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辰国秘史TXT下载辰国秘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辰国秘史全文阅读

作者:周安宇     辰国秘史txt下载     辰国秘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大动干戈(上)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一。

    我是在一个燥热的下午收到杜暮祯从霸下八百里加急寄来的信的。

    里面讲了我六姐,讲了落儿,讲了巳国的风土人情,唯独没有讲他的身体状况。但我仔细看他的墨迹,下笔轻重不一,总觉得杜暮祯身体又差似一日了。

    末了杜暮祯写道:“我欲除凤歌。”

    我知道杜暮祯是那种说了就会去做的人,从霸下八百里加急或者走水路过来,至少要十天,按照杜暮祯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这个时候,凤歌多半已经不在了。

    只是还没听到御文王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没有从霸下过来,既然没动静,自然就是没过来了。先前他问我要了几份手谕,说是保命用,也不知道他用到哪里去了。

    如今五哥也算是能下床走动了,这次中毒之后五哥性情大变,十分温顺安静,也不爱吃东西了,每次看到五哥乖乖地缩在床上,眼睛眨着看着我,我就十分心疼。

    我把这账算到韩苻头上,赵师师自然不能说完全无罪,只是我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理她,只能先稳住她,只要她不为韩苻做事,我就算成功了。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那日软青的话来,她让我相信何允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韩苻去侯府和何允晟说了什么?

    是何允曦的死?

    不,不可能,何允曦的死韩苻自己也逃不掉,国师下令杀掉何允曦更多的是为了给韩苻警示,他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何允晟。

    只是……我闭了闭眼,若是何允晟日后知道真相。发现我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叮嘱自己不能再想了,喊道:“秋茗,倒茶。”

    在门外打盹的秋茗被我一喊立刻醒了,忙不迭进来倒茶,道:“相爷,要吃点心吗?”

    “不吃了,我下午有什么安排没有?”

    “相爷。你昨日应了国师,要去紫金阁见他。”

    “是了,我给忘了。”我一拍脑袋,“把衣服给我拿来!”

    “还有,相爷,晚上小王爷约了你吃饭。”秋茗拿出朝服来给我穿上,道。

    “知道了知道了,秋芒!备马!”

    紫金阁。

    天气炎热,我抬头看看天。不禁想起当年大旱的情形。好在这回紫金阁里有冰块,我一进门就十分凉快,但还是忍不住把朝服的领子扯了扯。

    “热就把外袍脱了。”国师好像在桌子上做木工,头也不抬。对我道。

    听到这句话我如蒙大赦,把外袍脱了就扔给秋茗,走近国师,发现他在做战车模型。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好把它拼好,递给我:“你瞧瞧。”

    我仔细打量,心里暗暗感叹国师真是能人。连木工都做得如此逼真,甚至他还削了个小人在战车上,栩栩如生。

    “你该着手准备与未国打仗的事了。”国师从一个冰柜里拿出一盘西瓜来,“这个季节西瓜倒是还挺甜的。”

    “可是韩苻……”

    “内讧的前提是,这个国家还存在。”国师道,“无论是韩苻,还是我们,面对未国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辰国人。”

    “巳国呢?”

    “杜暮祯问你要手谕和书信找陆英的时候你就该猜到,他打算在未国做什么了吧。拖住御文王,搞乱巳国,韩苻的兵都在御文王那里,他还能做什么?”国师笑道,“彧蓝,辰国上一次打仗,你这个位子还是你爹坐的呢,他做的很好,我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国师这一笑我毛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除了看了许多兵书,我真没什么把握。

    “陛下是决策者,而你是提出策略的人,委任将领,分配任务,都是你的工作。你先提出自己的想法,陛下再决定要不要听你的。各部尚书也会提出意见来,但是他们的意见是提给你的,你要分辨谁的意见是好的,谁的是坏的。”国师看着我道,“你没什么明确的管辖范围,因为全部都是你管的,懂了吗?”

    我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我不会过多参与,也快到我闭关的时间了,但是有一件事,得依我来办。”国师挑挑眉,“把何允晟调到虞舜去。”

    我先前虽已从叶书骆那里听说过这件事,再从国师口中听到我心里仍是非常不安,刚想开口,国师就道:“你想替他找借口,彧蓝。何允晟虽然不如你聪明,但是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清,看得很透彻。而且他不服管教,他永远都不会。”

    “那是因为何允曦已经死了!”我道。

    国师看了看我:“何允曦的死,他也逃不了干系。”

    “那只是何允晟无心之言,他从来就没想过帮着韩苻反叛,他从来就只想过他的快活日子,何允曦的死,是你和韩苻一起导致的。”我看着国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真是成长了一大步啊,当年都不敢抬头看我,如今敢直接指责我是凶手了。”国师脸上竟有笑意,“我承认,是我下令杀了何允曦,你可以把这事算在我头上,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你,不能再和何允晟太亲近了。”

    我心里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说话。

    “何允晟和韩苻流着一样的血,他和韩苻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你告诉我,你有多少把握,何允晟会坚决站在你这边?”

    我心里没有底气,但是仍不说话。

    “他必须去虞舜,在那里有李将军,他又有武功在身,不会有事的。”

    “软青马上就要生了。”

    “生孩子用得上何允晟吗?”国师似乎觉得我很好笑,“侯府连太医都请不了?”

    “等软青生了再让他去。”我坚决道。

    “这事儿没得商量。”国师挑挑眉,“你在外面可以命令韩苻,骂两句杜暮祯,但是在我这儿,你不管用。”

    “可……”

    “你再多话,我就以你的名义下道口谕,如何?”

    我气极,不再说话。

    国师见我赌气,笑着递过来一块西瓜:“吃不吃?”

    “不吃。”

    国师挑挑眉:“你还真难伺候。”言罢往自己嘴里送,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你去瞧瞧嗣子吧。”

    我点点头,不说话。

    “去和她报个宋予寒平安的消息。”

    我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国师使劲拍了我一下:“可以滚了。”

    我偷了一块西瓜,就走出去了,吃到嘴里,冰得不行,冰得我牙疼。

    秋茗拿着外袍跟在我后面:“相爷,相爷,去见嗣子得穿外袍啊。”

    “不穿,火气大。”我走在前面,“我这个月都不会再来紫金阁了。”

    “相爷,这个月就剩下今天一天了。”秋茗忍不住道。

    “多嘴。”我转头瞪他。

    秋茗捂嘴偷笑跟在我后面,我走得飞快,秋茗一路小跑跟在我后面,道:“相爷,相爷,侯爷那儿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把软青放在侯府总归我是不放心的,接到相府来最好。”我头也不回道,“总归我也大不过国师去,李博衍是明白人,何允晟在虞舜的日子说不定比在戊城还快活,就是软青不方便。何允晟是我挚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国师一点点搞垮,还是得提点他一下,让他少说话。”

    “往年逢年过节的侯爷都是往咱们这儿来的呢,就算出远门儿也是侯爷和相爷你一起的,如今侯爷一个人走了,相府不冷清许多了。”秋茗似乎是忧愁得不行。

    “何允晟也没少使唤你,怎么你对他感情就这么深?”

    “侯爷虽使唤我,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还是疼我的,以往逢年过节礼物总有我一份。当然了,这都是相爷你的缘故,若没有你,他也没有对我好的道理。”秋茗既夸了何允晟,又拍了我的马屁,我笑道:“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我这是近墨者黑。”秋茗眨眨眼。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我没好气道,“你是越大越野了,迟早哪天我把你放出去,找个婆娘过日子得了。”

    “相爷,可千万别!”秋茗慌了,“我愿意一辈子在相府里照顾你,我不出去。”

    “你这是什么话,你从小就跟着我贴身伺候,我还能亏待你不成?连个媳妇儿都不给你娶,别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小气呢。”我决心逗他,“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这事儿了。”

    “相爷,相爷,你就饶了我吧。”秋茗告饶,“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决不出相府,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出息。“我白了他一眼。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大动干戈(中)

    二。

    杜暮祯走在前面,范孟秋跟在后面,五号此刻不在,杜暮祯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保护的人,范孟秋只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司命剑不需要出鞘,就可以杀死杜暮祯。

    范孟秋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杜暮祯动过这个念头吗?

    杀了范孟秋?

    范孟秋一言不发地跟着杜暮祯走进客栈,看着杜暮祯温柔地把殷桑落放在床上,还叫来小厮放冰块,在桌子上也放了水壶和糕点,以防殷桑落醒来后又饿又渴。

    做完这一切,杜暮祯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对范孟秋道:“接下来可以去做些事情了。”

    “老杜,我有没有说过你简直是个祸害?”

    “你说过。”杜暮祯笑道,“不止一次。谢谢。”

    “这不是夸奖。”范孟秋挑挑眉。

    “我总是会表扬自己,这样能让我开心一点,也比较有自信。”杜暮祯煞有介事道,“不过既然我们能做这么久的朋友,那就说明我们俩本质是一种人。”

    范孟秋用疑问的语调发出个嗯的长音,示意杜暮祯讲下去。

    “说得烂俗一点,我们都是孤独的人。”

    范孟秋被逗笑了:“我确实挺孤的,可是我从没见你独过啊。”

    “你想,孤独这两个字拆开看,有孩童,有瓜果,有走兽,有蛰虫,是不是很热闹?就像夏天的东城巷口,小孩儿坐在门墩上吃着瓜果,身边有狗有猫,天空中有蜻蜓有蝴蝶,是不是很有人情味?但是那都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杜暮祯笑着看着范孟秋,淡淡道。

    范孟秋被杜暮祯话里描述的悲凉场景触动到了。愣愣不说话。

    “你看,有共鸣了,两个孤独的人有了共鸣,那他们还是孤独的吗?”杜暮祯眯起眼,“这是个哲学问题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范孟秋问。

    “去玉牒那儿。”杜暮祯神秘道,“相信我,那是整个霸下最好的地方,有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唱着戏。”

    “没有什么地方好得过家乡。”范孟秋道。

    “这话说得很对。”杜暮祯吹了个口哨。“表扬你一下。”

    “望江楼不就很好?”

    “望江楼本就是我处理凤歌的地方,并不是我要请你喝酒的地方,其实望江楼是我约凤歌的地方,与你无关,只是想让你见一见落儿和我哥哥而已。”

    “祸害。”范孟秋骂道。

    “谢谢。”杜暮祯伸了伸懒腰。

    杜暮祯领着范孟秋走进了一间十分气派的府邸,大门上却没有匾额。看出范孟秋的疑惑,杜暮祯道:“巳国和辰国不同,每座城都会有一个叫领馆的地方,是巳国的王公贵族来住的地方。”“也就是说。里面有一个在霸下玩的巳国王公贵族?”范孟秋挑挑眉,“你什么时候认识巳国的王公贵族了?”

    “我哪里能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呢?不过是替彧蓝来看看他姐姐罢了。”杜暮祯笑道。

    “相爷的姐姐…里面的是武侯陆英?”范孟秋吃惊道。

    “是了,正是陆侯爷。你难得来一次,我怎么好怠慢你呢?就问陆侯爷借了地方。宴请你了。”杜暮祯做了个手势,“请。”

    范孟秋心里犯嘀咕,陆英祖上世代镇守巳国边境的重镇陆州,并被巳王赐陆为姓。分量极重。巳国和韩苻勾通毕竟也不是明面上的事,陆英也不是文臣谋士,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上次使团来辰国。陆英就和周彧蓝结了亲家,这样无论如何,陆英总是要偏向周彧蓝的,就像何允晟总是要偏向韩苻的一样。

    杜暮祯明明说来取玉牒,为什么要来找陆英?

    难道玉牒在陆英那儿?

    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杜暮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杜暮祯是真心想用玉牒换他的吗?

    走进大堂,已经有一桌菜摆在范孟秋的面前,席上的人很简单,只有陆英和周彧彤,加上杜暮祯和范孟秋也就四个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坐。”陆英道。

    范孟秋行了礼,这才坐下。

    杜暮祯凑近范孟秋耳朵说:“见侯爷的时候,是不能带武器的。”

    范孟秋挑挑眉:“你知道我司命剑不离身的。”

    “不打紧的。”陆英笑道,“这席也不大,你以为你在他耳边说话我听不见吗?”

    “吃饭吧。”周彧彤先拿起筷子,“凤歌姑娘和殷表妹呢?”

    “落儿身子不舒服,凤歌陪她回去了。”杜暮祯自小就有一种名为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技能,心安理得道。

    “那饭还是要吃的,今儿的菜都是我自己烧的,虽然辰国和巳国接壤,但是在巳国吃到辰国菜可不容易,一会儿叫人打包送去客栈吧。”周彧彤道。

    杜暮祯点点头,补充道:“木耳红烧鸡多装点,落儿爱吃。”

    陆英举起酒杯:“远来是客,喝一杯。”

    范孟秋和杜暮祯举起酒杯。

    “范大人和夏丞相关系不错吧。”陆英一开口就是个陷阱,范孟秋忙道:“我其实没有面见过夏丞相。”“夏丞相可是经常提起你呢,对你赞不绝口。”陆英悠悠道,“我还想着,必然是关系好,不然范大人你来巳国做什么?”

    “我只是跟着老师而已。”范孟秋道。

    “人有时候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陆英似笑非笑道,“我是巳国人,自然以自己国家利益为先,可是我这爱妻又是辰国人,我的小舅子又是辰国的丞相,说真的,我还是希望辰国和巳国能够和平相处的。”

    “这是自然。”范孟秋应道。

    “我习武带兵之人,最厌恶挑拨离间、搅弄风云之人,不过范大人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像这种人一样。”陆英句句像针一样扎在范孟秋心上,范孟秋干脆闷头喝酒不吭声。

    “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有的没的。”周彧彤给陆英夹菜,避开这个话题,道,“对了杜老板,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做好了。”

    “哇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知道那块玉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杜暮祯挤挤眼睛。

    范孟秋皱起眉,看向杜暮祯,杜暮祯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杯子喝酒。

    周彧彤笑道:“既然对你很重要,我便一块儿还你了吧。”

    “吃完饭再说吧。”杜暮祯看范孟秋的手已经去摸剑柄了,笑着按住他的肩膀,“我说了,吃完饭再说。”

    “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现在说?”范孟秋道。

    “现在我不想说。”

    “那若是我想让你说呢?”

    “没人能逼我,孟秋,你也不行。”杜暮祯把手放到范孟秋的剑柄上,范孟秋一个反手就捏住了杜暮祯的手腕,杜暮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放轻松。”

    范孟秋轻声道:“你真打算把玉牒给我吗?”

    “你真打算把自己交给我吗?”杜暮祯反问。

    范孟秋不回答,杜暮祯笑了:“你没有诚意。”

    “你的诚意好像也不是很足。”

    “我都已经告诉了你玉牒在哪儿,这诚意还不够足?”杜暮祯道,“只要你手里还有司命剑。我就不敢轻易把玉牒交给你。”

    “没有司命剑,我也可以杀了你。”

    “这是自然,不过没有司命剑,你就逃不出这里了。”杜暮祯笑道。左手灵活地夹起菜来送到范孟秋碗里,“你不会以为,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请你吃饭吧?”

    “我爹早就告诉过我,永远都不要相信杜家人说的话。”

    杜暮祯笑了笑:“谢谢。我爹也告诉过我,永远不要相信范骋愈说的话。”

    “你…不许侮辱我爹。”范孟秋沉下了脸。

    “你知道你爹是怎样一个人么?你知道他做过什么么?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因叛国罪下狱么?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觉得御文王是救了你的那个人?不,他是把你拉下深渊的那个人……”

    “够了。”范孟秋加大手上的力度,杜暮祯这下可忍不住吃痛地叫起来。

    陆英一拍桌子,屋顶上、门口、窗外出现了一批弓箭手,外面是一群士兵,把这个领馆团团围住,连个苍蝇缝都没有留下来。

    陆英道:“放手。”

    范孟秋阴沉地看着陆英,一言不发,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渐弱,杜暮祯自然是已经疼得脸色发白。

    “放…放开。”杜暮祯咬牙道。

    “你为什么要提我爹?”

    “为了…激怒你…抢、抢玉牒…”

    “好,那我就抢给你看。”范孟秋作势一推就把杜暮祯推到柱子上,杜暮祯本就不是很结实,叫他这一推疼得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右手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只见范孟秋踩在凳子上,陆英立刻挡在周彧彤身前,范孟秋左手发出一颗石子,右手已经拔出司命剑。

    范孟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翻到周彧彤身后,陆英也拔剑向他,他应付得游刃有余,用脚勾了一下周彧彤,周彧彤向后倒去,陆英下意识抓了她一下,奈何范孟秋更快,用剑尖挑下了周彧彤腰间的玉,玉一到手,范孟秋就蹲下踢翻了桌子,抛起司命剑,空出来的手把周彧彤抓到自己身边,用握着玉的手稳稳接住了司命剑。

    周彧彤在他手里,陆英自然不敢动,也不敢让外面的人射箭。杜暮祯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哑着嗓子道:“放开陆夫人。”

    “先让我出去。”范孟秋道。

    “巴不得你赶紧出去。”杜暮祯扶着柱子,喘着气道,“但是你得先放开陆夫人。”

    “让弓箭手退下。”范孟秋冷冷道。

    范孟秋死死箍住周彧彤不撒手,杜暮祯相信只要他一用力他就可以杀死周彧彤。

    五号破窗而入,看到四个人对峙的情形,挑了挑眉:“我来的不是时候?”(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大动干戈(下)

    三。

    范孟秋看到五号来了,知道胜负已定,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道:“你向前一步,我就动手。”

    “范孟秋!”陆英抬高了声音,“这是我的地方,你太放肆了。”

    “不得不容我放肆了,侯爷。”范孟秋想着自己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水无意和十三号该出来找他了,现在就只能拖着时间,拖到水无意和十三号过来了,只是不知道杜暮祯会不会让他拖。

    杜暮祯对五号道:“哥。”

    五号挑挑眉,似乎在说:你确定?

    杜暮祯刚想点头,突然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然后便呕出一口血来。杜暮祯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动手。”

    五号不知道从袖子里射出什么东西,他速度很快,范孟秋看不清东西,五号内力浑厚,但毕竟手法一般,范孟秋自信自己能接得住。

    只是这东西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飞过来的轨迹似乎偏下,范孟秋来不及细想,伸手就抓住了这个东西,趁这个空当,离范孟秋最近的陆英迅速扫了范孟秋一腿,范孟秋没倒,却有些不稳,分了心,五号迅速上前,劈剑就砍,范孟秋为了防备只能放开了周彧彤。

    陆英立刻抱住周彧彤闪出几米开外,范孟秋就和五号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杜暮祯扶着柱子不停地喘气,咽了一口口水,满腔的血腥味,但他还是笑了:一切都在杜暮祯的预想之中,在弓箭手的包围下,范孟秋唯一保全自己的方法就是挟持周彧彤,要救出周彧彤就需要范孟秋分心。刚刚五号手里那颗石子打的不是范孟秋,而是周彧彤。

    杜暮祯料想范孟秋会为周彧彤接下这颗石子,因为范孟秋本性并不坏,或者说。他其实很善良,只是被御文王包装得看起来很坏,其实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范孟秋都会选择去救人。范孟秋知道他想报复的人是谁,也知道辰国百姓是无辜的,他什么都知道,他很清醒,而他太清醒,会给杜暮祯带来麻烦。

    陆英抱着周彧彤,对杜暮祯道:“走。”杜暮祯点点头。支撑着从大堂屏风后面闪了进去。五号见他们三个都走了,渐渐打算往屏风那边移动,范孟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就挡着不让他走。二人你来我往拆了好些招,不分上下。五号眼见着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把剑换到了右手,改当刀用。

    范孟秋骇然,杜忘忧的刀法天下闻名,当年封刀后他就入了暗卫。再也不用右手碰武器。他左手使剑已十分厉害,更何况是右手用刀?

    “放箭!”五号喊道。

    外面的弓箭手似乎在犹豫,五号又喊了一句:“放箭!”

    这回弓箭手终于放出了箭雨,五号和范孟秋这回都在躲箭。或者用剑打掉箭,范孟秋一跃到刚刚被他踢翻的桌子后面,五号则跃上屋顶,贴着房梁爬到了屏风上方。一跃而下,和一根箭擦肩而过。

    五号到了屏风后,屏风后也出现了一批弓箭手。前面是一排执盾士兵,全方位朝里面射箭。

    范孟秋闭了闭眼:大概就到这里了吧。

    “老大!老大!”

    范孟秋心上一惊,屋顶就被打破,十三号从天而降,水无意从被十三号弄破的大洞探出头来:“老大,快上来!”

    十三号跳到前面帮他把箭打掉,范孟秋犹豫着,道:“十三!快走!”

    “你先走!”十三号咬牙道,“我还能撑一会儿!”

    “老大你快上来!”水无意从袖子里向弓箭手飞出许多暗器,可是弓箭手众多,倒下一批还有一批,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水无意暗恨殷桑落拿走了她的化骨水,否则战局很快就能结束。

    十三号冲范孟秋吼道:“你快走!”

    水无意见范孟秋没有要走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条长绳,下面是爪子形状,往范孟秋身上丢去。范孟秋觉得身上一紧,水无意已经在往上拽他了。

    水无意本就拽不动范孟秋,现在全靠着内力运功,更不要说范孟秋压根儿不想上去,绳子晃动得厉害,水无意差点被范孟秋带下去。

    十三号冲上面喊道:“十一姐,你抓好!”

    水无意喊道:“好!”

    十三号不由分说就一个熊抱抱住范孟秋,运力往上。剑一脱手,十三号再也没有东西来阻挡箭雨,一根根弓箭朝他身上射去,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范孟秋送上房梁,水无意一用力就把范孟秋拉了上去,十三号从房梁下坠,重重摔在地上。

    “十三!”范孟秋眦目欲裂,水无意费劲拉住他:“老大,快走吧!”

    “十三还在下面!”

    “所以你不能再下去了!”水无意眼里含泪,哽咽道,“老大,跟我走吧!”

    范孟秋感觉自己眼泪掉了下来,整个灵魂都被掏走了一样,十三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还睁着看着他,身上插满了弓箭。

    “走吧老大…”水无意已经泪流满面,“走吧。”

    范孟秋被水无意拉走,脑海里全是十三躺在地上的画面,范孟秋再也忍不住,痛苦地长啸一声。

    经过一场混战,杜暮祯咳的血越来越多,陆英已经去叫大夫了,杜暮祯还是咳嗽不止。

    五号从大堂看完情况回来对他道:“范孟秋逃了,十三号没走成。”

    “死了?”杜暮祯问。

    “还有很弱的气息,不过…”五号顿了顿,“就算是陈立夏在这里,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他是个好孩子。”杜暮祯闭了闭眼睛。

    周彧彤此刻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况,她原先听周彧蓝说过他遇到过的一些危险境况,却不知道这么危险。陆英对杜暮祯还有些抱怨:“要是范孟秋真的对彤儿下手了呢?”

    “若我没有把握,就不会这样安排,陆夫人不是没事吗?”杜暮祯道。

    “你确实是个可怕的人,若不是彧蓝的手谕,我真的不想来帮你。”陆英皱眉道。

    周彧彤道:“那玉不是被范孟秋拿走了么?”

    “让他拿去吧,那本就不是他想要的玉。”杜暮祯笑道,“咳咳…真正的玉牒,还在彧蓝那里。”

    “可那子桑玉,确实是彧蓝的东西啊。”

    “我向你保证,陆夫人,那块玉佩,最终还会回到彧蓝手里的。”杜暮祯笑道,“毕竟……”话没说完,笑容还挂在脸上,杜暮祯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霸下城外。

    范孟秋躺在草地上,眼里流着泪,不知道在想什么。水无意坐在他身边,已浑身没了力气,也是满脸泪痕。她瞧见范孟秋左手紧紧捏着什么东西,便道:“老大,那是什么?”

    范孟秋毫无感情道:“我从杜暮祯那里拿来的玉牒。”

    “玉牒?拿到玉牒了?”拿到玉牒本应该是很开心的,可是水无意此刻却笑不出来。

    范孟秋张开手掌,水无意拿起玉佩,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玉牒!这是周彧蓝的子桑玉!是殷解蠡给他的,刻着阎王和扶桑花的子桑玉!”

    范孟秋猛地从地上坐起来,问她:“你确定?”

    “我确定!”水无意咬牙,“上次杜暮祯就是用这块玉佩,骗了我和十三。”

    范孟秋只觉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老大…”水无意忙去看他,范孟秋用手遮住脸,痛苦道:“杜暮祯…他果然还是骗了我…我那么相信他…十三…十三…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

    “老大。”水无意道,“老大…“(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一言不合(上)

    一。

    夏日的戊城,干燥炎热,白天的街市也不再像以往一样热闹,只有卖冰棍儿的摊位特别受欢迎,许多扎着辫子的小童,手里拿着一根红果冰棍儿,一蹦一跳地,三两个一起玩笑,不知疲倦。

    我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稚儿的打闹,心里本就焦躁不安,如今更加坐不住。

    “相爷,很快就到了。”秋茗看出我的不耐烦,开口安慰道。

    “我早说了,开个后门出来,去侯府多方便。”我道,“本来侯府和相府只隔着一道暗巷,非得绕这么大一圈出来。”

    “要是相爷你也侯爷那功夫,自然也是来去自如了。”秋茗笑道。

    “我要是有他那功夫,还用得着你?”我挑眉。

    秋茗忙不迭应着,手里扇子还不能停下来,他掀开帘子看了一下,道:“相爷,快到了。”

    马车刚到侯府门口,我就迫不及待地从里面出来,何允晟家的小厮冬阳已在门口候着我了,见我来了,忙道:“相爷来了,请跟我这边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一边走一边问。

    “还是生不出来呢,都快一个时辰了。”冬阳脸上也是满头大汗。

    “请了太医院哪位太医?”

    “是太医院的连太医。”冬阳道。

    “连太医来的?孙太医呢?”

    “孙太医也来了,不过没有进去呢。”

    我心里奇怪,孙雨霁既然来了为什么要在外面等着?正想着,就走到了东厢房。小小的院子里围满了人,以何允晟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何允晟在圆中心急得踱来踱去,满脸焦虑。

    “侯爷,相爷来了。”冬阳剥开人群。领我进去。

    何允晟看到我,立刻过来拉住我:“彧蓝,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你别急,连太医已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不要怕。”我安慰他。

    “是了,我瞧见你三嫂也来了,说是来帮忙…我已经不行了,我现在脑子很乱…”何允晟又松开我的手,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圈。时不时往里面看看,听见里面软青痛苦的叫声,何允晟的眉头就没松下去过。

    我看到站在人群里的孙雨霁,走过去问她:“你怎么站在外面?”

    “术业有专攻,我不会接生。”孙雨霁冲我吐了吐舌头,“再说了,三夫人在里面呢,还有几个太医院的太医,应该用不着我。我只是担心软青,才跟来的。”

    “你不会接生?”我惊讶,“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人总是有应付不来的事好吧。就像何允晟,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现在急得跟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的。哪还有平时那个嚣张的样子?”孙雨霁笑着看着何允晟,对我说。

    我也笑了:“何允晟是真的紧张软青。”

    “毕竟软青是他自己要娶的,不是他爹塞给他的。”我想到何允晟曾经也有过几个侧室。虽说每个都是千金小姐,但是何允晟也很快就腻了,如今这几个千金小姐的身影都看不到了,这回软青生孩子她们也不在——对,我先前这么紧张,这么着急,都是因为,软青要生了。

    按照孙雨霁原先推算的日子,本来应该还有十几日才到日子,不知道是不是软青肚子里的孩子感觉到何允晟马上就要被调去虞舜了,急匆匆地跑来想和他爹见一面。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起,还睡眼朦胧地和夫人吃着早饭,秋苓来报告的时候,我吞下一口粥,夫人就道:“你还不快去!”夫人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不方便外出,我就和秋茗来了。

    看目前的情况好像是生不出来,软青在里面也非常痛苦,何允晟在外面也很难捱,几次想进去,都被下人拦下来了。

    “你别急啊,相信他们。”我上前拉住何允晟,“软青会没事的。”

    “这叫没事吗?你听软青叫得那叫一个惨!”何允晟急得满头大汗,“怎么这么疼的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生过孩子。”我翻了个白眼,想到过几个月夫人生孩子,以她的性子,估计动静还得大…看何允晟这样着急,我心里也很不安,以前我三嫂自己生孩子,怎么听说很快就生出来了?

    正想着,三嫂就从里面出来了。

    里面有人端着几盆血水出来,饶是何允晟武功再高强如此也站不住了,就要往里冲。我三嫂道:“侯爷,侯爷夫人难产,这一关可难过了,保险起见,我爹先让我出来问一句,侯爷您到时候是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这什么狗屁问题?”何允晟骂道,“当然要大的!软青不能有一点事,你们绝对不能让她出一点事!不然我……”

    “好了好了。”我拉住何允晟,“三嫂,我们都是希望最好母子平安的,拜托你了。”

    “我尽力而为。”三嫂深吸一口气。

    何允晟焦虑的情绪传染了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伸着脖子往里望,听着软青痛苦的喊叫都为她揪心。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宫里的太监来传制书了。我一看是平王身边贴身伺候的秦无衣,传的还是制书,心说不好,八成是来叫何允晟去虞舜的了。

    我立刻走出去拦住他:“秦公公,别来无恙?”

    “相爷。”秦无衣向我行礼,“小的还有旨意要传,相爷若有什么要交代的,不妨等到传完了旨意后。”

    我心说你传的可是制书,我岂好让你过去?笑道:“天儿这么热,秦公公一路过来好不劳累,冬阳,快去准备些冰块来,再盛上几碗冰好的绿豆汤给秦公公端来,这么没有眼力见,让秦公公在这儿干等着。”

    “相爷。”秦无衣皮笑肉不笑,又冲我行了一次礼,“这旨意。小的总归是要传的。”

    “你也看到了,侯爷夫人正在里边儿,还没个信儿,你这时候传旨意,不合适。”

    “相爷——”

    “冬青,扶秦公公去客房。”我道,“我有事要和秦公公说说。”

    我使了个眼色,冬青和秋茗立刻围上来,二人搀着秦无衣就往客房去,孙雨霁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我这才放心地跟着去了客房。

    “相爷,你这是做什么。”秦无衣告饶,“小的也是任务在身,相爷不要为难小的。”

    “没事,坐下来和我聊聊,出了什么事儿我替你担着。”

    厨房已经把绿豆汤送了上来,还有酸梅汤,还配了刚洗好的莲子。何允晟喜欢吃苦的莲子。所以侯府里的莲子都是不去心的,而我非得把莲心去掉才吃,秋茗看到莲子端上来,就自觉地拿起工具帮我把苦的心去掉。

    秦无衣坐在我对面。浑身不自在,我只想着拖住他,笑道:“陛下让你来传什么旨意?既然传的是制书,多半是让侯爷调去虞舜的旨意吧?”辰国的圣旨有两种。一种是制书,通常是传较重大的命令,另外一种叫赦。

    秦无衣点点头。

    我喝了一口绿豆汤。又冰又甜,十分可口,笑道:“不急在这一时。”

    “可是…”秦无衣欲言又止。

    “陛下让何允晟立刻执行?”

    秦无衣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果然。

    看来杜暮祯那边一得手,这边立刻就要把何允晟调出去了,果然是要真的动手解决韩苻了。

    杜暮祯的信我还没有收到,我还不知道霸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揉了揉脑袋,道:“总之,等侯爷夫人生出来再说吧,你呢,就现在这里喝绿豆汤,往日在宫里都是你伺候陛下,如今让侯府的下人们伺候伺候你,你也享受享受,等里面的事了了,你再宣布圣旨也不迟。陛下怪罪下来,你就尽管往我身上推,我替你担着。”

    秦无衣站起来:“相爷…”

    “坐下。”我斩钉截铁道。

    秦无衣张了张嘴巴,没敢说话,只好坐下了。

    “冬青,好好伺候秦公公,我不说,你不能让秦公公出这个房间。”我起身,“若是秦公公说你伺候得不好,我可要替侯爷罚你了。”

    “是。”

    至于跟着秦无衣来的几个侍卫,多半是晚樱管的,我懒得费口舌,让秋茗给了些碎银子打发了,到侯府外面候着去了。

    我跨过门槛,阳光直直地射入我的眼睛,我眯起眼,头一阵晕眩,心里不停地说:天老爷,保佑软青母子平安。

    大约又过了三个时辰,房间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何允晟破门而入,大家都纷纷涌进去想看孩子,我和孙雨霁站在外面,长出了一口气。

    “你说是姑娘还是小子?”孙雨霁问我。

    “最好是个姑娘,像软青最好。”我眨眨眼。

    “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孙雨霁笑得眼睛眯起来,“若是个像何允晟一样的小子,那可天翻地覆了。”

    “只是侯府向来阴盛阳衰的,何允晟这辈又只他一个男孩儿,若软青生了个公子,老侯爷兴许就能接纳软青了。”我挑挑眉。

    我和孙雨霁说着,何允晟就在里面喊我们俩。我和孙雨霁对望一眼,走了进去。

    软青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何允晟抱着一个小婴儿,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喜悦之色,到我面前道:“这是你干爹。”

    我笑了:“是个姑娘?”

    “是啊,多漂亮的姑娘,像我。”何允晟不要脸地说。

    “孩子这么小哪儿看得出好看不好看呀。”孙雨霁糗他,“日后好看也必是遗传了软青,和你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何允晟瞪了她一眼:“这不是你干娘,你没有干娘。”

    “小气鬼。”孙雨霁笑骂。

    “名字取了吗?”我问。

    何允晟正要开口,外面就传来秦无衣的公鸭嗓:“圣旨到——”

    我脸色一沉:“得,该来的还是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一言不合(中)

    二。

    何允晟把孩子小心地送到孙雨霁怀里,又蹲到床边去看了看软青,亲了亲软青的额头,这才走了出去。我跟在他后面,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怕何允晟不接圣旨,直接把秦无衣打一顿。

    没想到何允晟很平静,跪下领旨,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差错也没出。

    确实,平王就是让秦无衣来传调何允晟去虞舜的命令,而且是即刻执行,接到圣旨后立刻去驿站报道出发。何允晟平静地接了圣旨,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

    说起何允晟的接圣旨的历史,那可大有可说的了。何允晟非常抵制接圣旨这件事,因为小时候每次有人来他家传圣旨,都是封他哪个姐姐为公主,要下嫁了。当时小小的何允晟心里,圣旨就是不祥的象征。

    小时候的何允晟总是要闹一闹来传旨的人的,他那时已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整个人挂在人家身上,咬啊踹的,他是小侯爷,来传旨的人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苦笑着任他乱来。当然,之后他就是被老侯爷一顿打屁股板子伺候了。

    是以如今长大了、为人父的何允晟,如此沉稳不出差错地接下了圣旨,还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我总想着,人会长大,本性是不变的。何允晟骨子里的不服人,爱自由,是不会愿意去虞舜的。

    “冬青,送秦公公出去。”何允晟淡淡道。

    冬青应了一声,架着秦无衣就出去了。

    何允晟把圣旨往边上一丢,伸了个懒腰:“冬阳,给我收拾包袱去。”

    孙雨霁把圣旨捡起来:“你得带着制书去虞舜报道,怎么好就这么丢在一边。”

    “反正你会捡起来给我的。”何允晟挑挑眉。

    “你这样到了虞舜要吃亏的。”孙雨霁把圣旨整齐地叠好,递给冬阳。

    “所幸这世上能让他吃亏的人并不多。”我挠挠头,“你真舍得软青和你家丫头?”

    何允晟笑笑,对我道:“彧蓝。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孙雨霁看了我们俩一眼,道:“我去帮你看着软青。”说着就转身进了房间。我跟着何允晟一路走,走到他的书房,他把书房的门带上,又叫了好几个小厮在门口守着。

    我觉得好笑:“做什么?”

    何允晟看着我的眼睛道:“彧蓝,我这一去虞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些事,不和你说就永远也说不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确实。如今已是七月,距离和未国开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何允晟一旦去了虞舜,韩苻未能及时解决,他可能就得一直耽在那儿了,直到战争结束——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我家丫头的名字,我是想了想的,只是你知道我不喜欢读书,取名字也是瞎取的。你知道不爱读书是我们家的传统,我爹也不爱读书,我们的名字都是我舅舅给取的…”何允晟似乎觉得不应该讲到韩苻,立刻道。“你觉得,我家丫头该叫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心里想的那个名字。”我笑道。

    何允晟挠挠头,竟露出不好意思地表情来:“我家到了这辈该是衍字辈了,最后这个字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想了好些晚上,却觉得还是青字最好。”

    “何衍青?”我挑挑眉,“好名字。”

    “是吧!”何允晟喜笑颜开。“我也觉得是好名字,我的姓,软青的名字,多好啊。”

    我看着何允晟,不知道为什么却笑不出来。何允晟确实把软青看得很重,只是用叶书骆的话来说,何家成分并不好,而且国师已经对何允晟起了疑心,何允晟日后的日子,不一定会好过。若是何允晟有个什么好歹,软青该怎么办呢?衍青又该怎么办呢?

    酷暑七月,我却觉得有些胆寒。

    “不过,彧蓝,有些事我还是得和你说说。”何允晟突然正色起来,“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晃也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朝夕相处,肝胆相照,我自问我做事都对得起你,这世上,除了软青,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和你说。”

    我咽了口口水,看着他不说话。

    “我舅舅,我知道五哥中毒的事,你会把它算到我舅舅头上,我可以告诉你的事,我不知情,也不愿意相信这是我舅舅指使的。”何允晟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国师在想什么,他要怎么对付我舅舅,但是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何允晟。”我忍不住打断他,“保护好你自己和软青衍青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值一提。”

    “可是我姓何,彧蓝。”何允晟笑了,“对我来说,辰祺侯这种头衔不值一提,当不当侯爷,我一点也不在乎,陛下要给我什么荣誉,或者赐我些什么宝物,我都不在乎。确实我做侯爷是挺烂的,我对不起这个头衔,但是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姓。”

    “这话你只能在我面前说,绝对不要出去说了。”我深吸一口气。

    “不就是杀头吗?来吧,反正咱们陛下和国师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下人的性命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何允晟!”我下意识去捂他的嘴,“别。”

    “彧蓝,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何家的权力抢回来。”何允晟一字一句道。

    我叹了口气:“你非要和我作对不可吗?”

    “你非要给站在国师那边不可吗?”何允晟问我。

    “就像你有你的家族使命,我也有我的。你觉得我有得选吗?我坐上这个位子,是我真正的意愿吗?但是我已经坐上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在其位谋其政,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只要辰国百姓能安居乐业,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道。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在过程中,你就发现自己失败了?”

    “自己种下的种子,果子我自己吃。”我道。

    何允晟挑挑眉,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实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结局,咱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我也拍拍他的肩。

    “帮我照顾好她们。”何允晟道。

    “我保证。”

    何允晟笑了一下,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看着何允晟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从小就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我最信任的人,也就这样,和我渐行渐远了。

    我心情不知怎么的有点沉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软青的房间外面了。孙雨霁从里面走出来,叫了我一声我没答应,孙雨霁拍了我一下,道:“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国师要调何允晟出去了?”

    孙雨霁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问她,在我的注视下,孙雨霁点点头。

    “所以国师确实给了你一颗夜明珠?”我追问。

    孙雨霁撇了撇嘴:“彧蓝,你确定要在这里谈这个吗?”

    “在何允晟的事上,我不信国师,也不信杜暮祯。他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你不一样,雨霁,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何允晟性命无忧。”

    “你想太多了,何允晟只是去虞舜而已,谁要他性命了?”孙雨霁道。

    “到时候一道圣旨传到虞舜,圣旨里要何允晟自尽,你说何允晟是遵旨还是不遵旨?”我看着孙雨霁的眼睛。

    孙雨霁明显震了一下,小声道:“彧蓝,这话你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我不说话,盯着孙雨霁看,孙雨霁被我看得发毛,只好道:“如今何允晟并没有要帮着韩苻造反的意思,国师怎么会动他呢?再说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和何允晟关系好?谁敢参他?国师也不会动他的,不然你不得去紫金阁闹去?只要你还在,谁敢动何允晟?”

    我心说是,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会动他,那要是我死了呢?

    “何允晟走了,侯府里的人不会服软青的,他那几个侧室定会趁此机会欺负软青,你府里人多眼杂,不如让软青去晚樱府上休养。”孙雨霁赶紧转移话题,“你看如何?”

    “你说如何便如何。”我沉着脸道。

    “彧蓝,我和你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还要提防着我吗?我虽有个哥哥,却跟没有一样,他常年在银缸,也从来不来看我,我在相府长大,事事都是你和何允晟帮我,我会害你们吗?”孙雨霁的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我这才觉得我确实有点敏感了,觉得自己越来越神经兮兮了,自从见识过杜暮祯的真面目后,觉得谁都不可信了。

    孙雨霁见我没说话,以为我还在生气,又道:“你于我和其他人于我可不一样,你可是我在世上最看重的人……”

    “我以为你最看重的人是三哥呢。”我打趣道。

    孙雨霁楞了一下,嗔道:“你不要脸。”

    正说着,先前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的秋茗出现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封信,道:“相爷,杜老板来的信。”(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一言不合(下)

    三。

    在相府门口,就能闻到里面传来的味道,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说它香吧,总觉得带了股怪味道,说它臭吧,又觉得挺好闻的。我不知道厨房是不是又研制什么新菜了,没想到味道这么大,捏着鼻子道:“秋茗,去厨房看看。”

    秋茗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说:“相爷,这是我老家那边很有名的一道菜,叫雪婴儿。”

    “什么玩意儿?”我皱眉,“听着怪瘆人的。”

    “是下雪的雪,婴儿的那个婴儿。”秋茗耐心地解释道,“不过相爷,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吃,你还是别去厨房了。”

    “为什么?”我来了兴趣。

    “相爷,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道菜的食材的。”秋茗道,“我告诉你你又要骂我了。”

    “只是今儿厨房怎么会做你老家的菜?我记得你老家…是辟州的吧?”

    “是了。”

    “南哨辟州,不仅方言难懂,那儿的人还喜欢吃些奇怪的东西,这话可是不错的?”

    “确实是不错的。”秋茗忍着笑,“所以相爷,你可千万别去厨房。”

    我这人就是这样,越不让我去,我越想去。我没理秋茗,径直就往厨房走去。秋茗跟在后面喊道:“相爷、相爷,相爷你可千万别去…”我越走近厨房,味道就越重,我还没走到厨房,就看见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晾着许多青蛙,吓得我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相爷,我和你说过了…”秋茗跟在后面扶住我,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是了,我周彧蓝,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东西。要说起让我对青蛙惧怕的来源。那都是何允晟的错。有天我睡得好好地,就觉得何允晟在叫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一直巨大无比的青蛙睁着眼睛看着我,吓得我大声惊叫,整个人缩回被子里,何允晟则在一边拍腿大笑,手一松,青蛙跳走了,撞到了我的一个小青花瓶。打那以后,我看到青蛙就怕,浑身发软。

    这时锦瑟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大惊失色的我和一脸笑意的秋茗,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慢悠悠道:“没想到堂堂丞相,居然害怕这小东西。”

    我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人都有个怕的东西,怎么了!我不信你什么都不怕!”

    锦瑟笑了:“雪婴儿是辟州人民智慧的结晶啊。捉来田鸡,裹上豆粉放到油里炸,炸出来是香脆酥软,口感极佳。这名字也是极其生动形象的…”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捂住耳朵。“秋茗,回书房,回书房。”

    “是,相爷。”秋茗忍住笑。扶着我往回走。

    “这可奇了,好端端的怎么烧起雪婴儿来了?”我心里好奇,走到书房。秋芒刚打扫完出来,看到我就给我行礼,我就问了秋芒。

    秋芒便道:“陛下刚封了七爷为国手,夫人就说烧一桌烧尾宴呢。”

    我挑眉:“陛下封了七哥国手?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您去相府之后呢,您前脚走,后脚秦公公就来传旨了,还说朝廷要设一个专门司棋的地方,要举行棋艺比赛选棋圣呢。”秋芒笑道,“因为亥国发起了一个十二国的棋圣争夺赛,要选出一个十二国的棋圣呢。”

    “十二国的棋圣?”我惊讶,“亥国真是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百姓安康就搞些劳什子东西出来,不知道未国明年就要来打辰国了吗?还让咱们和未国人一起下棋?”我转念一想,陛下封了我七哥为国手,是要七哥去比赛的意思吗?

    “说是让七爷做擂主呢,辰国爱好下棋的人都可以找七爷对弈,为期两个月,若是没人胜过七爷,七爷就代表辰国去参赛了。”秋芒道。

    “亥国必然是开出了什么丰厚的奖励,才让另外十一国,包括现在乱得不行的辰国也甘愿去参赛。”我想了想,“行吧,你先下去吧。”

    秋芒行了礼就退下了,我让秋茗把杜暮祯的信拿来,摊在桌子上准备看。

    杜暮祯不爱写字,平日里给我的信也都是寥寥几笔,只是这次不一样,他竟写了足足四张纸,这着实让我吃惊。看来没有联系的这半个多月,杜暮祯确实做了很多事。

    “彧蓝亲启:

    见信如唔。彧蓝,在给你写信前我想了很多,是不是该把所有的事都如实告诉你?不告诉你,怕你钻牛角尖;告诉你,又怕你心里不痛快。我想了很多,还是决定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你。

    凤歌死了,是我干的。我问陈立夏要了梅花烙的蛊毒,用它送了凤歌一程。其实杀凤歌的情景已经在我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但是真的做出这一步的时候,不管你信不信,我膝盖发软,甚至有些后怕。杀了凤歌后,我一直在想,我真的非杀她不可吗?我真的喜欢过她吗?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不会再去想什么如果。【看到这里我笑了,这确实是杜暮祯的风格。】

    你的玉佩被范孟秋拿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保证它总有一天会回到你手上的。我设了一个计,诱范孟秋上钩。我在霸下,借陆英的场子宴请范孟秋,告诉他其实玉牒就是我经常挂在身上的玉佩,范孟秋立刻就上钩了——也许是他太相信我了。其实我早就联系好陆英,在外面埋伏好了弓箭手,我算好了一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先把玉佩放在了你六姐那里,这样也可以确保陆英会完全站在我这边——你知道我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若是没有你六姐做保障,我不敢保证陆英不会临阵倒戈。确实我利用了你六姐,范孟秋后来也挟持了她【看到这里我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杜暮祯还是这样,总是把所有人看做他的棋子】,不过你放心,你六姐没有受伤。

    十三号和水无意来救范孟秋,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三个人,必定是要有一个人把性命留下来的。十三号为了救范孟秋,自己死在了箭雨下。范孟秋则带着假玉牒和水无意逃走了。我不担心,因为我后面还有计划。

    水无意是认得你的那块玉佩的,范孟秋知道他拿到的并不是真玉牒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恨不得想杀了我,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没别的特长,倒是很擅长跑路,范孟秋应该抓不到我。

    我在霸下的任务就是杀一个暗卫,并且争取到陆英的支持,拖住御文王的脚步。但是陆英并没有直接和御文王动手的理由,所以,彧蓝,我先和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可能,还是要让你六姐受点苦了。【你事都做了,还好意思和我说对不起】

    我还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彧蓝。【你特么还要干什么?】我大概,确实是挺喜欢落儿的。以后怎么样我不敢保证,先到你这里来报备一下,你有个心理准备,也许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表妹生米煮成熟饭了,相信我,你知道我的效率非常高的。【杀千刀的杜暮祯】

    软青也该生了吧,何允晟也该去虞舜了吧,转眼间,咱们都分开了,你一个人戊城,千万小心,要沉住气,也许你最大的危险并不是来自于韩苻,而是来自你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辰国,相逢会有时,下次相见,希望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地喝一杯。

    杜暮祯”

    我把信揉成团往边上一扔,秋茗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忙把信捡起来,道:“相爷,怎么了?”

    “杀千刀的杜暮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泡我妹妹。”我气得牙痒痒,“还说什么让我六姐受点苦,还想回来能一起坐下来喝酒?我呸,等他回戊城,我肯定把他碎尸万段!”

    “相爷,您消消气。”秋茗赶紧泡了杯茶来,“殷小姐和六小姐怎么了?”

    “你殷小姐以后可能得改姓杜了!”我气道,“挨千刀的杜暮祯,净给我放马后炮。”

    “相爷,今儿可是七爷的烧尾宴,你可不能这样去。”

    “烧尾宴烧尾宴,没一个省心的。”我揉揉眉心,“五哥怎么样?”

    “五爷已经全好了,只是性情不同以往了,如今安静得很,呆在房间里也不怎么出来玩儿了。”

    我心里还是很烦躁,想着何允晟今天和我说的话。国师只看重结果,而他那六颗夜明珠的去向,杜暮祯作为国师一手培养的人自然也是这样,李微草既然能亲手掐死何允曦,无论如何他都是足够心狠的,锦瑟看上去就不像是善茬,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孙雨霁还能听我说两句话。

    国师现在做的事,真的是为了辰国好吗?真的不是在铲除异己吗?

    若是国师真的对何允晟做什么,我该怎么办?若是韩苻对我做什么,何允晟又会怎样?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上)

    一。

    烧尾宴,是辰国人进官加爵后家里宴请客人,或者宴请辰王的宴席,非常热闹,烧尾宴上的菜,是来自辰国各大州的特色菜,数不胜数的菜,我丞相继任时府里烧过一次烧尾宴,菜肴百十种,我也没有全部尝过来,即使每样菜只尝一口,尝了半桌也很饱了。

    至于菜肴的内容,那更是数不胜数。天南地北的肉、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烧尾宴里没有的。我至今还记得以前烧尾宴吃到过一道菜叫小天酥,名字好听,卖相极佳,吃在嘴里觉得也很好吃,我三哥告诉我,我吃的是鹿肉…鹿…鹿…

    我生在相府长在相府,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但是我极挑食,对肉也很挑剔,天上飞的不吃,水里游的不吃,树林子里跑的不吃,所以那天吃到鹿肉的时候,我的内心十分崩溃,感觉违背了自己的本性。

    烧尾宴一般需要从早上开始准备,整个相府的厨子都在忙忙碌碌,我看了杜暮祯的信,心里不痛快,也凑到厨房去看他们烧饭。

    锦瑟一直在厨房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饶有兴致地学,有时候还偷一点来吃,我看到觉得,锦瑟倒还是有小姑娘可爱一面的。

    我也在厨房里转悠,顺了一块水晶龙凤糕放在嘴里吃,赵师师就来了。

    “怎么不在房里陪着夫人?”我问。

    “我有事和你说。”赵师师一脸正经,我料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跟着她出去。只是我不知道,锦瑟也看到了这一幕,悄悄地放下手中的糕点,也跟了出来。

    赵师师和我走到了厨房外面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赵师师看了看周围,道:“我给你一个确切消息。王爷和户部侍郎私底下有勾通。”

    “户部侍郎?哦,唐雪来前儿也和我提过,觉得户部侍郎手脚不干净。”我挑眉,“你哪儿来的消息?”

    “我刚从子夜楼回来,王爷和我说的。”

    “要你当双面细作,也是难为你了。”我笑道,“消息你漏给韩苻没有?”

    “漏了,我说了玉牒的事儿,加上好像霸下那边也传来消息,确认玉牒是在你身上了。”赵师师靠在柱子上千娇百媚地看着我。“王爷要我偷玉牒了,你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苻要玉牒去篡改,污蔑陛下和太后,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了。不过不放出饵去,韩苻也不会上钩啊。”我摸摸下巴,“只是韩苻现在没有任何把柄暴露出来,他一点也不慌,也许不会冒险来拿玉牒。不如我就逼一逼他,这个私通户部侍郎倒是可以拿来用一用。”

    “你要我去偷他和户部侍郎私通的证据?”

    “那可难为你了,韩苻这人十分小心,王府里也有很多暗格。你去只会引起他的疑心,而且无论如何最后的矛头都会对准我这里。…我想个办法,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揭发这件事情。”我开始在原地转圈。

    赵师师似乎还想说什么,锦瑟走了过来。赵师师就闭嘴了。

    “相爷。”

    “锦姑娘。”

    “相爷不去看烧尾宴的进程,也不去看看夫人,在这儿和美人**呢?”锦瑟嘲讽道。

    赵师师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哼了一声。

    “相爷,你贵为丞相,终究还是要注意一点的,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和你平坐而论的。”锦瑟又道。

    赵师师冷笑道:“都不过是戏子而已,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言罢就走了。

    “师师…”我话才出口,赵师师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转身对锦瑟道:“你何苦气她?”

    “前段日子还是赵姑娘的,如今就师师地叫起来了?”锦瑟挑眉。

    “不是你想的那样,锦姑娘。”我揉揉眉心。

    “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那个赵师师,我总觉得她有问题,她…”锦瑟话音刚落,突然惊声尖叫起来,我转头看见一只大狗朝我们这边跑来,锦瑟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我忙把她护到身后,锦瑟抓着我的衣服不松手,一直叫个不停。

    后面秋苓追着这狗气喘吁吁地来了:“相、相爷,这是、这是五爷从外面带回来的,非要养在府里,只是这狗太野,刚刚又溜出来了,惊扰到锦小姐了。”

    说着几个小厮上来给狗套上了绳子,这狗还一直冲着我身后的锦瑟叫唤,锦瑟叫得更响了,我道:“你赶紧把它拉走,快点,关到后院去别放出来!”

    “是!”秋苓和几个小厮拉着狗就走了,那狗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们,锦瑟整个人缩在我身后浑身发抖。

    等秋苓走远,我回过头去,笑着看着她:“想不到,堂堂锦瑟,也会怕这小东西?”

    “它小吗?它小吗?”锦瑟气得情绪十分激动,“那么大!那么大一只!”

    “那如此说来,小狗你就不怕咯?”

    锦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我大笑起来,安慰性地拍拍她:“没事儿没事儿,我叫秋苓把它锁在后院,你不去见他就是了。既然是五哥要养,就让他养,日后你见到,躲着就是了。”

    “周彧白…”锦瑟恨得牙痒痒,“我找他去。”

    言罢锦瑟纵身就跃了出去。虽然我知道锦瑟会武功,不过第一次见锦瑟施展轻功,身法极其轻盈,料想是她是个姑娘的缘故,若是何允晟追她,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锦瑟很快就到了周彧白的住所,推开门,周彧白正躺在床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着,叼着根麦芽糖,在看着戏本子。

    “锦瑟,姑娘家的,进男人房间之前,先敲个门。”

    “周彧白,你抓那只狗回来是什么意思?”锦瑟重重地把门摔上,质问他,“你明知道我怕狗,还抓只狗回来是什么意思?你说!”

    “你消消气啊。”周彧白坐起来,把嘴里的麦芽糖递过去,“吃块糖冷静一下?”

    “你自己吃。”锦瑟瞪了他一眼。

    “府里不安宁,总是有个小毛贼什么的要来叨扰彧蓝,我抓只狗回来不是正好?我也不用每天晚上爬起来查看彧蓝的情况了,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狗,这可是陈立夏养出来的狗,可野了。”周彧白笑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锦阳,做你弟弟,怎么样?”

    锦瑟拿起一个茶杯就摔过去:“周彧白,你太可恶了。”

    周彧白稳稳地接住了茶杯,没洒出一滴水来,然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笑道:“你说话声音轻点,我在相府还是要装傻的。”

    锦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反正周彧蓝迟早得知道。”

    “让他晚点知道吧,他最近太忙了。”

    “他有不忙的时候吗?”锦瑟哼了一声,“而且他最近和赵师师走得很近。”

    周彧白嗯了一声,笑道:“我弟弟嘛,必须是人见人爱,再说了赵师师不是本来就喜欢他么?”

    “赵师师身份绝对不单纯,上次韩苻寿宴收尾收得太草率,周彧蓝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们没说。”锦瑟皱眉。

    “是吗?你看,我和你说了,彧蓝很聪明,他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计划,你还不信,非说他是个草包——对了,国师不是让你好好地跟着彧蓝吗?你可千万不要爱上他,不然……”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堵住你的嘴。”锦瑟道,“还是那个傻子可爱一点。”

    “我这是说实话,毕竟我们俩有过一段,要是你成了我的弟妹,我会很别扭的…”周彧白话音未落,锦瑟丢过来四个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一张凳子,周彧白跳起来挨个接住,一一放好,道,“你干什么?你想砸死我吗?”

    “砸死你最好!”锦瑟丢下一句话,就摔门出去了。

    周彧白看着锦瑟的背影,复又躺回床上,喃喃道:“若是你成了我的弟妹倒也好…哈,旧情人成了弟妹,这可是可以写好长的一篇小说了,可以到东城巷去说好久的书了…有趣…嗯?那我是不是太可怜了一点?唉,没办法,人生总是有许多低谷的,姑娘也总是会离我而去的…不过如果真的这样,那冬葵怎么办?不行啊,冬葵对我那么好…嗯,不行,还是别当我弟妹了…”

    周彧白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伺候他的秋苹进来看见周彧白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料想是五爷又发起病来了,屋子里的东西也一通乱摆,叹了口气,乖乖地去把东西复原,给他端来一盘点心。

    “五爷,吃点心。”

    周彧白挑挑眉,不理他,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言自语,秋苹却早已习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秋苹,你跟着我几年了?”

    “小的从五爷六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五爷…”秋苹回答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五爷,你、你…”

    周彧白托腮笑看着他:“我怎样?”(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中)

    二。

    赵师师被锦瑟气走了,但是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去她的房间寻她,却撞上了怒气冲冲阴沉着脸的锦瑟。

    “锦姑娘,我们俩最近还真是有缘分啊,才分离片刻,又见面了。”我道。

    锦瑟瞪了我一眼:“如何?”

    “锦姑娘,你在相府就没必要一直戴着面罩了吧,你的脸我也不是没见过,一点也不丑呀…”

    我被锦瑟瞪着,就不敢往下说了,只是奇怪,锦瑟不是说去找五哥了吗?怎么又怒气冲冲地出来了?难道五哥又气着她了?…可是五哥怎么会气着她呢?就算气着她了,五哥本就痴傻,又有什么好和他计较的呢?

    “锦姑娘,是不是我五哥说了什么话冲撞了姑娘?你也知道,我五哥他从小就痴傻…”

    “我看你才傻。”锦瑟丢下一句话,绕过我走了。

    我奇怪,回头看了看她,料想她大概心里有气没处发,在我身上发泄一顿火罢了。

    秋茗在我后面愤愤道:“相爷,我看她是真把相府当自己家了!”

    我笑着拍拍他:“秋茗,人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姑娘,我都没计较,你计较什么?”

    “相爷,你心地好,可总是要有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秋茗道。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嘛,秋茗。”我笑道,“也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呢?走吧,去找赵姑娘。”

    “相爷,赵姑娘是双面细作的事,相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只有你和我。”我眨眨眼睛。

    秋茗立刻兴奋起来,十分自豪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打死我都不说!”

    “当然,我相信你。”我笑道。

    赵师师果然在房里,上次的下毒事件。我把嫌疑引给了慧儿,料想慧儿是没胆子供出韩苻来的,韩苻也只会觉得,虽然丢了一个慧儿,但是赵师师还在,他在我这儿就有眼线,自然不会去过问慧儿的事。我也和李大人关照过了,只把慧儿关在普通牢房里,判了个终身监禁。

    慧儿不在相府,我这儿也少了一个眼线。赵师师当双面细作也就轻松多了。

    “你说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揭发是什么意思?”赵师师问。

    “户部尚书唐雪来虽然平日里闷声不吭,但是很聪明,有能力,很会自保,所以她一个女人,能稳坐户部尚书五年,非常不容易。但如果这事交给唐雪来,未免会有排除异己的嫌疑,不如就让叶书骆来做这件事。”我道。我并不相信赵师师,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叶书骆是国师的人的事,她只道叶书骆和我关系好而已,“叶书骆在朝中十分受欢迎。也没树敌,脾气又好,他来做这个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也总不能无缘无故让叶书骆揭发呀,总得有个证据。现在也只是从韩苻那里听到的口风而已。”

    “这个简单,只要把风头引给户部,到时候查起来。不怕他露不出马脚来。”我摸摸下巴,“当年东城巷的改造,户部那里可是有一笔烂账没算。”

    当年拆东城巷一事,陈寒食不肯配合,我威胁同福利并发才让陈寒食同意拆迁的事,只是陈寒食为人十分精明狡猾,一点亏也不肯吃,唐雪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似乎还有许多账没算清。如今唐雪来族弟开的唐家钱庄和陈寒食来往甚密,关系很微妙。

    “秋茗,今天烧尾宴有没有请陈寒食?”

    秋茗道:“咱家的烧尾宴一向是会请陈寒食的,从老爷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次的名单应该和上次一样,陈寒食在邀请之列。”

    “你去秋芒那里查一下,回来告诉我。”

    “马上去!”秋茗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怎么你家每次宴会还要请陈寒食?果然自古官商不分家,狼狈为奸啊。”赵师师调侃。

    我翻了个白眼:“陈家是辰国七大姓之一,本家就是陈寒食这一族,分家如陈立夏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请他们来很正常。只是当年陈家有过一次内乱,陈家大公子陈谷雨离家出走,当时陈寒食只有十四岁,彼时他父母双亡,分家逼着分财产,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居然撑了下来,并且到了现在,陈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辰国首富,这样的经历,没人帮他,他做得到吗?”

    “你的意思是,陈寒食背后有人?”

    “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必定有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在背后帮了陈寒食一把,把他培养成了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生意场里如鱼得水的人。这世上,无缘无故的善意毕竟在少数,何况陈家那么庞大一个家族,我不信那个人没有目的,只是陈寒食隐藏太深,我也不清楚。”我摸摸下巴,总觉得他只是个有点头脑的纨绔子弟,但是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许他天赋异禀呢?”

    “这样的人很少,师师,就说杜暮祯吧,像杜暮祯这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多少?至少我还不认识其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杨禹贤,和杜暮祯一样把一个局布得百转千回的人,就说不下去了。

    赵师师见我不说话,挑眉,问:“所以你要利用陈寒食来把话头引给户部?”

    “就算是再聪明的人,管理那么一个庞大的家族,肯定也是要记账的。陈寒食那里肯定有个账本,尤其是和朝廷打交道的,不可能没有账本。”我看着赵师师,“陈寒食喜欢漂亮姑娘,我希望你能去陈家把账本给我偷出来。”

    “陈寒食这人我倒是知道。”赵师师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他有十八个姨太太呢,我可不想做第十九个。”

    “谁让你做他姨太太了,就算你愿意,我还不同意呢。”我笑道,“但是账本必须得偷出来,没有账本我就没法开局,而我又不像杜暮祯,身边有个凤歌……”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凤歌已经死了。

    凤歌死了,一个细作的下场,多半是这样。我忍不住去看赵师师,赵师师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这时秋茗从外面跑来:“相爷,陈寒食递了信来,说今儿是他的十八姨太的生辰,他要在家里给她过生辰,不来了。”

    我好险没吐血:“他十八姨太过生辰,所以他拒绝了相府的邀请?”

    秋茗在心里确认了一遍,点点头:“是的。”

    赵师师噗嗤一声笑了:“很有个性嘛。”

    我想了想:“他不来也行,我过去就行了。”

    “今晚的烧尾宴,你可不能缺席啊。”赵师师道,“相府的烧尾宴,丞相却不在,这算个什么事儿?”

    “吃完头二十道菜我再走,反正每次烧尾宴都是那么个名堂,现在美味在我眼里可没有陈寒食重要。”我道,“你跟我一起去。”

    “然后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把我丢在陈宅了?”

    “怎么能用丢字呢…”

    赵师师站起来,坐到妆台前,道:“那你们出去吧,我要梳妆了。”

    “你今天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儿,而且晚上可能还需要你跳几支舞。”

    “先去把我的舞票买了,相爷。”赵师师笑道。

    从赵师师的房间里走出来,我思考着要不要先去和叶书骆商量一下,今晚叶书骆应该也是要来的,以他踩点的性格,多半不会提早来,还是等我去陈寒食那里探探口风再说。

    “秋茗,去把我前年生辰,六姐给我做的那套衣服拿出来。”

    “相爷,不过是烧尾宴,没必要穿得那么好吧……”

    “谁说我要穿去烧尾宴了,我要穿去陈寒食家。”

    秋茗乐得合不拢嘴:“相爷,平日里你一向不在乎这些的,怎么到了陈寒食这里,就开始在意衣着了?”

    “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上次去陈寒食那里穿着常服就去了,回来邸报上陈寒食就在那儿说我穿衣品味不好,穿得一股穷酸相,气死我了。”我想起上次就气得牙痒痒,“他一个商人而已,还敢和我叫板了…”

    “相爷,我这就去拿。”秋茗憋着笑,“相爷,比起你平日里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的样子,你这样比较可爱一点。”

    “还不快去拿?”我挑眉。

    秋茗哀嚎一声,一溜烟跑了。

    我心说这小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本来就仗着是我贴身伺候的人,在相府里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如今连我都敢调侃了,看来确实是我平日里对他太好了。

    我爹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坐上丞相的位子?”如今我也当了三年丞相了,这三年,有许多没做好的地方,但我自问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上一次烧尾宴,还是三年前。三年又三年,不知道下一个三年,我又是什么样子?

    爹,我现在做的,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下)

    三。

    我到陈宅的时候,陈宅里面的礼乐之声在大门外都能听见。我挠挠耳朵,对秋茗道:“秋茗,这种人凭什么坐拥辰国这么多财富?”“相爷,陈二少爷毕竟还是有他的才能的。”秋茗道。

    秋茗对看门的小厮说明了身份,小厮立刻恭恭敬敬地把我迎进去,并派人一路小跑去通报。

    整个陈宅张灯结彩,比我过生辰时候的相府还热闹,秋茗道:“早听说陈老板好热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陈宅吃穿用度一律是气派非常,不过陈老板对下人真是管束有加,相爷你看,宅里这么热闹,这些下人却面无表情,不敢多言呢。”

    “观察很仔细啊。”我表扬道。

    “近墨者黑。”秋茗嘿嘿一笑。

    我也笑了。陈宅竟大得很,足足绕过了许多个院子,才走到陈寒食开宴的地方。一路走来,确如秋茗所说,下人们都一言不发,恭恭敬敬,和宅子里欢乐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刚跨进一个院子,陈寒食就迎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相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想起上次见陈寒食还是为的东城巷的事情,态度也不是很好,现在过去好几年,陈寒食看起来虽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轻浮狡猾,却消瘦了不少。

    “今儿相府的烧尾宴,你竟也不来?”

    “嗨,这是我不对,我先和相爷认个错。”陈寒食向我鞠躬,“但是今儿是乐游的生辰,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她难过。”

    “乐姑娘…想必就是陈十八姨太了?”

    “姨太姨太的多难听啊,相爷,快坐下说。”陈寒食拉着我入席,席上人基本已经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寒食刻意让他们退席的。总之席上只有一个美貌的姑娘,想必就是乐游了。

    “相爷,这是乐游。”

    乐游站起来和我行礼,我也点头示意,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乐游立刻善解人意道:“直接叫我乐游就可以了。”“嗯,我不介意的。”陈寒食眨眨眼睛,“相爷请坐。”

    我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别人,咳嗽了两声,就直奔主题:“你的账本,和户部的账本。先前是我没有仔细查,真查起来,那可是一大笔账了。”

    “相爷,你今天这套衣服非常好看,手工、绣工都是没的说的,用的还是羽州织锦…嗯,好看,相爷你品位真好。”

    我打断了他的扯开话题:“你身份特殊,坐拥万贯家财。谁想成事,都得找你。”

    陈寒食笑道:“多谢相爷夸奖,其实我没有那么重要。”

    “一个人重不重要,他自己说了是不算数的。”我笑道。

    “相爷觉得我活得快不快活?”陈寒食又开始瞎扯。

    “快活。”

    “对了。但是知道太多的人,不会太快活,相爷你说呢?”

    我挑挑眉,陈寒食句句在给我挖坑。我干脆就不回答不表态了。

    “乐游,给相爷剥个莲子,去心。”陈寒食指指桌上的一盘莲子。“相爷,我的态度,想必你是很清楚了。”

    我不说话,只是陈寒食怎么知道我吃莲子不爱吃有心的?万一我像何允晟那样,就喜欢吃苦的呢?陈寒食怎么会知道?看起来像他本就知道一样,可是我和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如何知道我的习惯?

    乐游剥好一个莲子,纤纤玉手伸向我,我接过莲子,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上划了一下,乐游轻笑地一声,我自觉失礼,有些窘迫,但是乐游的手光滑得不像话,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一样,足不出户细心护理如我八姐,也许都比不上她。

    但乐游只是陈寒食的十八姨太,不太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况且我也从未听说戊城有什么大族姓乐的。

    “乐游,给相爷跳一曲。”陈寒食似乎兴致颇高。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带了赵师师,只是进来之后她说要去别处逛逛就不跟我一起了,不知这会儿去哪儿了。

    我正想着,就听见赵师师的笑声从外面传来:“相爷——”

    赵师师声音拖得又长又软,叫得我骨头都要酥掉了,挑挑眉,笑着对陈寒食说:“今儿是乐游生辰,不如就让师师为你们献舞一曲。”

    “老爷,这名震戊城的赵姑娘来了,我可不敢献丑了。”乐游掩嘴笑道。

    “赵姑娘?”陈寒食的眼睛立刻就粘在了赵师师身上。

    赵师师确实有一种能力,一种让意兴阑珊的人们添酒回灯重开宴的能力。陈寒食立刻叫了乐师来,赵师师水袖未抛,已是风情万种,绝美无比。

    陈寒食拍手笑道:“今儿乐游生辰,却让我饱了眼福了。”

    我冲赵师师点点头,赵师师微微福身,水袖一舞,最是动人心弦。

    陈寒食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我却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秋茗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相爷,我去了。”

    “快去快回。”我不动声色道。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就让八岁的秋茗跟在我身边照顾我。相府里的下人几乎没有世世代代在相府里的,到了年纪相府会统一放出去,不过经常会有因为过得不好,又把孩子送回相府的,秋茗他爹就是这样的。秋茗他爹曾是跟在我爹身边的小厮,秋茗是长子,他爹娘给他生了三个弟弟,只是不知为何,两个弟弟连续病死,家里也难以维持生计,秋茗他爹只好把秋茗又送回相府。

    我第一次见到秋茗,他只有八岁,但是他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能照顾我,后来他和我说我才知道,他五岁就开始照顾他的弟弟了。秋茗本来不叫秋茗,只因相府里秋茗这一代的下人都是秋字辈的,我爹就赐了他秋茗这个名字,从他八岁开始,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秋茗打小就跟着我,吃穿住行,他都把我伺候得妥妥帖帖,渐渐我们俩也生出一种默契,不同于和何允晟的默契,也许是待在一起久了的缘故,秋茗越来越像我,很多时候总是不需要我打招呼,他都能明白我要做什么。

    秋茗本就是个极好的胚子,若是出生在一个好人家,品行前途一定不会差。相府里如秋芒、秋苓、秋苹都是伶俐的,只是都没有秋茗得我的心,是以即使到了年纪,我也私心没和秋茗提放他出去的事。

    秋茗在相府里就极得下人们的喜欢,一是他嘴甜,总是把对方夸上天;二来他观察力极佳,度掌握得很好。陈寒食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谁想成事都少不了他的帮助,他的府里一定有很多别的人安插进来的眼线或是钉子。只是陈寒食的宅邸太大,我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就趁赵师师跳舞的时候,让秋茗先去探探。

    只是我不知道,我在这儿算计部署的时候,陈寒食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乐游,他又来催命来了。”陈寒食侧身挡住了我的视线,轻声和乐游说。

    乐游轻笑道:“老爷,你对这种事一向游刃有余。”

    “这么些年,除了当年的陈家内乱,我最怕的就是看见这位祖宗。”陈寒食做了个鬼脸,“你说他怎么还把赵师师带来了?他是想怎样?”

    “和韩苻一样的想法吧,老爷。”乐游笑道。

    “我的天,我要说几遍他们才肯放过我?”陈寒食悄悄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对乐游道。

    乐游挑挑眉:“谁让老爷你神通广大,把户部的账本捏在手里呢?”

    “我那是为了保命,保住陈家的根基。”陈寒食道,“因为户部在我这儿有一瘫烂账,所以唐雪来才虚报我的财产,这样陛下才没拿我开刀呢,这要是把账本交出去,我可完蛋了。”说着陈寒食叹了口气,“而且户部的账,在十年前就出过问题,还连累了好多人,十分复杂…”

    “老爷…”乐游严肃起来,“是…那起叛国案?”

    陈寒食挤挤眼睛:“还有林钟河…这些事我估摸唐雪来也不知道,她只想把她弟弟前几年的这桩事压下来,毕竟她也才上任几年,不知道她前任就是为这事儿死的。”

    乐游喝了口酒:“老爷,你的意思是…”

    “虽然这事儿迟早要公诸于众,我却不想让它这么快见光。周彧蓝和韩苻不一样,他不找到账本是不会罢休的,怕是他要把赵师师留在我这儿了。”陈寒食挠挠头,“而韩苻那边,若是稳不住,我却有可能先被他杀了。”

    乐游拉住他的手,温柔道:“老爷。”

    “一会儿你先去把账本藏好,藏到第十九个地方。”陈寒食道,“我来应付周彧蓝。”

    乐游点点头,也起身离开,陈寒食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哼着歌曲,十分沉醉的样子。

    “相爷,赵姑娘的舞技真是绝世无双啊。”陈寒食道。

    “是啊。”我笑笑,看着陈寒食的眼睛,陈寒食也看着我。

    “活着是件多么好的事情。”陈寒食别过脸去,感叹道。(未完待续。)

    ps:  考试月了。。要好好复习了。。大概是不会日更了hhhh

第四十一章·追根溯源(上)

    一。

    陈寒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不已,叫了几声乐游,才想起来,昨儿被周彧蓝灌酒,不知不觉喝得多了,后来怎样也不知道了,就直接睡昏过去了。

    陈寒食心里暗骂自己,这么些年在生意场上,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自己怎么就喝醉了呢?

    “乐游!”

    陈寒食又叫了几声,乐游这才匆匆赶来,端着一碗醒酒茶:“老爷先喝点,不然一天都得头疼。”

    “昨儿后来怎么了?”

    “后来老爷喝多了,相爷就走了,不过你答应把赵姑娘留下了。”乐游如实道。

    “我、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乐游点点头,“还拉着相爷的手说,一定好好照顾赵姑娘。”

    陈寒食拍了自己一下:“我这个脑袋,哎哟,又留了个细作在自己府里…”

    “相爷留的细作,对你未必会有什么影响,老爷。”

    “乐游,这两年的账本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贪腐的漏洞太大,一旦被暴露出来,陛下肯定是要下令彻查的,一点点往后查,就要查出十几年前的案子来,你知道,十几年前的案子,是不能提的,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呢?”陈寒食叹了口气,“我想过很多种可能,韩苻派人来威胁我,或者借刀杀人,或者国师觉得我知道得太多,要对我动手,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找我的人竟然是周彧蓝。”

    “老爷,这个坎儿总得过去。我估计相爷今儿上朝就会把户部侍郎孔幽篁做假账的事情上报国师,等国师来咱们这儿拿账本,你是给还是不给?”

    “孔幽篁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小人,他就是掉钱眼儿里的小人,他只是要钱而已,不和党争沾边的事儿国师一般不会过问的。虽然现在孔幽篁背后是韩苻,但是他也是两年前才开始为韩苻洗钱,我也没和国师汇报这事儿,现在韩苻的动作是越来越大,我看这事儿一出,国师肯定要彻查,直到揪出韩苻为止。”陈寒食看着远方,“只是韩苻这一条线上牵扯的大臣不计其数,人人自危,能查出什么真的东西来呢?”

    乐游伺候陈寒食穿好衣服,陈寒食问:“周彧蓝是从哪里知道孔幽篁的事儿的?”

    “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我也很奇怪,照理孔幽篁这样的人,做事必定是小心谨慎,怎么会让相爷抓了这个尾巴去呢?”乐游道。

    “周彧蓝确实很有些门道,以后和他说话我可得小心,你也得提醒着我,不能再在他面前喝醉了。”陈寒食认真道。

    “知道了,老爷。”

    “过几天,朝堂必将大乱,你看着吧,很快,唐家、孔家,甚至是周家,都会找上门来的。”

    “那…老爷要让相爷知道你的身份吗?”

    陈寒食挑挑眉:“我什么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我不过就是个生意人而已。”

    “是。”乐游点头。

    正如乐游所言,周彧蓝当天就去紫金阁把户部侍郎孔幽篁的事儿报给了国师,并且上呈了孔幽篁在唐氏钱庄借贷款的一个月以来的票据,显示孔幽篁在这一个月里,总共提走了七万两白银,用处不明。

    国师看着这一堆票据,沉默了一会儿,道:“七万两白银?”

    “是,只是这一个月而已。再往前我都没查,怕是还要多。”

    “票据你是哪儿来的?”

    “有件事儿我没和国师说,昨儿有原来住东城巷的老百姓到工部门口去闹去了,说,户部原先答应的拆迁的费用,没有给他们,他们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说到这里,我特意停下来,观察国师的脸色。

    国师果然皱起了眉:“拆迁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钱还没有落实?”

    “因为当时要建新区,所以户部的钱,是分期发的,头一年,这些百姓都住在工部建的临时安置房里,后来房子建好了,家具用品国家一概是不负责购买的,这就是户部要发的这笔钱了。当初户部贴出的公告,每户人家这一百两白银,是分三次发的,上个月该发完了,可是事实上,却是一个子儿都没到百姓手里。”我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把以前户部的折子翻了个遍,还向四姐询问了一些钱方面的事儿,是以此刻说话底气特别足。

    “当时陛下的旨意是下了的,你也是把旨意传达给户部的吧?”国师挑眉。

    我点点头:“户部尚书唐大人、侍郎孔大人,也是给我回过折子的,折子都在我府上。”

    “这笔钱,为什么没有去国库取?”

    “国师你忘了,当时正在清点国库,而且去国库取手续繁复,孔大人和我申请了,直接去唐氏钱庄提。唐氏钱庄本来就是为的国家方便,才有的嘛。”我喝了口茶,道,“是以我便以为,孔大人已经把这事儿落实好了,毕竟孔大人做事,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差错,而且唐氏钱庄那里也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知道昨天,叶大人来同我说,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国师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我想了想,跪到地上:“是臣失职,致使许多百姓蒙受损失,国家脸面蒙羞,请国师责罚。”

    国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先起来,我还没说要怪你呢。”

    我却不肯起来,只直起身子道:“国师,国家拨出去的款,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朝野上下,没有人提出任何问题?他孔幽篁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国家拨的款,好几百万,也敢吞?”

    国师皱起眉:“你的意思…”

    我点点头。

    国师拿起一个玉麒麟在手里把玩,把玩了一会儿,放下麒麟,对我道:“户部侍郎,可不是个小官。”

    “是。”

    “这笔款项,也不是个小数目。”

    “是。”

    “除了这些票据,你还有别的证据么?”

    “国师,不查,哪儿出来的别的证据?”我朗声道,“百姓们是在户部那里得不到任何回应,都走投无路闹到工部去了,这是怎样令人不忍听的情况?就凭这一条,他孔幽篁就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他背后…”

    “好。”国师打断了我,“陛下还在北宸殿,你这就去面圣,咱们就把这笔钱,好好地查一查。”

    周彧蓝从地上站起来,行了礼就走了。国师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叫道:“雨霁!”

    孙雨霁应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国师道:“刚刚彧蓝说的你都听到了吧?现在就去把陈寒食给我叫来。”

    “这户部侍郎贪钱,跟陈寒食又有什么关系?”

    “在戊城,只要跟钱沾上关系的事儿,跟他都有关系。”国师的语气不容反驳,“你现在就把他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孙雨霁应道。

    孙雨霁其实早想寻个由头出宫逛逛,刚好国师要找陈寒食,她就不打算叫小太监,而是自己亲自去找陈寒食。孙雨霁换了身行头就出了宫,打算先把陈寒食叫进宫,再去看看软青和衍青,于是就坐着马车去了陈宅。

    陈寒食却仿佛早就知道国师要叫他一样,正襟危坐,在大堂里等她。说明了来意,陈寒食点点头,对乐游道:“乐游,帮我备马车去。”

    孙雨霁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国师要找你?”

    “戊城里,和钱有关的事儿,都和我沾点边,出了大事儿,国师自然要找我去。”

    “你怎么知道出了大事儿?”

    “相爷昨天来过我这里。”陈寒食笑道,“他跟我漏过口风。”

    孙雨霁心道彧蓝现在是越来越贼了,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计着,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些票据,怎么会知道陈寒食跟这件事儿有些关系。

    孙雨霁不说话的时候,陈寒食也在看她。当年陛下下令将孙家满门抄斩,就剩下孙雨霁和她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哥哥孙雨霆。陈寒食打心眼儿里佩服国师,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孙雨霁,让她肯进宫为他卖命的。他隐约也知道些,当年孙家的案子,也和钱有点关系。

    “你看着我干嘛?”孙雨霁好奇道。

    “没事儿,我这就进宫去,你呢?”

    “我上侯府看看侯爷的女儿。”孙雨霁拜别他,“你快去吧,国师很急的样子。”

    孙雨霁走后,乐游过来,陈寒食问:“我踏出这个门后,所有的账本都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老爷,不用我陪你去吗?”“你留在家里。”陈寒食道,“我回来可是要吃好吃的。”

    “好。”乐游笑了,心里却忍不住担心,只是陈寒食一脸平静,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

    乐游把拐杖递给陈寒食,陈寒食笑笑,走了出去。

    紫金阁。

    陈寒食行了礼,拄着拐杖走进来,国师示意他坐下,他把拐杖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

    “孔幽篁,在你这儿买了多少房子?”

    没想到国师一开始就问得这么直接,陈寒食愣了一下,答道:“国师是问这两年,还是前些年?”

    “全部。”国师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响,陈寒食却还是心惊了一下。

    “戊城里有八处房产,西桥街两套,北塔路三套,城郊林钟河旁还有两套,他在内城里的宅邸,是国家给的,就不是我这儿的了。”陈寒食道。

    “还差一套,是在东城巷的?”

    “……是。”陈寒食道,“所以前几年拆迁,孔大人也是该领到钱的。”

    “他领到了,可是百姓却一个子儿都没领到!”国师声音低沉得可怕。

    “是。”陈寒食低头,“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

    “八处房子,八处!他只是个户部侍郎而已,在戊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有八套房子,真是骇人听闻!叶书骆祖上三代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至今宅邸也就国家给的那套内城的叶宅而已!他一个户部侍郎,居然在戊城有八套房子!”国师怒不可遏,“你先前怎么没和我说?”

    “孔幽篁贪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他以前顶多是收收商户的红包罢了,挪国家的钱还是不敢的。国师,您也知道,商界有商界的规矩,国家是很难管,也管不了的。”陈寒食道,“再者,本来辰国的生意场,国家就只是负责出政策,其他都是生意场自己调控的。像孔大人这样的人,不是没有。”

    “他一个国家正三品官员,俸禄也不低,还贪这贪那,现在连国家拨的补给款都敢吞了?”国师冷冷道,“他这八套房子,多少套是在拆迁后问你买的?”

    “五套。”

    “五套…好嘛。”国师冷哼一声,“我原先让你备份的户部和唐氏钱庄的账本呢?”

    “在家里锁着。”

    “你就没看出一点问题?这事儿还是彧蓝和我说的,他一个一点也不懂钱、不懂做生意的人,都能从票据里看出问题来,你可是辰国生意场里最厉害的几个人之一,你看不出来?”

    陈寒食背脊发凉:“国师,户部和唐氏钱庄的账本都是没有问题的,而相爷得到的票据却是有问题的,只能说明,户部和唐氏钱庄做了假账。”

    “做了假账还要你提醒我?”国师挑眉,“孔幽篁先去找过你,才来找我的吧?”

    “相爷昨儿来探了我的口风,想要账本,只是相爷还不知道、也不宜知道我的身份,是以我便没有给他,他今儿就来和您说了。”

    “彧蓝的意思是,孔幽篁背后的人是韩苻。”

    “是。”陈寒食道,“五王爷也来找过我,只是五王爷来找我,是不想让我说出孔幽篁…为他洗钱的事。”

    国师深吸了一口气,道:“孔幽篁,为韩苻洗钱?”

    “孔幽篁买那么多处房子,不单是为了他自己,其中在北塔路的一套,一直盖着在做装修,非常神秘的样子,我怀疑,韩苻要用这些房子来做些什么,而孔幽篁吞的那笔钱,估计也是为韩苻吞的,若是没有韩苻在保他,他没胆量动。”陈寒食道,“这些事儿我本打算等迹象明显了再和您报告的,没想到相爷已经…”

    “行了。”国师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相爷决心要拔掉这颗贪腐的大树,处置韩苻,但是,这颗大树的根基很深很深,也许相爷会毫无进展,也许他会有生命危险,国师,您要让他继续做下去吗?”陈寒食看着国师。

    国师背着手,眼神闪烁不定:“确实韩苻该除,怎么除我都不管,总之我会保他的。”

    “万一相爷查到十几年前的案子…”

    国师转身一个凌厉的眼神,陈寒食立刻不敢说话了。

    “那就不让他查到。”国师淡淡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追根溯源(中)

    一。

    我从紫金阁里出来,秋茗扶我坐上了马车,问:“相爷,咱们是回府,还是去唐氏钱庄?”我摇摇头,秋茗清了清嗓子,对车夫道:“去叶大人府上。”

    叶宅。

    叶书骆没料到我会来,这会儿竟还躺在床上,见我进了屋,一脸惊愕,不好意思地笑道:“让相爷见笑了。”“没想到叶大人在朝中声誉如此之高,号称是朝中众臣楷模,也会赖床不起啊。”我笑道。叶书骆摆摆手:“什么楷模,不过是我不爱同他们说话,没法纠正这个谣传罢了,其实我生活中还是挺随性的。”

    说着小厮就进来伺候叶书骆穿衣,让我先去隔壁等候,我却玩心大起,偏坐在这里看着叶书骆穿衣。叶书骆脸上飞起红晕,叹气道:“相爷,你也实在该端些架子的。”

    我托着下巴,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笑道:“我没什么架子可端,倒是你,性子确实是孤僻了些,我见你这儿真是门可罗雀,是不是除了我,就没有朝中大臣会来了?”

    “相爷说的极是。”叶书骆道,“也只有相爷会来看看我了。”

    “你可是正二品大员,怎么混得这么惨。”我忍不住问。

    叶书骆挑挑眉:“天性使然,我早已认命。我这个性子,是不大与人亲近的。”他似乎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相爷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去做了?”

    我心说正好你自己问了,也不用我大费周章,便把事儿与他细说了,叶书骆认真听着,不时点着头附和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听我说话,待我说完,还送上一杯茶。

    “确实,也必须我来出面,须得保全相爷你。”

    我喝了口茶:“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出面是为了给我们留退路,若你有危险,我可以保你。”

    叶书骆笑道:“相爷就算不保我,我也是要去做的,相爷既决心反腐,我总得冲锋去。”

    “你和陈寒食比我熟,账本的事儿我已经派人想办法了,你先去敲打一下唐氏钱庄现在的老板,就是唐雪来的弟弟唐风吟。”我摸摸下巴,“我已查过,唐风吟胆子小,惊不起吓,加上他是唐雪来的亲弟弟,你见好就收,套点话出来就行。”

    “明白。”叶书骆道,“相爷这就回府吗?”

    “我却想在你府上吃个午饭再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请我吃这一顿?”

    “当然愿意,不胜荣幸。”叶书骆笑道。

    叶书骆宅子里环境倒是很好,园艺极佳,青瓷宝剑,一看就价值不菲,厨子的手艺也极好,清淡却有味,吃过午饭,我和叶书骆坐在院子里下棋。

    “春生,去泡茶来。”叶书骆道,“把前儿陈老板从辟州带的茶叶泡了来。”

    “辟州寒茶,可是难得的上品。”我笑道,“陈寒食对你不错。”

    “好茶得懂它的人来品,其实孔幽篁来找过我,相爷。”叶书骆道。

    说着春生已经端了茶壶和茶杯来,倒出两杯,一杯递给我,一杯递给叶书骆,又倒了一杯递给秋茗,秋茗接过,我道:“成什么样子,这茶你也敢接。”

    秋茗眨眨眼:“鲁大师做的茶壶,既然有三个茶杯,那就是可以倒三杯,反正也是要倒出这第三杯来的,叶大人本就有意请我吃茶,相爷看到茶壶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不也就默许我接这杯茶了吗?”

    叶书骆大笑道:“说得对,你很值得这杯茶。”

    “你别太惯着他。”秋茗说得句句合我心意,我表面上却得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刀。

    “这天底下就数你最惯他,反倒说起我来了。”叶书骆笑道,“上次孔大人来找我,我也请他喝茶,他还问我怎么拿出三只杯子来呢。”

    “孔幽篁是苦出身的,秋茗是打小跟着我在相府长大的,鉴赏能力自然不能比。”我道,“不知道韩苻许诺了他多少钱,让他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洗钱做假账。”

    “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用御文王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不读书的,精神上极度空虚,才会不满足。”叶书骆笑道。

    “我也觉得御文王前几年提的,国家建官方学堂,适龄的孩子就去读书认字这个方案很值得一试,年限六年也可以考虑。”我点头道,“甚至可以再多几年,甚至是九年。”

    “只是现在这些官员,都忙着给自己赚身家,哪肯放出钱来建学堂呢?御文王又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陛下不批,他就接着提,这让陛下多没面子?被贬是迟早的事,没想到跟着韩苻造反了。”叶书骆叹气道,“好好的读书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不怕别的,就怕读书人有勇气,敢带兵。”我揉揉太阳穴,“御文王太理想,现在的辰国,靠理想是改变不了什么的。要除掉肮脏的东西,往往用肮脏的手段是最管用的。但是这样,在很多人眼里,就会是恶人。”

    “相爷愿意做这个恶人?”

    “我不做恶人,谁来做?”我挑眉。

    “那我陪着相爷。”秋茗抢着道。

    我踢了秋茗一脚:“边儿呆着去,我要和叶大人下棋了。”

    秋茗笑嘻嘻道:“是。”

    陈宅。

    陈寒食在家里,就开始整理账本,挨个查账,而且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连乐游也不放进来,地上摊满了账本,他坐在中间,拿着毛笔,一行一行看过去,眉头紧锁。

    炎炎夏日,陈寒食却觉得背脊发凉。当年国师把监视户部和唐氏钱庄的任务交给他时,一并给了他以前的不少账本和资料,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保存。他全都锁了起来,不敢翻看。他依稀知道,当年孙家的案子,再往前一点,范家的案子,林钟河的案子,似乎都和钱有关系,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如今周彧蓝要彻底反腐,把韩苻连根拔起,必然会触到以前的案子,他只能回来把以前的账翻出来查一遍,防止周彧蓝查到不对的地方。

    这一看不得了,陈寒食这才发现,韩苻的势力已经如同树根,渗入帝国的每一寸土壤,胆子大到,连太医院和暗卫都敢动手。

    陈寒食坐在地上想,这些账本就是国师给他的,也就是国师其实是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为什么还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呢?陈寒食有一个可怕的设想:这些都是国师故意而为之,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故意给韩苻放水。——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国师也是站在韩苻那边的?不可能,那国师为什么还费这么大劲去对付韩苻?那为什么国师要这么做?

    陈寒食决定不再想这些事,他深知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陈寒食把和孙家、范家、林钟河有关的账目全部整理了一遍,重新做了一份账出来,并把原始的那份重新锁进地窖里,做完这一切,日已西斜。陈寒食这才发现自己午饭下午茶都没吃,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乐游、乐游!”

    “是,老爷。”乐游在门外应道。

    “吃饭!”

    “老爷,唐老板来了,要见你呢,在大堂等了半个时辰了。”

    “唐老板?”陈寒食皱眉,唐风吟?唐风吟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周彧蓝动作这么快,已经去敲打过他了?

    陈寒食从地上爬起来,脚麻得发软,头也有点晕,扶着桌子站起来,道:“你进来把账本收拾一下,我去见她。”

    乐游推门进来,看着满地的账本,忍不住道:“老爷,你这是在里面造反呢?”

    “咱们日后还有没有命,都看这些账本的了。”

    陈寒食走到大堂,发现唐风吟坐立难安地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看到陈寒食来了,忙站起来相迎:“陈老板。”

    陈寒食知道唐风吟的背景,唐氏钱庄本来不过是个比较大的钱庄子,因为唐风吟的父亲曾经做过户部尚书,这才和朝廷有了关系。只是唐风吟的父亲不知为何,人在壮年就暴病去世,刚好唐雪来彼时已在户部干活多年,也算是一个安慰,把她爹的位子给了唐雪来。

    唐风吟自然就继承了自家的钱庄,但是唐风吟心思却不在生意上,他没事儿就喜欢自己刻刻章子,做做手工——他做的东西都精妙绝伦,在市面上能卖不菲的价格。但是在生意场上,唐风吟无异于一个草包,若是被孔幽篁诓骗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什么风把唐老板吹来了?”陈寒食不动声色落座。

    “是这样,今儿叶大人来找过我,好像是为的孔大人的事儿,陈老板,这回你可得帮我。”

    “叶大人是工部尚书,孔大人是户部侍郎,叶大人来找你,怎么会为的孔大人的事儿?再者,孔大人的事儿,我能帮你什么忙?”陈寒食立刻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划清界限。

    “陈老板,孔大人在你那儿可没少买房子,这钱都是我这儿划出去的。你也知道以孔大人的官职,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套房子的,孔大人当初买房的时候应该有和你说好提成的事儿,而我这儿自然也是这样,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啊。”

    陈寒食笑笑:“唐老板,我只负责卖房子,朝廷官员该有多少房子,能有多少房子,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提成这事儿又是从何说起呢?”

    “陈老板,如果朝廷查下来,唐氏钱庄跑不了,你们陈家也跑不了!”唐风吟道。

    “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若是要查账,来查就是了,我一点也不怕,倒是你们唐氏钱庄,朝廷的拨款也敢随意拨出去,连去向都不晓得,还让收据漏出去,也不知道你在当的什么家。”陈寒食挑挑眉。

    “我…”唐风吟噎住了,“孔幽篁在你这儿的账本,你是给还是不给?”

    陈寒食猛地一拍桌子,冷冷道:“就算是你姐姐,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的,要想和我要账本,叫你老子来要,你还不够格!”

    “你…”

    “来人,送客!”陈寒食起身,“从今往后,不许让一个姓唐的,迈进陈宅的大门!”(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追根溯源(下)

    这厢唐风吟刚被陈寒食赶出来,唐雪来就来我府上了。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叶书骆的办事效率奇高,唐雪来向来稳坐如山,处变不惊,这会儿牵扯到她亲弟,她终于是坐不住了。

    “秋芒,倒茶来。”我让唐雪来坐下,“怎么,户部出了什么事儿?”

    “相爷就别跟我装傻了。”唐雪来直截了当道,“就是为的孔幽簧的事儿。”

    “怎么,孔幽簧有问题最初还是你和我提的,如今我打算查他,你又有什么意见了?”

    “意见不敢有,只是相爷,既然你决定查孔幽簧,肯定也已经知道唐氏钱庄账本的事了。”

    “是。”我打算先看看唐雪来的反应,笑道,“当年的拆迁,国家拨给户部的款,是从唐氏钱庄那儿提的,可是却没有发到百姓手里,居然过了这么多年,百姓闹到工部那里,我才知道——你才知道这事儿,唐大人,你这官当得真是不错啊。”

    唐雪来脸上一僵:“相爷,孔幽簧的事儿确实是我失职……”

    “我没打算给你治罪。”我悠悠道。

    “那怎么叶大人今儿找风吟聊了一下午,然后风吟就满脸慌张地出门了…”

    我心说看来唐雪来果真不知道唐风吟做假账的事情,道:“你弟弟做了假账了,你知道吗?”

    唐雪来不停摇头:“不可能,风吟胆子小,断不敢做假账的!而且家里也有不少叔伯,在这方面都会帮衬着,给风吟出出主意,他不可能这么糊涂,敢做朝廷的假账…”

    “唐大人,你多久没有过问唐氏钱庄的事了?”

    “……大概有五年了。”

    “是啊,五年,五年可以改变很多。”我意味深长道。

    “相爷!”唐雪来道,“让我去查,我一定把这事儿查清楚!”

    “唐大人,你先冷静一下,这查案呢,自有刑部,而这事儿是工部那儿先提起来的,协助自然是工部,户部作为案件的中心,只能做配合调查,岂能让你去查?”我给她倒了杯茶,“让你去查,百官不会信服,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唐雪来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若这事儿真是风吟做的,我定不会包庇他。只是相爷……”

    “还没开始查,什么事儿都说不准,我也没法给你什么承诺。”我打断她。

    她垂头不语,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儿一出,无论错在不在唐风吟,唐氏钱庄百年基业算是毁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给不给唐风吟定罪,唐氏钱庄和朝廷的关系就此断了,失去了平王的信任,唐氏钱庄将一文不值。

    我想唐风吟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才在叶书骆和他谈过之后立刻去找陈寒食寻求保护,他这个举动印证了我的想法:陈寒食手里握着孔幽簧或者唐风吟,甚至是韩苻的把柄,他手里的东西有办法左右局势。

    可是一个卖房子的商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重要的筹码?难道陈寒食也是国师培养的人?

    我突然想起国师那六颗夜明珠,目前我所知道的,杜暮祯、孙雨霁、锦瑟,孙赟和叶书骆也说不好,再加上个陈寒食,确实都是和我同辈的人里,不同领域最优秀的人才。国师看人的眼光很准,可若陈寒食也是国师的人,为何他还对我防范如此?

    送走唐雪来,我咬着笔杆开始给平王写折子,无论最后查唐氏钱庄和孔宅的任务落到谁的头上,都不能是韩苻那边的人。

    唐氏钱庄。

    唐风吟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唐雪来从外面赶回来,看到唐风吟又气又怜,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风吟不敢看他姐姐,只偷偷瞥她几眼,见脸色不好,便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唐雪来开口道:“我刚从相府回来。”

    “姐,你没必要去找周彧蓝,这事儿就是他周彧蓝捅出来的,不闹个地覆天翻他是不会罢手的!”

    “你大胆!丞相的名字是你随便可以叫的吗?”唐雪来气极怒道,“你给我跪下!”

    “姐!”

    “跪下!”

    唐风吟不情愿地跪在唐雪来面前。

    “你看看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唐家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唐雪来气道,“我堂堂一个户部尚书,我的亲弟弟竟然做假账,你让我怎么有脸去面对朝中的同僚?死后怎么去地底下面对咱爹?”

    “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把你的话收回去!爹死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但凡是有一点可能,我都要去替你争取,只是你这次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唐雪来叹道,“我没想到,你竟敢做朝廷的假账!”

    唐风吟皱眉:“我只是送孔大人一个人情而已,这在商界也不少见啊。”

    “商界那些见不得光的规矩、习俗,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既然相爷要把它拿到台面上来,你就无可辩解了。”唐雪来道,“你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不过脑子呢?给工部的拨款也能就这样划出去?连孔幽簧划到哪个账户都不过问一句?还帮他做假账?”唐雪来见唐风吟跪在地上不言语,突然想起什么,严肃问:“是不是,五王爷给你什么好处了?”

    唐风吟瞪大眼睛,忙摆手:“没有的事儿姐姐,没有。”

    唐雪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咬牙道:“朝中局势已经十分明显,就算你不想站队,在别人眼里,你也会被分为哪一类,是跟着陛下,还是跟着五王爷,这是必须要选择的。我虽然是管钱的,但孔幽簧背后的人是五王爷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若不是五王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敢做朝廷的假账?”

    唐风吟跪在地上,已是满头大汗:“姐,五王爷需要咱们家,他、他会保我们的。”

    “保你?”唐雪来笑了,“这次是相爷亲自向陛下上的折子,这个决心你还看不出来吗?只怕到时候五王爷自身难保,还来保你?”

    “王爷需要钱,他需要我…”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不知道陛下会让谁来查咱家的账,总之你得先把所有的账目都理一遍,今晚就理,我陪你理,把有问题的账全部都找出来!”唐雪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虽说这次查账来势汹汹,但相爷的目标毕竟是五王爷,你还有没有活路,全看相爷的意思了!这些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我替你去周旋。”

    唐风吟眼睛一热,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还是唐雪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唐雪来的着急让唐风吟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险境,也让唐风吟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和姐姐商量一下,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可是,如果周…丞相他下定决心要除我呢?”唐风吟问。

    唐雪来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去找葛大人。”

    “葛大人?葛大人能救我吗?”

    “葛大人和咱爹还有点交情,他又是相爷的姑父,也是现在周家唯一能降得住他的人。”唐雪来皱眉,“葛大人自从苍州之围后一直在银缸赫连家住着,不过丞相夫人快要生了,邸报前儿才说他要回戊城。而且户部一旦出了问题,总得有人继任,想来想去,葛大人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葛大人脾气古怪,又精明,也不知道肯不肯帮我们…”唐风吟垂头丧气道。

    “这你不用担心,葛大人和御文王交好,以前就是因为政见被调出去的,他是亲御文王那派,当年的周丞相是亲国师派,这谁都知道,这时候,也只能指望他了。”

    “但是丞相一直和葛大人不对付啊。”

    “事在人为。”唐雪来一字一句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螳螂捕蝉(上)

    一。

    七月的辰国,酷暑连连。葛天欹一刻不停地从苍州赶到戊城,虽天气燥热,他的心却出奇得平静。赫连雍忍不住道:“葛老大,到戊城了。”

    葛天欹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边上小厮给他扇着扇子,点点头,道:“我知道。”

    “咱们在戊城是住哪个客栈?”

    “不住客栈,住我的宅子。”葛天欹睁开眼睛笑道,“我虽如今没有明确的职位,却还不至于到朋友来了戊城,要住客栈的地步。”

    赫连雍笑道:“我这脑袋,差点忘了,是我不好,可以去拜见葛夫人了。……只是不先去宫里拜见国师吗?也不用去相府拜见丞相?”

    “国师的吩咐早就在密折里了,不必费这劲进宫一趟,至于周彧蓝,自然是他来拜见我,咱们就回家等就是了。”葛天欹伸了个懒腰,“这才闹出户部的事情,我可有的忙了。”

    赫连雍没听懂葛天欹的话,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二人就一路坐着马车去了葛宅。葛家是长歌的家族,葛天欹是国师从长歌带到戊城来的,后来在戊城做官,娶了周家的小女儿周苍怡,二人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夭折了,那之后,周苍怡没有再生过,葛天欹却也没有再娶。

    葛宅外表看起来很普通,若不是那块牌匾,估计没人会知道,这就是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葛天欹的家。

    门口小厮看到葛天欹回来,也是十分激动:“老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赫连雍跟在葛天欹后面,一路走一路打量,葛宅不大,装修典雅,干净干脆,像葛天欹的风格。葛天欹虽不做官,却总因着国师的任务东奔西跑,也不怎么回家,这回难得回家,整个葛宅都被惊动了。

    “老大,你真该多回家。”赫连雍忍不住道。

    葛天欹在苍州的时候都住在赫连家,赫连雍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来是想跟着葛天欹长点知识,二来是保护葛天欹,一来二去两个人已经熟得不行,赫连雍对葛天欹的称呼也从最开始的葛大人变成了现在的老大,葛天欹也无所谓他怎么称呼,这个称呼就延续至今。

    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走了出来,虽衣着素雅,气质却很好,赫连雍猜想这大概就是葛夫人周苍怡了。

    果不其然,葛天欹露出难得的温暖的笑容,道:“怡儿。”

    “原来你还晓得回来的。”周苍怡浅笑,气质如兰,赫连雍不禁在心里感叹,周苍怡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给人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葛夫人好,在下赫连雍。”赫连雍立刻上前自报家门。

    “我听说了,在外多亏你照料天欹。”周苍怡笑道。

    “老大原先都没有和我说,原来葛夫人相貌气质都如此上佳,老大真是好福气的。”

    “赫连公子谬赞了。”周苍怡笑道,“别站着了,咱们去屋里坐下说。”

    三人遂进屋坐下,丫鬟捧上新鲜的莲子,端来酸梅汤和冰块。周苍怡把莲子去芯递给赫连雍,赫连雍笑着接过道:“多谢夫人,我其实爱吃不去芯的莲子。”

    “哦?那真是不错,我们家彧蓝,从小就挑食,莲子只吃去了芯的,不去芯的他嫌苦。”周苍怡笑着把莲子放到赫连雍面前,“不过你的身量真像是彧蓝,我在里面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彧蓝跟着天欹回来了呢。”

    “是吗,我倒是没有见过丞相…”

    “我今儿到家,他最迟明儿也就该来了,就算不来看我,也要来看怡儿的。”葛天欹道。

    周苍怡冲葛天欹挤了挤眼睛,道:“就是你老这么板着脸,彧蓝才打小就怕你。只是彧蓝做了丞相之后事务繁忙,你不在的时候,也亏得冬葵、彧青、彧墨这些孩子经常来看我。”

    葛天欹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不好。”

    周苍怡嗔道:“自然是你不好。”

    赫连雍低头吃莲子,心说葛天欹在外说一不二,无人敢动,回了家对夫人倒是十分疼爱的样子,不禁想起自己爹娘。

    “赫连公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二十二了。”赫连雍老实回答。

    “二十二了…和彧蓝一个年纪。”周苍怡道。

    “是,和相爷一个年纪。”

    “嗯…若是雍儿还在,也该二十二了…”周苍怡自言自语起来,葛天欹立刻转移话题:“怡儿,算来冬葵也快生了,你前儿来信说给孩子做了衣服,如今拿给我瞧瞧。”

    周苍怡笑道:“好。”周苍怡就起身往房里去,葛天欹示意两个丫鬟立刻跟过去。赫连雍看得一头雾水,等周苍怡走了,葛天欹才道:“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有个孩子。”

    “是,可是夭折了?”赫连雍小心翼翼问。

    “是,和彧蓝同天出生,可是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当时我给他取的名字,也是一个雍字,这么多年来,这一直是怡儿的心结,只要扯上这个孩子的问题,怡儿就会有些神神叨叨的,请了无数大夫,也没办法。”葛天欹叹气道,“是以我们都不提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赫连雍点头。

    “因着雍儿和彧蓝同天出生,是以怡儿特别喜欢彧蓝,就把彧蓝当成是自己孩子来看,彧蓝也对怡儿很好,就是对我比较…”

    “怕?不对付?”

    “差不多吧。”葛天欹耸耸肩。

    “老大,我问个问题,你…你不要生气,既然那个孩子夭折了,为什么不再生一个?”

    “怡儿生下雍儿后就不能再生了。”葛天欹淡淡道,“只是我一直没告诉她。”

    赫连雍心里对平淡如水的葛天欹和周苍怡说不出的怜悯可惜:“那…那葛家就不传宗接代了吗?”

    “我们家本就是个大族,我本也不是嫡子,来到戊城后也不怎么回去,本家对我有没有后代估计是没什么所谓的吧。”葛天欹耸耸肩,“再者,周苍泪那么多孩子,我也不需要再有。”

    “不是传言…您和周丞相不对付吗?”

    “是,他张扬不可一世,我低调踏踏实实,看起来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葛天欹给赫连雍倒茶,“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两个针尖对麦芒,明着好,暗地里其实并不对付,连我娶怡儿,也是国师为了调剂我们俩关系的举动。”

    “难道…不是?”赫连雍试探着问。

    “你觉得是就是呗。”葛天欹笑了,“我无所谓。”

    “可是你对夫人很好啊。”

    “怡儿是怡儿,他是他,这不一样。”葛天欹说着,周苍怡拿衣服来了,葛天欹立刻道,“这不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么?”

    “所以我各做了一件呢,要是冬葵生对龙凤胎那可是极好的。”周苍怡笑道。

    “夫人女工了得啊。”赫连雍立刻拍马屁。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小厮来报,户部尚书唐雪来请见,葛天欹脸色一沉:“唐雪来消息这么灵通。”

    “老大?”

    “不见,说我身上不爽,已经歇下了。”

    “天都没黑呢,老大…”赫连雍心说你就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么?

    “我说了不见,就这么去回她。”葛天欹挑眉。

    “这么热的天,唐大人一个女子,难免支撑不住,霖柏,你去端些西瓜、酸梅汤出去一并给她端出去。”

    “哎,知道了夫人。”霖柏应道。

    “拿冰过的出去!”周苍怡补道。

    “知道了!”

    说着周苍怡道:“你和赫连公子去里屋吧,我去打发唐大人。”

    葛天欹起身,对周苍怡身边的丫鬟道:“照看好夫人。”

    赫连雍看着周苍怡的背影,忍不住道:“夫人…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葛天欹沉默了,转身离去,赫连雍赶紧跟上他。一直走到书房,赫连雍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见唐大人?”“来的路上,你看邸报了么?”葛天欹问,“唐雪来找我,就是为的户部的事儿。”“但是出事儿的是户部侍郎孔幽簧,和唐大人有什么关系?”

    葛天欹坐到椅子上,拿起扇子缓缓地扇风:“多半是孔幽簧和唐氏钱庄的勾当被周彧蓝揪出来,唐雪来就来求我,对她家网开一面。”

    赫连雍眨眨眼,想了想:“求你有什么用?”

    葛天欹觉得好笑:“你真觉得国师突然把我叫回来,只是为了找我进宫去叙旧?他就是让我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

    赫连雍皱眉:“可是…户部的案子,要查也该是刑部查,主审的应该是刑部尚书李大人,背后坐着的是丞相,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葛天欹看赫连雍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笑了:“还好你爹没想着让你入朝为官。”

    赫连雍瞪大眼睛:“怎么了。”

    葛天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你啊,真的不适合朝政的尔虞我诈…我给你个任务,你去趟相府,帮我请个人来,这个人姓锦,单名一个瑟字,如今住在相府,你就说是我叫她来的,不要叫周彧蓝知道她来我这儿了,去吧。”

    “老大,翻丞相家的墙,会被抓起来吗?”

    “何允晟不在戊城,应该没人会来抓你。”葛天欹笑道,“快去快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螳螂捕蝉(中)

    央日宫紫金阁。

    国师叫我来好久了,也不和我说话,就把我晾在一边喝茶,自顾和孙雨霁下棋,我百无聊赖地在紫金阁里转悠,看看国师的藏品,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座佛塔真真是好看,好像放的是卧佛寺空度禅师的舍利子…哎哟这个手把件,麒麟雕得是栩栩如生,而且是红翡,辰国不产红翡,必然是亥国妙手道人亲自雕的,卖出去不知道得值多少钱啊,啧啧……

    “周彧蓝,把口水擦擦,不许碰我的东西。”国师的声音从大堂传来。

    我忙把手缩回来,一边走一边道:“国师,合着您老人家叫我来宫里,就为了把我晾在这里?”

    “你急什么,还有人没来呢。”国师不慌不忙把孙雨霁的黑子最后一个气也堵死,悠悠道,“安安分分坐着,别打我那些东西的主意。”

    “还有谁要来啊?架子这么大,让我等了半个时辰……”

    “我让你等,你怎样?”

    这声音一响起,我立刻头皮发麻,转身就看到葛天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收子吧。”国师放下手中白子,结束了棋局。孙雨霁麻利地把棋盘收了:“姑父我去给你倒茶。”“去吧。”葛天欹点头示意。我心里暗骂孙雨霁势利,对我从来没这么热情。

    孙雨霁倒了茶,端了盆来,国师洗了手擦了手,又开始剥瓜子吃。

    “彧蓝,去府上见过你姑父没?”

    “这不是见了吗?”我没好气道。

    国师笑了起来:“户部的案子很大,你和叶书骆管不过来,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我心说敢情您老人家说的帮手就是葛天欹?国师嗑着瓜子兴致盎然,“你是丞相自然不必事必躬亲,你老大,天欹给你打下手,把案子交给他去查。”

    虽然我知道这个案子有多严重,我自己来肯定很吃力,有葛天欹这个老江湖在,必然是轻松不少,但我心里不是很乐意把案子交给葛天欹去查,不知道为什么。

    “国师您老人家这是祸水东引啊。”葛天欹喝了口茶,“合着调我回戊城,就是让我来干活的?”

    “孔幽簧背后复杂得很,牵扯的大臣也都是老滑头,老滑头自然要老滑头来治,彧蓝太年轻,对付不了他们。”国师抓了把瓜子让孙雨霁递给葛天欹,“就是查查户部的账本,你以前也做过这活的。”

    “葛天欹做过?”我问。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国师笑道,“你姑父什么官儿都做过,除了丞相。还有,彧蓝,别没大没小的,该叫什么呢?”

    “……姑父。”

    “刚好您老人家治治他。”葛天欹哼了一声。

    “好了,再去北宸殿见见陛下,见见太后,你也回去休息吧。”国师对葛天欹道,复又看向我,“彧蓝呢一会儿把冬葵接来,今天留我这儿吃饭。”

    我差点跳起来:“留留留你这儿吃饭?”

    “做什么?我这儿吃的也是御膳房做的,还嫌不好吃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说,我从来没在国师这儿吃过饭,也从来不敢在这里吃饭。在宫里吃饭,除了宫宴,单独宴请的,依据辰国律法,都是不准的,被御史知道,要被狠狠参一本的。

    国师挑眉:“你放心,我留你吃饭,御史不敢参你,秋茗回去把冬葵接来。”

    秋茗应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就退出去了。

    我心里奇怪,国师唱的这是哪出?葛天欹却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了,行了礼也就走了,留我坐在那里和孙雨霁大眼瞪小眼。

    国师嗑完瓜子,又洗了手,起身对我笑道:“不是想看我的藏品么?”

    我两眼放光:“可以看么??”

    “只能看,不能碰。”

    “没问题!”我立刻跳起来。

    “这贪财孩子……”国师似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喜滋滋地在国师屋里转悠了好久,对国师的藏品啧啧称奇,国师有这个家底,还做什么国师呀?就每天混吃混喝逍遥快活就得了!哎呀这样的日子想想也舒服呀……我要是有这么多钱,先给夫人把整个戊城的胭脂店全部买下来,再给五哥把整个戊城的零食店和糖葫芦摊全买下来……

    “国师,您老人家这家底攒了多少年啊?”

    国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认真地计算:“不记得了,百八十年了吧。”

    我挑挑眉:“你攒这么多……是……老婆本?”

    国师深不可测地笑笑:“是棺材本。”

    我表示不信:“你老婆还没讨呢,攒什么棺材本?”

    国师挑挑眉:“老婆曾经是讨过的,后来死了。”

    我心中一凛,国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也讨过老婆?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国师,确实,除了国师这一头银丝,他的长相一如年轻公子,看起来比我这积劳成疾的人还年轻,也比我精神多了。

    国师的年岁和外貌一直是个谜,这么多年没人敢问,我也不能开这个先河,便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么多棺材本,你要建个秦始皇陵么???”

    国师竟然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这个建议不错。”突然话锋一转,“锦瑟在你府上住得怎么样?”

    “挺好啊……”我又想起锦瑟的赵师师不合,打定主意不告诉国师,“她一向独来独往的,我也不常能见到她。”

    国师似乎也没打算问下去,从一个檀木盒子里拿出一颗珠子放在我手心:“这是浮云珠,是紫徽真人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早上看是一种颜色,晚上看是另一种颜色。”我拿起珠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珠子发着幽蓝色的光。

    “很多事情,就像这珠子一样,明着是一种情况,暗着又是另一种情形,你要瞧仔细了,优柔寡断是不好的,但是万事还是要谨慎,仔细了谁是帮你的,谁要害你,一步一步走,不能有一点偏差,否则——”国师拿回了珠子,在手里一捏,让风把珠子化成的粉吹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保下你。”

    我被他说得莫名心一抽抽,口上道:“国师,紫徽真人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珠子啊,你就这么给捏没了?”

    国师哼了一声:“别这么小家子气,一颗珠子而已,想要,日后有的是。”

    “可这不是一般的珠子啊……”

    “冬葵来了没有?雨霁你出去瞧瞧。”国师手背在身后,大步就走了出去。

    在紫金阁吃过晚饭我和夫人就回府了,第二天要上朝,我找了叶书骆,熬了一个通宵,把折子写了出来。上朝时,叶书骆把折子呈了上去,洋洋洒洒地开始讲起彻查户部的事儿,陛下拍板,当即拟旨,户部的案子,这才算是真正地投入了调查。

    平王二十一年这个案子,是很难翻过页去了。

    平王果不其然委任了葛天欹,葛天欹得了旨意,行动起来非常迅速,下午就把孔幽簧给抓了起来,顺便把孔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对孔幽簧直接送去了水牢,由刑部李大人亲自审问。平王这二十年来,从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从先王开始,也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员贪污案,举国上下都很关注,每天的邸报头条都是孔幽簧案的进展。

    韩苻也闭门谢客,连早朝也不来上了,只是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不知道平王的意思,还没法动他。

    唐雪来则是急得天天往我府上跑,也往葛天欹那儿跑,我知道她的意思,虽说平王委任的是葛天欹,但是最终拍板的人还是我,她多半是指着葛天欹来劝劝我。

    唐家商贾百年基业,眼见着毁在这里我也于心不忍,只是辰国多少个家族都被打击得翻不过身?当年太医院,孙家到现在只剩了孙雨霁和她那个二十年没见过面的哥哥,王家再也没在辰国任何大小官职上出现;林钟河一难,水上漂李孤宁和李家就这么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辰国当年的漕运大家徐家,现在还蜗居边陲;再往前数,范家如今宅邸一片荒芜……老实讲,垮掉的士族,平王并不在乎多一个唐家。

    看着如今唐雪来焦虑的模样,我不禁在想,范家灭门的时候,刚成年的范梦秋心里在想什么?孙家灭门的时候,八岁的孙雨霁,又在想什么?如果哪一天,这个厄运降临到我们家,又是一个怎样的光景?(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螳螂捕蝉(下)

    这日正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好天气,我歪在院子里,喝着茶想事情,秋茗一阵急促的小跑把我从平静中拉了出来。

    “相爷!出事儿了!”

    如今我已经被这个位子折磨得出什么事儿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想着下午与七哥约的下棋又泡汤了,问:“什么事儿?”

    “淹了!”秋茗道,“夫人说想吃糖人,我就去北塔街买,去的时候发现北塔街有个房子周围围满了人,就是孔大人的那套房子!”

    “孔大人的房子淹了?”我皱眉,“北塔街靠山,哪来的水?”

    “不是被水淹了,是水银!”秋茗的语气中透露着惊恐,“满地的水银,不知道有没有被水银给……”

    “孔幽簧的房子不是都叫刑部给封了吗?怎么会出这档子事?”

    正说着,秋芒就来报,说刑部侍郎邢沅达在大堂等着见我,很着急的样子。

    我立刻起身,让秋芒把茶具收了,大步走向大堂。

    邢沅达见我来了,行礼后便道:“相爷,上面的旨意是要把孔大人的房产挨个查处,臣于是一早就领了人去北塔街的那处房产,没曾想,这个两层的小房子,二楼装满了水银!臣的一个手下不小心打开了闸门,水银便从二楼喷泄而出,是臣失职!”

    “有伤亡吗?”我问。

    “有两个官差被埋在了水银里,并无百姓伤亡。”

    我看了一眼秋茗,秋茗立刻把笔墨给我拿来,我一边写一边道:“你差人拿我的字条去户部领银子,好好安抚着两个官差的家人。”

    “是。”

    “泄口堵住了吗?”

    “已经初步堵住了,只是后续工作,还得工部来完成。”

    “在戊城城里,居然有一整层的水银,真是骇人听闻。兹事体大,你先把宅子附近围起来,安抚附近的百姓,我随后就来。”我让秋茗去给我准备衣服,“秋芒,你去叶大人府上,把情况和他说明了,叫他也去现场一趟。”

    “是。”邢沅达道,“相爷,家弟的事,臣再次谢过。”

    我想起章德公主的驸马邢沅陵是他亲弟,其实邢沅陵莫名其妙被抓,也挺冤枉的,归根结底还是杨禹贤想对付我,只能对他笑笑。

    穿好衣服,我正准备出门,水牢那边又派了小厮来,请我过去一趟。

    “水牢?”我皱眉,“孔幽簧招了?”

    “具体小的不知道,只是李大人差小的来,务必要请相爷过去一趟!”

    我权衡再三,想起锦瑟是国师的人,不如让她替我去北塔街一趟,然而小厮的回报却是锦瑟不在府里,去向竟也不知道,我无奈,只好让秋芒去请我三哥帮忙。

    叶书骆在现场我已足够放心,但为了让叶书骆不至于孤立无援,还是让三哥一同前往较好。

    安排好后,我便带上秋茗,走上那条我走了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去水牢的路。

    水牢内阴森昏暗,我每次来这里,心里都非常不舒服。李双士早就在水牢审讯室门口等着我,见我来了,便向我行礼道:“相爷。”

    “孔幽簧招了?”

    “和本案有关的事,孔大人一点也没说;和本案无关的事,孔大人倒是说了不少。”李双士表情复杂,“相爷,烦请您亲自听一听孔大人的审讯。”

    我皱眉:“这本是你分内之事,按辰国律法,若非陛下下旨,我无权过问审讯。”

    李双士又一鞠躬:“兹事体大,北塔街的事想必相爷您也听说了。臣认为,这已不仅仅是一桩单纯的户部亏空案了,牵扯到陈年旧账,相爷您有必要亲自审讯。”

    听到“陈年旧账”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勐地跳了一下。

    陈年旧账,我听到过的陈年旧账太多了,范骋愈的叛国案、孙家被满门抄斩的党争案、林钟河的案子、我爹的死,都疑点重重,牵扯到的,都是我至亲的人,也是国师似乎,一直有意瞒着我的案子。

    我深吸一口气,道:“好。”

    审讯室内,孔幽簧早已没了当年户部侍郎的英气与张扬,如今穿着囚服的他,脸上写满了恐惧的绝望。

    我一进门,孔幽簧就立刻爬过来:“相爷!相爷!”

    后边两个狱卒立刻拉住他,他的眼里还在不停地掉眼泪,嘴里喊着:“相爷!相爷救我!是五王爷、是韩苻要我当替罪羊!相爷!相爷!”

    “从他被关进来开始就是这样,一直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在喊着五王爷要害他之类的话,甚至还说出了陈寒食、林钟河之类的词。”李双士欲言又止,“所有的记录都在这里了,相爷请过目。”

    秋茗接过厚厚的一沓纸,捧到我面前,我却有点胆怯。

    我压根儿不敢看这些记录。

    我怕从这白纸黑字里,看到我根本不想看到的东西。

    外面一阵骚动,葛天欹推门进来,来势汹汹。

    “葛大人。”李双士行礼道。

    “李大人辛苦了,孔幽簧的审讯就由我来协助你。”葛天欹把手背在后面,慢悠悠道,“以后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惊动相爷了,相爷有更重要的事去忙,秋茗,伺候相爷回去吧。”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我道,“孔幽簧的案子是目前最大的案子,陛下已下了旨由我总负责,葛大人想越过我,无视陛下的旨意吗?”

    “不敢,我也只是在陛下的旨意下按照国师的意思办事,按照辰国来处理刑部案件的规矩,审讯这一层是由刑部完成,相爷并不需要、也没有权力过问,而国师派我协助调查,那么换言之,审讯,是由我协同李大人完成。”葛天欹微笑道,“秋茗,把你手里的记录给我。”

    秋茗不敢动,只看看我。

    “秋茗”葛天欹抬高了声调,“把东西给我。”

    我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葛天欹,秋茗颤巍巍地把手里的记录交给了葛天欹,葛天欹继续笑道:“北塔街那边也有工部叶大人协理了,请相爷回府休息吧,近年来事务繁多,请相爷,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

    我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秋茗跟在我后面,急道:“相爷,马车、马车在这儿。”

    我翻身上马:“我骑马回去!”

    “相爷!你倒是别丢下我呀!你把马骑走了,这车怎么办呀!相爷”

    我一路骑着马,本想去北塔街查看情况,但不知为何,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停在晚樱家门口了。

    “这不是相爷吗?”晚樱家门口的小厮赶紧来牵马,“相爷里面儿请,小的立刻派人去通知大人。”

    我没回话,臭着一张脸,一路横冲直撞到东厢房,晚樱正和软青聊着天,见我来势汹汹,道:“蓝,就算你不端着点丞相的架子,也不好像小时候那样直接进我的房间的。”

    软青见我脸色不好,便道:“我去给相爷泡茶。”

    “说吧,葛大人又怎么你了?”晚樱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葛天欹?”

    “你小时候若是被葛大人教训了,就是这副样子,十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晚樱托着腮看着我,“是孔大人的案子?”

    我把刚在水牢发生的事,略去孔幽簧所说的韩苻,一五一十和晚樱说了:“孔幽簧明显知道许多内情,李双士觉得事情太大,想上报给我,本就没错,葛天欹偏偏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显而易见是不想让我知道内情。”

    “确实,照你的说法,葛大人明显是来截情报的,他知道孔幽簧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而这些事,他决计不肯让你知道。”晚樱若有所思道,“蓝,你为何一定要查孔幽簧?你又是哪里知道的孔幽簧做假账的事情?”

    “相爷、汪大人,衍青这会儿该饿了,我去瞧瞧,你们慢聊。”软青突然起身,行了礼,带上门就出去了。

    “软青是个聪明的好姑娘,我希望,何允晟不在的时候,你能好好照顾她和衍青。”我看着软青走出去,对晚樱道。

    “这是自然,只是你要说的事,难道与软青有关?”晚樱问。

    “晚樱,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相信你,我老实告诉你,我查孔幽簧,是为了扳倒韩苻。”我一字一句道。

    “扳倒韩苻皇叔?”晚樱睁大了眼睛,“户部的假账,韩苻皇叔……难道……”

    “暗卫叛变是你亲身经的,然的死我也不再多说,你想想,御文王一介书生,他哪来的胆子,哪来的兵权,就敢谋反?”我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孙雨霁、杜暮祯和葛天欹都是国师的人,既然葛天欹不想让我知道,就说明国师并不想让我查到那一层,很显然,其中必定有隐情!何允晟又在这个节骨眼被调到边陲,陈寒食立场不明,我能信任的只有处于权力中心之外却手握一定兵权、与我又有青梅竹马之谊的晚樱,若我想查到隐情,能帮我的人只有晚樱。

    “你是说……御文王的背后,是韩苻皇叔?”晚樱倒吸一口冷气,“确实,韩苻皇叔在朝堂上的地位,连我都能看出来,他野心不小,势力很大,只是我没想到御文王竟然也是……”

    “以御文王的清高孤傲,我猜想,他和韩苻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宋予寒生病,御文王造浮屠塔的事,韩苻也很生气,折子我都看过了,但难保,韩苻是故意参御文王一本,来撇清他们的关系;暗卫谋反,在宫里也需要内应,加上凤歌的事,和御文王借道巳国,总之,御文王和韩苻、巳国,一定是相勾结的。”我道,“只是陛下知不知道这事,知道了该如何处理这事,朝中除了韩苻的手下以外,其他的大臣们,会如何看待这事,会不会倒戈韩苻,都是未知数。是以,我需要用孔幽簧来试探韩苻,看看韩苻的水到底多深。”

    “但是葛大人却把这件事包揽过去了……”

    “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国师当初让葛天欹来帮我,是真的为我好吗?国师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陈寒食到底是什么立场?为何国师要突然把锦瑟放到我府上?”

    “……国师一开始就没想让你真的了解韩苻的内情?下面的事都不让你接触,但若是韩苻真的被扳倒了,明面上来看却是你的功劳,那么韩苻若想东山再起,寻仇的目标,也必然是你,而不是国师;若是没能扳倒韩苻,那国师也没什么损失,又能解决户部的亏空……”晚樱说得自己毛骨悚然,“不会吧蓝,难道国师是在利用你?”

    我看着远处,道:“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国师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他到底是想锻炼我,还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到底是真的把我看成可以信任的人,还是,只想让我当他的替罪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7594/ 第一时间欣赏辰国秘史最新章节! 作者:周安宇所写的《辰国秘史》为转载作品,辰国秘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辰国秘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辰国秘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辰国秘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辰国秘史介绍:
从前有块土地上,有十二个国家,它们并立而存,你争我斗,永不停息。 我叫周彧蓝,我是辰国人,我要讲的故事很长,因为这是我的一生。辰国秘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辰国秘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辰国秘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