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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翔的浪漫     夺标txt下载     夺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无能为力

    平安发现东凡乡这个地方物质上穷,精神上却偏颇的丰富,尤其盛产黄段子,并且表述时常用顺口溜形式,也不知道是不是乡镇工作的一种特有的表现方式,这成了一种风尚。m.www.uu234.net

    一个干部在酒桌上或其他两三个人以上的公共场合讲不出至少一两个黄段子,是要遭人笑话的。即便谈正经公务,也往往从带着色情意味的话头开始,似乎避开了黄色就张不开嘴。

    平安进了大院,就听到杨得志的司机小张在后面喊全乡人勒紧裤腰带也要买一辆桑塔纳,不然都桑他妈日他爹。

    在平安没到东凡乡之前,乡上曾经有过一次动议,让乡里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包括学校,每人借几百块钱给乡上买车。

    这个动议的起因是乡里认为,某种程度上,汽车也是一个乡的脸面,大家有责任维护这张脸面。不过动议出来后,在教育行业遇到了抵制。

    当时,乡上拖欠中小学教师工资已经四个多月了,县里考虑到东凡乡确有难处,拨了一笔款子下来,一次性解决这几个月的拖欠。

    乡里就是要从这笔钱里按人头扣“借款”。

    这样,所有的教师没有一个说不借的,也没有一个去领这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的,这样的情况很古怪,上面来人检查,大家只说工资依然拖欠着,还没有领到。再问乡里,乡里说钱在账上,老师们不领。于是上面的人又问老师们为什么不领,老师们就说因为领不到足额,而上面拨款说的是“足额发放”,既然不能领到足额的,干嘛要领?

    这就自然暴露了乡里要借钱买车的事,最后杨得志屁股下就坐了一辆吉普,而不是预想中的桑塔纳。

    平安到了东凡乡之后,因为他开的这辆车,让平安在东凡乡有了比杨得志更为猛烈的传言:平安副乡长人虽小,但是后台硬,是市里派下来的,不信你们看配车,级别都不同。

    这会小张在满院子的喊叫,平安知道这是杨得志授意的。

    在下来之前,平安再次的考虑过将车还给李国忠,但是李国忠不要,还要翻脸,说还等着平安给自己儿子当干爹的,你这干爹这样,让儿子怎么见你?

    有车干吗不用?无非就是左右的做了权衡,不过这一段平安也确实感觉到了,你就是小心谨慎退让,该不将你当回事的,还是不将你放在眼里,这车自己开着,还能让某些人堵心,那干吗不开?

    别人不让自己好受,那自己的存在也就是不为了让他人好受,这很公道。

    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下公文,乡上教育站的何站长和中学的李校长进了门。

    平安自己不抽烟,但是这里预备着好烟,给何站长和李校长发了烟之后,李校长说:“学校的杨老师和庆老师突然发病住院,也不知是好是歹。平副乡长,咱们这又是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医疗费还要学校先垫付,我们垫不起啊。”

    平安分管科技教育,科技有些泛泛,教育却是实在的,知道李校长说的是实话。何站长知道平安之前也是干过教师的,对平安的来历也比较了解,这会心里实在有些不好受,狠着心说:“我刚刚进大院,听司机小张在喊,要全乡人筹钱买桑塔纳的,说不然出门太丢人了。”

    平安有些说不出话。什么都好,一提钱,自己就没辙。自己这个副乡长是跑路办事的丫鬟,手里没钱柜子的钥匙,李校长和何站长来找自己,自己也就是了解情况,往上面反映。

    李校长和何站长牢骚的差不多了,起身要离开,平安说我和你们一起到医院看杨、庆老师去。

    三人到了屋门口,苗刚强胖乎乎的脸就凑了过来,嘻嘻笑着说平副乡长,我来找你呢!

    平安问:“是那天那事吧?”

    苗刚强点头,平安见他手里掂着一袋子东西,心里想这正好,故意说:“你家孩子是不是在乡上中学上学?”

    “是。”

    “哦,你也知道杨老师和庆老师病了,这是要看他们。这样,你这东西我替你带到,你去找办公室的苗主任,他会给你将手续办了的。”

    苗刚强心说你这顺水人情做的好。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给平安的,他这会接过去愿意给谁就给谁。

    平安拎着东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给苗刚强说:“你这事今天办好啊,别跑第二趟。”

    何站长和李校长将平安的举动看在眼里,两人都憋住了笑意,三人上了平安的车,李校长长叹一声:“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啊。”

    者易折,皎皎者易污这句话的意思是高而尖的东西容易折断,洁白的东西容易污染。比喻人刚直自负易遭诋毁,清白正直易被玷污。

    何站长见李校长开始掉书袋子,开始发知识分子的牢骚,就解围的说了一句:“那也要看是谁,水涨船不涨,那是要沉船的。”

    平安笑笑,说:“有时候,当你做对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而当你做错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目的正确就行,管他别人说闲话嚼舌头。”

    何站长和李校长觉得平安没将自己两个当外人。

    到了乡医院,三个人见到了曾院长,曾院长见平安是和何站长李校长一起来的,还拎着东西,就说了实话:“两位老师主要是营养没跟上,才昏倒的,身子骨太虚,要注意调养。”

    “我就知道!”李校长声音大了:“杨老师已经两个月没吃过肉了,那个庆老师更是糟糕,他是民办教师,有个孩子在市里读高中,为了供孩子上学,庆老师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到地里干活,你说,这谁受得了?”

    平安的心情沉重了起来,几个人到了病房看杨老师和庆老师,两位老师感到很意外,也很感动,说了些感谢的话。平安更加的郁闷。

    一会到了外面,李校长给平安说:“乡上没钱,困难,我也知道,我想了个可以减轻乡里里负担的办法:让学生们再挤一挤,腾出几间教室租给别人办企业,校园也缩小一点,中间砌墙隔开,也能租出去,只要一个月有它三五千元的收入,学校就可以维持下去。”

    维持!学校都要维持了!

    可是平安没法做出承诺,只说回去想办法,给领导反映。

    李校长和何站长这下不和平安一道了,平安开车要走,上车的时候,听到曾院长给李校长说,让李校长给自己的孩子换个班,曾院长说现在的班主任对他的孩子一直有些歧视,李校长否认有歧视这回事,但还是同意考虑,只不过得找个恰当的理由。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个人都有操心的地方。

    苗刚强等平安离开了大院,瞅准了乡办公室没其他人才进去的。苗书林见到了他有些惊讶叫了一声叔,而后问你怎么来了?

    苗书林是状元村人,算是苗刚强的本家,苗刚强笑笑说我见你一直忙来忙去的,我侄娃真是能干的很。

    苗刚强总是捡好听的说,苗书林知道他有事,直接问道:“叔你有事?”

    苗刚强还是嘿嘿的笑,苗书林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你有事,只要我办得到。”

    “办得到!办得到!侄儿你在东凡乡位高权重,人家说一二把手都要听你的呢!”苗刚强一口气把苗书林吹上了天。

    苗书林想笑,堂叔“位高权重”这个词都能用了,这令他刮目相看。

    苗书林中午陪着杨得志去喝了点酒,这会有些晕晕乎乎的,和苗刚强闲聊几句,苗刚强说真的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而后,苗刚强说了平安叫自己交钱的事情。

    苗书林问:“那,叔你的意思是……”

    “交,我就是来交的,得配合乡上的工作。”

    苗书林点头:“平副乡长刚来,工作刚刚展开,你主动配合,是好事。”

    这是在办公室,有些话点到为止,苗刚强心说我不来你也不回村里,还是要多走动,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苗书林的腿上,又弓着腰坐到位置上说:“叔跑车,你婶子没空去家看你,丫丫都好吧?”

    苗书林一看,觉得信封里分量不轻,要起来还给苗刚强,苗刚强作势要走,苗书林想想,看看外面没人,将信封放进抽屉关住,轻声说:“叔你总在跑车,年纪大了,到底劳累,我看,还是回村里,家里也需要照顾。”

    苗刚强看着五大三粗,人其实很精细,知道苗书林话里有话,笑着问:“那你看叔回去能干啥呢?”

    “苗江伟兼着村长已经好些年了,叔你过一段看看在村里能竞选一下不能。”

    “当村主任?”苗刚强沉吟着,苗书林说:“咱们那条河总是发灾,是要彻底整治的。”

    苗刚强经常在外跑车,一下就明白了侄儿在讲什么,要么上面要修河道,要么,就是将状元村移民,不管怎么样,要是回村在村里干个主任什么的,肯定在中间有利可图。

    这次乡里没白来。

    “我,能行?”

    “叔你得试试,回去后要是成的话,将山头站稳,如果修河道,主体的工程肯定没村里的份,不过配套工程,还是能分一点的。苗江伟他总是有病,再说一个人,村里的事,也忙不过来嘛。”

    苗书林的这些话也是中午和刚刚和杨得志一起在酒桌上得到的消息,苗刚强来了,苗书林就卖个人情。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苗刚强这么上道,到时候……起码都是一个村的本家,好办事。

    “那行,不知道上面……”

    苗书林笑笑:“运作嘛。”

    “那好,那就拜托侄儿帮忙运作!”

    “乡里的事我来运作,下面的关系,就要靠你自己去疏通了。”

    平安回到乡里就去找赵长顺,赵长顺不在,想想又去找杨得志。杨得志一听要钱,还听说有两个老师住进了医院,嘴上表示慰问,但是实质上只两个字“没钱”。

    没钱?没钱你整天吃吃喝喝,顿顿让食堂老袁给你熬大补汤?还让你的司机在明目张胆的喊换车?

    这个杨得志是不出事不着急不便秘不知道难受。

    平安本想住嘴不说,但学校真要出了事,自己也难逃干系,再说那两位老师的情况真是让人不好受,于是将李校长要租教室校园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得志猛地怒了:“谁敢这样做!他要这样做,不怕人背后骂!”

    “他不怕,我还害怕呢!”

    “当校长只管教书,要是想做生意,就将校长的位子让给别人!”

    平安争辩说:“李校长有自己的考虑,有他的难处……”

    “他能考虑什么?他的难处?全乡难处多了,要是大家都乱来,我这个位置还坐不坐的住?”

    “谁有能耐谁来!”

    杨得志的声音很大,办公室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开始接电话,平安走了出来,看着探头探脑的人,拐到了厕所外面,这僻静没人,抬脚对着树身猛踹,心里日你妈的骂了几句。

    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本事没钱还怕人说闲话。

    承认自己不行真的很难吗?那会有多丢人?很多事就是被这种假大空思维给害的不可收拾的。

    树上的叶子也不知道是到了季节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力气,一片片的落了下来。

    平安正在生气,彭佩然从厕所走了出来,看到平安不知道对着树干什么,点了一下头要走。

    但是平安一直的盯着彭佩然,彭佩然心里一慌,问:“你在干嘛?”

    平安说:“不干嘛,我准备上树搞树枝做双节棍。”

    “做双节棍?”彭佩然越发的不理解了。

    “对,我晚上睡觉总是不踏实,做双节棍自卫!”

    彭佩然一听“自卫”就知道自己又中了平安的圈套了,可这还没完,平安盯着她的手指说:“你手上戴着的那个,是结婚的戒指?”

    彭佩然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平安问:“你知道为什么结婚买的那个圈圈叫戒指吗?”

    “戒指”和那个“自卫”的意思还是一样的,含义奇特,别有所指,有性经验的人一听便知。彭佩然被刺激的有些怒了,脸憋得通红,心说你真是下流,就要讽刺平安,平安却朝着男厕里面进,嘴里还说:“你要不急,等会我出来咱们再探讨。”

    我等你探讨个屁!彭佩然气冲冲的走了。

第122章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半夜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平安被雨声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听着雨滴落在树叶上面,脑子里满满的,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www.uu234.net

    待到天明,状元村村委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村里小学的房子昨夜塌了,早上娃儿们没地方上课。

    平安急忙问有没有人出事?那边回答说没有。

    挂点村的学校出了事,平安要到学校看看,到了乡政府大门口,杨得志的车子正好往里进,平安停住车下来,想给杨得志汇报一下。

    杨得志也不知道是昨晚睡得迟还是熬夜了,拉开了窗玻璃,眼睛有些肿,他劈头问:“谁让你收状元村的提留钱!”

    “我没收……”

    “什么没收,告状的电话都能将我电话给打爆了,你是想将事情给捅到县里!”

    吉普车的车玻璃是要用手左右拉才能开关的,见杨得志要关车窗,平安解释说:“我没收,只是去了解情况,状元村有几户有经济实力却带头不交,欠了好几年的钱,那是……”

    “唰”,杨得志将玻璃拉上了,吉普车加大了油门,像是牛吼一样的擦着平安的身体蹿了过去,将泥点子溅的那里都是。

    平安在雨丝里看着杨得志下车上了楼,重新钻进车里往状元村开。

    车子只能到牌坊那里,再往前就是土路,泥泞的过不去了,不过村小学里牌坊不远,也没几步路,即便这样也让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幸好穿着旅游鞋,不然鞋可能就被泥吸住,只能将光脚拔出来了。

    状元村早上给平安打电话的是会计苗蒲禄,见到平安之后解释学生们已经被安排到村委办公室上课了:“那会盖学校的时候,幸好是选择了这个高地,不然发大水,学校早就被冲了。”

    苗蒲禄戴着眼镜,因为皮肤黝黑,不然的话倒是有些账房先生的潜质。

    苗蒲禄三十来岁,高中毕业后就到了村里当会计,平安听话听音,问:“是你坚持的吧?”

    苗蒲禄点头:“有人那会说将学校建在村边,学生们上学方便,没几步就到了,我觉得不安全。”

    平安也不问苗江伟去哪里了:“村里告状,是怎么回事?”

    “告状?告什么状?我不知道。”

    “有人告状说我强行收提留款。”

    苗蒲禄摇头:“往常提留款总是收不上来,这一回邪了门了,一个个都很积极……我还纳闷,因为刚遭灾,大家这样交钱,倒是头一次。”

    平安觉得苗蒲禄可以被信任,说:“你将事情搞清楚了给我打电话。”

    平安也不打算往村里进了,快上车的时候,苗蒲禄说:“会不会,是和修路有关?”

    平安回头看着苗蒲禄,苗蒲禄说:“前几天,我听人说,乡里要将村里的路面给硬化一下。具体不知道是谁说的,有这个说法。”

    平安看看底下的村子,再看看离村子不远的河道,心说要修也得先修河坝,不然一发水,将村子都淹了,硬化路面干什么?

    无风不起浪,这明显的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回到了乡上,平安看看院子里杨得志的那辆吉普,去了赵长顺那里。

    平安将状元村的情况汇报了一遍,而后解释自己并没有催缴提留款,当时去状元村主要是为了摸清情况,像苗刚强那几家,有钱,却屡次就是不交,明显的就是在抵抗,带了坏头,这风气要是刹不住,今后自己的工作没法开展。

    “遭灾是遭灾,他们几个欠的提留款已经几年了,是在遭灾之前,根本就是两码事,不可以混为一谈。”

    平安将当天的情况予以说明:“我要他们支持乡里的工作,不能有钱却带头拖欠。苗江伟强调说的是不交乡里提留款也要将村提留交了。我针对的是拖欠的个人,但是现在他们几乎全村都交钱,这个就很反常。”

    “我了解了一下,有人在许诺给状元村修路。”

    赵长顺听了说:“底下村和乡里的矛盾集中在两方面,一个是乡统筹,这个指标乡里是按照县里的规定必须达到的目标,而不是按照实际收入预先确定的。这样做,乡里也没办法,规定的指标是刚性的,谁能改?县里也是有目标管理的。这些基本的目标达不到,一切成绩都无从谈起。”

    “至于状元村,按照政策,遭了水灾的确可以免税费,不过你找那几个刺头是属于特殊情况,工作还是要做的。他们几个原本还是想趁着这次灾情混过去,但是出于特别的目的又不蒙混过关了。要是有人放风说乡里给修路的话,要修也得先修水坝,否则修路有什么意义?”

    赵长顺和平安想的一样:“这就是有人想搞事。还有一个矛盾,就是村提留,那是以前蹲点的干部到下面欠的伙食费给闹的。”

    “伙食费?”对此平安并不了解,赵长顺解释说:“就像我前面说的,状元村在今冬和明年春天之前,只能靠上面的救济,在生产恢复有了收成之前,没有提留可言。先前那会,林伟民带着几个人到下面住村蹲点,后来他们回到乡里,就给状元村留下了两万多块钱的伙食费。”

    “状元村的情况你也见了,住村时干部们都觉得苦,林伟民也很体恤,就让每天从各家养鳖养鱼的农户和杂货店赊鱼鳖和酒,当时都是由状元村村委会打的白条。结算的时候,村委会账上拿不出,只有作为村提留摊到各户。这样,村里的人肯定不愿意,这就是苗江伟要收村提留的缘由。”

    原来是这样,自己要苗刚强那几个人清欠,苗江伟就扯了虎皮想顺风借箭。

    林伟民和乡里的人去乡下村里蹲点是职责,不是到村里让那个村民请客的,村民自然不想承担这部分费用。

    只不过,林伟民已经离开了,自己初来乍到,对这种事了解的不够,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将提留的事情说清楚了,平安又说了乡中两位老师的事,还有状元村小学房子漏了。

    “你说这些,都要钱,但是乡里没有钱……”赵长顺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唐高增打来的,问状元村的提留款是怎么回事?

    这事竟然真的捅到了县里,赵长顺说平安就在,让他给唐主任说明白?

    平安接过电话,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了解释,还说状元村的情况有些复杂,自己正在努力的进入工作。唐高增问:“那你准备现在怎么办?”

    “按政策,该不收的就不收,收了的按政策也退,至于那几家拖了几年的,还是要收,不然不分清楚,他们就浑水摸鱼了,这风气不能涨。”

    唐高增支持了平安的看法,平安看着赵长顺,趁机说乡里的教师工资都几个月没发了,状元村小学昨晚校舍也坍塌的事情。

    “钱,县里也没有,要解决也是一部分,还得等有了盈余给你们挤,你还是要自己想办法筹措。”

    唐高增说着,给平安提示了一点:“你是抓教育科技的,你年轻,多多的展开主观能动性,想办法吧。”

    全县那么多的乡镇,遭灾的不仅仅是东凡乡,每天要唐高增操心的事情太多,可是让自己筹措,自己这个刚剃度的小和尚去哪里化缘?

    提留款的事情总算是没事了,现在起码知道有人借着这个村对自己使绊子。

    平安回去给状元村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苗蒲禄,平安说状元村除了苗刚强几个拖欠户之外,提留款全部退还给村民。

    苗蒲禄问:“那修路的事情?”

    平安想起来杨得志早上在车里那张肉脸,说:“修路是大事,是要乡里统一统筹的,乡里领导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乡里的领导又不是指自己,状元村的人要是找,就去找杨得志去。

    但是第二天状元村来了人找平安,说村里并没有将提留款退还给他们,还说既然不要了为什么不退?说修路又不修了,整天就是放空炮?

    这十来个人平安的办公室坐不下,有几个就站在外面,平安给状元村打电话,半天没人接,平安就给大家伙散烟吸,和他们聊状元村的事情。

    再过一会,电话打通了,接电话的是苗江伟,平安问为什么不退提留款,这是乡里领导的决定!

    平安的这句话是让屋里屋外的人听的,苗江伟在那边诉苦:“乡里领导在村里签了几万块钱,我这会不将装进口袋的钱给看紧了,我这亏空谁给补上?”

    平安这会对这个貌似老实巴交的苗江伟已经很有意见,心说我管你怎么补漏子,补亏空就找我下刀子?你去找林伟民去!林伟民吃完了抹嘴走了,你这会让我来给他洗碗擦屁股!

    “状元村今年遭灾,县里领导十分重视,乡提留是按照有关政策免了的,你们村擅自征收,是十分不合适的。”

    “现在,你将收的钱赶紧退了除了那几个常年的拖欠户,否则,你自己来乡里给领导解释吧。”

    平安一番言辞激烈的话说完,将电话给挂了,而后又给大家伙发烟,问询了一些村里的情况,还说自己主要是管教育的,那天孩子们没出事,这个很侥幸,自己这会正在想法子将村里学校的房顶给修缮一下。

    平安一直的和颜悦色,他给苗江伟的话大家也听到了。状元村的人得到了准话,也就没了脾气,一起离开了。

    妈的!到底是谁在煽风点火?

    谁看自己不顺眼谁想让自己倒霉就是谁!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雨还是没停,平安有些心浮气躁,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窗户有些漏风,拉窗帘的时候看到彭佩然屋里的灯还亮着,心说这娘们这一段被自己给逗的要发狂了,不能再刺激她,不然今晚睡不着,可以过去再调戏一番。

    睡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想来想去的,平安起身到办公室给李国忠打电话。

    李国忠一听平安的难处,说:“不就是钱,要多少,我给你,不过你给我立个碑,我怎么着也得在你辖区流芳百世一下。”

    “我又不是让你捐钱盖学校,给你立什么碑?我还给你立传记呢。”

    “那你半夜不睡觉打电话,什么意思?”

    “我不要私人捐助,再说捐助了,成绩算谁的?”

    李国忠噗嗤的笑了:“就你阴险!好,等你明个当了一把手我再莅临你们东凡。”

    “要说,还真是有个关系,我有个部门经理的妹妹的女婿的姐姐在你们市里是教育局的副局长,找她应该能办成事,多少给点面子。”

    这关系绕的。平安和李国忠说好之后,挂了电话。

    平安刚刚进办公室就没开灯,这会看着窗外的风声急雨,给俞洁打了个传呼。想来想去的,留言说: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没有人能对你为所欲为;一个人看上去有多坚强,实际上就有多孤独。

    留言发出后,平安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又发了一句:下了很大的雨,别人在等伞,我在等雨停。这种心境就像有时候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可以分享喜怒哀乐的人了,但其实能分享的只有喜悦,难过只能自己承受。

第123章精疲力尽

    李国忠很快的回了信,说已经联系好了,让平安去见市里的那位副局长。m.www.uu234.net

    平安没有告诉任何人,到了市里。

    这位女副局长已经快退休了,见到了平安后说:“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上面是拨了一笔款子,要发到受灾的地区,用于被水灾损毁的乡村小学的重建和修复,你打个报告来,按照规定,一个村小学的重建可以拨十五万元。”

    平安连忙的表示了感谢,副局长因为快退了,人很好说话,但平安知道自己找她也就这一次了。

    回去之后,平安想来想去的,还是先找了杨得志。

    平安并没有暴露和李国忠的关系,只说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位副局长。杨得志一听平安能要来钱,难得的露出了笑,让打报告,叫平安赶紧去办。

    一趟趟的往市里跑,终于手续齐全,平安想这下可算是办成了一件实事:状元村的小学房顶修缮一下,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可以给乡中老师补发工资,可以解燃眉之急。

    心里高兴,平安开车去坡口找俞洁,在那里和俞洁相处了大半天。

    坡口地处偏远,没什么现代化的工厂,也就很少污染,空气很好,两人挑了一座山爬到顶峰,坐在山顶一块大石头上,一直看着夕阳西下。

    平安觉得心里难得的清静。

    这时天色已晚,平安本不想回东凡的,可到底还是有些丢不下工作现在辛苦,是为了两人更美好的将来。

    俞洁给他煮了一碗面条荷包两个鸡蛋吃了,平安开车回到了东凡。

    日等夜等,几天过去,平安问询教育局的那笔款子到了乡里没有,没想到苗书林说那笔款子被县里给扣住了。

    “扣住了?为什么?”

    苗书林说:“县上说,要从全局考虑,所有到县的拨款、捐款都应该统筹使用。”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平安愣在那里,好大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看苗书林,觉得和他说根本没用,就去找杨得志,可是杨得志不在,平安又去找赵长顺,赵长顺叹气说:“咱们基层,难就难在这里。唉……”

    赵长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平安全身的血就往头上涌:“我去县里要。”

    赵长顺本来想劝阻,想想,嘴还是没张开。

    到了县里,已经下班,问了值班的人,平安才知道今晚有个什么艺术团到县里来演出,据说是跟抗灾救险有关,所以县里的领导们都去县剧院了。

    平安一路又到了县剧院,这会演出正在进行,找领导也不现实,他就在大厅里坐着往外看。

    以前,县里没有像样的会堂,这个剧院是傅莹花到了之后才兴建的,盖的的确很讲究,富丽堂皇的,平安在省里上过大学,县里的剧院几乎就是省剧院的翻版,唯独就是在规模上缩小了一些。

    剧院的外面是一个广场,毕竟留县人比省里少的多,所以这个广场倒是比省里剧院的广场大的很多,上面种植的草据说都是进口的,还有很多塑料的具有南方风情的树,至于是什么树种,平安也不认识,

    这些塑料的假树在晚上比真树还好看,树身是空心的,里面都装了灯,这会通体透明,不停的在变幻着色彩,像是天上的彩虹一样。

    平安在大厅里坐了有半个小时,被里面嘁哩喀喳的音乐和男女歌手激情昂扬的歌声给震得耳膜疼,他走了出去,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阵风吹来,全身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这时大堂里传出了观众犹如洪水泛滥一样的掌声和欢呼声。

    大约,可能,或许是哪位当红的明星出场了。

    其实平安还是很喜爱文艺的,他那天和俞洁在登山的时候,还为俞洁演唱了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俞洁说平安的声音低沉,很能诠释歌曲的意境。

    可是这会,大堂里的歌声和掌声就像是刺耳的噪音一样。

    终于等到了演出结束,县里领导上台和演员握手,留念。

    县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平安,他在唐高增上车的时候挤到了跟前,简约的说了自己的事情。

    唐高增说:“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平安,县里情况你也知道,也是万不得已。”

    这时平安又打了个哆嗦,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唐高增一看,说:“行了,你回去吧,钱,我让他们给你发下去,啊,就这,我还要和县长去陪演出团的领导。”

    唐高增走了,领导们都走了,看演出的群众也走了,刚刚热闹非凡的广场瞬时冷清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满地的纸张和废弃的塑料袋被吹得随风飘荡,一圈圈的像是翩跹起舞一样的盘旋着,上下左右摇摆不定……

    平安要从市里要的钱终于被划拨到了乡上,原来他是想将状元村小学屋顶修缮一下就行了,这会,他改了主意,既然给上面说的是修缮重建小学,那就不修缮,重建。

    在这一点上,杨得志和赵长顺都支持了平安,杨得志算了一笔账,按照状元村现在的学校规模和格局,即便重新建,也顶多花五万块钱,剩余的,乡里就可以再作用途了。

    状元村新学校的选址在贞节牌坊前面的一块开阔地,这里基本平坦,校舍盖好后略作平整,就可以有大片的操场和校园,十分便利。

    状元村的人对其他事情不上心,对盖学校让孩子们上学倒是很积极,因为钱也到位,半个月后,重建的村小学已经现出雏形。

    学校就是一长排平房,墙已砌起,只等着今天上梁盖顶,平安几乎就是看着这个学校的一砖一瓦成墙成房的,他站在贞节牌坊前,听着苗蒲禄说今后状元村要从这个学校里再走出几个状元,那可都要感谢平副乡长的话,心里多少的有些高兴。

    中午要上梁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杨得志坐着吉普车来了。

    事先杨得志并没有打招呼。

    既然杨得志到场,仪式就由他主持。

    在杨得志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状元村新小学上梁成功,一切顺利,接着鞭炮炸响,孩子们欢笑,而后大家都去吃饭。

    这时杨得志叫住了平安,两人到了吉普车跟前,杨得志说:“那笔钱,状元村学校用了一些,我看,村里那部分提留款,也给还上,不能让苗江伟难做,毕竟,那是乡上欠下的,村里工作不好做。”

    杨得志能以商量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平安有些意外,不过听杨得志一说,平安明白他是怕自己闹腾,毕竟这笔钱是自己要回来的。

    杨得志的脸面大,平安点头说一切听书ji你的。

    “还有,”杨得志从车上拿下一个没拆包装的手机盒子,说:“乡里也就你没有了,那可不行,工作不方便。”

    给自己手机?平安接到手里,知道那剩余的钱,自己彻底的是支配不了了。

    “乡中老师的工资,我会想法子尽快解决的。”

    杨得志说完拍了一下平安的肩膀,对着过来的苗江伟说:“开饭了?”

    这顿饭是喜饭,为盖房上梁所特有,杨得志和平安苗江伟苗蒲禄几个坐了一桌,大家都向杨得志敬酒。

    喝了一会,杨得志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而后等众人起身送他的时候,杨得志让大家去忙,将苗江伟叫到车上说话。

    不大一会,苗江伟下了车,杨得志的吉普启动,一溜烟的走了。

    苗江伟的手插在兜里,平安知道,杨得志是将钱给了苗江伟。

    杨得志这一手玩的高明,状元村的村提留,就这样借着平安带来的鸡下了这个蛋,被解决了,平安自己,落了一部手机。

    平安将手机放到了车里,因为喝了酒,这会太阳晒得很毒辣,他有些头昏,准备睡一会,这时听到有人在喊有小孩落水了。

    平安一个激灵就钻出了车,看到许多人已经往河边跑了过去。

    状元村边上的这条河名字很多,弯来弯去的,贯穿了全县,有人给它叫状元河,有人给它叫寡妇河,还有人给它叫骚河,叫什么的都有,因此没有统一的名称,但是河水时而汹涌时而文静总是不受控制倒是一定的。

    出事的地方在河边长年累月形成的一个水潭里。今天村里有喜事,孩子们趁热闹一起玩,有两个小孩在水潭边抓鱼,脚一滑,就溜到了潭里。

    这会已经有人跳下去救人了,平安会游泳,脱了鞋也跳了下去,捞了一会,在水里找到了一个小孩,拖上岸控水,醒了,但是另一个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被捞了出来。

    平安将这个孩子从潭边杂草中拽出来的时候,小孩眼睛翻白,四肢冰凉,腹胀如鼓,已经没气了。

    孩子的父母小孩在一边捶胸顿足放声哀嚎,平安浑身水淋淋的喘着气,默不作声,浑身发着抖。

    这天,状元村经历了一喜一悲,平安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本来这几天就感冒了,中午喝了酒,又因为救人在水里泡了一个小时,回到乡里后,平安鼻塞眼花头昏,浑身无力,胡乱的吃了药捂着被子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全身烫的像是人在炉子里被火烤,强着打起精神起来搞水喝,见到他的人都说平副乡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平安喝了水,自己去了乡里医院,一测体温,果然发烧,等医生护士给他打针输液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病床上上睡着了。

    俞洁在平安病的第三天来到了东凡乡,这天是休息日,平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出院。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平安躺在床上看着俞洁给自己倒水喝药,喝完之后,他伸手握住了俞洁的手腕,看她低眉顺眼的,别样温柔,心里激荡,一使劲,将俞洁给抱在了怀里,然后对着俞洁就吻了过去……(略去xxxxxx字)

    ……

    雨不停,风还在吹,平安觉得自己耳清目明,全身的经脉似乎全都贯通了一样,身上莫名的精神,他起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俞洁,在俞洁那雪白的美不可言的身躯上看着,就瞧见了床铺上殷红的点点滴滴,犹如雪中的梅花一样。

    平安一愣、愕然,继而大喜,又俯身将俞洁给抱住了。

    俞洁转过身,脸上潮红,却眼角带泪,像猫一样蜷缩在平安的怀里。

    过了好久,平安看着俞洁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发着亮光的眼睛说:“咱们结婚吧。”

    ……

    平安无父无母形影相吊,俞洁也是孤身一人,平安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俞洁才留在留县的,如今两人珠联璧合举案齐眉,谈婚论嫁是顺理成章。

    但是平安没想到,俞洁拒绝了他。

    俞洁给平安说,自己要离开留县了。

    “为什么?”平安吃了一惊,又问:“你去哪?”

    “……留县的环境……对你我都不好……我……”

    平安知道俞洁的忧虑:“我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是我,不是旁人,我……”

    “可是日子还长,你这样下去,会因为我受到牵连,未来也……”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你也不能不在乎……我想了很久,其实你那会说你可以当律师什么的,我看出来了,你更适合这里,你能来到东凡当副乡长就是证明……平安,一辈子很长的,你喜欢我,我很高兴,我们这样,也很好……”

    “只是我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俞洁在留县太苦了。

    平安可以忍受,可是俞洁忍受不下去,她以前属于高国强那边的,从县府办副主任到畜牧站站长,中间的落差太大,一般人都接受不了,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更不能简单的用“考验”“命运”这几个字笼统的阐述清楚。

    平安在闷声不响积蓄力量寻找机会,俞洁也一直在寻找突破,等待机会。

    省里电力公司新来了一位女老总,这位老总是从省外交流过来的,以往从未在本省工作过,与地方上没有多少瓜葛。这位老总虽是女性,却非常强势,有电力花木兰之称。她对本省电力的原有状况不太满意,要按她自己的一套进行管理,需要用着顺手的人。

    这位女老总和俞洁认识的早了,知道俞洁的境遇,都是女人,有些惺惺相惜。以前鞭长莫及,如今近水楼台。而俞洁之前在县府办任职,这对于女老总而言是正中下怀。于是,俞洁和她说好了,离开坡口的畜牧站,到省里投奔花木兰。

    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可是,你,我们,这并不冲突啊?”

    窗外雨声滴落,俞洁听着轻轻吻了一下平安,靠在他的胸口,好大一会,说:“你说的都对……我喜欢听你给我唱被遗忘的时光……你知道吗,那是我这一辈子记忆最深的,最快乐的日子。”

第124章乌七八糟

    【题外话:我不想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能续写本书已经费尽周折,既要将意思表达出来又要不违规,不然也不会中途中断那么久;欢迎支持飞翔的朋友对《夺标》内容进行探讨,我也一直认为我的读者在现实生活中都是比较成熟的人,但,今后倘若再看到没有粉丝值的人在书评区议论vip章节内容的,我会永久对其实施禁言我不是以文字为职业,写作只是兴趣,我很忙,没时间也没责任教育某些人该如何做人。www.uu234.net请书友们体谅。】

    各村村委主任的推荐名单报上来了,状元村报了三个人,苗刚强,苗蒲禄和苗春燕。

    作为乡办主任兼选举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的苗书林对此觉得有些把握,苗春燕是女的,竞争力相对小些,虽然已经是状元村的村妇女主任,不过到底女的当村主任的很少,那就是要留心苗蒲禄。

    苗蒲禄在状元村比较有文化,会计和文书干了好多年,工作能力强,还有很好的群众基础,这个不可以掉以轻心。

    因此,苗书林早早的就将苗刚强送来的那个信封抽时间装交给了杨得志,当然,苗书林从里面抽出了一千块钱,但是赵长顺那里苗书林没去,因为他知道赵长顺对状元村怀有成见,你要是提这个赵长顺肯定要提那个,去了也是白搭。

    再说,赵长顺如今说话在乡里是越来越做不得数,去赵长顺那里就是在给瞎子抛媚眼。

    但是,苗书林真的有些大意失荆州,他完全没想到,在关于状元村村主任正式候选人的问题上,第一个发难的人,不是赵长顺,竟然是平安。

    苗书林介绍完状元村报来的三个候选人情况后,杨得志让大家发表意见,平安就很严肃的说:“这个苗刚强不合适,不说别的,拖欠提留款最多的就是他,一个经常性、连贯性、持续性不支持上面工作的人要当村主任,他要将这个村带到哪里?我在状元村挂点,对这人还是有所了解的,我希望乡里考虑的时候,要慎重。”

    没人将平安当回事,一是他年纪最小,到乡里的时间最短;二是平安不得王经伦的待见,当然也就不得杨得志的待见,能到乡里工作,已经是属于开恩了,他怎么还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真将自己当回事了。

    副书ji刘茂林咳嗽了一下,说:“作为村主任,是必须经过村民直选的,候选人可以两人也可以三人,我看状元村这次报的三个候选人都很有特点,一个是村上的老三职干部,村会计,一个是女同志,妇女主任;还有一个新人,在外面跑生意,走南闯北的,有些见识嘛,我看都不错。”

    都不错?刘茂林的话还是有倾向性的,那就是倾向苗刚强。

    村委主任是村民直选的,与会成员们在研究村主任候选人时不像其他人事问题那样活跃,刘茂林的话基本就代表了杨得志的意思,但是平安还是坚持己见:“我还是那句话,苗刚强不合适,我不相信这个人一夜悔悟立即就能改过自新,前一段状元村风言风语的,说乡里要给状元村修路,所以状元村的人都被鼓动了踊跃的交了提留款,这根本就是和上级的政策背道而驰,最后县里唐主任过问,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无风不起浪,这件事还没查清楚,我认为苗刚强负有重大嫌疑。这个人作为候选人,今后我们的工作势必要造成被动。”

    杨得志这时问刘茂林:“你说三个人都合适,到底哪个合适?总要有个轻重吧?”

    刘茂林听了吸了口烟,说:“苗蒲禄当会计,那就继续当,毕竟他业务好嘛,苗春燕当妇女主任,也可以继续,苗刚强是能作为村委主任候选人的。要不,就是苗刚强和苗春燕为正式候选人?”

    “我还是反对,我认为应该将苗刚强排除在外,正式候选人应该就是苗春燕和苗蒲禄。”平安说着看着刘茂林和杨得志:“我们必须记住,苗刚强过去带头拒缴双提留款。我个人不相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还应该记得,还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如果我的意见不被采纳,请会议如实记录备案。我保留意见。”

    杨得志将手机装进口袋,皱眉说:“提留款的事情说明不了什么,人也总是会改变的,我看,就按刘shu记说的,把苗刚强和苗春燕提交给村民去选。我们要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果然将苗蒲禄排除在外了。

    杨得志发话,事情已经没有再议的可能,平安就此沉默。

    外面的雪下的很厚,这在早春的天气里并不常见,都说瑞雪兆丰年,不知道早春下大雪意味着什么?

    俞洁已经离开了留县,留县留下了平安。

    平安最近习惯了沉默,喜欢上了沉默。

    罗曼罗兰说认识的人越多就越是喜欢狗,这句话最近平安有了深切的体悟。于是一般情况下,他都不说话。

    会议进行到尾声,苗书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听之后,给杨得志汇报说,上面将一批城里人捐赠的衣物往乡上送,到了半路车打滑,翻了,不过车上的送物资人员和司机没事。

    杨得志听了就宣布散会,让平安去现场看一下。

    平安有车,有车方便,跑一趟就跑一趟。

    不过平安到了出事的地点,当下就想骂人。

    那辆出事的车打滑翻了,车上拉的几包麻袋被摔了下来,麻袋口破裂,里面竟然是一件一件的破布烂棉花,有臭气刺鼻的厚底袜子、百孔千疮的大腰棉裤、甚至还有暗血斑斑的大花内裤。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废品收购站搞来的,城里人就是存心要找也难找出来,怎么还能捐赠的出手?

    这些东西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掉了包,才从上面运送过来的,要是没今天这场事情,这些东西发到了遭灾村民的手里,那是要出事的!

    平安强忍着怒气,给杨得志打电话,杨得志一听没一会坐车就到了。

    这时候路边已经围了很多过路的人,杨得志一看,脸色铁青,问平安为什么不将散落的东西给收拾起来?

    “我一个人收拾不完,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平安立即回敬,杨得志愣了一下,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平安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心说你再说一句,我今天给你一嘴巴子!

    老子去你妈的!

    这时有人在说,城里大机关捐衣物的时候是有规定的,破烂的不准捐,这是有人给掉包了,将垃圾给村民,好的他们都卖了赚钱了。

    刚刚那个差点出车祸的押车干部很不高兴,对杨得志说没有见过这样的,我们把上级的温暖送到你们手上,不说别的,人力、车船费也花了不少,不见你们一句感谢,倒是怪话连天。

    杨得志没吭声,平安冷冷的问:“温暖的同义词是这些东西?”

    这人不说话,平安又问:“这些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这人看平安年轻,皱眉说:“你是谁?好好的衣服,怎么是垃圾。”

    平安怒道:“好好的?你穿在身上试试!”

    这人被平安问的没法说话,掏手机自言自语的说这活没法干了,平安也拿出手机说:“你给谁打?”

    “你管我给谁打?”

    平安见他嘴硬,看着杨得志说:“不管你给谁打,我给县里或者市里领导打,更上级也行,我让领导来看看你送的温暖。”

    这人吸溜一声,问:“你想怎么样?”

    平安不上他的套,冷笑一声:“我们领导在这里,轮不到我想。你好好想想!”

    杨得志已经骑虎难下,坐车就离开了,平安看看这人,也开车走了。

    这件事到了后来不了了之,没人提了,就像根本没有这辆车和那个人出现过一样。

    当状元村主任正式候选人名单张榜的时候,苗刚强已呈现出遥遥领先的势头。

    在苗刚强要竞选村主任的那一段时间里,状元村到处流传着苗刚强带头不缴纳提留款的事情,将苗刚强描绘成了一个敢于直言为村民请命的代言人,还有人说苗春燕人好,但是当村主任不行,欠火候。

    至于苗蒲禄,有人说他账面不清,这种人当了村主任还不知道能怎样。

    因此,在种种的因素下,苗刚强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状元村的村委主任。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平安将重心放在了学习上,他的想法是等自己这一段过去了,找准机会,在东凡大闹一场,然后辞职,离开,自己滚蛋。

    谁他妈爱伺候谁伺候。

    以前平安曾想将劳斯莱斯开到珠穆朗玛峰上,这会这个梦想已经没有了。

    人生有很多的选择,时过境迁,自己已经没必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也许梦想永远只是梦想。

    平安并不经常回市里,家里没别人,回去了也是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冷锅冷灶的,还不如在东凡安静的看书。

    不过,在市里,有时候从窗户这边看那边,米兰那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平安的视线里,想想自己做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再看看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觉得自己那些想法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也还真是有些创造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青春的时候都有过对哪个异性的幻想,更不知道这些梦境编成故事,写成文字,会不会有人来阅读一下从而引起共鸣。

    留县到东凡的公路修得不错,比较宽敞,每次开车到东凡去,快到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一个打扮的十分奇怪的女人在公路中间步行。

    这个女人年纪不大,长的也还好看,身材也挺好的,就是穿衣服十分的突出,倒不是说和季节不配套,而是别具一格,很有些出风头。

    这个女的最爱给自己的头上别花,冬天的时候没有鲜花,她就用塑料的假花,过了冬季之后,她头上花就每天都变幻着种类,平安还看到她顶过一朵向日葵。

    日子久了,平安知道这个女人叫李笑梅。李笑梅以前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刺激了大脑,见了英俊年轻男子就目不转睛吃吃的傻笑。东凡的人都给她叫梅子,梅子和妹子谐音,不知道大家是在爱称她,还是在调侃。

    李笑梅总是爱走公路的中间,原因是在路中间能被人注意、瞩目。

    李笑梅想将自己嫁出去,想的有些发疯,但是一般的男人李笑梅又不放在眼里,她在路中间对南来北往的拉货车不予理睬,专门的盯小车。

    因为能开得起小车的人,非富即贵。大家都说李笑梅傻,其实从这一点来说,她比许多人都聪明。

    东凡乡街上的小车也就是杨得志的吉普和平安的普桑出入最为频繁,再有就是从东凡乡路过的。据说李笑梅就曾经被路过的小车给带走过,回来后变本加厉的在路中间晃荡,因此杨得志和平安的车就成了李笑梅的主要目标。

    给杨得志开车的小张曾经吃过李笑梅的亏。

    有一次杨得志不在车上的时候,小张出于恶作剧,也有些恼这个女人总是在路中间晃荡,整个就是妨碍交通,他将车开慢点,到了李笑梅跟前停住,看着李笑梅姣好的身材和漂亮的脸问李笑梅,你在路中间干嘛呢?

    李笑梅一副很腼腆很害羞的样子说我等男人。

    小张问:你等的那个男人长啥样?李笑梅说就是男人样。

    小张笑了,说我就是男人。李笑梅问那你娶我不娶?

    小张说那行。

    结果坏了,李笑梅就要伸手拉车门往上坐,将小张吓得失魂落魄,加了油门就跑,从此后见了李笑梅,都是绕的远一点,唯恐又被沾上。

    平安了解到了这些事情,知道李笑梅也是个苦命人,曾经被人骗了,神志有些不清不楚,因此李笑梅有时候在路上莫名其妙的对着自己笑,他也见怪不怪,只是从没像小张那样过去故意的逗弄。

    这天,平安到了东凡乡附近的时候,堵车,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缓慢移动的车辆,李笑梅站到了车子跟前,平安一愣,立即将车门全按上锁住了,这样,李笑梅伸手拉车门就没有拉开。

    李笑梅对着平安颇具风情的笑着,平安装作没看到,这时前面路已经疏通,平安想踩油门,可是又怕将李笑梅给带倒了,就按下车玻璃,很严肃的说请你放手。

    “你带上我嘛。”

    李笑梅的声音很嗲,可是平安看着她头顶的那一串火红的石榴花没法将妖艳和这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后面的司机在不停的按喇叭,平安无奈,说:“你放手,我在前面等你。”

    李笑梅果然听话,看着平安脸上还泛了喜悦的红晕。

    等李笑梅一放手,平安就开车走了,后面的车来车往,将李笑梅遮挡住看不到了。

    只是没想到,在当天下午,李笑梅竟然到了乡政府,来找平安了。

    李笑梅在大院里说的很明白,是那个开小车的人让我来的,他说会等我的。

第125章魑魅魍魉

    李笑梅的胳膊手指的清晰无比,对准的就是平安那辆桑塔纳。www.uu234.net看大门的心说神经病啊,你还真会挑,哪个要等你!

    门卫让李笑梅离开,李笑梅就不走,像小孩子一样扭身发小性子跺着脚,还笑嘻嘻的给门卫说:“我俩要是结婚了,请你吃喜酒呢。”

    李笑梅说着捂着嘴笑,一副娇羞的模样。门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也不好推她,这时外面来了几个人到乡里办事,和门卫说话,李笑梅就趁乱到了桑塔纳跟前,左瞅右瞅,鬼使神差的,就顺着办公楼进去了,一个门一个门的挨着找。

    大家都忙着,没人理会李笑梅,李笑梅走着走着就到了平安的办公室门口,站在那里对着平安笑,平安一瞧,心说麻烦来了,起身就往外走。

    李笑梅问:“你去哪?”

    平安一边锁门一边看着李笑梅,也不说话,而后紧走几步从楼梯的这一侧往上去,等李笑梅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又往下来,而后到了门卫,问门卫的师傅,知道那个头上戴花的女人不知道?

    门卫点头,说自己一眨眼看不见她人了。

    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越是对底层的人说话,就越是要耐心和心平气和。平安给门卫解释自己刚刚在路上的事情,说:“这女的今后不要放进来了。”

    门卫连连答应,而后平安就去了后院。

    李笑梅在楼上晃荡了一大圈,没看到平安的人,满脸幽怨的在平安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会,下来到了院子里,她也不离开,就站在桑塔纳跟前。

    李笑梅在车跟前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李笑梅脑子受到过刺激,但是平安和杨得志刘茂林不对付,于是也没人多事,等着看平安的笑话。

    这样一直到了快下班,赵长顺从外面回来,已经走过去了,想想不对劲,又拐回来问门卫,为什么那个戴花女的一直站在那里?

    门卫即尴尬又无奈,给赵长顺解释,自己已经去劝了好几次了,但是劝不住走,这女的就是冲着平副乡长来的。

    “给她们村打电话。她没家人了?让她家人来接走,不然,给她送个地方去。”

    赵长顺是很欣赏平安的,心里比较维护,他走了几步又说:“这像什么样子!”

    赵长顺发了话,门卫赶紧照办,半个钟头后,李笑梅的家人将她带走了。

    这事本来不算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平安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过了有一个星期,李笑梅的家人托本村在乡上上班的一个工作人员给平安说,他们同意平安和李笑梅交往。

    “啊?”

    平安莫名其妙,这个工作人员满脸为难,说:“平副乡长,李笑梅这家人,怎么说呢,有些执拗,李笑梅你也知道,她父亲李德才,在我们村是有名的犟头,说话办事根本不讲理,他要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就是他那会耽搁了李笑梅的婚事,李笑梅才落下病根的。”

    平安想想,也不能为难带话的,就解释了当天在公路上发生的事情,这人说:“我知道啊,李笑梅那样全乡的人都知道,我给李德才说了这就不可能,这都哪跟哪啊,可李德才说了,人要负责任,不能因为是政府的人就随便欺负人,我们李笑梅是清白女人,不能被白糟蹋了。”

    “什么白糟蹋了?”平安皱眉:“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谁要是糟蹋了他女儿,他就去找谁,要是诬赖,小心我告他诽谤。”

    这人还想说,状元村的会计苗蒲禄来了,他叹息一声走了。

    “平副乡长,我来给你汇报几件事,”苗蒲禄接过平安给他泡的茶,说声谢谢:“苗刚强当上村主任之后,先是将村里的那所废弃的小学修了一下房顶给租了出去,可是租金低得难以接受,十分的离谱,而且,我听人给我反应,苗刚强和租学校房子的人到县里进舞厅,高消费,大吃大喝,明显的是假公济私。”

    平安没吭声,苗蒲禄接着说:“苗刚强这人以前在村里就不正经,他和我们村一个绰号叫老赖的人的老婆乱搞,这个老赖是你只要给钱,谁都可以和他的老婆睡,苗刚强有拖拉机,手头有钱,这会竟然让那个老赖当我们村的治保主任,拿老赖的家当村委会了,吃住睡,都在那里。”

    “还有吗?”平安问:“生活作风问题属于道德的范畴。”

    苗蒲禄愣了一下,说:“哦,他最近让老赖到村里各生产队宣传,说今年的提留款要是收的利索,明年春天就给大家修路。”

    “大家伙早就盼着修路呢,他这么一宣传,提留款很快就收上来了。可是他将提留款的钱给挪用了,给村里修了敬老院,说再苦不能苦老人,老人一辈子不容易!他还装模作样的亲自将老人们一个个的背进了敬老院,倒是落到了一个敬老的好名声,可是提留款呢?根本就花不了那么多,钱都被他给黑了。”

    俞洁走了,平安这时已经打算离开,对于苗蒲禄反映的问题,他不想管,再说自己能管的过来吗?

    苗刚强是杨得志刘茂林提出来的村委主任人选,怎么闹腾随他们的便,闹大了,这几个人要么全没事,要么几个出事。

    苗蒲禄将一杯茶喝完,问询说:“平副乡长,县里给修河坝,据说还要修水库,这个我知道,还要招商引资,我听说,要将我们村给拆迁了,移到上面牌坊那一块?”

    平安:“似乎有这个说法。”

    苗蒲禄咋舌:“那苗刚强就更坏了!如果真的今后会将村子搬迁,那他这会干嘛还要在村里修敬老院又喊着修路?全村都搬迁了,这会修敬老院和修路修给谁呢?”

    “这会花一阵子钱,改明搬迁了,到了新村再花钱盖敬老院再修路,这一来一回一拆一建的,都是钱。可这钱从哪来的?还不都是大家的,苗刚强从中间能捣腾两次,这比开拖拉机赚钱来得快多了!”

    苗蒲禄倒了一肚子怨气走了,平安继续看自己的书。

    没过几天,平安将状元村要修路的事情给赵长顺汇报了,赵长顺非常的恼火,平安说有些事情自己这个挂点的都不知情,状元村属于乡里遥控指挥。

    赵长顺心知肚明,去问苗书林状元村修路的事情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苗书林说:“这事苗刚强给杨书ji汇报过,后来,派我去参加开工典礼了。村里的事情村里解决,村民自治嘛。”

    赵长顺气急了,问:“状元村修路搞招投标没?”

    “搞的议标。”

    “按规定二十万以上的建筑工程必须公开招投标,再有,县里已经明确了要在状元村那里招商引资,这会修路,是要干什么?村民自治就要为所欲为?”

    苗书林不吭声,赵长顺看看这个面色白皙的状元村人,心里叹息:冲他发火有什么用?看来,自己真的要提前离开才是了,省得在这里碍人家眼。

    状元村人在不停的折腾,平安每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心只读圣贤书,管又管不过来,还不如冷眼看着有些人尽情的表演。

    这天下午平安收拾东西准备回市里,下到楼梯上听到大门口有人吵闹,他没在意,从办公楼的后门到了后院,往自己的住处走,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喊什么挨千刀之类的话,声音还比较大。

    在宿舍整理好之后,平安去车棚那里,半路遇到了彭佩然,彭佩然没看平安,平安也没瞧她。发动车之后,拐过了主体楼,就看到大门口站了很多人,这些人原本正在七嘴八舌的说什么,听到平安的车声,都闭嘴了,站在一边。

    这样,人群中间就露出来一个老年农夫模样的人,这人此时鼻涕泪水挂满了一脸,放声嚎叫着说什么坏良心的,将自己女儿耍了,这会提起裤子不认账了等等之类的话。

    平安一听,明白了,下了车走了过去,看着这个还在哭的老人。

    人群这时安静极了,老人睁眼一看,瞅见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这小伙张口说:“你是不是叫李德才?”

    “是……又怎么?”

    李德才用衣服袖子抹了一下眼泪鼻涕,问:“你是谁?”

    “你来找谁?”

    李德才心里亮堂了:“你就是平安!你,你要负责。”

    “我负什么责?”

    “你,你和我女儿谈恋爱……”

    “你女儿是谁?”

    “你!你不要脸!你……”

    “你女儿是谁?”

    “我女儿叫李笑梅!你知道了!”

    “你说你女儿和我谈恋爱?”

    “对!”

    “谁说的?”

    “还用谁说!”

    “谁说的?谁证明我和你女儿恋爱?谁证明?”

    “……不用谁证明,我女儿证明。”

    “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意志的情况下做的事不受法律约束,你女儿说的话不顶用。”

    李德才愣了一下,他往门卫的台阶上一坐,说:“我不管,反正你要担责任。”

    “谈恋爱就要担责任?何况我没有和你女儿谈,我现在说你女儿从我这借走了一万块钱,你是不是要让你女儿还给我?”

    人群里有人轻轻笑了出来,李德才怒道:“你有证据?”

    “那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和你女儿谈恋爱?”

    李德才没想到平安的嘴这么利索,憋红了脸说:“反正你要负责。”

    平安依旧的不动声色:“你这是第一次,我原谅你,要是再来,我就报警。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十九条的规定,有下列扰乱公共秩序行为之一,若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一,扰乱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的秩序,致使工作、生产、营业、医疗、教学、科研不能正常进行,尚未造成严重损失的;二,捏造或者歪曲事实、故意散布谣言或者以其他方法煽动扰乱社会秩序的。”

    “还有,根据条例第二十二条第三款的规定,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属于侵犯他人人身权利行为,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

    “听明白了吗?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你这么大年纪,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平安很少在公众场合长篇大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平安言辞这么清楚明白。有人恍然想起,平副乡长是原来是法学研究生啊。

    平安说完,看李德才不吭声了,转身进车,启动了离开。

    平安刚刚到市里,唐高增的电话打过来了,问:“你现在在哪?你和那个李笑梅到底怎么回事?”

    平安将车停住,很郑重的回答说:“我和李笑梅一点关系没有。”

    “那个李笑梅的父亲跑到县里,将傅县长的车堵住了,说你玩弄她女儿,傅县长要你将事情解释清楚。”

    “唐主任,你要是见过那个李笑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东凡乡的人都知道,李笑梅的神经有些问题。刚刚,在乡里我已经告诉李德才,再要是诽谤,我就诉诸法律解决问题。还有,唐主任,这件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唐高增“嗯?”了一声,平安解释说:“现在几点了?早就下班了,李德才刚刚还在东凡乡,怎么忽然的就到了县里,还正巧的将傅县长的车给堵住了?”

    唐高增哦了一声:“不说别的,就说李笑梅,你明天来县里,将事情说清楚。”

    唐高增挂了电话,平安看看外面的暮色,心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都是什么破事,有些人真是黔驴技穷了,无所不用其极,拿这个来臭自己,真是上不得台面。

第126章河中之水向东流

    平安早上到了县里,唐高增因为要参加县里一个招商引资的会议,让平安先等着,平安就在办公室和大家说话,谢乐迪过来见了面,平安起身微笑着问好,谢乐迪表现的也很客气。www.uu234.net

    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说的就是这一种情况。

    一直等到了快十点,唐高增才结束了会议,和傅莹花一起从那边过来。

    平安在楼道里静候,分别问了两人好,傅莹花表情很严肃,也不知道是答应没答应,从平安跟前走了过去。

    傅莹花到了留县一直低调,对人和蔼,当初拍板让平安下基层当副乡长,寄予厚望,但此时严肃,如同未见平安,可见对平安的态度如何。

    平安跟着唐高增,到了唐高增的办公室门口,唐高增则在傅莹花后面进到了傅莹花的办公室里,又过了一会,唐高增回来,进到自己办公室里,对站着的平安说:“说说。”

    说说。说的还是那几句话,这时谢乐迪不知道是来干什么,也进到了屋里。

    谢乐迪就是来看热闹,或者打探情况的。

    平安心想着谢乐迪这个夜猫子进宅,说:“事情就是这样,和我无关。”

    唐高增看看平安说:“影响很坏啊。”

    平安:“是,影响很坏,所以我认为,必须查清楚。”

    平安心说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个李笑梅怎么回事,我能看得上那种女人?这简直比侮辱我还侮辱我,是糟蹋我,是侮辱加三级。

    我有多饥不择食?

    想到了饥不择食,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平安想起了郝志义的老婆李萍萍。

    我有那么饥渴吗?

    李萍萍也没有去找过精神有问题的人满足自己的需要。

    “李笑梅怀孕了,”唐高增说:“李德才说,有人需要为他女儿负责,为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李笑梅怀孕了?

    有人需要为他女儿负责,就让我负责?

    平安还没说话,谢乐迪说:“我觉得,这里肯定有误会,要不,像公安指认人一样,找几个年轻人,平副乡长也站里面,混着,让那个李笑梅认人,看看她能不能认出是谁做的事情?”

    谢乐迪太坏了!平安立即接话说:“李笑梅本身就神志不清,连事实都辨认不明白,怎么让她认人?不要说她指认我或者没有指认我,她就是指认了别人也不行,那不具有科学性,怎么就能认为她指认的人就是那个人?”

    “她莫名其妙的就因为我一句推脱的话就赖上了我,这会让认人,她要是还指向我,我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谁能说得清?”

    谢乐迪问平安:“那你说怎么办?李德才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要考虑影响,我认为这个方法可行,清者自清嘛。”

    平安:“清者自清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认人。”

    谢乐迪:“不认人?本身就是人的事情,不认人还能怎么?”

    “认人只是证据的方法之一,我说的还有其他方法。让李笑梅将孩子生下来,而后,做dna检测,是我的孩子,我认了,要不是我的,所有诬陷我的人全要承担法律后果。”

    平安说着看着谢乐迪:“我想,既然李德才是拦住了傅县长的车,我想请谢副主任、唐主任和傅县长做见证人,让公安机关介入,查明事实,不能因为一句随便的话就诬陷一个人。”

    “我向唐主任重申,我保留用法律手段追究这件事真相的权力,这已经不是县里的面子问题了,这涉及了刑事问题,我相信,有人会因此背负刑事责任而坐牢的。”

    谢乐迪看着平安,忽然笑了:“平副乡长说的也是,不过,让李笑梅将孩子生下来,这个,似乎,不妥,毕竟,孩子的父亲就不知道是谁,对李笑梅的影响不能不考虑。”

    平安反问:“那对我的影响,不知道各位领导能不能考虑一下呢?”

    唐高增和谢乐迪都不说话了。接着,谢乐迪借故又离开了。

    谢乐迪走后,唐高增说:“我还是相信你的。傅县长对这件事很关心……昨晚到现在,有很多人说了很多话,有的人说,就是因为李笑梅神志有问题,才显得你更坏,因为事情说不清楚,你就对李笑梅不用负责任嘛。”

    傅莹花对这件事很关心?

    也对,不然她不会对自己冷着脸。

    平安想起了顾建民。当时,傅莹花就是对花言巧语的顾建民看走了眼,以为顾建民是个年轻有为的人才,结果后来顾建民被爆出了劣迹斑斑。

    因为被顾建民给欺骗过,所以傅莹花可能觉得自己是她在县府办看走眼的第二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因此就很生气。

    “是,唐主任,所以,我认为必须将事情搞清楚,给大家都有一个交待。这件事里我不会原谅任何参与进去的人,这不是简单的一个认不认错人的问题,一切的巧合都太巧合了,巧合的就像是经过了精心的安排,说没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唐主任,所有的表象都是有内在的因素推动的。”

    唐高增示意自己知道了,平安站起来要走,想想又说:“唐主任,虽说无不可过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切都预先被谅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地许可了。不能自己做错不算数,别人做错打屁股。”

    “只有千里的名声,没有千里的威风。要是追查真相可以引起某些人的恐慌,那可怕的不仅是真相,更是恐慌本身。”

    平安正说着,唐高增看着他身后。

    平安回过头,看到傅莹花和秘书站在门口。

    不过傅莹花没有进来,也没说话,像是经过,直接的走了。

    状元村整体搬迁的工作终于被县里摆到了明处。

    若干年前县里就曾经商议过要将状元村整村挪走的,原因是目前村里的条件实在太差,经常发水,涝灾,但是都因为牵扯的问题太多,难以解决,最终不了了之。

    近几年状元村事情越发的多了,涉及到了建桥修路饮水等具体事项,尤其是苗刚强当上村长之后,一味的在村里宣传要修路,搞的煞有其事,还盖了敬老院这些设施,于是搬迁这件事就不被大家伙提起,这并不是因为条件有所好转,村民已经接受,而是村民们觉得根本没有了指望,只能在这个河边生老病死下去。

    如今县上下定决心,要在状元村周边修水库,搞引资,建厂谋发展,状元村的搬迁就成为一种势在必行。

    至于状元村今后往哪里搬,县里和乡上领导几次三番的做了实地调研,认为离现在状元村位置大约有五里路的地方,也就是状元村新小学不远的地方位置较好,相对而言是平地,建村后就在公路边上,既有大片荒坡可供垦殖,又有山有水,山后还将兴建水库,可以修筑水利设施引水。

    但是经过宣传、动员之后,状元村的拆迁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县上来了一位副县长检查工作,气的将杨得志和赵长顺大骂一通,责令东凡乡近期拿出具体的办法。

    副县长走后,乡里紧急召开乡机关人员大会,罗列出几条措施,其中之一是给状元村干部在拆迁期间每人每月补助交通费二百元。

    乡上在讨论时,很多人都对这一条比较得意,认为无利不起早,有钱激励,状元村的人会跑得快些,而且乡上花钱不多又体现了对状元村拆迁工作的理解和体恤。

    当然通知是悄悄发的,这种事不宜大张旗鼓搞的人尽皆知。但是通知发下去,村里几个干部却一个都没来领。

    乡财政所匡玉所长看大家领钱不积极,以为状元村的人不好意思来领,就带上乡所的出纳下村去发,没想到大家居然异口同声地说不要,说这钱他们不能领。

    财政所所长回来给赵长顺汇报,赵长顺感到事态严重。

    杨得志这几天不在乡里,去县里陪来留县投资的客商去了,赵长顺就让平安去了解了解具体情况。

    平安本无心管这些事,但是赵长顺发话,面子还是要给的,主要是平安到了东凡这么久,赵长顺这人对自己真的不错,不说知恩图报,做人也得有来有往。

    车子开到了牌坊那里,学校里这会正上课,郎朗的读书声传来,平安的确有一种自我满足和自豪感。

    他站在牌坊下面,望着下面蜿蜒的河流,想起了那句“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注1】

    河中之水依旧东流,那个叫“莫愁”的女儿,却已经不在了留县。

    有时候,只能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不是两个人不想在一起,而是社会和人生太复杂了,有时候充满了无奈。

    俞洁说自己适合在东凡发展,真的是这样的吗?

    平安静静的站了一会,心驰神往,思绪连连,正要举步,听到坡下面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咱们村这次拆迁,乡上净鸡ba拉拢村里的干部,还就是苗村长能行,硬是顶住了压力,不拿乡里的好处费。”

    “就是!乡里太黑了,想给谁发钱就给谁发钱,把上面拨给我们的赔偿款拿来做人情!”

    这时有人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嘁,还用知道,老赖说的,他跟苗刚强在一个炕上、睡一个女人、穿一条裤子,嘿嘿……”

    这几个人说着走了上来,见到了平安,全都不说话了,装作没事一样走远了。

    这时又从下面来了两个妇女,这两个妇女认识平安,见过他那会跳水潭里救人,就问候了一声,平安问:“村里要拆迁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不知道?”

    “知道,都听说了。”

    “那,大家都是怎么想的,准备什么时候搬呢?”

    有一个女人忽然激动了起来:““搬,我们往哪里搬?乡里还要不要我们活啊?说得轻巧吃根灯草!”

    这女的说的挺顺溜,平安想套话,笑笑说:“肯定有地方让大家搬啊,地址都看好了,离公路很近,宅基地已经划好了,谁要是先搬迁的话,还可以优先选择宅基地呢。大家住下面,总是发水,不安全呀。”

    这个女人几乎是吼了一声说:“不搬,我们就是不搬!”

    “那是为什么呢?总有个原因吧?”

    “原因你们知道!”

    这两个女人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平安想想,也没往村里面去,直接回乡里了。

    这种情况,下去村里也了解不到什么,说不定还被一顿臭骂,没必要。

    回到乡里,见杨得志的吉普在,而赵长顺去了杨得志的办公室,平安觉得,这件事没必要避开杨得志。

    杨得志的屋里只有他和赵长顺以及刘茂林三个,平安将了解的情况一说,赵长顺说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是,我下去再了解。”平安应了一声,杨得志说:“别的先不忙,你明天去香菇办报道,去那里。”

    平安一听愣了,赵长顺也有些吃惊,唯独刘茂林面无表情,看来。杨得志宣布的事情,刘茂林事先知道。

    “香菇办”全称是“留县香菇基地领导小组办公室”,是县属专门机构。

    留县没有什么大的企业,唯独香菇养殖比较普及,县里将香菇养殖作为一大产业发展,特别设置了一个香菇办扶植香菇生产,协调收购加工各相关事务。

    香菇办是临时机构,由县农业、外经、经贸等部门抽人组成,办公地点设在坡口乡。

    坡口乡山峦起伏,人口稀少,是本县香菇产业集中区,县里把相关机构设在坡口乡,就是为了就近加强产业扶植与指导。

    按照本县的情况,香菇办设副主任一名,由临近坡口乡的四个乡镇各出一位副职人员轮流担任,每年轮换,主要任务是处理基地建设中牵涉到的纠纷和矛盾。

    抽到香菇办工作的乡干部还挂原单位职务,但是却要到坡口乡工作一年,在这一年里不承担原单位工作。

    不过根据轮换的方案,今年并不应该从东凡乡抽人,可杨得志这会却派了平安去坡口乡。

    放在年前,平安会兴高采烈的跑着去,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俞洁已经离开了坡口乡,自己也去意已定,杨得志这会这样说,纯粹就是用意险恶。

    这就是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自己。

    因此,这会平安特别想给杨得志无比认真清晰的说一句:“我日你妈!”

第127章怒发冲冠

    给杨得志来一句国骂很简单容易,不过只骂一句是不能解除心头之恨的,那也不符合自己“研究生副乡长”的形象。www.uu234.net

    “谁做的决定?谁让我去坡口乡?今年轮到我们东凡去人了吗?”

    平安问了三个问题,杨得志回答了一句:“是上面定的。”

    “具体点,是哪位领导决定的?”

    刘茂林听了看着平安,他有些出乎意料,他根本没想到平安会质问杨得志。

    杨得志也有些不适应,虽然他心里知道平安早就和自己不对付了,但是平安当着乡里这两位的面连珠炮的刨根问底,这让杨得志很恼火。

    “你别挑肥拣瘦,也不要有想法,让你去哪,是上面的决定,我也只是传达。”

    “我没说是你的决定,我就问你传达谁的决定。”

    平安依旧的不依不饶。

    赵长顺和刘茂林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小的、年轻的平安今天摆明了要发飙了。

    赵长顺本来想说几句让平安和杨得志都面子上过得去的话,但是想想还是没说自己毕竟不是平安,自己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看事态怎么发展。

    刘茂林却不能不说话:“谁的决定重要吗?让你去你就去吧,啊,都是工作需要。”

    平安立即反问:“你知道是谁决定的吗?让你去哪你就去,不问清楚你就去?换成你你是不是连问都不问就去,不打折扣?”

    刘茂林答话,平安心说这就对了:一家养了很多狗的话,总有几只狗会叫的特别嘹亮的,不然主人根本注意不到它们。它不卖力的叫,也不能在一群狗中间脱颖而出,怎么能多得一些骨头?

    看来平安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杨得志于是说出了王经伦的名字。他以为将王经伦撂出来,这件事就到头了,同时刘茂林也摆出了你难道要去找王经伦问个明白的样子。

    但是他们马上就都吃惊了,平安说:“好,我去问个清楚。”

    平安果然出门而去,一会外面传出了桑塔纳打火、驶出院子的声音。

    杨得志半天没说一句话,刘茂林和赵长顺也沉默着,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安静的有些失真。

    过了一会,杨得志咳嗽一声,说赵长顺:“还是你去一下状元村,看看那里到底怎么个情况。”

    ……

    你们以为我不去?

    你们以为我不敢?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经伦也是个人,难道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吃人妖精!

    平安到了县里,王经伦正好在,秘书以为平安是汇报什么工作的,但是没想到平安进去拿出了一份文件,说按照原定轮值方案,今年是另一个乡镇抽人到香菇办,东凡乡应当在明年,为什么今年抽他了?还让现在就去?

    王经伦眼睛一瞪,沉声反问:“你是真不知道吗?”

    平安站着回答:“真不知道。”

    “本来还有一个方案,就是将你先免掉,调离东凡,另行考虑安排。我觉得这样不好,打击太大,所以没同意。”

    “为什么将我免掉?”

    “你这几天在东凡都做了什么?那个女的到底怎么回事?事情搞清楚了没有?”王经伦生气了。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别人遇到过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来到世上从来就不会让人诬陷遇到栽赃嫁祸被人误解的事情,如果一个人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被不公正的对待,在查明真相之前就被冷藏起来,实际上就是已经给坐实了一种他已经犯了错误的认证。”

    王经伦看着平安,往后一靠问:“你说你是被冤枉的,你的意思你在东凡一直很努力?”

    “我是被冤枉的。我的确努力。但是我知道我年纪小,没什么经验,自己条件差,要不是您关心我,我也不能被破格使用。东凡的工作不好做,我不敢说兢兢业业也是竭尽全力的,我一心想对得起领导,对得起群众,我努力使自己能更进一步,在您的关怀下能走的远一些、长一些,但是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阴谋的气息,假以时日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东凡最近的工作很多,任务很重,正是需要我奉献的时刻。这个时候忽然的将我调离,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王经伦皱了一下眉,他没有想到这个平安叽里咕噜的说了这么多:“你想走多远?”

    “您让我走多远,我就走多远。”王经伦不说正题,平安也开始打马虎眼。

    “那你就走到香菇办去。”

    “我没做错什么。”

    王经伦怒了:“你没错是我错了?不让你在东凡你就去坡口。赶紧给我走!”

    再争辩已经毫无意义,虽然见了王经伦平安一肚子气还是没有发泄完,他到了这边,直接到了谢乐迪的办公室,进去后说谢乐迪:“李笑梅的事,你要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要记得要给我作证。一年半载之后,只要我不死,我会回来找你。”

    接着平安大步而去,留下谢乐迪一脸的阴晴不定。

    这一切的病根子还在高国强那里,还在俞洁那里。

    俞洁承受不了,找机会离开,现在就留下了自己。

    留县。

    留县!

    平安没有回东凡,鬼使神差的将车一路开到了坡口乡,他在自己和俞洁曾经去过的那个山坡口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看着物是人非,心里默然慷慨。

    夕阳西斜,乌鹊南飞。平安将手机拿出来,给俞洁拨打电话,但是电话里的声音是那边不在服务区。

    俞洁到了省里之后,陪着“花木兰”四下考察本省的电力电网,经常的翻山越岭,山区信号不好,电话打不通的情况很多。

    月亮早早的升上来了,但是天还没有完全的黑,这情景倒像是所有人间的亮度都是月亮供给的似的。

    他妈的!月亮都出来了,这会为什么没有一颗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人在乱蹦。

    好吧,自己最后的再看这里一眼,明天交接完就离开。

    一路上车里放的都是《被遗忘的时光》。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

    回到东凡之后,一进大院就觉得不对劲,往常这会院里早就没人了,但是今天人影绰约,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平安下了车,才知道赵长顺出事了。

    平安撂下杨得志刘茂林和赵长顺去了县里找王经伦,杨得志让赵长顺去状元村督促搬迁的事宜,赵长顺坐着吉普到了状元村牌坊那里,车子往下再开,可以停到原来的学校边上,那可以进村少走几步路。

    这个旧小学据说已经被村里租给了一家私人办企业,赵长顺的车子还没停稳,坡口顶上落下来无数的石头子,噼里啪啦的像是下雨一样,登时将赵长顺和司机打得头破血流。

    幸好只是小石头,石头子再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赵长顺怒了,正要查清是怎么回事,山坡上又是一阵石头雨,彻底的将赵长顺给砸晕了。

    司机急忙电话告知给杨得志,杨得志立即派人去调查,结果抓了两个状元村的青年。

    这两个青年说,村里这个被废弃的学校租出去后,并没有办什么企业,是有人在这里设赌场,赌场的里的人还出老千,耍诈,他们输了不少冤枉钱,扔石头其实是冲着赌场去的。

    这两个青年之所以选择那个时候是因为赌博的人都在晚上,下午那阵子里面没人,他们只是想将房顶给弄漏,就像以前下雨房顶坏掉不能住人的道理一样。

    至于砸中了赵长顺,完全是意外。

    既然是意外,事情已经搞明白,但是苗刚强却来找到苗书林,又找到了杨得志,说那两个青年说村里的几间房子设赌场是胡扯,人家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私营企业,就是要在状元村搞水产加工的,被人诬陷,这下设备都被砸了,光是关人不行,还要赔偿企业的机器误工等损失,不然,今后谁还敢到状元村去投资?损失可大了去了。

    本来简单的事情这会牵扯到了民事赔偿,层面意思不一样了。可是那两个小伙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哪有钱赔给私营企业?就这样胶着。

    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于是这两家的十几个家属怒火中烧,跑到旧学校那里,将房门窗户砸了个稀巴烂,在里面拉出了麻将桌和一些赌博的用具,要全村和乡上的人看看,这个所谓的私营企业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他们还要求赶紧放人,不然决不答应。

    事情起了变化。苗江伟呼吸器官一直有问题,这一段更加厉害,在外就医不在村里,杨得志想让苗刚强回去妥善解决,可苗刚强一眨眼的机会却找不到人了,电话也打不通,而挂点的平安已经去找王经伦了,杨得志就让苗书林去状元村。

    苗书林本来是状元村人,去了也好,熟人熟脸,但是苗书林犯难,给杨得志说自己去也行,可是自己从村里已经出来十多年了,这会去作用不太大,能不能,再派个人和自己一道去?人多力量大嘛。

    于是刘茂林和苗书林一起去了状元村。

    苗书林这些年的确就没有回过村里,状元村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苗书林留恋的,既然出去了,哪还有经常回去看看的心思,再说,这个经常遭灾一贫如洗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看的?

    人都说故土难离,那也未必,起码对苗书林而言就不起作用。

    苗书林自己是状元村出来的人,但是他看不起状元村的人。刘茂林的工作方法也非常有问题,他们俩到了之后没有息事宁人,反而将那两家人给训斥了一顿,大谈特谈什么法律与责任。

    状元村的人本来情绪就不对头,苗书林和刘茂林的高高在上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向刘茂林和苗书林质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从状元村几十年前的事情一直说到了如今,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

    这些问题说实质也实质,说不着边际也不着边际,鸡毛蒜皮横横竖竖的一时半会根本解释不清,说个几天几夜也是很有可能。

    刘茂林和苗书林口干舌燥精神涣散全身无力,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叫状元村的人生气,觉得这两人就是在糊弄自己,就没打算解决问题,就是在敷衍。

    于是事情越扯越远,偏离了原有的方向,言而总之归于一句话:想让状元村挪地方你们好在这里干些什么,休想。

第128章偏向虎山行

    刘茂林和苗书林在状元村苦不堪言。www.uu234.net

    杨得志束手无策。

    平安听了大概,去了乡里医院。

    赵长顺受了伤,平安不能不去探望。

    赵长顺满头包的都是绷带,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嘴巴,他见了平安,叹息一声,拍拍平安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医院里陪了赵长顺一会,平安回到乡上,没进大院就听到杨得志在发脾气骂人,而后又像是在打电话,但不知道给谁打的,只是声音温柔了许多。

    平安进到了大院里,目不斜视的就往后面去,杨得志这时打完了电话,对着身边一个人又训斥一通,看到了平安,倏然说道:“你回来了?”

    平安站住看着杨得志,杨得志这会的胖脸上都是汗,问:“见到人了?”

    平安还是不吭声,杨得志忽然厉声说:“你早就见了人,怎么现在才回来?”

    平安觉得杨得志这会就像是一个肥胖的跳蚤,反正自己要走了,懒得和杨得志说话。

    平安的冷淡让杨得志气急败坏,他本不该这样没涵养的,可是这会就是看着平安不顺眼,哪都是气:“状元村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平安这样的回答本身就是在挑衅。

    杨得志:“知道就应该想法子解决。大家都忙,你却没事,这像什么话?”

    平安差点被杨得志给气笑了:“我已经被调到香菇办了。这里有没有事与我何干?该像什么像什么,你说我像什么话?”

    杨得志:“你不是还没走!”

    平安:“你不是也在?有你就行了。难道你不行?我没走,我没走下午都被你宣布走了,你这会大家大家的,大家里都是谁?大家里好像不包含我。难道你要让大家全都去香菇办?你属于不属于这个大家,你去不去?”

    这种情况从来没见过,院里的人一个个都看着杨得志和平安,几乎疑心自己是耳鸣听错了。

    杨得志:“你!……”

    平安:“我怎么?我好得很。我还要感谢你将我排除在大家之外。”

    杨得志不说话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真的看轻了平安,没有将他给定位好。

    人要是放开了无所顾忌,什么都做得出。

    平安像是知道杨得志在想什么,说:“我认识你时间也长了,你怎么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这样?”

    “烧的香多,惹的鬼多。其实给你说句实话,你也知道的,一人不说两面话,人前不讨两面光,谁怎么样人人心里有数,只是别人没必要去得罪你。搁到状元村这件事上,我是不是早就给你说有问题要及时解决,你听过没有?”

    “你一意孤行造成这样的结果,这会却成了‘大家’!大家怎么这么倒霉?”

    杨得志冷静了下来,问:“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反正我要走了,即便这里有什么意思你都要自己想办法去解决了。”

    平安一语双关,但杨得志不明所以。

    看着杨得志的样子,平安几乎想仰天大笑几声,不过没必要,这院里这么多人,那样会显得自己猖狂没修养。

    这时一辆车亮着刺眼的灯光唧拗的进了大院,王经伦从车上下来,一看站在台阶上的杨得志就骂:“你是死的!”

    没人能想到平安会和杨得志在吵架,也没人能想到王经伦忽然到来还说杨得志是死的。

    杨得志刚刚也只是打电话说了状元村的情况,没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会如何。

    杨得志只在东凡,他没站在一个高度来考虑问题,王经伦却不能不考虑到这牵扯到了今后一系列问题的走向,不处理好,非常棘手。

    院里没人敢吭声。王经伦跨步到了台阶上,视线横扫所有人,又说了一句:“杨得志你是死的活的?”

    杨得志木讷的说:“意外,真的是意外。”

    王经伦这时看到了孤零零被众人围成一圈站在大院里的平安,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平安:“我回来,准备交接。”

    王经伦:“你给我进来。”

    王经伦率先到了会议室,其余人一个个鱼贯而入。

    除了在医院的赵长顺,东凡所有人都在,杨得志首先开始发言,介绍状元村的情况,说大家正在开会商量办法,布置分头行动。准备派人和村民沟通,解决事端,当然状元村人的过分要求不能接受,法是法情是情,他们一闹就把人放了,以后乡里说话还有谁听?即便状元村那两个小青年和赵长顺的伤势无关,可是损坏村里的建筑也是不对的,有错就要被纠正。

    杨得志这些话一是向王经伦汇报,同时也是给在座的众人说的,他在说的时候不时的盯着平安,似乎除了王经伦就是平安需要被说服。

    王经伦听完,问:“你怎么说?”

    杨得志愣了,所有人都愣了,王经伦竟然在问平安。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平安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我刚回来,不了解情况。”

    “那你刚才在大院里说什么?”王经伦又问。

    “等着交接,还有说一些从前的事情。”平安回答。

    王经伦看看平安,问:“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

    屋里没人发言。

    王经伦准备说话,屋里人都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平安心说这样就行了?你们一个个拿着王经伦讲话的讲话稿,到状元村照着念一遍,状元村的人就听话了,就没事了?就ok了?

    王经伦的大概意思是杨得志反应过度,不过那两个青年犯了事,就按照程序来办,一码归一码,大家都要**、守法,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王经伦说了几点事项,问:“状元村谁挂点?”

    屋里其余人都眼神古怪的看着平安,平安心想你能不知道是我?

    平安回答:“是我。”

    王经伦盯着平安,似乎要将平安的五脏六腑给看透:“状元村小学是你跑钱修的?”

    “是。这也有大家的功劳。”

    平安自然的开始高风亮节了。有人已经琢磨出来,平安这会要是再像刚才对杨得志那样强硬下去,在香菇办就干到老了。

    但平安不是这样想的,不过在这些人面前,是需要给王经伦面子的,再说谁都知道状元村小学的钱是自己跑回来的,将功劳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有什么意思?

    自己刚刚是对杨得志不是针对任何人,这个个体和大众要区分开,否则功劳都是你的,别人都是傻瓜?那样人人痛恨你,人人见了你喊打,走了都留个坏名声,有意思?

    “听说你还在状元村救过一个溺水的小孩?”

    “有一个没救活。”

    平安依然回答的老老实实。

    “这就够了,有这两条,他们不会向你扔石头。”

    嗯?

    这是让自己出面?

    平安心说你怎么不去,你不去领略一下看看有没有石头可扔给你:“我在那里也犯过错,提留款的事情就没做好。”

    王经伦问:“还有没有?”

    平安:“我已经开始移交工作,状元村的事情发表点个人意见可以,别的,不好说。”

    “你是临时抽调到香菇办,你还在东凡乡。根据实际需要,你去状元村解决问题。”

    平安不吭声,王经伦沉声说:“你是怕挨石头?难怪,石头不长眼,砸了人会受伤,会毁容,你还没结婚。”

    平安心说我是没结婚,可是李笑梅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的了,这样发展下去每个村可能都有我的丈母娘。

    屋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杨得志是不可能去状元村的,难道让王经伦去?那乡里还有谁?

    刘茂林和苗书林已经去了!

    平安本身就是在状元村挂点的,王经伦又说修学校和救孩子那两点,状元村的人该对平安客气点。

    沉默了一会,平安说:“我去。”

    “你和谁去?”

    “我一个人,人多了,也未必好。”

    王经伦摆手:“不行,多几个人好,一个人没法配合工作,有事了大家好商量。”

    谁去?

    谁想去?

    谁都不想。

    去了再挨石头?

    屋里的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仿佛都在沉思重要问题。

    平安看向了彭佩然,说:“彭副主任吧。我和她在二中就是同事,彼此比较了解,去了沟通便利些。”

    彭佩然愕然,心里狂跳,脸上憋得通红,几乎想开口骂平安!

    可是这会能骂吗?

    平安!你这个死冤家你想害死老娘,老娘被你祸害的还不够吗?

    “彭副主任不合适,”杨得志摇头:“一个女同志,情况太复杂了。”

    王经伦却有不同意见:“女同志好。基层的事情总要面对,多了就知道怎么对付了。女的好说话。”

    说走就走,屋里椅子呼啦的被拉开,众人逃跑似的离开了会议室。王经伦留在大院坐镇监督,观察东凡的诸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到底表现的怎么样,是死的,还是活的,或者是半死不活。

    平安自己有车,到了下面他主动的给彭佩然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很绅士,等彭佩然上去再关上,而后上车,启动,直奔状元村而去。

    彭佩然上了车就气呼呼的一语不发,平安将音乐打开,依然是那首《被遗忘的时光》。

    开了十多分钟后,平安将车停住,松了自己的安全带,俯身往彭佩然那边过去。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夜黑如墨,孤男寡女,彭佩然心里正在疑惑,见到平安这样,猛地往门一侧靠,惊声问:“你干什么?”

    平安:“请系好安全带……哦,你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怎么用。”

    彭佩然一边插安全带,张嘴瞪眼说:“你!”

    平安:“我怎么?知道怎么用却不用,你难道想出事害我?”

    彭佩然:“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一起去?你以为我在害你?”

    平安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冷冷的说:“为什么会点我去,你想通了没有?”

    “想不通?我告诉你,只说一点,你以点带面。去了将问题解决,你我都有功劳,要是没解决问题,责任在我,难道会让你一个女的背负?”

    “你是我要的,我对你负责。我在送你一场前程,你不感谢我还埋怨我,你到底一天都想什么呢?”

    “果然人都说胸大无脑……”

    彭佩然怒着,胸口起伏的又要发话,平安又将她给堵住了:“鸟惜羽毛虎惜皮,为人处世惜脸皮,你以为我整天没皮没脸的就是要骚扰你?是,你很漂亮,我喜欢你这种漂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是君子难道你不是淑女?可是你也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我以前是这样的?那我为什么成了这样?你想想,给我说说。”

    “你看我像笨蛋吗?”

    平安再不说话了,彭佩然看着车窗外面,眼睛瞪了瞪,骨碌着却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平安的侧面,心里恨恨的想:“笨蛋!笨蛋!你就是笨蛋!真是个油腔滑调的笨蛋!”

    车子到了状元村小学外面,停车下人,平安看看矗立在黑暗中的贞节牌坊,心说应该将彭佩然这娘们给吊在上面,用鞭子抽的她叽里呱啦的叫,她就会老实了。

    贞节牌坊就是个分水岭,这边自己两个,那边就是状元村的人,彭佩然心里紧张,不由的紧跟了几步,平安站住,彭佩然撞到了他身上,平安低声说:“离我稍微远点,小心有石头向我开炮,我也好警告你。”

    彭佩然看着平安已经过了贞节牌坊,才跟了过去,心说这可恨的家伙到底是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他哪句是假的哪句是真的?

第129章面对自己

    平安一见坡下面旧小学门口那里的阵仗就想笑。www.uu234.net

    状元村的人本事真是刁钻,他们从敬老院里找了七八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有老头有老妪,团团围坐,将刘茂林和苗书林圈在里面,紧紧密密水泄不通,刘茂林和苗书林在中间既不敢推,也不敢拉,更不敢跳,只能原地呆着。

    这场景有些古怪。

    这件事到此,平安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其实他之所以来冒险,也是有着几分把握的。

    到了东凡乡之后,平安就挂点了状元村,他不是杨得志,也不是其他人,近一年的时间里因为各种事务频繁进出状元村,几乎能叫出村中大多数成年男子的名字,甚至连哪家两口子性格不合经常因为什么琐事吵嘴都一清二楚,尤其给村里重新修建了小学,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全村人但凡有点正常思维的对平安都很感谢。

    还有,那天跳到深潭里奋不顾身的救人,和自己无关的事,且有性命之险,寻常有几个人能做到?

    其实村民最知道好歹,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个人肚子里都有一本账。

    平安还有把握的原因是,在赵长顺、刘茂林、苗书林之后,状元村需要有一个人来出面调停,或者叫斡旋,否则怎么收场?那这个人乡里没有比自己更合适了。

    这一点,王经伦肯定知道,但是杨得志那个死胖子就是不懂。

    有人从破屋子拉出了一根电线,挂了一个不知道是多少瓦数的灯泡,这个灯泡的光亮昏昏黄黄的,在空旷的山坡上就像是萤火,将每张脸孔都照的不太清楚,影影绰绰的众人像是在赶夜市。

    平安没看到苗刚强、苗蒲禄和苗春燕的身影,心说这几个家伙,有好事一个个来得比谁都快,遇到得罪人的,就像脚下踩了风火轮,没影了。

    有人拦住了平安,不让他往前再走,说:“平副乡长来了,来了好,请你在我们村住几天,有鱼有鳖有酒……那个后面的是哪一位?就不必来了,让她回去,叫乡里把我们两个娃给放了,不然,大家都不好看。”

    “有鱼有鳖有酒?还几天?我还没结婚,你想让我流鼻血?”平安说着自己先笑了,指着身后的彭佩然说:“她必须来,我俩个共同进退,离开她我弄不成事呢,那怎么搞?”

    状元村的人就吃这一套,你说话越是粗俗越是和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攀扯,他们就觉得你越是不将他们当外人。

    彭佩然听着赶紧走了过来,有人认识她,有人不认识,不过彭佩然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也脸蛋漂亮身材丰腻,村里人觉得平安和她共进退还是很有眼光的。

    刘茂林和苗书林已经看到了平安,平安早有准备,从兜里掏烟给村民分发,说:“你们这样不行吧?”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平安本不吸烟,这会手里也点了一支,冒了一口说:“本来这事是误会,已经有人住了医院了,就不说是咱们村的,和咱们无关,将人给砸的进了医院,不问个一二三,能行吗?”

    “事情不能这样办。”

    村民说:“他这里就是赌场。”

    “赌场不赌场的,没人下结论吧?咱一码归一码,先说砸人对不对?”

    “那肯定不对,是误会,但是误会就不要担责任了?没这个道理嘛。”

    “派出所说将他们抓了不放没有?讯问按照规定还没超过十二小时,派出所哪错了?人家公安不问清就放人,今后咱们哪个出了这样的事情,都这样,那不乱了套了?”

    村民嗡嗡的议论,问:“那你说怎么办?”

    “先将乡上的那两位放了,下午都没吃饭吧?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划驱妖逐魔那个保护圈也有时效的,他们也是工作,也有妻儿老小,都是一家人呐!哪个家没牵肠挂肚的。”

    有人就说了:“那不行,这里面牵扯到了其他事,他们不能走。”

    “什么事?能不能给我说?”

    “移民的事情,搬迁的事情。”

    平安又笑了:“这事你们找错人了,应该找我啊,我是负责咱们村的,哪件事他们能比我知道的更多?”

    平安看看众人的表情,急忙又说:“我下午主要不在乡里,去县上了,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来。我不走!我在这换他们俩,行不行,哦,还有一个母的,不是,女的!她。”

    村民有人笑了起来,几个人在一边合计着,平安已经往刘茂林和苗书林那边走了过去了。

    彭佩然这会看看场面,觉得不会有危险,就机灵着和村民说:“平老师说的对,哎呀,我说顺了嘴了,我们俩以前在县里二中当老师,是同事,有道是一人不说两面话,人前不讨两面光,他说话你们应该信吧?”

    “一人不说两面话,人前不讨两面光”这句是刚刚平安说杨得志的话,彭佩然还真是会活学活用。

    一个漂亮女人也开始说软化,大家也觉得事情闹得差不多,到了该真真切切的解决的时候了,于是就同意让苗书林和刘茂林离开。

    苗书林和刘茂林没耽搁,匆匆忙忙的就走了,一路爬坡,到了牌坊那里都急促的放了一肚子尿,才给杨得志打电话。

    这两人这会还不知道王经伦已经到了乡上,杨得志给王经伦一汇报,王经伦坐着没吭声,杨得志就让已经在状元村附近等候的车将两人带回来。

    将那几个敬老院的老人们送走安排休息,平安和彭佩然就和大家坐在半坡上。

    这会已经入夏,虽说状元村的气温较低,倒是也不冷。

    风声呼呼,远处的河水潺潺,平安问:“大家伙今天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不搬迁。我很不理解啊,你说,咱们村十年九涝,地势太低,凹型的,进出又不方便,下雨之后就像是深水泥潭一样,就算是修路,修了能修多宽?前一段修路还闹了个开工仪式,可怎么没动静了?咱们本来每家每户的房基距离的那么近,修路能修巴掌大,对向过个三轮车都麻烦,哪有规划的前景?”

    “到底为什么嘛。”

    接连吸了两支烟,嘴竟然有些发麻,平安心说老子走了走了破例了,竟然满嘴的尼古丁。

    “搬迁?说的好听,那就是唬人的,”有人闷闷的说:“乡里疯传咱们村这里要修水库,可修水库搞建设,上面国土资源厅的批文有没有?没有嘛,那不是干嚎?”

    平安听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彭佩然。

    彭佩然也有些恍惚,心说这种事村民怎么知道,还说的头头是道。

    既然拉开了话题,有人接着说:“批文没下来,甭管县里还是乡里让咱们村搬,那就是说不通的,是于法无据的。”

    “既然于法无据,我们搬了算谁的?搬就搬了,到时候说我们搬得没道理,我们找谁说理去?”

    村民们嘴里一套一套的,还带着一些名词,让平安更是感到了这件事中间很是有些内幕。

    “还有,根据县里和乡上的公示,赔偿的标准太低,根本没有和我们商量嘛,那就属于强行拆迁,这事乡里做的不地道,玩呢?”

    一般来说,赔偿的标准还好说,无非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即便县里定的标准再高,村民也会觉得不够的,这很自然。

    可是说到批文,涉及到了大型基础设施建设,过去从来都是边做边报边批的,而项目申报的条件之一就是拆迁,而拆迁又需要项目批文作支撑。可现在状元村的人说批文没下来,这太釜底抽薪了。

    肯定有人在后面给大家伙出谋划策。

    状元村的形式比平安原来想的要复杂和严峻的多。

    今晚来的重中之重已经知悉,打伤人的事情倒是相对很轻了。

    王经伦连夜来东凡还不就是为了搬迁的事情?这涉及到了状元村今后一系列的规划,否则别说一个赵长顺住院,就是再加一个赵长顺,又如何?

    平安当即先给赵长顺打电话,说自己这会在状元村,那两个青年家人十分的懊悔,想去医院探望您。

    赵长顺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王经伦在乡上,再说自己要支持平安的工作,就说自己没事,皮外伤,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是意外,心意领了,晚了,早点休息吧。

    这些村民,尤其是那两个青年的家人是近距离听着平安打电话的,见平安为自己孩子说好话,都借坡下驴,说一定要去看赵长顺,平安说明天吧,明天去好点。

    而后,平安给王经伦打电话,说赵长顺自己不怪罪那两个冒失的青年,是意外,看看派出所要是讯问结束了,能不能让人先回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自己会当面汇报。

    王经伦这会已经见到了刘茂林和苗书林,想平安说的其他事情必然和搬迁有关,就对平安说同意按照你说的办,我等你。

    事情到此,圆满结束。村里这两家本来就有人在派出所那里等,接了人就往回赶,等天明再去探望赵长顺,并谢罪道歉。

    平安对大家伙说:“今晚和大家商议的事,我回去汇报,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都放了,搬迁不急于一时,其余的以后再说,反正有平安在,也没人再说难听话。

    大家看着彭佩然和平安上了坡,拐过了了牌坊不见了,一个个拖拖拉拉的回村睡觉。

    平安返回的时候一直沉默,和刚刚来的时候一点不一样。彭佩然到了牌坊这边,没话找话的说:“人在哪,家就在哪,死守着下面,难道真是风水宝地?状元状元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出过什么人物。”

    今晚有惊无险,果然是给了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这是好事。

    彭佩然想和平安潜移默化的恢复关系,可是平安这会老半天的不说话。

    两人在牌坊那里站了一会,彭佩然似乎打了个哆嗦,平安注意到了,将车门打开让彭佩然上去,自己却依然的在车下站着吹风。

    彭佩然莫名其妙,以为平安要解手,可是平安一直的站着。

    状元村的事情被解决,麻烦已经不成为麻烦,紧张之后,平安这会陷入了思考。

    他在扪心自问。他又想到了俞洁曾说的那句话。

    俞洁说自己适合在东凡发展,是这样的吗?

    自己当初要留下来,留在留县,完全的是为了俞洁吗?

    不全是。

    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一个人连自己都做不好,怎么去爱自己所爱的人,怎么去保护那些需要被自己保护的人?

    “我曾经对自己说,今后要认真的面对自己,不要再逃避现实了但在一个地方呆不下去了,环境艰苦,我会选择离开,到了下一个环境里,如果还是不行,适应不了,我是不是会再次的离开?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一直离开,可一直到哪天才是个头呢?”

    “老祖宗说人挪活树挪死,可是也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话,这些其实并不自相矛盾,关键还是看自己怎么去对待。”

    “那自己应该如何对待?”

    “难道还想活在梦里,活在幻想中继续的逃避现实?那不是又活回去了?岂不是一直的在循环自己不敢去面对压力?那哪天才能突破自我真正的成熟起来?”

    “是的,俞洁离开了,可她有自己的人生,难道她离开了就是不爱我了吗?”

    “不是的。那我要是离开了留县,就是证明了爱她吗?也不是,留在留县就是不爱?更不是。”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俞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也有自己要面对的。

    离开留县是属于“缩回胳膊再伸出去才能给对方更厉害的打击”吗?

    不是的,离开只是单纯的离开,就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表现。

    平安在沉思,彭佩然却恍然大悟:今晚状元村的问题解决了,平安这就是故意的回去晚一点,让王经伦多等会,好显示自己两人有多辛苦,工作多难做。

    彭佩然在想,平安也还在遐想,只是想的不一样。

    可如果自己要是真的留下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有能力有一腔热血那是远远不够的,远远不够,还需要很多、很多。

    哪有那么容易。

    太难了。

    彭佩然刚刚那句“人在哪,家就在哪”说的很好,让平安心有感触。

    平安上了车,看看她已经系好的安全带,难得的对着彭佩然轻笑一下,启动车,用车灯在黑暗中划破了一个口子,往前疾驰而去……

第130章谋定而笃行

    平安回去给王经伦汇报了今晚的情况,王经伦冷冷的看着屋里的众人,起身对平安说:“你给我留在东凡,负责将这件事搞清楚。m.www.uu234.net”

    “从现在开始,状元村如果再因为类似的事情闹起来,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王经伦走了。

    第二天中午,县委办公室打来了电话,正式传达县领导意见:平安暂时留在东凡,不去香菇办报道,协助稳定村民情绪,处置关于状元村的各个相关事项。

    同时,县里要求乡里和平安全力以赴,尽快拿出可行方案,化解矛盾,妥善解决遗留问题。

    如果再因处置不当发生昨天的类似**件,造成恶劣影响,将严处责任人,从重追究。

    情况稳定后,平安须按照原定安排,尽快前往香菇办工作。

    既然将状元村的事宜具体到了平安身上,杨得志也发话,让平安牵头,计生办的彭佩然协助,乡里再抽调几个人员一起组织一个工作小组,处理状元村事宜,包括目前稳定局面和提出今后解决办法。

    乡里风向突变,每天找平安说话汇报闲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彭佩然原来是根本不往平安的办公室里进的,但是如今每天都来成了工作的必须。

    事情已经起了变化。

    天气骤然的热了起来,平安刚刚接了俞洁的电话没说几句,财政所所长匡玉走进来,平安示意他坐,并让烟。

    俞洁听出了这边来人,说了一句你先忙,将电话挂了。

    匡玉吸着烟对平安直言不讳:“平副乡长,状元村有苗刚强这个家伙,就没法搞好。”

    平安:“嗯?怎么说?”

    匡玉:“我也是听苗蒲禄说的,我俩是同学。”

    平安:“哦,苗蒲禄还是很有工作能力的,我那会就支持他竞选村主任。”

    匡玉点头说自己知道:“苗蒲禄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反正,依据他说的和我所了解的,要是不做通苗刚强的工作,状元村的事不好有结果。”

    “还有,乡上那会给状元村干部的交通费,那是苗刚强在后面捣鼓不让村里的那些队长们领取的,这就是在捣乱,让乡里的工作没法继续开展。”

    平安猜测匡玉来找自己,一个是为了同学苗蒲禄没当上状元村村主任鸣不平,第二就是在那二百元交通费上没人领落了面子所致。

    凡事都有因果,苗刚强那天在杨得志需要时忽然没影了,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事情一件一件来,抓住了主要矛盾,解决了主要问题,其余的次要的也就迎刃而解。

    平安没有再去状元村,他这几天一直在乡里,他想苗刚强会出头的。

    果然,第五天,苗刚强上门来找平安了。

    平安先问候:“苗主任这几天很忙?”

    “不忙,也不是很忙,这几天,我妈住院了,我在医院呢。”

    “哦,在哪个医院?”

    “县医院。”

    “没和苗江伟在一起啊?”

    “没有,他听说是从县医院去了省里。他是老毛病了,不好治。”

    “病情好点没有?”

    “我妈昨天都出院了,我就来乡上看看。”

    平安给苗刚强倒了水,说:“这几天村里的情况怎么样?”

    苗刚强眯着小眼说:“我不太了解啊,这几天,我不在家。”

    “是吗?”

    “啊,是。”

    “你说你母亲病了,我前两天到村里去,怎么一了解情况,你媳妇都不知道你母亲病了?”

    “这不可能啊,我妈生病还能胡说?”

    平安笑了笑:“也有可能是传话的人带错了话。对了,乡里和县上的政策你都知道了,这次你们村的搬迁,希望你这个村主任能带个头。”

    苗刚强不答话,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是笑着。

    “嗯,苗主任有想法?”

    “没有,我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我家的大事都要我老婆做主,她不答应,我不敢应允。”

    平安看着苗刚强半秃的光头,说:“好,你还是个模范丈夫。这样,我看这几天你就别干其他事情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你老婆的工作做通,带个头,你说呢?”

    苗刚强点头就像是鸡啄米似的,可是从平安这里离开后,又不见了。

    实质上解决问题是一回事,形式上该做的还是要做。平安带人到状元村,将苗蒲禄苗春燕和各队的队长组织起来,要他们必须再次分头召开搬迁动员会,同时,加大了宣传力度,在乡里显著路口街道、状元村附近的路段和状元村各生产小队都张贴了标语营造氛围。

    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平安每天都里里外外的忙,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作用其实很小,主要的,还是要找对目标,尽快的撕开一个口子,不然大家都你等我我等你,等来等去的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刘茂林兴冲冲的走了进来,给平安说:“苗刚强的工作我做通了。只是,作为第一个拆迁户,奖金要涨一点儿才行。”

    原来杨得志几个研究过,状元村带头拆迁的前三名有三千元奖金,现在刘茂林过来说要涨,但是不知道涨到多少。

    平安静待刘茂林继续,刘茂林还以为平安不乐意,说:“得志同志同意的。这口子不撕开,工作无法进展,我们都只能干着急。”

    “你看,给多少合适?”

    正说着,彭佩然走了进来。刘茂林以前和彭佩然的公公林伟民关系不错,这下也不避开彭佩然,说:“杨书ji的意思,是第一名给一万五,你看?”

    我看?你们都决定了,来问我。这个数目肯定是他们都商量好的。

    彭佩然看看刘茂林和平安,心说三千到一万五,这幅度可够大的。

    刘茂林又说:“状元村的搬迁是咱们乡如今的头号工作,咱们思想上要解放一点儿,步子上要迈快一点儿,我们要大胆激励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人嘛。”

    刘茂林接着又说了一句:“不管哪个第一户搬,都会得这个奖金的。”

    这话说的,真是此地无银了。

    平安点头说:“那好,那听你的,不过对县状元村拆迁建领导小组那里,是你还是谁去申请批准?”

    刘茂林说:“这个,那当然由得志同志去了。”

    刘茂林说通了平安,走了,彭佩然看看平安:“那苗刚强肯定是第一个搬迁的,准没错。这一万五,得的也太利索了。”

    彭佩然最近这几天说话越来越倾向于平安这一边,似乎就是为了工作,但是其中到底如何,两人心里都有数。

    平安本不想吐露什么,但是再一想,来而不往不好,轻轻笑笑说:“搬迁是大事,那晚领导的话你也听到了,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拿我是问的。人家这会替我做工作,我干嘛不同意。”

    彭佩然听平安话里有话,眉头挑了挑,平安看看外面,没人,说:“你不是管计生的吗?苗刚强有几个孩子?”

    彭佩然一下就明白了:“三个,前两个是女娃,后一个是小子。不过,虽然他老婆生了三个,可都办有手续,没有罚款的。”

    平安一本正经的问:“哦?那是为什么呢?”

    彭佩然忽然的笑了。

    到了这个月底,苗刚强果然是状元村第一个要搬出状元村老村的人。

    这个搬迁不是说现在就搬走,而是签拆迁合同。

    苗刚强和乡里第一个签订了拆迁合同,得了一万五千元奖金,挣了个头彩,紧接着要搬的第二户,也就是签合同的第二户,比苗刚强晚了半天,这个第二户就是村里的会计苗蒲禄。

    再下来是村妇女主任苗春燕,后面这两家各自拿走了三千元的奖金,搞的有人说村里的干部和乡上的人说好了,这些钱就是给这三个人准备的。

    而那个支书苗江伟,因为一直在外治病,这些奖金就没有轮到他的头上。

    赵长顺自从那次被石头子给砸了之后,基本上就属于暗地里的退居二线了,当然,这属于在本乡里的退居二线,原本他就不怎么管事,不是说他不想管,而是确实很多事自己管不了,说了不顶用,还不如不管,免得生气,因此有人问他工作上的事情,请示他,他总是说你们看着办,或者直接说让谁谁谁斟酌。

    最近赵长顺要回到坡口乡,也就是他的老家去任职的消息越传越烈,平安问询过赵长顺,表示还希望能在赵长顺的手下工作,赵长顺说你跟我是没前途的,我老了,日暮西山,过一天是一天,个人服从组织,这不,我还在东凡,风声都传出来了。我回去是彻底的去二线,养老,而你不同,你年轻,有冲劲,有能力,还有文凭,这四样就是个宝,假以时日,你会大有作为。

    赵长顺很看好平安,在工作中就予以了很多的指点,当刘茂林给平安说要提高状元村第一个签订合约户的奖金时,平安下来就给赵长顺汇报了。

    赵长顺说这就是锅里的肉到了碗里,还是他们的,问:“你有什么想法?”

    赵长顺话里有话,平安没有隐瞒,将给彭佩然的那番话给赵长顺重述了一遍。

    赵长顺思绪了一会,说:“你这样,治标不治本。苗刚强本来跑车,有钱,你就是真的拿着他超生去对付他,顶多罚款,有人要是在乡里再替他说话,又就被轻描淡写了。这不能彻底的解决问题。”

    “这就是死循环,一下打不死,他今后会更加的猖狂。苗刚强今后还会将状元村给搞的更乱。”

    事已至此,平安就不再隐瞒,顺着赵长顺的话说:“状元村从前就很乱,这里面有内在的原因,也有外在的,主要还是内在的。苗江伟生病了,一直在外治病,苗刚强在状元村胡作非为,要想解决状元村的问题,是还得先用好人。”

    赵长顺一针见血:“苗江伟这个支书已经干了很多年,是该换换新人了。”

    不谋而合。

    平安看着赵长顺,赵长顺说:“我来东凡的时候,就在状元村挂点,在这个村,我真是付诸了太多的心血,可是到了后来落下了个什么?一直到现在,状元村还是那样,这是我的遗憾。”

    “我可能就在年底离开东凡,希望,能在走之前,将这个遗憾给弥补了。”

    赵长顺真的要走了。

    “就让苗江伟下去。他干了这么多年,身体还一直有病,这是个好时机。”

    “那谁上?”

    “苗刚强。”

    赵长顺一听,坐直了问:“说说,你说说,怎么想的?”

    平安:“苗刚强是村主任,状元村自治,因此有些问题就比较棘手。”

    “自从苗刚强当了村主任后,总是唱对台戏,裹挟这村民要这要那,其实好处都是落进了他自己的兜里,假公济私的。”

    “苗刚强欺骗群众有一手,我觉得,只有让他卸任了村主任,他就等于没有了施展的空间。因此,我考虑,可让下面的人讨论推选,让苗刚强有资格接替苗江伟。苗江伟退,苗刚强上,而后,根据实际情况,最近状元村工作繁忙,不能像从前苗江伟一人兼两个职务那样的,让苗刚强辞掉村主任职务……”

    “不知道苗蒲禄这人怎么样?以前苗蒲禄就作为三个村主任的人选报上来过,这人,你看怎么样?”

    赵长顺:“苗蒲禄还行,年轻,反正比苗刚强和苗江伟好的多。”

    赵长顺想想后又说:“希望,在我走之前,能看到状元村回归正常,不要再被一些歪门邪道的人给把持了。”

    平安坚定的说:“一定会的。”

    平安下来就联系了苗蒲禄,直截了当的问:“你是状元村的人,作为状元村的会计,觉得村里这一段怎么样?”

    苗蒲禄看了平安好大一会才说:“村里看似平静,实则很乱。”

    平安追问:“怎么个乱法?”

    苗蒲禄推推眼镜:“现在村上跟以往不同,别的村经常是村支书和村主任不和,而我们村苗江伟和苗刚强好的像是穿了一条裤子。我们这些村支两委委员就只是个摆设。”

    “你那时候是三个竞选主任的人选之一,你觉得,当村主任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要一碗水端的平,其实大家最不喜欢的就是自私自利。要是做到这一点,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

    平安也看着苗蒲禄好大一会:“你和匡所长是同学,咱俩打搅的时间也不短了,掏开心窝子说实话,就现在村里的情况,苗刚强下届选村主任能不能选上?”

    苗蒲禄几乎就是冲口而出:“当然选得上。”

    “真的吗?”平安反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苗蒲禄冷笑:“苗刚强很注意拉拢老百姓,常常在村里面说,他这个村官是村民直选的,他的帽子不是乡里谁给的,所以他只听村民的话。”

    “这样?你有没有想法?”

    “我……”苗蒲禄迟疑了一下:“我是有,可是……”

    “我支持你!”平安肯定的说:“一个鸡蛋吃不饱,一身臭名背到老,苗刚强和苗江伟怎么样,这一年来我看的清清楚楚,你怎么样,我也知道。我全力支持你。”

    苗蒲禄心里十分高兴,不过……

    “不过,大家都知道我会去香菇办的,但是不要忘记一点,状元村的事情没结束之前,我走不了。”

    苗蒲禄似懂非懂,平安说:“搬迁没结束,拆迁没开始,工作不算完。”

    苗蒲禄明白了,但是村里的事情也就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他怎么能不走?

    平安:“别的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你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种好事何乐不为?再说苗刚强和苗江伟确实是损公肥己,这些年两人前赴后继的为非作歹,将状元村给搞的乌烟瘴气。

    不除掉这两个祸害,自己和全村的人都没好日子过。苗蒲禄当下就按照平安说的,联系操作去了。

    ……

    赵长顺第一次在乡党委会上没给杨得志一点儿面子。

    作为东凡乡乡长,赵长顺明确表态不同意发展苗刚强为预备党员。

    这让很多人都没想到,不说赵长顺反对通过苗刚强,而是赵长顺似乎从来公开的反对过杨得志。

    开会这天,先研究了几个议题,接着刘茂林介绍了各村报上来的一批新党员名单。刘茂林把头伏在一大叠卷宗里读材料,当他读到苗刚强的时候,赵长顺就表现的不对劲,这个表情让苗书林看到了。

    但是苗书林没将这当回事,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赵长顺就在年前,会离开东凡,回到坡口乡他的家乡去,去人大任主任,今后东凡的一切和赵长顺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苗刚强的事情,苗书林和杨得志刘茂林已经通过气,一点问题没有,再说,按常规,各村报上来的名单全是基层讨论过的,没有大的原则问题,到了乡里这一级不过是走程序报备案而已。

    但是今天,这次,赵长顺却明确的表示苗刚强不行,即便杨得志说苗刚强怎么怎么有能力之后赵长顺仍旧的表示了反对。

    这,很不同凡响。

    接着,还有个人也表示了反对苗刚强提议,附和了赵长顺,这让杨得志十分难堪。

    因为中午喝了酒,杨得志这会脸色有些像猪肝,戳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冒一丈远的血出来。

    杨得志冷声说道:“说,不同意苗刚强的理由是什么!”

    屋里的人各抒己见。平安又在看着头顶的那个蜘蛛网,他有些奇怪,自己研究观察了这么久了,如果没有蜘蛛,这个网肯定是要破的,可是它偏偏没破,一直好好的挂在那里。可要说有蜘蛛,那个蜘蛛怎么那么善于隐藏踪迹呢?怎么自己一次都没见到过它?这真是神奇。

    难道,大自然中还有比人类更善于伪装自己的物种?

第131章行军季节

    杨得志让说不同意苗刚强的理由是什么,赵长顺紧接着就开了口:“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背着乡里另搞一套。www.uu234.net”

    赵长顺一说,全场气氛都冷了下来。

    杨得志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苗书林身上。

    杨得志:“大家都可以自由发言嘛。说说。”

    苗书林说:“苗刚强在状元村还是很得民心的,当了村主任以来,状元村的变化是很大的。”

    “对”,刘茂林随声附和了苗书林,接过了苗书林的话说:“苗刚强啃硬骨头的本领还是挺厉害的,这么长时间里,状元村的各项工作都做的不错,井井有条嘛,这不能说不是他的功劳。”

    杨得志:“苗刚强抓工作的确是一把好手啊。基层干部嘛,村里的事情五花八门,我们不能吹毛求疵。”

    “但我们也不能一白遮百丑!”赵长顺针锋相对。

    看来赵长顺是铁了心了。

    大家都知道,县里马上就要派人下来考察干部了,赵长顺调离已经是板上钉钉,他之前一直沉默,现在要走了,就少了顾忌,因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兴许苗刚强确实在状元村干得好,但是为了反对杨得志,他赵长顺在今天还就是投了反对票。

    杨得志皱了眉,屁股不动了,坐的转椅也不再唧唧拗拗的响:“大家举手,表决一下。”

    除了赵长顺和有限的一两个人之外,基本都举手同意了苗刚强。

    平安是最后一个举的手,看似有些不情愿,手也举得歪歪扭扭,但举了就是举了。

    杨得志心里冷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是一味的强硬吗?你不是和赵长顺一回事吗,这下怎么不支持他了?

    虽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能影响了什么?不过举手还是欢迎的。

    苗刚强最终被通过了。

    到这个夏天逐渐的过去的时候,状元村的村民基本上都和乡里签订了拆迁合同,领取了赔偿金。只不过旧房屋仍然杵在那里,这要等牌坊上面的新房子修建好之后,才成彻底的人走屋空,因此,状元村大大小小的房屋上几乎全都有画白圈里面是一个红色“拆”字的标识。

    这样,等状元村全部搬迁完毕,平安就算是完成了王经伦当时交给的任务,也就是要去香菇办报道了。

    秋老虎非常厉害,屋顶的电风扇一直转着也没给人带来一点凉气,平安正准备去状元村那里看看,工程队的刘总刘福禄气呼呼地闯进平安的办公室,一屁股坐下,嘴里说了一声平副乡长,就不再吭声。

    平安莫名其妙,问:“刘总你这是怎么了?”

    刘福禄仍就一脸愤懑:“平副乡长,这工程我实在是没法做了。”

    刘福禄的声音里拖着哭腔。平安给他倒着水,问:“到底怎么回事?”

    状元村的人虽说还没有完全搬离,不过先行的拆迁工作还是要做的,刘福禄的工程队就是前几天开进了状元村,按照合约,工程队将沿着状元村最靠近后山的那条沟拆起。

    刘福禄咕嘟咕嘟的喝了半杯水,说:“我来这里一个星期了,和状元村说好了今天可以进场的,可推土机挖掘机一开进去又被堵起来。”

    “早知道这样,我今天就不把设备开进去了。”

    “平副乡长,这些大型的机械设备,租一天就要给一天的租金,租金算起来成千上万啊,一堵再堵的,谁吃得消?再说,昨天下午为工程队进场的事,我们建筑公司和县里、咱们乡上,还有状元村的干部以及大小队的代表们可是还召开了一次协调会的,大家这不已经达成了同意进场的一致意见吗?”

    “平副乡长,一个唾沫一个钉,咱站着说话站着尿尿的男人怎么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看,状元村的人背后一定有人操纵!村民们绝对不会说话不算数。就是有人捣乱。”

    “你别急,我这就去调查一下。”

    平安安抚了一会,刘福禄还是气鼓鼓的走了。

    果然,状元村的事情是不会顺顺当当的。

    自己也不会就这样“顺顺当当”的去香菇办的。

    平安特意的叫上了苗书林和自己一起去状元村。

    王经伦说过,涉及状元村的事情“唯平安是问”,苗书林觉得平安叫自己是一个示好的举动,明眼上得罪人的事情没必要去做,于是就和平安去了状元村。

    两人在车上远远地观察了一下,只见见四五辆挖掘机、推土机、塔吊、脚手横七竖八的放在那里,挖掘机前面有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坑里还在冒着泥土的热气,别的机器却没有派上一点的用场,十来个老头老太婆坐在推土机轮子的前面,后面是一伙中年人和年轻人。

    平安看看苗书林,苗书林嘴上说了一句:“这干什么嘛。”

    平安走了过去,苗书林跟在身后,有人看到了他们俩,将脸扭到了一边。

    平安大声的问:“大家多数人都已经签了搬迁合同了,补偿款也领了,怎么又来堵车呢,这样不好吧?”

    圪蹴在前面机器跟前的一个老人闷闷的说:“我们就不想签合同,是你们逼我们签的。”

    苗书林咋舌:“这话说的,可不能这样说。”

    “怎么不能这样说?”有人在一堆人后面喊。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看不到人。

    这时有个男的跑到了平安和苗书林的面前,质问:“我可没签合同啊,也没拿你们的钱,凭什么把机械设备弄进来强拆?说说。”

    这男的很是理直气壮,苗书林皱眉说:“拆你家房了?你好好说话,不要叫,也不要喊,叫喊不解决问题,有理不在声高嘛。”

    “苗书林,你离开村几年,怎么说话都向外了,你还是不是状元村的人?”有人在人群里又喊,苗书林眉头一皱:“我哪向外了?现在推谁的房子了吗?只是先推一条路出来好走嘛。”

    人群中有个人喊:“不要听他的,他骗人!”

    于是很多人跟着说:“就是,他骗人。”

    平安摆了一下手:“大家能不能一个一个说话,人多了也听不清。”

    这时,刚刚那个最开始喊叫的声音又响起了:“我们就不搬!他们没有批文,没理由让我们搬!他们属于违法拆迁!”

    这一下平安看的准了,这个人虽然隐藏在一堆人的后面,平安还是认出了他:老赖,这个村的村治保主任苗盛。

    平安心里冷笑,闹的好。

    心里想着,平安嘴上说:“不管是搬迁,还是今后的修河治坝,乃至于招商引资,这都是一件对大伙儿有利的事,它可以解决我们很多的实际问题。这个是老调重弹,大家心里都懂。大家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要听他说的!我们不走!走了这几天我们就白堵了!”苗盛还在高喊。

    平安看看苗书林,天热的苗书林这会身上已经出了汗,低声说:“要不,先这样?”

    苗书林本来就不想来,这下平安主动,当然要走。

    “这样,请大家选几个代表出来和我们商量。”

    “不,今天不行,要商量也要等到明天。”苗盛又在吆喝,平安心说你他娘的还真是配合老子。

    人群中没有苗江伟和苗刚强的影子,平安和苗书林转身就离开。

    在路上,平安恼怒的说苗江伟这个支书到底怎么当的?一点作用都没有,还不如给换掉。

    回到乡里,平安给杨得志做了汇报,再次的阐述了苗江伟的不称职。

    在状元村的问题上,王经伦是发了话的,杨得志并不想过多的搀和,他见平安一身汗一脸土,皱眉说:“苗江伟一直有病,在外治疗,是没有起到作用……你挂点状元村,觉得谁行?”

    “我……”平安张了一下口,想想说:“苗蒲禄可以。”

    欲擒故纵,平安不可能直接说苗刚强。

    “苗蒲禄是村会计,也行,不过,似乎还要再酝酿一下的好。”苗书林见缝插针。

    果然。

    平安皱着眉往下溜:“要说苗刚强最合适,可这家伙三天两头的不见人,这不就和苗江伟一样了?还有,他刚刚才预备,还在考验期,不合适。”

    苗书林笑:“如果真的要换人,苗刚强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再说,即便预备,在考察期,我们乡上还是能多盯住点的,他能怎样?翻了天?”

    平安听了,想想说:“怎么有利于工作怎么来。状元村人肯定有人在后面给支招,提出的问题总是让人防不胜防,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抓住了,饶不了他!”

    苗书林看了杨得志一眼,笑:“现在群众自觉性都很高的,信息发达,有些事,我们不知道,村民就知道了。不好干啊。”

    又闲扯了几句,平安出来往自己办公室走,到了门口看到彭佩然往这边来,平安看着她细腰肥臀丰乳的样子,小腹一阵发热,进到屋里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凉水,才将火气压了一点。

    彭佩然进门,平安又接了一杯水,彭佩然问:“怎么喝凉水?”

    这个彭佩然最近是越来越关心自己了。平安将水喝完说刚刚去了状元村回来,外面热的能将石头给晒的跳河。

    彭佩然笑笑说:“我从县里回来,听到件事,有人不认识空调,问城市里大楼的墙上怎么都挂的像是打麻将的一饼二饼那东西,知道是空调室外机之后,这人去了动物园。动物园因为太热,给动物们安装了空调设备,但是供电严重超负荷。只好做出限电的举措,这人闷闷的怎么我的待遇连动物都不如?有个管理员说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一样,看着是给按了,有的没用,室外机不转的就是。这人转了一会说你说的也不完全对,老虎的房间外就没二饼一饼,所以老虎也是没有空调的。”

    我是老虎?那你就是母老虎。这也不知道是笑话还是变相的恭维,没等平安说话,彭佩然又说:“状元村的情况还好吧?”

    “不好,里面肯定有人在挑事,这个人太坏了。”

    “工作是不好做……”

    彭佩然闲扯了几句要走,在门口的时候,她像是很无意的说:“状元村的苗盛老婆生了二胎,不过,人家都说苗盛老婆生的这个孩子是苗刚强的呢。”

    平安心里一动,问:“不会吧?”

    彭佩然笑笑:“我也不知道,不过,苗刚强跑到计生办找人给苗盛说好话倒是真的,我还得了几斤绿豆,熬汤倒是能败火,中午熬的,还没来得及喝。”

    这是在邀请自己去她那里喝绿豆汤?

    平安看着彭佩然裤子里紧紧包裹着圆滚滚的屁股和白皙的脖颈,刚才那股被压下去的火又被勾了起来。

    彭佩然走后,平安去了赵长顺的办公室。

    到了下午,赵长顺将分管计生的副乡长尹力叫到自己跟前,问最近的工作,还说如今一票否决,要是计生出了事,我要是不好受,在我倒霉前一定先让你更难过。

    苗刚强找人给苗盛二胎说情当然不可能通过赵长顺,但是赵长顺这会这样问,尹力没法遮拦,说自己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刚得知情况,正准备给你汇报。

    赵长顺勃然大怒,说你看着办!要死大家一起完蛋!

    这事闹的谁说都不管用了。于是这天晚上,计生这边就连夜将苗盛家里的东西拉了个干干净净,还宣布要拆苗盛的房子,要对苗盛予以重罚。

    计生怎么搞,平安不去理会,自然有赵长顺,他第三天再次来到了状元村,没想到看到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刘福禄工程队的机械正在状元村四下忙碌着,没人再拦阻施工,平安给刘福禄打了电话,刘福禄无可奈何的说,之所以能开工,是因为自己给苗刚强送了钱,不然自己又能怎么样?工期耽搁一天,自己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损失。

    干你媳妇的!平安想又是果然。

    虽然平安希望苗刚强闹,但是苗刚强收钱还是让他有些恼火,他将情况给赵长顺做了汇报,赵长顺发话,计生那边就带人去苗盛家里拆房子。

    计划生育是国策,谁碰谁出局。看到今天来人都是动真格的,苗盛的老婆终于崩溃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骂苗盛不是男人,还喊叫说苗刚强再不出现将事情摆平,自己就将他的儿子给掐死,自己也不活了。

    状元村看热闹的人顿时哗然,苗盛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等计生工作组回来,平安去找杨得志,不过离杨得志的屋子还有一段距离,听到赵长顺在里面质问杨得志:“苗盛老婆生的孩子要是苗刚强的,那苗刚强可就是有四个孩子了!”

第132章往前小跨一步

    赵长顺一直不能被提拔的原因不是在东凡乡。顶 点 X 23 U S

    平安打听出,赵长顺是得罪了王经伦。

    赵长顺在二十几年前被保送上了工农大学那会,曾和王经伦在一个公社任过职务。

    王经伦比赵长顺小,赵长顺那会是王经伦的上级,两人那时候就有了矛盾,只是没想到后来王经伦步步高升,而赵长顺则蹉跎坎坷,到如今已经没有了翻牌的机会,因此这会赵长顺只有在东凡窝着。

    苗盛被爆出来的二胎超生孩子竟然是他老婆和苗刚强生的,这让杨得志也没有预料到,面对赵长顺的质询,杨得志打电话让苗刚强来乡里,将事情说清楚。

    事情又起了变化,拐来拐去的,节奏和方向转变快的有些超出平安当初的预期。

    平安当机立断,装样子去了厕所,而后拧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屋里给苗蒲禄打了电话。

    苗蒲禄已经等了很久,雷厉风行,苗刚强还没到,他带着几个状元村人就来了。

    约莫苗蒲禄快到的时候平安就去了杨得志屋里。赵长顺坐在那里不吭声,杨得志皱着眉,苗书林解释说苗刚强和苗盛老婆的事情还没查清,等查清了再说,何况,苗盛的老婆在村里名声一直不好,这会为了不让乡里人拆她的房子,胡言乱语也是有的。

    正说着话,苗蒲禄带人来了,他对杨得志说:“我们状元村村民要求开村民会议,罢免苗刚强这个村主任。”

    “事实理由如下:前两个月,我们村上有个五保老人去世了,苗刚强在乡里拆迁时将这个五保老人的户头报了上去,等于开了个空户,结果,苗刚强一转手将牌坊上面新的宅基地卖给了在村里做生意的一个老板,这个老板就是租村里报废学校开赌场那个人。”

    “苗刚强收黑钱,贪污腐化,拿着村里的钱在外放高利贷。”

    “苗刚强在村里长期乱搞男女关系,其中之一就是和本村苗某人的老婆胡来,这个人的老婆还给苗刚强生了一个孩子。苗刚强严重的超生,违背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

    “苗刚强拿着村里的公款在外吃喝嫖赌,道德败坏,实在是状元村的耻辱。”

    “另外还有许多要举报的材料,请乡里领导过目,审核。”

    杨得志环视屋里一圈,将苗蒲禄手里按着众多状元村人指印的揭发材料接过,看了一眼,勃然作色,一拍桌子喊了一声:“简直无法无天!”

    杨得志的视线扫过了苗书林。苗书林这时站在屋里的一边,他看看没人注意,悄悄的走了出去,平安眼角瞄着苗书林的背影,给苗蒲禄使了个眼色。

    苗蒲禄错身让其他人站在前面,自己也溜到了外面,看着苗书林走的方向,拉了一下一个村民的衣襟,两人一起跟了过去。

    杨得志将材料看完,赵长顺起身拿了过去,一目十行的一看,问:“苗江伟还没回来?”

    平安说:“没有,还在治病。

    赵长顺:“你说怎么办?你是状元村的挂点干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有责任!”

    平安点头,回答赵长顺说:“是,我有责任,我不逃避,不推卸。”

    这时有一个村民忽然说:“怎么能是平副乡长的责任!苗刚强和别人老婆睡觉,搞出来了崽子,这谁能管得了?管也不能管住人家的裤裆利索不利索吧?”

    这人说的粗俗,杨得志皱了眉,平安问:“你们村工地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那个刘工头说给苗刚强塞了钱,所以没人再闹事了,还不干的好好的。”

    平安皱眉:“给苗刚强塞钱?你说话要有证据。”

    “没证据,不过大家都知道,哪能有证据?苗刚强让苗盛鼓动人去挡住人家的挖掘机,而后在中间充当好人,工头没法,给苗刚强塞钱,苗盛也分有钱,这才不闹了,村里人谁不知道?不然,前几天你不是也去过村里,那会闹的那么厉害,怎么今天就没事了?这不日怪了?谁给钱还当着众人的面?要什么证据?”

    杨得志的眉头皱的更厉害。

    这时,外面墙根那儿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声音一会就转移到了大院里,有个村民站在杨得志的屋门口,回头一看,嘴里“乖乖”的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平安说了一声吵什么吵也跟了过去。

    到了院里,只见一个村民一只手拉着苗书林的胳膊,另一只手却握着一个鞋子,将鞋底对着苗书林的脸使劲的抽。

    苗书林的脸上都是鞋底样子,苗蒲禄在一边劝,却被这个正在打人的村民甩开了。

    这个村民一边用鞋底苗书林的脸一边喊叫:“你也算是状元村人!羞先人了你!”

    “状元村怎么能出你这个坏坏红薯!”

    “住手!”平安大声喊着过去:“放开!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快放开!”

    这人见平安来了,不乐意的将鞋放下,脚提拉着,平安分开两人让苗书林进屋,对着苗蒲禄瞪眼说:“你搞什么!就在一边看着?”

    苗蒲禄一脸委屈,手扶着眼镜说:“我上厕所,看到他们俩打架,我拉不开嘛,还差点掉茅厕里。”

    杨得志和赵长顺这会也出来了,杨得志问怎么回事,苗蒲禄说:“我不知道啊,我上厕所,他拉着书林主任在厕所里纠缠,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苗书林坏良心!良心大大的坏!他在厕所里给苗刚强打电话说不让苗刚强个鳖孙来乡里,还说大家在举报他!”

    “我亲耳听见的!”

    院子里这会已经站了很多人,杨得志的脸色铁青,赵长顺厉声问苗书林:“你怎么回事!把你手机给我看看通话记录!”

    苗书林一声不吭,状元村的人都气愤了,张嘴都在骂,有人说怪不得,原来苗书林也有份,和苗刚强沆瀣一气。

    “这事不给个说法不行!”一个村民叫着就往大院外走:“我回去叫人!”

    杨得志愣了一下,平安急忙的跑着跟过去,喊:“你站住!你给我站住!有事找我!咱们好商量。我是你们村挂点干部,我来解决,你叫再多人来有什么用!站住……”

    平安说着就追到了外面,状元村的几个人也跑了出去,杨得志看看苗书林,怒气冲冲的说:“你干的好事!回你办公室去!”

    赵长顺拦着说:“先别回去,就在这,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苗书林脸憋得通红,赵长顺说:“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给苗刚强打电话了?”

    苗书林还是不吭声,赵长顺又问:“状元村那个村民说的是不是真的?”

    苗书林刚刚是准备去办公室给苗刚强打电话的,但是办公室有人,他想想就去了厕所,但是没想到正和苗刚强说着,就被状元村的人给抓住了。

    这会大院里除了麻雀的扑棱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大院外,平安追着这个村民到了大路边,看到没什么人了,这人弯腰站住,两人都长长的嘘出一口气。

    平安掏出烟给这人抽,点着烟之后,平安冒了一口,这个村民说:“他妈!我们村真是被这几个大老鼠给偷美了。”

    “都想要钱,谁不想要钱!可在位置上为大家伙办点实事能死?能有多难?”

    “我们要求高吗?不高!他妈的他们吃肉连汤都不想让人喝一口!”

    “我们村老是发展不起来,就是被这种人给祸害的!”

    苗蒲禄这会带人也追了过来,平安又给大家伙发烟,有人愤愤的说,这次要将苗刚强给开除了村籍!连球籍都给开除了!

    平安一个人和状元村十来个人在路边的样子被乡上的人看到了,平安将这看在眼里,走开两步,将自己脱离在了状元村人之外,这样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包围,成为了核心,他说:“大家听我的,先回去,事情到了这一步,乡里肯定会给个说法的。”

    “不说别的,搬迁总是没错,工程不能停,至于谁的错误谁的责任,由乡里进行调查后会有个结论的。”

    平安说着面对对苗蒲禄:“你是村里会计,也是老干部了,苗刚强这事这样,苗江伟又不在,你回去要将工作做好,将乡里的政策和态度给大家传达到。”

    平安说着对众人团团的抱拳作揖,苗蒲禄说:“平副乡长是有责任心的,他是为了我们村真心实意的着想的。”

    有人猛然说:“那叫平副乡长当我们村的村长。”

    平安愣了一下,看着苗蒲禄笑:“我看村长还是你们村自己选,我可不敢去,省得被你们村人说状元村没人了。”

    “我看苗蒲禄就是个当村长的料子嘛,有文化有经验,老干家了,老把式,我看行。”

    平安看着苗蒲禄带领人回村了,进了大院,杨得志的屋里就是赵长顺和苗书林三个。

    不等杨得志问,平安抱怨说状元村这些人太费劲,不过暂时被说通了,不然今天自己这个驻村干部又要被上面批了:“真是难伺候!”

    杨得志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看着苗书林说:“你写份检查,深刻一点。你要人怎么说你!”

    苗书林低着头出去了,平安看看时间,说:“我还是去一趟状元村,我有点不放心。”

    “你去,”杨得志说:“一定要做好工作,不能再出事了。”

    “好。”

    看看赵长顺没话说,平安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平安在状元村呆到了半夜才回来,大院里静悄悄的,他走到楼体那里,有个人在不远处“啊”了一声。

    “谁?”

    平安一问,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还没看清楚就闻到了一股幽香。

    凭着气味,平安就知道是彭佩然。

    “你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才回来?”

    平安张嘴问,彭佩然同时也在问。

    今夜没有月亮,因为树木的遮挡,乌漆墨黑的,天气还有点热,平安看到彭佩然穿着睡裙,朦朦胧胧中看着她挺拔浑圆的胸将睡裙那一块撑的很高,平安想这个女人里面可能就没穿胸罩。

    那内裤呢?不会也没穿吧?

    彭佩然问:“状元村没事吧?”

    平安摇头叹气:“总算没事,就是说了很多话,嘴干。”

    “我那有绿豆汤呢。”

    “算了,喝点凉水来得快。”

    “苗刚强下午来乡里了,你走了后不久来的。”

    “怎么?”

    “两位领导都发火了,要将苗刚强送派出所,苗刚强说了很多。”

    “多少?你都知道哪些?”

    平安本不想问的,这些事明天就知道了,但是彭佩然这会身上的香味太好闻了,而且她穿成这样,谁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开车回来才故意的去上厕所,正好的就在这里碰到了自己。

    妈的,要不是这个时间段老子不能出一点差错,今晚就将你这个惹火的娘们给办的扎扎实实的!

    不过这不耽误平安接近彭佩然,他朝着彭佩然走了两步,低声说:“你都听说了什么?”

    彭佩然并没有退后,平安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她就是在等自己!

    “苗书林,刘茂林都牵扯进去了。”彭佩然也压低了声音,这样两人的样子有些像特务间谍在秘密的接头。

    “刘茂林?没搞错吧?”

    彭佩然轻轻笑了:“暂时就这些。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状元村幸好有你。”

    彭佩然的话里有话,平安反应了过来,说:“那晚是你和我一起去的状元村。”

    彭佩然听懂了,站了一会,见平安不说话,以为他在沉思,问:“你不喝绿豆汤?我用井水给冰了的。”

    彭佩然这句话让平安想起了别的,说:“不了,太累了。谢谢,喝了后半夜睡不稳。睡吧,不早了。”

    彭佩然又站了几秒,身体自然地蹭了一下平安,带了一股香风走了。

    平安是想起了自己家那台冰箱,但是很久没回去,里面储藏的东西估计都坏完了。

    ……

    王经伦再次来到了东凡乡的时间是早上的十点多。

    天气不错,王经伦到了没有骂人,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在大院里略做停留,说先不急着开会,时间尚早,走,大家出去走走看看。

    王经伦选择的地点是状元村,一路上听取了杨得志的汇报,到了地方后看着忙忙碌碌井井有序的工地,王经伦说这个状元村,这下挪了地方,该叫状元新村了。

    杨得志说这个好,新村,新气象。

    这时平安插嘴,说状元村的搬迁是县里的长远规划,非常具有战略意义,除了一举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还给了村民一个新的幸福生活,也让状元新村有望成为招商和工业开发的一个亮点,这在全市全省都可能叫响。

    王经伦问:“这么说,平副乡长有功?”

    平安接话说:“功劳是两位书ji的。不过有问题绝对不敢怪罪别人,那一定是我的。”

    王经伦哈哈哈大笑:“看来你经历了这么久,不光多嘴,还很会说话嘛。”

    “我也是在不断的学习当中,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几十年来,状元村一直灾害不断,就是在您的手里将困难给解决掉的。”

    王经伦又是笑,过了一会,问:“状元村的事情有了眉目了,香菇办那边也得有人管,你收拾收拾去吧。”

    此时因为彻查苗刚强和苗江伟,牵扯到了乡里的苗书林以及刘茂林,这两人已经被停职。

    平安听了回答说:“能不能另派个人?状元新村建设搬迁还有无数具体事项要处理协调,我留下来把这里的事情办清楚。”

    王经伦听了问杨得志:“你怎么说?”

    杨得志哪会听不出王经伦的意思,否则干嘛在此时此地多此一问:“平副乡长这一段干的不错,至于今后怎么,请您决定,我是完全拥护的。”

    “他走了让谁管这一摊子?管得起来吗?或者你杨书ji亲自抓?状元村的这些二愣子要是再闹起来,难道我再来给你擦屁股?”

    杨得志听了王经伦的话笑着回答:“平副乡长是走是留,我不能多嘴,说错了让您骂,我知道您即便是批评也是一种鼓励。我自己代表自己表个态,您让我干什么,我保证干好,绝对不能再让、也不敢让您来为我擦屁股。”

    杨得志没有明确表态,实际上态度很明白,王经伦心里有数,他站在贞节牌坊前,双手叉腰,说:“你是老手了,农村工作和领导工作经验都很丰富,平安他还年轻,这几个方面都远比不上你。但是状元新村这件事恐怕还得平安,别人不行。为什么?他有股子二愣劲,比状元村的二愣子还二愣子,咱们就以二愣子来治理二愣子。”

    别人不知道,杨得志和平安心里有数,王经伦说的就是那会平安跑到王经伦办公室和王经伦讨价还价的事情。

    “是,我就在东凡乡当一个二愣子。”平安点头答应。

    香菇办的事情,就此揭过不提。几天后县里下达文件,任命平安为东凡乡党委副shu记。

第133章公敌(一)

    “你现在的处境并没有改变什么,”俞洁轻拂了一下平安的脸,手指拨拉着平安的头发说:“刘茂林和苗书林是出事了,可杨得志怎么样呢?他真没有责任,还是对状元村的事情一点不知情?”

    “一点不知情,就是渎职,没有责任,那就是受到了维护。www.uu234.net”

    “你说王经伦将杨得志骂的狗血淋头,但是一个上级能当众批评一个人,恰恰有时候就是一种关心和爱护的表现,那代表了亲近。如果王经伦要是能天天骂你的话,那你差不多就可以进入亲信行列了。”

    “批评和骂在特定的场合就是一种荣誉,这个你一定要辩证的看待。”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将俞洁秀美的身体照射的纤毫毕现,更让平安爱不释手,蠢蠢欲动。

    俞洁躲开了平安的挑逗:“领导说让你看着办,不是不让你办,而是让你抓紧办;领导说再想想,不是他没想好,而是要你别再想了;领导征求你的意见,不是真的广开言路,而是在寻求同谋;领导找你吃饭,不是让你品评美食,而是让你去买单;领导表扬你,不是因为你真干的好,而是笼络人心;领导批评你,不是你真的有什么过错,而是提醒你别站错队伍。”

    平安听了笑:“我在学校听了导师几天的课,对比一下,觉得没你几分钟之内讲的收获大。关键是你讲的课本上也没有。”

    “我不收你的学费,”俞洁也笑:“你是想做事呢?还是想做官呢?”

    平安撇撇嘴:“这没什么区别吧?矛盾吗?”

    俞洁解释说:“你要是想干事呢,就在下面干,你要是想当官呢,就在上面干。”

    “我又想在下面,又想在上面,看情况而定。”

    平安一语双关,俞洁嘴里“哎呀”了一声:“别胡闹,说正经的呢。”

    “是正经的话啊,我又想做事,又想当官。谁不想?”

    俞洁坐起身子,将自己给裹住:“话是这样说的,可有时候当官和干事是对立的。在上面干,既要会当官也要会干事,或者说既要会干事更要会当官。”

    “有的人属于那种会干事不会当官的人,这样当官对这种人而言不仅干不成事,而且还会当不成官,失败是注定的。”

    “有的人会当官却不会做事,只是在人际关系上下功夫,完全的就是混人。更有一种人,既不会当官也不会做事,就是在混日子。”

    平安:“有这样的人吗?我也想混日子啊。”

    俞洁:“我给你举个例子。县里宣传那边的李军,这个人既不会做官,也不会做人,但是他在位置上一直干着,你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他父亲之前是市里的一位老领导,他能到这个位置大家都是看他父亲的面子。”

    “而后,李军这人还没能力,遇到事只会说你们大家看怎么办?你要是问多了,他就着急了,会说咱们去喝酒吧,咱们去吃饭吧,要不就是等回去和大家研究一下再说,顾左右而言其他。”

    “就像是你在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他从不回答,顶多说‘我十分的重视数学教育’,‘学了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之类的话让你云里雾里的。”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谦虚,情商高,后来发现这人是真不行,他真的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那会领导曾经很多次想将他给换掉的,但是碍于情面,也有这人从来不惹事,你说让我怎么我就怎么。李军还因为错综复杂的关系认识了一窝人,你还没动他,方方面面说情的人就来了,于是呢,这就跟以前门阀里养的食客似的,对他,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就那样了。”

    平安:“还多一个不多?多少人想上去!他却占着位置,那你说李军就是滥竽充数里的那位南郭先生?”

    “对,因此,我给你说的意思是,其实你别看上面人多,真正要面对要花功夫对待的,也就是那一两个,其他的,没必要理他们。”

    “有尸位素餐的,也有在其位也不谋其政的,更有感觉上升无门混日子的,各种各样人多了去了。看透了的话,留县没有多复杂的。”

    平安问:“受教了。不过,难道我现在不是既在当官又在干事吗?好吧,我是小小的一个副科。”

    俞洁正色说:“别小看你这个在乡镇上的副科!事实上县里除了王经伦和傅莹花之外,其余的几位县领导还不如一些局干部,譬如我要说副县长没有财政局预算科的科长过的舒坦,你信吗?有些人级别虽然在,但是那个滋味不可同日而语。”

    “上面千条线,底下一根针,这就是说,不管上面再多的千丝万缕问题,到了下面都是要通过乡镇街道办这些个‘针眼’实施完成的,辛苦是辛苦,可干好了是非常锻炼人的。”

    平安“哦”了一声,俞洁眨眨眼问:“假如我说你现在既不是在当官,又不是在干事呢?”

    “嗯?”平安不理解。

    俞洁看着平安,手指点了他一下说:“你就是在出气。”

    俞洁说着笑了,平安往床上一躺,瘫着不起,也笑:“出气怎么了?要不将我憋死?”

    俞洁认真的说:“在坡口那一段,我甚至都想到了死……是你让我能不死的。”

    “俞洁,你别这样……”

    “真的,有些经历,人一辈子一次就行了。成熟和人的年纪没关系,活一百岁没经历过有人还是不会明白……不说我,尼克松的回忆录中有这样一句话:‘任何伟大而杰出的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谦虚者,谦虚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因此,今后别只顾着‘出气’了,要想的多一点。”

    在平安要回留县的时候,俞洁将给他准备的新的衬衣和皮带拿出来,让他穿好。

    这衬衣和皮带不知道什么牌子的,但是质感不错,低调而又舒服,俞洁给平安整理着衣服领子,说:“很多人出事,都是从皮带、皮鞋、领带、手表这些细节上被人抓了把柄。有人在位置上既想深埋自己,又想显示一点与众不同,什么名牌的领带,名牌的皮带,穿戴着根本没必要。不想整你没事,一旦遇到有心的,你全身都会是漏洞。”

    “我不怕,”平安笑笑猛地将俞洁抱住,使劲亲了她一口说:“我这是爱心牌的,刀枪不入,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标志。”

    开车在路上,杨得志打电话问平安还要学习几天,平安说自己已经快到家了。

    “我在市里有事,你回去后见一下彭佩然。”

    杨得志说完挂了电话,平安想要自己见彭佩然干什么?

    到了乡里,车刚刚停好,办公室的秦奋过来问好,而后说了杨得志去了市里,尹力请了病假,你回来的太及时了。

    平安问:“什么事?”

    秦奋是杨得志的远房外甥,也不知道这个远房有多远,反正是杨得志的亲戚。

    平安有意和秦奋多接触,这样能从秦奋这里获得很多杨得志的消息,同时,也能将自己故意要流露出来的意思让秦奋给杨得志反馈过去。

    “我们刚刚到县里将策源村的一个人接了回来,在后院计生那里……”秦奋说到这,后院传来了一声怒喝,接着就是吵闹,秦奋说:“看,闹个没完。”

    赵长顺以身体没有痊愈的理由基本不管事,杨得志不在,尹力是主抓计生的副乡长请了病假,秦奋又在等自己,计生办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院里已经吵得热火朝天。平安走着听秦奋说了大概,已经看到有个个头不高的男子对着彭佩然大吼大叫,计生办的人都在劝说,彭佩然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众人看到了平安都过来问候,平安答应着到了彭佩然面前,对着还在喊叫的男子问:“你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我怎么了?我断子绝孙了!”这人看出平安是领导,吼叫道:“将我从县里弄回来,难道我不会再去!”

    “我去市里省里告你们!”

    “有事给我说……”平安说着从兜里掏烟给这人递过去:“我刚回来,不了解情况。去我那里喝点水?”

    平安是不吸烟的,但是兜里不装烟却不行,这人却退后一步,不接平安的烟。

    彭佩然这会开腔,介绍了平安的身份,这男子听了说:“好!去就去!砍了头的鸡都能跑,看你能怎么!”

    彭佩然秦奋跟着平安到了他的办公室,进去彭佩然自觉的给平安和秦奋倒水,给那个脖子上青筋扭得很高的男子也倒了一杯,平安再次的给他递烟,见这人不接,就放在茶几上,问:“喝点水,有事说事。”

    这人还是不吭声,鼻孔里呼哧呼哧的,显然心里很激动。

    彭佩然说:“这位老乡是策源村的,叫潘天庆,前几天,乡里将他媳妇带着检查身体……”

    “你别说的那么好听!什么是检查身体?那是结扎!”潘天庆怒道:“你们都有脑子没有?土匪!”

    潘天庆一开口,彭佩然不说了,她看了一眼平安坐在一旁,潘天庆停了一会,说:“你们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将我媳妇的肚子划上一刀!你们怎么那么混账!”

    平安没吭声,等一会,他听明白了。

    这个男子叫潘天庆,是东凡乡策源村人,今年二十七岁,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和他老婆苗欢欢结了婚,次年两人生了他们的女儿晶晶。

    潘天庆的姐姐叫潘天娥,嫁在本市的丰谷县。潘天娥和她丈夫生了两个女儿,就在前不久,潘天娥生了第三胎,是个儿子。

    潘天娥所在的丰谷县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她就悄悄把儿子送到弟弟潘天庆家,想请弟弟弟媳给她带一段时间。

    前几天,也就是平安到省里学习那会,潘天庆去县里办事了,第二天回来才知道自己的老婆苗欢欢被带到乡里计生服务站做了结扎手术。

    乡里计生部门以为苗欢欢抱着的孩子是她超生的。

    潘天庆知道后气得眼睛都绿了,开着三轮车跑到乡里要说法。

    杨得志这一段总不在乡里,赵长顺又是那样,而主抓计生的尹力也恰好有病了,尹力在临走的时候交待给工作人员让潘天庆回去等调查结果。

    潘天庆怒极了,当时就将计生办里面的办公用品扔的到处都是,还掀翻了几张桌子,结果不知道是谁将派出所的人叫了来,潘天庆被带到派出所留置了一夜。

    留置不是拘留,只是让譬如醉酒的人冷静清醒的一种方式。潘天庆从派出所出来没回家,大清早的直接就去县里告状。县领导给潘天庆说,事情要等调查清楚了再说。潘天庆不干,嚷闹着就在县里等调查结果。

    这样,县里只好打电话给东凡乡,叫人把潘天庆接回来。

    平安到了乡里的时候,潘天庆被从县里带回来没多大一会。

    既然杨得志赵长顺尹力几个都不在,就算杨得志不打那个电话,遇到这事平安都要过问一下。

    因此他是半夜吃面条,赶(擀)上了。

第134章公敌(二)

    这种事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有结果。顶 点 X 23 U S平安耐着性子好话说尽,潘天庆最后提出让乡里赔偿他五十万。

    “五十万!你……”秦奋两眼一睁,想说你怎么不去抢。

    平安将他拦住,对潘天庆说自己要给领导汇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有要价才好还假,这属于可以探讨商榷的范畴,要是潘天庆什么都不要,什么要求都不提,那工作才不好做了。

    看看时间,平安带着潘天庆到外面吃饭,秦奋和彭佩然陪着。吃完了饭,平安亲自开车将潘天庆往策源村送,到了潘天庆的家,彭佩然将准备好的礼物从车上提下来放到苗欢欢的床边。

    苗欢欢一脸泪珠,脸色憔悴,平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觉其实自己不怎么会安慰人。

    这时策源村的村支书赶到,众人在潘天庆家又说了一会话,才往往外走。

    策源的村支书叫潘玉铎,远离潘天庆的家之后,他给平安几个说:“这事怎么说呢?潘天庆是没有超生,可潘天庆的女儿晶晶出生那会,苗欢欢还不到二十岁。”

    这个情况倒是有价值,秦奋问真的?

    潘玉铎笑:“村里不够结婚年龄就结婚的多了,男女双方同意,两家大人再一见面,觉得条件合适没问题,先办酒席,经过了亲戚邻居的见证,就住在一起了。”

    “结婚证那东西以后补办的很多,有的在一起都有娃了,可是还没结婚证的,有的后来闹离婚,可是也拿不出结婚证。”

    彭佩然对平安说这种情况很多,有普遍性:“事实婚姻不被允许。没结婚证没准生证,这就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采取强制措施也是对的。”

    彭佩然在潘玉铎秦奋几个面前很强硬,但是平安知道她心里虚空。苗欢欢的事件里她有责任。

    在留县,农村男女双方在结婚的时候要办计生证明,不过办这个证需要交一定数额的押金,目的是怕有些人今后超生,等若干年之后,这两口子没超生,才将当时的押金退还。而有些人不想交这个押金,所以干脆的不办证,这就导致了无证生育。

    和潘玉铎交待了几句,让他做做潘天庆的工作,三人开车往乡里回。

    刚刚出了策源村的村口,车子上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秦奋很清楚的看到有颗小石头子砸到了窗户玻璃上,只不过车玻璃没被砸破。

    彭佩然和秦奋惊讶了,秦奋骂说不会是潘天庆砸车吧?

    平安这时已经猛踩油门,往前驶出了一大截,而后停住,三人下车看。

    公路一侧是策源村村民的大棚菜,大棚里种植着各种蔬菜,也有养殖香菇的,平安让彭佩然在车跟前等,自己和秦奋往刚刚遇袭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刚刚到了村口出公路的地方,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噌噌的猫着腰从一片大棚里跑了出来,顺着大路往村里跑过去。

    原来不是潘天庆干的,是小孩在玩闹。

    那几个小孩跑了很远,都站住对着公路这边看,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但应该是骂人的话。

    秦奋也回骂了几句,皱眉往车跟前走,平安往后再看看,见到靠路边的这个大棚蒙的塑料油纸上有许多的小洞,但塑料油纸看起来却是新换上去的。

    这时,一个穿着宽大的花布衫,身子骨看起来很瘦的女孩从大棚那个巷子里走了出来,她往村里那群小孩的方向看了看,而后转身,又望着平安。

    这女孩大约有十多岁,眼睛很大,脸盘和她的人一样的瘦,可能是从大棚里出来里面的温度有些高的原因,她脸上流着汗水。

    女孩头发梳的很整齐,平安恍然觉得,她整个人就剩下了黑漆漆的大眼睛。

    这个女孩一直的看着平安,一动不动,平安不知道她的视线里究竟蕴藏着什么。

    由于没看到别人,平安问:“你没事吧?这是你家的菜棚?”

    女孩还是看着平安,不过等了有十多秒,她点点头,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远远的,一个女人从村里走了过来,那十多个正在喊叫的孩子立即四散跑开,等这个女人过去,他们立即的又合拢在一起,嘴里更是大声的喊什么缺德不要脸之类的话。

    原来那些孩子是用石头砸这个女孩的棚子。

    平安看着这个女孩,他在原地等了一会,那个女人终于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用竹子编成的筐,上面盖着一层棉布,看样子里面似乎是饭食。

    这个女人三十多岁,和女孩一样的瘦,脸型一样,一看就是母女,她看看公路上的平安,对女孩说:“丫丫,叫你爸吃饭。”

    这个菜棚大约有一百米左右长,宽度大概是十米,这么长的塑料油纸不会太便宜,但是却被石块给砸烂了。

    平安想原来棚里还有人在干活。不过,这个棚里如果有男人的话,为什么刚刚那些孩子往棚里扔石头,里面的男人不出来制止呢?

    心里想着,平安往前走了走,快到车子跟前的时候,又往菜棚那边看看,可没看到其余的什么人。

    关于潘天庆的事情,和杨得志几个商量之后,杨得志的意思是顶多给潘天庆拿一万块钱,由乡里免费为潘天庆的老婆苗欢欢做输卵管复通手术。

    至于潘天庆提出的乡里让派出所的人抓他,杨得志说那是因为潘天庆在乡里办公室砸东西,毁坏国家财产。

    杨得志的意思就是最终的决议,平安本不想管,但如今自己刚刚当了副书ji,一是不想和杨得志闹得让别人都能看出两人离心离德,二是乡里如今的确除了自己,其他人去做工作也没有说服力。

    再次去策源村之前,平安给潘玉铎打了电话,他那边哇哩哇啦的像是在放广播,接了电话潘玉铎在里面大声回答自己跑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等话筒里的广播声小点后,平安说自己一会过去,让潘玉铎在潘天庆家里等着。

    平安这次去,只带了彭佩然,到了策源村路口那里,他吃了一惊,路边那个大棚竟然塌了一截,前一段覆盖着的虽然有些窟窿的油纸像是被人故意的放火烧过,棚子里原来不知道种植的都是什么蔬菜,这会只剩下了狼藉的菜叶子和腐烂的根茎。

    可是和这个菜棚挨着的其他大棚都完好无损。

    这几天又没有下大雨,棚子怎么会倒塌,显然是人力给推的。

    这怎么回事?

    带着狐疑到了策源村,老远的就听到村里喇叭传出来的哀乐声,拐过弯之后车子就没法前进了,有几十个人这会背对着站在路中间,和对面正在过来的出殡的人对峙。

    彭佩然看看平安,平安将车往路边一个空地停靠,而后两人走了过去。

    哀乐声声传来,大路对面出殡的显然是公路边已经倒塌的大棚那家人。

    平安看到了披麻戴孝的那个眼睛很大的小女孩以及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在队伍的最前面,捧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一个老太太黑白色遗像。

    中年男子捧着母亲的遗像到了路口,这几十个人就是不让路,平安还没听他们在说什么,捧着母亲遗像的男子就对着这几十个人跪下了。

    男子这么一跪,身后那个本来就哭哭啼啼的女孩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呜呜咽咽的说:“大叔大伯爷爷们,你们就让我奶奶过去吧。”

    “我奶奶从来没有得罪过人,她不在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这女孩哭着也跪下了,人群中有人喊:“不行,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人!”

    “就是,把我们村的人都给坑坏了!”

    留县还没有全面的推进火化,土葬还比较盛行。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那边抬着棺材的人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有事说事,和过世的老人过不去干嘛?”

    “就是,谁家没有个老的,做事不要太过分!”

    这边几十个人不干了,怒骂到:“我们村死人了,没一个帮忙的,你们都不想想怎么回事?外村的跑到我们策源,想搞事不是!”

    出殡的本来是带着几个人组成的乐队的,有人喊着你们他妈别吹了,吹死人了还吹!再吹我们揍你!

    这下乐队的停止了鼓吹,远处的喇叭声也忽然的停止了,现场猛地就陷入了一种静寂里,只有小女孩的哭声像是锥子似的,往人的耳朵里钻。

    “说不行就不行!”有人又大喊一声:“反正不能埋到我们村,你们愿意拉到哪,就拉到哪,放你家也行。”

    本地有出殡的棺材一路不落地的传统,这边本来是十多人一直在抬着棺材,耽搁了这一会,有人累的不乐意,吼道:“说的是人话!你们村的人不埋到你们村,往哪埋!”

    这边回敬喊:“不管往哪,今天就不能埋。”

    策源村人明显的不讲理了,彭佩然拿出了手机,给平安示意要打给潘玉铎,正在这时,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站在跪下的孝子和那一群人中间,浑身哆嗦着说:“让开,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家没有父母?做事不要做绝了,给后辈留点德。”

    “七爷,不是我们没德,潘炳忠他做事没**,他真是罪有应得。”

    “哎对!七爷,你的话我们听,潘炳忠的娘真是罪有应得,生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子,她如今死了,还想葬在策源的地上,没门,我们绝不答应。”

    这个被称为七爷的老汉咳嗽了几声,气的用手指指面前的这些人,说:“好,好,你们都有理。我……我给你们跪下,算我求你们,这行了吧!”

    这个七爷作势就要跪,一直沉默的潘炳忠急忙的站了起来,一手捧着母亲的遗像,一手扶着老汉。

    对峙的人看看,有人带头让开了路,其余人一个个气愤填膺的往地下狠狠的唾了唾沫,也让开了。

    潘炳忠将七爷扶好,对着他重新跪下,使劲的磕了三个头,而后站起来依然一语不发,领头往前行进。

    自始至终,这个披麻戴孝的潘炳忠都没有说一句话,这让平安怀疑他是哑巴。

    等棺材过去,出殡的人走远,人群四下分散,彭佩然对平安说:“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这个潘炳忠,似乎前几年在乡里干过,好像,是农技站的。”

    平安看着满地萧瑟的纸钱,和彭佩然往潘天庆的家里走,心想潘炳忠到底做了什么,让全村的人这么的恨他,连他母亲入殓都不让。

    还有,潘玉铎这些村干部,为什么这会一个都没有出头露面的?

    潘炳忠究竟有多作恶多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第135章公敌(三)

    这一次注定了又是无功而返。顶 点 X 23 U S

    潘天庆根本就不答应杨得志提出的条件,不管平安、彭佩然、潘玉铎怎么费唾沫,他就是两个字:不行。

    平安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从潘天庆家里出来,潘玉铎邀请平安和彭佩然吃饭,不过平安心里有事,谢绝了。

    他本来想和潘玉铎聊聊关于潘炳忠的事,但是再一想,觉得根本问不到什么真正的内情。

    回到了乡里,平安想来想去的,到了后面的食堂去找厨师老袁。

    老袁在乡里已经干了十多年,为人谦卑,不管对谁说什么都是好好,行行,似乎对事从来没有他自己的看法,非常没有原则。

    平安恰恰觉得老袁这种人才是对一件事了解的最全面的。老袁不爱乱说话,也不爱表达自己的见解,但这不等于没思想,做好厨师就行,乱说话又不多发奖金,他肯定也觉得没必要成为大院里的意见领袖。

    老袁这会正躺在躺椅里听戏,戏词里唱的是《失子惊疯》,这出戏大概意思是一个母亲将自己的孩子丢了之后的惊慌情景。平安的母亲就演过,因此他很熟悉。

    对于平安的到来,老袁表现出了一贯的恭敬,平安坐下和他聊了几句戏文,而后问潘炳忠的事情。

    “潘炳忠之前,在咱们乡里的农技站工作过,后来,犯事被抓了,判了刑,就不来上班了。”

    被判刑自然是不能再来乡里上班了,平安没吭声,意思是让老袁继续。

    老袁看看平安,明白不说完不说具体,平安是不会走的,就接着说:“我知道的也不全,大概吧,前几年他就是因为玩忽职守被判了刑的。”

    “他那时候在乡里是农技站站长,搞了一批种子,卖给了乡里的农户,后来那年全乡都严重的减产了,有的几乎就是颗粒无收,有人就觉得潘炳忠搞来的种子是假的,上面来人已调查,认定了那批种子没经过于县农业主管部门的批准,属于没检疫证、没检验证、也没有合格证的三无产品。”

    “听说,造成的损失很大,有几十万吧?”

    老袁说着,眼睛眨着看平安,平安心说你在问我?我哪天来的?几年前的事情我哪知道。

    “对,就是几十万的损失”,老袁见平安不答话,自个肯定了自己,喝了口水又说:“乡里种地的人意见都挺大的,好像是说一共种了八百多亩地,收了却只有几万公斤粮食,这样,潘炳忠就被抓了,法院是判了两年缓刑三年吧。”

    老袁的话里总有一个语气助词,似乎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话,也为别人反驳他留了回转的余地:“判决书那会都贴到咱们乡大门口了,县里也有,还上了电视,那个主持人苏慧将判决书整段都念了出来。”

    对于美女主持人的话老袁倒是记忆深刻了,平安心想这就是男人的通病。

    “潘炳忠这人,在乡里那会口碑很好的,能干,专业强,人也挺好,可这人说不来啊,谁知道他就那样了,最后就这样了。”

    什么这样那样的,平安问:“他被缓刑以后,没来过乡里?”

    老袁沉默了一下,看着平安,似乎在分辨平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快说:“来过,我见到过,那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他好像是来乡里要自己的工资的,说是出事前,有一个月的工资没给发。乡里补发给他了。”

    这就是老袁对平安说的稍微有价值的话。

    平安的心里有一种直觉,他觉得这件事不会这样简单,因为从儿女的性格大致可以看到父母的为人,潘炳忠的女儿那么的懂事,潘炳忠和他的妻子,多数情况下不会是一个为非作歹的恶人。

    潘炳忠的女儿那双黑的不见底的大眼睛这几天总是闪现在平安的脑海里。再一次去潘天庆那里做工作之后,他问询着,到了潘炳忠的家门口。

    平安心里暗自吃了一惊:潘炳忠的家房屋建筑可以说是整个策源村里最为高大宏伟的,而且这房屋可以看出是几年前建造的。

    但是如今那些墙壁上为了美观贴的瓷砖几乎全部粉碎,好大一会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

    这又是人为破坏的。

    潘炳忠家的大门和门楼严重的不匹配,就是几根木头钉起来的一个栅栏门,这就像是一个非常漂亮皮肤也非常好的女人身上披着一件带着腌污物的烂布,很不配套。

    栅栏门关闭着,也没有上锁。平安叫了几声问有没有人。屋里没人答应,平安往里看了看,发现潘炳忠家的窗户几乎全都没有窗玻璃,有的也是破裂的,这就跟他那个已经倒塌的菜棚上面的塑料一样,都是窟窿眼。

    “他们家没人的,有了也死绝了,”一个路过的女人对着平安说:“你找他干嘛?”

    “说句话。”平安回答。

    这个路过的女人有些瘦,眉眼很细很小,像是用指甲尖在脸上硬生生的掐出来一道缝隙,不然眼睛都露不出来似的。她的鼻梁扁平,但是鼻孔有些像造反似的不甘于平淡而奇峰凸起,高出了鼻梁很多,这样整个面部有些不对称,让人只能注意到她有着两个黑洞洞的鼻窟窿进而认为她的鼻子本身就只是两个鼻孔了。

    “说句话?说什么话?”这女人又问,还往平安跟前走了两步,嘴巴里露出了黄灰色并且参差不齐的牙。

    平安甚至看到了她牙缝里的绿色植物残渣,他不由的倒退一步,看着不知道是热情过度还是肩负着间谍使命或者是负有维护村里的治安稳定大局的女人,有些无可奈何的说:“他欠我钱。”

    “他有个屁钱!”这女人忽然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像是嘲笑平安来要账是来的晚了,又像是在证明潘炳忠家的确是没钱,她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平安,撇着嘴说:“我就说,他家贼都不进。早鸡ba做去了,现在来。嘁。”

    这个将脏话说的炉火纯青的女人嘟囔完,像是被平安无缘无故的耽搁了宝贵时间一样,扭着没腰没胯的身子走了,平安这时才发现,这女的瘦的根本就没有臀部,但恰恰她的两瓣屁股的缝里将裤子夹的紧紧的,像是裤子原本就长在屁股里一样。

    这女人真让平安退避三舍偃旗息鼓落荒而逃,不知道哪位勇敢的男士能和她白头偕老从一而终。

    平安正想着,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天见到的那个十多岁的女孩,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就在院子里,隔着栅栏门,看着平安。

    平安再次被这个女孩波澜不惊的眼神给击中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要了解这一家人都遭遇了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面对着什么。

    “你好,我叫平安。你爸爸或者妈妈,在家吗?”

    小姑娘不回答,看着平安,平安又问:“你怎么没去上学?请假了,还是放假了?”

    女孩还是不说话,平安发现,她还是穿着一件和自己的身材十分不符的宽大的衣服,而裤腿在脚脖子那里挽着,她的脚下是一双布鞋,但是布鞋大拇指那儿露了一个洞,大脚趾就露了出来。

    平安想想,拿出纸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递过去说:“你把这个,给你爸爸妈妈,当然你也可以,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女孩没动,还是不吭声,平安只有将纸条夹在门框那里,走了几步,又回来,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也放在门框那里,看看女孩,转身走了。

    到了半路,平安觉得自己给钱似乎不妥,那一百块钱算是什么呢?可怜她,还是在表现自己的仁义?

    但是转回去,也不好。

    就这样纠结着,平安到了乡里,他又询问了几个人,大家的说辞和老袁的基本相同,都说潘炳忠是活该,卖假种子,那会该被枪毙的。

    “会不会是潘炳忠工作失误了呢?”

    这句话平安没问出口,因为即便是潘炳忠工作失误,也造成了严重后果,过失犯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这天下午在县里开会,完了之后,大家在一起吃饭,回到乡里,天色有些晚,平安在进大门的时候,发现路对面蹲着一个人,耷拉着头,似乎睡着了。

    车子进到院里后,平安又到了大门口,果然,对面那个蹲在墙角的人,就是潘炳忠的女儿。

    潘炳忠的女儿真的是睡着了,她的头杵在双膝中间,脸歪着对着乡大门的方向,平安想她什么时候来的?如果是找自己的,为什么不打个电话?

    正在想是不是买点什么给小女孩吃,她醒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来找我的吗?”

    女孩不说话,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脚麻,身子摇晃了几下,不过她很快的控制了自己,手撑着墙,平安又问:“你来家人知道吗?我给你的电话号码,你没记住?”

    她还是不说话,平安心说自己真是嗦:“我还没吃饭,咱先去吃饭吧。”

    小姑娘和平安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到了一个雅间,老板很热情的过来问候平安,平安给女孩点了几样菜,一直到菜上完,她都没说一句话。

    平安给她倒了水,自己也拿起筷子,示意她吃,而后动作起来。

    平安本来都吃过了,他是怕女孩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才带头动筷子的。

    平安为她夹了菜,自己吃了几口,小姑娘终于张嘴了,问:“你是乡里的领导吗?”

    平安笑了:“你先吃饭,喝点水,我们吃了,我再回答你,吃不饱,怎么有力气说话呢?”

    小姑娘从衣服的里面翻出了一个兜,这个兜上面用针线给缝着,只露出了一个小口,她使劲的从小口里掏出了一百块钱,展开放在平安面前,说:“我从家里走到乡上……我没钱给你打电话。”

    平安心头被堵了一下,他默默的将钱收好,低着头吃饭。

    小姑娘终于拿起了筷子,平安用眼角观察她,她吃的很慢,尽管感觉是很饿,可是夹菜下咽的动作不是那种狼吞虎咽的。

    胡乱扒拉了几口,平安故意打了个饱嗝,而后笑说:“你来乡里,是找我吗?家人知道不知道,别让他们担心了。”

    小姑娘忽然的眼眶里都是泪水,她哽咽着说:“叔叔,你救救我爸吧,你救救我全家吧。”

    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里滑落,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平安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自己不会安慰人,等她平息了一下情绪,问:“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潘婷,十一岁,我爸爸叫潘炳忠,妈妈叫李兰岑,是策源村六组的人。”

    潘婷?平安心想怎么叫了一个洗发水的名字?不过女孩的头发还真是好。嘴里问:“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要我救你们?”

    潘婷说:“我相信你都知道我家的事情了,但那不是真的,我爸爸没有卖假种子。你肯定能救我家,你开的车,是全乡最好的。你肯定是乡里的领导。”

    小姑娘倒是很有判断力。

    “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和平安说了几句,不再感到拘束,潘婷说:“我爸那些种子是从丰谷县农业局买的,那些种子在丰谷县当年种都没问题,就是在咱们乡出了事,种子肯定不会错,丰谷县那边的种子公司里的人,和我爸是同学,不会骗人的。”

    “你是说那些种子在丰谷没事,可是……”

    潘婷急了,她摇着头说:“我爸不会掉包的,他没那个必要将真的种子换成假的,再说为什么要换呢?”

    平安“哦”了一声,潘婷说:“事情出了之后,我爸去找过他那个同学,证明种子没问题。还有,我们村的七爷,他当时也种了那些种子,可是那一年,七爷爷家就没有减产,而且还丰收了呢!”

    平安听了想这里会存在着什么问题,潘婷说:“这里肯定有什么问题的,可是,我是小孩,我想不明白。”

    平安问:“那你父母,有没有你这些疑问呢?”

    潘婷又忍不住哭了:“有,可是他们俩查了很久,最后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他们发现了什么?”平安皱眉。

    潘婷说:“我爸说了,当大多数人都说你错了的时候,你就算是没错,也就是错了。因为你敌不过众口铄金。”

    平安听了愕然,他看着这个思想成熟的和实际的年龄有些不相符的女孩,决心现在就带着她,去见见她的父母去。

    这件事自己一定要查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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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介绍:
理想之夺标唯有看今朝漫漫人生路诸君去感悟其实这本书属于比较隐秘的私人供状,原本书名想叫《睥睨》但恐不浅显易懂,且有装神弄鬼之嫌事实上书里面的内容和上面的打油歪诗没多大关系夺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夺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夺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