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幕五 神裂火织与布伦希德
冬日夜幕下的雪国城市，唯有点点灯火的余晕在黑暗中绽放。
此刻。
在无人目视的地方，街区楼宇的狭间，展开了一场非人的追逐战。
（这里是神裂，史提尔，你那边怎么样了？）
以超音速的移动方式穿越在一排排带有异域风情的彩色建筑物之间，仅仅只在日常衣着上加了一件外套来御寒的牛仔裤少女，正在以魔法师们特有的手段联络着自己的同伴。
回答很快传来。
（没有问题，‘屏退’的术式正在生效，而且。）
顺手点燃了什么东西，声音的主人啧了一声，继续说明着调查结果。
（这附近不像是有据点，或者‘同伙’的样子。）
也就是说。
‘她’现在是一个人。
紧紧注视着前方那个波浪状的金发身影，神裂心下了然。
就在数日前，根据『必要之恶教会』的情报人员留下的求援信息，她和史提尔一路追查到此，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位『圣人』的踪迹。
目前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北欧神话系所属的五大结社之一，『刻有知识的铁桩』附近的新港地带。
不过今天之后，这所谓的‘五大结社’多半是名存实亡了。
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废墟惨状，神裂心绪压抑地暗叹。
这些无谓的伤亡明明都是可以避免的，结果他们还是来迟一步。
因为先前的‘交涉’失败了。
『刻有知识的铁桩』所属的北欧魔法师们拒绝了来自其他魔法派系的撤离还有支援请求，集结了所有人马，决定自己迎战。
他们坚信这场有备而待，几千人对一人的战役毫无悬念。
也确实是毫无悬念。
甚至没能支撑到在附近布置警戒的神裂等人的到来。
‘那个人’的动作出乎意料地干净利落，非常有针对性的避开了搜索，然后对这些结社所属的据点和魔法师们出手。
算上这最后一个据点，两周不到的时间，作为北欧神话魔法圈象征的结社及其附属组织就全部告破，也让整个世界再次震惊于『圣人』的战略意义。
而现在神裂正在追击的，就是那‘罪魁祸首’之一。
本来想靠速度来摆脱她是不可能的，但是双方都是『圣人』的话，这一点就要另当别论了。
幸运的是，对方并不是以速度见长的圣人。
只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有一方不想战斗，这种单纯的追逐战说不定会延续上好几天吧。
确认了这点，皱起眉头的神裂抿了抿嘴。
好在前方的人影并不是那种执著于逃跑的类型。
尝试着脱离无果后，金色波浪发的女子便放弃了这种想法，在城市边缘的码头上停下了脚步。
紧随而来的追击者也落在了不远处，开始调整呼吸。
感应着背后的不速之客，‘她’微转半身，用一种惊讶过后感到十分无聊的态度说道。
“哎呀，还以为是谁一直紧追着不放，果然又是‘同类’吗。”
口吻虽然是以疑问开头，但是句尾却已经得出了结论。
最近还真是，经常会遇到和自己相似的‘人’呢。
‘她’，亦即是布伦希德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刚刚分别不久的褐发少女。
也不知道她找到想要的‘东西’了没有。
“‘同类’？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同类。”
听到这句感慨般的类比，脸色沉重的神裂断然地否认道。
对于拥有着‘从不杀人，也无法忍受有人在面前被杀’精神的前女教皇来说，显然无法忍受和布伦希德这种下手狠辣的‘屠戮者’相提并论。
“啊，那还真是抱歉了。”
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无所谓的布伦希德朝着四周张望了下。
这个动作自然引起了神裂的警惕。
“还想逃跑吗？”
“怎么会。”
布伦希德笑道。
“想必你也明白的，你我同为圣人，一定要战斗的话，我也没道理怯场吧？但有一点我想请教一下，你是有什么非要在这里阻拦我的理由吗？”
言语之中，不难听出暗含着讽刺的意味。
布伦希德觉得，作为一个复仇者，自己真的已经很收敛了。
因为那位‘救命恩人’的缘故，她已经接受了建议把范围锁定在了首恶身上，也尽量没有对无关的组织动手，就是为了避免被其他势力的人盯上找到出手的理由。
但是对那些她所憎恶的，还有负隅顽抗的，她也不可能仁慈到一剑给他们个痛快，所以有时候使用的手段可能‘粗暴’了点。
难道真的会有‘正直的魔法师’为了看不惯这点对她出手？
望着对面那个‘奇怪’的异国圣人，布伦希德不无怀疑地想到。
换作是她落在那些人手里，只怕下场会更为凄惨才对。
还是说。
“还是说，你们也想从我的身上获取些什么？”
将背后的大剑插入地面，布伦希德摆出了临战的姿势。
按照她的经历，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并非这回事！”
感受到对面的敌意还有误解，神裂皱眉看着眼前的金发圣人。
“你们做的太过火了！”
她忍不住说道。
布伦希德那过激的报复手段其实只是一部分，真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引起了他们不安的是这位圣人之后的举动。
“过火？”
女武神的笑容中满怀恶意。
“在下这个判断之前，你真的知道这几年这些人对我，还有我的结社做过什么吗？”
“……”
神裂沉默了。
她确实了解到过五大结社一直在追杀布伦希德的情报，原因也十分模糊。
但是——
“无论如何，包括『刻有知识的铁桩』在内的五大结社已经被你们摧毁了，难道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继续去搜集那些危险的灵装和技术？！”
北欧的五大魔法结社能延续至今，其收藏中不乏有诸多禁忌。
这些东西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要是被全部握在一位‘肆意妄为’的圣人手里，难保不会造成更可怕的灾难。
调查出在北欧一带‘作乱’的圣人的目的，有必要的话及时阻止她们，这才是神裂的任务。
面对这样的质询，布伦希德的脸上挂着比起自信，更像是挑衅的从容。
她是个‘有仇当杀则杀，有恩当报必报’的人。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北欧的女武神这么说了。
神裂同样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谈判破裂。
‘钢之巨剑’与‘七天七刀’。
灰白的世界之中。
另一场没有胜负的战斗开始了。
第七十章 一个答案
关于谈话的地点，最后还是选择在了之前见面的图书馆。
比起路边随处可见的咖啡店，西尔维娅显然更加信任自己的手艺。
作为一个经受过专业训练的王室女仆，哪怕就地取材，她也能准备出让人满意的社交场。
闻着手中散发出的清香，又看了看打扮粗糙，大大咧咧地回到自己侍奉之人身边的圣人女仆，总是‘孤身一人’的褐发少女眼中难免有些羡慕。
别说享受别人的服侍了，相反，她还时常需要分出时间去照顾别人。
似是感受到了那仿佛就在耳边的吵闹声，泽拉只好微叹着将这些温馨的苦恼一一收拢到脑内。
让客人久等可不好，想必对面的两位，已经累积了不少的疑问了吧。
因此。
“最初遇到你的时候只是个偶然。”
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泽拉朝着恢复了老好人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准魔神看了过去。
这是一种善意的释放，她相信欧雷尔斯知道她说的‘偶然’是什么意思。
“的确……那个时候我会出门确实是一场‘意外’。”
欧雷尔斯干脆地应道，但语气却异常的无奈，就像是有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
其身侧，想到了什么的西尔维娅则爽朗地哼笑了一声。
金发青年用苦笑掩饰了一下，随即接着说道。
“有些话本来应该是在之前的问的，现在能坐下来的话倒也不算晚。”
他想了想。
两人的共通点其实相当明确。
『魔神』。
还有欧提努斯。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虽然说来也不是什么严守的秘密，但是你对于我们的了解显然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了。”
“在回答我你提出的那个问题之前，有一点我很好奇。”
欧雷尔斯以给人思考时间的语速停顿，缓缓地开口。
“对于能轻易说出那个名字的你而言，‘欧提努斯’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
虽然泽拉有提到过她并不是站在欧提努斯那一边的人，但是敌人的敌人并不一定代表着就是朋友。
更不用说这个‘朋友’还掌握了未知的情报，自身都充满谜团了。
金发青年平静地等待着回答。
泽拉此时同样在思考。
欧提努斯作为一个踏入了魔神领域的强者，用‘敌人’或是‘同伴’这种概念来定义未免太粗浅了点。
准确地讲，她并未在实际意义上见过对方，也没有欧雷尔斯那么深的渊源和执念。
有的，只是一些久远的记忆，以及她在这个基础上作出的决定而已。
“和你不同，欧提努斯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不管欧雷尔斯相不相信，泽拉淡定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不过。”
“我正在寻找着她的‘过去’，这一点是没错的。”
褐发的准魔神少女把某件事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而这其中蕴含的讯息量，却让欧雷尔斯陷入了短暂的愣神。
他的眼睛先是闭上，然后重新张开。
这个本应成为魔神的男人将种种违和感连接起来后，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也明白了很多。
“是这么一回事啊……你的目的，是『魔神』其本身吗。”
欧雷尔斯语气难明地嘀咕着，让听到这句话的西尔维娅也微微睁大了双眼。
只有距离『魔神』一步之遥的人，才有能力和资格研究『魔神』所在的领域。
盯着眼前的少女，有一个判断论猛地出现在了欧雷尔斯的思考中。
同为女性，同样的天才，也同样精研于北欧系神话术式。
就仿佛。
——第二个欧提努斯。
欧雷尔斯的呼吸出现了异样。
“她跟我不同，作为纯粹的魔神，她可不会看着有人调查她的过去而无动于衷。”
“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或许根本不会在意，但是如果不小心妨碍到了她，她也绝对不会留手的。”
高傲，残酷。
这就是魔神欧提努斯最让人直观的一面。
但是。
“现在的欧提努斯是不完整的。”
接下但没有接受忠告的泽拉撑着右手，将这次的对话引导了下去。
“『魔神』不是完美的……至少相对于我知道的欧提努斯而言，她还没有到达‘无解’的地步。”
“无限的可能性，50%的正反面，这一点，和她争斗至今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
是的。
果然。
欧雷尔斯在心中轻轻说着。
眼前这个名为‘泽拉’的少女是在知晓了一切的前提下依然追寻着纯粹的『魔神』留下的踪迹。
可即便如此，欧提努斯也不是单凭信息就可以对付的存在。
为此，才需要针对她的‘弱点’准备‘王牌’。
而在这之中，最为关键的理论源头便是。
“『妖精』，我们再来说说这个。”
像是看穿了欧雷尔斯此刻的所思所想，泽拉直接简要地点明了中心。
“虽然没有具体谈过你想怎么将‘它’实用化，但是光从你的魔法论述和理念中我大概也能猜到。”
人类无法对抗魔神。
那么，只要对抗的不是魔神就可以了。
比如。
妖精。
“欧雷尔斯。”
“你想要将‘魔神’欧提努斯，拉回到‘人类’的领域对吧。”
泽拉就这么明确地，将一种在旁人看来异想天开的结论说了出来。
而对于欧雷尔斯来说，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王牌之所以能称为王牌，就是因为它有着必胜一击的价值。
一旦被人知晓，它的存在意义也就大打折扣了。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欧雷尔斯的内心翻腾着，正在快速衡量着『妖精化』暴露的得失。
可泽拉的话语还没有结束。
或者说，下面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
“将‘神’降格为‘人’然后去打倒什么的，像你这种勉强还算是‘人类’的家伙会有这种想法倒也不算奇怪。”
“但是你在付诸行动的同时，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随着泽拉一步步将问题的弊端揭露，欧雷尔斯终于动容了。
“能用上这种手段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陷入了那个局面，结果会变成怎么样也是一目了然的了吧？”
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了。
金发青年的身上浮现出一种做了噩梦般的感觉。
失败，就是欧提努斯的胜利。
成功，就是欧提努斯的败北。
无论是哪个，所谓的无限可能性都导向了‘一个答案’。
一个可怕的答案。
第七十一章 异世界的知识
银色钟盘内的指针在沉寂中互相交错，发出滴答的声响。
刚刚的对话仿佛让金发青年找到了巨大拼图上错位的碎片，开始思索其正确的定位还有带来的影响。
坐在另一侧的泽拉看着那张沉默的脸，并没有刻意去提醒。
她知道欧雷尔斯需要接受的时间。
反倒是西尔维娅抱起双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插话。
（……虽然一直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果然还是在逞强吧。）
女仆圣人微叹。
很明显地，这个男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要是这个可能性极高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么他至今为止的努力都将变成别人的嫁衣。
如果不是被人指出了问题的所在，说不定未来成全自己最大敌人的帮手就是他自己了。
欧雷尔斯绷紧的肩头渐渐耷拉下来。
和西尔维娅所想的一样，会出现这种遗算，说明他还是没有像自认的那样，彻底放下未能成为『魔神』的执念。
（……就像她说的那样，明明，我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
金发青年那低垂的神色中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不过。
这也不能说之前的研究就是完全没有价值的。
转换着情绪，欧雷尔斯迅速从失意中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不是那种会沉溺于一次两次失败的人。
『妖精化』的理论方向并没有出错。
『人类』想要对付『魔神』，只有双方处在同一‘领域’才有机会。
问题，在于如何万无一失的完成这个过程。
理清关键的欧雷尔斯确定着。
再者说，泽拉提出的可能性大概连欧提努斯自己都还没有注意到。
过于完美和平衡的她想要达成『魔神』的最后一步，‘100%的胜利’并不一定是唯一的选项。
确切来讲，她需要的是‘100%’这个条件，而非‘胜利’这个结果。
是以，‘100%的败北’同样可以作为另一个正确的答案登场了。
可这样一来，以魔神欧提努斯为对手无疑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在这个假说的基础上，她几乎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欧雷尔斯头疼地想到。
保持现状也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愿意放下一切，一心想挣脱束缚的欧提努斯也不可能放弃。
放任不管的话，总有一天她会为了那一步做出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吧。
无比了解对方，并如此确信这点的欧雷尔斯抬起了头。
“……『妖精』也好，『魔神』的事也好，今天之前，我一直认为我应该是最了解欧提努斯的人。”
“现在看来，这样的我还是天真了点。”
平复状态的准魔神叹息道。
上次对他人抱有期待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带着一半请教一半探讨的心理坐在这里。
欧雷尔斯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方便谈谈你的看法了吗？我想，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尽管，包括‘她为什么对这些事会知道地那么清楚’在内的谜团越变越多了，但这些在解决欧提努斯的问题之前都是可以顺延的。
欧雷尔斯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
而结果也证明，他并没有猜错。
泽拉确实是为了改变这件事而来的。
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准魔神眼中愈发神秘的褐发少女轻摆着右手。
有什么让人在意的魔力正在凝聚。
只是在‘它’成型之前，欧雷尔斯的注意力就被泽拉的言语拉了过去。
“我的看法吗……能得到你的信任倒是不错，不过说句不好听的……”
“欧雷尔斯，你的着眼点太过狭隘了。”
也许是听出了泽拉的语气中并没有嘲讽的意思，护主的女仆圣人看上去有些不满，但是并没有发作。
倒是当事人镇定自若，充分发挥了自己老好人的脾气。
看着等待下文的两人，泽拉平静地，接着说道。
“你的理论总是放眼在阻止欧提努斯踏出最后一步上面，却很少积极地思考她真的成为了完整的魔神后该怎么办。”
“或者你觉得，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所以无法阻止欧提努斯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这样一来，你等于自己放跑了原本可以拥有的‘可能性’。”
成为『魔神』的可能性。
打败『魔神』的可能性。
不都是这么从这位『准魔神』的手中流失的吗？
浅显的道理被这么说破，金发青年的表情顿时怅然若失起来。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的。”
“既然怎么选择都会成就欧提努斯，那只要想办法在她成为完整的魔神之后做点‘准备’不就可以了。”
褐发的魔女轻声言语。
话虽如此。
可是——
“这种说法，未免太过理所当然了吧？”
提出质疑的是西尔维娅。
对手是拥有一切的魔神，连受到特殊局限的现在都难以应付，一旦完全解放，她想要颠覆世界和法则可以说轻而易举。
欧雷尔斯无言。
他同样无法认同这一点。
然而泽拉既然有自信选择这种对策，自然不会没有任何绸缪。
手中慢慢显型的‘书本’，逐渐吸引了欧雷尔斯和西尔维娅的目光。
明明弥漫着四散而出的黑暗气息，却又有着星辰般的清净和神秘。
“难道……”
“原典？”
同一个猜测出现在两人口中。
而对于这种误认，按照这个世界的常识也是最正常的反应了。
毕竟魔导书原典是记载着魔法知识的原作，里面记录的，都是人类的意识不能接受的‘异世界知识’。
这样解释，泽拉的『星典』在特点上符合的还是挺多的。
“这就是我的回答了。”
伴随着如同指示般的话语，散发着蓝荧微光的星色之书虚浮在半空，自动打开在了某一页。
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魔法文字开始盘旋而出，四周的空间也像是混杂了某种神秘力量产生了扭曲。
“欧雷尔斯！”
女仆圣人戒备地离开了座位。
原典本身都带有强烈的精神污染，这一点就算是准魔神都无法避免。
但是欧雷尔斯却伸手拦下了西尔维娅的进一步动作。
他的双眼没有停下，虽然精神上确实产生了压力，却没有痛苦到影响他的判断。
一个不陌生，但在这一刻有着特殊意义的单词跃然而出。
“涅……槃？”
第七十二章 神坛之上的突破口
图书馆的一角，此时依然被异质的场景所笼罩着。
入眼之处，即是完全未知的世界。
站立在魔法尽头的准魔神久违地摸索着，有些着迷般地沉浸在了探寻魔法象征的精神洗礼之中。
环绕在周围的术式构成还有陌生原理，许多部分都是他暂时无法理解的知识。
这也正常。
毕竟，这是记录在泽拉『星典』之中的奇迹，也是她在异世界掌握的大魔法之一。
能够将光明与黑暗替换转化的神代超魔法。
『涅槃』。
“怎样？是你的话，多少可以明白一点吧。”
少女的声音带着丝丝兴致。
魔法的真髓并不是光从字面意义上可以说明清楚的，而更注重于自我与领悟。
相信以欧雷尔斯的境界，就算没人讲解，他自己也能疏通一二。
“……你是想说，从精神……或者灵魂性质的层面直接干涉欧提努斯？”
金发青年的眉宇间彰显出疲惫，本来，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深入原典中的魔法就是一件很严苛的事情了。
何况泽拉给出的‘回答’，在本质上还有着不同。
饶是如此，他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解读的方向。
“虽然我是还没有完全理解……光凭这一点，这样的魔法的确算得上是底牌，王牌一类的秘密道具了，但是，但是啊。”
斟酌着回复，欧雷尔斯尽可能正确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冠以魔神之名所代表的意义，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欧雷尔斯承认，『涅槃』确实是个令人叹为观止的魔法。
可以己量之，他能从自己精神上受到的压抑程度推敲出转换效果的极限。
直白一点，就是『涅槃』对欧提努斯起到的影响作用极有可能相当有限。
这就失去大半的意义了。
而且。
“如果我的‘认知’没有错，我应该是无法使用这个魔法的吧。”
这个解释很奇怪，几乎不可能，也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是欧雷尔斯身为准魔神的本能却直指这一点，让他不得不产生犹疑。
就仿佛，是在接触和现有的魔法理论截然不同的体系。
“……”
（……不愧是活在现代的魔法传说，居然能从第一次见到的魔法上这么快地找出两个世界的共通点和不同点，进而判断出形式结构上的差异吗。）
眯了眯眼，这一刻，泽拉真切的觉得，之前的谨慎行事，以及在这个世界第一位面对面接触的高端战力是欧雷尔斯这个‘好人’有多么明智。
别的不说，她手上的任何一种超魔法落在清教那位最高主教或是学园都市的理事长手里，可想而知会对这个世界的未来造成多大的颠覆性影响。
再加上泽拉本身拥有的‘特异性’，引出那群存在于隐世的‘捣蛋鬼’都不足为奇。
她目前的活动还有存在形式，说不定正是某些家伙所追求的最合适的方式。
所幸现在的一切，还在她预料的发展轨迹之中。
“你恐怕误会了什么。”
“我让你研究『涅槃』，可不是为了让你对欧提努斯使用哦。”
被魔法特化的空间逐步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察觉到欧雷尔斯的注意力开始放到她右手的星之书上，知道他差不多完成记录的泽拉似是而非地回答道。
“『涅槃』虽然有着能够颠倒光暗两极，乃至于转化善恶的魔法效果，但是它诞生的初衷……”
褐发少女再次看向了一脸愿闻其详等待着的金发青年。
“可是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而出现的。”
“你是说……！”
打破了常理的桎梏，抓住关键的欧雷尔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平衡。
光明与黑暗。
胜与负。
以及。
‘人’与‘神’。
一切都有了清晰的方向。
看着对面那个一点就通的青年，少女轻轻一笑。
没错。
如何运用『涅槃』中的异世界知识，去‘切入’欧提努斯因为过于完美而导致的对半开的可能性，才是泽拉将魔法奥秘交给予他的真正目的。
至于接下去要怎么把‘平衡’的特质和‘妖精化’两者结合起来，将高高在上的‘魔神’拉下神坛，就要看他自己能融会几分了。
终归到底，在关于‘妖精’的理论方面，欧雷尔斯的‘妖精’和泽拉的‘妖精’出发点上就有着天差地别，所以互相之间并没有多大参考的价值。
她现在特意这么做，只是想为未来加个多重保险罢了。
各种意义的。
泽拉的思绪透过窗外，慢慢飞向远方。
自她降临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的未来被她这只异域蝴蝶煽动的翅膀影响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就已经无法把握了。
不管是魔法侧还是科学侧，拥有掀翻棋盘能力的存在可都不少，起码在原本的发展轨迹上，欧提努斯就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谁也无法保证，由于‘泽拉’她们的出现，欧雷尔斯会不会提前对欧提努斯使用妖精化，又或是欧提努斯会不会提前成为了完整的魔神。
现在欧雷尔斯有了改良妖精化的技术，一旦欧提努斯失控想要重置世界，他也不是毫无办法了。
想到之后要前往的地方，泽拉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他们之间也说不上是利用关系，无非就是各取所需而已。
尽管她还挺欣赏欧雷尔斯的为人的，和欧提努斯也无冤无仇，但在成为『魔神』这一点上，大家还是各凭本事吧。
将『星典』收起，达成了今天全部目的泽拉满意地动了动身子。
不过她虽然是这么想的，另一方似乎不这么认为。
欧雷尔斯和西尔维娅稍稍地对视一眼，然后张开了嘴唇。
“好吧，刚刚的原典，还有你的魔法，这都不像是可以轻易示人的东西吧？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装作没看见一样无动于衷了。”
他的想法很明确。
“既然你都拿出了对等的身份和条件，又专门邀请了我，应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吧？”
泽拉也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说清楚今天的真实来意。
欧雷尔斯当然不知道，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就提前支付过‘报酬’了。
“唔……”
略微沉静在座位上，原本泽拉的打算是到底为止了，她倒不是带着谋求交易的心思来的。
但仔细想想，这也算是个‘契机’，所以她打算收下这个人情。
“……那样也好，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去保护一个人。”
“哦？”
欧雷尔斯来了兴趣，像是有种终于进入了正题的感觉。
“名字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但我能保证的是。”
“要保护的那个人，绝不会违背你们的立场就是了。”
她这么说道。
第七十三章 结束的、进行的、还有即将开始的
“……史提尔吗，情况如何了？”
没有回头，仅凭空气中弥漫的烟味，长发马尾搭配着牛仔裤和外套的女圣人便已经确信了来人。
缓缓走到她身后的，是一个将头发染红，带着耳环，右眼下还有条码纹身，一眼看去就能认定为不良神父的男人。
“啊……我们布置在外围的人全部都被干掉了。”
史提尔·马格努斯，必要之恶教会所属的天才魔法师少年叹了口气，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
毕竟这次的对手可是全世界不到二十人的最终兵器，一般的魔法师拦不住她也是在正常不过的。
“不过那家伙好像是留手了，除了两个被倒塌的建筑卷进去的倒霉蛋，其他支援班的人都只是皮外伤。”
面无表情地引燃衔着的烟头，这点倒是有些出乎史提尔的意料。
结合布伦希德之前的所作所为，很难想象造成了如今北欧五大结社混乱和惨状的家伙还会有这么适可而止的举动。
“这样吗……”
冰冷的港风吹过脸颊，神裂微垂着眼，有些无奈地想到。
（……还是被她逃走了。）
她并没有夸耀自己胜利的意思，即是圣人又兼具女武神资质的布伦希德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可真要从战斗的局势上来看，之前还是她占据了上风才对。
对方显然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手或是那种喜欢拼命到底的死脑筋。
察觉到自己有落于下风的迹象，技艺精炼的女战士便挥舞着大剑，果断地转攻为守，开始保存体力寻找一击脱离的时机。
这边神裂的本意又是以阻拦居多，还要在这场遭遇战中顾及余波对周围坏境的破坏程度。
一个决心未定，一个一心想走，结局自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要继续追吗？
神裂有些不确定地思考着，整理着现状。
刻有知识的铁桩的败亡，预示着北欧五大结社的完全陷落，这也代表布伦希德的复仇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了。
而她的行为虽然有着残虐的一面，但总的来说并没有将灾害进一步扩大，这一点，神裂他们追查的另一位神秘的圣人也是这么做的，两人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早就达成了共识。
现在唯一让人在意的，就是布伦希德搜集灵装的举动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危险的目的。
“史提尔……排名暂定第七的那位圣人，现在有消息了吗？”
用自己8.0的视力看着远处的灯火，神裂琢磨着布伦希德接下去的动向，向自己的搭档询问道。
如果她，或者她们还想要做些什么，那么很大可能会在这个局面下汇合。
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关于这一点……正好联络班的人有新的指示了，啧。”
“？”
感受到史提尔的话语中明显表露出一股不快，神裂的动作顿了下，不由地望了过去。
“我们在这里的工作可能要结束了，那个女人好像从王室那里得到了关于‘第七位圣人’的情报，消息据说是她们那位在海外进修的近卫侍女传回来的，具有相当高的可信性。”
“王室的人也很惊讶，明明都无视了再三发出的回国命令，居然还会特意报告这件事。”
高大的红发魔法师这么说着，嘴边若隐若灭的火光时不时地刺激着沉闷的空气。
普通近卫侍女的情报当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但她的话——
“是那个人吗？”
神裂也是惊讶地回忆道。
王室近卫侍女，西尔维娅。
和她一样同为圣人，只是常年不在国内，对大多数人而言更是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
没想到连她也和这次在北欧的事件有关系吗？还真是牵扯出了不少不得了的人物。
“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裂皱起了眉头问道。
她突然间有一种被‘自己人玩弄于鼓掌’的错觉，明明身处事件的中心，却在关键的信息方面相当滞后。
“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可以回来了哦，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呢~’……那个女人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用着头疼的表情复述着，史提尔仿佛可以看到某位最高主教捧起手说着不伦不类的语调，巧笑般坐在大圣堂深处。
“什么？！”
神裂的错愕溢于言表。
北欧魔法结社的乱局，女武神布伦希德的目的，第七位圣人的迷踪，还有黄金结社首领诡异的动向，这些难道可以就这么全部放下吗？！
神裂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嚼舌头的人，却也疑惑起这次最高主教为什么会作出这么轻率的决定。
倒是史提尔看得比她更为透彻，给出了比较合理的解释。
“就算我们继续待下去，也什么都解决不了了，或者说，已经根本不用我们去解决了吧？”
他吐了口气，站在神裂的身边。
“北欧魔法圈和我们十字教体系本来就牵扯不到一块，这次可以说是情况特殊。”
“现在顶点五大结社的崩溃，动乱之首的两位圣人又都收敛了起来，‘他们’肯定不会希望我们这些‘外人’继续多管闲事下去了吧？”
换而言之，就是现在局面再乱也乱不到哪去了，倒不如说随着圣人们的收手事件很快就会慢慢平息下去，之后要怎么处理是人家魔法文化圈的事情，无关人士可以退场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况且上面最想要的，关于那位‘第七位圣人’的情报也已经从他们不知道的途径收集到了。
这样一探究，他们确实是没有必要的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神裂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
至于说黄金结社的动向……反正那伙人有‘阴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吗？这种想法反而能让人释然了。
“……好吧。”
转身收起武器，尽管神裂不觉得可以说事件结束，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向无法拯救之人伸出救援之手’……也许，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伸出援手了。
她心道。
接下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裂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
银白的月光落在两位魔法师的身上，静悄悄的，却又多了几分苍凉。
与此同时。
远在极东之地的某个隐蔽教堂内，一位穿着纯白修女服的小修女双手合拢，正在静静祈祷着。
还有……
……
“……你们是什么人？”
停下脚步，把手放在剑柄上的布伦希德戒备地问道。
虽然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追逐战，但是她并没有失去战斗的体力。
布伦希德压低了视线。
那里，站着一位领着黑衣男子，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娇小金发少女。
“初次见面，布伦希德·爱克特贝尔。”
她将下巴轻轻抬起，如此报上了姓名。
“我叫芭德薇。”
“魔法结社绯色日照的首领，蕾薇妮雅·芭德薇。”
第七十四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一）——不变的日常，为时尚早
下午三点二十分。
学园都市内，风纪委员一七七支部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
“……下午好，打扰了。”
进入室内，头戴花环的小女生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背包，同时细声细气地向屋内唯一一位办公人员打着招呼。
“下午好，初春同学。”
点头示意了下，看到那张红润小脸的固法美伟放下撑着桌子的手，顺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虽然已经进入了二月，不过时节的气温还处在冬春换季的阶段，围巾和手套依然是大家保暖的主力。
“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牛奶？”
拿起右手边专门为后辈们准备的杯子，固法美伟友善着问道。
“啊！谢谢！请不用客气，我喝水就可以了！”
面子薄的初春急忙摇了摇手，尽管不是第一次相处了，她的表现还是有几分约束。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前辈和上司。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个多月，升入栅川中学的她就会正式调入这里，成为一七七支部配属的风纪委员了。
一想起这点，小家伙便不禁正了正自己的坐姿，还有点小小的兴奋。
只不过……
“……那个……固法前辈，今天也是一个人吗？”
坐了一会，没有看到其他几位熟人的初春下意识地问道。
明明这学期的工作都要结束了，可最近的支部却总是一反常态的冷清。
“啊……她们啊……”
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下，靠坐在电脑旁的固法美伟扶了下眼镜，语气颇为复杂地解释道。
“白井同学去进行身体检查了，毕竟她升学的是那个名门女校，常盘台中学。”
“而且她本来就是被派属到我们支部研修学习的，之后会怎么安排还不清楚呢。”
在初春闪闪发光地注视下，固法美伟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是十分欣赏白井黑子这个潜力十足，性格有些骄傲的小家伙的，就是不清楚上面会不会同意把她留在这个支部了。
要知道这小家伙可是数量稀少的空间移动能力者（teleporter），更是达到了level4的等级。
算上她们支部另一位level4的王牌和她这个level3，明面上的高等级能力者已经有饱和的态势了。
‘一七七支部’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地区大支部，风纪委员总部很可能不会批准她的报告。
不过嘛……
现在是不太可能，‘未来’……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就是了。
固法美伟的脸上带上了一丝苦笑。
因为。
“至于芙兰达的话……”
“她说要准备下周‘雾之丘’的入学考试，所以最近除了巡逻的时候，大概没什么时间来报道了。”
眼镜学姐的余光看向了某人的座位。
没想到几个月前坐在这里谈笑的事情那么快就变为了现实，还是让她感慨万分。
更重要的是，和某个比起工作更看重恋爱的‘柳迫前辈’相比，芙兰达就算不来支部，每天的巡逻报告和信息处理工作都有好好的完成，并且都准时地传到了支部的电脑上。
要让这么负责又有能力的后辈调走，固法美伟可是真的舍不得。
但是自己的后辈既然做出了选择，而且还是‘雾之丘’这种榜上有数的名校，作为她的前辈，应该做的唯有不拖后腿的送上支持和祝福了吧。
固法美伟轻轻地闭上眼，感受着口中温润的余韵。
不过正当她重新睁开眼，准备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的时候。
一双变得更加闪亮的大眼睛冲到了她的面前。
“诶？！雾之丘？！是那个雾之丘吗？！”
花环少女的声音不在唯唯诺诺，而是一下子热情高涨了起来。
没办法，一旦出现这种和‘大小姐’有关的话题，无比憧憬的初春小朋友总是会表现得情难自已。
“唔……没错哟，就是那个能和常盘台中学并驾齐驱的明星学校。”
“雾之丘女子学院……”
被初春的反应吓了一跳，固法美伟还是微微点头，重新解释了一遍。
“哎……白井同学也是……还有塞维伦前辈……”
“真好呢……常盘台中学……真好呢……雾之丘女子学院……真好呢……大小姐学校！哎嘿嘿……！”
看着陷入了奇怪妄想的新后辈，固法美伟不明所以，只好尝试着将她拉回现实。
“那个，初春同学？”
“……啊……啊！真是抱歉！真是抱歉！前辈！我真是的……呜呜……”
不停地弯着小脑袋，初春的脸色变得比刚刚进门时更加通红。
一不小心又在未来的前辈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爱好，她现在真的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好在固法美伟还是相当善解人意的，知道这样下去这位小后辈说不定要羞得落荒而逃了，连忙笑着揭了过去，开始指导起她今天的工作。
“你的设备申请还没有下来，不过应该快了，今天还是先坐在芙兰达的位置上，可以吧？”
“啊！好的！”
暂时平稳下心情的初春也用笑容掩饰着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自己尊敬的前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然而就在等待着电脑运行的过程中，她目光一转，突然略感意外地发现，那位干练的前辈往常整齐的办公架子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本颜色与白色资料册格格不入的书本。
她悄悄地望去，看向其中一本。
充满了年代感的灰色封面上这样写着。
‘……《埃达（edda）》？’
……
……
在北欧神话的体系中，时至今日依然传唱着许许多多关于‘知识’与‘智慧’的诗篇。
比如其中，一本叫做《埃达》的古籍中就曾经这么记载。
‘它’的位置，位于世界之树第三段树根中，其中一段树根的旁边。
‘它’的主人，每天都会以加拉尔号角为器皿，饮用‘它’的泉水以获得无上的睿智。
而‘它’的名字，则叫做——
……
冰冷如潮的古域内，白银的重浪不断翻滚着。
森林绕环，幽蓝的荧光游荡在最深处的神秘湖泊之上。
就在这里。
风雪无法掩盖的脚步声渐渐响起。
纤弱的小手轻轻压住自己帽檐，身披长袍的褐发魔女站在这个独一无二的世界之中，慢慢露出了异样的微笑。
“……终于找到这里了……”
“密米尔之泉。”
第七十五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二）——『密米尔之泉』
这里是一片属于广阔雪原的隐秘地带。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法师小姐，泽拉并不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地图上到底有没有标记，不过大概还是在‘欧登塞’的附近，这点应该是没错的。
没有人声，没有交通工具的影子，甚至连小动物们出没的踪迹都看不到了。
很明显，这里已经被魔法笼罩了。
——‘闲人驱散’。
而且是术式效果经过改良增幅后，超大范围的那种等级。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收回贴着树干的手，和欧雷尔斯还有西尔维娅这对主仆分别后，泽拉便来到了这趟旅途的终点，开始进行‘仪式场’的调查和布置。
花费了数周的时间，总算是得到了让她较为满意的结果。
在这片风雪蔓延的大地之上。
在这座名为伊埃斯科城堡的外围。
在这个有着‘欧提努斯（奥丁）领地’之称的‘原初之湖’内。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变化，泽拉已经在这些重要的地方好好地烙印上了自己的‘足迹’。
（呼……这还真是，我想不止欧雷尔斯，任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个有着数百年历史，延续到现在更多的是作为观光景点的旅游胜地，居然真的会隐藏着一位神灵成神的秘密吧……）
褐发的魔女一边伸展着身子，一边猜想道。
就是她在抵达这里前，也不是抱着百分百的绝对性。
可当泽拉站到结冰的湖面中心的那一刻起，她就完全确定了。
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悸动，还有被世界排斥的违和感都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这里，就是她所寻找的‘必经之地’。
迄今为止所走过的路线，终于是来到了这最后的地点。
（不过……所谓的睿智，到底会是什么呢？难道……）
保持着思考歪了歪脑袋，泽拉的呼吸声变得悠扬而绵长。
不知道多久之前，或许可以追溯到这片地区建成有人居住的规模之前，‘一位少女’便在这里举行了一场不为人知的神秘仪式。
‘她’将自己的右眼亲手挖出，并投入了湖底进行献祭。
借由这种效仿神话，充满了系统仪式性的举动，‘她’的**得到了升华。
然后，拥有睿智的‘少女’成为了‘欧提努斯’。
成为了魔神。
这是泽拉整理了自己过去的记忆和现实的传说后，得到的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而她特意来到这样一个特殊地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就是想要获取那位‘少女’成就魔神时的‘参数’。
当然了，这些并非是可以简简单单就数据化的东西，更不是可以轻松获取的物品。
因此泽拉才会在这里提前布置好‘现场’。
她并不是仅凭着异想天开作出成就魔神这种决定的。
（让我想想……除了欧提努斯外，‘那里’还有僧正，娘娘，奈芙蒂斯……）
回忆着几个自己还有印象，未来相当活跃的名字，泽拉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魔神可不止一个。
那样的话，既然在文明成型至今可以诞生出这么多‘捣蛋鬼’，也从侧面印证了一点。
在这里，在这个世界，魔法师成为魔神的可能性不是无限接近于零的。
她同样拥有着这份可能性。
现在，正是实现这份可能性最重要，亦是最危险的时机。
动身朝着湖面走去，泽拉不免回想起了前些日子，欧雷尔斯的忠告。
就像这位准魔神警示的那样，没有人会愿意让别人随心所欲地窥探自己最大的秘密，更遑论一位真正的魔神。
泽拉想要做的，无异于站在了‘魔神欧提努斯’的敌对面。
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跑去欧提努斯的面前，天真地对她说出“请让我研究一下你是如何成为魔神的。”这种话吧。
且不说泽拉能不能，又需要花多少时间去找到欧提努斯，一旦对方产生了防备，她的计划想要实行下去可就更加困难了。
她可不像亚雷斯塔那样，可以用几十年的时间去慢慢筹划，等待最完美的时机。
她还有着需要尽快回归的世界，去完成自己的承诺。
而且随着自身实力的增强，属于‘芙兰达’的这部分灵魂就越发的能感受到，越接近她原本的‘死期’，她身上的排斥感和扭曲感就越强。
去年的时候还不算明显，到今年已经有了清晰实质般的预感了。
上个世界也有过类似的‘死劫’，所以泽拉本身也有过猜想。
不外乎是因为自身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世界对抗，或是所谓的‘修正性’在作祟。
这也是她毅然选择踏上魔神之路的原因之一。
只有拥有了可以改变一切的实力，她才能在‘故事’中选择自己想要的‘结局’。
将这些早已明确的事情再次了然于心，泽拉的身影渐渐接近了智慧之泉的中心地带。
沙沙的压雪声被踏上冰面的回音所取代。
这也意味着，可以说闲话的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结衣，之后就按照我们‘计划’好的进行吧，交给你了。）
（我明白了！妈妈！只是……）
只是……
真的没问题吗？
深知泽拉的打算和情报，还有这次极为，极为可能面对的‘人’，都远非过去可比。
结衣那副欲言又止的形象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虚空之中。
（……没关系的。）
将小小的妖精捧在手心，泽拉也明白这孩子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是。
（难道你忘了，在这里的只是‘我’的一部分吗？而且……）
（‘魔法之神’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遥远。）
轻声而起的自信话语逐渐安抚了小精灵的不安。
是啊。
‘她’早就不是那个只能在虚拟世界里自由奔跑的小女孩了。
而‘她’，也不是那个只能模仿人类情感的管理支援程式了。
恢复精神的小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好了。
那接下去，就真的是决定命运走向的时刻了。
白色的气息在嘴边四散。
做好了所有准备的泽拉蹲下身子，将双手按在了湖面之上。
晦涩的咒语带动了魔力流转。
下一刻，青色的光芒自湖底乍现。
被银白所覆盖的世界，产生了无数的裂痕。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
‘变化’。
出现了。
第七十六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三）——降临的魔神
没有人知道，‘她’所在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但是，‘她’又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处。
就在刚才。
北极圈的一角，‘她’在冰雪之崖的顶端停下了徘徊的脚步。
尽管站在了能够将呼吸都冻结的世界中心，可之前为止，‘她’一直都如同没事人一般在这里行动自如。
除了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魔法尖帽，身上则更加单薄，只披了一件将大半皮肤都敞开在外的毛皮大衣。
最为特殊的是。
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她’，右眼却被漆黑的眼罩所覆盖。
事实已经显而易见。
这位单眼的少女，名为欧提努斯。
其身为。
魔神。
而现在，居然有人敢在她的‘面前’……窥视她留在智慧之泉的祭品？
用着无拘无束的身姿在顶端俯视着一个方向，少女仅剩的左眼微微眯了起来。
（……怎么回事？）
欧提努斯的表情中透露出些许疑惑。
她虽然是一位抵达了纯粹境界的魔神，但过的也不是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个久远的仪式场。
就算有谁能从神话上找出‘欧提努斯’和‘密米尔之泉’间的关联性，采取这种行动的意义又在哪里？
为了无法使用的睿智或是膨胀的求知欲去招惹一位魔神，都是绝对的无谋之举。
她有些不解。
（……那家伙，欧雷尔斯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就算惹怒我也不会增加他的胜算，还有可能招致局势外的变数。）
（那就是说，是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吗？）
真是不知死活。
少女的低语没有任何情感。
总而言之，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这些已经没有必要浪费精力思考了。
胆敢肆意触碰神之领域的家伙，肯定准备好‘代价’了吧？
欧提努斯的脸色变得愈发冰冷，不单单是因为零下数十度的寒风，更像是找到了能够打发时间的玩具。
既然有人想要‘挑衅’自己，她不可能不表示回去。
只眼的少女将手伸向了魔女帽的内侧。
位于伊埃斯科城堡附近的那片原初之湖距离她现在所在的位置的确有些遥远。
然而距离，对于欧提努斯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几千公里也好，几万公里也好，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前往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
就像……
这样。
——咕噜咕噜咕噜。
刹那间，欧提努斯身边的空间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所有的景色开始扭曲，然后逐渐恢复成了另一种模样。
是和她刚刚所在的位置完全不同的模样。
而欧提努斯本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手里只是握着她刚刚取出的东西。
看起来很适合被狗叼在嘴里，是件形状笔直的骨头型灵装。
骨船。
它被它的主人如此命名。
这是只有‘欧提努斯’才能使用的魔术品。
效果就和刚刚所表现的那样，可以让使用者在一瞬间穿越全世界的任何一处海洋，移动到想去的目的地附近。
缺点是会因为地球的自转导致部分偏差，不过几十或者几百公里的话，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至少在欧提努斯眼里，这点误差等同没有。
（……还剩七八十公里的样子，大概还要更近一点？）
（也好。）
在不知名树林的边缘望向智慧之泉的方向，计算出方位的欧提努斯随意般地踏出。
跨越这点距离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如果正常的话，下一刻她就可以看见那个不知好歹的魔法师，然后在对方惊恐的表现中捏碎她坚持的一切了。
是的。
如果，正常的话。
（……）
（嗯？）
欧提努斯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迟疑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确定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
刚刚她移动的那一步，不但没有缩短丝毫的距离，反而还拉开的更远了？
（这是……）
少女魔神再次踏出一步。
果不其然。
她离目的地，又更远了一点。
（……）
（有点意思。）
……
……
（来了吗？）
似有感应般地回望某个方向，泽拉身上骤然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此时，宽阔的湖面早已铺满了异象，原本的平静也被漫天的青色荧光所笼罩。
而变化最大的，则是泽拉的身前，那颗衬托在星典之上，被无数小型魔法阵包裹起来天青色宝石体。
这块晶体，就是‘欧提努斯的眼睛’。
寻找到这颗祭品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可泽拉很明白，真正困难的，是从开始抽取‘参数’的那一刻起的。
作为欧提努斯重要的一部分和仪式场，她想要在上面‘动手脚’是不可能瞒过欧提努斯的。
泽拉也没想过她所做的一切可以避开那位魔神，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抱着直面的结果做准备的。
所以结衣才会那么担心。
好在泽拉比起欧雷尔斯，在情报优势上还占据到了一份主动。
她清楚地感受到，前段时间花了不少精力布置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启动了。
能够自由改变和重铸地形大小，学自龙之女王的世界重构魔法。
——universe one。
当然了，泽拉并没有奢望凭着这一个魔法就能阻止欧提努斯的到来，只是希望最大限度地拖延她的步伐。
除了这第一个魔法，她还设立了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线。
在从和欧雷尔斯的交战中，泽拉便判断出了一个重要的基准信息。
她所掌握的异世界魔法，对于准魔神级的存在依然是有效的！
同理的话，越高级的魔法效果自然就越强。
即使这个‘有效’到了魔神这个阶位会变得更为微小有限，但是只要能阻拦上哪怕一秒的时间，它就是有价值的。
未知，正是最强大的武器。
定了定心神，感受到第一道魔法确实地发挥了效用，集中精神的泽拉也在湖面上加快了对‘欧提努斯之眼’的解析速度。
毕竟，她不能确定自己设下的防线能阻拦那位魔神小姐多久。
十秒？
二十秒？
还是一分钟？
泽拉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分钟的时间，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刻……
第一道防线。
已经被轻易地，踩碎了。
第七十七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四）——『人类恶行之海』
事情正在朝着有趣以外的性质发展。
凭借一己之力轻松‘纠正’了错位地形的魔神站在原地，眼瞳中闪烁起冷淡的绿光。
显然，正在窃取她眼睛的人并不希望她就这么接近过去。
那个类似于‘闲人驱散’的结界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欧提努斯确认着自身的情况，视线跨越了空间。
尽管在她的面前，风景已经失去了色彩。
大雪停止了，树林扭曲了，天空也消失了。
所有的异常都指向了一点。
（改变距离的术式之后，是幻觉的魔法吗？）
魔神级的判断能力正在充分发挥效用。
按理说，掌握了魔法侧所有知识的欧提努斯是不该使用这种疑问式的。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无法从自己的睿智中找出和眼前的术式相关的知识。
虽说刚刚的结果也证明了可以用‘蛮力’去解决，不过那样的话，多少会失去点乐趣。
渐渐地，欧提努斯有了推翻之前猜测的想法。
巧合也是有限度的。
会布置下这种规格的术式，肯定很清楚眼睛的主人是怎样的存在。
有一点不会改变。
能够研究魔神的，只有达到了魔道金字塔顶端的人。
能够阻拦魔神的，同样只有一只脚踏入了神明领域的人才行。
所以这件事。
（……又是欧雷尔斯在背后搞鬼？那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改变的定论从脑海中划过。
想要炫耀自己掌握了新的魔法？还是说找到了能够打败她的方法，特意在这里下战书？
把一切都归结于某个金发青年的所作所为，欧提努斯不耐地低声嘀咕着。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目前有理由，也能勉强和她交锋的就只有欧雷尔斯了。
欧提努斯自觉得出了答案。
而就在眼罩少女这么认为的时候，她的周围还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悄无声息间。
明明是个没有光芒的黑白世界，可欧提努斯却如同站在了聚光灯下。
脚边的影子慢慢地分裂成花瓣般的形状，而且还在不断延长。
（……啧，果然是这种把戏吗？）
早就有了预感，欧提努斯无趣至极地看着正在发生的异象。
泥泞般的深黑色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向上起伏。
七颗水晶，七道黑影。
她们全部都戴着魔女的尖帽，和某位神明少女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
释放着足以吞没精神的黑暗，弥散的魔力不断吹动着被包围在中心的欧提努斯的金发。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
看来连确认的必要都没有了，这确实是附带着‘原罪’气息的术式。
欧提努斯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她并没有采取其他的动作。
因为她知道，这道术式还没有结束。
欧提努斯没有失望。
下一刻，‘期待’便如期而至。
所有人影背后的晶体都幻化出了荆棘般的树枝，飞速地纠缠而上。
双手，双脚，腹部。
最后留有空隙的地方只剩下了头部。
无边无际的地面变成了漆黑的大海，欧提努斯的身体开始下沉。
它们夹裹着人类最初的恶意，誓要将有罪者拉入混沌的深渊。
黑暗渐渐没过脚踝，腰间，脖子。
直到，单眼少女的脑袋快要被完全淹没的时候。
她终于开口了。
“结果，也就是这样吗。”
完全没有陷入危险的样子，魔神随意地望向了自己的其中一个‘影子’。
“……‘原罪’什么的，这玩意说到底还是人类身上的那一套理论。”
“还是说，你觉得‘这种程度’就能战胜我了？”
下沉停止了。
干涉消散了。
整个空间仿佛因为欧提努斯的话语产生了畏惧般开始动摇。
一切到此结束。
可实际上，理论并没有错。
就像陷入了永久昏迷的左方之地一样，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原罪’。
但‘欧提努斯’不同。
她是‘神’。
还要在‘天使’之上的，可以颠覆任何法则的‘魔神’。
妄图以人类的‘罪’强加在‘神明’身上，本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所以欧提努斯才像是看笑话般地一直沉默着。
仅仅是帮她打发时间的话，这的确算是个用心的余兴节目了。
正如她所说的。
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
“如果你真的以为这种程度就能影响到我，影响到一位魔神，那干脆就在今天，把我们之间那该死的因缘了结掉好了！！”
——嘶啦。
——嘶啦嘶啦嘶啦！！
束缚住欧提努斯的水晶和树枝上出现了裂纹。
黑影开始溶化，原本平静的漆黑之海瞬间沸腾了起来。
属于魔神少女的，无法容纳，无法形容的力量充斥在这片恶行之海内。
‘幻觉’消失。
世界再次恢复了色彩。
只不过和数息前欧提努斯降临时相比，整个伊埃斯科城堡所在的地域都变得尤为压抑。
“我已经厌烦了。”
魔神平静地宣告着。
不管整出这些小把戏的人到底是不是欧雷尔斯，她都没有耐心继续慢悠悠地坐在台下看着别人表演了。
倒不如说，能让‘魔神欧提努斯’出现厌烦这种情绪，‘那家伙’就足以自傲了。
即便这之间，只有短短地几十秒。
单眼的少女收回了神的慈悲，缓缓伸出右手。
她能感受到，前方又出现了第三次阻拦前进的术式。
带有奇异花纹的金色屏障。
仍然无法从睿智中找出同源的信息。
不过也无所谓了。
终究。
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欧提努斯稍微认真了一点。
一瞬间。
真的只有一瞬间。
金色的碎片化为魔力光点，那本应连‘龙之王’都无法突破的绝对防御就被欧提努斯平淡地捏碎了。
以绝对的实力。
这就是魔神欧提努斯。
然后。
四目相对。
欧提努斯看见了，‘那个人’，研发了那么多针对魔神术式的人，似乎并不是欧雷尔斯？
她有些意外自己居然猜错了，但还没有惊讶的地步。
仅剩的左眼动了动，魔神压迫感十足地提出了话题。
“我就不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么。”
“告诉我，你是谁？”
接着。
‘那个人’毫无畏惧的回答了。
“泽拉。”
“一个想要成为魔神，并为之付诸行动的人。”
模仿着欧雷尔斯的回答方式，褐发魔女就这么轻笑着，站在了只眼魔神的对面。
第七十八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五）——白翼
泽拉与欧提努斯。
想要成为魔神的少女与已经成为魔神的少女，终于是在这片被传说眷顾的湖面上相遇了。
没什么好意外的。
早在选择踏入欧提努斯的仪式场之前，她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既然都正式决定触摸神的领域，向处于相位顶点的‘捣蛋鬼’发起冲击了，事到如今还有必要犹豫吗。
因此泽拉才会在外围布置那么多拖延时间的防线。
可以这么说。
能够对魔力企及区域内的任意地形进行重新分配的魔法，世界重构universe one。
用于审判被施法者认定为有罪之人的原罪术式，大罪诗篇人类恶行之海。
以及最后的绝对防御魔法，妖精之球的进阶改良版，妖精的圣域。
和之前抗衡欧雷尔斯的全天星辰一样，这些都是泽拉经历至今，在魔法领域掌握的‘智慧’结晶。
遗憾的是，这些术式的效果都因为没能得到术者本人的全部支持而大打折扣。
不过这三道防线的本意就不是用来打败欧提努斯的，单论干扰性的话，现在取得的成果可以说相当不错了。
六十二秒。
是比泽拉预估的时间还要更好的数字。
在欧提努斯抵达这里以前，它们都光荣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只可惜。
（……魔神终归还是魔神啊……）
哪怕她的力量是不完全的。
泽拉在心中叹气。
那接下来。
（……就让我不客气的，借用一下你的睿智吧！）
她的眼中。
似有星光流转。
……
……
所谓的玩笑，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通常都会以悲剧收场。
单眼少女活动着手指，确信刚刚没有听错。
“你知道自己到底是站在谁的面前，在说些什么吗？”
当着一位纯粹魔神的面不假思索地说出‘想成为魔神’这种话，这可不是无知，挑衅一类的词足以形容的了。
用一句话囊括了两个问题，欧提努斯抵住帽檐，目光有如寒风般冰冷。
“想要被我杀掉的话，不必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我也会满足你的。”
尽情体现残酷的话语在湖面上扩散开来。
但是另一个‘人’并不受其影响。
“不好意思，唯独这点我没法妥协呢。”
“‘死亡’这种事，我还是希望作为正常人生的终点比较好。”
吐露着欧提努斯无法理解的心声，泽拉明确地告知了对方。
“虽说现在的我想打败你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自保的话，我觉得还是没问题的。”
她保持着不失礼仪的微笑，将回答继续了下去。
“你所拥有的‘无限的可能性’……有时候太过完美，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
听到预料外的关键词，这回轮到欧提努斯沉默了。
接着，她很快就像是想通了什么。
“欧雷尔斯派你来的？”
带着满脸‘那家伙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的表情，欧提努斯神情冷峻地问道。
一切在兜兜转转后，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世界上如此清楚她内情的，也就只有那个被她夺走了魔神宝座的男人了。
单眼少女毫不怀疑这点。
但事实还是出现了偏差。
“唔，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并不介意这种对话持续下去，泽拉感受着星典上回馈的记录，收回侧目看向了欧提努斯。
“他是站在‘劝诫’我立场的人。”
褐发少女故意模棱两可地说道。
“……”
气氛在一瞬间出现了变化。
是吗。
欧提努斯轻轻动了动双唇，大概是在这么说着。
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最先发出警报的是空间。
轰！！！！
突如其来地。
泽拉和欧提努斯之间，产生了凄厉刺耳的爆鸣声。
在无法观测到的战场上，这种爆音一直维持了数秒才偃旗息鼓。
那是足以改变大陆地形的能量碰撞，可双方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有一点是可知的。
那就是爆音的位置，一直在往泽拉的方向推移着。
高下立判。
“……你好歹也是一位魔神，不觉得这样做有**份吗？”
没想到欧提努斯会这么直接的动手，让仓促应战的泽拉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她也知道，就算有准备，这个结果多半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你的觉悟就只有这么一点，那到此为止也不该有什么怨言吧？”
“光是知道你和欧雷尔斯有关系，我就没理由放过你了。”
欧提努斯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的随意。
她根本无所谓‘泽拉’和‘欧雷尔斯’之间是什么关系。
反正只要知道他们俩确实有过联系就行了。
还是说，这家伙真的以为她看不出那本‘书’在做什么？
身为魔神，她并不介意向凡人施舍一下自己的智慧，但是没经过她允许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我对你稍微产生了点兴趣呢，我的‘死者军势’没办法收入欧雷尔斯那种半只脚踏入魔神领域的家伙，你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吧。”
魔神肆意地笑着，诉说着自己的‘宽容’。
死者军势？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总觉得我被小看过头了。
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泽拉低语着，用不至于失礼的声音回道。
“多谢你的赏识了，我应该说过我有办法自保的吧。”
“还打算反抗下去吗？”
“当然。”
她是布置了三道防线，可不代表只有那些。
没有再去看欧提努斯，泽拉微微抬头，向某个方向注入了魔力。
“‘黄昏’的降临，只是‘夜晚’的开始而已啊。”
——嗡！！！
世界的一角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白色的天空逐渐褪去，显现出了无数金黄色线条的魔法阵，以及宛如油画般艳丽色彩的火焰云。
地球，太阳，星星，月亮。
所有天体的运行轨迹此时都尽在计算之内。
不知何时，站立于此的两位少女中间，滴落了一个人型大小的金色光点。
仪式场的全面展开，魔力的供给扶摇直上，成为了最坚实的助力。
然后。
从开始龟裂的光点中，伸展而出的白色羽翼挣脱了束缚。
金色的秀发舒展而下。
慢慢收敛的能量化为了女性的身躯，闪耀地纯白的神光。
是时候了。
有人这么说道。
接着。
‘她’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第七十九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六）——大天使『裁决者』
学园都市的某处，有虚影站在了塔式起重机的吊尖上。
金发随风飘扬，衣袍遥遥而动。
“这也在你的预测之中吗，亚雷斯塔。”
混夹着杂音的话语向着某个‘人类’所在的方向提问。
“在北欧境内居然一而再的确认到了‘大天使’的踪迹，按照你的计划，那可不是现阶段该出场的家伙吧？”
“我想无论召唤者是谁，对你来说都算不上一件好事。”
超越了人智定义范畴的‘怪物’，爱华斯肯定地说道。
面无表情的外观上，有着无法明述的笑意。
出于自身的原因，即使身处所有计划的中心，她还是相当乐于见到这种会让她感兴趣的变化的。
随后，没过多久。
是蔓延自虚空的回答。
（……不过是一些接受范围内的变数罢了……而且现在，想必有人比我们更头疼。）
无法辨识男女的声音在爱华斯的耳边响起。
学园都市的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克劳利。
他的意思昭然若揭。
罗马正教的战略损失，英国清教的人员调遣，还有俄罗斯成教的暗中观察。
这些都代表着目前的动向。
所以。
（就算事情没有按预想中的发展，但是大天使的出现……真正该烦心这件事的是十字教那群人才对。）
敢把这种规格外的存在弄上‘转盘’，小心到最后输得血本无归。
他浮泛般地想道。
毕竟。
虽说涵义和结果不同，但名为‘爱德华·亚历山大’的人曾经同样召唤过‘天使’。
可惜即便是亚雷斯塔，现在也不可能得知世界另一面的‘天使降临’的真相，只能通过自己的理解进行最大限度的思考。
把一切调查清楚是必然的，该调整和实行的地方是这里。
还有就是。
修斯·风斩的问题。
既然魔法侧已经有人在利用天使来行动了，那这把推动虚数学区的钥匙就需要做好准备了。
亚雷斯塔的神色仍然没有变化。
但是在没有窗户的大楼内，无数的数据却重叠在了一起。
于此，将科学侧掌握在手中的‘人类’重新开始了计算。
简短的对话再度陷入沉默。
“……呵呵……”
片刻的无声后，风声中出现了笑声。
金发人形的低语打破了顶点的宁静。
“你还是产生焦虑了啊，亚雷斯塔。”
“‘不完全性质的天使’和‘完全性质的天使’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局面说不定很快就要发展成你无法控制的样子了啊，不过也多亏如此，我才不会感到无聊。”
爱华斯微微低下头，视线转向某个方向。
“就让我看看，你还会‘失败’多少次吧。”
……
……
从魔法层面上讲。
借用天使之力和召唤天使是完全不同的等级。
只是借用的话，办法多的是，可要是想让天使降临，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最起码的一点，必须要有具备容纳天使之力素质和总量的媒介。
问题是这个‘媒介’，至少近代魔法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后续自然无从谈起。
然而现在。
在一位只眼魔神的面前。
“大天使？”
欧提努斯轻轻皱眉，语气中没有丝毫担忧，更多的是疑惑。
毫无疑问，这位头顶轮环背生白翼，闯入了这个战场的金发少女流露出了天使特有的外貌和气息。
稍加审视之后，欧提努斯的这份疑惑很快得到了解释。
“……之前的术式不光是用来阻拦我的啊……先把这一带设置成了‘仪式场’，然后用自身作为天使的媒介吗，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资质。”
眼罩少女的语气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可思议。
稀有的人才，说得大概就是这种吧。
她看向泽拉的目光变得更为透彻。
“以魔神为假想敌的话，可是做再多的准备也不会嫌多的。”
将意识和召唤来的‘天使’同步，看不出疲态的泽拉回应着欧提努斯。
“况且还要在准备召唤象征的过程中矫正扭曲的‘四大属性’以防万一，说实话还是挺有挑战性的。”
“不过我既然都来了，总得表现出一些足以站在这里的价值吧？”
褐发少女耸了耸肩，明显是不打算屈服。
与此同时，‘天使’的身上也闪耀起了淡淡的光芒。
真要算起来，所有的准备从学园都市的第一次降临时就开始了。
因为魔力受到身体限制的缘故，她无法如同上个世界一样在魔力量上接近神的领域。
好在这个世界的法则出现了严重的错位，正好方便她钻些‘空子’。
虚数学区·五行机关的实验数据。
丹麦境内对四大属性进行重新设定的尝试。
通过和左方之地的战斗验证自己的新身体作为灵媒的相性。
再加上北欧魔法结社‘慷慨贡献’的仪式物资和结衣的协助，她一步步如计划般成功地创造出了状态和‘风斩冰华’类似的存在形式。
到这里的话，魔法侧的圣人，‘泽拉’的目的已经算是接近尾声了。
之后只要拖到星典的记录结束，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正好，还能顺便测试一下这个新身体。
白翼的主人，‘大天使’的眼中恢复了知性的光采。
这是意识完成降临和同步的表现。
紧接着。
手中显现出武器的寡言少女撕开了湖面上的气流，转瞬间就来到了欧提努斯的身前。
——轰轰轰！！！
这并非是命中的声音。
迎击火焰长剑的，是无数不规则的能量爆炸。
别说受伤了，欧提努斯依然没有移动。
仅仅是挑了挑眉毛。
“……好吧。”
魔神少女轻松地笑了。
“能够勉强和我交手的实力，还有大天使，我承认你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不过啊，是我的期待值太高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自保手段？连四大天使都不是，你以为召唤一阶普通的大天使就能打破现状了吗？”
欧提努斯的声音传来，带着讽刺的笑意。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就从她开始，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说着。
有如海啸般的能量倾泄而出，恐怖的爆炸几乎压制住了空间。
她不认为只会遵循命令和本能的大天使可以在这种攻击中活下来。
欧提努斯没有怀疑地想着。
然而这一次。
天真的却是眼罩少女。
在被火焰和雷光的洪流吞没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不同于在场两人的，第三个声音。
平淡，空灵，并且这么说着。
“煌炎圣堂。”
第八十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七）——『逆妖精化』
欧提努斯站立在火光的中心，纹丝未动。
她的只眼穿透了笼罩着自己的幕海，悠悠地转向了那道半空中的身影。
白翼、长剑、水晶、还有虹芒。
眼罩少女不否认，她没有亲自召唤过天使，也没有亲眼见过天使的具体模样。
只是，‘普通的大天使’，应该是不具备这般外形和能力的吧？
身为魔神，魔法领域最顶点的存在，她不会犯这种最基础的错误。
说穿了，所谓的‘天使’只是‘神’的‘使者’，如果没有‘神’的命令，‘天使’是不会擅自行动的。
即使有人掌握了‘天使’的控制法，也不可能赋予其超出本身之上的改变，这已经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问题是眼前的‘这个’，却明显拥有不属于‘天使’的特征。
而这种‘异常’，倒是让欧提努斯想起了自己的‘特殊性’。
（……真是麻烦，又在‘负’的方向上发挥着作用吗？）
无法确定的可能性还真是让人头疼的东西。
将现在的‘异变’归类于‘某种意义上的自己’造成的，欧提努斯随手挥散了刚刚升起的烟雾。
虽然是让她没想到的攻击，但还没有达到能够伤害到她的程度。
“啧。”
眼罩少女轻轻咂舌。
前一会才说要结束一一切，结果马上就被反将了一军。
这可比有人搅局还要不快。
既然这样。
欧提努斯哼了哼声，抬起头。
（小打小闹就没必要了，对手是和欧雷尔斯一类的家伙召唤来的大天使，直接动点‘真格’的吧。）
她不喜欢试探，因为那对她没有意义，作为纯粹的魔神，她更倾向于随性的行动。
定下了消灭的先后顺序，欧提努斯的身体动了。
没有人理解这一刻发生了什么。
下一个时间点，她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天使’的身前。
“结束了。”
看似纤弱的右手向前伸出。
被挡住了。
无需在意。
轻易地捏碎了那把带有火焰与雷光的长剑，欧提努斯的毁灭没有停止。
连水晶上落下地洗涤大地的光芒也被她身上的扭曲弹开。
就像人类无法抵御天使的力量一样，天使也无法反抗神明的力量。
魔神的强势一览无遗。
所有的展开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结束了。
然而。
就在欧提努斯预言的未来即将达成的时候。
在‘天使’的背后。
隐隐约约地，出现了‘树形’的虚影。
……
……
煌炎圣堂的攻击没有奏效。
这个结果‘万由里’并不意外。
如果魔神是这么好解决的角色，她就不用这么费心费力忙碌到今天了。
反而是自己在欧提努斯行动后产生的一系列‘防御反应’，让‘万由里’的心里升起了种奇怪的感觉。
她自认，现在的她是无法完全捕捉到魔神的移动轨迹的，好比刚照面时那样，哪怕能躲开或阻挡，也不会这么自然。
但从刚刚开始，她却像是‘知道’欧提努斯会在哪里出现，又会朝着哪里进行攻击一般。
所以‘万由里’才能及时把剑横在身前，争取到宝贵的瞬间。
思绪在万千轮转，当她的意识落在了某本星色之书片刻后，顿时明悟了一些。
即将记录完这颗拥有着魔神智慧的眼睛，她的星典，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不。
或许，用‘成长’来形容更加准确吧。
（……真没想到，解析了睿智之后还能有这种收获，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这样的话，又得稍稍变动一下计划了。
当然。
是在往好的方向。
她在心里补充道。
不过这份‘惊喜’想要真正的‘发芽’，看来还需要一会。
确认完‘成长’的进度，抓住了阻拦间隙的‘万由里’驱使着身后的水晶，闪耀起了温暖的光芒。
基露帕之剑的破碎虽然消耗掉了她的一部分力量，但远没有到让她无法战斗的地步。
她的天使，可不止煌炎圣堂而已。
……
……
“你还真是能让我惊讶，这是什么？”
感受着包裹住身体的白光和那道逐渐成型的树之影子，欧提努斯的只眼迟疑一下，随后落在了‘始作俑者’的泽拉身上。
后者没有回答。
因为‘她’已经开口了。
“——神之失乐园，我的……天使。”
天使的口中响起温润清晰的语言，让欧提努斯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即便早就有猜到这个‘大天使’有些不一样，能保持的如此完整的知性，真的是出乎了魔神少女的预料。
还有天使的……天使？
这是什么鬼答案。
欧提努斯皱眉，眸宇间有着明显的困惑。
难道说……
等等。
突然的，欧提努斯将注意力重新汇集到下方。
她舍弃了猜测的延续，迅速得出了解答。
（手持火焰长剑的天使，奇怪的树之影，以及睿智所拥有的意义，这不是……）
“你……打从一开始就把我的眼睛作为了仪式场的一部分？”
魔神感叹般地轻语。
“啊啊，有些糟糕啊，我早该明白的，这个第一个在‘故事’中出场的家伙。”
象征着神之智慧。
也是乐园的守护者。
“我说的对吗？最初的大天使。”
欧提努斯略微拨高语调，说出了魔神的智慧给出的解答。
对此。
‘大天使’，‘万由里’轻轻地笑了。
关于天使的假说可以说数不胜数，欧提努斯只能算答对了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查阅了无数的典籍之后，‘万由里’发现，人类史上曾有过这么一段传说。
概括一点最重要的来解释，就是十字教系统在定型之前，最上级的天使阶层是由‘异教的神祗’化成的。
那么，新的理论便出现了。
想对抗魔神的话，不是勉强将其贬为‘妖精’拉入‘人类’的领域，而是换一面，将拥有可能性的‘天使’升格到‘神’的宝座，又如何呢。
准魔神欧雷尔斯想必是不会认同的。
魔神欧提努斯知道的话，估计也会失态的大笑吧。
毕竟他们都确信，在天使的总量都固定的世界里，这个理论是不可能成立的。
所以。
因此。
这是只适用于‘万由里’的，只适用于‘泽拉’的。
——逆妖精化。
第八十一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八）——『冀锁神明，吾即正义』
一部分疑问终于有了解释。
可除了‘天使’的来历之外，魔法之神依然没能理清所有的现状。
只能这么说。
自从身上被未知的白光所覆盖之后，她与世界之间的距离仿佛变得无限遥远。
这种感觉用言语难以准确形容。
但有一件事，正在从‘不可能’化为‘可能’。
欧提努斯。
这位单眼遮挡着眼罩的少女。
似乎‘变弱’了。
而这。
也许只是开始。
……
……
白银素裹的森林消失了。
然后，是如春天降临般的青色平原。
“……‘想要成为魔神。’……我一直以为是你用来挑衅我的无聊手段，至少到刚刚为止是这样。”
注意到了身体和周围的异状，欧提努斯把头转向了召唤出天使后就一直没有了动静的泽拉。
“现在看来，能把十字教系统的天使理论上升到这种境界，你确实是有好好地下了一番功夫。”
眼罩少女无表情地称赞了一声。
能在某种程度上压制住她，这是连欧雷尔斯都做不到的事情。
可惜魔神的认可好像没有转达过去，回话的依然是沉默。
“不打算开口了吗？那也好。”
要维持住那个‘天使’的存在还有这个奇怪的‘乐园’，对消耗的需求肯定不小吧。
不过究竟是不想还是没有分神的余力了，欧提努斯其实都不怎么在意。
说她自大也好，目中无人也好，就算一时被什么给束缚住了，魔神依然是魔神，这点不曾改变。
“一直以来都只有欧雷尔斯那家伙勉强有资格做我的对手，能让这个无聊的世界变得稍微有趣起来，不管怎样你都超出了我的预期。”
“自豪吧！试图向神之位发起挑战的人子啊！”
欧提努斯张开双臂，掌控一切的神明俯视着大地。
“我会用绝对的差距告诉你，纯粹的魔神可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程度的玩意而已！在我把这里弄的支离破碎之前，你就尽管挣扎吧！”
如同宣言般，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这也代表着，魔神欧提努斯是真正的认真了起来。
一支，两支，三支……整整十支箭矢呈扇形排列在眼罩少女的身后，膨胀的气息让这个临时的‘世界’充满了摇摇欲坠感。
相信无论是谁，只要看过之后都会觉得用‘箭矢’这样简单的名字去描述那种东西，那种承载着世界负担的武器都是不正确的吧。
可如果要问到它确切的名称，恐怕也只有欧提努斯本人才清楚了。
毕竟在传说中，这是只属于‘欧提努斯’，而不是‘魔神欧提努斯’的武器。
——弩。
传承的文献用这个名字记载着它。
“……为了离开我的乐园，你打算让整个世界来陪葬吗。”
煽动着白色的羽翼，大天使落在了躁动的魔神面前。
她的言辞毫不夸张。
欧提努斯背后的东西所蕴含的能量，哪怕只要有一发落在地面上，这个星球可能就要迎来句点了。
“现在要终结人类的世界还太早，我会尽可能注意的，倒是你……”
轻描淡写地说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话语，欧提努斯的只眼再次注视向‘万由里’。
“你真的是大天使吗？”
第二次的疑问。
“天使可不会主动去关心世界和人类的死活，她们只会按照神的命令来行动，我无法命令你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还是说你想告诉我，召唤你的那个人就是神？”
这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欧提努斯只是单纯的在发泄着嘲笑的情绪。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有着天使外形的存在实在有些过于‘奇特’了。
决定了。
欧提努斯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想办法把她作为研究的素材吧。
擅自定下了这里所有‘人’的未来，魔神将自己的右手像信标般高高举起。
“已经够了吧？就当你是为我解闷的奖励，我能宽限的时间该结束了。”
“想要阻止尽管来也没有关系，反正结果不会改变，我允许你进行最后的努力！”
纵情释放自己权能的欧提努斯，背后不断扩散着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魔法纹。
十支箭矢蓄势待发，将毁灭与延续的未来放在了天平之上。
目标是‘天使’，还有‘人类’。
空间响起了摩擦般地悲鸣。
神放弃了世界，‘试炼’即将降下。
无法回避，无法阻挡。
规则注定了人类和天使无法拒绝神明的选择。
还有更多无辜者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桌面上的游戏一样，他们只能等待着骰子落下，接受自己的命运。
万幸的是，这里还有一位‘存在’没有放弃。
还有‘希望’。
那么。
仪式的‘假设’便满足了。
‘天使’和‘人类’同步了视线。
——我应该是要感谢你的，欧提努斯。
匪夷所思地，魔神的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她并不陌生，还有些熟悉。
接着。
“……！”
什么？
只眼的神明甚至没有机会脱口而出。
她震惊地看着缠绕在自己身上，还有将射出的箭矢拉扯住的纯白之锁。
空间的异动消失，能够灭世的攻击被迫停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
魔神少女尝试着破坏这些锁链，虽然有效果，却没法做到之前那样轻松了。
她居然需要时间。
随之而来的。
“但是，我不太明白你苛待世人的原因。”
接续的话语这次清晰的传入了欧提努斯的耳中。
是那个在她脚下的‘挑战者’。
“……你一个人类难不成还想要评判神明吗？”
“不想承认也没关系，你现在还没办法挣脱吧？”
“……哼。”
欧提努斯轻哼一声，用冷静替换不满。
但当她将注意力放到‘泽拉’身上，再转回‘万由里’身上的时候，却又不可避免地动摇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两个……魔神？
不对，两个天使？两个人类？
莫名相同的气息在三个选项间不断起伏转换，让欧提努斯一直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神的头脑在沉默中自问。
第八十二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九）——魔神『阿斯翠亚』
关注着某场战斗的‘人’，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圣乔治大教堂内，冠以最高主教之名的年轻女性看着手上的报告，不自然地自言自语着。
“嗯哼……这下，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在米色法衣的衬托下，比身高还要长上两点五倍的金色长发铺满脚边，似有不详的阴影缓缓时隐时现。
虽然占据着聆听神谕的近侍之位，但她的身份可没有那么浅显。
现在也是如此。
就算教会内部的搜索术式在北欧境内捕捉到了相当特殊的波长，可在萝拉·史都华看来，那些不过是浮现在表明之上的一角罢了。
对某些东西，她的认知要更为深刻。
（把神裂他们叫回来果然是对的，都到了‘那种’层面的话，还停留在圣人魔法师之流的角色，大概连作为旁观者的机会都没有吧~）
少女呼呼地笑着，随即将手伸向不远处代表着各大势力的棋盘，重新排列起位置。
十字教，魔法结社，圣人，天使，甚至连‘魔神们’都相继出现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啊。
把玩着其中一颗棋子，萝拉的脸上没有更多的变化，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又说回来，魔法侧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不，他一定还活着，然后，这时肯定还在不放弃地，固执地找寻机会，打算插上一手吧？）
最高主教的嘴角微微上扬，如同看透了人性一般。
距今六十多年以前，她所属的英国清教曾经派出过刺客，去刺杀一位被称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师的男人，并在某个乡下确认了他的死亡。
但萝拉即使验证了这个档案的真实性，依然不曾相信这个结果。
只因‘那个男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她息息相关着。
而且，她的猜测并不是没有任何线索。
科学侧。
学园都市。
‘他’就躲在那里。
（以为隐匿在这个时代的背后我就发现不了了？说到底，直到今天都没能看清真正的敌人是谁，这会成为你最致命的失败哦~）
萝拉。
更准确地说，是寄身于她体内的‘某个存在’发出了恶意十足的嘲笑。
（呵呵……令人愉快的时间暂时先到这里，剩下的，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踩着那家伙的脑袋再继续也不错呢。）
笃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最后胜利者的少女，带着恶魔般的想法收敛起笑意。
为了注定能走向那样的未来，她还有许多准备要做。
比方说。
先去‘回收’下某个迷路的小小羔羊。
（筹码不够重的话，是抓不到那个人的尾巴的。）
神圣的大教堂内，响起有规律的掂手指声。
（所以这里，就只好请我们的‘图书馆’和她的‘看门人’们，再献身一次吧~）
命运已然注定。
即便，它会悲哀到令人唾弃。
神裂火织。
史提尔·马格努斯。
为了让‘科学’和‘魔法’产生必要的接触点，不久前才结束工作的两人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人员调令的文书上。
这次的工作地点，在极东的一个岛国。
任务目标，名为index-librorum-prohibitorum（**目录）。
而拥有这个名称的少女，则是他们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
（……好了。）
（那么，你又会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下达命令的金发恶魔坐在离神最近的位置，无声地笑着。
（我的，‘同族’。）
手中的棋子悄然滑下，落在了棋盘上最中间的位置。
也是唯一的，多余的一颗。
……
……
乐园内。
欧提努斯的疑惑还在不断加深。
尽管在她的感知中，刚刚还在三者间转换的‘大天使’的气息突然莫名其妙地变弱了。
可束缚住她的锁链并没有消失。
因为还有‘人’在这里。
‘她’的气息正在不规则地攀升着。
问题的源头找到了。
但是。
“你想要自杀吗？”
眼罩少女扯碎了右手处的锁链，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过褐发魔女的身上。
在她看来，泽拉所做的已经不是单纯的尝试或是拼命了，这是百分之百的自寻死路。
“把天使的总量全部封入到人类的身体，就算你能勉强触摸到神的领域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魔神俯视着下方说道。
别说是全部了，就算只有一半，就算容器是圣人，也绝对超过了人类的身体可以允许的极限了。
神所制定的壁障如果这么容易被打破，那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然而。
很奇怪，倒不如说是太奇怪了。
欧提努斯张了张嘴，最终停下了口中酝酿的话语。
结果，本应在自己的注视下，那张由于天使力量的灌入而痛苦扭曲的面容始终平静如常。
她肯定不会想到，泽拉的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为了今天而特别‘打造’的，又怎么会没有考虑这种情况。
更何况在那里‘扮演’大天使的还是同一个人了。
所以直到她们完成同化和升华，欧提努斯都是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考跟不上变化的样子。
——啪嗒。
书本合上的声音，将‘天上’与‘天下’的‘人’拉回到了同一条线。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天使已经消失了，人类也消失了。
十三四岁的少女成长到了十五六岁的外表。
唯一的‘她’，兼具着两者的一切。
“伊西斯时代，奥西里斯时代，荷鲁斯时代……想要成为魔神，历史变迁和知识的洗礼只是最基本的条件，就拿现代的十万三千册魔导书来说，短时间内也变不出一个魔神来，如果在算上其他的‘准备工作’，说不定要花上几代人几辈子的时间才有一丝可能。”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她’平静地诉说着一个事实。
欧提努斯同时对这句话有了反应。
“既然你能通过特殊的方式取得睿智，在经由仪式以凡人之躯升华为魔神，那我同样可以用我的方式取得正义，然后创造出符合我条件的仪式吧？”
相似的过程，入微的差异，以及不同的‘人’。
说不定。
无限的可能性在这里也在发挥着作用吧。
所以‘她’才会说出感谢的话语。
为了将‘她’引导到正确的导向上。
作为神的‘欧提努斯’选择放弃人类，为‘负’。
与人类一起生活的‘她’选择相信人类，为‘正’。
群星，正义，纯洁。
火焰，雷霆，室女。
这一刻。
满足这些条件的‘她’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
仅以此身，奉献所有。
其名为，阿斯翠亚。
亦是。
——魔神。
第八十三章 只眼的欧提努斯（十）——『星』与『弩』
这真的。
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成功跻身于另一面的相位，并且在神话中占据了一席之位的少女虚立在乐园的中心，细细感悟着这片新的‘世界’。
如果说，之前和欧雷尔斯的相遇指引着她来到了神之领域的门口，那么现在，欧提努斯的睿智便是打开那道大门的钥匙。
准魔神与魔神。
仅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相比起在上一个世界强行把自己推上这个境界的膨胀感，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才更现真实。
而就像欧提努斯代表着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阿斯翠亚同样有其特殊的魔法意义。
她的语源意为‘星辰的少女’，是古希腊神话中，象征着正义与群星的女神。
同时，她也是室女座的守护神，执掌着火炬与雷霆，审判人世的是非善恶。
所以世界之外，‘万由里’才会决定以这个‘位置’为目标。
有‘生命树’和‘自己’作为后盾，她欠缺的从来就不是积累和神秘，而是能充分运用的方向和路径。
如此多的‘吻合’之处，说是为她量身准备的都不为过。
再加上这个世界特有的偶像崇拜理论，以此为基础构建神话术式的体系和系统化，并从中提取出仪式的相关‘信息’也就有了完成的依据。
当然，这其中的‘道’只从字面上去解释，并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或许，时至今日抵达这一步所累计的近乎天文数字级的实验和失败，只有她自己和结衣清楚了。
……
……
无法自由行动的时间结束了。
欧提努斯总算是挣脱了束缚，破坏了所有的锁链。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北欧神话中的魔神大人来说，没有什么意外会比眼前这种展开还要糟糕的了。
不光如此。
明明是来解决问题的，到最后却成为了对方进阶的催化剂，这点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面对那个再也无法忽视的目标，欧提努斯不想承认的是，她稍微有些理解欧雷尔斯当初的心情了。
眼罩少女轻轻咬了下嘴唇，随即恢复正常。
因为，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虽说看起来是完成了从‘人’到‘神’的质变，可就以她自己作为参照标准的话，想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明，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调整。
在这一点上，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毕竟魔神，只是彻底掌握了魔法的统治者，并非绝对完美的存在。
“……真有你的。”
衡量完思考，沉默中憋出来的感慨，多少有点磨牙的意味在里面。
会被别人计算到这种境地，摆脱了凡人之身后的欧提努斯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再结合前面的对话，她能判断出这个局面，自己肯定在无意识间提供不小的‘帮助’。
但不管怎么纠结，对面的那个，已经是站在了和她相同的层面上。
单凭这个结果，就足以打破致命的僵局了。
“我本来以为，那个总是能搞砸事情的半成品应该是离我这个位置最近的人。”
欧雷尔斯和欧提努斯，两者之间围绕着魔神的因果关系并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像你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籍籍无名，到底是在哪里隐藏了自己……”
这才是眼罩少女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可惜，她想破脑袋大概都猜不到，这具身体的诞生不过一个月而已。
存在形式的差异和情报上的不对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促成了当下的局面。
这些，‘泽拉’不可能告诉她。
“如果连这种‘小手段’都没有，我又怎么把这份‘痴心妄想’变为现实呢。”
新晋的魔神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散去了周围的锁链碎片。
来到这里的目的大致上都完成了，可以的话，能保持这样和平收场的话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好了，你我现在同为魔神，就算能分出胜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与其无休止的战斗下去，不如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眼睛我也帮你重新放回原来的湖底了。”
“这是两码事，占了便宜就想跑，你觉得可能吗？”
欧提努斯带着看待猎物的眼神讽刺道。
“别这样说，神的位置那么多，让一个给我对你又没什么影响，说不定将来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呢。”
“未来？有资格决定这件事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啊。说到底，你不过是在模仿过去的我罢了，但是能在这个世界制定规则的神，有一个就够了！”
真是不知所谓的建议。
欧提努斯瞪着只眼，再次张开了扇形的‘翅膀’。
她不想在废话下去了。
脆弱的世界嘎嘎作响。
结论很明显了。
“我的敌人不是你啊。”
‘泽拉’叹了口气。
她是这样想的，不代表另一个当事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不否认，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她理亏。
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动了别人家的东西，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欧提努斯当初也做过和她差不多的事，两个人其实是‘半斤八两’，‘触景生情’后‘恼羞成怒’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就性质而言，‘泽拉’做的可比她温和多了。
所以最终的结果。
还是顺势走上了原来的轨迹。
言语已经失去了作用。
魔神的攻击不会犹豫。
既然如此。
望着扭曲了概念，一化无数的灭世箭矢，群星女神半仰起头，用手指轻划前方。
——轰！
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距离概念在这一刻被无限缩短，原本毫无防备的半空，出现了宛如银河的裂缝。
欧提努斯有着弩和骨船，她也不是只有圣洁锁链一种武器。
阿斯翠亚是室女座的守护神。
那么理所当然的，她自然也有着召唤室女的流星，维耳戈的权利。
没有停顿。
也没有惊讶的时间。
弩之黑雨倾巢而下，光之流线迎然而上。
在这里。
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味觉。
五感的意义消失了。
时间的接续性出现了问题，空间的完整性发生了折叠。
无法避免的。
魔神与魔神的‘意见’，激烈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