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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步乱     仙筹txt下载     仙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六章 银幕

    向惊讶的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朱恒正经的表情上随之出现了一分属于盗命客的轻佻。“本来这次没打算暴露身份的,不过情况有变,我怕若再不说明实情,你就真要甩下我了。”

    的确,与上次他特地卖出破绽不同,这一次朱恒的表演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即使六道机缘让她联想到了盗命客,也完全没有和眼前这人联系到一起。而也正如他所言,以她对他的怀疑,若他不亮明身份,接下来的路,她的确未必还敢让他继续陪同走下去。

    “那么,现在可以说说实情了?”

    朱恒点头,“这一次虽说是却二少托到我这里,但我也不是没有目的,六道机缘重现的风声,提早便已传到黑道,就是没有他,我也是要往此地走这一趟的。”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又回到下面暗流汹涌的龙溪壑上,“每过个几十年,这样的风声总要重来这么一回,所以我出入极寒之地的次数确实不算少,但此前向来都是假消息,不像这一回。”

    “所以你可以起死回生的本事,的确是因为六道机缘?”苏紫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可你既然已经得此机缘,又为何还要一次次前来此地?”

    “这就真的不能说了。大小姐,我坦诚身份,是想和你说些敞亮话,不要打听六道机缘的秘密,也不要对极寒之地多做深究,我就会一路保着你直到取得玄寒琼瑰为止。”

    “……成交。”

    “这么痛快?”见苏紫答应,朱恒反而挑起了眉,“这可是能够让人长生不死的机缘,你就真的半点都不动心?”

    “如果它可以令妙音立刻醒过来,我会动心。”苏紫看着他,“这是我的回答,只看你信或不信。”

    盯着她半晌,朱恒笑着摇了摇头,“不成,六道机缘必须是由本人取得,并无可以转移他人的方法,不然我也不会安然自在到现在了。”

    “所以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玄寒琼瑰重要。”

    “明白了,等你两位师门长辈调息好了就走。”朱恒此时也不必再装,将他所知明明白白都说了出来。“极寒之地中,穿过荒原,便是古银国度,只是一般情况下,从荒原进入国度的地点都是风幕走廊,而非龙溪壑,这条线路,要更险峻,但按理来说,也离你们的目的地空庭殊邑更近。”

    “你的意思,是极寒之地之中的地域甚至会产生变化?并非幻术所致?”虽然他的最后一句话对她来说绝对是好消息,但苏紫同样看向龙溪壑的目光还是不由得凝重起来。

    “不错。不仅是古银国度与荒原所连接的地点,就是古银国度内部的地块也会改变,所以我说的按理来说,就是指最理想的状况。”

    苏紫抬头看向与荒原不同,晴朗开阔的天空,“那就继续向着碧月的方向走。”

    “我是没有注意过什么碧月白月的,”朱恒的语气倒是无所谓,“不过你既有成算,便听你的。”

    “依你估计,我们到达空庭殊邑,还要多久?”

    “就算天公作美,不再遇上荒原中那等极端天气,也至少要有三个月的路途。”

    最好的状况下尚且如此,果然是不能有任何的耽搁。

    半天时间过去,九枫君苍白如纸的面色总算有了些许的转好,只是如此仓促地消化药性,必定会滞留丹毒在体内,但这些也只能等离开此地再去考虑了。

    “他还要继续跟着?”见朱恒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剑之行也很难不起疑心。冰络晦渊上地狱道金章鳌头的疯狂尚且历历在目,六道机缘这个噱头足以让任何人疯狂,此人既然一直没掩饰自己对六道机缘的兴趣,那么他之后又会不会为此做出什么,就实在是件不可控的事了。

    “我们方才谈到了叶都主。”对此,苏紫也临时想好了措辞,“他坦言,此行叶都主对他有所嘱托,他虽对六道机缘有意,但叶都主的恩威更在此事之前。以我留在朝都那几年对叶脩的了解来看,既然朱恒是他敢在此时派出来向不归山示好的人,那么此人应当可以信任。”

    将叶脩搬出来还是好使的,剑之行只是在朱恒身上多打量了几眼,也就并没有再提出什么质疑。四人便继续向着碧月的方向前进,没有了霜雪加身的风暴,就算这古银国度的温度只比荒原之中更低,对于他们来说,反而也要更好过了些。苏紫一路走,一路也在化除此前侵入她气海的寒气,就这么平静地前进了十数日,他们也终于来到了继龙溪壑之后,古银国度内的第二处标志性地点。

    “苍银惊瀑。”朱恒向他们介绍道:“要继续向上走,必须要通过此处。”

    玄寒琼瑰生长的地方既然叫做空庭殊邑,苏紫也想过或许就是要在古银国度的至高处,但此时站立在确如银河倾落的冰瀑之前,她才算是对此有了切身的真实感受。仰望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流瀑崖壁,在不能够御风而起的情况下,徒手登上这样的高度,难度不言而喻。

    苏紫也观察了是否有可以绕行的路线,然而古银国度的地形并不多变,眼前这一处崖壁横向同样不知绵延了究竟多少里地,而且碧月此时就悬挂在瀑布顶端,显然也在提醒他们,眼前就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这已经是最好走的路线,你去摸一摸旁边的崖壁,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朱恒见她表情,便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接开口打消她的念头。

    而在苏紫依他所言触碰到瀑布左近完全覆盖着光滑坚冰的崖壁时,也的确懂了他的意思。只是稍微接触,冰面上的冻气就如同窥见血气的蛭虫,疯狂地向她攀附而来,即使是金焰火,也仍与之对抗了片刻,才能将这冻气完全烧尽。如要向上攀爬,在一直需要接触到这些冰面的情况下,能否抗住这样的冻气侵袭,成功登顶,的确是个相当危险的考验。

    所以,路只有一条。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馈

    进入极寒之地后,入目不是冰霜便是风雪,一路数月行来,此时见到这样一座惊人的冰瀑,苏紫竟然也只能感觉到麻木了。

    此地并无龙溪壑下冰龙一般的灵物生成,所以只要扛着锥心之寒逆流而上即可,除了意志力,倒反而不需要其他什么应变能力,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最简单的一关了。

    朱恒依旧是一马当先,首先撑开一道灵气障壁,扛着从顶端落下的万钧寒气向上攀了几步,开了个顺利的局。虽然硬扛着不断落下的冰瀑无论如何滋味也不会好受,但瀑布之后的岩壁至少没有像两边那般被侵蚀力极强的寒冰覆盖,所以反而利于他们攀爬。于是就由朱恒带头,苏紫和剑之行九枫君随后跟上,成一列纵队一点点向上行进。

    这样的方式自然是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带队之人身上,所以每上升一段,都要更换顺序,好最大程度地保持所有人的实力。毕竟在此地可没有给他们中途休息的余裕,开始了,就只能一口气登顶,不可能停下来。

    上升的高度越高,四人分配到最前方的时间也就逐渐显出了差距,剑之行和九枫君自然要分担的更久些,但即使这样,他们整体的速度也还是在变慢。

    因为越至高处,这座冰瀑的可怖之处才逐渐显露出来。

    护在头顶的灵气罩要长时间维持,已经是一件不易之事,就更不必想用灵气全程护住全身这样根本不可能的操作了,然而冰瀑落下的流冰却并非全然遵循重力的规则,被灵气壁阻挡撞散之后,这些流冰瞬间碎裂成无数漂浮的阴寒灵力,随后向四人周身不断聚集、附着、侵袭。

    时间越久,聚集堆积的寒气也就越多越重,苏紫发现自己的动作完全是不受控地变慢了下来,手背的皮肤上也如之前一般开始出现结冰的现象,显然,是这座瀑布想要将他们也变成周遭一般的岩壁,完全冻结在此地。

    没有其余方法,只有成功登顶才能够脱离险境,可距离终点还有多远?抬头即是冰流坠落的不变景象,根本让她无从窥视。内心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杂音,或许不是慌乱,但她一定已经被这比凶境更恶劣的环境所影响了。

    心态的倾覆是在秘境中最危险的状况,没有之一,素来也见识过不少风浪的苏紫对这种感觉却还没有过任何经验,一时间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她额上却渐渐见了汗。

    忽然,肩上覆上了一只手掌,却是原本落在她后一步的九枫君不知何时已赶了上来,他只有一句话,“默诵清心咒百遍。”随后便越过她的位置,准备为她替上一轮开路之责。

    纷乱之中,九枫君此语便如一道刺开迷雾的光亮,苏紫回过神,开始依他所言落在最后,闭目一遍一遍默诵清心咒。一时间周遭随时可以将人吞噬的险恶都被隔绝在外,恍若天地之中唯余她一人,与精元一火,但星点晖芒,却没这么容易被风雪覆灭。

    双目再睁开时,时间的流逝似乎才重新回到她身上。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入定,苏紫此时已摒除一切杂念,意随心动,周身自进入极寒之地后便从未敢熄灭的金焰火竟一扫她此前的疲惫之感,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自然而发,与生俱来。所谓天灵之馈,血脉之能,或许是在此刻,她才算是打开这宝盒一角,将两种力量滴水不漏地融合在了一起。

    再无需顾忌什么,无坚不摧的苍钜火一发全力,纵是极寒之地的至阴至寒也要退避三分!她身上原本越凝越多的坚冰立刻开始融化消退,而她也即刻赶上目前顶在最前方的九枫君,将他替换了下来。

    “师尊,我来。”

    与不过几刻前已不可同日而语的金焰火将四人全部笼罩起来的时候,犹是九枫君,也是不由得一怔。感受到苏紫身上似是突然开窍般的某种变化,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位置让给了她。

    有如此不讲道理的金焰火护身,他们向上的速度自然立刻快了起来,而苏紫更似是全然不知疲倦,就这么一路在前,一直到成功攀上顶峰。

    “可有不适之处?”最终苏紫以一人之力抗衡流冰飞瀑足有三日之久,虽然她看似无碍,但凡是反常之处,往往要有所代价,九枫君仍略有些担心她是否会有发力过头带来的暗伤。

    不过苏紫此时确是神清气爽,不要说有碍,她甚至连点疲累之感都没有,仿佛连进入极寒之地到此段时间的伤乏之处也全数消散了个干净。让她也不得不感慨,拥有如此逆天的治愈之力,也难怪仙主行事从来都胆大到完全不计后果,因为对她而言,就是根本没有后果。

    “师尊放心,我无事。”苏紫让九枫君放心,随后便至一旁去向朱恒询问下一步又有何需注意的地方,一时间只余沉默的九枫君和剑之行二人。

    “天资,果然是世间最无道理之物。”

    剑之行开口说出的这句话,似乎不含任何感情,又似藏匿了太过复杂的感情在其中,大概也只有明白他为何突发此言的九枫君能够分辨的清。

    “各人造化不同,路亦不同。福兮祸兮,循环往复,是为天理。”九枫君淡然道:“青书艳在不归山的路已至尽头,但今后之路,尚未可知。”

    “我非在担忧书艳,也无将她与你徒比较之心。”剑之行冷笑一声,“省省吧,你口中的命运天理,我听得够多了。”

    苏紫回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与之前不太一样的微妙气氛。

    “……师尊,剑座主,依朱恒所言,前方再翻过三座雪山,就会抵达古银国度的内城遗迹了,如无意外,空庭殊邑,就浮在遗迹上空。”

    剑之行再次因为这过于详尽的信息多看了朱恒一眼,但终究没有继续深究,只是言简意赅,不浪费一点时间,“走。”

第五百一十八章 断后

    古银国度中雪山的厉害,却又与他们此前所遇上的困境不同。到了此地,其实寒冷已经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困难,却又是若不留意,就最容易趁虚而入的致命暗招。雪山之中自然还是很冷,但至少山中的气候还算平静,并没有刮起随时可能引发雪崩的暴风雪,然而即使如此,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依旧是危机四伏。

    “能在极寒之地中存活的妖兽,基本都在这片山脉里了。”

    当年丹州清漪湖中,正阳带队曾遇过一只本属于极寒之地的七杀孤狼兽,一番苦战之下也不过留下它一根狼齿,而那还是在它不熟悉的环境中作战的情况。此时眼前这片山脉正是七杀孤狼兽的老巢,而其中究竟暗藏多少双狼眼睛,还是个未知数。除了七杀孤狼兽之外,此地又究竟还会不会有着其余战斗力更强的妖兽凶邪,也同样无人了解,所以这一路之上,注定他们走的不能太安心。

    “现在天气状况不错,正常情况下,有个二三十日就能通过这一处山脉。”

    “但愿接下来的路途都能是‘正常情况’。”

    愿望如此,能否实现,却还要看老天赏不赏脸。

    自不归山离开之前,剑之行还是做了许多准备的,其一就是为了提防此地非同一般的妖兽,他特地向驭座主卓问贤讨了一样东西。

    “苍纹驱兽环。”一个简单小巧,着实不起眼的手环,却是九枫君一眼便能认出来的宝贝。“他很是大方。”

    剑之行将手环佩戴好,语气随意,“我又不叫他吃亏,双英剑谱,换借环一程。”

    苏紫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却不由起了一丝涟漪。虽然苍纹驱兽环她未曾听过,但双英剑谱的价值她却心知肚明。钟妙音有次曾难掩喜色向她道,剑座主派了个十分困难的任务,但任务报酬是可观双英剑谱三日,那时正是她在参悟圆式无音剑的关键时期,听到这一消息,可谓是兴奋到了令苏紫都大开眼界的地步。毕竟认识钟妙音这么久以来,她就没见过几次她情绪外露到如此地步。

    只是后续钟妙音却终究是落后了少泽一步,还是无缘见识到剑谱的真面目。

    而如今,剑之行却将这本仅是观看三日就能够使剑峰弟子趋之若鹜的剑谱向驭峰交换了苍纹驱兽环的一次出借,虽然事情在他嘴里总是轻巧的似根本不值一提,但其中分量,却根本不容人忽视。

    一路同行至此,对于剑之行此人,苏紫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他的确偏心青书艳,但却也并非对钟妙音毫不关心,那么由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青书艳,又有几分像他?

    这真的是一出冤案吗?

    盯着那小巧的手环,苏紫忍不住再在心中又回想了一边当日的细节。

    在她低头沉思的时候,剑之行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前开路。他们的目标只有玄寒琼瑰,对于此地盘踞的妖兽,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最好都是不去招惹,以节省路途上的时间。但想要在不熟悉的环境之中避开妖兽绝非易事,这苏紫已经在远洄谷之中亲身体验过,所以苍纹驱兽环若能做到驱避一切妖兽,那的确可以称上“至宝”而不为过。

    手环被催动,一道道浅苍色的纹路如同水波一般自剑之行周身荡了开去,只是他的表情仍并无放松之意。毕竟在九州之上可以通行的道理,谁也不知到了这域外极端之地,还能不能有用。

    但这一次或许是苏紫的诚心祈求当真起了效果,苍纹驱兽环的力量确实无匹,他们在进入雪山后不久就见到了七杀孤狼兽的踪迹,且还远不止一只,但这些狼兽畏于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驱兽纹路,并不敢靠近,仅是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想要寻机偷袭。

    虽然不敢靠近,但被这些压迫感十足的妖兽层层包围,也让人很难不紧张。但好在随着他们一路前进,身后的妖兽多数是跟随一段后也就离去,所以总数倒是并没有怎么增加。但苏紫也注意到,这其中有一只毛色瞳色都和其他妖兽有异的狼妖是从头跟到了尾,自他们一进山便已经出现,而直到他们已经翻到了最后一座山,却依旧不肯退去。

    七杀孤狼兽兽如其名,性不喜群聚。它们虽然都生活于此,却各自有着各自的地盘,互相之间也并无从属关系,但观瞧其他狼兽对于这一头与众不同的狼妖的态度,却让苏紫很难不注意到它。

    就算都是跟着他们,但其他妖兽,都是绕着它走的。

    这么看来,不管它是不是此地狼王,之后的一场恶战,恐怕都难以避免了。

    宝物再神,也仍需人力来驱使,纵是修为深厚如剑之行,连续催动二十余日宝环,也不可能不受半点影响。他的脸色已肉眼可见地比此前差了许多,但为免节外生枝,他中途已两次拒绝了九枫君要与他换手的举动,就这么一直撑到了此时。眼见最后一座雪山的下山路就在眼前,剑之行也再次看了眼仍然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头狼兽,开口安排。

    “出山之后,这些畜牲若继续尾随,你们便先行一步,我随后追上。”

    “不可。”九枫君即刻打断了他,“凭你此时的体力,留下即是送死。”

    “有苍纹驱兽环在手,就算是凶兽,在我眼前也发挥不出六成的实力。”剑之行的态度却比他更为坚决,“现在不是你表演师门情谊的时候,空庭殊邑就在眼前,时限也已十分紧迫,由不得我们浪费时间求什么稳妥。若不想都到了这里才功亏一篑,就照我说的做。”

    “那么,也可由我留下断后。”九枫君并未反驳他的其他观点,“此一路,我已基本恢复,状态更胜于你。”

    “空庭殊邑若当真浮于陆地上空,我们照样没有那个空闲去向天找路,到时,还要靠你将你那徒弟送上去。”然而剑之行却已经将之后的状况一一考虑到,最终只化为一句,“不必多说。”

第五百一十九章 回头

    即将走出雪山的时候,剑之行依旧十分坚持,要求他们先行一步。

    虽然知道留下断后要面对的风险,但苏紫始终记得在临行时雁疏对她说过的话,“此行当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见九枫君依旧眉头难展,她便将此事告知,以示宽慰。

    然而即使有玄峰的评断,九枫君也不能减轻忧虑,但最终他还是听从了剑之行的安排,对苏紫和朱恒道:“我们尽快离开。”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已能瞥见城市轮廓的尽头,剑之行才回身面对依旧追随在他身后,不曾离去的几头妖兽。

    连续使用苍纹驱兽环二十几日,此时他的左手沉重的几乎已不属于他自己,但剑之行依旧无所畏惧,他祭剑在手,同时散去了可以驱避妖兽的苍色纹路,便要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掉最后的这几只麻烦。

    感受到苍纹驱兽环的压制力已不复存在,狼兽们迅速便有了反应,有两只性急的,已忍不住喉咙中的嘶吼,向着他就扑了上来。

    “既要送死,便来吧。”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苏紫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自身后传来的妖兽的吼叫声,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然而方才还格外放心不下的九枫君却恍若未闻,只催促她道:“不要回头。”

    “是。”苏紫应声,小跑着追上了他,也将目光锁定到了已近在眼前的古城遗迹上。

    古银国度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国度的原因,到了此地,才终于初见端倪。踏出雪山,眼前就不再是永远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在他们的视线尽头显现了大片城墙建筑的轮廓,只是在不断呼啸的寒风之中,那些残影之中既无灯火,亦无人烟,仅是不知多久以前便已湮没在此地严寒中的文明遗留的最后痕迹罢了。

    而在浩大的内城遗迹之上,层层叠叠的云霭之中,也已依稀可见一座浮空岛的影子。

    终于,此行的目的地,已在眼前。

    “空庭殊邑!”

    一路险阻终至尽头,苏紫一时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意,而一路跟随至此的朱恒也似是松了一口气,“到达此地,最危险的阶段便已过去了。”

    “遗迹之中不会再有其他阻碍了吗?”听到这消息自然应该高兴,但苏紫却难免被这一路的障碍影响,此时听他这么说,反而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据我所知确是如此,此地仅是从久远以前遗留下来的残址,内中早已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残存,但相应的也没什么危机,没有机关阵法,也没有妖兽会跑到此地闲逛。”

    “若是如此,便是最好,就如剑座主所言,眼下的难题仅剩下了最后一个,如何登上空庭殊邑。”

    耳听他们的交谈,但九枫君却只是不发一言,脚步不停地迈向了已近在眼前的遗迹。

    已经破败颓塌了的古城墙之内,的确如朱恒所言,除了一些建筑的残迹之外,空无一物。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踏入这座城市之后,似乎连一直压制着众人的阴寒灵力都减轻了许多,令他们当真是一路顺畅地就到达了内城的最中央处,也就是浮空在上的空庭殊邑的正下方。

    “此地,似乎是一处神庙。”

    眼前的建筑虽然也并无幸免,残留下来的部分已不足一半,但在塌陷的屋顶之中依稀还能看到内中一应供奉之物,以及安放在上的神像。神像已断了一手一足,面目也因寒冻和风化无从分辨,但不知为何,仅是瞥见的这一眼,就让苏紫没来由感受到了一种被人审视的诡异感,而且这种审视,毫无善意。

    她略有忌惮地收回了目光,毕竟现在不是深究此地秘密的时候,他们只要能够拿到玄寒琼瑰,立刻便可回头。

    左右观察过后,确认并没有能够助他们登上空庭殊邑的道路,苏紫只得再次向朱恒询问,“空庭殊邑是少有的极寒之地在九州之内有所记载的地点,难道并无流传如何登上此地的方法吗?”

    “若是有,你也不会如此问我了。我说过,古银国度内的地块,并非一成不变,虽然对其中缘由无人能知,但空庭殊邑确实多次出现在古银国度外围,甚至是荒原之上,能闯来极寒之地又活着回去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但在外流传的关于极寒之地的秘密却多无重复交叠之处,缘故便在于此。”

    这么一来,他们的确只能靠最粗暴直接的方式了。

    九枫君一挥袍袖,“我以风力为助,送你二人上去。”

    在荒原之上,九枫君施力甚至可驱散层云,此时更无风暴阻挠,他要将他们送上去,的确不是难事。只是此言一毕,他又道:“只是此后我需回援剑之行,空庭殊邑一行,只能靠你自己。”

    “师尊是确定剑座主遇险?”见他表情,苏紫已经有了答案,也知道九枫君既如此说,就是让她做选择。

    对于不归山来说,剑之行若在天平一端,那么另一端就算放上钟妙音与她二人,也难抵他一人之重,剑之行既有性命之忧,九枫君只能选择回头,而最后这一步的危险,就要她自己选择是否仍要踏出去。

    然而对她来说,答案也只有一个。

    “弟子明白,请师尊放心,我必定安然取回玄寒琼瑰。”

    见她决心不改,九枫君在她肩头拍了三下,随后对朱恒道:“有托修士相助我徒。”

    “言重了。”

    于是不再多言,九枫君立身起咒,威可触天的风柱再次拔地而起,苏紫与他对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跃入其中,借狂风之力奔向空庭殊邑!

    朱恒慢她一步,也随后跟上,而九枫君一直支撑到确认他二人安然登岛,才撤去了风柱,随后他顾不上喘息,即刻回头,直奔来路而去。

    如今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九枫君更了解剑之行,即使不敌,他也绝不会退后一步,定然要死战到最后一刻。

    他并非不信玄峰的批命,但面对天意,他们已败了太多次,对抗,盲从的下场他都已亲见,如今,也只能剩下小心敬畏这一个选项。

    要再快些。

第五百二十章 反水

    九枫君赶到分别之处时,剑之行尚未倒下。他身遭留有妖兽的尸体,更有无数战斗后余下的痕迹,可见这一战的凶险。见此场景,九枫君心内一颤,随即一掌击出助他拦下仍纠缠不休的那头孤狼异兽,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这一掌击中的却好似一块毫无抵抗之力的破布口袋,狼兽瞬间被击出数十米,落在山壁之上,一动不动了。

    只是此时他顾不上探究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心只在浴血之中的剑之行身上,而后者只来得及对他说一句,“你怎可赶……回,苏紫……危……”,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这种环境下,若留他在此超过一个时辰,都必定会出人命,九枫君没有选择,也根本不会选择,他拿出此行前备下的唯一一道保命符,或许可以从此地直接回到九州之地的传送符,将剑之行提前带离了极寒之地。

    只要动用了这一招,就再无时限内赶回的可能,仍留在空庭殊邑的苏紫的命运,只能靠她自己了。

    但剑之行最后的那句话……

    九枫君思量之下,捏碎了首座所配的七星玉符。

    不归山上,玄峰独立于七峰之外,却也有助力七峰之责。七星玉符破,玄峰不可再仅做旁观,必要全力救援。这是三百年来九枫君第一次破术峰之符,但若能救苏紫一命,其他的那些顾虑与担忧,也都可放下了。

    只愿这一次,她依旧能福大命大,闯过这一劫。

    而此时已经成功登上空庭殊邑土地的苏紫,完全没有料到后方发生了什么。在她看来,剑之行就算打不过那群狼兽,自保总不是问题,只要为他们拖延够时间,他找机会甩脱追兵脱险也就是了,如今九枫君更已经回头救援,只要两人成功接头,很快便能折返回来。所以此时她心态轻松,准备先在此地搜索玄寒琼瑰的踪迹,若一切顺利取得灵药,此行也就可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空庭殊邑虽然浮空于半空之中,无凭无依,但面积却算不上小,至少苏紫和朱恒上来之后,一眼还望不到此地的边界。这块浮空岛的外围林木茂盛,且甚至能耳闻些许鸟鸣之音,苏紫在确认过朱恒也未曾直接踏上过此地之后,便与他一同向内部探索。

    九州之上传说玄寒琼瑰为无根的透明寒冰玫瑰,后面的形容词苏紫都可以想象,但如何无根而活,直到此时她在空中捞到一枝恰巧飘落到她手中的透明花朵,才能明白。

    “这难道就是……”如此轻易就得到了最终的目标,一时间苏紫甚至都有些不敢置信,但眼见掌心中的透明玫瑰已经迅速在她覆盖着火焰的皮肤上凝结冰霜,她还是迅速用事先准备好的玉盒将它小心装了起来。

    “看来目的地就在前方了。”见她终于得偿所愿,朱恒似乎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是要做药用,仅这一枝显然不够,两人加快步伐,向花朵飘来的方向走去。

    密林深处,一座建筑风格与九州迥然不同的庭院就这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看不出人力痕迹的高耸立柱之间,是无根飘荡在半空之中的各种透明花木,奇境异色,如梦似幻。而在庭院中间,有一座圆顶白壁的神龛,内中供奉神像完好无损,苏紫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他们在下方遗迹中才见到的神像原本应有的模样。

    与神像对视的瞬间,那种被人审视的不适感再次出现,且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不止。苏紫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收回目光,放在不断从她身边飘过的花木之上。

    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苏紫立刻抓紧时间收集玄寒琼瑰。青衣提出的要求是越多越好,玄寒琼瑰用来为钟妙音塑体,能取得的数量越充足,他能够塑成的几率也就越大,成效也就能更好,所以苏紫的打算是直接把这里所有的玄寒琼瑰薅光,毕竟机会只有一次,她自要尽她所能。

    而就在苏紫正全神贯注于搜集玄寒琼瑰时,却不曾注意她身后朱恒的动作,所以暗袭自身后而来时,她几乎毫无防备,被其一掌灌身!

    然而她周身覆盖金焰髓火,火焰之外,更有一股莫名力量被这次偷袭击发,护住了她要害的同时,更反噬了出手之人!苏紫愕然之下就见朱恒已被掺杂了两股力量的火焰吞噬,在金焰火无坚不摧的霸道威力之下,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她的天魄之力是无意识之下自发而出,但其中掺杂的另一种力量却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回想起送她上来前九枫君在她肩头拍落的三下,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很快自灰烬中复生的盗命客,同时将玄寒琼瑰迅速收好,问他道:“为何?”

    这样的局面确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虽然从一开始就怀疑他一路跟随的目的,但有叶脩和却良玉的双重背书,在他亮明身份的那一刻,她便放下了所有戒心,毕竟本就有咸州一行的交情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盗命客有何理由要她的命。

    有不死之身这样的天赋在,盗命客在求生这件事上从不强求,所以方才触动了九枫君留在苏紫身上的护命符,他也就不做挣扎,任凭火焰吞噬了他的性命。而此时重生而来的这张令苏紫熟悉的面孔之上,也没有任何被戳穿后的愧疚或羞怒,只是略带遗憾地对她道:“唉,你我本无仇怨,却良玉与叶脩也确实对我有些知遇之恩,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姑娘,只能道一声,对不住了。”

    很好,看来必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苏紫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也不挪动脚步,只是随手又摘下一片飘到她面前的无根花木,以花枝为暗器,向庭院外围射了出去,而不出她所料,原本毫无阻碍的庭院四周已经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层禁制,花瓣触及到的瞬间便碎成了冰尘齑粉。

    “看来,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要我到达此处,再取我性命,此地究竟有何特别?与那让人垂涎的六道机缘……可有关系?”

第五百二十一章 祭替

    若只是单纯冲着她的性命而来,万万不用一路陪他们至此,如今盗命客亮出獠牙,苏紫也就自然而然将此前不妥之处都联系了起来,其中最重要一点,就是他对极寒之地实在熟悉太过,此地秘密他必定知之甚深,且便是他定要将在此地动手的缘由。

    苏紫紧盯着他随时可能出手的动作,不禁又分神看了就立在他身后的诡异神像一眼,那股毫无缘由的恶意果然更强烈了,毫无疑问,这神像便是重点。

    极寒之地,万丈高空,未知力量,不死之身,这些buff叠加起来,要逃出生天,又是一场不输于此前的生死关之战。

    “你一向脑筋转的很快,看来也不是从未怀疑过我。不错,我正是为解除‘六道机缘’的诅咒,才要将你带到此地活祭。”

    “都已经亮了刀兵,倒也不必再作吹捧,怀没怀疑过,总是被你成功骗过了,反正我人也已经在此,至于师尊和剑座主……想必他们被留在下面也不会是什么偶然,对一个孤立无援的猎物,你也无需太过心急,就看在之前的交情上,让我先问个明白如何?我想想该从何问起……‘六道机缘’一事在霜疏客栈之中是由黑道之人提起,可见此传言由来已久,以我亲眼所见你起死回生的本事,还有金章鳌头豁命的表现,传闻也并无夸大,并非由你杜撰而成,那么这足以令人疯狂的可以拥有不死之身的无匹力量,如何又成了‘诅咒’?”

    事到如今还要东拉西扯这么多,苏紫只差没把“拖延时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可盗命客偏偏就要如她的意,她有问,他也就暂时收起了杀意,就这么痛快地为她解起惑来。

    “未亲尝过,自然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你也见过几次,该知道我这‘本事’不是死不得,而是精元不灭,死后而生,这便是区别。”

    “有外人不得而知的后果?”

    “不错,其一便是,我的精元被永固在得到机缘力量的那一日,再无进益的可能,每死一次,再复生的我也不过是重复回到当日的修为水平,在这广阔天地之间,太过微不足道。”

    盗命客谈及此事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但乍闻如此严重的负面效果,苏紫还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将人的力量固定在那一刻,此后每一次重生也不过就是回档,连一丝一毫的变化也无,这在以力量说话的修仙路上的确已经说得上是致命之毒,称其为诅咒,可谓毫不为过。

    “……此其一,那其二又如何?”

    就在苏紫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一道矛盾的既刺耳又空灵的奇怪声音忽然就这么直接钻进了她的脑海之中。

    “何必与祭品多费口舌,你只需将她制住,便可不再受六道机缘的禁锢,永脱苦海。”

    这声音太过古怪,简直如同一种精神攻击,若非苏紫此前曾与麒昭有过那一段对话,恐怕只是骤然接触到这层级的声音,就要被搅乱灵台,被对手趁虚而入,但此时她已然反应过来,这声音的来源便是她自一开始就觉得古怪的神像,此地不知供奉了多久,也根本不知道供奉的是个什么东西的“神”,确实有着比他们这些凡人高出一层的本事!

    麒昭所言的“天意”她无从探究,是麒昭为保护她而刻意收敛,但此地的神显然没这样的好心,它特意释出的能让人听懂的言语,足以将定力不足的人直接逼疯!

    见她忽闻圣音之后仅是一瞬恍惚便立刻回过了神,盗命客亦十分惊讶,“你竟可不受影响……果然是最为合适的祭品。其二便是如此了,沦为祭品,为神所制。”

    “如此作为,恐怕不配受人信仰,称之为神。”

    “亵渎!”

    她不过反驳了一句,那股夹杂着精神攻击的声音便立刻又厉声响起,可见这位“神”当真没什么耐心和容人之度,要与之交涉的路该是行不通。

    苏紫刻意说了这么多话,也是为了试探,只是此时的结果显然依旧是对她不利,盗命客对她的拖延毫不在意,即是笃定九枫君和剑之行两人已然无法前来驰援,想起那只异化的七杀孤狼兽,苏紫几乎可以断定,那便是他这位神明做的好事,以一招调虎离山成功切断了她的后路,此时此刻,唯有靠她自己脱险。

    “我本无信,何来亵渎?”苏紫说着,已祭出墨凰在手,随即对盗命客道:“到还要对你的坦言相告道一声谢,要取我性命,便来吧。”

    “你当真要战?对上一个不死的对手,你毫无胜算。”

    “总好过束手就擒。”

    双方都已表明不会退让的态度,剩下的自然只有交手而战!盗命客一改此前暗中藏招,遮遮掩掩的方式,直接以最猛烈的攻势突击而来!

    既不怕死,自然不必分神防守,这样不讲道理的战法足以令修为比他高出许多的人都头疼不已,然而苏紫却偏偏在不久前才经历过这样一场战斗,对方全攻,她便退而全守,滴水不漏的魄力张开,一时间威势惊人,瞬间镇住盗命客!

    早在丹州之时就已经见过他的上限在哪里,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的苏紫要对付他,并不吃力,全神贯注做好防守的同时,她静待时机,只待一招制敌!不过才交手几合,盗命客便见识到如今苏紫的实力,并不需要九枫君的力量相助,丹田之处再受她正面一击,他很快便在金焰中燃尽了第二次。

    冷眼看着他随即复生,苏紫不由道:“即使能无限重生,但每一次焚身之苦,恐怕你都体会的真切。”

    “体会的太多,自然就足以麻痹自己。你逃不脱此地,就终有力竭之时,何必无畏挣扎?”

    “人之可贵便在于不畏天命的挣扎,如今被‘神’所制的你,不正是歆羡我这一点?”

    苏紫言语相激,却毫无收效,盗命客恐怕确已经历过太多,她仅凭言语就想动摇他,属实太过乐观。

    要想找到突破口,还要再想办法。

第五百二十二章 伪神

    与易语笑一战时,苏紫笃定的是她必然借助了法宝之力,彼一战虽然艰苦,但只要坚持到对方露出破绽,便可功成。但此时她面对的盗命客却是一早已经将自己的底牌摆在了她面前,他能无限重生,借助的是此地“神”之力,要破他之能,恐怕也只能从这仍充满未知的“神”身上下手。

    从前的苏紫便没有宗教信仰,踏上修行之途后更是如此。毕竟所谓登仙之道,便是一条证己之途,修仙人只有求自己,才能登上天地不予的巅峰。只是这世间更多凡人,总是要依靠信仰排解生活的惑与苦,所以只要稍微深入凡世,就可以知晓这世间信仰着实无算,不提范围最广的儒释道三教,其余大大小小的派别亦是数不胜数,而为得人信仰,不少教派之中的信主都会有些令人畏服的手段,即为“神力”。

    这些东西若碰上修真士,大都很容易就会显露原形,不怪乎便是一些精怪巫法,最厉害也就是些冷门的禁术,修为越高,这些手段也就越入不得眼。所以若从这角度来思索,令人死而复生的力量虽然听来骇人,但或许也脱不开便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禁术,毕竟除盗命客之外,影都之中便有多少证实了此道存在的大魔,也就是说,六道机缘绝非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神迹”。

    抛去对于未知的畏惧,那么如今正藏在盗命客身后的“神”以及它掌握的“神力”,也就可以分解为其一复生,其二操控,那么只要她能够断掉它对于盗命客的掌控,或许无限复生之能也就可以一同消失。

    说到底,苏紫直到此时也并未将这畏首畏尾的“神”视为什么了不得的大敌,毕竟真若有滔天之能,又岂会需要借他人之手行事?它展现出的力量越曲折复杂,也就越证明它的不足为惧。

    至少要比梼杌那种无可匹敌的力量差远了。

    情绪镇定下来,苏紫的身手自然也就更稳,何况如今的金焰火已可随她心意而动,对她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消耗,防守起来只比当日对阵易语笑还更轻松。若非身上还压着钟妙音的救命稻草,她完全不介意在此与他们耗到“神”失去耐心。

    为了不浪费时间,苏紫在掌握主动权后,还是决定要由她来主动出击。

    盗命客不好对付,“神”却暴躁得很,只要它一旦露出破绽,她便有机可乘。

    心思既定,苏紫又开启了嘴遁模式,和盗命客攀谈起来。“你一时也破不了我的盾,倒是无聊,不如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答一个,我就撤去一层防护,如何?”

    从言语挑衅变成了更加明晃晃的诱敌深入,盗命客谨慎思索了片刻,还是应了她。“三道火壁,一道魄盾,你可问四个问题。只是你当真要以这种方式来与我赌命?”

    “你既选择趁我前来寻药之机下手,自然是拿捏了我不可能与你永久地耗下去,骗离了我门中师长,即使等待他们回援,也至少还需要数月之久,我等得,妙音等不得。所以总要换个方式打破僵局,我就与你赌命,我问的问题,你不得诳语,亦不能隐瞒,就看我能否在四个问题之内找到破局之法,我赢,自然杀你于此,替你解了永生诅咒,我输,便将这条性命舍去,也不至于幽冥之中无言面见好友。”

    面对她提出的赌约,这一次盗命客思索的时间显然更长,直到耳边那不甘寂寞的“神音”再次尖锐地响起,他才最终点了头。“就依你无妨。”

    苏紫笑了笑,并不拖沓,“第一个问题,‘神’可以制约你的行动,却无法主宰你的神识,是也,非也?”

    听她此问,盗命客也笑了,“是。”只是回答过后,他便摇了摇头,“以此作为首问,你便不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苏紫却只是痛快地撤去了最外围的一层金焰火壁,对他道:“我自有计较,更何况我若惨败,岂不是正合你意,又何必对如今已是对手的我多有同情?”

    “只因不是合我的意,而是合神所意。”

    苏紫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此第二问,你既非信徒,‘神’却可操控于你,也就是说此等操控必有前提,条件其一便是需由信徒夺取祭品的性命,再有其二,乃是必须在‘神’所视范围之内,是也,非也?”

    听此问,盗命客笑意更深,带上了一丝莫名深邃的意味。“是,也不是。”

    苏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身后的神像一眼,随即依言撤去了第二层防护。

    保命的火焰只剩下了最后一层,而此刻苏紫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周遭的温度在骤降,显然,盗命客肯与她玩这个文字游戏,他身后的‘神’却没有这么好性,只想动用一切手段尽快达成目的,只要火焰全都熄灭,此地的寒冷首先就会对她产生影响,或许不必等到最后一层防护撤去,它就可以偷袭得手。

    但苏紫仍不做任何反应,继续问出自己的第三个问题:“下一问,得中六道机缘至今,你已飘零多少年岁?”

    “记不清了,约莫总有两千余年吧。”

    苏紫撤去了第三道火焰。

    如今她只剩下最后的保命屏障,看着霜雪再次爬上了她的手指,苏紫不急不缓地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可还有未竟遗愿?”

    然而并没有回答,盗命客其人已经向着她的方向猛攻了过来!在他行动的瞬间,苏紫即刻迅速后退,同时一道焰气击向他身后神龛!白石圣像被这股强劲的力量瞬间击碎,空中却突然传来了放肆的大笑声!

    “小小虫蚁妄想渎神!狂妄!”

    随着笑声与猖狂的宣言声,盗命客夺命刀已至身前,苏紫墨凰将刀架住的同时,一道带着极强阴气的冰蓝色气团已经迫不及待从盗命客胸口钻了出来,直向苏紫的胸前奔去!

    然而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盗命客手中刀却突然转了个方向,一刀捅穿了自己的丹田气海!

    原本的寄体骤然自裁,而眼前垂涎的新身体却是弹指而发,一道带着强大威压的尺木筹直接穿透了气团,将它瞬间击散!

    “啊啊啊啊啊——!!!”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朝凤

    不论此地的“神”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在正神真龙面前也要俯首。原本以天罡正气破敌该是最快的方式,但天罡石已进了丹朱的肚子,所幸幻妙无边正是由龙之尺木制成,苏紫此一出手,果然便揭下了这装神弄鬼的东西覆上的面具。

    若说没想到的,则是“神”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被幻妙无边穿体而过后,整团气息除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便四分五裂,迅速消散在了风中。而随着它的溃散,禁制自破,周遭的温度也很快回升,眼前也只剩下了余下最后一丝气息的盗命客。

    他半点没留手,一刀捅的又准又很,精元消散不过就在这须臾间,倒还给他留了时间说几句话。

    “你倒笃信,我会配合你。”两千余年的诅咒一朝得到解脱,盗命客已是得偿所愿。

    “也并非笃信,只是事出紧急,不得不赌上一把。事实证明,我还是赌赢了。”苏紫平静地看着他,“方才最后一个问题,你尚未回答。”

    “哈,再如此心软,你日后还会有不少苦头吃。”盗命客笑了声,只对她道:“别小看它了,六道机缘古已有之,它在此地不生不灭如此长的时间,没这么容易被你消灭,自己小心些。我的储物袋你自取去,内中凝冰灵石便是通过冰络晦渊的关键。至于遗言,就再托你放上把火,不必留在这鬼地方也就罢了。”

    生机渐消,盗命客的身体很快被风雪所封,在苏紫的眼前冻成了冰雕。苏紫看着他,便遂了他最后不留在这鬼地方的愿望,一把火烧尽了一切。

    盗命客的故事,也就随着火光彻底散做了灰烬,他当年究竟是如何被六道机缘选中,这些年的飘零又经历过什么,终究已无从探问。只是他最后的忠告苏紫还是留了心,走近此前被她击成碎片的神像附近,果不其然又隐约感觉到了那股恶意的视线,只是相较起之前,力量已经弱了许多。

    “没想到,还真的活着。”

    不出所料,她出言一挑衅,耳边立刻就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只是同样力量减弱了许多,即使不做防御,也基本已经无法对她的神识产生影响。

    “可恶!可恶!你这逆神之人的后裔当真比之无不及……不,是更甚之!”

    此言一出,苏紫的眉毛稍微挑了挑,原本以为这只是极寒之地中自生而出的类似于凶境厄祸之气一般的东西,不过因此地的特殊之处让它修出了灵智,但现在看来,这东西的来历恐怕倒真的不一般。

    “你见过仙主?”

    她问的直接,可一听到仙主的名号,声音却是越发怒不可遏,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干脆彻底骂骂咧咧起来,只是在这毫无人烟的地方困了许久,它的语言也一样匮乏,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渎神”、“叛逆”、“罪不可赦”之类,虽然要以言语相激再套出些话来也未必是什么难事,但苏紫此时却不能再浪费时间,于是直接打断了它:“不愿谈便罢了,你的‘信徒’已亡,神像已毁,你就在此等着下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送上门的猎物吧,当然,前提是你要能撑到那个时候。”

    “无知之徒!吾生自天地之前,永生不灭!你等逆神之人终将受到天罚,吾要等着天地倾覆之刻,亲眼见证你之末路!”

    撂下这最后一句狠话,那一丝薄弱的气息便彻底消失无踪,不知飘荡去了何处。

    虽然现在这等状态下的“神”已不足为惧,但它那句“天地倾覆”还是让苏紫心中一动。

    姑且当它是句不甘的诅咒吧。苏紫将它抛去脑后,随即迈步离开了这座只余风声的庭院。

    行至浮空岛的边缘,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靠自己的力量离开此地。没了九枫君的力量相助,也没有什么法宝可以让她安全从这万丈高空落地,四周的寒风虽然已经随着“神”的离开而恢复平静,但极寒之地整体的寒气压制还在,她依旧没办法御风而行,若强行为之,真到了半空再跌下去,就算是个纯修体的人也必定要摔个粉身碎骨。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也只剩下丹朱了。

    小……如今也已经称不上小的小家伙这些时日一直在剑之行赠与的剑令之中安静修养,苏紫也不知它如今的状况恢复的如何,但好在运气尚且在她一方,将丹朱唤出来之后,眼前威风凛凛的大鸟已经恢复了精神,不必她多言,便俯身将她托起,带着她自浮空岛上飞了下去。

    整个古银国度的风雪似乎都因“神”的落败而停歇了,她们一路顺利飞到雪山才遇阻碍,面对外围反而更加肆虐的风暴,苏紫为了丹朱才恢复不久的身体着想,还是决定靠自己走出去。

    只是这一次没了苍纹驱兽环的力量,才一入山,苏紫就已经察觉到了有黑暗中的兽目盯上了她。说实话,虽然有无所不能的金焰火护身,但要面对不知数量的七杀孤狼兽,她心中依旧没什么底气,也只能越发小心谨慎,准备看准机会能跑就跑,受伤怕是不可避免,但只要能成功离开雪山地域,便算是胜利。

    所以当第一只狼兽正式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就已经在规划逃跑的路线了。

    她这边准备苟,就在她头顶盘旋的丹朱却根本毫不畏惧,凤音长鸣以做警告,全然不将此地的霸主放在眼里。

    原本在朝苏紫靠近的七杀孤狼兽也同样未将丹朱当成个值得注意的对手,但很快它们就觉察出了不对,因为随着丹朱的叫声,在这山中竟然开始响起其他鸟类的回应,从零星鸣叫,到一呼百应,竟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这边鸟啼阵阵,逐渐围拢过来的狼兽到底受到了震慑,也不约而同嚎叫起来,一时间此起彼伏,到叫站在漩涡中心的苏紫反成了局外人。

    正当苏紫以为胜负尚且难测时,在四周山峰上逐渐显出身形的夜魄雪鸾族群,已然将狼兽们彻底压制了下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命定

    层层叠叠的鸟影越落越多,在这茫茫雪山之中,愈发震撼。一番对峙之后,谷底的狼兽们终于还是认清了形势,带着些许不甘逐渐让开了通路,消失在了雪夜群山之中。

    危机解除,苏紫自然也松了好大一口气,见丹朱骄傲地落回她身边,苏紫抚了抚它的头顶,随后向漫山遍野前来相助的夜魄雪鸾族群躬身拜谢,随后,这些忽然而来的飞鸟们也就逐渐离去,只在最近方向的峰峦处,仍有几只雪鸾一直注视着这个方向,未曾离开。

    虽然没有证据,但苏紫还是猜测他们恐怕与丹朱有着更贴近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它的家人。

    不过经由她手孵化出来的丹朱却对此并无感觉,在她的提醒下,才后知后觉地向那个方向看了几眼,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展开翅膀,向它们飞去。

    此前未曾想过丹朱的故乡会在极寒之地的苏紫给了它们独处的时间,等待之时,她将此前依言从盗命客身上取下的储物袋打开查看,毕竟是活了有两千多年的人,就算实力修为停滞不前,但时间够长,他收集到的宝贝还是不少,不过眼下而言,对她最重要的还是他特地准备的凝冰灵石。

    此时将东西握在手中,苏紫才能感受到它的不同,从灵石上发散出的力量明显与极寒之地同出一源,所以在冰络晦渊上时,不是他能选到正确的道路,而是他手握此凝冰灵石,他所选的,就是正确的道路。

    再思索这些事,除了唏嘘之外,苏紫也不由得细数起他所留下的破绽,这次虽说确又让她赌赢了,但常言久赌必输,她不可能永远赢下去。要立于不败之地,什么都是虚言,只有实力才是唯一的真理。

    变强,变强,这股欲望如同星火落入干枯的草野,转瞬便掀起燎原之势。也难怪魔修兴起,什么禁术、秘术,让人明知它的危险却依旧要飞蛾扑火,说到底,还是这世界的法则太过直白。

    就在苏紫平复心境的时候,丹朱已经去而复返,她抬头见那几只夜魄雪鸾在月色中展翅飞远的场景,也不去探究它们之间的交流,只是对丹朱道:“走吧,还是要劳烦你陪我走接下来的路了。”

    “啾——”虽然身形已经彻底长大,但丹朱依旧还是从前的性子,亲昵地在她颈边蹭了蹭之后,便飞在前方为她探路。

    一人一鸟,苏紫没有耽搁更长时间,顺利走出了雪山。只是与古银国度的风平浪静不同,越往外围走,寒流风暴也就越强劲,只比她前来时更甚。没有九枫君那般破天开云的本事,苏紫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顶着风雪前进,金焰火无所畏惧,连丹朱都要时不时避在她身侧恢复力气,但苏紫愣是一步未停,就这么再次走完了外围荒原的道路。

    等她终于回到冰络晦渊边界时,距离青衣所给出的一年时限,尚余两个月。

    虽说这只能算是完成了目标的第一步,但到底开头顺利,也能算是个好兆头,对钟妙音能顺利恢复更有信心的苏紫直到此时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随后她也不曾休息,趁夜色尚未完,便持着凝冰灵石踏上了冰络晦渊。

    此番回头路虽然只余她一人,但由于丹朱已经完全适应了长大后的身体,夜中休息,白日可载苏紫飞行,如此昼夜不停,苏紫最终只用了十日时间,便通过了冰络晦渊,重新踏上了明州的土地。

    而说不上是否意外,还未向霜疏镇的方向走出多远,苏紫便见到了站在一株硕大雪松下的夜非。

    树上华盖雪,树下白衣人,见到他的第一眼,不免让人生出一种他似乎已在此立了千年的错觉。

    苏紫一怔之下,便快步向他的方向走近。“夜师叔赶来此地,可是因师尊与剑座主之故?此前我们分道而行,我便失了他们的消息,剑座主可是伤得很重?”

    一连串的问题,夜非却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面具虽然遮挡了他大半的情绪,但从他眼中透露出的复杂,还是让苏紫难以忽视。

    难道真的出事了?

    然而在她追问之前,夜非还是先开了口。

    “他二人无事。此前九枫君携剑之行先行脱出极寒之地,恐你独留有性命之忧,便使玄峰出手相救,我到达此地后,为你测过星命。”

    “知道我乃是有惊无险,所以在此等候?”苏紫听到他说剑九二人均是无事,便已经放下了心中大石,自然不会再去计较其他,“有劳夜师叔跑这一趟了……怎么,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明明都没事,但夜非的眼神还是一瞬不瞬盯在她脸上,让她实在没忍住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不是有惊无险,而是有卫宿移宫,替你挡过了灾祸,你本难躲过此劫。”

    这样的说法让苏紫大感意外,她思考片刻才向夜非求证,“此言之意,是有人替我挡下了死劫?是谁?”想来也绝不可能是盗命客。

    “不是谁,是天命。”夜非看着她,郑重道:“天命让你活着,便无人事可以杀你。”

    “等等,这话我听不懂。”苏紫只觉被这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刚送走一个不死的盗命客,此时就告诉她她也是死神不收的人?这简直不能用荒谬概括!“我不是三岁孩童,亦不是今日才入不归山,虽然此前的确经历过大难不死之事,但这样断言,还是让我一时难以接受。若我真是天命之人,缘何夜师叔今时今日才得知?还有,这馈赠未免太厚重,从来循环平衡才是世间真理,我不信这样的祥瑞加身……会没有后患。”

    “冷静是好事,你的疑问,我也会替你解答。”夜非道:“但你此时尚有其他要事,该排在此事之前。”

    苏紫神色也变得同他一样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不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玄寒琼瑰带回不归山,待此事了结之后,我再往玄峰拜访夜师叔。”

第五百二十五章 垄断

    倒也不是冷静,而是事到如今,她也着实差不多习惯了。什么天灵天识天魄,上古开天血脉,就算真的再来个天命所定,也没什么再可值得惊讶的。

    再多的预示,再离谱的神迹,只要不是哪个真神现在降落在她面前与她当面对质,那便不必让这些虚无缥缈之事打乱她眼前的步调。

    天命所归能保佑钟妙音化险为夷吗?如若不能,那也就没什么好敬畏的。

    心中是这样想,但苏紫也没有与夜非多说,只是与他加快脚步,向着不归山的方向归去。

    而直到将玄寒琼瑰亲自交到青衣手上,苏紫才终于彻底放松了心弦,对于她取得的数量,也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青衣都多展露了些许表情。

    “此为你一人所得?”

    “自然是因有师尊与剑座主的一路护佑。”

    青衣对此不置可否,只对她道:“待钟妙音恢复后,有项任务交给你。”

    虽然这语气实在称不上客气,但苏紫也深知他性格一向如此,更何况医峰从来都对它峰付出的更多,医座主亲自开口差她做件事,她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于是并问多问,干脆应下,“是。”

    于是众首座中最难打交道的一人难得算得上和颜悦色地向她点了点头,将玄寒琼瑰收起,“比原本时限还快了五十日,我即刻为她修补丹田经脉,给你等取得天池星月引的时限,可划在三年内。”

    这句话,也算是给苏紫打了剂强心针,原本总体的时限只有三年,如今因为省了这五十天,青衣便将时限又延长了一年,当然是极值得振奋之事。

    “我知晓了,一切有劳青衣首座。”

    从青衣处告辞退出,苏紫原本想先见一见沈思瑜,却被医峰弟子告知他们女首席自半年前从天都回来后,基本三天两头就会回天都一趟,如今也不在峰内。心知最后得知了消息的沈思瑜必定也在为天池星月引的事情奔波,苏紫道谢后,便回了术峰。

    九枫君就在峰顶等她,见她全须全尾的回来,一向淡漠的术峰之主眼中也似起了些波动,“无事便好。”

    “师尊和剑座主可平安?”这一路下来,至少苏紫是再说不出盼望剑之行有事这样的话来的。

    “不必挂碍。”只这四个字,总算能让人暂且放心,只是九枫君却在此时忽然凝视她好一会儿,而后突然道:“此前朱恒对你不利?”

    一怔之下,苏紫反应过来,是九枫君在她身上留下的护命咒的缘故。原本她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知第二个人,但此时也不好再隐瞒,于是捡重点向九枫君和盘托出。

    “此人乃叶脩向你推介。”九枫君的语调中,已然带上了一丝怒意。

    “但我信此前他并不知情。”毕竟叶脩此番做法之后更有却良玉,整件事该是盗命客在得知她要前往极寒之地后才做出的策划,事已至此,也算划上了句号,她并不打算让却良玉得知来龙去脉。

    九枫君虽然对叶脩绝无如此高的信任,但还是尊重她的判断,既见她不打算追究,也就不再多说,只向她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天池星月引虽然就在天都之内,但要取得的难度只会比玄寒琼瑰更高,我目前也还没有头绪,准备等思瑜自天都回来后与她商讨一番。此事能有可行的渠道取得最好,若否,就只能请求左尊者出面相助了。”

    还是那句话,此事说到底乃剑峰一峰之事,一旦要明日愁出面正式向天都交涉,就要拿整个登仙道的利益前去交换,就算明日愁肯,他身后也还有个任平生,以他的行事作风,必然会将天平两边的筹码算的清清楚楚,所以这只是棋盘上最后的无法之法,在此之前,她还是要试试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若有用到术峰之处,不必请示。”

    九枫君从不多言,但只此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弟子代妙音,拜谢师尊大义。”

    随着苏紫的归来,由她一人勇闯极寒之地,成功取得玄寒琼瑰的事情就在不归山上下传开了,虽然事实本非如此,但一来九枫君不会去解释,二来剑之行的伤情还未恢复,剑峰上下也因此事本就由剑峰而起不好分辩,所以一时间各种版本的传言越传越广,到叫苏紫的名气一时大噪,很有些奋起直追当年盛凌人最风光时的劲头。

    只是故事中的当事人此时却忙得根本没空理会这些,沈思瑜和盛凌人不在,她便时常去阵峰探望仍在养命阵中的钟妙音,这一段时间内她前往极寒之地寻药,楚华榕则几乎成了阵峰的人,十日有九日半都守在此,到叫幻镜师都起了挖角的心思。

    这一日前来医治患者的青衣照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苏紫也就终于有机会和楚华榕谈论几句天都之事,毕竟楚华榕虽非天都人,但自小长在天都,对天都,乃至穆氏一族人都有着不少了解,究竟该怎么取得天池星月引,她的意见十分重要。

    “阿沈自天都归来之后,便一直为此事奔波,若是二三十年前,以沈家的面子,要弄到一两颗星月引绝非难事,但如今时移世易,沈家不是当年的沈家,穆氏也不是当年的穆氏,要让穆氏点头赠药,确实没这么容易。”

    “是因为赠药的对象是与朝都走得更近的登仙道中人?”就算沈家的势力衰退,也不至于沦落到在穆氏面前连这点面子都赚不到的地步,问题恐怕还是要出在妙音的身份背景上。

    “这是一大原因。”楚华榕点头,“所以,沈氏这边有阿沈去想办法,你若要动,倒不如从叶氏下手。”

    “叶脩?”这条路苏紫此前确实未做考虑。

    “星月引其实算不上多‘珍’的东西,它只是‘贵’,因为唯一的渠道掌握在穆氏手中,所以他们让它有多贵,它便有多贵,阿钟受伤一事早已传入天都,这个时机……让穆氏打算彻底利用起来,以达成他们的目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等价

    “以一味药就要两头通吃,就是穆氏,胃口也未免太大了。”苏紫盘算着要如何向叶脩开口的问题,不由得说道。

    “胃口大,是因为无论怎样我们都只能乖乖受着,阿钟灵海散尽,星月引的引灵之力无可替代,被人捏住命门,自然没资格讨价还价。”

    “……你说得对,等思瑜再回来,我们通过气之后,如有必要,我再走一趟朝都。”

    钟妙音的状态趋于平稳,沈思瑜一时归期未定,于是苏紫也终于抽了空闲,往玄峰寻夜非再叙天命之事。

    对于她能平安取得玄寒琼瑰归来这件事表现的最平静的就是玄峰。不说不归山上下掀起的八卦潮,此前就连任平生都特地传话让她得空之后上镜台仔细汇报一遍在极寒之地的遭遇,只有玄峰,自始至终都将神棍人设保持到位,直到她主动前来,根本无人主动关心她的动向。

    与熟络的雁疏和司徒若絮不同,虽然与夜非也早已相识多年,且要论起来,他对自己还有开蒙之恩,可苏紫与夜非的交流当真不多,二人之间也依然保有一分或疏离或拘谨的客气。此来拜访,苏紫开口的第一句话也照例先提起雁疏,“雁师叔不在玄峰?”

    “他被罚思过,尚未出关。”

    夜非语调平静,却让苏紫愣了好一会儿,以雁疏的地位,还有谁能罚他,又是因何要罚他思过?不必怎么费力猜测,苏紫便知道症结恐怕与自己脱不开干系。“……是因为此前交给我的锦囊?”

    “嗯,那是他折损自己的寿数,强行为你勘得的结果。”

    苏紫心神巨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必多思,他自己强求,与人无尤。不过因他此举,倒是令我确定了一件事,也是你今日前来的原因。”夜非虽然也是如假包换的神棍,但相较起其他人,他已经是说话最直白的一个,只要是能明言之事,他向来干脆,从不有意以谜语人示人。“也就是天命之说。”

    既然来了,苏紫自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关于我乃天命之人一事,夜师叔但请明言无妨。”

    “不归山暗藏祸龙之厄一事,你已明了,自登仙道立派以来,除去祸龙,便是本门第一要务,数百年来,尊者、首座,及我玄峰上下,均为此事极尽所能,斩龙是必行之计,但为此计成,却并不易。吞天化龙,承天地厄祸,亦算是‘应运而生’,要断天地气运,后果绝非人力所能承受,所以必须要为斩龙后事而做考虑。”

    这话听来玄幻,却不难理解,毕竟苏紫已经见过真龙,确定了吞天化龙既是气运溃散的真龙转化而生,不论会造成什么后果,均是天地自然的选择,人力要强行扭转,没有暗王那样的实力,后果的确不堪设想。既如此,夜非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也就不难猜测了。

    “所以,玄峰想出的办法,是要以天命之人身上的天运,去对抗祸龙的厄运?”

    “不错。”果不其然,见她瞬间便能理解,夜非眉目间的凝重也消减了一些,“天命之人亦是应运而生,你等或终将有大任在身,但在此之前,还需将此气运借予登仙道。”

    苏紫一时无言,她还是坚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从来祸福相倚,现在她身上纠葛的利益已经理不清,若玄峰的占算果真没错,那她身上这股比六道机缘强大的多的气运,也不知究竟能庇护她到何时。

    但,即使如此,只要她真有这个力量可以助登仙道渡过难关,那么她义不容辞。

    “我明白了,我身为登仙道弟子,自该为师门尽我所能。只是方才夜师叔所言‘你等’,难不成除我之外……气运之子另有他人?”

    夜非依旧干脆,对她并无隐瞒,“在你之前,玄峰测定的天命柱,乃是盛凌人。”

    这答案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盛凌人中二时期是真的难搞,不归山上下包括任平生之内,对他的容忍度都称得上是最高等级,若说只是惜才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但此时便一切豁然开朗了,“天命柱”虽然到了用时恐怕生死难测,但在与祸龙决战之日到来之前,倒是一张相当过硬的“免死金牌”。

    “此事……盛凌人应该不知道吧。”以她对盛凌人的了解,虽然他对登仙道的情感无需怀疑,但会不会就这么如任平生的愿,却要画个大大的问号。

    “无人对他剖明,但,他应当已经有所猜测。”

    也对,那人的智商同样不能用常理揣度,他嘴上不说,但对斩龙这件事,显然已视为己任。

    事情虽大,但在二人的三言两语下已经达成了共识,话题也就不必再继续,苏紫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夜非道:“不知雁师叔在何处思过,我可否前去探望?”

    “后峰暝思洞,去吧。”

    苏紫随即告辞,直奔玄峰北峰而去。若从他们出发时算起,雁疏便已经被关了快一年,此时相见,苏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暝思洞并不像罪岩那般还有禁制来强制关押受罚之人,所以本应在思过的雁疏早已料到她的到来候在洞外,也不必她说什么,示意她摊开手掌后,就这么又将一个锦囊放在了她掌心。

    苏紫下意识攥紧锦囊,“你何须……”

    “是三师兄和你说了什么吧?”雁疏却只是笑笑,指尖点开她紧皱的眉心,“要救钟妙音,你便没时间耗费在这些事上。极寒之地一行虽然艰难,但进退尚可掌握在你手中,可要与天都打交道,你手中筹码却十分有限,一切绸缪皆要谨慎,小心不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我一定会救她,若一切路都走不通,那就从天都把东西直接偷出来。”苏紫说着,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郑重,“但损伤自己这种事,也请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我不能为救一个亲近之人,而伤害另一个。”

第五百二十七章 牵丝

    自玄峰归来后不久,沈思瑜也从天都折返,而得知她平安无事取得了玄寒琼瑰的消息,也总算是让面寒如霜的沈思瑜现出了一丝笑容。

    “是事情进展的不顺利?”相识这么久,苏紫实在没在她脸上见到过几次这样的神情,可想而知,沈思瑜在天都进展的恐怕都不止是不顺利,而是相当不顺利。

    “我慢了一步,消息已先一步传入天都,现在想利用此事的人已成掣肘,确实难办。”

    “你何必自责,是此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合,千头万绪搅成乱麻,自然难解。”盛凌人这段时间一直与沈思瑜共同进退,三言两语向苏紫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她本就因婚约一事忤逆沈德的意思,正是需要以实绩证明自己的时候,此事一出,到叫沈、穆、道三家都有了对付她的抓手,现在她在天都每行一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贸然求取天池星月引纵然能成,但恐怕会让她许久以来的布置落空。”

    这话听来冷血,好似沈思瑜要为了自己而不顾好友的死活,但苏紫绝对信任她,知道若在权衡之下仍找不到万全的办法,沈思瑜绝对会做出让步来换取天池星月引,哪怕要以她的多年心血做嫁。如今的天都沈氏绝非一个好相与的对手,就如她对雁疏说的话,不能让这场已然降临的劫难再将所有人都拖进泥潭。

    “此前华榕提醒了我,若从天都内部难以突破,倒不如我们兵分两路,由我前去朝都想想办法,既然思瑜你们现在确实已入僵局,可否将天都目前的形势告知于我,如有能借助外力之处,或许可解眼下困境。”

    然而这个提议却让沈思瑜迟疑许久,见她神情纠结,苏紫也能理解,毕竟就算沈氏内部再如何自相攻讦,那仍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可一旦叶氏入场,便是让沈思瑜彻底背离沈家,甚至说是让她做叛徒行径也不为过,兹事体大,的确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当然,若你觉得此举不妥,我们便另寻他路。”

    “不,我并非顾虑沈家。”沈思瑜却对她的考量摇了摇头,“如今的沈家早已不复当年,沈氏失德,穆氏失道,我本与他们就不在同一条路上。我所担忧的,是你才脱离朝都,又要因此事被裹挟进去。我虽然对叶脩其人不甚了解,然而三都三姓绵延至今,从来便没有真正的良善之辈,与叶氏纠缠过深,也不是一件好事。”

    比起她同样对自己的担忧,其实令苏紫更惊讶的,是那过于尖锐的八个字。原本她只以为沈思瑜是因父母之死而对沈氏的派阀之争心中有结,但此时看来,情况怕远不止如此简单。

    “叶脩其人,我虽然对他的行事风格也并不认同,但他也确有优点,若有共同的利益,他便可以是一位重诺的同盟,而且他一向赋予同盟最大的信任,他奉行明谋,不屑做背后手段,所以只要能有打动得了他的利益交换,朝都这步棋,就值得考虑。至于我,”苏紫宽慰沈思瑜道:“若说纠葛,我与朝都也算早已有之,何况还有却家与朝都的关系,想来叶脩还不至于事事都要算计我吧。”

    盛凌人原本一直都未开口,此时听她提起却家,也不由笑道:“说的不错,能用上却良玉的地方,苏丫头何必与他客气,不仅无需客气,还应该做到人尽其用,才算不亏。”

    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但现在不是扯嘴皮的时候,苏紫只等沈思瑜最后的决定。

    而眼下若非有外人入局,现状确实难有突破,于是沈思瑜叹了一声,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吧,我便将天都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于你,之后,再定计策。”

    然后,沈思瑜就对苏紫讲述了一个完全超出她原本预想的复杂状况。

    “如今的沈家,台面之上有三派势力,一是以代宗主沈德为首,亲近天都长老会势力的守派,二是以出嫁道家的沈铃为首,跟随穆家新主的縻派,最后既是以老太君主持,坚持沈氏为尊的靖派。三派分别由来已久,只是自我父去世以后,不同派别的沟壑便越来越深,但因四叔父多年掌权,如今守派势力最为壮大,行事也越发强硬。当年我父母罹难之时,老太君金口玉言,钦定我为沈家下任宗主,所以在我继任之前,四叔父只能称代宗主,至于我继任的时间,老太君虽未言明,但长辈们心中已有默契,多半便要以我的婚期为准。”

    “沈太君一言既定,宗主之位已争无可争,但你多年在外,在沈家并无根基,所以三派对你的婚事各有算计,都想为自己的势力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前世虽然生活圈子极为简单,但权谋总是看过几本,苏紫多想一想,也就能明白其中关键。

    “不错,且先不说老太君的想法,我四叔父和十姑姑都想用我的婚事与各自靠山绑的更紧些。只是穆家如今除家主穆清一外,子弟尽是些无能之辈,四叔父不好在明面上就将我卖给长老会那些拿不出手的膏粱纨袴,所以便让了一步,与十姑姑达成一致,要我嫁给道家表弟。”

    婚事身不由己不说,还从不知多久之前就被人以这样那样的目的算计来算计去,苏紫就算心里有所准备,也仍不免感到一阵心头火起。她相信以沈思瑜的为人,绝不是为了利用盛凌人对付沈家才与他在一起,只是在如此被动的位置上,她不想利用,也得利用。

    “明白了,你对此事原本已有计划,然而妙音重伤需要天池星月引的消息传到天都之内,到恰好成了他们拿捏你的关键,是不是?”

    沈思瑜点头,“原本的计划是盛凌人在修武榜证明自己的实力和潜力之后,令他来牵制两派的拉拢……但如今天池星月引是我必求之物,以此来要求我在婚事上退一步,实在比考察一个不知根底的人选要简单太多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出谋

    “你入朝都后,将此信交予叶脩即可,他若有心入局,便知道该如何做。”

    虽然苏紫也问过这样机密的事落于纸面是否会有隐患,但沈思瑜却表示无碍,只是看她的神情,或许也并非提前布置好了什么后手,而是早在一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彻底决裂的结局。

    按下心内的五味杂陈,苏紫迅速启程,直奔朝都都主府,将信件直接送到了叶脩的面前。

    自她从极寒之地归来后,除了九枫君,她还没向任何人透露过有关盗命客的事,作为此前朱恒名义上的顶头上峰,叶脩瞥了她一眼,便一边慢悠悠地展信,一边问她道:“朱恒死了?”

    苏紫虽然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但还是被这一问问的心中一滞,多看了一眼叶脩那自始至终都未变过的表情,答道:“进入极寒之地后,他为寻六道机缘的下落与我分开,此后行踪,我不清楚。”

    “哈。”

    一声笑,叶脩也不再详细追问,而是一目十行看起了信。再见这有过一面之缘的字迹,他唇边笑意更深,随后抬眼看向苏紫,“信中内容,你事先可曾看过?”

    “不曾。”沈思瑜办事她放心,拿到信之后她便全速赶来朝都,对于其中写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那就看看吧。”

    然而叶脩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信笺转了个方向摆到了她面前,虽然心中猜不透他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依他所言,迅速将内容浏览完毕。

    而看完之后,苏紫便明白沈思瑜为何不将其中内容与她提前讲明白了。

    信中没有任何试探或讨价还价之处,只是十分直白地向叶脩透露了消息。天都都主夫妇二人目前正谋划裁撤天都两营,扩编三军的军事,沈思瑜原本已在其中斡旋,准备游说穆清一改变原有思路,设立第四军,将盛凌人立于其中,牵制各方。然而钟妙音一出事,沈德沈铃二人迅速得到消息,准备彻底断绝她操作的通路,一旦此事不成,能够换取天池星月引的唯一筹码,就只剩下她的婚事。所以此时她将天都军制大改,以及其中涉及各方密辛一一告知,请朝都趁虚而入,只要煽动两营反意,就可为沈思瑜制造喘息之机,让她能有空间平衡多方,而叶脩更能得到一个削弱天都的大好机会。

    对于朝都来说,这是天上落下的馅饼,但同时于天都而言,这也是毫无疑问的背叛。沈思瑜到底不希望苏紫在其中搅得太深,所以只叫她做了传信人,并未将其中内容提前告知。

    但叶脩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揣测的对象,他打量着苏紫的脸色,问道:“如何?”

    “你让我评价?”苏紫皱了皱眉,斟酌道:“思瑜所言,便是我们一同的目标,还请都主明言答案,是否愿意配合我们的行动。”

    叶脩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慢条斯理地收起那张信纸,然后就当着苏紫的面将它烧成了灰烬。“我是问你,你就没看出沈三姑娘这提议有什么问题?”见苏紫目露疑惑,他更是叹了口气,“行了,我还是直接说吧,天都裁军之事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秘密,但有关两营如此详尽的消息,到的确算得上是一块敲门砖,若我照她的意思办,的确能趁此机会,削弱天都不少实力,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紫经此一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变。

    见她也想明白了,叶脩的脸色这才好了些,“沈三姑娘不了解我,自然情有可原,但你跟在我身边几年工夫还不能想通其中关节,就让我不禁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了。”骂完了,叶脩到底还是正经和她谈起了此事利弊。“若朝都插手此事,不管两营反后是什么结果,穆清一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此事是谁的手笔,只要做不到凭此一役将他们姓穆的赶尽杀绝,那此事不成还罢,不过让他再给我记上一笔,而一旦成了,便势必要掀起两都大战。”

    “东南两地若陷入泥潭,幽都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三都若战,那便只能是天下大乱的结果,沈思瑜不会想不到这些,这也绝非她所愿,所以……

    “所以沈三姑娘要拉朝都入局,却绝不会让两营真的反成,多半,是要用这消息再反过来向穆清一卖个好价钱,也就是你们最想要的,天池星月引。”

    “……思瑜就算不了解你,也不会认为你连这么浅显的计谋都参不透。”就算这解释十分苍白,但苏紫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听她此言,叶脩立刻叹气叹的更加夸张,“你听听你听听,什么叫亲疏有别,放心吧,我难道还真的会以为你家思瑜姑娘是什么都不懂的高门贵女吗?她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此事我若不帮忙,你怕是就要从此恨上我,这才是她最厉害的底牌。”

    苏紫动了动嘴,这话没法接。

    “天都不是当年的朝都,鼓动两营造反这样的蠢事自然做不得,不过你们的麻烦也未必就有多难办,既然沈家要拿捏她的婚事,你们就越过沈家,直接与穆清一谈便是——用另一件,更甚沈家面子的筹码。”

    “还请都主直言。”

    “要说眼下让穆清一最头疼的,除了两营撤军之事,那就是他们穆氏的龙脉了。九州各地异变,他家也没道理逃得过,你让沈三姑娘直接去找少君,以亲探龙脉为交换换取天池星月引,她会答应的。”

    这主意属实超出了苏紫的料想,她有些犹豫,“龙脉重地,贸然提出这等要求,岂不会让穆氏夫妇猜疑?”

    “是重地,但不是什么非得与世隔绝的禁地,你也是进过我们叶家龙脉的人,甚至还见到了真龙,难道还会认为进了龙脉,就能对一族之人的气运有什么影响?更何况一旦穆氏龙脉真的有变,那进入探查就是九死一生之事,穆清一我不能断言,但少君一定巴不得有个能力过得去,又有把柄可握的人替她探明情况。主意我已经替你们想了,至于怎么样才能让这要求提的不贸然,就是她沈思瑜自己要考虑的事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夜行

    “龙脉吗……”

    将叶脩透露出的消息带回不归山,沈思瑜听过之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消息的确是我不曾掌握的,穆清一上位之后,都主府就被他掌控的如铁板一块,内中情况十分难以打探。朝都还能把手神到他二人身边……倒是我一开始小觑了他。”

    “他再如何示弱,朝都也依旧稳坐三都之一的位子,没有这等手段,才算稀奇。”盛凌人对此倒是并不惊讶,想来他曾在朝都停留的那段时间内,对叶脩也有了些了解。

    而苏紫的感触则还要更深些,毕竟叶脩自屠了东府之后便攥稳了朝都的大权,但数年下来他身边的亲信却仍只是那寥寥数人,可见正是因自己做过什么,才最清楚要提防旁人什么。

    “那现在要如何做,思瑜你可有把握在少君面前提起此事而不被她怀疑?”叶脩并没送佛送到西,留下来的这道难题,才是苏紫以为最头疼的地方。

    “……可行,但我要做些布置。”思索许久,沈思瑜才终于点了头,“我即刻去往天都,短则一两月,长则三五月,必会归还,到时事情定然已有结果,若此计能成,我便回来与你们商讨深入龙脉之事,若不能成……”她说着,终是没有看向盛凌人,“我再从祖母那里想办法。”

    苏紫想要开口安慰,然而她既知道沈思瑜性子看似温软可欺,实则坚韧无匹,便晓得一切空泛的言语都无用,于是最终也只是点头,将一切都交给她自己。

    “好。”

    这一次,沈思瑜孤身离开回转天都,而盛凌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目送她离开。

    在她走后,他才缓缓开口说了句话,“如若不成,便直闯天池。”

    尽管理智上明白这绝对是最下下策,但苏紫还是附和了他的话,“这次,我同意你。”

    若沈思瑜真的被逼到那一地步,她也不惧怕就此和天都撕破脸。

    不过是数月之期,但等待的日子却着实难熬。这些时日,她除了定时去看望钟妙音之外,便只是留在术峰之内,正阳虽然难免会担忧她的状况,但在外人面前,苏紫却是一切如常,到叫新入峰的几个小弟子对她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姐格外多了几分敬畏。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她却总忍不住握着雁疏交给她的锦囊发呆。这只锦囊她一直未曾拆开,虽然理智告诉她雁疏损寿之举已成事实,这锦囊她是不用白不用,但内心却又难免还存有一丝侥幸,期盼着若她不去触碰天意,那么天意是否就会收回成命,不去惩罚他?

    尽管她一路以来已经和天命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对这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有多不留情面是再清楚不过……也仍忍不住还留有一分幻想。

    而除此之外,她的精力就只放在了一件事上,调查准入符咒掉包一事的真相。

    与剑之行同行一路,让她越发难以确信当日之事是青书艳所为。她虽与青书艳接触不多,但如今仔细想来,这人其实当真和剑之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她的骄傲,就算一时被嫉妒冲昏头脑走上歪路,会歪的如此彻底吗?

    这些疑问在她心中盘踞许久,恰好如今盛凌人留在罪岩,她便将当日情况完整详细地向他叙述了一遍,想让他这个局外人仔细分析一番。

    然而盛凌人却并未给出任何结论,只是道:“坐在这里琢磨人性,谁也不可能给你正确的结果,我只能说,青书艳连玄峰的问话都扛过去了,她极大概率不是真凶,但,也不能就此断言。”

    “那么,还是要从证据入手。”这苏紫也不是不明白,但终究没有这么简单。

    “此事的物证仅有那本被借出的咒印秘书,但尽管此物被青书艳认下,她却始终没承认借出此书是为了其中哪一条咒印,若说铁证,还差得远。而除此之外,就只有人证了。”

    “你的意思是,从语凉下手?”

    “仍是不能断言,但索性近来你也无事,不妨盯上一盯。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一年,镜台也已为此事定性,她若当真有问题,此时也该放松警惕了。”

    想了想,苏紫便下定决心,“好。”

    自此之后,苏紫便开始了每晚对语凉全方位的盯梢。语凉身为驭峰首席,每日日常事务不少,她又不是独来独往的性格,所以白日的行踪几乎随时有人可以为她作证,需要注意的,也仅是夜里的情况。

    以苏紫如今对于神识的掌控能力,在驭峰行动只要不惊动首座卓问贤,便无人能识破她的伪装,于是她夜夜在语凉窗户外面盯梢,一盯便盯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内,她无半点异常,除了定时喂养几只夜行妖兽之外,甚至没有一次离开驭峰。

    不过苏紫对此很有耐性,只要沈思瑜一日不归,她便继续盯上一日,这天夜色降临,她照例戴好面罩换上夜行装束准备行动,然而才刚翻窗而出,便见一道黑影正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心下一凛,第一反应便是这些日子的行踪暴露了,她立刻挥掌拍向来人,准备制造机会迅速逃离,毕竟只要能够逃脱,转个弯儿跑到盛凌人那就可以为她制造不在场证明,但谁曾想眼前的对手却远超她的估量,这一掌不仅没沾到对方身,反而见他滑溜的像条泥鳅,趁这一招的机会迅速便欺近了身,在她耳边笑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坏事?”

    另一只手已经藏好的拳头瞬间松开,苏紫无语地看向眼前这张同样藏在面罩之下的脸,低声道:“进屋再说。”

    于是不过几息的工夫,两人又从窗户翻了回去。

    一入屋内,却良玉便扯下了脸上的布巾,看一眼两人完全一致的打扮,不禁失笑:“该说这是心有灵犀吗?你准备去哪?”

    “该是我先问你吧,来便来,怎么还用打扮成夜行大盗?”

    她不提还好,提及此事,却良玉明显有些不高兴,“我不来寻你,你便想不起我了吧?”

第五百三十章 入瓮

    没想到会被控诉的苏紫微微一愣,自钟妙音重伤之后,她便将一切事情都放在了救人之后,尽管从远洄谷到极寒之地却良玉都相助她良多,但她这段时日却都未曾主动联系他哪怕一次,此时恍过神来,也只能是疲惫又歉疚地道一声:“抱歉。”

    原本积攒了不少不满的却良玉被她这两个字搞得没了脾气,暗道自己又何必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见她情绪低落,最终难受的不还是他自己。

    只是极寒之地终究太过凶险,虽然在天行宗内就早已收到了她平安归来的消息,但到底还是要亲眼确认过才能叫人安心。他走近一步将人抱在了怀里,叹了一声,道:“罢了,你此前北行,我本该与你一同前去,只是宗内……”想到修武榜落败后师尊命他“专心”留在天行宗内悟剑,非有所得不得出一事,他还是把说到半截的话又咽了回去,已是难得相见,她又本就心事重重,无所谓多说些无用之事徒增烦扰。“……你自极寒之地归来后没来消息,盗命客也未曾回来复命,我只是担忧你的安危。”

    若将极寒之地的真相告知,以却良玉的性格,嘴上不说,但闷起头来自责是肯定的,反正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所以苏紫一早便已打定主意,不会将真相告知他。

    “我无事,一路上有盗命客引路,又有师尊和剑座主护佑,本就没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非要跟去,也不过是我想求个心安。至于盗命客的下落……带领我到达空庭殊邑后,他为了寻求六道机缘的下落便离开了,此后他的去向,我也不清楚。”

    “六道机缘?”

    “据他所言,是与他身上的不死能力有关。”

    对此,却良玉无所可否,便将话题揭了过去,“近日我不能离开宗门,又挂心你的情况,才入夜变装前来,如今见你无恙便好。不过,你这又是要去做什么?”

    说起正事,苏紫的语气也严肃了不少,自他怀抱中退开,她道:“此一行与剑之行有所接触,虽然目前尚不能完全排除青书艳下手的嫌疑,但或许还有旁的线索可以跟进细查,所以,近一个月来我都在盯梢语凉师姐。”

    “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不曾。”

    想了想,却良玉干脆说道:“既是如此,半途而废说不定就会错过什么,来都来了,我就陪你去一趟驭峰。”

    夜行而来就为了亲眼看一眼她是否安然,此时不过才叙了几句话便不再耽搁她的计划,随她行动,苏紫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一时被击中最柔软的所在,难以自抑,上前一步又抱紧了他。“我现在惟愿……身边之人都能够好好的,却良玉,说好了,不要让我担心。”

    “……这话该由我对你说才对吧?”笑了笑,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安心,钟大姑娘定会转危为安,如此大劫都能挨过,此后必定还有福缘在候。”

    将这数月愁肠倾诉过后,就该收拾心情,专注眼下最重要的事了。

    毕竟是已经走了一个月的熟悉路线,苏紫极度熟练地带着却良玉一路直奔驭峰语凉的住处,路上还顺便将之后的计划也告知了他。

    “玄寒琼瑰已经到手,现在只剩下最终,也是最重的一样东西还未有定数,便是天都独有的天池星月引。如今又因沈家欲以此事拿捏思瑜的婚事,事情颇为棘手。前些时日我走了一趟朝都,叶脩给出的意见,是让思瑜用一探龙脉作为交换,和少君交易。所以只要等到思瑜归来,我们下一步应当就会前往天都。”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却良玉稍微动动脑筋,就已经捋清其中无法言表的纠葛和暗藏的风险。只是师命在身,极寒之地他去不成,天都一行他同样也去不了。毕竟就算是他想叛逆,但这次更牵扯三都势力,只比极寒之地还要暗潮汹涌,以叶脩的精明,是绝对不可能让他掺和其中的。

    苏紫对此亦是心知肚明,不管是为了却良玉还是沈思瑜,她也不会让他牵扯到这件事中来,与他说明,也不过是不想他再过多担心。“别的不说,探龙脉我已经算得上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

    却良玉一时未答话,因为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驭峰首席的居所附近,就算语凉的实力远不及他二人,但夏孤风也就住在左近,他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而就在苏紫带着他在自己往日的藏身之处刚落下脚,就听这个月内很少在夜中开启的门扉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声响,随后,语凉的身形出现,只是今夜她并非向着兽园的方向,而是步履匆匆,一个化光就消失在了原地。

    ……若目的地在驭峰之内,自然用不着如此,虽然仍不知语凉半夜出行究竟是去做什么,但此时苏紫的心情已经相当复杂。

    这件事若真的是语凉所位为,她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是怎样的因由……才能让人枉顾同门之谊,如此狠绝?

    只是这些问题,都要亲眼见证过语凉今夜的目的地才能解答了。所以相视一眼之后,无需多言,苏紫和却良玉二人迅速跟在了她身后。

    苏紫想不到的是,语凉的目的地,是玄峰。

    跟着她一路来到她曾因龙梅与魔修勾结而踏足过的玄峰后山禁地,苏紫心中的疑团越发扩大,然而就在语凉的身影消失在山洞深处,他们也要随之进入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却骤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从哪里混进来的小贼,真是……不珍惜性命。”

    以他二人实力,竟都完全不曾察觉到来人的接近,苏紫一惊之下立刻出手反击!然而就算他们两人的反应都已是极快,可阵法还是提前一步绽开在了他们脚下。

    心知他们恐怕在到达的一瞬间就已经踏进了陷阱,但眼下不是分析错误的时候,这不知名的阵法显然带着极其强大的缚力,若却良玉被困住,事情就难办了。

    于是苏紫当机立断,一剑直指阵法中枢,准备为其开道。

    “你先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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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安静的做个学霸。——苏紫 一朝穿越学龄前,改天换地忙修仙…… 好吧,这就是个穿越女在修真界努力升级的恶俗故事。仙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