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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翔的浪漫     夺标txt下载     夺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过山车(一)

    宋准给平安发来了一条短信,内容是“男女相亲,女的拿出了硕士证,男的拿出了博士证;女的拿出了驾照,男的拿出了a1照;女的拿出了房产证,男的拿出了别墅证;最后女的眼睛睁得透圆,说,咦,你不是前几天给我办证的那个人吗?”

    平安看了一笑,正想着给宋准回个什么内容,有人敲门,工作人员进来说有个叫冯宝宝的女人,说是平县长母亲当年的同事,想见你。www.uu234.net

    母亲的同事?

    冯宝宝四十多岁,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位容貌不错的女人,衣着得体,进门对着平安看看,点头说:“你长得真的像你母亲。”

    平安的母亲刘红艳去世多年,有老同事上门来访,不知道有什么事。

    平安和冯宝宝并排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听冯宝宝说:“我知道你家以前住的地方,不过去了,已经换了人,打听了好久,大家都不知道你现在住在那了。”

    平安点头说:“是,我搬家了。”

    “后来,听你对面住的一个女的说,她说和你是同学来着,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

    对面的女人?

    米兰?

    “我那时候,和你妈妈都在市剧团,我们两个是同一批进团里的,练功什么的都在一起,吃住也在一起,算来,她比我早进团两天,我给你妈妈叫师姐。”

    “我离开剧团的早,现在在省里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妈妈去世……”冯宝宝黯然了一会:“这会来,其实本来是想让你妈妈帮我一个忙的,但是……所以,反正来了,就来看看你,希望,没有打扰你。”

    冯宝宝找母亲帮忙,而不是找平安。平安有些想知道,自己的母亲能帮这个老同事什么忙?

    平安这样想,主要是刘红艳在世的时候,除了会唱戏,是在人情世故和生活里的琐事中几乎全然不通的一个人,有时候平安真的怀疑母亲离开了父亲还能不能生活的下去。

    但是刘红艳在外面的形象非常好,从来都是一副本市知名艺术家的面目示人,谁能想象的到这位市剧团的团柱子在家几乎从来没有做过一顿饭,从来没有刷过一个碗,从来没有打扫过一次的房间,从来没有做过家务,甚至,从来没有去参加一次平安的家长会。

    有人说男人都有恋母情节,但平安绝对没有,他曾经一度的怀疑父亲为什么就会娶了母亲。或许就是因为母亲会演戏,所以将父亲给欺骗了?

    用父亲一次在生气的时候说母亲刘红艳的话,她应该嫁给艺术。可艺术给不了她丈夫和孩子以及家庭的温暖,或者刘红艳需要的只是一个为她做饭打杂的佣人,但平秋明也是一位光彩照人的大帅哥,怎么会甘心做佣人?

    父亲确实为母亲付出的太多了,有时候想,要是父母离婚的话,平安绝对会选择跟着父亲而不是母亲,但他们一直就那么的吵吵闹闹的将就着,直到出事……

    因此平安觉得自己一定会找一个会操持家务并且安心于操持家务的女人结婚,而不是一心的追求什么“艺术”追求什么“事业”不承担在家庭生活中应该承担的责任将家当宾馆的女人。

    有母亲的耳濡目染,平安唱歌跳舞其实都不差,但是学校那会但凡的组织什么文艺表演,平安坚决的不去参加,即便被选上了,他也会找理由退出,甚至假装拉肚子钻进厕所几个钟头不出来。

    平安特别讨厌在台上跳来唱去的,这源自与对母亲所作所为潜意识里的排斥。他曾经想,自己长大了,一定当一个坐在台下主要位置看演出的人,等演出结束,自己以“亲切和蔼的态度上台和当晚主要演职人员合影留念”的那种身份出现,而不是卖力的在台上蹦蹦跳跳扯喉咙拉嗓子吼了半夜但下面观众其实任凭谁在那么多人中都认不出你是谁的人。

    父亲是理解自己的……平安的思绪跑得很远,他不由的想到了俞洁,这一刻豁然明白了,不是俞洁不嫁给自己,其实自己知道选择俞洁等于像选择了母亲那种女人一样,也就是说,如果俞洁不做改变,一心的想当花木兰第二的话,那么自己根本就不会选择俞洁做自己的妻子,因为那跟父亲娶了母亲没什么两样……

    平安的电话一会一响,工作人员一会一进来给他汇报并签字什么的,这样让冯宝宝觉得自己来的有些冒昧,但平安心里想听冯宝宝说一些关于母亲的往事,因此这个谈话就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我是想办内退的,因为在我们那里,只要工龄达标,内退工资和在岗差不多,以我的工龄,办内退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我去了人事部门后,给的回复是,内退要三十年工龄,我的工龄不够。”

    冯宝宝轻笑了一下:“我看年龄是不可能工龄三十年的,但我和你母亲都是十二岁就进了市剧团,然后,我考上大学去读书,再然后毕业分配工作,辗转几个单位几个省,到现在,工龄三十年只会多不会少。”

    “哦,”平安点头,问:“那是怎么回事呢?”

    “人事给我的答复是,我进剧团时候的手续不全,没有调令,而根据人劳厅的规定不算正式招工,所以我大学期间不能算连续工龄,工龄只能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算起。”

    “我十二岁进剧团,在剧团唱了六年戏,十八岁离开上了四年音乐学院,要是按照人事部门的说法,这一减,我就少了整整十年。”

    “所以,他们这样算我是不能答应的,我就问,怎么不算正式招工呢?剧团是国家集体编制,劳动局有登记的啊。他们说让我去当地劳动局查吧,找一下当时的调令。”

    这时候下班时间到了,平安请冯宝宝去吃饭,到了外面的饭店,坐下点了菜,冯宝宝继续说:“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这话我本来不好意思说,不过,我来也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你是我师姐的孩子,我也不当你是外人……拿档案的那个人起身办事,我看到我的档案上面有一行字,是‘该同志作风败坏’。”

    冯宝宝顿了顿,喝了口水:“现在的人不能理解这个‘作风败坏’是什么意思,在我们那时候,这简直就等于在宣判你是有罪的。”

    “作风败坏对于我而言是什么呢?所以我只能一步一步的查,就查到了剧团。”

    “可我和你母亲那会才多大?就是跑龙套的小孩子,那时候人们都单纯,我和你妈妈甚至连女人之所以为什么是女人都不懂。这当时都闹了笑话,正在演戏,我身上不舒服了,将戏服都染了脏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但这的确是真的,我们那时候真的有些傻乎乎的,我和你妈妈都吓傻了,身上流血,以为自己要死了、是练功给练成那样的,两个人还抱在一起哭……”

    平安表示理解,冯宝宝接着说:“有这样一件事,现在你听了觉得在讲故事,但在当时是真的发生过。我有个同学准备参军,通知都发了,亲朋好友去饭店摆了一桌欢送他,谁知他喝的有点多,女服务员送菜过来,他随手掐了一把女的屁股,店老板告到县武装部,同学马上被部队退了回来,退回来还发个通知,上面写着:作风败坏。结果我那个男同学看见这几个字,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了。”

    平安知道这件事,曾经父亲和母亲在闲谈的时候说过。

    “还是说当时进剧团的事。我们那批招了十个人,我记得当时工资十九块八,粮票四十五斤,都是国家发的,也就是说,我和你妈妈当时是招工,不是调动,要什么调令?”

    平安:“是,十九块八是当时集体编制的学员工资,第二年就是二十八块五。四十五斤粮票是运动员和武功演员的粮食定量。”

    “嗯,对,我们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先对着墙壁吊嗓子,站桩,练身段,然后排队跑圆场,然后压腿、踢腿,打前翘、打旋、打翻儿。练完毯子功,再练把子功,先是刀,再是剑,后面是棍子……”

    追忆往事,冯宝宝的眼神有些迷离,平安用公共筷子为她夹菜,冯宝宝说了声谢谢:“练功的苦是离开剧团以后才回味过来的,后来看电影,那些电影中的老虎凳算什么酷刑呢?我和你妈妈一进剧团就在凳子上练功,后来腿筋拉开了,还往凳子上加砖头,后面还有人架着身体拼命往下压,直到我们的头贴住脚尖!下来后还要接着踢腿,踢够三十下,再劈叉……”

    “我又说的远了……”冯宝宝再次抱歉,平安说:“没事,我很想听听你们过去的事情。”

    冯宝宝说的练功的话,刘红艳那会很少在家谈起过,这会听冯宝宝说,有助于让平安了解自己的母亲。

    “还是说档案,我来咱们市,是找当时剧团的团长的,可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团长那时候年纪都不小了,这会,当然人都不在了。”

    “我去过了剧院,以前的剧院早就变样了,周围建了很多建筑,连剧院一边靠街那儿都成了商铺,还有,院里的水井,也被填埋了,真是大变化。”

    平安:“是,听说老剧院就要被拆了,我很久没去过,哦对了,你说的剧院那个水井,后来出过事,有个孩子掉进去了,捞出来人已经不行了,于是,就给填了。”

    冯宝宝哦了一声:“水井跟前的那棵树也不在了。”

    “歪把槐树?早就砍掉了,那会都说小孩掉井里是因为那棵树,槐,木头的鬼,都认为不吉利。”平安解释。

    “哦,也是,说起那棵树,真是有些不吉利,我们那会,树还小,有一人多高,我和你妈妈经常在树下比谁长的高……”冯宝宝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一次,我和你妈妈发现树枝上有人插了一盒火柴,我问你妈,树上能结火柴?”

    “你妈妈说树上哪能结火柴,树能做火柴棍子打我屁股。后来,才知道,树上的那盒火柴是有人对暗号呢?”

    冯宝宝说着笑了,平安也笑:“跟递情书一样吧?”

    “也是也不是,是我们团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关键是男的结了婚,女的呢,可以说是我们当时的台柱子,长像,身段,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那样的角了。”

    平安问:“就是说,结了婚的男的和你们当时的女主角相爱了?”

    “怎么说呢,没出事的时候,两人挺好,后来他们的事情被发现,男的被以作风不正给抓了,女的……”

    冯宝宝忽然愣了:“……不好意思。我想,我知道我档案里那句作风不正是怎么来的了。”

第167章过山车(二)

    “我想起来了,”冯宝宝皱眉说:“我们团那会那个女角叫杨灿灿,至于那个男的,名字我就不说了,人已经去世多年。m.www.uu234.net不过,他长的浓眉大眼,很有当戏里英雄人物的气概,但是实际上生活里,表现的还没有杨灿灿有气魄。”

    “杨灿灿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真的,到这会我都没发现还有比杨灿灿更美的,作为女人,我都觉得杨灿灿好看,身段和嗓子真的是没得说,不管是演《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沙家浜》里的阿庆嫂,她总是当仁不让的女一号。”

    “我把火柴盒那件事说完。那天,我和你妈妈发现了那个火柴盒,打开后,见到里面有个纸条,内容就是男女约会的内容,于是都在想是谁呢?”

    “那时候我们也不过十三四岁,就躲起来看,果然就看到了杨灿灿到树上将那个火柴盒给拿下来了,看完,她将纸条拿走,火柴盒又放了上去。”

    “这样的事情当时我和你妈妈觉得像是在看特务接头的惊险电影,果然女的是杨灿灿,那那个男的是谁呢?想来想去的,觉得只能是那个男的,因为全团也就他能配得上杨灿灿。”

    “不过,那个火柴盒被别人发现了,大家很快的报告给了团长。那时候,人的警惕心都很强的,树枝上怎么会有火柴盒?准是敌人来搞破坏的。”

    “于是,团里领导就秘密的开了会,准备实施抓奸细行动,我和你妈妈那时候太小,没人将我们当回事,事情被我两知道了。当时我们都急坏了,因为杨灿灿是我和你妈妈的偶像,于是,我和你妈妈准备去给杨灿灿通风报信,让她晚上不要外出见那个男的,避免出事。”

    “可是就在要通知的时候,我被师傅给叫走了,所以,你妈妈就一个人去了。”

    平安问:“我妈妈给杨灿灿通知到了吗?”

    “对,通知到了。这样,团里连续几天都没有逮到外出的人,全团人都老老实实在团里练功,领导觉得真的有奸细,就开大会,让大家揭发谁是混进队伍里的敌特坏分子。”

    “杨灿灿没事,但是我和你妈妈却被怀疑上了,因为团里领导开会的时候,就是我俩个最小的出现过,这样,给坏蛋分子通风报信的,就只能是我们俩,当然,领导一问,我们就承认了,可是我俩到底都没说出是给谁通风报信,所以,我这个‘作风不正’的鉴定,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平安笑了:“听阿姨这么一说,那我妈妈的档案里,应该也有这条作风不正的鉴定。”

    “应该是这样。”

    “你刚才说和杨灿灿好的那个男的,死了?”

    冯宝宝叹了口气:“是啊,本来他俩的事情没暴露,我和你妈妈替他们受过了,可是他的老婆疑神疑鬼的,总是指桑骂槐针对杨灿灿。”

    “杨灿灿敢作敢当,有一次在吵架的时候在团里承认和那个男的好,可这男的却不敢和老婆离婚,怕顶上一个见异思迁陈世美的帽子。”

    “杨灿灿在这件事后就离团了,那个男的,后来出了事,死了。”

    平安想了想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前的团长副团长都去世了,我还能联系到一些剧团里的人,我找他们,让他们给你写一份证明,证明那个作风不正的事你在剧团的时候是不存在的,你看怎么样?”

    “那谢谢你。”

    平安摇头说不用:“我还真是没想到,我妈妈当年和你还曾经那么的勇敢过。”

    冯宝宝笑了:“当时作风问题是很大的帽子,谁扣上,这辈子都完了。现在想想,我和你妈妈也是当年的追星族,就是为了杨灿灿这个心目中的明星才铤而走险去告密的。当然,我没成功,你妈妈才是功臣。”

    “如果我档案里的那条真是因为十几岁在剧团因为杨灿灿事件给写上的,那可就不出意料了。”

    平安:“至于其他的证明,在本市的,我也给你想想办法。”

    平安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到了市剧团和文化局的一些人,而后在下午,就将冯宝宝需要的材料办好了。

    冯宝宝对平安表示了感谢,请平安有空到省里,去自己家玩。

    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天后,有一天傍晚,冯宝宝给平安打电话,说自己档案的事情办好了,打电话是想给平安说一声感谢。

    平安说不用,阿姨你的事情办好就行。冯宝宝有些抑制不住的高兴:“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还有,有一点没想到,我见到了杨灿灿,她也知道你呢。”

    嗯?

    平安还没问,冯宝宝又说:“好多年不见了,原来杨灿灿之前是省zheng协委员,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成了画家,她拜了个老师是省画院的副院长,学了两年呢,这几天,还要在省里办个人的美术画展。”

    学了两年就能办个人画展?

    “你说多巧,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我拿着档案馆的复印件再次去省人劳厅,碰到了以前的一个同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杨灿灿,才知道她的情况,于是,我就去省委住宅院去找她了。”

    “她老公原来就是咱们省的副书ji郭全洲啊,这都在一个城市,你说巧不巧?”

    杨灿灿,郭全洲?

    郭全洲,杨灿灿!

    原来是这样。

    “她还和从前一样漂亮,几乎就没什么变化。她有一个巨大的工作间,墙上挂的,地上扔的,全是国画,屋子中间有一张比双人床还大的桌子,铺着一幅没有画完的八尺山水。她说她退休了没事干,就是打发时间,还给我了一份请柬,让我去她的画展看看。”

    “要不是你和杨灿灿,我这回的事可就难了,人事局的人说,你的档案和你的房子车子不一样,说是你的,但绝不属于你,你知道你的房子车子是什么样子,但是你的档案你绝对说不清楚。你的房子车子归你自己用,而你的档案你碰都不能碰!你的档案是给别人看,给别人用的,至于别人怎么看你的档案,怎么用你的档案,统统不经过你。”

    平安听着冯宝宝的话,心里恍然大悟,原来郭全洲之所以知道自己,竟然是因为杨灿灿!

    这事绕来绕去的,如果不是冯宝宝来找自己母亲办事,怎么能知道竟然有这样的曲里拐弯。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母亲几十年前的那一番“勇敢”的行动,让杨灿灿深深的记忆着,兴许,也就是俞洁之前所说的那两条,一个是自己救孕妇上报纸,第二是东凡的酱菜厂打广告,这两点让杨灿灿获悉后想起了往事,但是事关当年她的声誉,她没有出面,只是对丈夫说了“留县东凡有个叫平安的小孩是我那时在剧团小师妹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这下谜团总算是解开了,别人眼里自己和郭全洲的“后台”关系,竟然是这样。

    这下自己该怎么办?

    直接上门去找杨灿灿,再通过杨灿灿和郭全洲见面?

    不,不行。这太冒失。

    想来想去,平安决定,过几天,自己也去省里,看杨灿灿的书画展。

    对!可以装作是知道冯宝宝的档案办成了,在书画展门口恰好的碰到了冯宝宝,而后顺理成章的见到杨灿灿,而后,接下来的就看自己的把握和发挥了。

    嘁!想的太多了,杨灿灿能不知道自己去的目的是什么?多少人一天用尽心思去接近郭全洲。反正到时候去就行了,见了面,以后就认识了,认识之后的事情,走到哪是哪,谁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杨灿灿才认识郭全洲就否认认识郭全洲的合理性吧?

    平安让自己激动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心说冷静冷静再冷静,越是面对事物就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等了两天,将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平安在杨灿灿画展的前一天去了省里,他在画展举办地不远的地方住宿下来,再仔细想想明天自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见到杨灿灿后该怎么说话,自己在宾馆对着镜子,排演了好多次,可心里还是有些没谱。

    这夜,直到凌晨三点多,他才睡着。

    早上醒来不到七点,平安先做了一百来个仰卧起坐几十个俯卧撑,让头脑清醒一下才去洗漱,穿好衣服后,再从镜子里端详自己前后左右几眼,觉得还是蛮得体的,才出了门。

    到了画展厅外面,平安等了很久,才在人流中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冯宝宝,于是径直的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冯阿姨。

    冯宝宝一脸惊喜:“你来了!”

    “我来省里办事,事情被办完了,凑巧来这。”

    平安今天的穿着简单大方,冯宝宝越看越觉得师姐的孩子精神:“那咱们一起进去吧,一会,我给你介绍一下杨师姐。她肯定会高兴见到你的。”

    冯宝宝称呼杨灿灿已经变成了师姐。

    平安欣然同意。

    展厅这会已经来了很多人,其实杨灿灿的美术作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大家都是冲着郭全洲的面子来的,不过看破不说破,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

    而展厅里是有几幅省画院几位老师的作品的,这就避免了杨灿灿作品的单调,冯宝宝和平安别的人都不认识,两人一边看,一边等杨灿灿的到来。

    可是,这天杨灿灿到底都没来。

    一会,有人在说,郭全洲病了,杨灿灿去了医院,所以今天缺席画展,众人听了,大多数都又停留了一会,离开了。

    平安心里非常的失望。冯宝宝问:“师姐的丈夫住院了,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去?”

    到了现在,平安已经发现,冯宝宝其实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

    郭全洲病了,一般人哪能说去探望就能见得到?

    不过,平安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问题,自己和冯宝宝怎么会是“一般人”呢?明明自己和冯宝宝是杨灿灿的人,是“二般人”,是娘家人。

    那就去!

    “可是,我们总不能空手去看病号吧?”平安不由的问。

    冯宝宝想了一下说:“按说看病人是不能空手去的,不过咱们是一听到他病了就去的,这是人情,不是专门在他住院几天了以后才去特意瞧病号的,空手去也没事。先去看看情况。”

    平安觉得冯宝宝说的有道理。

    郭全洲是在省里干部疗养院,平安和冯宝宝去了后,等了很久,才见到了杨灿灿。

    平安没见过唐朝的杨贵妃,他觉得杨灿灿就是现代版的杨贵妃。

    很多人认为漂亮的女人老了比普通长相的人更惨不忍睹,其实那是还保留着她当年光彩亮丽的印象,因此比较别人,漂亮女人的反差更大。

    所以,一个人当美女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当美女。

    杨灿灿就是平安认为的一辈子的美女,虽然他从前并没有见过杨灿灿。

    平安的母亲也算是大美女了,俞洁和彭佩然也算是,可和杨灿灿一比,她们顶多算是戏剧里的主角小姐身边侍奉的丫鬟。

    杨灿灿像是养尊处优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一朵富贵的牡丹,平安可以想象到她从前会是多么的艳惊四座,她身上有一种傲气,不过这种傲气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收敛了光芒,变成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威仪。

    平安在仔细的打量杨灿灿,杨灿灿像是一朵云一样的飘过来她走动的样子其实就是像演员在舞台上的那种台步,观众根本看不清她的脚是怎么动的,只能看到软底鞋翻飞,犹如过来一排细浪,就像练了轻功,一点声音都没有,上身纹丝不动,脚下却步步生烟走得飞快。

    平安的母亲那会在舞台上也是一样的,只要刘红艳出场,台下总有人要站起来看,看她脚下是不是真装了滑轮,因为她不像是在走,像是在滑。

    杨灿灿过来握住了冯宝宝的手,说了一声“你来了”,而后没等平安张口,看着他说:“你一定就是平安。你和你妈妈长的太像了。”

    “阿姨您好!”平安终于张口,问候了一句自己觉得比较贴切的话。

第168章最好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一)

    郭全洲的病情比较复杂。m.www.uu234.net

    郭全洲是定时做体检的,专家说他脑血管有点问题,他平时也比较注意,不过前一段时间郭全洲在下面一个市调研,在当地吃了一顿河。

    这个河并不是一般人叫的河豚,虽然河豚被广泛使用,但河豚也可以指一种淡水哺乳动物,而河为暖温带及热带近海底层鱼类,栖息于海洋的中、下层,有少数种类进入淡水江河中,当遇到外来危险时使整个身体呈球状浮上水面,同时皮肤上的小刺竖起,借以自卫。

    杨灿灿对平安和冯宝宝说:河古称鲐,俗称气泡、腊头,我国河大都是东方,分为墨绿、菊黄、弓斑、紫色、黄鳍、暗纹、假晴等多种,河中的极品应该燕尾,肉质比菊花和条纹要细、要鲜。

    但越是鲜美的河,毒性越大,吃的风险也越大,古话有:血麻籽胀眼发花,达子血一吃回老家,不遵这些古训,吃河就会吃出人命。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吃它呢?对于有的人,吃河是吃一种精神,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一种敢为天下先的胆识。老郭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分管干部工作多年,他认为在吃河问题上顾虑重重的人需要考察他的胆识。”

    “这次回来后老郭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可能河没处理好,中毒了,这样导致了脑血管也出了问题。”

    杨灿灿这些话只是对冯宝宝和平安说的,可见她真的没将冯宝宝和平安当外人。

    平安听完感到自己需要学习的知识实在太多了,自己都不知道河种类如此之多,自己是孤陋寡闻,而郭全洲不但将吃河吃出了学问,并上升到了精神的层面。

    平安和冯宝宝在疗养院没停多久,来探望郭全洲的人很多,但是他们都见不到郭全洲,只能来找杨灿灿。

    杨灿灿很忙,平安和冯宝宝就告辞了。

    冯宝宝的丈夫在省城所在市的一个机关任副处长,平安到家拜访,吃了顿饭,而后在傍晚返回了留县。

    接下来几天,平安一直注意郭全洲的病情,冯宝宝也去再次探望,给平安说郭全洲病情加重,到首都去治疗了。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平安心里很清楚郭全洲的这场病如果医治不好的话,对于自己将意味着什么,但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有不露声色,表面上还是那个样子。

    县委办那边打来电话,说王经伦请平安过去一趟,平安心说这么快?王经伦也知道郭全洲病了?

    到了王经伦的办公室,王经伦让平安坐下,说:“东凡的酱菜厂在我县乡镇企业发展的历史上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但是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酱菜生产的工业化程度要求不是很高,目前的生产经营有些滞后,县里打算将酱菜厂厂址迁到县城产业聚集区,另行规划一下,这主要是配套五五七八工程,将厂子做大做得更好。”

    平安心里想着王经伦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仅此而已,王经伦不会按照别人的意愿去做事,因此平安即便有什么想法,王经伦也只会顺着他自己的思维将谈话逐步深入下去。

    这是官场上级对下级的一种意志,这种意志如果都保证不了,就会使权威到挑战。

    王经伦说:“东凡厂的发展,县委是知道的,你对东方厂有感情,不过我们的感情还得服从于全县改革开放的大局,服从于整体的事业发展。”

    “你现在不是东凡乡乡长,我说的这些话,你应该站在县里的角度来思考。”

    “我今天只是跟你随便说说,先跟你事先通个气,你应该能想通。”

    平安知道,王经伦是要对东方厂动刀子了。

    到了下午,苗蒲禄找平安,说乡里顾建民找自己谈话,县里要将酱菜厂整体搬迁到县城产业聚集区那一块,说是要扩大规模,对原厂要进行改造:“我看着就是摘桃子,就是在夺权,根本不是什么改造。”

    平安不说话,苗蒲禄皱眉:“领导,东方厂可就是在你的手里一砖一瓦的建成的,这会说拆就拆,说搬就搬,拿你当什么了?”

    “这是县里战略调整的需要,”平安不动声色的说:“县里今后一段时间,精力和资金更多的要用在大工业和新型产业的建设上,县委的意思是要将东方这个品牌打好、做大,将东方这个乡镇企业办成县属大型企业,搞成亿元企业。”

    “这用县里搞吗?咱们就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一年,准能产值过亿!”苗蒲禄没有理解平安的话,平安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厂子的去向,怎么发展,这你不要太在意,你心里做好准备。”

    苗蒲禄一脸不解,而后恍然:“我当不成厂长了?”

    平安不说话,苗蒲禄猛地站了起来:“不当就不当!但是我不愿意看到咱们辛辛苦苦搞起来的成果就这样拱手让人!”

    “我现在不是东凡乡长,我是分管工业的县长,我需要听县里的安排,需要代表县里说话。县里的意思,东方厂的历史地位和功绩是不容质疑的,咱们不能将厂子的发展,和个人的功过联系在一起,而要与全县发展的大局联系起来。”

    “这大局就是胡折腾。”苗蒲禄越发的气闷:“县里要发展什么亿元企业,钱在哪里?人有多大力就干多大活,这是老祖宗的教训,刚刚吃饱几天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我看,有人就是想做面子工程,为自己捞取政绩,他才不管今后留县到底成什么样,群众到底能不能落到实际的好处,反正,到时候他肯定高升调走了!”

    平安听着,好大一会才长叹一声,苗蒲禄看看说:“好吧好吧,反正我这个厂长就是给你当的,不让我干就不干了,谁愿意怎么败家,就随便。”

    县里很快开了扩大会议,议题就是王经伦提出的关于五五七八工程具体实施的事宜。会议一开始,矛头就对准了关于王经伦提出的在县里兴建年产十万吨啤酒厂的事。

    傅莹花首先发言:“县里要发展,我认为要量力而行,我们是不是头脑不要发热?”

    “我了解了一下周边的城市,许多地方都建了啤酒厂,我们一个小小的县城,既没有资金保证,又没有交通优势,而且缺乏技术力量,有没有必要建这么大的规模?”

    “我个人是有不同意见的,现在要建大厂,要把明年对乡镇企业支持的九百万财政周转金都砍掉,有多少乡镇企业就要垮台?”

    王经伦说:“我认为现在不是论证上得对不对的问题,而是要讨论如何上的问题。”

    “我的意见是分两步走,明年一期工程投资一个亿,年底就投入生产,第二年再往里投资五千万,实现十万吨瓶装和散装啤酒的规模,实现产值一个亿,利税两千万。”

    “为了保证质量,提高竞争力,我们的建设必须是高起点,上规模,所以,设备要全部从国外进口。”

    “这个同志们放心,省计委已批准立项,明年春第一批设备就到上海了。”

    已经立项的事情这会还在讨论什么呢?再说设备过一段就回来了。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极了,尽管平安如今已经能适应在开会过程中的烟雾缭绕的环境,但是今天任然感到有些呛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会议中止,休息之后再开。

    能参加会议并不是说你就是举足轻重的,像平安,今天的会议其实就是关于工业方面的事情,他这个管工业的副县长却根本就没有说一句话。

    傅莹花说话都不顶用,自己说话能作什么数呢?

    下午会议继续,在谈到东方酱菜厂往城里产业聚集区搬迁的问题上,列席会议的顾建民说:“王书ji的讲话高屋建瓴、高瞻远瞩,体现了我们党一贯倡导的实事求是的精神,更体现了王shu记把握全局控制全局的卓越的领导才能和改革开放的气魄与胆识,王书ji的重要讲话精神是我们全县今后经济建设的指导思想和纲领性文献。我个人表示坚决拥护衷心支持,并决心以实际行动为完成王shu记为我们规划的建设蓝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一部分与会的人听了顾建民的话想笑,快退下去的纪高官听了皱眉:“小顾啊,你除了说这些之外,还能不能说一些让人听起来不太熟悉的其他话?”

    王经伦这时说:“顾建民,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们的决议是集体研究集体讨论通过的,今天也是为了取得统一的意见来进行讨论的。我的讲话不是我个人的,而是代表县委县政府这个集体的,我不过是这个集体的一个班长,一个站在前面第一个带着大家冲锋陷阵的人而已。”

    傅莹花这时也说:“谈问题不要那么泛泛,要以研究工作为重,要干实事。”

    那傅莹花就是说顾建民不干实事了。

    顾建民面不改色的说:“是,我知道了。东方厂在东凡乡发展势头还是很好的,一年之内,就归还了县里的周转金,可其他乡镇企业呢,至今还欠县财政几千万没还,只要是县财政的钱,好像是外块,捞到手就不想还,当然更多地是还不起了。所以我们才要做大,做强,这就跟秦始皇兼并六国最后统一一样,我们要集中力量,要用有限的资金去搞大企业!不彻底改变全县的经济面貌,我们就永远穷争饿吵,永远不会有出路。”

    顾建民这种泛而言之又对王经伦个人吹捧的话根本就是少盐没醋,傅莹花皱着眉看看顾建民,再瞧一直沉默的平安,将手里的笔轻轻的放下了。

    顾建民说的轻巧,他到东凡才多久?东方厂发展势头很好,跟他有多大关系?

    平安知道傅莹花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个扩大会议在当天夜里终于结束,傅莹花以及平安等县里领导接受下级服从上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通过了王经伦的决定。

第169章最好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二)

    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郭全洲的病情没有一点的好转,平安实在是按捺不住了,跑到首都探视了一次。顶 点 X 23 U S

    但是情况很不乐观。

    平安虽然内心失望,不过在面对杨灿灿的时候,给予了必须的尊重,就像是在对待自己母亲的姐妹一样。

    实际上从郭全洲到了首都之后,很多人都心里有数,明白郭全洲恐怕是不行了,人人都表面做的很无可挑剔,但是来访的次数以及到了之后停留的时间,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平安不这样,他大老远的来一次,不能像是浮光掠影点卯一样转身就走。

    的确,平安也有很多话要和杨灿灿说,尤其是谈论自己的母亲。而在剧团那时候的话题,也正是杨灿灿喜欢回忆的。

    “你妈妈第一天压腿的时候,在练功场那里大呼小叫的哭……”杨灿灿说着不禁的笑了起来:“冯宝宝倒是坚强的多,一声不吭的。”

    “不过,小刘她悟性比宝宝好,后面进步的很快。要说人的天赋还真是有,什么戏词,她一听就记住了,我那会在台上唱,小刘就在台边的幕景后面跟着比划,那姿势和动作,还真是像那么回事。”

    是的,母亲唱戏的确是有天赋,比寻常人学的快,因此她这一辈子就只选择了干这一件事,以至于连家庭都不管了。而冯宝宝,觉得自己不是唱戏的料,私底下发奋,努力考上了大学……

    只是外人从来不看刘红艳到底在家里是什么样的,他们只管刘红艳在外面在舞台上唱念做打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就像杨灿灿,这么多年了,她记得的刘红艳就是单纯和善良,她不会知道刘红艳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是多么的不称职和失败。

    自己家庭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知道。

    郭全洲有专人护理。平安在首都陪着杨灿灿,说了很多的话,第二天下午才回省,给冯宝宝打电话说了情况,并转达了杨灿灿的问候。

    冯宝宝在电话里像是长辈一样的问平安:“你现在,有合适的女朋友没有?”

    平安回答没有,冯宝宝说:“那,我给你留心点,要是还行的话,介绍一个?”

    平安心里长叹一口气:“好的,谢谢阿姨。”

    留县的产业聚集区在离县城五公里的地方,经过规划,将二中也给划到了里面,于是二中就被拆散了,师生资源进行了重新的分配。

    二中在平安离开之后接连的出事,原本的招生率就每况日下,后来彻底的沦落成县里不入流的中学,教职工有本事的早就想方设法的调离了,没办法的就是在学校混日子,而收的学生也多数的参差不齐,整天不思学业,偷鸡遛狗打架谈恋爱搞的学校乌烟瘴气像是少年管教所一样。

    因此对二中的人员分流,几乎无一例外的全都双手赞成,当然,除了学校的校长心里失落,这就跟三国时鲁肃给孙权说的一样,别人都可以投降曹操,而主公你不可以,别人投降曹操后还能继续为臣子,没什么改变,可是主公你投降之后,还能是主公吗?

    但是在县里的大势所趋之下,二中终于不复存在。

    平安有些遗憾的是二中里面原来有座古庙的,这下这座破败的庙也留不下来了,不过平安见没人管,找俩个人悄悄的将庙里的一块石碑给搞走,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这个庙平安那时候在二中教学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时刻考证了一下,知道是始建于唐代天宝年间,至于到底哪一年,就搞不清楚了,庙里的这块石碑上刻的字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早已经模模糊糊,反正平安就是以“这东西是个古物肯定有收藏价值”的想法弄走的。

    根据留县县志记载,当时修这个庙的人是留县的县令周和安,周和安先是因用职权私贩食盐败露而遭朝廷革职为民,不过做了老百姓的周和安利用之前建立起来的关系公开做起了贩盐的生意,很快的有了家财万贯,娶了好几个小老婆,几年后,周和安竟然又花钱捐了一个州官,这真是塞翁失马。

    这个石碑上有一句话,平安觉得很有意思,是:天长地久长久做善男信女,物是人非是非听晨钟暮鼓。

    善男信女是什么标准?谁又一天都在做善男信女?谁又在关心这个?

    留县的工业聚集区面积达十平方公里,因为大量的农田被征用,许多农民因为这个直接招工进到了就要建成的厂里当起了工人,一时间留县上上下下全都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一副大建设气象。

    东凡的酱菜厂也被搬到了县里规划好的聚集区里,产业扩大,生产规模扩大,工人数量扩大,每个人似乎都感到了幸福的未来在对自己招手。

    除了苗蒲禄。

    苗蒲禄此时有些类似于赤壁之战中的孙权,和二中的校长处境差不多。

    搬到了县里的东方厂还是那个名字,但是因为格局变化,由原来的乡镇企业成为县办企业,县里认为需要扩大领导班子,否则原来的那些厂领导运转不开,于是苗蒲禄成为抓生产的副厂长,厂长由王经伦另派他人担任。

    这其实就是一种必然,平安早就给苗蒲禄打过预防针。不过因为这个,苗蒲禄还是找了平安几次,平安都以服从县里安排为名,对苗蒲禄进行了安抚。

    苗蒲禄不知道平安到底在想什么,最后一次登门的时候,说自己迟早会辞掉这个副厂长回状元村当自己的村委主任去。

    苗蒲禄是在说气话,也是在说真话,但是他其实没有看到一点,他即便不当副厂长,回到状元新村,还能继续的担任村委主任吗?

    有些话平安不想这会给苗蒲禄说,同样有些事情,说的早了达不到某种效果。

    因为只有自己经历一件事了,被碰的头破血流了,才会有深切的感悟,这比别人苦口婆心的填鸭式说一千道一万要强得多。

    东凡乡,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东凡乡了,平安不在那里,那里管事的是顾建民。

    顾建民能在那个大会上公然的说出对王经伦那么肉麻的话,他这个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对于顾建民,平安几年前就见识过了他做人的底线。

    留县呈现蓬勃发展的势头,到处在拆建,王经伦在面对省里采访的记者时说:“留县的改革与经济腾飞,是与省委市委领导的高度重视与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与全县六十三万人民群众的热烈拥护是分不开的,我们深切感受到人民群众的建设热情是空前高涨的。”

    “有了上级党委的关心支持和人民群众拥护这两个保证,才有了今天的‘留县速度’。”

    “县城的几条商贸大道拆迁建设正在同时进行,先扒房,进篷帐,支好灶,再给粮,拆迁户安置得很好。产业聚集区进展一帆风顺,各项建设正在高速的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我们全县的意志高度统一。我们县领导班子认为,改革需要科学精神和实事求是的态度,但更需要勇气和胆识。从来挑战和机遇都是共存的。抓住机遇,则乘势而上,错过机会,则有负众望。”

    平安在去给王经伦汇报工作的时候,工商局和地税局的两个局长正在屋外着急的转悠,工商局长对着葛天超说自己真有事着急要汇报,葛天超说里面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因为这个,两人差点吵了起来。

    平安坐下静静的等着,地税局长对着平安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会采访结束,王经伦让在外面等的人全都进去,工商局长第一个开口:“县里拆迁范围太大了,这个月工商减收了一百二十多万,有些还没有被拆迁的工商户看样学样,也不交工商管理费了,还说拆迁影响了他们做生意,都没钱怎么交钱?”

    “收管理费的人和个体户动了手,被打伤了几个。”

    “我请求,让公安局派人去将那些人给抓起来,起码,下次去收费的时候,要跟随几个公安,不然还要出事。”

    王经伦皱眉说:“个体户是犯罪分子?让公安去干什么?我看你们工作的方法很有问题。”

    “县里的局面你们都知道,要让群众充分理解五五七八工程,要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要让人民群众自觉地支持和服务于这个大局。”

    工商局长忍不住说道“除非你把他们都提拨为科局长,直接归你指挥了,他们才能服从大局。你不派公安,我实话实说,下个月工商费绝对会减少一百五十万还不止。”

    “我已经做好了离职的准备。不过你要是撤了我的话,只会越收越少。”

    王经伦听了不吭声了,转脸问税务局长:“你呢?”

    “一样。”税务局长闷闷的回答。

    王经伦又皱眉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很辛苦,但是为了留县的发展,我们只能这样了。”

    “工作要一步一步的慢慢做。这样,我抽出时间来跟你一起下去收税,另外再让县电视台宣传部门加大对县里工程的的宣传力度。但是,绝对不能抓人,也不能再和老百姓起什么冲突。”

    “总之,县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能在我们手里毁掉。”

    王经伦的话音刚落,财政局长也进来了,他没想到屋里这么多人,看着大家的脸色,说:“财政上没钱了,钱都拿去搞三通一平了。”

    “下个月的工资没找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些人都是诉苦的,平安当然也是诉苦的,但是有一些不同,那就是他将自己的诉苦定位为对工作的请示汇报,尽量客观的说问题,而不掺杂任何的个人情感。

    因为自己对王经伦而言不存在任何的个人情感,当然也没有情感可言。

    再有,自己是管工业商贸的副县长,不是管钱的要账的那些个局长,这不能等同。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平安开始汇报:“县里的工程同时拆建,涉及到了近一百三十多家工商户,五百多户居民,十四个大大小小的工厂。”

    “有三个工程两个月没拿到建筑费,工地的工人们意见很大。”

    王经伦说:“钱的事情,我来解决,社会稳定的工作,我来做,但是产业聚集区的建设,不能停。”

    平安点头:“是。”

    看着王经伦不说话,平安继续:“拆迁户和工人们提出了许多的要求,我尽量的和他们谈,不过有些过分的,我做不了主。”

    “那你就谈。”王经伦加重了语气:“什么都可以谈,但是原则立场是不能让步的。”

    对于王经伦交待的工作,平安不遗余力的去完成,他觉得自己这会就是做事的阶段,只做事,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果然,平安前脚离开,傅莹花后脚到了王经伦办公室,提出将划进产业聚集区里面的人全部招工是有困难的,另外对于这部分人,全转成城镇户口也不现实。

    王经伦想想说:“原来在产业聚集区的那部分住户,全部招工进厂,不在那一块的人,算是为全县建设发展做出了贡献,可以考虑三十五岁一下的一律农转非,适当的安排一下。”

    适当安排,怎么安排呢?那就是傅莹花去考虑的事情了。

    王经伦下午就去了省里跑资金去了,县里该吵的吵,该闹的闹,该没事的没事,该干的,继续埋头苦干。

    这天下午,平安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郭全洲去世了。

    心情郁闷的平安在去苗蒲禄家里喝酒的夜里,经过东凡原来的东方厂厂址那里,在星光的微明之中,看着自己亲手创办起来的工厂已是灰飞烟灭。

    苗蒲禄能来对平安抱怨,平安却没法给任何人倾诉。

    他心里苦楚。独自站了一会,看到碎砖断瓦那里有几只贼头贼脑的老鼠在四下寻找食物。

    平安看着老鼠,再看看自己脚上的灰尘,觉得自己和老鼠差不了多少。

第170章东山老虎和西山老虎(一)

    分管城建的副县长被县里拆迁户给气的进了医院,傅莹花将情况打电话告知了在省城的王经伦,王经伦指示,让平安一并负责拆迁事宜。顶 点 X 23 U S

    老城区现在要建商贸大街的地方,除了有一百多家工商户和几百户居民,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厂,商户和工厂相对而言还好说话,最难做工作的就是居民。

    从五五七八工程开始喊口号到如今切实的上马,县里领导轮番上阵,但是确实难以有效及时解决拆迁中的实际问题。

    矛盾集中的这一块区域,几乎全都是二三十平方的低矮房子,一算钱县里领导全都犯愁。拆迁费一直的在谈,一直的在涨,但依旧落实不了。本来在管城建的那位副县长手里已经说好了可以拆迁了,但是在贷款上出现问题,银行说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搁置了。

    傅莹花四下出动,找来的房地产开发商到留县来了一拨又一拨,来的时候一个个都信誓旦旦,说是为留县政府排忧解愁,结果丈量完了面积,再听听县里住户的话音,都摇头走了,说一个炒菜锅炒不出满汉全席。

    牵一发而动全身,县城没法完成拆迁,所有的工期只能靠后,王经伦在电话里一再的强调要耐心做工作,但实际的工作王经伦却从来不到场,傅莹花在电话里和王经伦软磨硬泡,两人最终达成协议,狠下心找了全国一家知名房地产商开发这里,开出了免税三年的优惠政策,并且将每平方的补偿金开到了全市最高点。

    县里抽调了几百个工作人员一家一户的丈量,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暗流骤然涌动,有可能反水,前功尽弃。

    王经伦到底是有办法,他人在省里,却将宗国胜给请到了留县,让宗国胜亲自到场看留县的工作怎么个艰难,但留县班子却又是多么的齐心合力。

    宗国胜来了,傅莹花亲自带队去拆迁现场。

    快到场的时候,傅莹花交待平安几个,今天任何人不许提一分钱,谁擅自提了价格就开除。

    大家都知道傅莹花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平安却想傅莹花今天要么彻底能解决问题,要么将王经伦给推向了绝路拆迁户要是不答应,王经伦的五五七八就算是流产了。

    但平安现在是既管工业建设又管城建拆迁,不考虑傅莹花和王经伦之间的明争暗斗,平安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何况宗国胜今天亲自督阵,平安也必须咬牙拿下这块硬骨头。

    还没到地方,路上一些拆迁户就有人放出话,不要白不要,能涨一块绝不要九毛九!

    满大街都贴着县里的各项政策的标语,把所有的政策都贴在每条胡同的墙上,城关镇的工作人员全都是被派下去天天宣传。宗国胜和傅莹花下车步行,还没到地方,就被拆迁户门给堵住了,傅莹花大声的问:“你们不是要解决问题吗?我们来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平安没想到傅莹花先发话,而且嗓音很高亢。

    现场没有人回答,傅莹花提高了嗓门,说:“你们不说,我就认为是故意跟县里作对。”

    傅莹花话音刚落,终于有人站出来,是个满身肉愣子的中年人,头发很短,看起来非常彪悍。

    这时城关镇的工作人员在后面低声告诉傅莹花,这人叫豹子,是蔬菜市场卖肉的。

    豹子说:“我们都知道你是傅莹花,你是县长,可你除了长得漂亮外,说话不算数。你找能说话算数的人说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平安心说这些拆迁户简直是疯了!什么话都敢说!

    傅莹花直直的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和豹子脸对脸,问:“你怎么知道我说话不算数?我知道你在菜市场卖肉总是缺斤短两的!”

    傅莹花往前走的时候,平安就紧跟了几步,不过再一看,又站住了,心里不禁对傅莹花产生了敬佩,同时也感到了傅莹花是多么想让王经伦在五五七八工程上面栽跟头。

    豹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傅莹花,一步不让:“你们丈量什么?我们房子就这么小,小得放屁都轰不出去味。丈量完了,给个仨瓜俩枣的就打发我们了!”

    “我们宁肯住这里也不让你们拆!弄得我们攥着你们发的那点抠屁yan钱无家可归。”

    傅莹花生气了,大声说道:“给你们的补偿款是全市最高价格,这还算是抠pi眼儿钱!你好大口气,你给我抠个看看。”

    傅莹花的声音很大,周围有人听了在笑,平安留心着宗国胜,见他始终盯着傅莹花。

    豹子这会也喊:“全市最多?那就拿来,少一分我们也不走!”

    豹子喊完,周围的拆迁户都跟着喊:“给钱!给钱!给钱!”

    随着声音的此起彼伏,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傅莹花又说了几句,但是她的声音被喊叫声给淹没了。

    平安见有些工作人员在悄悄的后退,又看见公安的人开始悄悄漫上来,再瞧宗国胜不动声色,心里想自己上不上?

    傅莹花这时往回看了一眼,平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慌乱,立即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傅莹花前面做了一个手势,对所有喊着的人指了指天。

    喊的人不知道平安要说什么,又为什么指了指天,于是声音开始衰弱,最后逐渐安静下来。

    平安大声说:“我是副县长平安!如果我说话的时候有人插话或者喊口号不让我说,我们就走!”

    “你们也看到了市委宗书ji来了,这是县里请来的!”

    现场没一个人说话,平安又说:“你们看看周围,有几个记者拿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们就是知道了你们要在这里和县里大闹一场,你们想闹得让全市全省的人都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想解决问题!”

    平安说着环视着四周,有几个人低下脑袋,平安喊道:“凡是低下脑袋的都是心怀有愧的,是大家的的叛徒,这些人就是不让你们拿到赔偿款,他们就是捣乱不想让大家伙住上新房子!”

    平安话音刚落,马上有人喊着,谁是那个叛徒!谁不想让我们住新房子,谁不想让我们顺利的拿到补偿款?王八蛋给老子站出来!

    人群一阵的喧闹,平安又指了指天,说:“天知道,我知道,县里的领导更是知道!我注意看了一下,你们这里有一二十个人是不住这儿的,他们在这现在只是留着空房,他们就等着起哄将价钱往上推,他们不在乎,可是你们更多的人怎么办?”

    “这一二十个人里都有房有车,可是更多的人呢?今天大部分人都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夏天下雨漏雨,冬天刮风房间里结冰。我知道,你们上一个厕所需要排队,最长的排到半个小时蹲不下坑,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

    “大家盼着能住进新房,前几天我来这,有个人说他不要补偿款,他原本有三十平房的房子,只要能给他补新的三十平房房就行了,因为他不想全家就憋死在旧环境里。可是呢?还有人放话了,说不管县里补偿的再多也不走,除非一枪崩了他。”

    “那我问,到底涨到什么时候涨到多少钱能搬?”

    “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如果你们不搬,我们就不丈量了。大家什么时候同意搬走,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丈量拆迁。有一户不同意搬,我们就不拆迁。必须大家都同意才开始拆迁,我们能等,一年不行再等一年……”

    平安说着走近了豹子,问:“你在这儿口口声声代表大家,你代表得了吗?”

    豹子眼睛通红的喊了起来:“我就二十平方的房子,给我的钱不够!”

    平安:“那你就是要等着将银行里的钱全给你才搬对吧?”

    豹子回头看看众人,人群里有人喊:你不搬,我们还搬呢!

    宗国胜这时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大家面前,喊着:“我宣布,不管面积多的还是少的,每家都由政府进行补贴,至于多少,肯定已经是全市最高了,大家想想,这得拿出多少钱补贴呀?大家摊上这么大的喜事,应该大放鞭炮才对,在这里堵着人墙,让全市人怎么看你们,说你们不懂事,说你们拿着不是当理说。”

    “我们留县城区的人就是这样?你们的子女都在上班,你们回去怎么跟子女交代呀,或者说让你们子女怎么在单位工作!”宗国胜回头又指了指,说:“我身后这些负责拆迁工作的就有家属在你们人群里,你们说让他们怎么抬起头。政府给了这么多钱,为的什么?不就是让你们能离开这破房子搬进新房子吗,我不明白这事错在哪儿了?”

    这时有人在人群里喊:我们搬,但你们答应的钱不能不给呀!

    很快大家都喊着,我们搬,答应的钱必须要给!必须给!

    傅莹花这时大声叫道:“我代表县里表示,绝不食言!”

    大家开始鼓掌,豹子往后退,平安看见傅莹花站在宗国胜跟前使劲儿鼓着掌。

    傅莹花的脸色涨得通红,像是刚上市的西红柿那么水灵和鲜活。

    平安觉得自己要对傅莹花重新的看待,对王经伦更是要重新的看待。

    王经伦的能力在留县五五七八工程建设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能将别人办不成的事办成,将别人能办成的事办得更好。

    宗国胜在留县班子会上说:“改革是什么?改革就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留县这一届班子把我们这些当年在这里工作过的老同志们没有想到没有办到的事给办起来了,而且办得很好,五五七八工程比原计划的速度要快得多,高起点、高标准、高质量、高效率,创造了全市经济建设的又一个新的奇迹。今天我主要是代表市委向你们表示慰问和祝贺的。”

    “当然工程还在建设中,还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市委相信你们,也会全力支持你们。希望你们县委县政府一班人一定要搞好团结,同心同德,团结是我们改革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

    宗国胜的讲话既是对王经伦的肯定和支持,也是向留县一班人敲响了警钟,不搞好团结不支持五五七八工程就是反对改革,就是反对市委。

    所有人都听出了宗国胜的弦外之音。平安在下面端坐如钟,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如若狂潮。他不时的用眼光瞄一瞄对宗国胜讲话带头鼓掌的傅莹花,感觉这个会场里有一股杀气在弥漫着。

    王经伦不可能待见自己!只有傅莹花将王经伦给斗倒了,平安才有机会。可是王经伦不是好斗的,何况宗国胜在支持他。

    傅莹花尽管也很优秀,也很努力。但是天不灭曹,王经伦就是留县的曹操。平安这会只能这样告诫自己。

第171章东山老虎和西山老虎(二)

    平安觉得王经伦最大的本事就是每当工程建设遇到资金问题,遇到县财政发不出工资的时候,王经伦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将资金搞到位。www.uu234.net

    粗略算了一下,王经伦陆陆续续从省市各委办、厅局争取了八千多万建设资金,从省市县各家银行获得了建设贷款将近两个亿。

    王经伦甚至在各种会议上明确的提出,不管谁采取什么手段,只要能给县里弄来钱,就是留县的功臣。

    也就是说,王经伦有关系,还有人支持。

    在王经伦的倡导下,留县人几乎全都出动四下拉资金,唯独傅莹花和平安在拉款项这一块没什么动静。

    傅莹花根本就不会去给县里搞钱,因为她一直认为王经伦就是在搞面子工程,在搞形象工程,她阻止还来不及,怎么会帮王经伦胡乱折腾?

    平安是的确搞不来钱,他在县领导里年纪最轻,没人脉,唯一的最大的后台郭全洲也死了,再说县里建设拆迁事宜几乎全都压在他的身上,他分身无术,每天忙得像是荒原里捕猎打兔子的猎狗一样,到处的乱跑。

    这天平安给傅莹花汇报工作,刚刚说完,傅莹花问:“葛天超怎么也插手啤酒厂工程了,这件事,都给谁打了招呼?”

    “葛天超?”平安摇头:“我不知道。”

    傅莹花:“你不知道他就带一个建筑队进来?而且没有进行工程招标。”

    傅莹花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她说这话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平安也皱眉:“县里规定县委县政府所有领导的亲属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许参与工程,这个规定还是王书ji提出来的。葛天超是怎么回事?我去调查一下。”

    走出了傅莹花的办公室,平安心里恼怒之极。

    葛天超是王经伦的秘书,能进工地肯定有原因,但傅莹花这时忽然说了出来,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也给自己敲了警钟。

    现在要是不知道,今后葛天超的事被人当成锣鼓猛敲,自己这个副县长责任就大了去了,起码是失职。

    可是葛天超是怎么就进了工地的?

    直接去找葛天超?

    不,还是先问一下王经伦再说。

    傅莹花开始用各种途径和王经伦斗了,自己一定要小心,不然卷进去不说万劫不复,起码也会伤骨断筋。

    平安直接去了王经伦办公室,说了情况,王经伦说:“如果葛天超打着我的招牌安排工程队进去,我马上就撤了他的县委办副主任的职。”

    这就是废话。

    不打着你的旗号,谁认识葛天超是哪个玩泥巴的破孩!

    葛天超也真是个王八蛋,你先给我说一声能死?这不是故意的将我夹中间无法做人?

    留县十万吨的啤酒厂建设工地共有四支参加过招投标的工程队在建设,葛天超介绍的天方工程公司负责土建这一块,土建总投资是两千二百万,单工程费就高达七百万。

    从王经伦办公室出来后,平安没来得及去找葛天超,东方厂那里有点事,将他叫了过去。

    等将东方厂的事情解决了,已经快下午,到了工地外面,王经伦的司机开着车在路边等,见到平安一脸的笑:“平县长,天方公司的老板请你去吃饭,请上车。”

    上你妈!中午那会见过了王经伦,这会天方老板就请自己吃饭,葛天超这个孙子,不将你爷爷害死你心里就不舒坦?

    给司机发火没意思,平安不动声色的问:“是王书ji让你来接我的?”

    司机说:“不是王shu记。”

    “天方老板是谁?”平安问了一句,转身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回头说:“我还不至于穷的沦落到让不认识的人请吃饭的地步。”

    平安扬长而去,到了啤酒厂工地指挥部的临时办公室里,正好现场负责人、县经委主任张涛在,平安将门关住,只剩自己两人,很不客气的问:“是谁同意让天方公司承包土建的?又是谁让带来的?”

    张涛见平安这样,回答说:“是葛天超。”

    平安一字一顿的说:“你是听葛天超的,还是听谁的?”

    张涛:“我……”

    “这里谁是总指挥?你,还是葛天超?县里规定每个工程队进驻都要进行招标,为什么这么大的工程就随便让人进来了?”

    张涛有些委屈:“平县长,你不要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好不好,我不好向你多说什么,你最好还是问葛天超去。”

    “我对你发火?”平安简直想笑:“我看你是不知道发火是什么样子吧?我最好去问葛天超?那我来找你干什么?”

    张涛:“我……”

    “你不用解释了,你去给傅县长解释去。”

    张涛急了:“平县长,我实在难做啊。”

    “你难做就让我也难做?你好做的时候也没想过我吧?”平安往门口走走,说:“今天要是想让你难做,我就不会只留下你问话。你要想不难做,好办,让葛天超直接给傅县长解释,你就不难做了,还省得你跟我都难做。”

    平安口口声声的说傅莹花,张涛在后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安还没离开工地,葛天超开着车火速赶到,见了平安似乎很客气的说:“平县长,这事我正要向你汇报呢,天方公司前天刚来,又没正式开工,算不上先斩后奏。”

    对底下的人客气,那是当领导的一种亲民和姿态,可是对葛天超这个自以为是狐假虎威的家伙,平安就没必要好脾气了,尤其面对这这么多人的面:“天方前天到的,没正式开工,对吧?”

    “对。”

    “王书ji知道不知道?”

    “天方是上面介绍来的,得罪不起。”葛天超答非所问。

    “你别给我偷换概念。我问你王shu记知道不知道?”

    葛天超不吭声,平安看看他说:“天方已经进到工地里了,你还说不是先斩后奏。我问你,你的意思是你得罪不起那个上面,还是王书ji得罪不起那个上面?”

    葛天超还是不吭声,一张脸憋得通红,四下的人想看热闹,但是张涛摆手,他们都离开了,不过都走不远,还在听。

    “不说话?你没必要给我说那么多,我建议你亲自去向县委县政府解释。”

    平安没走多远,葛天超开着车又追了上来,车后面扬起了黄土尘。

    刚刚平安就注意到葛天超开的是一辆丰田越野,心说这车肯定是天方老板的座驾,那些搞建筑的家伙,最喜欢这种大块头的车,跟前几年的李国忠一个德行。

    葛天超将车子挡住平安的去路,直接上了平安的车,说:“平县长,你消消气,老板他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再为一个建筑队的事再去打搅他,我给你说清楚还不行吗?”

    葛天超嘴里的老板就是王经伦,见平安不说话,葛天超将头伸了过来,一副亲密推心置腹的模样:“天方是省工行秦行长介绍来的!咱们在工行刚刚谈好了八千万的贷款,天方这事秦行长提出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还有,市里的领导也专门打招呼了,咱只能网开一面,以大局为重,你说对吧?”

    “现在全县上下都以建设为中心,你就破一回例吧。”

    刚才在众人面前已经落了葛天超的面子,这会私密无人,平安没必要再硬气:“我以大局为重?谁对我网开一面?”

    葛天超讪讪的笑,平安恼怒的说:“我早上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批了一通……你怎么连王书ji都不给汇报一下?”

    葛天超叹气,想抽烟,又想起平安不吸,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在鼻子下嗅了一下说:“老板太忙了,我也是还没来得及向他和你汇报。”

    “主要由于这是上面有关领导都同意的事,他们就把工程机械直接开过来找我了,我只好先把他们送到工地安顿好,然后再向你汇报。”

    平安憋了一会,也叹了口气,从葛天超烟盒里也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嗅着,半天真真假假的说:“你呀!你这简直就是将我放在火上烤!”

    葛天超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件事最终以王经伦亲自给傅莹花谈话结束。

    平安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有时候他们两位针锋相对斗的你死我活自己在中间眼睛瞪大放机灵点,全神贯注的还能找机会挣扎一下,可是更多的时候这两人都是隔空过招,自己还得打前锋,遍体鳞伤就是家常便饭。

    怪不得都想当一把手,省得被搞成风箱里的老鼠,进退不能。

    城关镇那一块的房屋被拆迁之后,负责城建的副县长“病”好了,从医院里出来继续工作,平安是没有之前那一段忙了,但是从五五七八这个工程开始,没有一天他不被那些建筑公司、建材公司、砖瓦厂、钢材厂的老板经理找的。

    幸好平安那时候暗地的搬了家,不然真是没有清静的时候了,在县里宾馆根本就住不成,手机按照规定又不能关机,所以想休息好,只能往平安易居跑。

    这天中午平安就被通知晚上参加省工行秦行长考察贷款投资的项目,晚上在去县宾馆宴会厅的时候,经过院子里的那座假山,看到假山上流下来的水哗哗的响彻着。

    假山周围打着灯光,五颜六色的,将水照射的也五彩斑斓,他目光停在假山旁边的树上之时,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

    这树是真树。平安忽然就想起了县里剧院周围的那些参天的假树。

    假山和人为的流水拱托着这个院子,让平安感到自己就是行走在一片虚情假意之中。

    平安心说这树幸好是没知觉的,否则树会不会因为被假的一切包围着而感到有被愚弄的感受?

第172章东山老虎和西山老虎(三)

    宴会厅里那副巨大的牡丹图让平安不禁想起了杨灿灿,屋里弥漫着温暖的光线,王经伦正和一个头顶反光但却用了鬓角几根特长头发梳起来遮挡袒露部位的人谈话,平安猜想这人就是秦行长,而顾建民竟然也在,他正在和一个瘦的像是竹竿一样的男子窃窃私语。www.uu234.net

    王经伦给平安介绍了秦行长,而那位瘦的不成样子的人则是天方公司的总经理石一舟。

    秦行长非常的胖,而石一舟则瘦的像是能被一股风吹跑。

    面对着这两位平安脑中就闪过了一句谚语:胖人能吃,瘦人能日。

    秦行长对平安报以礼貌的客气,而石一舟握着平安的手就不放,嘴里不住的说着久仰久仰,继而是什么一直还没机会向您报到,也没来得及登门拜访,有失敬意,还望宽恕。

    在座的还有县里的几个人,像张涛,葛天超,当然这种聚会少不了女士在场起润滑作用,但这位女士,竟然是蔡保民的侄女蔡少霞。

    平安心里立即对蔡少霞的评分跌至冰点,他早就猜想到蔡保民和王经伦之间的关系莫逆,否则那会王经伦不会为蔡保民那么说话,但是没想到蔡少霞竟然也成了王经伦的座上客。

    平安在和蔡少霞打招呼的间隙,葛天超在一边笑着说:“蔡少霞已经调到县接待处工作了,她可是咱们县的形象大使。”

    平安笑笑的和蔡少霞握了一下手,可能是心里感慨,鬼使神差的,他在手上用了一下力。

    蔡少霞感受到了平安的热情,心里讶然的同时,笑容的背后也让平安也感到了她对自己有些别有用心。

    对于蔡少霞,从前平安还是有着一种对美女的尊重的,这会那种情感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很有些失望,也许更是失落,这女的已经沦落为了一个交际花,比妓女不同的是她只对某些人敞开她的怀抱。

    平安忽然的想到,如果条件合适,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品尝一下蔡少霞这年轻美丽的身体?因为再高级的交际花,她的内涵其实还是鸡。

    “平县长,以后我在你手下,还望你多多关照。”蔡少霞灿烂的笑着、开心的说着,平安也笑着话里有话说:“我一直想关照你,却没有机会,让有些人捷足先登了,看来你并没有将我放在第一顺序。”

    今晚来的人有些奇怪,说是王经伦的嫡系,也不是,说是谈工作,可是分管金融的副县长却没到场。

    平安对敬酒的碰杯的来者不拒,自己敬过了该敬的酒后,闷头吃喝,先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再说,想给人以吃货的错觉,或者让这些人最好当自己就是个好口舌之欲的笨蛋。

    这个聚会的过程非常的漫长,大家都在说一些和工作无关的话,秦行长一会让大家猜谜,问盖奶片和裹蛋皮这两样东西是什么?

    王经伦微笑不语,众人都在沉思,不过平安觉得大家都是在假装。

    顾建民看到平安在用勺子喝汤,问:“你猜出来了?”

    平安歪着脸嘴里吸溜着说:“我就不知道是什么。”

    顾建民一脸不信:“唬谁呢?”

    平安是真不知道:“骗你干嘛?”

    顾建民盯着平安的脸看看,噗嗤一下笑了:“我相信你。我还以为你胜券在握呢。”

    平安奇怪了,问:“什么呀?你笑什么?”

    秦行长说完谜之后一直在用小眼看着蔡少霞,面前的酒杯都被他无意的碰倒了,平安心说老子不会猜谜,可是老子能看得透人心。

    王经伦今晚他妈的也就是个皮条客!

    众人都很配合秦行长,都说猜不出,蔡少霞问秦行长,谜底到底是什么?

    秦行长说:“我这谜不能白揭晓,说出来,你得喝酒。”

    “为什么是我喝酒?”蔡少霞眨着大大亮亮的眼睛问。

    “因为这两样东西,你都有,可是我们别的人,却只有一半。”

    蔡少霞好奇了:“那你说,说出来,我就喝酒。”

    秦行长看看众人,顾建民说:“我们作证,蔡少霞是跑不了了。”

    秦行长满意顾建民的知趣,说:“盖奶片就是胸罩,裹蛋皮就是裤衩。”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平安一想,还真是,蔡少霞也不知道是羞红了脸还是喝多了,皱眉说秦行长:“哎呀,秦行长!”

    “光叫不行,你得喝酒。”秦行长笑笑的说:“见证人,是不是监督一下?”

    顾建民还没说话,蔡少霞说:“喝就喝,不过,你要是再说一个必须和这些没关系,还能让我觉得有意义的,我就喝,而且,喝双份。”

    “哎呀,这可就难了……”秦行长学着蔡少霞也哎呀着,想想说:“好吧,我讲个故事。”

    “算了!”蔡少霞赶紧说:“不说了,作废,你张口就来,我得考你一个难的。”

    秦行长还没说话,葛天超和石一舟几个不乐意了,让蔡少霞不能耍赖,蔡少霞说:“谁耍赖了?好吧,你说,不满意我可不喝。”

    人才。这个蔡少霞真是人才,平安心说王经伦今晚将蔡少霞带来真是带对了。

    葛天超为秦行长重新倒了酒,秦行长说:“说,有个灯泡灭了,我仔细检查了下,钨丝并没有断。我重新按下开关,灯泡闪了两下又灭了。我问,你怎么了,不开心么?灯泡回答,等会儿,有个蛾子在窗外看我好久了。我说,那不挺好,有人看得上你。灯泡说,我不是火,别让她看错了,误了人一辈子。”

    秦行长说完,平安愣了起来,觉得这个故事岂止是讲的好,简直太有寓意了。

    蔡少霞这时站起来,一语不发自己连干两杯,而且还跑到了秦行长身边,和他对饮,秦行长被蔡少霞敬了几杯,说自己喝不了了,蔡少霞不干,说我这个小女子喝一杯你这个大行长也喝一杯,这总行吧?

    秦行长没法,和蔡少霞一杯一杯的碰了起来。

    平安这会已经不仅仅是吃惊了,简直对蔡少霞就是刮目相看,屋里的其余人也不敢再小看蔡少霞,直到宴会结束,都没人敢去挑衅要和蔡少霞喝酒了。

    秦行长没一会就被蔡少霞给放倒了,而且她开始对在座的每个人敬酒,连顾建民都惊讶了,他和蔡少霞碰杯的时候说:“你简直就是一个秘密武器啊,绝对是核弹级别的。”

    轮到了平安跟前,蔡少霞和他碰了三杯,蔡少霞这会有些多了,口齿不清的说:“平县长,我最服你,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张涛听了站起来说:“平县长是男子汉,王书ji难道不是?你说错了,得罚酒。”

    蔡少霞对着王经伦敬酒,说自己说错了,王经伦笑笑说:“你说的没错,平县长是男子汉。”

    平安这时猛地打了一个酒嗝,眼睛有些睁不开的说:“我是男子,不是汉,我还没媳妇呢。”

    葛天超和张涛顾建民几个哈哈大笑,都说平县长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开始想老婆。

    石一舟身材瘦,肚子小酒量也小,在今晚这些人当中属于有钱没身份,所以在酒桌上特别的谨慎,他给每个人敬酒的时候,都是双手捧杯,以示尊敬和虔诚。

    石一舟向平安敬酒的时候嘴里说了两遍往后还请平县长多多关照,平安回答说县委县政府关照我就关照,我听县委县政府的,石一舟说:“平县长是个实在人。”

    张涛这时有感而发,也说平安人实在,顾建民笑说我认识他几年了,平县长的确不错,王经伦跟着说:“平县长憨厚中透着精明,难得。”

    平安一听,心里一个激灵,差点一身冷汗,索性不管那么多了,缠着众人喝酒,耳朵里也不听别人说什么了。

    一会平安就真的喝醉了,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将自己给送回房间休息的。

    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朵里听到哪呜哩哇啦的响,平安晕晕乎乎的,眼睛急忙睁不开,心里想难道自己又做梦了梦游了?做梦做到当了副县长,又回去了?

    那这回是在哪里醒来?

    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平安努力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在宾馆的房间,手机正不屈不挠的在演奏着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平安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按了接听喂了一声。

    话筒里是石一舟的声音:“平县长,你的公文包丢在包间了,我马上给你送过去好吗?”

    平安一听石一舟的声音,问:“这会几点了?”

    石一舟听平安的声音囔声囔气的,知道他是喝多了:“我现在在秦行长的房间,他明天一早就走了,他叫我送到你那去。”

    石一舟在秦行长房间?那蔡少霞这会在哪?

    想起蔡少霞那个喝多酒红着脸眼似秋水的样子,平安感觉自己下面硬邦邦的挺起的很高,心里我操了几句,看看时间,也不过才晚上十点多。

    石一舟说来就来,还让宾馆的服务员带来了一碗醒酒汤。

    他来的时候平安正在洗脸,石一舟落座后先道歉:“平县长,我向你检讨,本来我是应该第一个就向你报到的,秦行长还有宗书ji也要我及时向你汇报情况,可我一来就忙着安顿机器设备,真是罪该万死。”

    你他妈的,要不是老子被傅莹花给点醒,谁知道你已经进入工地了?

    平安心里骂着,看了一眼石一舟,又进到盥洗室放毛巾,心说秦行长?好嘛,连宗国胜都给搬出来了,怎么不说王经伦呢?

    “按县里的精神,土建这一块按规定是要招标的,我们必须按规矩办事,”平安说着将那碗醒酒汤喝了下去,石一舟说:“那是,那是,一定要按照规矩来。”

    “我这人最讲规矩,不能破坏规矩。”

    平安心说你讲的都是个屁,不过也感受到石一舟低声下气求人的谦卑,于是就准备和气一点,石一舟却将一个公文包放在茶几上:“平县长,晚了,不打搅你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

    平安一看,本来想问,但是没出声,伸手指了指,石一舟笑说:“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些资料。”

    平安:“不能明天送到我办公室?”

    石一舟:“是有一些资料要送到你办公室的,这是给你的个人资料。”

    石一舟见平安没吭声,低声说:“没规矩不成方圆,兄弟我在江湖上混一口饭吃,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怎么处理我的心意,我不管,但我得按我们江湖上的规矩办事,不然今后没法再做事做人。”

    “实在对不起,打搅了。”

    石一舟说完就拉开门到了屋外,平安本想走到走廊里,可是到了门口,就站定了。

    等石一舟走后,平安看看公文包里的东西,果然是几扎钞票。

    这些钱,收了不好,涉嫌受贿,不收也不好,会被彻底的排斥在王经伦圈子之外,而照着目前的形式,傅莹花是斗不过王经伦的。

    东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夹在中间,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173章缘分(一)

    回小区的时候,在门口看到有一辆警车警灯闪烁着,里面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警察,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按,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满脸都是一种没心没肺的笑容。顶 点 X 23 U S

    这警察肯定是在收发短信。

    前几天,县里开会,王经伦当时正在讲话,平安坐在主席台上往下看,瞅到顾建民低着头一手拿着笔,仿佛在记录王经伦的讲话,但是另一只手却在下面。

    平安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在给谁发段子。

    顾建民看着短信,而后抬头,正巧就看到了平安注意自己,立即正襟危坐了起来。

    一会会议结束,顾建民叫平安去吃饭,而后给平安转发了一条短信。

    不过这顿饭没吃成,傅莹花将平安叫了过去。过后平安一看,短信的内容是:“一个小学生的作文‘我想,变成一棵树,我开心时候,开花,我不开心的时候,落叶’;父亲看了之后的想法‘我想,变成一个鸡ba,开心时,抬头,不开心时,低头’。”

    顾建民就是这个德行,他认为和你关系好才给你发这种很露骨的短信,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从“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床受不了,床吃了地受不了”似的猜谜到“植树造零,白收起家,勤捞致富,选霸干部,任人为闲,择油录取,得财兼币,检查宴收,大力支吃,为民储害,提钱释放,攻官小姐”,内容方方面面涉及到了能想象到的人伦大事和天文地理以及人生哲学,有时候平安觉得这家伙很烦,有时候也的确觉得,顾建民发的东西也有一定的道理。

    回到家后放着洗澡水,平安将电视打开,然后往阳台那里走。

    这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不过,今晚对面那个房间还是灯灭着,没人。

    站着站了一会,用望远镜四下的搜索,觉得有些无聊,就进到屋里,这时电视里正在演一个广告,是有关卫生巾的,一个穿白裤子的女人侧卧在白色的床上,屁股和床单都很干净,表明这种卫生巾吸水力强,也不侧漏。

    平安嘴里骂了一句很下流的话,反正这屋里就自己一个人,谁也听不见。

    平安觉得这条广告很俗,也很假,一点儿创意都没有,这就比如领导去检查验收新建或加固的水库一样,能带领导去看一个会渗漏的水库吗?

    其实很多事都一样,能展示给你看的肯定都没问题,有问题的人家压根儿就不会让你去验看的,所以电视上这个做广告的女人要是拍广告的时候身上能来大姨妈才怪了。

    妈逼!有些女人肯定**声都会是假的。

    在浴盆里泡的正舒坦,门铃叮当叮当的响了。

    平安曾经想将门铃的提示音做成“打劫!站住!别动!劫色!”,不过也就是想想,这太不不符合自己副县长的身份了。

    门口站了两个警察,一个年轻一个中年,年轻的在嚼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槟榔,中年警察看平安穿着睡衣,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事?”

    “问什么问?到了派出所就知道了。”

    平安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他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有被警察上门来传唤的时候。

    “口头传唤?”平安看看这两人,尽量和颜悦色的的说:“辖区派出所吗?”

    “话怎么这么多!”

    那个年轻警察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平安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似乎有些不可能:“你们所长叫什么?”

    中年警察看看平安,说了一个名字,平安又问局长是哪位?

    那个年轻警察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你问我们,我们倒成了贼,难道是假冒的!”

    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几秒钟之内,上来了三个人,前面一个是穿着白裙子的女子,后面是两个穿警服的警察。

    这两个警察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平安愣了一下,那个女警睁大了眼说:“学长!”

    这女警竟然是陈煜。

    走在最前面穿白裙子的女子这时对先来的两个警察说:“你们干嘛?这边!”

    “噢?”本来和平安横眉冷对的两个警察呆了一下,急忙的对平安说对不起,搞错了。

    平安心说你们这素质!我要是你们局长,先让你们俩回炉学习去。

    这时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子已经在按对面的门铃,陈煜过来一脸好奇:“你住在这里啊?”

    “你怎么当警察了?”平安上下的打量着陈煜,觉得她穿警服,还真是英姿飒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大街上追上贼。

    “办案?”平安又问了一句,陈煜点头,平安绕了一下手,说:“一会有空,来坐。”

    陈煜点点头,平安做了一个自己先关门的动作,陈煜笑了一下,眼睛眯的像是月牙一样。

    这个澡就没洗好,不过这下也不洗了,平安进去先将那个靠近阳台门的望远镜收起来,而后将自己的脸又洗了一下。

    在这边听不到对面屋里什么声音,大约二十分钟后,有人按门铃,平安开门,陈煜和刚开始那两个警察站在门口,平安让他们进来,那两个警察不好意思的说不必了,今晚真是对不起,打扰了。

    平安笑笑说没事,那俩警察坐电梯离开,平安请陈煜进来,陈煜进了门嘴里先“哇”了一声,说:“你这屋子好大啊。”

    “难道和对面不一样?”平安问。

    “我是说和我家的房子比,”陈煜笑的有些调皮。

    “你是本市人?”平安明知故问,陈煜说:“不是,咱们市局那时候去省大招人,我就报名了,所以,就在这了。”

    “我记得,你学的是金融吧?”平安说着给陈煜递了一个水果盘,里面水果的种类很多,陈煜拿了一个青皮的苹果,咬了一口,而后走到客厅前面的阳台往下看,又拐回头说:“是啊,我在市里的经济侦查处。”

    平安心里又愣了一下经济侦查处?

    陈煜见平安没吭声,一边吃苹果一边说:“现在工作多难找,你说对吧?”

    平安见她误会了,解释说:“我是在想,那俩片警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吧?”

    “啊呀,这样啊,”陈煜笑了起来,脑后的马尾辫一抖一抖的,配合着她的整个人,很生动活波,倒是和她以前给平安的那种文静的感觉有些不同:“是这么回事,他们抓涉黄的,结果和我们处里要抓的一个制造假醋的是同一个人,所以就一起来了,没想到我们几个从楼道上来,他们俩坐的电梯,竟然搞错了方向。”

    “那个穿白裙子的,不像是你们处里的人,”平安再次上下打量着陈煜,嘴里啧了一声:“你刚不叫我,我都不敢认了。”

    “怎么?你做坏事了?”陈煜笑了笑:“没事,不用心惊胆战,我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一个苹果吃了一半,陈煜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要走了,他们在底下肯定骂我磨磨蹭蹭。”

    陈煜说着就要走,又回头在果盘里拿了两个苹果,说:“一个给那个白裙子,一个给我们处里的人,你说对了,那个白裙子是市里刑警队的。”

    平安嗯了一声,说:“钓鱼的。”

    陈煜眼睛睁得很大,像是黑色的玻璃球一样看着平安:“你真是我学长!什么都懂。喂,你不如也加入公安队伍吧。”

    “算了,我就不去抢别人的饭碗了,我高风亮节,得发扬一下风格。”

    陈煜咯咯的笑笑,走到门口又站住,拿出手机说:“电话给我说一下,下来再行动,我先通知你,好让你做好准备。”

    “你这就不对了,通风报信不符合警察条例规定吧?”平安说笑着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陈煜,陈煜按着打通,听到平安的手机在嗡的震动,才出了门。

    平安将陈煜送上电梯,在电梯关闭的时候,陈煜问:“你怎么知道是钓鱼呢?”

    让女警假扮失足女从而让男嫖客上钩进行处罚,这就是完成罚没款的一个方式,平安哪能不清楚。他不说自己本身就懂,很简练的说:“老师那会上课教的。”

    陈煜一听皱眉:“老师教的太多了你知道的也太多了!”

    陈煜说着绷紧了脸,就在电梯门关的那一瞬间,对着平安又笑了。

    平安还想问干嘛要女刑警假扮站街女的,肯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了,还有女警上门来对峙嫖客也很不合规范。不过这话,下次也可以再聊。

    对面这个房东这次将房子竟然租给了一个制造假醋的经济犯,这个经济犯还“被嫖娼”并且给带走了,这个房东,还真是有点“慧眼识人”,招的租客都是比较有特点的。

    王经伦最近经常的合并开扩大会,搞的让有个没进常委的副县长开玩笑说,这下咱们都享受到常委待遇了。

    王经伦则认真的说:“咱们就是干活的,待遇就没有。”

    会议前大家伙还能说一些轻松的话,会议一开始,每个人都沉重了起来。

    最近县里其实就一件事,那就是建设资金如何保证到位。

    钱这个东西不是说能拿来就能拿来的,又不是身上的腌,用手一撮总能多少搞点。

    会议开了半天,基本没有效果,王经伦说:“现在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几个工地眼看又要停工了,土建的资金必须立即到位,明年开春用钱的地方更多。省工行答应的贷款现在又卡住了,一分钱也不贷过来,所以我们大家都想想办法,怎么再去疏通。”

    “现在这些掌权掌钱的就是爷,我们这些要钱的真是装孙子都不行,这些爷爷真是太坏了。”

    傅莹花这时说:“那个天方的石一舟不是和秦行长很熟?”

    石一舟就是秦行长介绍来的,可是介绍归介绍,秦行长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将钱给留县。

    傅莹花的意思就是让石一舟去找找秦行长:“否则他就别干了,还想从留县工程赚钱,还不想出力,这种好事留县不会给他留着。”

    傅莹花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有暗地里指责王经伦的意思:干工程的都是你指派介绍的工程队,这个五五七八本身就是你要闹起来的,什么都让你占着,你不想办法,倒是让所有人集体决议,到时有了功劳,全都是你的,别人算是什么?

    在县里,开会之中,除了特别尖锐的或者涉及自身利益的问题,很少有人会剑拔弩张,但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千锤百炼磨砺出来的,听话听音,谁都知道傅莹花说的是什么意思。

    钱的问题讨论不出结果,会议进行下一项,就是要求留县推选一名优秀党员,参加全国优秀党员的竞选,市里还要求,这次人选不在基层推荐,要在县领导中产生,原因就是留县的发展速度在全省后来居上,县里领导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要选王经伦,有人还说出了王经伦是当之无愧的人选,说他为留县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沤心沥血,所以大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王经伦却表态,他选傅莹花。

    王经伦的话让大家都吃惊了,傅莹花也诧异了,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安认为王经伦每做一件事,都是有后手的,他绝对不会白白的将这个名额拱手让给傅莹花。

    可是王经伦为什么这样呢?难道就是携手起来搞好建设?

第174章缘分(二)

    祝朋友们新年快乐!愿大家度过一个清心平安的假期,来年更创新高!

    ……………………………………………………………………………………………………

    王经伦先感谢大家对他的支持,说他之所以推选傅莹花,理由是傅莹花一身正气,到了留县之后从来不搞特殊化,从来不徇私情,确实是一心为公,水平高,觉悟高,留县能有今天的经济面貌和发展速度,傅莹花这个政府的法人当居头功,这次不选傅莹花,还能选谁?

    王经伦从班长的角度论述证明了傅莹花的优秀,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是征求大家意见,实际上就是不容更改的意见。顶 点 X 23 U S

    一般说来,领导说话的语气和叙述态度就已经告诉你发扬民主的尺度和距离是多远了,有时候,领导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讨论只是一个仪式而已,所以做下级就一致说完全赞成或同意的话,谁不懂这一点,就说明自己的修养还不够,功夫还不到家。

    所以今天王经伦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很显然不是为了征求意见才这么说的。

    于是大家都表示同意。只有傅莹花自己没说话,但她也没说反对,应该算是默许,如果算是弃权也行,不过这种弃权其实就是认可。

    接下来,傅莹花简单的谈了几句,基本就是“感谢同志们对我的信任,我也会把这个荣誉坚持和捍卫下去,我虽然做得还很不够,但我会更加的努力。”

    傅莹花作为候选人,材料上报后,很快就获得了批准。

    傅莹花不是本土干部,当初对于她的从天而降,留县基层人员很有意见。

    可以说,基层的干部最讨厌上面“空降”领导。

    正常的话县里的干部五年轮换一次,这就意味着基层的人好不容易的等到了可以进县级领导圈子的机会,就被这个空降者给堵死,上进的去路没有了。

    但是在职的人员一般都不好亲自去上面诉苦,因此每到换届都会是退居二线的老干部“为民请命”,到市里和主要领导面前磨嘴皮子,反正老干部什么都不怕了,说话也就直接,有时候问的问题让市里领导下不来台,比如,留县的干部是死绝了?为什么从上面派一个来?若说是因为回避制度,那倒是从留县往外调一个去当县长啊。

    因此,从市里领导的高度来看,做事首先是要稳定,如果稳定了,发展倒在其次了,稳稳当当的干几年,等熬到了一定程度,想法子赶紧走人离开。

    最近平安听到了很多的风言风语,有人比喻说,留县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坐的脚蹬三轮却被套上了飞机的发动机,跑得快那是肯定的,但是不知道这个脚蹬的三轮能不能受得了那么大那么快的速度?会不会散架车毁人亡?

    还有人说王经伦就是在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就是假大空,弄虚作假的根本不是为留县的群众办实事,王经伦就是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比如说,县里要盖十多公里的两层小楼供大家居住,可是此时县里人均收入有限,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买房子,难道为了住新房子要群众去偷去抢?

    还有人说,王经伦将留县搞的就像是在公园里看开屏的孔雀,孔雀前面光彩夺目之极,可是不能看后面,因为后面就是孔雀丑陋不堪的屁股。

    是屁股都是要拉屎的,不管留县表面再动人再绚丽烂漫,屁股后面的屎堆集已经成山,臭不可闻。

    说什么反面话的都有,只是王经伦完全不会被这些逆耳的说法左右,他将县里的会议开得很频繁,除了他在省里市里要钱或者汇报工作之外,似乎在留县的时候就是在和县里的各级领导负责人在开会。

    平安明白,王经伦这就是在抓重点,管住了干部,就管住了人,管住了人,就管了事,有人说风凉话能怎么样,这是抵挡不住王经伦拟定的方向的。

    用王经伦的话说,留县已经被列入了全省改革试点县,所以无论经济建设还是城市建设、乡村建设都要走在全省的最前面。

    王经伦说,从现在的发展势态和规划来看,明年底产业聚集区一期工程投产后,全省的改革试点现场会就在留县召开,因此,县政府决定,要把这个会开成一个改革开放的示范会,经济腾飞的经验会,城乡一体化的观摩会,到时候几条商贸大道、产业聚集区几大企业全面投产,留县两年大变样的蓝图基本就实现了。

    “现在,省里已经同意,为了强化试点县的内涵,决定在三省交界的坡口乡新建一个经济实验区,建成横跨三省的农产品、小商品批零集散中心,另外就是要在从丰谷县进入我县境内的十八公里沿线道路两旁建新型的农民新村,要让省市领导们一进入到我县境内就要看到改革开放的崭新面貌。”

    对于有人提出没钱,县里的规划根本就无法完成,王经伦则提出了一个思路,在资金问题上,那就是县里补一点,农民拿一点,银行贷一点,用三条腿走路。

    这只是一个比喻,但这个比喻平安觉得不恰当:三条腿的人没见过,能不能走得通,也不知道。

    本省民间有“守七”和“百期”的习俗,就是死者自去世之日起,家属每隔七天要设祭一回,到第七个七日,也就是四十九天为止为“断七”,到一百天,则是“百期”。

    这天是郭全洲百期的日子,平安到了省里和冯宝宝一起去探望杨灿灿,果然,她这里已经不像第一次开追悼会和七七四十九天来时那样车水马龙了。

    陪着杨灿灿说了一会话,冯宝宝和平安告辞出来,冯宝宝说平安:“你一直没空,今天恰好是星期六,我说的那个姑娘正好也在家,这真是个好机会,咱们约个地方,你们见见吧。”

    平安就没问过冯宝宝给自己介绍的女朋友都是什么模样和条件,连名字都没问过,今天既然这样,那就见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至于见了同意不同意,那是自己的事。

    太阳光是这么的强烈。在等人的时候,坐在街边的咖啡馆里望外,外面的景色有些失真的光彩炫目。

    平安一直在想王经伦和傅莹花,而后又出去接了几个电话,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不见冯宝宝,想着她可能是去了洗手间。

    这时平安看到一个穿紫色裙子的女孩背对着自己往前走,有些左顾右盼的,似乎在找人。

    这女孩从后面看过去,小腿肚子很匀称,可以想象她的大腿肌肉必然也是很有美感的,而且她小腿和脚踝接壤的地方,不像一些女孩子要么看起来瘦的没肉,要么胖的丰腻,反正比列非常好。

    平安的目光从下而上,从她修长的腰身往上,看着她挺直的背,再往上就是不太长的披肩发,刚刚闪过一个念头,觉着这个女的有点像陈煜,穿裙子的女子就转过了身,继而一脸的惊喜:“学长?”

    还真是陈煜。

    “你怎么在这?”陈煜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笑笑的问:“怎么了?忽然的这么有情调,怎么看起来有些黯然**呢?”

    平安本来心情有些郁闷,被陈煜一打趣,好了一些,信口开河的说:“难道我一直是个老学究?嗯,好吧,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陈煜瞪大了眼:“你能不能来点浅显易懂的?”

    “你不是说我在黯然**吗?我这句是《离骚》里的话,就是说‘违背准绳而随意歪曲啊,竞相把苟合取悦于人奉为法度’。”

    “我学的是金融,不是古文学啊。”

    “那换一句,老不能自养,少不能自长,我就是在熬煎这个。”

    陈煜听了笑个不停:“又老又是少的,这不沾边,和情景对不上。”

    平安问:“你一个人?”

    “啊,难道你不是?”陈煜反问。

    平安看看,冯宝宝还是没影,说:“你觉得呢?”

    陈煜也环视了一周,说:“反正都是一个人,我陪你坐会,哎对了,不影响你吧?”

    “没有。说实话,我这会正闷呢。喝什么,我请客。”

    “好啊,”陈煜点了一杯饮料,问道:“我听说了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嗯?”

    陈煜说着往平安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丰谷县出了大事!”

    陈煜一边说一边还挑了一下眉毛。

    丰谷那事对平安而言不是秘密,他点头说:“知道一点。”

    陈煜:“真的有那么疯狂?”

    平安:“你知道的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陈煜想想说:“你要是说别的,我不会咬文嚼字,这个疯狂,我还真是知道,我有个同学,就是中学那会,她逃学和同学在游戏厅玩,她爸爸气急了,找到她拉着就走,结果和她去的同学不知道是她爸爸,冲过来对着我同学的老爹就是一拳头。”

    “现在,我那个同学每天都在祈祷,祈祷自己的老丈人别发现自己就是当初在游戏厅打他一拳的那个男学生。”

    平安听了笑,陈煜撅着嘴吸着饮料,又说:“你知道现在结婚率为什么这么低吗?”

    平安说:“生活压力大,工作忙,工资低,没时间找合适的人,可能,很多因素吧?”

    “嗯,是的,这年头男生基本都不追女孩子的,因为男和男的结婚会有两套房,男和女的结婚,就一套房,这账都会算。”

    陈煜本来说的一本正经,说完她自己笑了:“疯狂吧?”

    平安觉得陈煜真是有意思,笑起来牙齿白白的,嘴唇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他正在看着陈煜出神,陈煜喂了一声,平安一愣,问:“怎么?”

    “你怎么总是若有所思?想什么呢?”

    “没有,就是在听你说话,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在想。”

    “这样啊……”陈煜眼睛又转了转,说:“那好,我就说个和你有关的,说到干部素质,就是要求你袋中有文凭,对上能摆平,对下能铲平,道德没水平,金库能填平,左手拿酒瓶,右手握药瓶,家里有醋瓶,外面有花瓶。”

    平安:“还真是和我有关,都是平。”

    “给我透露点资讯呗,”陈煜又将脸凑过来:“你说丰谷那事,到底是真是假?”

    丰谷县发生了一件让省市领导都十分震惊的事情。

    丰谷县一带民风彪悍,历史上曾是强盗土匪窝子,后来又成了起义暴动的中心。但谁都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出现本县两位主要领导买凶,结果将县文化局长错杀了的事。

    一开始丰谷县长并没有对书ji动杀机,他安排手下的人秘密地将县内国库里的粮食卖掉了百分之九十,将空下来的麻袋里装进只能做猪饲料的秕糠,然后嫁祸到书ji头上。

    可是县长没有想到手下的人会不小心将这事透露出去,被书ji得知。他只好图穷匕首见。

    丰谷从萧育明那时候就一直的出事,这下又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真的,”平安言简意赅的回答一句,陈煜听了很老练的说了一声:“一个领导啊,如果不是下级的天堂,那肯定就是下级的地狱。”

    平安一听,脑子里像是过电一样的想起了一件事,正在思考,冯宝宝终于出现了,她一见陈煜和平安坐在一起,诧异的说:“哦?你们认识?那我就不用介绍了。”

    平安和陈煜都愣了,两人吃惊的对望着彼此,同时说道:“原来是你啊!”

第175章缘分(三)

    陈煜是冯宝宝的侄女,就是冯宝宝丈夫兄长的女儿。www.uu234.net

    冯宝宝觉得平安人好,有前途,再说也是故人之子,比较知根知底,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将陈煜介绍给平安。

    冯宝宝之所以故意的不将陈煜和平安的情况给他们两人彼此说透,就是想着万一两人彼此看不顺眼,介绍不成功,自己在中间也不尴尬。

    这下见陈煜和平安竟然以前就认识,还在一起谈笑晏晏,很能说到一起的样子,冯宝宝有一种成就感,觉着自己真是一出师就大捷。

    平安这会心里想了很多。

    陈煜好吗?

    似乎不错,开朗,活波,比平安小六岁,相比之下平安比较沉闷,而陈煜总是能带给平安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

    陈煜不好吗?

    似乎不好,但说不上来哪不好,而且这种“不好”有些生搬硬套。

    平安觉得,或许,如果自己是一棵已经成长了千百年的古树,而陈煜就是一只停留在自己苍郁枝头叽叽喳喳欢快的叫个不停的鸟儿。

    就是这种感觉。

    即谈不上特别的喜欢,也谈不上特别的不喜欢,似乎陈煜对自己的感觉还不错,那么,就先相处着吧,再说,之前就认识,起码,当个朋友也还不错。

    只不过,在和陈煜“相亲”的当天下午,因为俞洁回到了省里,平安就和俞洁在一起了。

    平安觉得自己和俞洁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些不可描述,曾经自己以为非她不娶的,可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事实上有些人永远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而不会关心你飞的累不累,平安就觉得还没有发现有人会关心自己飞得累不累的。

    曾经又是曾经曾经以为关心自己的那个人就是俞洁,只能是俞洁,是的,她到现在还是关心自己的,那曾经的算是什么样的关心呢?现在的又是什么样的关心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平安心里知道,关心自己累不累的那个人,其实就没有。

    选择了一段路,越往前跋涉越会发现,同行的人越来越少,而到了后来,这条路上终究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

    ……

    “某重大项目完工后尚有余款,某班子开会研究是用这些余款来改善中小学办学条件,还是改善监狱的环境,意见一直不统一。最后一老常委一语定乾坤:这辈子你们这班常委还有机会进中小学么?会场顿时沉默,有的擦汗,有的低头喝茶。随后很快意见达成一致:改善监狱环境。”

    傅莹花去参加全国先进代表会议还没有回来,在县里电子元件厂奠基仪式上,王经伦在上面慷慨激昂的讲着话,平安收到了这条来自于顾建民的手机短信。

    搁在旁人,平安会提醒他注意一下,不要发这种看似玩笑自嘲,其实有些不合规矩的短信,但是对于顾建民,平安懒得管他,反正这人你也管不住,你要是说他,他可能还想着你操的是什么闲心,装什么大尾巴狼?

    平安像往常一样没回短信,当然顾建民也没指望他回,有时候平安怀疑顾建民可能就是在群发短信,也不知道都是对谁,反正自己可能就是收到短信的人之一。

    一会,不知是谁又发来了一条短信,这时轮到平安上台讲话。

    有王经伦的珠玉在前,平安简短的说完之后下来一看手机,果然还是顾建民发来的,内容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随处可见的漂亮妞,和随处可见的有钱人,和随处泛滥的快餐式爱情,最不该缺少的就是爱情里面本不该缺少的那份责任感,安全感和忠诚!”

    顾建民这是发错了吧?应该是发给哪个女人的“情感语录”,却传给了自己。

    这时平安忽然的再次想到了那个可能,他看着王经伦在倾听旁边一个人的说话,心里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王经伦想对傅莹花做什么。

    知道又能怎么样?

    他们俩的事情,和自己能有多大关系?

    其实就是王经伦从来不会将自己当自己人和傅莹花可能会将自己当自己人的问题。

    但是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呢?

    平安又猛然的意识到,王经伦和傅莹花之间斗的越厉害越好!

    从前总是觉得他们会将自己夹在中间当枪使唤,但正是他们将自己当枪,自己才是武器,要是他们之间不斗了,自己会是什么?

    就是说,王经伦和傅莹花越是斗,自己越是有机会。

    大乱才会有大治,平平安安的,自己反而是没法激流而勇进了。

    不同时间段人的思想会有不同的认知。想通了这一点的平安有些沮丧,猛然觉得眼前的什么都变得没有意思。

    出席活动结束,平安早早的回到了平安易居,好好的泡了个澡,而后将手机调成静音,一觉睡到了天稍黑。

    起床后,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细雨,对着夜雨看了一会,心里陷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一会漫无目的的冥思结束,他习惯性的又去侧面一边的阳台,对着望远镜看那个做瑜伽的女人今天在不在。

    对面的屋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显然是有人,平安心里有些小小的兴奋,他眼睛离开了镜头,看看对面,似乎有个人在纱窗遮挡下在不停的动作,伸胳膊踢腿的。

    会是那个女人吗?

    平安将镜头往这边拉了了一下,但是纱窗遮挡住了该挡住的部分,窗户里的人模糊不清。

    平安的阳台上也用纱窗遮蔽着,只露出了镜头的一点点,所以他不担心对面会有人看到自己在偷窥。

    就这样看了一会,那个人影动了,她朝着阳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平安轻轻咬了咬嘴唇,心说快点,快点,快点!

    两只非常漂亮的脚从镜头里一闪而过,果然是那个女的!

    但是她只是穿行而过,并没有在那个位置停留下来做瑜伽。

    她去的屋子应该是厨房,兴许她会是在做饭?

    平安正在猜测,门铃响了。

    这会会是谁来找自己?

    平安又对着镜头看了一眼,没见到那个女人的身影,于是去开门。

    门外站的竟然是陈煜。

    在拉开门的一瞬间,平安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望远镜没收!

    自己刚刚为什么不从猫眼里看一下外面站的是谁呢!

    那个放在侧面阳台上正对着一片住宅区域还用窗帘遮挡起来的望远镜要是被陈煜看到了,她会怎么想自己?

    陈煜肯定会想,自己是一个偷窥狂人!

    起码,她心里会认为这个一贯在她心目中还算是正派的学长形象会有瑕疵的吧?

    陈煜穿着警服,脸上和头发上稍稍的有些水珠,显然是淋了一点雨,她见平安似乎有些发愣,以为是因为没想到自己来的忽然,嘴上问:“你怎么不开灯啊?”

    自己为什么不开灯?

    平安越发的无言以对。

    能说我一个人在家,所以不开灯?

    还是说,我刚刚在偷看对面的一个女人,所以不需要开灯?

    平安没说话,他侧身让陈煜进来,心里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陈煜边往里走边说:“我们今晚有行动,一会在拐角广场那里集合,我去的早了,顺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家啊。”

    是这样?忽然的袭击,怪不得自己不知道她来,连一个电话也没打。

    平安看着陈煜,心里盘算着,望远镜所在的位置,从客厅看,不仔细的话是看不到的,因为客厅和那边的阳台有个角度的视野盲区,但是陈煜要是再往前一点,就能够看到了。

    陈煜问着:“你真的不开灯啊?是不是没交电费?嗯?”

    陈煜正在笑着往前走,平安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而后一下将她拽了过来。

    陈煜“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大,嘴巴也成了“哦”的模样,平安就将她抱在了怀里,而后陈煜眼睁睁的看着平安用他的嘴堵住了自己的嘴!

    陈煜的唇有些凉凉的,眼睛里都是不能置信,思维有些短路,而后她觉得平安想将他的舌头撬开自己的牙齿。

    陈煜有些激动,也不懂该怎么办,两只手臂抬起来,像是刚生下来要学凫水的小鸭子一样支楞着翅膀不知所措,她想自己应该推开平安,但是这个念头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舌头就被平安吸吮住了。

    陈煜的脑子里猛地“轰”的一下,像遭受到了剧烈的轰炸,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平安吻了陈煜很久,直到陈煜将手臂攀住了他的脖子,身体软的像是没骨头一样挂在他的身上,他才放开了怀里这个迷醉的女子。

    陈煜的眼睛半睁着,脸红的都能感觉到发烫,她见平安看着自己,神志逐渐恢复清醒,心里羞恼起来,使劲将平安一推,自己也往后一步,可是差点腿软的摔倒,平安又过去将她扶着。

    陈煜气息有些急促,心里犹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不看平安的脸,慢慢的低下头,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句:“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平安一听,再次将陈煜抱着,但是这次却没有亲吻,陈煜眼睛闭了一会,心情终于平复了,将平安轻轻的推开,不过这推的力度不大。

    刚刚在黑暗中发生的那一切,使陈煜产生了一种惊险的愉悦,平安觉得,她是喜欢自己的。

    不过这是废话,她不喜欢自己,下着雨来找自己干嘛?

    两人都沉默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不知道哪里的光昏昏暗暗的照射进来,伴随着依稀可闻的雨声,陈煜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懵然的问:“洗手间在哪?”

    平安伸手指了方向,陈煜在朦朦胧胧中走了过去,进去后,开灯,在找平安的梳子在哪里,而后,她朝外面看了一眼,一个跨步,伸胳膊将门关上了。

    陈煜在梳头。

    平安急忙蹑手蹑脚的到了侧面的阳台,要将望远镜给收起来,可是这拆装需要一会,他心里一急,四下的一看,将望远镜连着脚架都给抬起来,从客厅穿过,放到了客厅那边的阳台上。

    刚刚做好这一切,陈煜就从盥洗间出来了。

    陈煜本来是披着头发的,这会给扎了起来,显然她是为了掩盖刚刚被平安弄的乱了的发型。

    “你怎么还不开灯?”经过整理的陈煜像是心情也被同时整理了,声音变得和平时一样,平安哦了一声,将客厅的灯光开开。

    可是一按之下,开的是最亮的那档,两人的眼睛都被乍亮的光线给刺激的眯了一下,平安又赶紧换了较为柔和的光,陈煜瞪了他一眼,脸上凶巴巴的,猛然说:“嗳,你这什么时候有个这?”

    什么这个这个的?

    陈煜走到了阳台那里,对着望远镜一阵的看。

    怕什么来什么!

    平安正在想措辞,陈煜眼睛凑着镜头,对着里面看过来看过去的,嘴里说:“呀!真清晰,嗳,能看到我单位呢!……”

    陈煜的声音倏然又消失了,她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平安一眼,模样非常的旖旎。

    我的那个天呐!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保佑啊!

    平安将错就错,接话说:“是,能看到你们单位那里……”

    这个误会太好太妙了。

    陈煜这会觉得,可能,平安买这个望远镜,就是瞧自己的单位的,因为,自己在不远处的那个地方上班,所以,他才会买这个望远镜用以观察。

    这下,陈煜又不说话了,平安就那么的陪着她站着,过了一会,陈煜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嘴里啊了一声,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陈煜停住,说:“我要走了,要集合了。”

    平安没吭声,心说我知道。

    陈煜又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平安心里又说知道了,明白陈煜的话是一种暗示,就是在提醒:我,要走了,你,要不要给我说些什么话,或者,做些什么动作。

    可是平安却异常的老实了起来,问陈煜要不要伞因为外面下着雨。

    陈煜说:“不要,几步路就到了。”

    平安说:“那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陈煜说:“我们就是集合,听领导讲几句话,集体行动,我们经济警今晚是不出警的。我又不是女刑侦。”

    平安觉得自己才思枯竭,脑子有些短路,这会什么动作也不敢做,老老实实的伸手打开了门。

    陈煜在出门的时候,简直就是跳着出去的,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明明穿着警服,倒像是被贼给撵的没地方跑一样慌张。

    平安还是跟了出去,将陈煜送到了电梯上。

    到了外面的环境里,陈煜这下情绪终于转变了过来:“你干嘛?你穿着睡衣,带钥匙了没有?”

    平安恍然,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陈煜给他一个白眼,进电梯,伸手按电梯按键,黑白分明的眼瞪着平安。

    就在电梯门快关上的一瞬间,平安猛然鬼使神差的问:“你怎么能进到小区里的?”

    陈煜逐渐变大的声音随着闭着的门飘了出来:“我是警察!我不会是来执行公务啊!”

    “我以前没来过吗?真笨啊你!”

    平安嘴里长吁一口气,瞬间觉得自己精疲力竭。

第176章路漫漫(一)

    平安的那种预测成为了现实。顶 点 X 23 U S

    丰谷县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领导班子要进行大幅度的调整,接替萧育明之后的这一任县长已经被双规,而书记则被上面带有安抚意味的,调至到省里另外一个市担任了副市长,于是,丰谷县书记和县长两个位置一下同时就空了出来。

    傅莹花当时是空降到留县的,这下要再次的空降到丰谷县,当县委书ji了。而丰谷县的县长,则从原来的班子里原地产生。

    傅莹花这个先进个人的荣誉来的很及时,宗国胜和她谈话后,随即不久,傅莹花就被调往了丰谷县上任去了。

    对于傅莹花而言,现在去丰谷县说不上是好或者不好,说好,那是真好,毕竟即便今后在留县替代了王经伦,和丰谷如今的级别是相同的,还得等几年才行,而几年后,谁知道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而生命中总是有不确定的变化的,因此,从这一点而言,早些干上了比晚些强饭吃进自己的肚子里才是自己的,拿在手里都不算,因为有可能被别人给抢走。

    要说不好的话,傅莹花有些心有不甘,有心的人都能看出来,王经伦其实就是玩了一手“调虎离山”。

    王经伦在留县雄心勃勃所倡导的五五七八工程,从来就不被傅莹花所看好,傅莹花就是持反对意见的领袖,因此傅莹花一直是王经伦最大的绊脚石,现在傅莹花被调离了,王经伦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了。

    王经伦这一手可以说玩的十分漂亮,让傅莹花以及很多人都无话可说,毕竟傅莹花是升了,而不是降了。

    平安从傅莹花去丰谷这件事里感觉沮丧的同时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王经伦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手段、谋略都值得自己去学习,乃至于要加倍提防,并且经过这件事更让平安觉得,自己必须更加清醒的认识到,王经伦是有着强有力的支持的。

    而这种支持,往往是最关键的,无可替代,不能替代。

    现实中许多人不是没能力,只是没提携支持,满腹才学到了最后除了空然悲怆的来一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或者“社会就是个王八蛋”,那能怎么样?

    即便牢骚着“挣钱靠胡来,当官拼后台,没有胡来和后台,等于自己被活埋”又能如何?

    在留县,任何人本事再大,如果没有上级支持,也只能寸步难行。这就像孙悟空一样,尽管他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但如果没有唐僧这个领导的支持和同意,孙猴子不仅翻不了跟头,还会被套上紧箍咒,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打滚。

    傅莹花离开了,县里曾经在宗国胜身边当过秘书的副书记杨庆煌成为留县县长,其余人员也各有安排。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斗争一旦不存在,刀枪就丧失了该有的作用。

    平安在一步步的见证着自己当初的预测,他多么的希望自己的预测是错误的,但这种预测真的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着。

    在傅莹花离开留县的第三天,王经伦将平安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说:“有件事,组织上和你商量一下。”

    “我能感受到,你的工作能力是很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大家都能看得到。”

    “咱们县作为全省的改革试点县,争来也是不容易,大家的压力都不小,不过话说回来,试点县也有试点县的好处,像政策上的优惠,贷款上的优惠,专项资金上的优先划拨等等,这些其他县只能望其项背。”

    “今天找你来,主要是谈一下关于在坡口乡建经济实验区的事。这件事本来早就该被提上日程,不过前一段县里事情太多,因此只有拖着。”

    “前两天我去市里,领导对此提出了批评,说我执行不力,并要求我们县在年底前就要搭好架子,筹备组人员全部到坡口报到,一期建农贸市场批零中心的七百万年底前一定要到位,其中省里拨三百万,市里两百万,县里再拿两百万。”

    “至于二期,明年下半年建小商品城,投资三千万,出资方式和前面一样。”

    王经伦说着直了一下自己的腰:“试验区是副县级的建制,领导的意思,要派一个能力强,即懂农业,又懂商业的年轻干部去担任试验区管委会主任。”

    “从接受这个任务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主任的人选,为什么呢?因为可以预知的,那里的工作难度肯定很太大。”

    “坡口的情况你我都知道,经济十分的不发达,县里前前后后派了多少干部去,都没有人能在那里干出名堂来。”

    “可是上面的政策,不落实也不行,这么大一个县,要找一个能打开新局面,具有开拓精神的干部来,还真是难。”

    “要说随便找个人去,也不是不行,但随便去个人,工作能完成吗?如果完不成,怎么向全县几十万群众交待?怎么向市里的领导交待?”

    “所以说我这一段简直就是夜不能寐也不为过。想来想去,只有你去最合适。”

    “今天我找你谈这件事,既是代表组织,也是代表我个人,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

    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吗?

    平安立即就表示接受任务,并说:“谢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不知道,还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平安再一次在王经伦面前表现了一种果敢,即:毫不犹豫的执行王经伦的指示。

    这一幕似曾相识,王经伦倒是迟疑了一下,说:“好。我以组织的名义保证给予你全力的支持。这个综合经济实验区是副县级建制,这一点市里是明确过的,你去了后的职务是县委常委、副县长兼实验区管委会主任。”

    常委?平安来不及细想,他这会要尽可能的将王经伦的每一句话都给记住,以便回头慢慢的再咀嚼,因为这会细想了想明白了,也没什么作用,除了执行,还是要执行。

    “……之所以这样安排的原因是,进入常委后能便于你开展工作,而保留副县长,这个在于你什么时候觉得有困难,或者要回来,也可以机动灵活一点。”

    “你随时可以回来,副县长这个实职的位子还是你的……”

    接下来王经伦还说了很多,这都被平安归结为两句话:一,郭全洲死了,但还需给郭全洲以面子,否则王经伦无需这样客气;二,傅莹花走了,平安在县里碍眼,将他打发走,这和傅莹花为什么会离开一个道理。

    平安早就知道了王经伦会对自己有所行动,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无论平安怎么做,王经伦都不会将他当做自己人的。

    常委?顶个名声有意义吗?

    副县长?人在试验区任主任,县里的副县长位置留着,干什么?能干什么?

    年轻,有能力,懂商业更是懂农业,还具有开拓精神?这些高帽子戴在头上一点实际的意义都没有,糊弄小孩闹着玩过家家去吧。

    这其实还就是明升暗降,对傅莹花这样,对平安也是这样,王经伦将这一手玩的甚是顺溜。

    如果王经伦是地球的球长,这下给平安按上了一个月球球长的帽子让平安去月亮上搞开发去了。

    那地球好还是月球好呢?

    但平安又能如何?

    浮浮沉沉,沉沉浮浮,人生就是如此。

    坡口啊坡口!

    俞洁啊俞洁!

    平安心说几年之后,兜兜转转的,自己终于步入俞洁曾经的后尘了。

    ……

    坡口乡实验区挂牌仪式结束后,市县领导和平安握手道别,接着一个个坐车绝尘而去,将平安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无尽的黄土弥漫之中。

    坡口乡的街道空荡荡的,这跟前几年平安兴冲冲的来找俞洁时根本没有两样,而那块临时挂在坡口乡乡政府老旧的牌子旁边崭新的试验区的牌子,显得是那么的夺目、刺眼。

    县里的建设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坡口乡的试验区冰冰凉凉一潭死水。

    要想富先修路,平安算了一笔账,从坡口乡的试验区到外省的几条路,简单修一下就要花不少钱,不修这些路,谈何面对三省的经济试验区?其余的农副产品交易市场即使建最简单的铺面,加上道路水电改造,至少要好几百万,王经伦那时候说的七百万根本不够。

    这都是钱。

    钱从何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再有,一期工程没法保证资金,二期小商品批发交易市场的资金能不能到位,更是未知,王经伦在县里搞工程,是大动作,在坡口乡这个地方搞小工程,他能给拨足需要的资金吗?

    所以,从一开始平安就将自己定位准确:自己就是被发配到草料场的林冲。

    坡口乡有两位平安的熟人,一是乡人大的主任赵长顺,二是乡里的书记杨得志,平安这会从天而降,骤然三人重聚,恍然又成为在东凡那时候的模样,彼此感慨良多。

    只不过时过境迁,杨得志和赵长顺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血气方刚了,再轮级别,平安也是常委、是副县级,比杨得志和赵长顺高。

    都是满肚子心事,这晚三个人喝了五瓶酒后,平安再次说自己的工作展不开,因为就没法展开,穷,没钱,顶着常委主任的名声,其实来坡口就是寄人篱下,还请两位老领导今后多照应照应。

    杨得志大着舌头说:“贫穷并不仅仅指物质上的匮乏,更是指粗砺鄙俗的生活,把精神上的高贵磨砺殆尽。”

    “人要有物质生活、精神生活,还要有灵魂生活,我这会已经只是想着能活,就好。”

    赵长顺醒眼朦胧的跟着说:“对!当贫穷成为常态、有人将贫穷当成一种工作和一种荣誉,说什么甘守清贫,无私奉献,那这个人一定病的不轻,这个环境也一定病得不轻。”

    “人生如此糟糕,一种是活的不如畜生,一种是活的被当畜生。”

    杨得志和赵长顺满嘴的酒话,但算是肺腑之言。平安听他们俩絮絮叨叨很久,想说当奴隶是一种状态,做奴才是一种心态,但是话题太过尖锐,过了一会才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我曾经最大的苦恼就是自己没在娘肚子里多呆些时候,面世之后我的苦恼就没有停止过……塞尔努达【注1】在格拉斯哥回忆起自己在西班牙的大学时代,回忆起那些充满了悸动和忧伤的青春,也回忆起毕业时对未来的焦虑和对选择职业的困惑,他感慨说:你的需要和你的**是两样矛盾的东西,却被贫穷无解地捆绑。不过那个问题早已微不足道……”

    “……看着自己被时间不停前进的洪流席卷,和一代人共同攀升然后坠落,和他们一起在黑暗中迷失自己,那个问题还有什么价值?失去享受,失去欢愉,失去自由,和那么多其他人一样,你于是懂得也许社会用虚假的物质问题掩盖了人类真正的问题,好避免人类意识到自己命运的悲哀或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三个人都喝的多了,说的都是酒话,都在说,但说的是什么到了后来自己都不清楚。杨得志和赵长顺都没有听清平安说什么是“曾经最大的苦恼”,还有平安说的那个塞尔努达又是何许人也,反正平安絮絮叨叨的也是在说苦恼,天下的苦恼都一个样,无非变换另一种方式罢了。

    苦恼总归是存在着的。

    这晚三人都酩酊大醉。

第177章路漫漫(二)

    昨晚喝多了,头有些疼,起来后洗把脸,平安到后面食堂去吃早饭,看到杨得志和赵长顺已经在吃上了。

    赵长顺的家就在坡口,昨晚陪平安喝酒,没回去,他叫师傅给平安来了一份同自己一样的粥馒头和咸菜,说着这个不错,养胃,在后厨往上端的时候从杨得志面前拿了一个煮鸡蛋递给平安,平安伸手接过,杨得志瞪眼赵长顺:“你真会做顺水人情。”

    “你不是都吃了一个了?”赵长顺笑。

    “你不已经吃了两个了?”杨得志乜眼。

    平安将鸡蛋剥了皮,从赵长顺面前夹了一口咸菜,一边嚼一边说:“合署办公的事情怎么说?”

    杨得志皱眉说:“你大早起的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

    赵长顺:“你不就少吃了一个鸡蛋!”

    杨得志将筷子一放,叫后厨再给自己送一个煮鸡蛋,嘴里吸溜一声说平安:“县里怎么办事呢?实验区连个招呼都不打立即上马,还要我先配合,我怎么安排?坡口乡这几十口人怎么开展工作?我怎么给大家伙说?”

    “县里对合署办公的事情,是没来得及做分工安排,不过大家都是实验区筹委会的成员是没错的,”平安一边吃一边说:“咱们乡成了实验区,当务之急是立即要着手平整农副产品交易市场的土地,按照县里的规划,先让机器开进去,尽快拿出工程设计方案和建设招标的条件,任务很急,工作比较艰巨。”

    杨得志闷闷的说:“急?我急的过来?钱呢?七百万到位多少了?”

    平安:“划了四十来万。”

    “四十万能顶什么用?咱们那会在东凡搞蔬菜批发市场,开工多少钱?这好歹也是市里批的试验区,可比的上东凡那会的乡级工程?”

    杨得志从东凡被调到坡口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反正平安和赵长顺也不是外人,谁都知道谁:“工程一上马,花钱如流水,四十万就像是这咸菜碟子里的咸菜,只够开胃,一筷子下去就剩了空碟,午饭怎么办?”

    赵长顺已经二线,心态早就放开,摆手说:“老杨,别这样说话。”

    “我就这样说,”杨得志又开始剥鸡蛋:“有人在耍猴,还不给猴吃饱肚子。”

    “老杨!你怎么这么说话!”赵长顺嘴里啧了一声:“平主任是猴?你说谁在耍猴?”

    杨得志三个人在食堂里说话,火气还挺大,其余人早就察言观色走的没影了,杨得志看看没人,说:“咱们三个都是猴,还怎么了!”

    “是猴又怎么了?”赵长顺拍了一下桌子,示意杨得志小点声:“你也知道试验区是市里决定的,平安他是市委任命的,不是县里的谁,咱们这自然的就是筹委会成员。”

    杨得志憋住一口气,不说了。

    一会吃完饭三人到了杨得志办公室,杨得志给赵长顺扔了一支烟,说:“我比你们都了解王经伦,平安,要不是当时有郭全洲一句话,你这会还不知道在哪。”

    一个人说实话总是很难的,尤其是他曾经和你对着干,现在却能和你说过去不可能对你说的话,就更难。

    平安:“咱们多谋事,少谋人吧……”

    杨得志听了打断平安:“你不谋人,人要谋你。我难道跟老赵支持你,你在坡口就能把实验区办起来了?”

    平安知道杨得志的火气来自于哪里,当时从东凡被调任坡口,杨得志已经满腹委屈了,这会,王经伦再次将杨得志的心给伤了。

    可以说,伤的很透,很透,非常彻底的透。

    杨得志是反对在坡口建这个副县级的实验区吗?杨得志是反对平安吗?都不是,杨得志的病根在于王经伦再一次的将试验区主任这个职位拱手让人,没有给他杨得志。

    只要当上了主任这个职位,级别就是副县级的,几年前王经伦就让杨得志失望过,杨得志在坡口已经心灰意冷,这会更是让杨得志雪上加霜。

    何况,来的这个人并不是别人,是平安,这再次的刺激了杨得志。

    人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现在的情况是物非人是事事休,地点换了,可是人还是当初在东凡乡的那几个人。

    王经伦在打压平安的同时没有想那么多,或者就算是他想到了也没有在意那么多。

    王经伦确确实实,将杨得志的心给伤透了,可以说杨得志对王经伦已经是恨之入骨。

    没在基层呆过的人不知道,乡镇上的干部得到一个能往上升迁的机会,究竟能有多难,可这个机会明明的就摆在杨得志的面前两次,却偏偏让他两次都和机会擦身而过。

    杨得志是东凡乡党高官,如果同时当试验区的主任,是多么的顺理成章。

    可是呢?

    阻人前程,毁人希望,无异于杀人父母。

    王经伦等于杀了杨得志两次父母,即便从前王经伦怎么提携过杨得志,杨得志觉得,自己这条王经伦的狗,也该换换主人了。

    骂娘归骂娘,牢骚归牢骚,工作还是要干的,试验区的规划完成后,平安跑前跑后上上下下的亲力亲为,将交易市场的图纸拿到手,而后立即开始招人开始平整土地。

    因为是在乡政府边上的农田里建市场,除了征地之外不存在拆迁的事,工作基本都顺利。在工程招标的问题上,平安基本以对坡口乡情况不了解为由,都交给了杨得志和东凡乡乡长王必发处理,更有赵长顺在中间调停,所以和乡里诸人的关系搞的比较融洽。

    平安的主要任务是筹划资金到位,保证工程顺利进行。但贫贱莫谈钱,自己心里明知道怎么回事,却不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用杨得志的话,就是在耍猴。

    平安上蹿下跳的,也只将王经伦当时说的那七百万搞到了三百多万,而且在时间上也拖了两个多月,这些钱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还是套用杨得志的话,就是屁事不顶。

    工作有时候不光是做给自己的,也是给别人看的,不管王经伦怎么样对自己,平安该做的还是要做让痛恨自己的继续痛恨,让漠视自己的继续漠视,让同情自己的继续同情!

    王经伦很少在县里,平安每次打电话,基本都是葛天超接的,不是说王经伦这会正在和谁谈工作,就是在找谁要资金,而王经伦在县里的时候,他每次见面给平安说话的时间也只是几分钟,平安一张嘴王经伦就打断说要钱没有,要等。

    而平安去找杨庆煌,则根本一点用没有,杨庆煌的意思是试验区的事情是归王经伦管的,自己只能帮平安催促一下,起到协调作用,其他的,还是让平安给王经伦汇报。

    这样平安在坡口的工作基本总是处于停滞阶段,杨得志说平安同自己一样也是被王经伦给发配到坡口守三省交界的大门来了,偏偏平安还不满足于“悠然见南山”,他断言,平安忙来忙去的,跑到鞋底断掉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县里的钱全被王经伦给用到五五七八工程上了,平安原先考虑将连接外省的三条道路铺垫干土路基,等资金一到位,再铺沙石。如果路和交易市场同时完工等于也就能按时开业了,但如果路不修好,交易市场建成后除了供参观用之外,毫无意义。杨得志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先把市场建起来,修路的钱等县里拨过来再修,不然到时候什么都完不成,搞的一团糟。

    平安考虑了一下,觉得杨得志这个建议非常好,不亏是担任了两个乡书记的老基层,的确有比较自己强的地方。

    但是平安有自己想法,最后折中了一下,修路和市场同时进行,这样两边的速度因为资金不到位的原因,都慢的惨不忍睹。

    时间已经将近年底,杨得志的不满和牢骚越来越多,他几次和平安说着话,就拐到了试验区班子的组建上。

    因为到这个时候,试验区的班子除了坡口乡门口挂的那个牌子是真的外,也就是平安顶着一个主任的头衔,至于杨得志和王必发几个人对外是宣称为试验区筹备委员会的委员,可其实上面到现在还是没有发文。

    杨得志赵长顺和王必发几个给平安诉苦,平安是心里苦不往脸上表现。不然他又能怎么样?

    这天傍晚,天上飘了雪,平安望着窗外的雪花,心里刚刚想到了徐志摩的那首《雪花的快乐》: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平安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唐高增给打来了电话,说县里可能让顾建民上来,将平安原来管的那一摊子事情给管起来。

    平安顿时就觉得胸口一闷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王经伦要釜底抽薪!

    自己彻底的要被架空了。

    “已经传开了,顾建民开过年到县里来,分管工业和商贸这一块。”唐高增的话音听不出喜怒,平安却知道唐高增已经无法再愤怒了。

    傅莹花离开后,唐高增仍旧的是干着县府办主任的职务,而县里这次调整工作,竟然还没有唐高增的份!

    唐高增和杨得志一样,心里已经不能说是失落了,是失望,是绝望,是“哀莫大于心死”。

    更何况,上来当副县长的那个人,还是唐高增最讨厌的顾建民。

    平安张张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但是那些字句在喉咙里堵着,就是不肯出来,而自己连让这些话从咽喉到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问了几个常委和副县长,他们说,对顾建民工作的调整,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安排,”唐高增那边安静的很,平安仿佛都能听到话筒那边雪花飘落时候的声响。

    这时门猛地被推开了,杨得志走了进来,张嘴就说:“这鸡ba鬼天气!没法干了,这他妈的没法干了!”

第178章路漫漫(三)

    唐高增在那边听出来了,问:“是杨得志?”

    平安嗯了一声,唐高增叹口气说:“先挂了。”

    杨得志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骂骂咧咧,也不在意平安是跟谁在通话,见到平安这会已经将电话给挂了,说:“我去找财政局局长了,他给我说是王经伦的意思,不管是银行贷的钱还是上面拨来的钱,都要先保证县城的建设,试验区只能靠后,所以我就知道你根本搞不到钱。”

    “我们现在就是在纸上谈兵。这工作鸡ba怎么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情景前几年在东凡的时候出现过,只不过两人的位置掉个个,那会平安对杨得志满腹牢骚,这会却换成了杨得志在对平安抱怨。

    平安不吭声,杨得志叼一支烟,点燃后猛地吸了几口:“你倒是还能沉得住气,我反正是早就够够的啦,平大主任,我给你汇报一下工作:通往外省几条路的干土路基工程现在修了不到一半停下了,沿途的几个村的村民不让施工,要试验区把土地征用补偿费先付了才给动工。”

    “我去做说服工作,老百姓说我已经不是乡里的书记了,是试验区筹备处的委员,根本不听我的,还有,其他工地开工量不足百分之四十,材料跟不上,有两个建筑队已经走人了。”

    外面的雪下得有些大,平安站起来,说:“走,我们去工地。”

    两人到了工地上,风雪中只有几个人在干活,平安还没看几眼,一个戴安全帽的人跑过来挡住了杨得志:“杨书记,你得给我把前期的钱付了。”

    杨得志嘴里嘟噜着说:“没钱,有了就给你。”

    “这不行,当时说好了开工一个月内付百分之三十的建筑费,我都干三个月了,你一分钱也不付,我手下几十个人天天闹,几乎要将我给五马分尸了,他们都说我是骗子。”

    “你现在要么是给我付钱,要么就和我去给大家伙解释,我没法让他们信任了。”

    “我不像其它工程队,只干了几天,撤走了损失不大,你们当领导的要讲良心,我要在这里失信了,今后谁还跟着我?”

    这人是修市场的包工头,杨得志脸上飘着的雪花很快就化成了水,他指着平安说:“你找他!他是平县长,还是平主任,还是县里的常委,说话顶用,管事,我是听他的指示办事的。”

    “我用不着骗你,这又不是给我家修房子。”

    “这会我们没钱,资金周转不开,但说话绝对算话,我不会骗人,更不会骗你。”

    平安这时问:“欠你多少工钱?”

    这工头正要说,平安又说:“不管多少,明天早上,你到乡政府大院实验区财务科领钱。”

    这人迟疑了一下:“真的?”

    平安说:“真的,杨书记说的话就是真的,他不会骗人。”

    这人踩着雪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杨得志盯着这人背影,嘴里骂了一声脏话,对平安说:“你这又何必!”

    平安:“我是主任,我要负责,不能让你落骂名。”

    “该骂的是王经伦!”杨得志狠狠的说:“就他妈他会胡折腾!”

    “让停工吧,看来雪要大了,安全为重。”平安说着看看四周,心里如同景色一样的萧瑟。

    表面表现的再寻常,心里总归是有压力,平安觉得自己需要泡个热水澡,好好的冷静一下自己的头脑。

    回到市里之后,雪彻底的下大了。

    好久没回来,客厅那边有扇窗户没关,寒风从纱窗往屋钻,整个屋子冷飕飕的,没一点人气。

    这屋里缺少一个女人。

    老子要结婚!

    老子要女人!

    这个念头像是魔鬼一样此刻在平安的脑海张牙舞爪的咆哮着。

    对,工作不顺就慢慢的熬,可别将家庭也给耽搁了。

    自己确实也该解决终身大事了。

    将窗户检查关好,开了空调,平安再去放了热水。做完这些,脱衣要服洗澡的时候,平安看到了墙角放的望远镜。

    不过心里没有一点去看看的意念。

    身体的舒坦真的会导致心情的愉悦,但是思想放松了倒很快的有了倦意,一觉醒来,外面一片雪白,一夜间雪已经落了很厚。

    想来想去的,平安先活了面,饧面的时候出去买了菜,回来择菜、洗净晾干,而后剁碎,开始拌调料,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给陈煜发短信:“有空没有?”

    陈煜很快短信就回过来了:“你回来了?”

    平安:“有事和你说。”

    陈煜:“在哪?”

    平安:“平安易居你知道在哪不知道?”

    陈煜没有回短信。

    平安猜测陈煜很快就回到,于是很快的包了一百来个饺子,觉得够两人吃了,开始搭火烧水。

    果然陈煜一会就到了,今天却没有穿警服,外面套着一件长款的羽绒服,进门后平安帮她将外套脱下,看到她里面贴身的毛衣勾勒出婀娜秀丽的身姿,嘴里说你先坐,自己急忙的跑进了厨房。

    陈煜跟着进来说你着急什么呢,然后看看厨房里的样子,讶然:“你还会做饭?”

    平安笑笑没说话。

    饺子煮好,放盘,开吃,陈煜尝了一个,点头说:“味道不错嘛。”

    平安还是不吭声。

    直到饭吃饭,陈煜问:“叫我来,说什么事?”

    平安还是不说话,起身开始收拾,陈煜要帮忙,他也不让,只让她出去坐。

    又等了一会,平安出来到了客厅,随手拿了一个苹果递给陈煜,陈煜皱眉问:“你今天怎么了?有点反常。”

    这一段两人没见过面,只是发短信打电话联系过,平安心说我反常?你知道我正常时候是什么样的?

    “请你来,就一件事,”平安故意说得很郑重,陈煜看着他,等着他说什么。

    “咱俩见面少,这没关系,你别喜欢别人就好。”

    平安说完,陈煜猛地脸就红了:“谁喜欢你了!”

    平安又不吭声了,自己伸手也拿了一个苹果,张嘴咬了一口,看看低着头的陈煜,嘴里说着:“这个苹果不好吃,有些酸……”

    陈煜看了一眼平安,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皱眉说:“不酸啊,哪酸了?”

    “给我尝尝你的……”平安说着往陈煜跟前挪了一下,陈煜将手抬起来,平安却不接她的苹果,猛地对着陈煜的嘴就咬了过去。

    陈煜没有躲,似乎也来不及躲,就被平安亲了个正着,嘴里鼻子里发出了“嘤”的一声,手一松,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就骨碌到了地板上……

    整个亲密的过程,陈煜并没有推开平安,尽管她吻得十分生涩,但总算让平安如愿以偿,还因为身下就是沙发,比上次吻得更彻底,更得逞。

    陈煜的手臂将平安箍得更紧了,平安心说自己今天是有些表演的成分,可在男女的关系当中,有时候表演和俗气往往是确有必要的。

    但是陈煜显然没有将平安的这一切当做表演,没有将他今天的安排当做别有用心。

    上一次在这里,平安最初的粗鲁和得手之后的拘谨被陈煜视作为对自己勇敢的表白和慌乱之后的不知所措,这已经赢得了陈煜对平安的信赖。

    而这一次,外面飘着雪,平安包的饺子,这种别开生面的求爱场景是陈煜所没有想象的到的。

    爱情需要的就是出人意料和不墨守成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情感是与众不同的。

    陈煜微闭着眼睛,显得心醉神迷,正在等着平安再次的亲吻自己,平安却趁她不备,将自己手里的那个苹果放到了陈煜的嘴唇上。

    陈煜睁开了眼,满脸羞红的攥起拳头就捶打平安,嘴里骂着:“讨厌!你真讨厌!”

    “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不就等待的就是女人嘴里的这个讨厌吗?

    讨厌实在是个信号,要是听着一个女人对男人喊着“讨厌”,而后她再羞恼的给你几拳头,可以说这个女人就跑不掉了。

    平安身上不轻不重的挨了陈煜几圈,他顺势往沙发上一躺,嘴里说:“我死了!你既然讨厌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煜不依不饶的坐起来又在平安身上打了两拳,平安猛地一拉,将陈煜拉爬在自己身上,对着陈煜又亲。

    刚刚亲了一下陈煜的脸,平安“啊”了一声,陈煜问:“怎么?压疼你了?”

    平安嘴里吐出一点苹果皮,脸上都是笑:“真的是甜的……”

    “哎呀!”陈煜眼睛瞪得很大,又对着平安打了起来。

    ……

    坡口乡试验区通往外省几条路的干土路基工程被迫停工,因为资金不到位,沿途几个村的村民阻碍施工,要试验区把土地征用补偿费付清。

    事情闹得很厉害,为防止事态发展不可收拾,平安和杨得志决定亲自去做村民的工作,杨得志让坡口乡派出所所长闫开喜开着警车带着枪,以防万一。

    因为刚刚下过雪,路面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在路上平安和杨得志又沟通了一下,一是尽量在春节前将补偿款发给群众,二是实在不行,可以将补偿款提高一些。

    车子摇摇晃晃到了所在村,平安的意思本来要找一些村民代表们来谈一谈,但是一下村里不请自来了几十号人,这些人将平安和杨得志堵在村委大院里,一个个嘴里都在喊,听不清谁说的是什么。

    这一幕又似曾相识,杨得志和平安在东凡那会,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闫开喜负责保卫工作,嘴里大声喊着说“让平主任进到屋里和大家伙说话,你们选几个代表过来”,但是有人不答应,一边挡着平安的去路一边说:“又不是丑八怪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谈,不是说领导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吗?”

    这人的成语用的很多,但是有些用的不在地方,听起来非常别扭。闫开喜生气了:“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这样跟县长说话?”

    刚刚那个人不服气的喊:“怎么了,你有没有搞错,这下是你们欠我钱不给,我还不逮住机会大点声?我怎么不敢这样说话?大声怎么了?我是老百姓,你难道能把我开除了,让我当国家干部?”

    当下四周都是笑闹声,平安大声说道:““交易市场已经修了一半,路不通等于白扔钱,没有路就没有生意,有了路,大家都可以去经商,而且外省的商贩们才能把我们这里的农副产品运出去,这是好事,大家要算算这笔账,至于补偿款,开春全部一次性兑现,而且每亩的钱可以再提高一些。”

    周围的乱七八糟的声音比平安的声还大:“要现钱,给现钱,没钱不许开工!”

    有人问平安:“你是县长?”

    平安说:“副的。”

    这人说:“甭管副的正的,反正你是试验区主任,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你们当初说补偿款一步到位,可是这会都要过年了,钱在那里?你别看我是农民,可我不骗人,你是领导,说话不算数,就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杨得志怒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说他是骗子:“谁是骗子?再骂人,将你铐起来!”

    平安连忙的挡杨得志,但是没拦住,果然,周围的人都骂了起来:“你这个说话不顶用的下台干部!你今天敢铐一个试试!”

    现场已经彻底的乱套,闫开喜挣脱开众人,站到一个高处喊:“全都后退,否则我开枪了!”

    平安大声的喊闫开喜冷静,但是声音被群众的怒骂声给掩盖住了,众人舍弃了平安和杨得志,目标转向了闫开喜,平安和杨得志两人被挤到了一边,都是狼狈不堪。

    这时听到“啪啪”的两声,平安心里一阵的悲哀,杨得志也大声的骂了起来:“闫开喜,操你祖宗,谁让你开枪啦!”

    ……

    无功而返。在回坡口乡的路上,平安将闫开喜叫道自己的车上说他:“大家闹情绪,可以理解,但你有必要那么激动吗?万一出事怎么办?”

    杨得志刚刚在骂闫开喜,这会倒是开始替闫开喜说话:“平主任,你离开基层时间长了,你不知道现在老百姓多难管,你不知道像计划生育、三提五统这些工作,就是做一万年思想工作也不管用,你不带枪,不搬他们的家具和粮食,保准什么工作都开展不下去。”

    平安无言以对,这些话,自己当初给杨得志说过,这会倒是反过来了。

    杨得志似乎浑然未觉:“谁不想好好说话好好办事?但行得通吗?今天这情况也就是我们,不然你换个人来试试!嘴上说话很容易,唱高调谁都会,可在上面的领到底有几个知道我们基层干部的苦处呢?”

    平安越发的郁闷,下来杨得志说了一句让平安一辈子都记住的话。

    杨得志话里有话的说:“世界上唯一可以不劳而获的是贫穷,唯一可以无中生有的是梦想!敬人不必卑尽,卑尽则少骨,让人不必退尽,退尽则路难。人要是没有了退路,那就别退了!”

    车外面的风在荒野中刮的呼呼的乱响,像是一群孤魂野鬼在疯狂的啸叫,杨得志和闫开喜都觉得今天十分的窝囊,杨得志一直在抱怨说如果资金能按时到位,哪怕追加的资金一半能得到落实,今天也不会如此被动。

    杨得志如今是有理由有身份发牢骚的。但是平安想的更多,因为他知道这个试验区就像这个冬天一样,只会越来越凉。

第179章夜茫茫(一)

    道路坎坷的好处之一是能帮助人肠胃消化。m.www.uu234.net回到乡里,杨得志关上门说平安:“这下你知道我的难处了?”

    “你一天天在跑资金,我负责工程,可没钱我怎么开工?”

    “人家都骂我骗子,谁想当骗子?谁又能对我们这些不想当骗子的人负责?”

    “几个月了,县里就在乡门口挂了一个试验区的牌子,职务呢?一个没有落实,除了你是经过市委任命的以外我们其余的人都名不正言不顺,都是干嘛?派出所的联防队员?”

    面对杨得志的牢骚,平安唯有沉默。

    平安离开了坡口,到县里死守了好几天,终于见到了王经伦,还没张口,王经伦仿佛就是知道平安要说什么,当即表示,第一,年前一定要给试验区追加一百万,最迟明天就到账,第二,除了平安已经由市委任命为实验区管委会主任兼党高官外,县委会让杨得志任管委会副主任兼党委副书记、王必发任副主任兼纪高官,其余的乡干部们将分别担任人事科长、财务科长、保卫科长、后勤科长、设备科长、办公室主任等等职务,其任命工作由实验区党委决定后报县委组织部备案。

    钱和人事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平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识趣的起身离开,将王经伦的时间留给其他要汇报工作的人。

    晚上,平安回到了坡口乡,开了个实验区党委会议,各科室人选在会议上也就逐一落实,因为实验区是副县级,所以下属部门的正职只能是副科级,原来的副书记副乡长全都成了副科级的正科长。

    第二天上午,各部门负责人任命的名单已经上报县委组织部,平安负责和正职谈话,杨得志和王必发负责与副职谈话。

    这一天大家都等了很久了,但是期待的时间太久了,反而都没有了原本该有的兴高采烈,这就跟一个八十岁行动不便的老男人终于有钱买了一辆自己心仪已久的跑车一样,尽管知道车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了,可是却开不动了。如果在这个老男人二三十岁的时候就拥有一辆超级跑车,那该会是另外一种情景。

    但是这种聊胜于无的心情在下午就被搅乱了。

    葛天超亲自押着装满了家具和办公桌椅的车开进了实验区的院子里,平安和他见过面之后,财务科会计过来汇报说:“县计委的钱到账了,不是一百万,而是五十万。”

    “说好了一百万,怎么又变成五十万了?”平安的声音有些大,像是说给葛天超听,也像是说给会计听,更像是在说给所有在院子里的人听。

    葛天超笑笑的说:“平主任,老板有他的难处,产业聚集区土建工程虽然完工了,但外装修和设备款缺口很大,计委批的这些钱,肯定是分两批划拨。老板的话,计委是不会打折扣的。”

    是吗?

    平安心里漠然,想嘴巴在你脸上,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平安没有再吭声。

    自己难不要紧,别人说自己无能,也不要紧,关键是要让大家知道自己为什么难为什么无能。

    王经伦批来的五十万,平安每一分都用在了刀刃上,首先付了几个工程队的施工费,让工人拿钱好回家过年,这是个原则问题,然后将所剩无几的钱放到账上,等着过节,给大家伙发点福利。

    输人不输阵,县里不给钱,工作不好做,要让大家知道不是平安不行。下面基层的人,该团结一定要团结,这就跟刘备面对曹操孙权一样,刘备没钱没地盘,但是必须要有几个支持他的兄弟,要获得人心。

    平安对杨得志交待了几句,说自己再去县里找王经伦要钱,就离开了坡口。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

    王经伦当然不在县里,平安心里对找王经伦原本也就没抱希望,他开着车在产业聚集区漫无目的的转悠着,看着这一片似乎是欣欣向荣日新月异的工地,再看看已经投产中的东方酱菜厂,有了一种匆匆过客的感觉。

    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自己这个管工业商贸的副县长,现在就是试验区的主任,可是那个试验区就是后娘带的娃,整天的没奶吃,不说吃饱肚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迫在眉睫需要考虑的一件事。

    事实上县里这会有很多人都在说,坡口的试验区其实和县里的产业聚集区一样,都是王经伦搞的面子工程,因为坡口在三省交界之地,但是却没有一条通往外省的路。

    没路怎么走?谈何发展?

    但是试验区为什么不建在别的有优势的乡镇呢?

    因为坡口乡在全县乡镇里最穷,在最穷的地方干大工程,容易引起瞩目,可以很快的获得政绩,这就跟顾建民当时的论调一个样。

    全县都“遍地开花”,到处在搞基建,到处在建厂房,到处都是欣欣向荣,但是能够支撑这些建设的资金几乎全部都来自于上面的拨款和银行贷款,一旦外界的支持断了链子,靠着留县自身的造血机能,完全的没可能支撑的起这么多的建设。

    王经伦不在县里,不在的好。

    平安四处的晃荡,反正能去的地方多得很,加上快春节,可以早点“走亲访友”,和之前的工作同事朋友叙叙旧,打打牌,喝喝酒,聊聊天,再者和陈煜的关系已经确定,过年的时候就要将婚嫁的事情说到明处了,不然,难道今后回去还是面对着冷锅冷灶?

    到了腊月二十六,王经伦终于回到了县里,平安进到他办公室后依然是两个字:要钱。

    王经伦似乎不知道当时答应给平安的一百万最后只到账了五十万,经平安一说,他给计委主任打了电话,问给试验区的钱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一开口就是诉苦,说这里要用钱那里也要用钱,自己一分钱掰开了两半花,但就这,都不能面面俱到,哪个都是领导,哪个都得罪不起,云云。

    王经伦以一句尽快给试验区解决资金结束了通话,而后平安再次起身离开。

    走出了王经伦的门,葛天超跑了过来说,杨得志刚刚电话打过来,试验区工地死了人。

    平安大吃一惊,急忙往坡口回,在路上得知,工地本来已经说好了发钱给工人放假,有个工人去收拾机器,脚下打滑,没按照规定系安全带,从高空跌了下来,插到了地面房屋地基的钢筋上,当场死亡。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有事就是事连着事。

    这个年眼看是过不好了。

    平安、杨得志、王必**番上阵,和死者家属谈,最后一次性付清赔偿款,将尸体火化了事。

    忙完了这一切,新年的钟声已经四下敲响,只不过大家都辞旧迎新,平安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喜气。

    ……

    过完春节上班之后,大家还没在节日的气氛中缓过来,两个调查组自上而来,来坡口对试验区进行调查。

    这两个调查组可以说都是冲着平安来的,因为两件事里,平安说白了都有领导责任。

    关于对闫开喜的调查,市局调查组的组长问平安,当时到坡口下面的村里去,是谁让闫开喜跟着去的?

    平安不回避责任,回答说:“杨得志同志让闫开喜去的,我同意了。”

    “那是不是用警车开道了?”

    “没有,我们管委会的车子不好,闫开喜开着派出所的车,不存在开道一说。”

    “闫开喜为什么随身携带枪支?”

    “闫开喜作为所长,一直身带枪支,这个你们公安内部应该比我了解情况。”

    调查组的人语气有些重:“那还是擅自动用警车嘛。再说枪,在没有任何人身伤害的前提下,在你的面前出了警察当着你的面威胁老百姓擅自开枪的严重事件,你负有责任。”

    市公安局调查组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后来,闫开喜给平安说,市局的人始终在问闫开喜三个问题:一,平安知不知道你带枪去?二,平安知道你带枪后他的反应是什么?三,你开枪后平安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上报,为什么要隐瞒起来?

    省建设厅安全生产办公室调查组的人比市公安局的人客气,调查组的组长叫阮金庭,他很客气的对平安说,他们就是收到了有人的举报才来的,像这种安全生产的事故中只是一件普通的意外伤亡,比起矿难那种一下死十多个的事件影响要小得多,这种事不举不调,不报不查,所以自己这是工作,也是职责,希望平安能够理解。

    平安对阮金庭的态度很诚恳,说不管是不是谁举报,但试验区的工作的确出了问题,自己作为主要领导,是有责任的。

    阮金庭问了很多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工程质量是谁负责上面,平安继续坦诚:“具体工作是杨得志管,我负责落实资金。我是一把手,我负全面责任。”

    阮金庭最后说:“你对这件事的认识是到位的,态度也是诚恳的,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向上反映的。请你放心。”

    责任平安没有推卸,全部承担了起来。

    很快,对平安的处分就下来了,处分决定的大致内容是平安犯了管理不严,工作不细,责任心不强,擅自动用警车和警力开展工作,造成了严重的负面社会影响;无视生产安全,造成人员死亡,后果极为严重,群众反响强烈。

    平安作为实验区的主要负责人,对这两起事件负有领导责任和管理责任,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给予平安行政记过处分。

    另外,关于对杨得志和闫开喜的处分由留县县委政府作出,并将处分决定上报市委。

    每个人都觉得平安应该很痛苦,但是他们不知道,当一个人经历的很多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痛苦是什么了。因为这人早已经麻木了。

第180章夜茫茫(二)

    留县同平安一样麻木的,还有杨得志,当然并不仅限于杨得志,比如还有县府办主任唐高增。

    县里原来的纪高官年纪到站,退居二线,县里班子做了调整,顾建民果然如同年前传言一样,当了副县长,而且,还是管工业商贸这一块的副县长,也就是将平安当时分管的那摊子事情给接了过去。

    关于这个重新的分工,王经伦代表县里和平安谈了一次。

    王经伦的意思是平安当然还是留县副县长、常委,但是平安的主要工作在坡口的试验区,县里如今工业这一块工作太重,琐事繁杂,平安难免顾此失彼,太辛苦了,调整的目的也是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所以,让顾建民将工业这一块抓起来,减轻一下平安的负担。

    王经伦让平安将民政、妇联、扶贫、抗汛减灾、老干部局这一块抓起来,并且说今后有机会了,再进行分工调整。

    另外,王经伦态度很和蔼的对平安说,关于市里决定的对平安的行政处分,就对外就不公开了,知道的的范围越小越好,再怎么说,平安和自己都是从宗国胜书记手里提拔起来的干部,处分平安和处分宗国胜一样,会让宗书记感到难受的。

    王经伦这就是一步步的在对自己明的暗的使软刀子割肉。平安心里在想他妈的老子受教了,表面对王经伦的话表示感谢,并坚决服从,绝对无怨无悔,将县委分给自己的工作搞好。

    这个时候留县的五五七八工程基本已经建成并正式投产了,酱菜厂搬到县里产业聚集区后就一直生产经营着,至于效益暂且不说,那个十万吨的啤酒厂也已经生产,啤酒的口味还行,只是目前产量不高,其余的厂子也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些都为王经伦赢得了很大的荣耀。

    只不过,有一条眼下就验证的平安当初的预测,县里盖的那几条商贸大路边的房子的确挺好,只是招不来那么多客商,原来商户只只能填满一条半街的商铺,其余的就是空房子。

    面对这种情况,县里要求县直各单位落实十个铺面,其余每个乡镇必须安排三十户进城,完成不了任务,动员不来商户,各单位、乡镇自己掏钱买铺面。

    尽管这样,但仍旧距目标相差很远。

    王经伦连着开了几个会,在会上强调商贸大道的重要性,以及对留县保持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性和重大意义,要各单位各乡镇提高认识,要有长远眼光。

    王经伦说:“这些铺面在几年后就会成倍成倍地升值,你们不要坐失良机,我也不能理解有些单位有些乡镇在这个问题上始终表现的就像是裹脚的小媳妇,目光太短浅、狭隘。”

    王经伦在连番的语重心长之后说了狠话:“如果你们在座的各位对留县不负责任,对留县的经济建设不想承担责任,那么县里也不能对你们负责任!”

    “我今天要重申的是,如果你们的计划铺面不能扎扎实实的落实下去,我请你们把帽子交出来!”

    “我相信,留县不会缺乏想干事、能干事、会干事的科局长和乡镇长来。”

    在王经伦连续不断的会议之下,各县直和乡镇都想尽办法完成任务,有些乡镇为了超额完成工作,还给一些闲的在家没事的妇女每天以五块钱的酬劳,让这些妇女们坐到商铺里面纳鞋底,打毛衣,甚至打麻将,反正里面有人就行,目的都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全省经济改革现场会的胜利召开。

    留县各行各业都显示出了蓬蓬勃勃的气象,唯独除了酱菜厂。

    当初王经伦要将东方厂搬迁到产业聚集区的时候,苗蒲禄就找过平安,苗蒲禄的意思是县里就是在胡折腾,是以外行指导内行,这样下去是会出事情的。

    苗蒲禄的心思平安十分的清楚,但是有些话他不能对苗蒲禄讲,也许今后也不能讲,那要看情势变化,要审时度势,要看是否有必要。

    人总是要做事的,但做事的时候要看得清局势,如果不保存好自己的力量,不将自己保护好,你这个人都没了,或者说你不在那个位置上了,你还能干什么?

    退缩不代表懦弱,踏步不代表胆怯,空谈理想,嘴上喊着要怎么怎么样,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你能实际的改变什么?你又能有什么作为?

    果然,苗蒲禄就遭遇到了严重的挫折。

    去年冬天特别的寒冷,过了春节后,留县接连的下雨,除了县城是产业聚集之外,留县大多土地上是养殖香菇和种植的蔬菜,但天阴不见太阳,蔬菜长不成,产量十分的低,春天过去之后,接近夏天却又连续的干旱,留县好几个乡的蔬菜都干死了,全县蔬菜产量锐减一半以上,附近的几个县情况也都差不多。

    这样就导致了酱菜厂完不成蔬菜收购任务。没有原料怎么生产?

    东方厂这时担负着县里一部分税费的任务,县里的任务下来,钱收不上,厂里的新任厂长到处对人发火,苗蒲禄心里有怨气,也不服这个新厂长不懂业务胡乱的指手划脚,和他吵了好几次。

    那个厂长原本因为有平安那一面,没有和苗蒲禄过多的计较,这下过完年之后,平安不管工业这一块了,换了顾建民来,加上谁都能看得出平安在县里已经是靠边站了,于是这个厂长在顾建民的支持下,决议不让苗蒲禄再抓生产,让他去跑销售。

    根本没有产品,跑什么销售?

    苗蒲禄当时就怒了,说自己不干了。

    不干就不干,厂里求之不得。

    苗蒲禄被免去了在东方厂的一切职务,成了一个闲人,成了一个和东方厂完全无关的人。

    苗蒲禄来给平安诉苦的时候,平安正在筹划着和陈煜结婚。

    苗蒲禄没见过陈煜,平安在这方面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平安将苗蒲禄带到了自己在市里平安易居的家,苗蒲禄见到了屋里墙上挂着的平安和陈煜的婚纱像,由衷的赞叹说:“你媳妇真好看。”

    平安有很多的想法,以前都不宜给苗蒲禄说明白。

    平安虽然和陈煜确定了关系,但两人并没有住在一起,他在给陈煜包饺子吃的当天就给了陈煜一把钥匙,陈煜并没有推辞,很认真的说没事可以来这里帮平安看看屋子,人民警察嘛,免得平安遭贼惦记。

    至于那个结婚像,其实不是为了结婚才拍的,应该说是闹着玩的。

    就是过年的时候,平安去省里找陈煜玩,陈煜将平安叫到自己家里,等于过年顺便来家里拜访,同时也是让自己的父母兄妹见见平安,做一番考量。

    结果陈家人对平安十分满意,从陈煜家出来之后,两人在大街上逛荡,陈煜心血来潮的要拍艺术照,平安自然赞同,反正就是来陪陈煜高兴的,她愿意干嘛就干嘛。

    结果拍着拍着,给平安也化了妆,两人就在一起合影了,这就是“婚纱照”的由来。

    天气有些燥热,平安到外面叫了几个菜,自己又凉拌了一个黄瓜、一个三丝,从冰箱拿了啤酒,和苗蒲禄喝上了。

    几瓶啤酒下肚,平安问:“你觉得东方厂今后能走到哪里?”

    “就靠现在那一帮子人,能干出屁名堂,”苗蒲禄喝着酒说:“我们的心血就这样被一帮孙子给毁了。”

    平安又问:“你准备回村干嘛?”

    苗蒲禄:“我可不是来求你让你给我说好话的,我真是不愿意在厂里呆着了。”

    平安:“我是问你下来准备干嘛?”

    苗蒲禄想想说:“走着说着,没想好。”

    “你觉得,现如今县里那几个小厂,盈利怎么样?”

    东方酱菜厂成功之后,县里跟风也办了一些个小型的酱菜厂,苗蒲禄皱眉:“咱们留县人就这德行,你不干,我也不干,你要干的好了,我就跟着学,反正赚不赚钱先不说,你能干,我起码不少赚点钱?不然你干嘛在干?”

    “就是一窝蜂,没有一点创新意识,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闻屁味。这些小厂,倒闭的也有,赚钱的,也有。”

    平安和苗蒲禄对碰了一杯,问:“你想不想自己干?”

    “啊?”苗蒲禄惊讶了一下,将酒喝完,说:“你说干,我就干!”

    平安笑了:“我哪能做生意?”

    苗蒲禄摇头:“你不干,我也不干。你可以让你媳妇顶个名嘛……”

    苗蒲禄说着看看墙上挂的相片:“又没说非要你往前冲。东方厂没有了你,弄得跟没**的男人一样,成什么了!”

    平安:“我想想……”

    苗蒲禄笑:“你想什么呢你想?别想了……”

    正说着话,陈煜开门进来,穿着警服,苗蒲禄当下就愣了,平安给陈煜和苗蒲禄作介绍,苗蒲禄说:“你是公安!你比像上还好看!”

    陈煜笑笑的和苗蒲禄打招呼,一会将平安叫到一边,伸手在平安身上掐了一下:“谁让你将像挂起来的?”

    平安反问:“我家不挂我媳妇的像,那挂谁的?”

    陈煜:“谁答应嫁你了!”

    平安伸手将陈煜抱住就亲,陈煜急忙的推,平安就不松手,一边吻一边问:“嫁不嫁?”

    陈煜被平安吻得情不自禁,又害怕被外面的苗蒲禄听到,压低声音嘤哼着说:“不嫁……就不嫁……”

    一会平安从厨房出来,苗蒲禄掂着酒瓶子在沉思,见到平安后说:“咱要办厂子,还在原来乡里那个地方办。”

    “哦?”平安问:“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从那起步的,如今咱重新再来,这叫老马识途,东山再起。”

    平安说:“我也就是有这个想法,为主你考虑,我补充补充,回头咱们再详细的谈。”

    “那块地还空着,”苗蒲禄皱眉说:“每次我回村里,路过那里,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妈的!”

    “你再考虑考虑,可行的话,我给秦奋说一声……”

    苗蒲禄打断了平安:“我有什么考虑的,你再考虑一下,你怎么说,我怎么干就行了。”

    一会功夫陈煜给苗蒲禄和平安端上了酸汤面,说这面正好醒酒。

    陈煜脱了外面的警服,模样倒真是像小媳妇。

    苗蒲禄吃完了饭走了,陈煜问:“你们俩嘀嘀咕咕在搞什么阴谋?”

    平安打了个饱嗝,说:“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有什么阴谋?”

    陈煜哼了一声:“太平盛世就没有阴谋了?我看你就是司马懿,无论走到哪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

    平安一愣,打岔说:“司马懿惧内,我要是司马懿,那也不错。”

    “我有那么厉害?我……”陈煜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转身就走,平安跟在后面追着说:“哪能呢!你从来就没有河东狮吼过,贤惠漂亮温柔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刚刚那碗酸汤面让我在朋友面前长足了面子,这样的好媳妇打着灯笼找都没地方找准是当了十八辈子的和尚敲烂了几百个木鱼修来的福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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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介绍:
理想之夺标唯有看今朝漫漫人生路诸君去感悟其实这本书属于比较隐秘的私人供状,原本书名想叫《睥睨》但恐不浅显易懂,且有装神弄鬼之嫌事实上书里面的内容和上面的打油歪诗没多大关系夺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夺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夺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