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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进入工厂

作者:许事     重做上海人txt下载     重做上海人全文阅读
    刚从建国路,转进了马当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姬季远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化学试剂的味道。他又走了大约三百米。来到了,一家工厂的大门口。大门口的牌子上写着:“sh市恒丰印染厂。”看着这,肮肮脏脏的大门。姬季远似乎感到,“‘印染厂’也许就是,到处都在印染,的工厂吧”?

    他终于在,二楼过道旁的,一个小办公室的门口,看到了,“劳动工资科”的牌子,他走了进去。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大约有五十来岁,自称姓史,是这里的科长。他看了姬季远的介绍信,打开档案柜,拿出了一份档案,他翻看着。

    “侬是,卫星中学额?”史科长问。

    “是额!”姬季远回答。

    “是ja区额,卫星中学伐?”史科长又问。

    “是额”!姬季远回答。

    “啊呀!我女儿也勒,卫星中学读书,她叫史佳怡。”史科长又说。

    “勿大熟悉,吾是六六届额”!姬季远说。

    “噢!伊是六七届额,勿是一个年级额。”史科长又说。

    “看到,大概能认得额伐!”姬季远又说。

    “是额!可能额!”史科长回答。

    姬季远,天天坐在“劳动工资科”,百无聊赖地,看着各种各样的报纸,已经是第五天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问着史科长:“吾勒啥地方上班啊?”但史科长总是说:“领导还在研究。”姬季远只得又,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重新翻看着那些,已经反复看过了的报纸。

    后来,他才知道,党总支在做最后的决策。因为按照他是,从部队医院里出来的。那放到医务室,做个厂医。应当是,恰如其分的了。但对于,立过了两次三等功,还有那么完美的,退伍小结的退伍军人。党总支隐隐感到,他应当是,工厂的接班人啊。所以在党总支内部,意见一时不能统一。但最后,还是培养接班人的观点,占了上风。姬季远被派往了,生产第一线的,印花车间。作为了培养对象。他被史科长领到了,印花车间的办公室。

    印花车间的,党支部书记,叫倪似水。似乎早已,得到了通知。他是一个矮矮的、胖胖的,眼神有些木纳的人。但却满脸堆笑地,迎着姬季远。甚至还破例地,给姬季远,倒了一杯开水。这要是给车间里的,那些工人们知道,这准又是,今天的头条新闻了。姬季远毕竟是,刚刚安排进来的,一个普通的,复员军人而已。进来是当一个,普通工人的啊?

    倪书记,不厌其烦地,介绍着车间的情况。印花车间,是厂里的主力车间,关键车间,决定成败的车间。因此,让姬季远,来了这里,他不无暗示地,告诉姬季远。他完全应当,也可能应当,在这里成长起来。而且会得到,他的直接帮助的。但他的那一套话,对于一个,刚从大熔炉里出来,刚进入大sh,这个大染缸的人来说,似乎感到太陌生了。因此姬季远,基本上,没有听懂多少。

    倪书记,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因为已经快四点了。他带领着姬季远,走进了印花车间。他先带着姬季远,来到了四号烘缸。随着他的叫喊声,帘子一掀,走出来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女孩。看来倪书记,对这个小女孩,是有着特殊的喜欢的。他介绍道:“这是印花车间的,团支部书记,叫朱玲妹。”

    这朱玲妹也太小了,几乎只有,一米五十多一点的身高。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也能当上,主力车间的,团支部书记?姬季远,点了点头。

    “以后你们,可以多多互相帮助。”倪书记交代着,那小女孩,也点了点头。于是倪书记,便带着姬季远,来到了“六色机”,找到了挡车工谢广良。

    谢广良师傅,是sh市“劳动模范”。这是,党总支决定的。要让老模范,带出一个,新的劳动模范来。谢师傅,虽然殷勤地,应付着倪书记。但只是用眼角,冷冷地看了姬季远一眼。

    谢师傅,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分外地明白,“学会了徒弟,赶走了师傅”的真理。因此,凡是叫他带的徒弟,他从来也没有,真心地带过。他是一个宁波人,历史的教训太深刻了。何况这回要带的,还是一个接班人呢?

    姬季远,倒是没有在乎,谢师傅的态度。他见过,比这凶得多了的师傅。他只是,仔细地打量着这台,“六色印花机”。

    所谓“六色机”。就是指,可以印六种,颜色的、花样的印花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的卷筒,足足有,两米粗的直径,铁筒上注着,厚厚的一层橡胶。他们叫它“橡皮先令”。“橡皮先令”前面,有三个铜套铁芯的花筒,通过万向轴,同驱动器连接。铜套铁芯的花筒,约有一百五十毫米到二百毫米的直径,每个花筒上刻着花。花筒下装着,一个色浆盘,盘里盛着,各种颜色的色浆。有两把刀,前后刮着花筒。这里叫前车头,是整台印花机的,控制台的部份。当然,也包括操纵台。“橡皮先令”后面,还有三个花筒。但管理的人员,不负责控制,只负责添加色浆。

    “恒丰印染厂”,共有四台“印花机”,一字排开有三台。从外到内,为“新八色”、“六色机”、“老八色”。对面还有一台,双面印花机。这阵容,在sh的印花行业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谢师傅看了一下表,用宁波话说:“今末子(今天),已经五点多了,直努(你)先回去吧,明朝星期五,是礼拜(休息)天,直努不用来了,后天来,上夜班伐。”

    他把姬季远带到了,印花机的中部。找了一个工人:“直努上班,就跟着其(他),学习吧。”说完他就走了。

    谢师傅,让带姬季远的师傅,姓邹,叫邹复新。他倒是很热情的,他带着姬季远,去领了工作服,工作鞋(是长筒的水鞋),更衣箱。然后,交代姬季远,周一晚上,十点二十分。准时在,车间办公室,开班前会。

    姬季远谢了他,便告别了,离开了工厂。

    星期五,堂兄姬孟远,和堂弟姬勇远,来看他了。他们似乎知道,姬季远今天休息。

    父亲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在解放前,便随着姐夫,去了香港打工了。弟弟在sh县马桥乡,他有三个儿子。来的是老大和老三,老二姬瑜远,现在正在,sx大同当兵,尚未回家。看得出来,他们在家谱中,都是远字辈的。

    说起sh县、马桥乡,当时在sh,可是赫赫有名的。当时,sh的工业,在中国是无与伦比的。但sh的农业,当时也有两面旗帜,号称“sh两匹马”。除了sh县的马桥乡,另一个便是,嘉定县的马陆乡。

    堂兄是sh县、马桥乡的,工业组组长。领导着,全马桥乡的,所有的工业。他比姬季远,年长六岁,身高一米八三。他们俩人,长得非常相像,但俩人都不像,自己的父亲。这大概就是,返组的现象吧!

    堂兄在马桥乡,可是一个风云人物。一九七一年,埃塞俄比亚的,海塞拉西一世皇帝访华。一九七一年,罗马尼亚的总统,齐奥塞斯库访华。一九七二年,rb的首相,田中角荣访华。都是由总理陪同着访问了sh的。也都是由总理陪同着参观了,sh县的马桥乡的。但堂兄都是,出面接待的,主要成员之一。

    那天上午,天上下着,细细的小雨。姬季远,正好拿出了,前两天刚买的,弯把的长雨伞,他花了十元钱。因为他喜欢,它有一个尖尖的头。所以,以后凡是有人要借,他总是要叮咛:“不要用尖头,敲地板啊!”

    他们三个坐着,“二十路”无轨电车,来到了外滩。打算到黄浦公园去照相。

    到站时天晴了,姬季远握着伞,往车下走去。突然,一个女同志争抢着,一转身挤着上车,她的左手,随着转身甩了过来,只听见“啪!”的一声响。

    “吾表面没有勒。”那个女同志,嘟哝着。

    姬季远已经,走出了两、三步了。但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伞尖上,正扎着一块,圆形的有机玻璃。他连忙取了下来,走回了两步,把那块东西,交还给了那个女同志,然后就准备走了。

    “侬敲坏勒吾额手表,停下来!”那女同志,大声地喊道。姬季远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想分辩一下。因为是那个女同志,自己把手甩上来的。但堂兄按了按他的手臂:“格么赔侬伐,多少钞票?”堂兄问。

    “吾也勿晓得,要末,到钟表店里,去问一问?”那个女同志激动地说。于是,找了一家钟表店。店里说,修一下要五块钱。姬季远要掏钱,又给堂兄按住了。堂兄付给了,那个女同志五块钱。于是他们三个便走了。过了外滩前的,那条宽宽的马路,他们便来到了,黄浦江的边上。

    外滩的又一个别名,叫“万国建筑博览会”。这里的建筑,放眼望去,各具形态,造型不一。从二十世纪初,一直到解放之前。世界各国的商人云集sh。他们都按着,各自希望的风格,在外滩建造了高楼。因此便造就了,今天的外滩。真是千姿百态,仪表万方啊!

    他们来到了,黄浦公园的大门口。在旧社会时,这里曾经,挂着一块牌子。

    可以想象到,中国人民在解放之前,所受尽的百般的屈辱。当真有一种,“中国人民,终于站起来了”的,自豪的感觉。

    他们三个,在公园里照了像,吃了便餐。下午,姬季远把一兄一弟,送到了车站。姬季远摸了摸,比他小八岁的,堂弟的脑袋说:“以后要经常到,sh来白相啊”?

    “好额!”小弟弟回答,三兄弟,在车站上,分手了。临分手时,堂兄给了姬季远,一张“自行车”。

    当时,在sh买大件物品,如: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都是凭供应的。有的一百多人的单位,一年才下来几张。大家只能抽签,碰运气了。堂兄在马桥乡,掌管着,发放这些的权力。所以他的得来,也就毫不费功夫了。

    星期一晚上,姬季远,换上了工作服。他发现工作服,都是用衬布做的。因为在当时,印花的时候,所印的白布的下面,都要衬一块布,帮助吸收,多余的色浆。那就是衬布,是反复使用的。因为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印花,所以衬布都变成了,花花绿绿的了。用它制成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就像迷彩服一样。姬季远心里,暗笑了一下。当了六年兵,还真没有,穿过迷彩服呢,回sh倒穿上了。

    开完班前会,来到了印花机旁。其实,印花机分成三段。前车头,掌控着所有的调整。有三个人在这里工作,一个“挡车工”,一个“副挡车”姓沈,还有一个“打样工”。中间一段,也有三个人在工作,一个管后车头的花筒,就叫“后车头”,是一个姓陆的师傅。他长长、瘦瘦的身材,长长、瘦瘦的脸庞,待人很和气,但很少讲话。一个是,往印花机里,送白布的,叫“白布工”,是一个姓春的师傅。春师傅,只有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两只眼睛,横来横去,邪气非凡。一看就是个,不能交往的对象。听说,他的弟弟,是厂里的团总支书记。因此这个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个子,却横得很。因为他的右手,长着六根手指头,因此大家,都叫他“六指头”了。久而久之,他的名字,也被大家忘记了。第三个,就是“衬布工”。也就是,谢师傅,让带姬季远的师傅,叫邹复兴。他有一米七零的身高,脸膛倒也长得端正。但一个鹰钩鼻,便把他的脸相,破坏了一大半了。他有严重的“磕吧”。他说他自己,以前“磕吧”得更厉害,厉害到了,每次必须用手,并拢五指捏成爪,对着嘴巴,方能说出几个字来。怎么看医生也看不好。后来遇到了一个高人,教了他一个秘方,就是常唱歌。他照着做了,于是就好多了。现在尽管,还“磕巴”着,但磕着、磕着,总算能表达意思了。他比姬季远大一岁,是“印染技校”毕业的。对姬季远很热情,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教着姬季远。怎么接衬布,怎么判断,衬布该去洗了。该推到哪里,去换洗干净的衬布。这“衬布工”,其实有半个小时,就能全学会了。但谢师傅,却把姬季远,在这个岗位上一扔,就是好几个月。并且再也没有,同他讲过一句话。谁让倪书记告诉他,姬季远是,重点培养的对象啊!

    后面那部分,是一个,有八米长的房间。里面都是,一个个的烘缸,烘缸里面灌着蒸汽,烘着刚印完的花布。最后面的那个工位,叫“出布工”,其实就是检验工。她们是负责,检验花布印染质量的。有问题就按铃,让前、后车头,赶紧排查故障。紧急情况下,有权使整台印染机急停。这个班组的“出布工”,是一个女工,她姓沈。

    姬季远,不习惯穿水鞋,他的脚老是出汗。于是邹师傅便带他,来到了白布箱旁,撕下了一块,一米长、半米宽的,雪白的绒布,撕成了两半。然后说:“用格……包……包脚,……下……下班……就,扔进……废……布箱……里,明……明天换……新额。”

    “格可惜伐?太浪费了伐?”姬季远,皱着眉头说。

    “侬……侬看格里,”他的手,在车间里,点了一圈,“全……全部……都……是格样……额。格布……勒格里,…...勿稀奇……额。”他终于表达完了,他的意思。

    姬季远,也这样做了,一开始很别扭,但慢慢也习惯了。

    过来了一个,“新八色”机的,“副挡车”姓黄,他趴在布箱上,同姬季远聊着。

    “侬是部队里,刚刚复员额伐?”他问。

    “是额!”姬季远回答。

    “侬勒部队里,做啥事体额呐?”黄亮又问。

    “吾是卫生兵,当护士额。”姬季远回答。

    “格侬,为啥勿去医务室呐?”黄亮又问。

    “厂里派吾,到格里来,做生活(工作)额。”姬季远又回答。

    “侬勒部队里,篮球打伐?”黄亮又问。

    “打,一天到夜,就打篮球。”一说到篮球,姬季远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格侬打过,啥额篮球队呐?”黄亮又问。

    “吾打过,空三军代表队。”姬季远回答。

    “唷!格侬额篮球,打得老好格勒?”黄亮又问。

    “没有!没有!就是欢喜打。”姬季远回答。

    “格吾晓得勒。”黄亮诡秘地一笑,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姬季远感到,气氛好像不对头。老是有人,走到他的岗位的外面,来看看他,有时来两、三个人,还对他指指点点的,他越来越感到,莫名其妙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那么回事。

    一年以前,印花车间,调进了一个,身高一米八七的工人。他说他打过“sh工人队”。恒丰厂,喜欢打篮球的人很多,听了这个消息后,都非常高兴。真巧卢湾区,开始篮球联赛,让他上场打了。不料他的球艺很差,他是吹牛的,他叫“**根”。因此,“恒丰厂”,就把“**根”,作为了,吹牛皮的代名词了。

    那天,黄亮来过后,就找了几个人。便说,“**根”又来了,结果不到一个小时,车间里都传遍了。又来了一个,“**根”了。于是便不断有人,来看这个,新的“**根”了。

    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有一米八五身高的工人。跟着一个,两眼直闪贼光的,一米七五左右的,另一个工人。他们走了上来。自我介绍着,那个高的叫曾入海,那个矮的叫洪从民,他们都是,工厂篮球队的。

    “听讲侬,篮球打得,老好额啊?”曾入海问。

    “没有!没有!就是欢喜打,打得勿好。”姬季远,谦虚地说。

    “格侬参加,阿拉厂额,篮球队伐?”洪从民说。

    “好额呀!厂里有篮球场?”姬季远反问着。

    “有!勿过是勒,晒台上额。”洪从民回答。

    “噢!晒台上……”?姬季远没搞懂,晒台上,怎么会有篮球场呢?这厂的晒台,有那么大吗?

    “格侬明朝,下半天,有空伐?”曾入海又问。

    “好额呀!”姬季远回答。

    “从整装车间穿过去,有一扇小门,出去就是勒。”曾入海交代着。

    “吾晓得勒。格几点钟呐?”姬季远又问。

    “要么,下半天两点半伐,格时候,早班也下班勒。”曾入海,想了想说。

    “好额!明朝下半天,两点半。”姬季远答应着。

    第二天下午,姬季远特地,赶到了厂里。拿着双球鞋,他在整装车间,穿来穿去,问了五、六个人,但还是没有,找到那扇小门。碰巧,碰到黄亮了。

    “侬来啦?”黄亮问。

    “来勒,但寻勿着,格小门啊?”姬季远回答。

    “侬跟吾来。”黄亮说着,带着他走到,一台‘整装机’的后面,掀开了布帘,布帘的后面,是一扇小门。弯腰钻进了小门后,来到了一个晒台上。

    只见这晒台,有十米方圆。晒台的胸墙上,竖着高高的拦网,看来是防止,篮球飞出去用的。

    “篮架呐?”姬季远问,因为,他没有看见篮架。

    “侬转过身来。”黄亮笑着说。

    姬季远,转过身去一看。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块板,板上装了,一个铁圈。“格就是?篮架啊?格哪能打球啊?”但是在,寸土寸金的sh,他们似乎对这些,已经很满意了。

    场上,已经站着,四个人了。有曾入海、洪从民。还有一个,一米七五的身高,长得很壮实,脸膛很丰满的,也很客气的人。只有他,上来同姬季远,握了一下手,“吾叫唐百厉,伊拉就叫吾‘巴黎’。”

    “侬好!”姬季远应答着。

    最后,是一个小个子,不到一米七的个头,但还是个驼背。“这‘驼背’?也能打篮球啊?他难道也是,厂篮球队的吗?”这几天,真叫姬季远,开了眼界了,怪事一桩连一桩。

    那驼背姓叶,是个带班的。也就是,印花车间的大班长,他是tj人。但不久后,他就调走了。

    分配了一下,因为只能,勉强打半场。就编成了,两个人为一队。巴黎同洪从民一队,曾入海同黄亮一队,他们把那个,姓叶的驼背,配给了姬季远。

    每场球十二个,谁输了就下场,换另一个队。他们让,姬季远的一队先上场。对曾入海,与黄亮的那一队。并客气地,让姬季远队先发球。姬季远也没有客气。

    第一个球,老叶把球,传给了姬季远。姬季远运了两下,逼近了“篮板”,曾入海迎了上来,姬季远一晃身,曾入海向旁扑过,姬季远跳起投篮,篮球撑板,弹进了篮框,一比零。

    第二个球,姬季远接球,运球逼近篮板。黄亮、曾入海都扑了上来,姬季远右腿横跨了一步。右手带球向左,在两个人扑过去后,勾手上篮,进了,二比零。

    第三个球,姬季远接球后,就跳起投篮,进了,三比零。

    第四个球,姬季远,又接球后就跳投,又进了,四比零。

    第五个球,姬季远运球,逼近了篮板。这时,曾入海同黄亮,根本就不管老叶了,两个人,就一起,防守着姬季远。两个人都贴了上来,姬季远接球,拟跳起投篮。两个人,一起扑了上去,不料这是一个假动作,等两个人扑过去后,姬季远稳稳地,跳起投篮,又进了,五比零。

    第六个球,姬季远,又把球传回给老叶,他不好意思,一个人发挥了。

    “侬来!侬来!”姬季远让着。

    “好!”老叶运球上篮,但被对方挡了回来。他又绕了绕,又逼近篮板。嗨!别看是个驼子,运球还蛮灵活的了。老叶左勾手投篮,球在篮框里弹了出来,姬季远,快步扑上起跳,一手把篮球,又扣进了篮框里,六比零。由于冲力,姬季远,眼看就要撞到墙上了,但他伸出右脚,一脚蹬在墙上,人又弹了出来。

    这球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了,“太漂亮了!”有三个人,情不自禁地说。

    也就十多分钟,第一场比赛就结束了,比分为十二比零。

    “赤那!吃零汤团(零蛋)。”曾入海,满脸飞红地说。

    “看到伐,吾讲伊,球打得,老好额伐。”黄亮,得意地自赞着。他忘记了,昨天夜班上,就是他放风,说:“又来了一个,‘**根’”的。

    第二场比赛,又开始了。姬季远、老叶,对唐百厉和洪从民。该新上场的开球。

    唐百厉接球,运球逼近篮架,老叶上去挡了。

    唐百厉的运球,还是蛮娴熟的,但他有一个缺点,运球时,必须眼睛看着球。因此,进攻能力,会明显下降。老叶举着双手,防着他,他又把球,分给了洪从民。洪从民便,立刻摆出了,投篮的姿势。姬季远跳起盖帽,但盖了一个空。他没有料到,洪从民投篮,有个怪癖,他必须蹲下来,才能投篮。姬季远盖了一个空。这时才发现,球从下面,钻了上来。他右手,猛地往下一扣。像扣排球一样,把球重重地,扣在了地上。球崩起有十多米高,跃出了围栏,一直掉到了,“马当路”上了。大家都趴在,晒台的胸墙上,低头往下看着,那球掉在了路面上,又弹起了很高。洪从民大声喊着,门卫室里,出来了一个人,帮着捡回了球,这球也不用打了。

    唐百厉说:“勿打勒伐。”

    “好额!”大家应答着。今天本来就是,都想看看,姬季远究竟,是不是“**根”。现在,谜底已经揭晓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姬季远,再也没到晒台上,去打过球:“像小孩游戏似的,这球根本打不畅啊!”

    当天夜里,又一个消息,在车间里传开了:“格趟来额,是真家伙,勿是‘**根’”!因此,当天的班上,又有不少人,有意地来看了,这个篮球中的高。但在印花机上,能看得出来吗?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吧?

    过了两周,这天,乙班应当上中班。在车间办公室,开完班前会后,倪书记,便留下了姬季远。带他走进了,车间办公室里的,另一个办公室。门上写着,“书记办公室”。

    “侬勒部队里,立过两次三等功?”倪书记问。

    “是额。”姬季远回答。

    “但是侬,没有入党?”倪书记又问。

    “是额。”姬季远,又回答。

    “是因为,侬爷被审查额原因?”倪书记又问。

    “是额。”姬季远又回答。

    “但侬爷现在,审查已经通过了?材料也已经,转到厂里来了。”倪书记说。

    “……?”姬季远无语。

    “侬打过,入党报告伐?”倪书记又问。

    “打过,一共五次。”姬季远回答。

    “但是,侬额入党报告,都没有转过来。侬是勿是再写一张?”倪书记又问。

    “好额呀!侬有纸头、钢笔伐?”姬季远反问。

    “有!”倪书记回答。

    于是,姬季远,便当场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并交给了倪书记。倪书记,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

    第二天,又是一个中班。六色机打样、停机。中间的四个人,都在桶上坐了下来。

    “侬勿得了了,进厂只有几天啊?就想朝上爬,真是勿得了勒啊?”六指头,嘲弄地冲着姬季远。

    “侬啥额意思?”姬季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侬勿想朝上爬,侬为啥,要打入党报告呐?”六指头恶狠狠地,逼了上来。

    “打入党报告,同朝上爬,又有啥额搭界(关系)。”姬季远,还是莫名其妙。而他更不明白的是,他昨天才把,入党报告交给了倪书记。怎么才一天,连车间里的,普通的工人,也都已经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党啊?党纪在哪里啊?”

    “侬晓得伐,厂里要提拔侬勒,厂里会,叫侬打入党报告额。现在侬,自说自话打了入党报告,勿是想朝上爬,是啥?异想天开!六指头刻薄地,继续损着姬季远。

    姬季远感到了,莫大的羞辱。这刻薄的小人,怎么可以这样,来损伤自己呢?而自己,根本就没有惹过他。

    这时,来了一个矮胖子,实墩墩的,很是结实,脸上长满了横肉。他上下地,打量着姬季远。姬季远,看也没有看他,因为他这几天,这种情况看得多了。

    “侬是新来额,复员军人伐?”那个矮胖子说。

    姬季远懒得理他。

    “侬刚刚来,就写入党报告勒?”那个矮胖子,继续地问道。

    “格……格额……是……是……,乙班额……一霸,叫……叫杨……杨……超强。”邹复兴在姬季远耳边,轻声地耳语着。

    “搭侬有关系伐,跑开点。”姬季远,愤愤地说。

    “好!侬小贼有种(胆量)。”矮胖子,指着他说。

    “有种哪能,没种哪能,跑远一点。”姬季远,毫不客气地回敬着。

    “……好!侬看勒嗨(看着)。”矮胖子走了。

    过了一会儿,黄亮和曾入海来了。

    “伊拉讲侬,打了入党报告勒?”曾入海问道。

    “是额!”姬季远回答。

    “侬哪能可以,写入党报告额呐?”黄亮问。

    他们是真心的,他们见到姬季远,篮球打得这么好,但还很谦虚地说:“没有,只是欢喜。”因此他们俩,很敬重姬季远,因此是帮他来了。

    “格勿好写?阿拉部队里,人人都写额。有额人,一年要写,两、三趟来,格有啥呢,勿得了额啦!”姬姬远,愤愤地解释着。

    “但格里,勿是部队里。格里想叫侬入党,支部书记,会叫侬写额。侬自己写,大家会,看勿起侬额。”曾入海说。

    “就是倪似水,叫吾写额呀!侬问伊拉。”姬季远,指着邹复兴他们。“昨天班前会后,倪似水叫吾留一留,就是叫吾写入党申请。吾想格又勿是,啥额勿得了额事体,就当场写了一张,交拨伊勒。”姬季远解释着。

    “是倪书记,叫侬写额?”曾入海,再问了一遍。

    “是额,格又勿好,瞎讲额。”姬季远,撇不清地说。

    “格看来,伊真额是,想培养侬!”黄亮说。

    “啥人晓得啦?”姬季远,无奈地说。

    又过了一会儿,“六色机”调色间的挡车工,蒋西又来了。

    “伊拉叫侬,上去一趟。”蒋西说。

    “啥人叫吾?叫吾做啥?”姬季远问。

    “叫侬去入党。”蒋西说。

    这明显的挑衅,使姬季远,血脉偾张了。自己打了个入党申请,才过了一天,全车间都知道了。这是什么厂啊?这里是什么党组织啊?自己虽然没有入过党,但党的组织原则,在部队里也是学过的。这里的一切,无非都让姬季远,看不懂,弄不清,也愤愤不平。“我怎么会,到这种厂来的。”他暗自想道。

    “真额叫侬去入党。”蒋西,又重复了一遍。

    姬季远一下子,血冲进了脑门,心头火起。“侬勿要当吾,是好吃吃(好欺负)额。吾搭侬讲,侬快点走,再勒格里,瞎讲八讲(胡说八道),当心吃生活(挨揍)。”

    蒋西,身高一米八二,又高又膀。四十来岁,浑身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侬吓吾,省省伐,当心,吾叫侬吃生活。”蒋西,恶狠狠地说。

    姬季远走上前去,右手在他的眼前一晃。蒋西连忙,举手招架,但他的中间,立刻露出了空门。姬季远的右脚,猛跨上了一步,右手搂住了他的腰,一转身,一个小“背包”,把蒋西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大响,蒋西,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竟晕了过去。

    姬季远有些慌了,他走过去,摸了一下,蒋西的脉搏,心跳还正常,他掐着,蒋西的人中穴。

    葛四平来了,他是乙班的带班,“哪能啦?”

    “伊摔了一跤,晕过去了。”后车头的,陆明澄师傅说。

    “快去叫,医务室里额医生来。”葛四平,慌忙地说。

    “勿用了,伊醒过来了。”姬季远回答。

    只见蒋西,眨了眨眼睛,爬了起来,“哪能啦?”

    “侬拨伊,摔倒勒。”六指头说。

    “拨啥人摔倒?”葛四平问。

    “就拨伊,写入党报告额人。”六指头继续说。

    “写入党报告额人,还摔人?”葛四平问。

    “侬问伊呀!”六指头,指着姬季远说。

    姬季远的心,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心。

    姬季远决定,拾起他的木匠活。因为在“恒丰厂”上班,每天八小时,有的是空余时间。他听人介绍,跑了几趟牛庄路,就把全套木匠工具,配齐了。那刨子,当然是用,王如松师傅送的,那块木料做的。他在阁楼上,找到了一些木板、木条,去家具店,看了一次。终于,他的第一个作品,“床头柜”便问世了。他自己油漆完了后,便放到了床边。以后,不断有人,要打一个喇叭箱、床头柜什么的,他都很快能完成。他一个人,一个小房间嘛?八个平方米,就放一张四尺半的床,一只床头柜。余下就是,那个木匠工作台了。他常年也懒得拆,一直摆在那里,有活就干,没活就停。以后他给,战友、同学、朋友,打了十几套结婚家具,当时都是,无偿劳动的,朋友帮忙的。他连蛋糕,都没有吃过别人一口。更不用说,收一分钱了。朱伟雄天天来,一面帮着干,一面学着这个,木匠的手艺,不到一年,朱伟雄竟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他自己也置备了,一套木匠的工具。

    茅中杰他们,一直在自己做衣服,姬季远看了,很是羡慕。于是就要求,茅中杰教他,茅中杰,爽快地答应了。并交代他,去买一本裁剪书,一把一米长的直尺,一个二米长的布尺,一块长木板,一块划粉:“你准备好了,就叫吾,吾来教你”。茅中杰,交代着。

    “好额!”姬季远答应着,不两天,姬季远,就准备完了。姬季远家里正好有一台,全新的,蝴蝶牌缝纫机。是他父亲,给同事代买的,后来同事不要了,就放在家里了。正好给姬季远,派上用处了。

    那天,茅中杰来了,他让姬季远,摆好长木板,拿出书、直尺、卷尺、划粉、布料,就开始教了。

    “侬看格里写着,先画一条基本线,再画一条裤长线,再画出缝头,再画出裆长线。”书上都(1)、(2)、(3)、(4)、(5)地,按步骤写着呢。

    “就照伊画,就可以勒伐?”姬季远问。

    “对呀,就照它写额做,就可以裁勒。”茅中杰回答。

    “好勒,你就教到,格里伐,吾已经学会勒。”姬季远想:“早知道,照着书就可以裁,那也太简单了吧!”

    茅中杰愕然,怅怅地走了。事后姬季远感到,很是过意不去。以后,他先照着书,给自己,裁了一条西装裤,缝起来后,竟然像模像样。他又给自己,做了件夹克衫,竟然也像模像样。于是,他便做开了。同事的、父亲的,以后所有家里人的,西裤、中山装、列宁装,以至于大衣、裙子,凡是对方,只要拿出样子来,他就照做不误。很快,他成了圈子里的,有名的裁缝了。

    有一天早班,有人来叫姬季远。让他去一下,书记办公室,他去了。只见书记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在书记的示意下,他坐了下来。

    “我们来,是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有一个女同志说。

    “我父亲的?什么事情?”姬季远问。

    “关于你父亲的,投机倒把的事情。我们是‘静安别墅居委会’的。”一个女干部说。

    “什么?我父亲投机倒把?我父亲,怎么投机倒把了?”姬季远不解地问。

    “你父亲是不是,每月都要去苏州?他是不是,每次都带了,不少的农副产品回来的?他这不是投机倒把,是什么?”另一个女干部问。

    “我父亲,确实每月去苏州,但他是领工资去的。他确实是,带了一些农副产品回来的,但都是,邻居托他代买的。他有一本账,买来多少钱,就跟人家,要多少钱。这难道,也叫投机倒把吗?”姬季远,愤愤地说。

    “有这样的好人吗?把东西,从苏州贩回来,不赚一分钱,就卖出去了,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人吗?”那个女干部,又指着姬季远问。

    “你是**员吗?”姬季远,也指着她问。

    “是!但和这,有什么关系吗?”那个女干部说。

    “有关系,既然你是**员,你知道,什么是‘为人民服务’吗?”姬季远站了起来,手还指着她说。

    “……?”女干部无言。

    “我父亲,一九五零年入的党,你是哪一年,入的党?一个老**员,会忘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吗?尽管他年老了,但每月去苏州领工资时,顺便帮邻居们,捎一点农副产品回来,这不也是,‘为人民服务’吗?有二十多年党龄的老干部,难道觉悟,还没有你高吗?你还在这里,满口胡言地羞辱,他老人家的清白,你到底,是不是**员?”姬季远,极度愤怒地说。

    “但是……有人举报……”那个女干部,语无伦次地说。

    “有人举报,这个人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姬季远,愤怒到了极点,“嘭!”他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他手指着,那个女干部:“是谁?你说,你不说出来,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这我们不能说,我们有,保护举报人的义务。”那个女干部,显然被姬季远,吓着了。

    “这样的人渣,别人辛辛苦苦地,从苏州帮他捎回了,农副产品过来,原价给了他,他竟然还举报,这是人吗?这是畜生!你必须,给我说出来。”姬季远怒火万丈地,继续地问着。

    “小姬,勿要火气大。有话慢慢地讲。”倪书记劝慰着。姬季远,转头看了看这个,他曾经万分尊重的书记,但……。他抬手,推开了他的手。

    “你给我说出来,是谁?诬告我父亲的。我父亲,是个老**员,他不图报酬,不计个人利益,为党,努力工作了几十年。他会为这,几毛钱的蝇头小利,而损坏自己的名誉吗?你们看错人了,你给我说,是谁诬陷了我父亲?”姬季远继续,愤愤地问着。他又拍了一下桌子,“嘭!”他指着那个女干部:“你给我说!是谁?”

    “是孙……。”那个女干部,显然被,姬季远的神威镇住了,也被他的真情感动了。

    “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姬季远,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那两个女干部,像逃也似地,冲出了办公室,瞬间销声匿迹了。

    “小姬,你不要激动。”倪书记,揽着姬季远的手说。但姬季远,拨开了他的手,对于这样的,党组织的领袖,他已经失望之至了。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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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做上海人介绍:
一名上海入伍的东北兵,经历了千难万险,经受了重重的挫折,回到了上海。迎接他的,还是起伏不定的人生。但他锲而不舍,努力奋进。终于获得了事业的小成。可是,又一个更大的磨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又从浪尖,直跌到了谷底,但他又坚定地站了起来。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重做上海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做上海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做上海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