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下午两点开干部会……
阮钢铁被抓捕后党高官兼局长的位子一直空缺，第二天刘美艳无精打采地走进办公楼后，和往常一样先是倒了杯开水，取出芦荟、维c、维e之类的保健养生药嗯下去几粒后，然后回到桌子旁打开电脑，电脑桌面上跳出一只可爱的卡通咖啡猫，它的脖子上还扎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美艳盯着电脑桌面，脑子里在搜索着紫华市实验小学附近一个个的补习班，这时，她似乎想到了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着一个个关键词，寻找学校，不时，还会拿起手机拨通补习学校的电话询问情况。
“什么？一节课43680元？还不包括特训？”刘美艳听着补习班老的报价，惊讶的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是的。这位家长。您的孩子从现在起要是在我们这里上学的话，其实距离六大名校的小升初点考只有不到两个学期的时间，也就是不足一年时间，每个星期上3次一对不辅导，这样下来每门课程的学费就是这么多，要是再加上一对一特训和强化，那么，每门课的学费至少不会低于5万元。”工作人员说。
“怎么会这么贵？”刘美艳还是嘀咕着。
“这位家长，其实这个是我给您说的最低学费，您来了我们还得先看看老师是不是能够安排得上，另外就是，老师还会对孩子每半个月进行一次测试，以决定是否加课，有些五年级的学生一对一上一年，一般都需要五六万元的支出……”工作人员说，“具体收费你到了学校我们再做进一步的交流。”
“什么？五六万！”刘美艳眼睛睁得很圆。“按你这么说三门课下来得十几万？”
工作人员说：“是的。如果每门课都选择一对一辅导的话，总学费大概至少会有这么多。”
“……”刘美艳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这时，突然传来的敲门声音，她一边挂断电话一边顺手拉开了房门。
“是办公室小张啊……你有什么事？”笑容突然就堆在她的脸上。“来，先请坐，请坐。”
小张是办公室王主任的手下，他还是个年轻人，刚来局里还不到两年，人长得很精神。
“刘科长，下午两点开干部会，领导要求副科级以上领导一律不许请假，务必参加。不过会议时间不长，让各科室提前安排好工作。”小张干脆利落。
“什么会呀？是不是上级要给咱们派新领导？”刘美艳试探着问。
小张是一位来自部队的转业干部，浓密的剑眉之下一双目光有神，利刀削成的脸上线条清晰刚毅有致。他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你们办公室一向不是消息灵通吗？”刘美艳打趣地说，“你们可都是天里眼顺风耳啊，小张啊，办公室可是最出人才的地方啊……”
“刘科长，下午开什么会我不知道。”他说。
“是咱们自己的会还是市局给咱们开会？”她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张说。
“对了。你们王主任这会在没？”刘美艳问。
“没有。”
“他去哪儿了？”刘美艳问。
“不知道。”
“呵呵……”刘美艳无奈地冲着上张笑了笑，然后回到自己的靠背椅子上，她把身子朝后一仰，将后脑勺紧紧地枕在真皮靠背上，露出洁白的肚子还有一条细细的黄金项链。
“好吧。我知道到，下午的会我会准时参加。”她漫不经心地说。
“好的。刘科长，要是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其他科室我还没通知呢……”小张说。
“嗯。”刘美艳从喉咙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此刻，她才觉得什么叫后生可畏！一个年纪轻轻的干事面对部门领导，居然一问三不知，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说……这种沉着冷静和不卑不亢的表现，别说她当年不具备，就是阮局长在那个年龄时也是不具备的。
关门的声音传进她耳朵时，她的双眼正微微闭上了。她知道现在局里所有人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尊重她，阮局长落马之后，在别人眼里她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在环保局甚至政府机关里，她正面临着天花板和瓶颈。
而她能突破吗？
她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了老领导阮钢铁，浮现了他在位时单位同事对她的尊重和谦恭，如果没有主要领导的支持，稽查工作开展起来其实并不会是多么的顺畅……
时间一分分地从她身边流淌着。一上午她什么也没干，她一直在揣摩着下午究竟会是什么一个会？
自从阮局长离开环保局而被关押起来后，在这个机关里她再也得不到一顶点小道消息，再也没有人给她事先吹吹风。
她突然有一种担忧，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正在拉着碾子被蒙着眼睛的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其他的什么事情自己都不知而知。卸磨杀驴！对，她想起了这个成语，自己会不会碰到这样的遭遇呢？想到这里，一身冷汗从背上往外冒……
她觉得自己和所有女人一样，最大的缺点就是脆弱!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非常脆弱，找不到一点点依靠和支点。而烦人的一对一辅导又怎么会收取这么昂贵的学费呢？如果说公务员之家都为这些学费发愁，为小升初犯难，那么，面对下一代的教育，普通孩子的家长又能怎么样呢？
刘美艳心里乱极了。好在，她已意识到孩子的一生只能靠自己，靠真才实学，所谓的拼爹也都是母亲在位时的幸运和巧合，一旦离开了权力的位子，那么，自己将轻入鸿毛，谁还会对你说出的话言听计从呢？
“嘭！嘭！嘭！”有人敲门。
“刘科长，昨天晚上有群众举报在我们辖区有工地在偷偷施工，不仅噪音扰民，而且，施工方对扬尘没有进行过任何遮挡，也没有洒水降尘。他们是在紫华铁腕治霾的大环境下，顶风作案……今天上午，我们一大队已对现场进行了检查，目前，通过取证发现群众举报完全属实……”下属一字一句向她汇报着。
“顶风作案……”刘美艳自言自语着，眼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这是什么项目？”
“是政府项目……好像是要新建学校……应该是建校的项目……”下属说。
刘美艳将身子朝前倾了倾，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在指缝间灵活地转动着，先是左转了几圈，然后又朝后转了几圈，突然停下。她说：“查！一查到底！到时咱们高限处置，如果案件典型我们就申诉上级向全市通报。”
“是！科长”下属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开。
“执法程序和各环节一定要按规定办事，要文明执法。不要留下任何瑕疵，明白吗？”刘美艳说。
“明白！”下属说。
“去吧。”刘美艳摆摆手说。
第一百零六章 给我们养老送终的是孩子，而不是单位
时钟走到了下午两点，环保局副科级以上干部全部围坐在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前，会议室里鸦雀无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时，紫华市环保局副调研员侯军强、市环境监察支队书记莫高明带队来静水分局，在市局办公室主任和静水分局副局长吴华利的陪同下，他们一行走进会议室，莫高明当仁不让地坐在靠近窗户一侧的会议桌旁。静水区副区长、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出席。分局局长和市局办公室主任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
“大家好，今天下午咱们召开一个关于静水分局人事任免的短会，首先，请各位把手机调至振动或静音。”市局办公室主任打开会议桌上的麦克风一脸严肃地说，他把会场环顾一周后见大家都调好了手机，然后说：“今天的这个短会由我来主持，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这位办公室主任对工作非常干练娴熟，他翻开随手携带的一个大大的笔记本说：“首先请市环保局侯军强副调研员宣布《关于吴华利同志的人事任命决定》……”
现场没有掌声，莫高明打开麦克风开始宣读任命文件。要义是：根据市环保局的工作安排，任命吴华利同志担任紫华市环保局静水分局局长，任命王虎为静水分局副局长。
在主持人的主持下，新任分局局长吴华利做了表态发言，他说他将坚决服从市环保局党组安排，在今后工作中以开拓进取的精神，用决战决胜的信心，发扬“抓铁有痕、踏石留印”的工作作风，带领分局全体同事认真履职尽责，全面完成各项工作任务。
紧接着，已摇身成了副局长的王虎也在会场表达了自己不辱使命的决心。
静水区副区长、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代表开发区委、区政府支持市环保局党组任命决定，同时也感谢市环保局长期以来对开发区的关心和支持，希望今后在市局及分局新领导的帮助指导下，开发区环保工作取得更好的成绩。
按照会议程序，主持人最后有请侯军强副调研员代表市环保局做了讲话，在讲话中侯军强说，他非常感谢静水区委、区政府对市环保局工作的关心与支持，并希望分局在新的领导带领下，加强对业务知识、法律法规、时事政治的学习，提高政治觉悟；廉洁从政、严格执法；团结一致、众志成城，认真贯彻落实市局及静水区委、区政府布置的各项工作任务，奋力推进静水环保事业更上一个台阶。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这天下午刘美艳心情糟透了。尽管新任领导都是从自己局里提上去的，可她总觉得跟他们是那样的陌生。她不得不再次想起了阮局长，想起在他执政期间自己就像的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她愿意为他努力，她觉得他才是一个德才兼备敢于担当的男人。可是他却……为了工作，他怎么能做出违法的事情来了？
这个问题，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把孩子培养成人，我们就不是合格的父母，我们就会后悔一辈子……”下班后，刘美艳一进家门就对魏国涛说，这是她一憋了一路的话。
半躺在沙发里的魏国涛被这句话给怔住了，他起身走到他跟前说：“怎么啦？今天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啊……”
“吴华利成了我们局长，接了阮局的班。哦，还有那个哈巴虎……他居然成了副局长……”刘美艳说，“他的后面会是哪尊神？我还真是看不懂。”
对于许多公务员而言，人事任免问题一直都是个敏感的问题，听到妻子这话，魏国涛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惊讶地说：“吴华利？”
“是啊！他我倒能想通，阮局出事了要么空降，要么就地提拔，局里不能长期没一把手……可是那个哈巴虎……”刘美艳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她伸了伸修长的手臂说：“宦海沉浮，这人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以，我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人终究得靠自己，赫赫靠我们不见得就能靠得住。”
魏国涛给她递过一杯水。
“赫赫呢？”她问。
“正在书房做作业哩”魏国涛说。
刘美艳朝书房看了看，关虚掩着，房间里很安静。
“没有了阮局长我觉得我在局里的仕途也就到头了，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刘美艳有点忧伤地说。
“没那么严重吧，你靠的是才能，是聪明才智……”魏国涛说，“没准过几年，你也能当个局长呢！”
刘美艳不屑地看了看他说：“我可没那造化。我也劝你一句，别想一个劲地想削尖脑袋去升官，这人啊做什么都得靠运气，没有这个运势就是把你累死也不管用，咱们还是把儿子培养好吧，这才是我们最大的事。”
“你说得有道理……”魏国涛说。
“朝里有人好做官。你家八辈子农民，能有今天已经是你的造化了。”刘美艳说，“我爸辛辛苦苦在县政府办干了一辈子，可到最后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捞到，你说，我爸不够聪明吗？没你脑瓜子灵吗？”
魏国涛脑海里不断出现**安的样子。在交警支队**安就是自己的靠山，而且，这种关系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可是，**安会一直帮助他吗？或者说**安将来还有没有能力再去帮他……
万一**安哪天突然和阮钢铁一样出了状况，那他下一步又将怎么办呢？还有谁会值得自己去依靠呢？
江山代有人才出，交警干部队伍正一天天的年轻化，没几年，前浪就被会后浪拍死在沙滩上，而他呢？不正像正在起起伏伏的沙粒，还在海水边翻腾着吗……副处级、主持工作……这分明还是把他悬在空中啊。
“国涛，从现在起我将不再加班，每天都要按时回家给赫赫辅导作业，说什么，我们不能让孩子输在他们这一代人当中。”刘美艳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口水，她说，“工作哪能干得完？哪里还有尽头，回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愿意为我们负责一生的人，是孩子将来要给我们养老送终，而不是工作单位。”
第一百零七章 花再多的钱，也得把孩子培养成人
太阳在天边挣扎着、挣扎着，突然，从薄薄的云朵里猛地蹦了出来，万道阳光瞬间洒向大地，紫华市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幅城市的生活画卷渐渐舒展了开来：
年轻人在路边摊点上随便买点早饭，喝着袋装豆浆急急地朝公交站牌赶去；五颜六色的共享单车，歪歪扭扭地穿梭在行人和机动车之间；公园里穿得大红大绿的大妈，在《最绚民族风》的歌声里跳起广场舞；身着校服的孩子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校园……身旁，一辆辆公交车和私家车疾驰而过，脚下，一列列地铁呼啸着一路狂奔，在城市打拼的每一个人，都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保持着每个人心中的“紫华速度”……
“赫赫再见！”
“妈妈再见！”
校门口“紫华市实验小学”几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熠熠生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魏宗赫跟妈妈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刘美艳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到了学校好好学习，不要贪玩，你很聪明，妈妈相信你！”
刘美艳说着就在儿子额头上吻了一口。“加油！”
“妈，你干吗啊？同学们都看见了……”赫赫赶紧将脑袋扭到一边，脸色绯红，不无害羞。说完，就转身跑进校门，消失在人流当中。
看着儿子稚嫩的身躯和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她鼻子一酸，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些年了，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她几乎都没怎么管过赫赫，甚至都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儿子今天真的已经长大了，不再像上学前的小时候了，那时，姥爷和舅舅逗他玩，故意侧着脸让赫赫亲他们，一口亲到舅舅更更的胡子茬上，就跟触了电似的，会跑得远远的，任凭舅舅拿着巧克力哄他，他就是不愿意，竟然会玩起躲猫猫。顿时，屋子里会传来阵阵笑声。
刘美艳眼圈有点湿润了，再过几年儿子就要高考，就要远行千里求学，从此开启自己的人生了，而孩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未来，能不能出人头地，不是取决于她和魏国涛而是取决于孩子自己。孩子们鱼贯进入学校，门口的学生已稀稀拉拉，一个个急急地从她眼前经过，刘美艳站在原地，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从他们局长出事到现在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是的，只有考试才最公平，不用求人，有用看人脸色，不用低三下四……”她心想。
紫华市实验小学悠扬的铃声响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自动门缓缓合上，这里，校园里已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铃声仿佛把刘美艳拉回了现实当中，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国涛，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我们必须赶紧给赫赫报补习班，你想想，明年赫赫就要小升初考试，再过三年后中考，再过三年高考，我们千万不能再耽搁孩子了，哪怕一分钟也不行。孩子现在不知道什么，当然喜欢玩了，但等他长大后，他一定会埋怨我们，现在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人工智能都已经出现了，纯粹靠人的岗位会越来越少，没有知识的人将来根本不可能在社会上立足……”
刘美艳的话被打断了。电话那端的声音没有说完，她似乎已不能忍受，坚决打断：“我们的目标是太阳，我们得到的有可能是月亮，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月亮，我们得到的只能是星星……国涛，赫赫放羊已经放了这么多年，现在，一刻都不能再磨蹭。孩子今天脸上的笑容就是他未来的泪水，今天他脸上的泪水才是他未来人生的笑容，就算是赫赫受多大的罪，我也会铁了心的让他坚持到底，他必须和别的同学一样去参加补习班，这不是我对他残忍，而是社会和考试制度对他残忍，噢，也不光是对他，是对所有孩子。”
电话那端又传来了支支吾吾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们会老去，而那时候，我们的儿子头脑空空，在社会上被人欺负，受尽折磨时，你说，我们心里会有多难过？我们就是赫赫的罪人！我们今天对他的放松就会毁了孩子的一生……我们既然是为了伤害孩子，那当初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受罪？……花再多的钱，也得把孩子培养成人”刘美艳说。
她边走边打电话，校园里的读书声渐渐消散在微风里。
“国涛你听着，我们没有太多的感受到社会竞争的残酷，那时我们的运气好，我们那个年代是包分配的体制，而且，又吃上了国家的皇粮，我们是社会转型和发展的受益者，而不是受害者，但你永远要知道每一种改革和变迁，有人受益自然也就有人受害。”刘美艳说，“赫赫这一代跟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这一代孩子人小就被灌输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在长达二十多年的学习中，他们对知识的学习和掌握会非常扎实，中国学生的勤奋和踏实，这一点，在全世界都无人能比，而我们的赫赫呢？他显然已经错过了小学五年级以前的所有教育。”
“……”
一阵电话过后，刘美艳觉得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竟然是这么的快乐、轻松。如释重负。
挂断电话之后，刘美艳看了看手表，迟疑片刻后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王虎的电话：“王局长，您好……我今天突然身体……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想，想……”
“没事，那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女人嘛……呵呵……我懂……懂……”电话那头的话语当中，夹杂着轻蔑调皮的坏笑。
“咱们局里马上要采用先进的管理模式，重点突出管理的人性化特点，我已安排办公室着手起草制度……呵呵……刚好，你是第一个享受到这种管理的人，到时还可以谈谈感受……”刘美艳正要挂断电话，手机听筒里还隐隐传来王虎的声音，她没有把手机搁在耳边，而是拿在手里横在眼前。听到他那娘娘腔，她蹙了蹙眉，就像眼前嗡嗡飞过一群绿头苍蝇，让她感到有点恶心。
对方电话持断后，刘美艳似乎突然患上了洁癖，她用要拇指和纤细的食指，捏着手机两侧，另一只手从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纸，将手机擦了个遍。像是在消毒。
她抬头看看天，阳光普照大地，春夏之交，阳光晒在人身上已有些温热。然后，她径直朝附近的学习学校走去。
用了整整一天，刘美艳终于给赫赫报上了补习班。这期间，她还打了好几个电话，托人给补习学校说了一箩筐好话，紫华实验小学附近是全市最有名的教育圈，补习学校招生就跟国家招公务员一样“凡进必考”。
第一百零八章 我们一起拼！
抱着一大堆书本回到家时已是下午3点半了，刘美艳额头上的汗珠跟露水一样细细密密，朝外冒着，一缕头发沾在额头，尽管，她瘪着嘴冲着刘海吹了大大一口气，但它却挥之不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镜子里，她的脸颊浮上了两团红云，绯红的边缘是淡淡的粉色，桃花那样的颜色。
水龙头打开了，自来水哗哗地流淌着。刘美艳伸出修长柔美的胳膊，先用指尖试水，有点凉，再试，然后捧水洗脸，十指如葱，手如柔荑。几捧清水洗面后，脸上的绯红与粉色，才渐渐在白皙的皮肤底色上舒展、消散、淡去。
从洗手间出来后刘美艳见时钟即将指向下午四点，马上就要放学了，她赶紧朝外走去，甩手关上门后，才意识到挎包和手机还都躺在沙发上，她立即返回，走到门口，她顿了顿，还是直接朝学校赶去。
这是魏宗赫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被妈妈接回家。
一路上，赫赫的兴奋和满足写在脸上，他高兴的边走边跳，给妈妈讲着学校里发生的所有有趣事，几乎说出了近半数同学的名字。刘美艳不时会伸手去摸摸儿子的脑袋，毛茸茸的密密的头发，弄得她手心痒痒的。母子俩有说有笑，一路回到了家。
“赫赫，告诉妈妈你今天想吃什么？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魏宗赫卸下书包，换上一身宽松的运动衣。
“煎牛排！”
“好嘞！今天我们就吃煎牛排……”刘美艳一边应声，一边将围腰系在身上。
母子俩在一个家的两个空间里干着各自的事……
“妈妈，我书桌上怎么这么多书啊？还有补习校的书包？”十几分钟后，魏宗赫跑进厨房问。
“你先出去，厨房油烟大，呛！”刘美艳说着就转身把儿子推了出去，两扇玻璃推拉门，把自己关在厨房。
关于让魏宗赫上补习学校的事情，他们是在魏国涛回来后，大家围座在煎牛排的烧烤锅前展开的。他们的饭菜是中西结合，除了桌子一大推妙菜外，每人面前还有一套西餐餐具，魏国面前还少不了一瓶啤酒。
“赫赫，这事就听你妈妈的，肯定没错。”魏国涛一只手用叉子叉住牛排，另一手用着锯齿刀锯切着牛肉。
“可是，我……”魏宗赫手中的锯齿刀停下了，若有所思。
“儿子，没事！大家都再学，我们也得跟上趟……”魏国涛说着就叉着一大块牛肉送进窑洞一样的嘴巴里。“嗯……不错，好吃，真好吃……赫赫，来，吃一块，拣大的吃……”
魏国涛就像在烧烤摊上吃烧肉，他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嘴边还沾着一点孜然的佐料。然后，举起酒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刘美艳看了看老公又看了看儿子。“来，赫赫，妈妈帮你切……
“不！我自己来！妈，你以后不要再帮我干这些小儿科的事了，什么切牛排啊，穿外套啊，系红领巾啊……多幼稚！还有，你也不准再亲我，不准！还有，不准再当着我的面，说我儿子在家里怎么怎么啦……这些都是我的**……”魏宗赫说。
“嗨药！咱们赫赫长大了……”刘美艳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脑袋，他赶紧把脖子扭到了一边。
“好啦！好啦！这些动作都太幼稚，太小儿科啦……”刘美艳看魏国涛时，他不再咀嚼，眼睛正盯着她，惊讶！四目相对，他们瞬间会意，笑容同时泛起在他们的嘴角。
“妈妈，你说我能学会吗？”魏宗赫拨弄着盘子里的牛排，喃喃地说。“我学得太晚了，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报补习班？我们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报了……”
魏国涛夫妇根本没有想到儿子会这样说。他们再一次四目相遇。
“我们班只有三四个同学没在校外报补习班，老师说，这些同学家里几乎不管，都是在放羊……妈妈，这三四个人里也有我。”魏宗赫问。
“赫赫，别听老师胡说，学校就是专门学习的地方，他们就想把责任推到家长身上，要是家长都有时间管孩子，那么，还要学校和老师做什么？”魏国涛“叮”的一声放下餐具，发出金属于瓷器碰撞时清脆的声响。
刘美艳瞪了魏国涛一眼。美丽的脸庞上阻止他的表情凝固成了希腊女神的雕塑。很快，她把目光平移到魏宗赫身上，目光柔和慈爱，表情就像孩子们玩解冻游戏一样瞬间融化，成了传说中的月光女神。
“赫赫，妈妈觉得老师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没有好好管你，这是爸爸妈妈的错，但妈妈知道赫赫天资非常聪明，你根本就不是个坏孩子，那么，老师为什么不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学习成绩差。”魏宗赫嘟着嘴说。
“对呀。你的成绩为什么会差呢？那就是因为爸爸妈妈没有让你去上补习班。现在，妈妈决定，让你去上补习班，奥数、英语、语文三门课全上，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迎头赶上。
“我……能，能跟得上吗？”魏宗赫有点疑惑。
“浪子回头金不换。赫赫，你就相当于是龟兔赛跑故事里的小兔子，乌龟之所以能取胜，是国为你一直在路上睡大觉。”刘美艳绘声绘色地说。
“对，你是那只小兔子！”魏国涛说。
“我是小兔子？”魏宗赫重复着这句话。
“嗯！”刘美艳走到他儿子跟前，蹲下身子拉着他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一阵沉默之后，刘美艳说：“赫赫，妈妈今天给你报了补习班，从这个双休日开始，你就去上学，以后，每天晚上妈妈给你辅导作业。我们一定能考出好成绩。宝贝，加油！”她柔美修长的胳膊，在空中做出一个加油的动作。“我们一起拼！”
“嗯！”魏宗赫学着妈妈的样子，也把稚嫩的胳膊弯曲，做出加油的动作。
“好！赫赫最棒！我们一起拼！”魏国涛有力弯曲的胳膊也加入其中。
“我们一起拼……”魏宗赫也说。
魏宗赫所报的是一所名叫“未来教育”的补习机构，从此以后，他的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要去补习，而每天晚上，除了校内作业外他还要完成补习学校的课外作业。
刘美艳果然天天围坐在他的课桌旁，给他辅导作业。在环保局的工作锻炼着她的情商和耐力，和儿子打起交道来从来不急不躁，跟老师一样循循善诱，有时遇到一道题，会反反复复给他讲。
“妈妈，原来你还是蛮聪明的啊……”有一天，赫赫突然说。台灯的灯光洒在他稚嫩的脸上，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发着亮亮的光，像星星，一眨，一眨。
“呵呵，那你以为呢？妈妈当年考大学时，那可是以高分过线的呀……”刘美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了，今天就做到这里，赶紧洗洗睡吧。”刘美艳说。
第一百零九章 普通的期中考试
付子傲的学习稳扎稳打，步步为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一薇早已习惯了陪读的生活，尽管这几年来她的生活已被完完全全挤占，但只要看着儿子一天天有长进，心里就会盛开一团美丽无比的花。
付华中沿着事故民警的轨迹依旧在运行着，几十年来，每天细小琐碎的工作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挑战性，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一起起事故中凋谢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工作多年后只要有人报案，他的第一句就是：“死人了吗？”如果有，就再加一句：“几个？”
根据当地安监部门的死亡人数指标，在交通事故中，一旦死亡人数超标，那么，将会涉及各相关责任人的乌纱帽，还有，交通事故中死亡人数是对事故定性的重要指标，是重大还是特大？这些都与冰冷的数字有关。
如果死亡人数在3人以下，那么他们就很紧张，如果没有人员死亡，付华中心里就踏实得不像啥。工作多年，那些陌生的生命对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再会因为一个小孩卡死在事故车里而落泪，也不会年轻摩的司机被压死在渣土车的车轮之下而惋惜，事故就是事故，生命如草芥，似浮云。
一天一天重复出现在他面前的交通事故，也一天天改变着他的人生观，看遍了一桩桩惨死车轮下的生命的谢幕，再次看到惨不忍睹的现场，他不再害怕，也不再感伤，回家应吃就吃，该睡就睡，处理事故时，死者家属多么悲痛欲绝，他心里总会感到不耐烦。
也不知从哪天起，他越来越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观点，他觉得，每个人就一个生命，这命都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哪有什么灵魂？完全是自欺欺人。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他觉得一个人要是断气了，就彻彻底底什么都没了，就跟路边被车碾死的猫啊狗啊一样，死了就死了，除了尸首就什么也不会再有。
他很庆幸儿子付子傲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知道所有学习差的孩子，也都怨不着别人，社会发展的规则就是这样，考试就是淘汰学差生的一种手段和结果。
他在工作时很少想念妻儿，他们让他在工作上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期中考试一天天临近，李明轩老人生怕外孙陈渊博再出岔子，他每天晚上都得戴着老花镜，把书本拿得很远，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给外孙批改作业。加班也许是世界500强企业的通病，女婿陈志豪永远都跟前些这个机器一样的企业在高速运转。
“豆豆，好好努力，这次期中考试争取让成绩反弹。先超过自己的以前……”李雨露一进家门，看见书桌旁的祖孙俩，鼓励他说。
“妈妈，在教室里黑板上的有些字，我看不清。”陈渊博说。
“看不清？”李雨露赶紧走到跟前看着儿子。“你把一只眼睛挡住，来，看这里”李雨露赶紧往后腿了好几步，直到退回客厅门口。
“你看这里，什么颜色？能看见不……”她先是到处想找个什么东西，后来，索性指着自己胸口的一粒扣子问。
“看不见……”陈渊博使劲地睁大眼睛。
她朝他走了一步。“再看！”
“还是，看不见……”他可怜地眼大眼睛。
她再朝他走了一步。“再看！”
“噢！粉色。”
“几颗？”
他的眼睛再次水汪汪的，睁得很大很大。
李雨露再朝他走了一步。
“四颗，胸口两边都有两个。”陈渊博说。
而这时，母子俩的距离也不过1米多。
“什么？才这么近？刚才你看不见？”李明轩惊讶地说：“你换一只眼睛。”
李雨露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刚才情景又重复了一次。
这个星期六上午，陈渊博没有去补习班，外公和妈妈带他去了眼科医院，折腾了一个上午，他从医院出来时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别老摘，刚戴上肯定难受，不适应。”李雨露见儿子又要摘去眼镜，赶紧说。
魏宗赫家族课桌的墙壁上多一了幅长约1米的“学习计划图”，这是刘美艳专门到门口的广告公司做成的喷绘图，上面，清晰地标明了第一天的学习进度和要达成的目标，从左到右以时间为轴线，分出课内、课外两大源头，然后，再依次细分出很多分支，而每天的“责任人”一栏里，分别写着“刘美艳”和“魏国涛”的名字，在这张图的上方最中间还写着“魏宗赫学习进度分析图”一行大字。图表上，连每节课的时间和课间休息都标的一清二楚。
“赫赫，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工单位工作时，我们也都对照着这样的表格来工作的，每天应该做什么，几点钟做什么都不能差，完完全全按这个进展走，到时一定可以考出好成绩。”刘美艳说。
“真的吗？”魏宗赫还有点疑惑。
“真的。你对照着这张表，如果每天的知识都掌握了，你不光能得高分，理论上讲应该有得100分。”刘美艳说。“怎么样，能做到吗？”
“能！”
“大声点回答！”
“能！”他嗓子提高8度。
五年级的期中考试是一次再也平常不过的考试，连续几年的考试，无论对学生还是家长都已经有些疲了，到了这个年轻，大家共同关注的是明年小升初的考试，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考试，就跟过年一样，阳历年算不了什么，农历年和算是过年。
在一片平静之中五年级的期中考试结束了。几天后成绩公布，在陈渊博各科成绩都往下滑落时，排在倒数名次的魏宗赫依旧排在倒数，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现在已脱离了倒数十名的名次，进入了倒数十位数的名次。
“老师说，我要是再有认真检查一下试卷的话，我的数学很可能就是满分。”付子傲扶了扶厚厚的黑框眼镜，给妈妈说。
“失误以后不准再出现，一旦把失误当成了习惯，那么将非常糟糕。”王一薇说。
而陈渊博家里的气氛非常凝重，试卷全部摊开在他的书桌上，外公手里的笔颤颤巍巍，他想给豆豆纠错，可一旁的女婿却伸着长长的细细的脖子，对孩子不依不饶。“我跟你这么小的时候，一边玩着就一边把知识学会了……你到底是个什么脑子？你……”
“志豪……”李雨露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百一十章 卖房还债
到了春夏之交，女儿玉儿的病情渐渐好转，梅格玲一度冷冷清清的家里也不时会传来欢声笑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有半学期，玉儿就能回到校园了。她盼望着，盼望着见到亲爱的同学。
这时，房门拧钥匙的声音传进玉儿耳朵，她赶紧趿着一双拖鞋，像一只轻盈的小鹿，又像是展翅的天鹅，伸着优美细长的脖子，扑愣愣朝入户门跑去。
“妈妈！”她一把拉开门，扑倒在妈妈怀里。
“这会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梅格玲问。
“妈，我早都不是病号了。你瞧，我是不是快要爆发的小宇宙？嘻嘻……”几个月的卧病在床，少了日光的照射，她的皮肤格外白皙，单薄的身材跟燕子一样，她说着故意伸开双臂就地转身，风一样轻盈，柔美，房间里洒下一串串爽朗的笑声。
几个打好的包裹依旧里摆放在客厅里，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和照片被取下后，已装进了纸箱。洁白的墙壁上留下几个钉子眼，空空荡荡。
“玉儿，咱们明天就要搬离这里了，从明天起，你就得跟着妈妈受罪，我们的新房子只有60平米，两室，老旧小区，没电梯。不过，它离你们学校不太远。”梅格玲说。
“妈妈……”女儿拉着妈妈的手，她们坐在沙发上。她像只小鸟依偎在妈妈肩头。
“玉儿你听妈妈说，现在的情况迫使我们必须得把房子卖掉，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这个家，你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你对这个房子有感情，可是，妈妈……妈妈……也舍不得啊……”梅格玲注视着前方，眼睛有点湿润。
她轻轻拍着女儿纤弱细长的手说：“可是玉儿，不管我们处境如何，我们都不能欠别人的钱……我们没有理由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不能心安理得的住这么大的房子……你明白吗？”
女儿没有作声，她陷入到了深深的深思。在这几个月里，母亲把她向家长借钱的事说给了女儿，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女儿是知心姐妹，是好朋友。在女儿成长的每一天里，她都能觅到自己的少女时代，能勾起自己成长过程中的一段段美好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都有着自己的命运和境遇，我们必须得接受生活中随时可能出现的灾难，不要试图躲避，更别想着转嫁给别人，无论是福是祸其实都躲不过。”梅格玲说，“玉儿，你要记住，只要妈妈在，你就永远也不要害怕，妈妈一定会教会你生活的本领，战胜生活中各种困难。”
“嗯！”女儿细长而白皙的胳膊环绕着抱着妈妈，坚定地点点头。“可是，妈妈，我们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觉得这都怪我，我从书里看到过，说每个人都有前世和今生，我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老天爷故意来惩罚我？呜呜……，要是这样的话，我真的希望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我觉得我就是个丧门星，都是我害了你，害了爸爸……呜呜……”
玉儿的泪珠哗啦啦往下落，她枕在妈妈肩头哭泣，纤弱身子一起一伏……
“玉儿，你别这样想，就算前生有什么错那也一定是我的错，你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会有什么错呢？”梅格玲抹了一把泪，然后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回到以前的状态。
她转过身，双手抓住玉儿的胳膊，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她早已成了一个泪人，泪水沿着消瘦的脸旁断了线似的往下流。眼圈、鼻尖都微微泛着红色。
“不许哭，生活不相信眼泪。你要做生活的弱者吗？你要用泪水告诉世界你很可怜，需要怜悯吗？”梅格玲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她的胳膊使劲抖动着，女儿孱弱的身子就跟细竹竿一样，再抖，就会断掉。“把眼泪擦掉！”她命令。
一阵伤心过后，母女俩都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自古以来，没有父亲的孩子特别是女孩，都是最可怜的。可是，我们还活着，那么，那我们就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做有意义的事情，妈妈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有爱心的孩子。”梅格玲说。
玉儿单手托腮，她认真地听着。
“自从你爸爸离开我们后，妈妈心里也很害怕。有时，妈妈梦见你扇动着洁白美丽的翅膀飞上了天空，我就赶紧使命地追，追出了屋子，追向了街道，追到了旷野，突然，我也就飞了起来，在湛蓝湛蓝的天空里，你飞起来的姿态非常漂亮、非常迷人……可是，后来我遇到了天神，人家说你原本就属于天空，不属于人间，你是在一次飞翔中迷了路，才飞向了人间，来到了我身边……”梅格玲一把把玉儿揽进怀里。
“就算你是天使，妈妈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因为，你的身体还没好彻底，你是一只受伤的天使，妈妈一定要照顾你，直到妈妈老得什么都做不成……”眼泪从梅格玲眼里流了出来，她把女儿死死搂在怀里，越搂越紧，直到玉儿传来咳嗽声。
“妈妈。我不是天使，我就是你的玉儿，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
又是一阵悲伤。
之后，梅格玲说起了搬家还债的事。
“把这房子卖了，对你爸爸在这里的念想也就没了，你会怪妈妈吗？”梅格玲问。
“不会。”女儿摇摇头。
“真的吗？可是我们将来的房子很小，而且，还是临时租的。”
“小就小，有妈妈我就足够了。”玉儿看着妈妈，抽动了一下嘴角说：“不管我们处境如何，我们都不能欠别人的钱……妈妈，你的这话我记住了。
强大的暖流从梅格玲心底最深处一股一股涌了上来，她觉得女儿真得长大了，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以前的所有煎熬、纠结、难挨就在这一个瞬间全部灰飞烟灭了。
有时，生活中最重要的人的一句话，就会让自己彻底融化。
“不过，妈妈，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我们其实都舍不得离开这里，在这里，我总会觉得爸爸就在家里，就在我身边，只是，我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像小时候跟我捉秘藏一样。”玉儿说。
“妈妈，没事，你也别伤心。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玉儿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刚才的悲伤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说着就跑进卧室准备去收拾东西。
“我把房子卖了，不是出租……”梅格玲说。
“是啊。那我长大了就再把它买回来！”玉儿从卧室里传来的声音才让妈妈证实到，关于卖掉房子的事，女儿听得明明白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见，三尺讲台！
自从有人在网上发帖举报梅格玲后，紫华市实验小学及市教育局停止了她的主任工作，取消她三年内评优选优资格，并给予校内通报批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也就是从那以后，梅格玲就没有去过学校。
她请了长假，因为她的女儿病情需要恢复。
母女俩的搬家是由一家搬家公司完成的。折腾了整整一天，收拾和摆放着一个个旧物件，回忆和往事也便一次次涌动，父亲的影子和儿时快乐的时光在玉儿眼前一次次浮现。在光线暗淡的租住房里，她沉默着，脸上挂满忧伤。
“玉儿，你怎么啦？又多愁善感了不是？”梅格玲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刚刚铺好床铺，她一转身就看见了暗自伤怀的女儿。
“妈，我没有……我只是想……”玉儿没有再说下去。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妈妈，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很喜欢这里。再说了，我房间的光线还能好些。”
夜深人静，房间里鸦雀无声。
玉儿已经进入了梦乡，梅格玲轻轻走进女儿房间，帮她抚去额头上几丝秀发，掖了掖被角，轻轻拉上门。
昏黄的台灯灯光将梅格玲的剪影投射在泛黄的墙壁，的声响从她指尖传来，划破了夜的宁静。床上摊放着14个平平整整的信封，每个信封上都用铅笔写着“某某家长”几个字，厚厚几沓红艳艳的百元人民币被她分装进一个个信封里。每装完一份，她就从破旧的笔记本里划去借款记录。
梅格玲很专注，也很平静。墙壁上的剪影终于停止了，重复了14组相同的动作后，她最终将这些信封全部装进一个手提袋里。时钟已经指向凌晨1点，她完成了所有的事情后，熄灯睡觉，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和悄无声息。
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耀着“紫华市实验小学”的鎏金大字时，也正是少年读书时，同学们高高兴兴走进校园开始他们美好的一天，门口身披绶带的同学向进门的老师齐刷刷鞠躬问好：“老师好！”阳光、自信、有创造力，这是这所学校对他们学生的一贯评价。
学校上课后，梅格玲才从侧门走进学校，从上次离开学校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学期，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她也是在学生上课后，才从这个侧门进去的，那时学校和教育局要对她借款的事进行调查，她是被调查对象。
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动着她额前的头发，原本乌黑浓密而又光亮的头发，已变得干燥甚至枯萎，不经意间，还会看见里面夹杂着几丝白发，就像失去了养分或者遇到霜寒的小草。
“唉！请登记一下……”门卫赶紧上前。
梅格玲转身。
“哎呦！是梅老师啊……你看看我这双眼睛……嗨！”门卫是学校多年的老职工，他头发已经花白。“梅老师，我们可是有一阵子没见到你啦。”
“噢，我最近请假了。”说完，她向门卫点头示意，然后朝办公室走去。
这个时候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耳边，老师的讲课声里，不时会爆发同学们集体回答问题时洪亮的声音。
在再也熟悉不过的座位上坐下后，她拿出手机，编发了短信：
尊敬的家长：
您好！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您热情、真诚、慷慨的帮助，让我感受到人性之美，也备受善良的恩泽。正是因为您的帮助，我才有勇气、有信心去战胜现实对我的挑战。尽管，哪段日子我是在一片漆黑当中挣扎，甚至，就要在那样无助的漆黑当中崩溃，而您的帮助给予了我力量，让我看到了一丝最美的光芒……
每一个孩子都是一个可期的未来，而每一个孩子的教育至关重要。好老师会让优秀的学生更加卓越，而有瑕疵的老师，却会让优秀的孩子变得拙略，静心思考，扪心自问，我不是一个好老师。
身正方可为范，而我让孩子们看到的是一个缺乏师德之人，误人子弟是最大的罪过，对此，我深感不安和歉意。
祝愿孩子们能健康、快乐成长，也祝愿他们德才兼备，将来成为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类的人。
欠款的日子里我也很着急，心里也不安。好在，现在我已经走出了那片漆黑，阳光正星星点点的开始朝我照耀。每每看到生活里的这些变化，我就感激不尽……下午放学后，我会在校门口等待各位家长，奉上迟到的欠款。
亲爱的家长，这也许是我们在这个校门口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共同祝愿孩子的明天更美好！
谢谢！
梅格玲
梅格玲编完这些内容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移向窗外。干净整洁的校园，绿树成荫，书声朗朗，红绿相间的操场上，一道道白线区分开来的跑道，通向远方，每一个孩子的人生，都是从启蒙教育开始起跑，然后，一点点跑向远方，跑向未来……
门外传来两位老师的对话声。
梅格玲这才将目光收回，她将手机上的内容一一发送给14位家长。“再见，三尺讲台！”她心里说。
“什么？辞职报告？”校长王才猛的从靠背椅子上弹了起来，仿佛屁股扎了刺。梅格玲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胡闹！简直是胡闹！”校长扫了一眼“辞职报告”这个标题，就把这张纸拿在手里，抖动着。
他说：“学校培养一个成熟的德才兼备的老师容易吗？你怎么能辞职？老师是什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们都离校了，那教育还有什么希望，如果所有老师都跟你一样，受点委屈就辞职，照这样下去，我们就不办学校了？教育是什么？就是教书育人！我们的国家能不能强大，我们的未来能不能活得更有尊严，靠什么？靠飞机大炮？归根结底还不得靠人才……”
梅格玲还想解释，但校长没有给她机会。“既然今天你要辞职，那当初为什么选择当老师？你怎么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我……”梅格玲哑口无言。
校长王才来到沙发跟前，与她面对面坐下。
校长是一位老教育，再过一两年就要退休了，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状态非常好，说起话来声音洪亮。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上次处分的事？梅老师，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再多想，回来了就好，学校还缺你这样的教学能手呢。”王才说。
“王校长……王校长……”梅格玲欲说还休。突然，她站起来，冲着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顿时，眼泪落地。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梅格玲的救赎
“诶你这是……”校长有点不知所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坐，坐……坐下说……”
“王校长，我在这所学校待了二十年，我对学校有感情，而且，一直让我引以为荣的是能有幸与您一起共事，您是紫华基础教育的前辈，是整个教育系统公认的专家，我从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您的职业素养，高尚的情操，严谨的治学态度，还有，您无论对学生还是年轻老师的教诲……”梅格玲说。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表达着自己的内心，和校长共事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一股脑地说出这些心里话。
“我永远也忘不了，您是一个正直分明的人，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也是一个有事业心和责任心的人，无论我以后去了哪里，我也会永远记住您，我也要教育我的孩子做一个跟您一样正直、坦荡的人。”梅格玲说，“校长，但不管怎么说，我给学校丢了脸，抹了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要着眼将来……”校长说，“再说了，你能向家长借钱，也是你迫不得已……”
“王校长，一个身上有污点的人，无论明天有再多的光辉也不能将它遮挡。”梅格玲说，“因为我个人的问题，而给学校和教师这个职业抹黑，这一点，我是不能原谅自己的……不能原谅……”
现场突然沉默了，紧接着，传来她的抽泣声。
“王校长，直到现在那封举报信还挂在网上呢，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搜出来看一遍，以此来告诫自己，什么叫记录在案，什么叫师德下滑……校长，紫华市实验小学可是在全省都有名的名校，一个名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我不想让我给学校带来污点，我很热爱教育事业，非常热爱……可是，正因为爱，所以才不允许任何人坏了这个事业，包括我在内……”
“呜呜……”梅格玲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校长赶紧递过一张纸，关切地看着她，像长辈。
“对……对不起……”她抹了一把眼泪。“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那……你现在家里的情况……怎么样？还有什么困难吗？”
她摇摇头：“没有。”
“梅老师，你看，这圣人不都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借钱的事情你错了。错了，学校和教育局也都处罚过你了，这事就算结束了。咱们是所百年学校，我相信这所学校不会因为你借钱这一点点小事，就能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是可以培养出优秀学生的专业教育机构，你，梅格玲也是非常出色的老师。”校长说。
她看他，期待他接着讲下去。
“如果多年以后，你的学生成了两院院士，那么你想想，你为我们学校将赢得多大的荣耀，为我们国家作出多大的贡献……”校长说，“所以，你应该留下，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你在实现自己当老师的理想，你是一个可以培养出院士的老师。”
在校长办公室里，下课铃声、上课铃声、下课铃声……也记不住铃声响起了几遍，他们的交谈最终都陷入了平静。
“王校长，真的非常感谢您，但我还是决定辞职。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但我必须离开这里。”梅格玲郑重地说。
“我给你讲了这么多道理，可你，……”
“校长，请您理解我，我知道人言可畏！我不想让人戳我的脊梁骨，我还有孩子，我也不想让孩子知道她的妈妈会被人看不起……”梅格玲再次从沙发上站起来：“校长，就算我求您了，您让我走吧，人活脸，树活皮，我是无言以对江东父老啊……”
“你要用你的职业和前程，来承担你的过错？你是铁了心了？”校长严肃地问。
她点点头说：“是谢罪！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救赎……”这个词回响在校长耳边。
和教务主任吴光的道别发生在两分钟以内。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根本就没听完梅格玲辞职的理由，便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收到短信的14位下午放学后全部赶到了学校，在校门口不远处的一颗老槐树下，梅格玲向家长位一一道谢，但家里的情况她并没有透露。
“这也许是我们在这个校门口的最后一次见面了……”短信中的这句话引起了家长极大的关注，他们争相询问。
“是的。我准备离开这所学校，我不是一位称职的老师……不过，我希望，孩子们最好不要因为我而受到影响……还有，赵美婷非常热爱教师职业，她也很有责任心和爱心，不过，她还是有点年轻，希望家长给多理解一下她……”在彼此依依惜别的保重声中，14位拿着信封的家长才渐渐散去，看着大家离去的背影，梅格玲如释重负。
她看了看夕阳西下的余晖中，那泛着金光的“紫华市实验小学”几个大字，突然，心情好轻松也好愉快，就像她曾欠了它什么，而今，所有的欠下的东西悉数归还，至此一身轻松。
按往年惯例，距离五年级（8）班的小升实际只剩下100多天了，从期中考试以期末临考，时间就跟水一样哗啦啦流，备战冲刺，疯狂的备战冲刺……在补习学校里，对于学生的暑期补习计划都已出炉，暑期，是所有家长和学生公认的最好的“弯道超车”时段。
梅格玲还完借款几天内，办理了辞职手续。赵美婷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姐，你走了以后，我再和谁谈人生、谈理想……”
梅格玲只想着能轻轻地走，不打扰任何人，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所学校一样，没有了她，学校的金字招牌也便会光芒万丈。然而，谁都不想去打扰的她却不知道，她走后，家长们又围绕着“是谁在网上写的举报信”展开了搜索。
“梅格玲是多好的老师啊！我们的孩子能遇到这样的老师是他们的幸运，可是，哪个缺德的家长居然把这事发到网上，断送了老师的前程……”在下午接孩子的人群中，一位家长议论。
“可不是吗？我听说人家梅老师丈夫都去世了，就是因为当时没钱治病……”另一位家长说，“你要是愿意就给老师借钱，要是不愿意，就别借，在网上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嘛！这不是在扼杀老师吗？再说，梅老师把钱全还了，要是不家不还钱，你再说什么也不晚啊……”
李明轩听着家长们的议论，心里也很气氛。“发贴子的家长还是太年轻，根本就不知道，这帖子是能杀人的，这就跟文革时的大字报一样……”
“哼！贼喊捉贼！”站在李明轩身后的刘美艳几乎是自言自语。
但李明轩还是听到了这句话，老人赶紧转过身来，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转过身子，没几秒钟，他又转过身。“贼喊捉贼？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是“巨擘”？
“没什么意思啊……”刘美艳故意耸耸肩，做出一个抱歉的动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学生们有序排队出校，和往常一样，各班带队同学都得举一个铭牌，然后，大家背诵着古诗鱼贯而出。
“我们还是得揪出那个发贴的家长，太他妈可憎了……”
孩子们的吵闹声渐渐淹没了家长的议论。
回家路上，李明轩问王一薇刘美艳“贼喊捉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所指？王一薇笑着说，她呀！在政府部门待的时间长了，说出来的话总不是民间语言，都是官话，许多话也不会说得太透彻，都是语义双关。“叔，您就别多想了，年轻女家长的话，你听不懂。”
“薇薇……”说来也巧，王一薇他们身后传来了刘美艳的声音。
回头，她和魏宗赫正朝他们走来。三个同学一见面，便玩了起来。“慢点，别乱跪！”王一薇叮咛着孩子们。
刘美艳一见李明轩，礼貌地低头示意。
“怎么，大科长今天又有时间接孩子啦？”王一薇问。
“请假了。管娃要紧。”
“噢……你们聊，我先送外孙回去。”李明轩冲着外孙喊：“乐乐，乐乐……我们回家！”
李明轩离去后两位美女妈妈拉起了家常，她们又把话题绕到了梅格玲老师。
“你知道网上那个梅老师借钱的贴子是谁发的吗？”
王一薇摇摇头。
“我估计是陈渊博爸爸发的。”刘美艳说。
“啊！”王一薇不禁捂住了嘴。“艳艳，这事你可别乱说。”
“哎呀，我给谁都没说，我只不过是怀疑。不过，我的怀疑基本上就可以锁定。”刘美艳说，“我们经常办案，做事很严谨。”
“乐乐，赫赫，你俩别跑远了，注意安全。”王一薇冲着孩子们嚷了一声。
“那事刚一出，我就让我们单位搞稽查和懂电脑技术的人，帮助查了查那条贴子的原贴，你知道吗？这条贴子的ip显示，发贴人是从未来之光小区发的……”刘美艳说。
“我们学校的学生基本都住在未来之光小区，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王一薇说。
“你别急嘛，我才说了一半。而且，发贴人的网名叫‘巨臂’……你想想，‘巨臂’会是谁？”刘美艳正在推理。
“我怎么知道？”
“‘巨臂’就是陈渊博的爸爸。上学期，陈渊博因考试作弊被停课一周，后来，赫赫就在学校嘲笑人家，老师把双方家长叫到学校时，那天我见到了陈渊博爸爸，在跟别人通电话时，我听得很清楚，他让对方加他的微信还是qq，他说他的网名叫‘巨臂’。对！是叫‘巨臂’！我当时心里还纳闷，他是不是不会读这‘擘’字的读音，把‘擘’读成了‘臂’……”刘美艳说，“这个名字我记得很准确，我当时就觉得他长得又高又瘦，像个长臂猿……”
“我觉得这都是你的推断，美艳，千百别乱说啊，再有一年咱们孩子也就毕业了，别扯这些是是非非。”王一薇劝她。
“嗨！我在政府干了这么些年，这点道理我还不懂嘛！这些年我别的啥没学会，但勾心斗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还不知道吗？政治意识和保密意识这个红线肯定是不会逾越的。”刘美艳有些生气了。“我最不喜欢别人来指责我，就像那个哈巴虎……唉！”
“哈巴虎！哈哈……”
“笑什么笑！他就是个哈巴虎嘛……”刘美艳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发贴人。“你想，未来城市之光的ip、巨臂的网名，还有，他也恰恰没有给梅老师借过钱……他要不是落井下石之人，那就奇怪了！”
期末考试在即，因为要打印模拟试卷，有次晚上，付华中家里的打印机出了故障，可能是打印机的驱动程序没有装好，王一薇通过李明轩老人要到了陈渊博爸爸的电话，她知道他是一位高级软件工程师。
电话里说不清楚，后来陈渊博爸爸加了王一薇qq，通过远程操作的方式，操控着她的电话，重新为她安装了打印机驱动。而这时，王一薇突然想起了刘美艳说的那个网名：巨擘。
巨擘正是陈渊博的爸爸！
看着这个名字，王一薇心头一禁，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几个月前，她在紫华市第六医院药房买药时，遇到梅老师的情形，那时，她已察觉到梅老师肯定有什么事情不愿为外人所道……”
梅格玲老师辞职的事很快就被紧张的期末考试淹没，离开学校后，梅格玲就像一只离群的鸟儿，渐渐地，她慢慢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失落。
求职，这还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求职，一位中年妇女和比她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一起去竞争同样的岗位。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先后去过一些公司和事业单位的文职岗位面试，但对这些工作连她自己也提不起兴趣，有时，甚至用人单位打来电话叫她到岗，但她最终还是谢绝了。
“你不愿意来面试，那还报名干什么？你是在体验生活吗？”对方人力资源部门工作人员抱怨而不解。
“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还没想好……”梅格玲不无抱歉地说。
要是还在学校的话，此刻，她一定是带着同学们一课一课的复习，然后再发一份模拟考试卷，让同学们在家里做。她觉得，把知识学会不是目的，基础知识要滚瓜烂熟，活学活用，在考场上针对每个考题，都要立即能反应出答案，要如探囊取物般从容自如。
“平时的积累加上良好的应试能力和心理，这几点缺一不可，我们国家目前选拨人才的主要方式就是考试，没有应试能力，那么，你所受到的教育也是不完整的。机会偏爱每一个精益求精的同学，把知识学会，仅仅是基础的基础，会用、会用、会考，这才是对每个学生的要求。特别对于就要小升初的同学而言，这至关重要……”梅格玲回忆着自己的一幕幕往事，心里像盛开着满园子的花朵那样丰富而知足。
执教二十年了，沿着每一条记忆，她都能寻到自己富足而快乐的美好，无论是在山区支教，还是在名校任教，讲台就是她人生的舞台，在方寸三尺之间，这样的单纯、快乐、自豪一直伴随着她，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您好，请问您是梅格玲女士吗？您的简历我们看过了，是这样的……”手机里传来一位hr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掩耳盗铃的“5.20考试”
六月流火，地处中国内陆城市的紫华即将迎来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间，五年级（8）班本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学完了，每天厚厚一沓复习资料是他们的家庭作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科学、书法、美术、音乐、思想品德这些副课的试题和答案全部被老师打印出来发给了同学，副课的课外复习必须在课外完成，到时，只是按照这份试题组织一次考试。
在紫华市教育局印制的《学生素质报告册》里，对每门课程都要有成绩记录，和紫华市实验小学一样，所有小学的副课都是这样完成考试并按试卷上的成绩填写每门课的成绩，再加盖学校公章。
和高考前复习的套路一样，在考前两周必须把副课全部停掉，副课时间将全部用来复习语文、数学这些主课。考试，是对学生一学期学习的检验，更重要的是，对家长而言，《学生素质报告册》里的每一栏成绩，将直接会影响孩子是不是能上“六大名校”。
《学生素质报告册》里根据考试分数，把学生成绩分为“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四个等级，而且，每一项当中，都必须有对应的同学，是按比例折算的，也就是说，不可能出现全班所有同学都是“优”或是“不及格”的现象。在小学六年时间里，无论哪次的考试水平处于“优”以下，这将意味着这个孩子会被“六大名校”排队在招录之外。
每一次考试都会牵动着家长和学生的神经，每一次考试都可能影响到老师在学校的地位。考出好成绩是老师、学生、家长完全一致的目标。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赵美婷对班主任这个角色也渐渐适应，工作起来更加从容。
过了这个夏天就意味着同学们要升入六年级了，这将是他们小学阶段学习的最后一年，传说中的小升初离他们越来越近，未雨绸缪是所有名校家长的过人之处，他们在五年前甚至更早些时候，就已经规划了孩子的受教育之路，甚至他们的未来。经过几年的学习，名校学生整体的学习能力、应试能力和考试成绩，明显优于普通的小学。特别是和城中村里那些紫华“新市民”子女的学校相比，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尽管大多数家长为了选择名校，当年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有的家长辞去了工作，全职带孩子，有的家长掏了高昂的代价，走关系找门路才跻身这所学校，而花高价租房子和让孩子上补习班的更是枚不胜举……所以，紫华市许多家长都说，紫华市实验小学拼的不是学校，而是家长，是补习班。在双休日和节假日里，围绕着这所小学而开办的一个个补习班，天天爆棚，蜗居在写字楼里的一所所补习学校里人头攒动。
无论是紫华市实验小学的家长还是学生，他们都希望能“一考定终身”，家长们都认为，孩子小时候最应当接受优质的教育，启蒙重于一切。对于教育的评判标准应当是“以分论英雄”。这也许便是中国几千年来，最为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就跟赌博一样，愿赌服输。成绩搞不上去，就是找天王老子也没辙。
而城中村招不到好生源的家长和老师并不这么认为，在整个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地处内陆重要交通综合枢纽的紫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祖国各地的人来淘金，来实现他们创业的梦想。在这座城市里，大量的外来人口每天都在剧增，每月涌入紫华的外来人口达到了10万人。
交通越来越拥堵，汽车从不限行到划定时段限行，从划定时段限行到常态化限行；就医越来越困难，大量的患者涌入规模无法再扩大的医疗机构，医院附近一桩桩大楼也被人租去，开成了医院的候诊室；多年未曾发生过较大变化的房价，就跟吹气球一样一天天见涨，不光涨，涨着涨着房子的存量全部卖完，人们为了买一套房子不得不排队，排队也不行，现在已开始摇号，在房价一路飙升的情况下，能不能买到房子完全靠运气。
快速发展的紫华，就跟疯狂而又野蛮生长着的野草一样，遍及在紫华的每一寸土地上，短短几年这里就成了莽莽原野，风吹草低时，就能看见在一片莽莽当中，辛勤奔波着的人们脸上的焦虑，能看见家长一下班就急急地挤上公交，从托管班里去接回孩子……
孩子是每个家庭的未来。五年级的这次期末考试，会对每位敏感的家长，产生孩子小升初能否考上名校的心理暗示。同学们的考试，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整个家庭的一次战役。
“‘题海战术’是我们上学时老师总结出来的真理，什么叫作熟能生巧？什么叫作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对一道题进行轮番演算，反复去做，你就不会出问题。这就叫车轮战。明白吗？”刘美艳一边给儿子魏宗赫辅导，一边说。
“妈妈，那你当时烦吗？就不嫌作业多，就不怨老师吗？”赫赫问。
“也烦，但没办法，学海无涯苦作舟，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快乐学习法’。你也不要抱任何幻想，只有老老实实把每一道题都做会，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惟一办法。知道吗？”
“嗯。”魏宗赫点点头。
“不过，妈妈遇到‘书山题海’时已是高考前了，小学我们根本没有这么些作业，那时几乎没人管……”刘美艳说。
“妈妈，你们真幸福，小时候不用做这么多作业。还有，外公原来还给我说他小时候连吃的都没有，成天吃窝窝头，说那个东西特别难吃，可是，后来我舅舅带我到饭店吃饭，也点了一份窝窝头，金黄金黄，可好吃了，特甜。”魏宗赫说着说着，似乎要流下口水，“妈妈，我觉得你们大人都在骗我们小孩……”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赶紧做试卷！”刘美艳制止了他的话。魏宗赫做了个鬼脸，然后低下了头。
气温一天天升高，七月如期而至。
这时，六年级的学生早已经毕业，按紫华市教育局的规定，在每年的5月20日要进行小升初统考，这个考试紫华人称为“5.20考试”。
“5.20考试”前，全市的每个学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填报志愿，然后，再根据考试成绩由初中录取。学习好和有意于好好学习的学生都会填报“六大名校”。
而事实上“六大名校”根本就不可能招录这么多学生，“六大名校”的生源掠夺和攫取，早都从六年级上学期之后，就已通过点考的方式在悄然进行了。这时的竞争极为激烈，有些同学天天都得去很多补习班去参加一轮又一轮的点考，接受这六所学校一家又一家的考试……
宁可齐齐考一遍也不愿意放弃一次机会，这是学生的愿望，宁可对所有学生齐齐考一遍也不愿意放弃一个优质生源，这是“六大名校”的愿望。“5.20考试”对于真正想上“六大名校”的学生而言，几乎没有意义。和点考相比，这只是一个低规格的考试，甚至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做法。
每年的小升初都备受全市的关注，媒体的关注度也从未降低过。经过“5.20考试”考试后，6月19日紫华市教育局向全市公布考试成绩，每到这时，小升初学生会被哪所初中录取，基本上无已无悬念。志愿学校未能录取的学生，将一律回到户口所在地的学区内公办学校上学。
六年级的同学一毕业，五年级的同学就成了学校里的学哥学姐，他们都有一种主人翁的感觉。在学校门口，尽管家长议论的话题各不相同，但小升初无疑是共同话题，五年级家长交谈最多的就是，在今年六年级学生小升初录取中，紫华市实验小学的上线录取率，他们根据录取率，就能推测出自己孩子明年会不会上“六大名校”。
家长坚信不疑的是：名校中学的起点，一定决定着孩子的未来。
五年级（8）班的这次期末考试，令家长惊讶不已！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绰号！
在五年级下学期魏宗赫突然开始逆袭，学习成绩就跟动作灵活的猴子一样，噌噌噌往上爬，和孙悟空一样有着冲天的气势，从此，调皮可爱的他落下了一个绰号：冲天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同学们用“冲天猴”形容他在五年级期末考试时的突飞猛进。他当然不会反对这个绰号，虽然，同学们把他比成了猴子，但他毕竟能冲天，就跟孙悟空一样，一个筋斗云就能飞出十万八千里。想想，魏宗赫心里也是蛮高兴。
同学们更喜欢的是，尽管他的学习成绩眼看就要冲天，但他还跟以前一样调皮，在学校里依然会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在一起闹腾，按大人的话说，就是团结同学，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当然，他也会和调皮捣蛋的学生一样被老师罚站，不过和以前相比，罚站次数可是越来越少，以前，他被罚站有两个原因：一是家庭作业未按时完成，二是上课和同学捣蛋。
而现在他被罚站的原因是：上课时和同学说话，做小动作，还有下课站在讲台上模仿老师的样子，夸张地演绎着老师的问题，博得同学们阵阵笑声甚至掌声，有同学说他长大后能当演员，学谁像谁，而且动作和表情还都那么夸张。
看着试卷上一个接一个红艳艳的对勾，刘美艳好不激动。“这次，你综合排名24，这个成绩妈妈很满意，这就意味着你已经达到了你们班中上水平，太不可思议了，真的，我都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魏宗赫撇撇嘴说：“学知识一点也不难，我马上就要超过陈渊博了，他才排15名，我们的差距还不到十个名次。大家都说他是蔫驴，他和同学不怎么说话，大家都不喜欢跟他玩，说他是女生不是男生。不过，有同学说蔫驴也能踢死人呢……哈哈，大家听到这话就会哄笑，这时，陈渊博会被气的涨红了脸……”
“魏宗赫！你不能嘲笑同学，也不能骄傲，更不能给同学起绰号，不能侮辱人！”刘美艳神情严肃地说：“给人起绰号就是侮辱和羞辱别人，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无论你的进步多大，也不能骄傲，更不能羞辱别人！”
“噢……”魏宗赫眉飞色舞的神情瞬间成了被浇灭的火，她看了看妈妈，喃喃地嘀咕着：“蔫驴又不是我给他起的绰号……”
“你要是想跟人比，那就跟付子傲比，看看人家前13名的名次你赶得上吗？”
“噢……”魏宗赫支吾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心里觉得有些扫兴。然后，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等会你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就要到了……以后，你每次考出好成绩，就给你奖励，想要什么就奖什么……”刘美艳冲着他的背影说。
“啊！太好了。爸爸给我送的是什么礼物？”赫赫立即转身问。
“肯定让你惊讶！你等着吧。”
“太好了，我太高兴了！”他几乎是蹦跳着走进了房间。
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刘美艳突然赞赏起了自己，她觉得当时让孩子上补习班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她也正在琢磨着“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居然是这么的深刻。她觉得，古人总结的话都是那么的经典，都是人生和智慧和道理。就像结婚要讲门当户对一样，浪子一旦回头了，那可真是小宇宙爆发的感觉，这些话都是真理。
刘美艳翻看着赫赫以前没有阅读过的课外书，一边思忖着，脸庞挂上了欣慰的笑容。这时，她突然翻到了铁杵磨针的典故：
唐朝著名大诗人李白小时候不喜欢念书，常常逃学，到街上去闲逛。
一天，李白又没有去上学，在街上东溜溜、西看看，不知不觉到了城外。暖和的阳光、欢快的小鸟、随风摇摆的花草使李白感叹不已，“这么好的天气，如果整天在屋里读书多没意思？”
走着走着，在一个破茅屋门口，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在磨一根棍子般粗的铁杵。李白走过去，“老婆婆，您在做什么？”
“我要把这根铁杵磨成一个绣花针。”老婆婆抬起头，对李白笑了笑，接着又低下头继续磨着。
“绣花针？”李白又问：“是缝衣服用的绣花针吗？”
“当然！”
“可是，铁杵这么粗，什么时候能磨成细细的绣花针呢？”
老婆婆反问李白：“滴水可以穿石，愚公可以移山，铁杵为什么不能磨成绣花针呢？”
“可是，您的年纪这么大了？”
“只要我下的功夫比别人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老婆婆的一番话，令李白很惭愧，于是回去之后，再没有逃过学。每天的学习也特别用功，终于成了名垂千古的诗仙。
五年级的学习让陈渊博感到越来越吃力，他在跌跌撞撞中艰难地抗拒着成绩的下滑，但是，尽管他小心翼翼，但各门功课的成绩似乎正一天天变差，他心里越来越恐惧学习。当同学们故意叫他“蔫驴”这样的绰号，而且，见他勃然大怒时，他们却嬉皮笑脸一哄而散时的情景，在陈渊博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同学给他起这个绰号，并不是因为他学习上没有进步，甚至退步，而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不喜欢和班上那些调皮的男同学玩了，不跟他们打闹，不跟他们做游戏，也不跟他们吹牛……但他越来越喜欢和女同学说话，他觉得女同学不会嘲笑他，不会叫他蔫驴。
他和女同学一说话，又会有男生嘲笑他，说他不是男生是女生，接下来，便是又一阵嘲笑声在教室里传开。每到这时，陈渊博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细细的脖子上鼓着几根青，像就要爆裂的水管或者蜿蜒前行的蚯蚓。
他的身材很瘦小，模样里也生着气。他一生气大家都不害怕，尽管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但他细细的胳膊、小小的拳头、单薄的身，瘦小跟一个干瘪的桔子一样的脸上，一阵子红，一阵子紫……每到这时，同学们居然又看到了新的笑点，说他是女生，假男生真女生……然后还会齐声叫起“蔫驴！蔫驴！蔫驴！”，气势就跟排山倒海一样。
每到这时，可怜的陈渊博要么把自己桌子上书本和文具，朝这些同学扔去，要么索性低着头在齐刷刷的叫嚷中悻悻离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居然敢让学生“退学”？
蔫驴这个绰号是陈渊博到了五年级以后同学们起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起先只有后排的一两个男生叫，再后来叫的人也就多了，但大都只是私下偷偷叫，偶尔有人会说漏嘴当面冒出。
大面积的叫他这个绰号，居然发生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
当天大家去领《放假通知书》，也就是在这天老师给大家讲解了考试卷，还表杨了魏宗赫进步大。这节课一下，魏宗赫就获得了“冲天猴”的绰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前还没叫响的“蔫驴”这个绰号，突然在同一天被大家给叫响了。
两个叫响在同一天的绰号，就跟他们的皮肤一样，一直伴随着他们到小学毕业。
拿着发下来的考试卷，陈渊博知道这样的成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会经过一个什么样的暑假。可是，他在学校里被同学起绰号的事，他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告诉外公。
五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时，他作弊被停课一周后，魏宗赫嘲笑他被外公在校门口呵斥和教训那件事，一直成了班上和学校同学们的话柄，直到现在，还偶尔会有同学说起，他不想再落下什么话柄，让同学们取笑他。
不过，尽管许多同学都叫他蔫驴，但魏宗赫却从来不叫。陈渊博知道，这是因为外公曾经教训过他。
排在第13名的付子傲这个暑假并不快乐，他这样的成绩离妈妈王一薇的期望相差甚远，她的预期是进全年级前十名，而不是班上的前十名，这两者之间相差了一百多个名次。
王一薇知道每过一天，离小升初的时间也就越近，所以在这个假期里，她不断地给付子傲加砝码，紧螺丝。根据往年小升初的经验，如果在这成绩的基础上付子傲还能再进一步，那么，考入“六大名校”基本就不会有什么悬念，但是，如果在这个成绩基础上，略有下滑，那么也就会与“六大名校”失之交臂，在仅有的时间里能不能再进一步，无疑是付子傲六年来最为关键的时刻。
一旦考入“六大名校”，六年后，等待他的很可能会是清华、北大，不出意外的话，能在“六大名校”初升高考试中胜出并坚持到高考的同学，将无一例外会被211、985高校录取，对于王一薇这种普通家庭来说，这至关重要。
五年级（8）班56名同学，每个人的暑假生活不尽相同。许多家长根本就不知道，有些同学的暑假居然是水深火热。在暑假前，班主任赵美婷还专门和班上个别学生家长进行了一次谈话，确切地说，是建议甚至通知他们在下学期让孩子转学。
“你们真的不要一味追求名校，毫无疑问，紫华市实验小学是紫华最好的小学，学校建校史已达百年，中央红军在进京前，他们的孩子也都在这所学校上过学，之所以成为名校，这都是我们一代一代的老师和学生艰苦努力的结果。你们家长想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这个我能理解，可是，不是名校都适合每一个孩子……这个，你能理解吗？”赵美婷对着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家长说。
这位堪称全班最肥胖的家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立方体，跟发酵的面包一样呈现着对外扩张的态势。他，所有家长都认识。这学期开学初，梅格玲被免去班主任工作后，让梅格玲复职的呼声曾一度从校门口的议论蔓延到了五年级（8）班的家长微信群，家委会收集汇总了大家的意见后，在网上发起了一个委托家长代表与学校当面申诉的接龙，后来，全班56名同学的家长全部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们要和学校对话。
“我们是学生家长，学生遇到了问题我们还进不了门，这是什么逻辑？什么规定？”那天，门卫不让他们进门，是这位身体肥胖的男家长首先情绪激动，他转过身对其他家长说，“他不让我们进门，那咱们就喊校长来好不好？”
“好！”大家齐声说。
“我们要见校长！我们要见校长！我们要见校长……”胖家长起了一个头后，现场突然瞬间爆发了，大家齐声响应，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如海啸般一浪一浪扑向校园。
这位胖家长跟个音乐指挥家一样，曾指挥着那次与学校的交涉。他，也是非常热心的一位家长，是家委会成员。
然而，他的孩子却是班上学习和表现最差的学生，在班级群里，他儿子的名字可是天天出现，不光班主任批评他，几乎所有代课老师都在群里通报过这个孩子的表现。现在，就连许多家长也知道，他儿子可是异常顽劣，是“孺子不可教也”这一类型。
后来，还有好事者打听到，在孩子上小学前，肥胖家长和妻子离婚了。他既当爹又当妈，着实也不容易。
此刻，对面的胖家长一脸无奈，他静静地看着赵美婷。老师办公室里再无旁人，她的话音一停放，便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胖家长显然有些愕然，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因材施教这本应该是一个基本的教育理念，可是，现在班上同学多，要达到这种理想化的状态显然不可能。所以，从孩子的表现来看，还根本不能适应我们的教学方法和教学要求，所以，我们只得建议家长给孩子重新择校，也就是下学期给孩子转学。”赵美婷直接说。
“转学？怎么会这样？我们当年……可是……”家长伸长了脖子，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卡住了，就像正在运转的传输带，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我知道。你们当年都是通过缴纳赞助费入学的……”赵美婷什么都不回避。她直言，“教导处已经把孩子入学前后以及入校这五年来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包括，家长你当年写的志愿捐助建校费的条子……也就是你所说的赞助费……”。
“你们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把孩子扔在半路上，不管了吗？”家长气愤地说。
“实在对不起，学校为了保证优质生源，各年级和各班可能都要劝退一些学生……”
“劝退？”
“是的。本质上是劝退，通俗地说就是转学。”赵美丽婷说。
“你们学校都不要，我们往哪里转？”胖家长质疑。
“从紫华市实验小学出去的学生，在其他学校还是很受欢迎的。他们学校甚至往往还会对外界说，就连实验小学的学生都转到他们那里，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学校的教学水平上了台阶。”赵美婷说。
赵美婷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再说着一个与自己，特别是与家长无关的一个人，说这个人无关紧要的事。言语冰冷，没有温度。
而坐在她对面的家长俨然成了一尊蜡像。硕大立体的脸上，脸色由红到紫，由紫到黄。
“有的同学在咱们学校跟不上趟，但并不是说到了别的学校就不行，我们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有的同学转到普通学校后，自信心也增强了。毕竟，学生在咱们学校打下的基础很扎实，就平时灌进的耳音，也比得上其他学校的教学了。到了普通，学校和老师也会对这些孩子高看一眼，往往，还能有更好的发挥。”赵美婷说。
“就剩下最后一学年了，你们能不能让孩子再坚持一学年？让孩子从咱们学校参加小升初考试……”家长恳求。
“不行。”没等家长说完，她便打断了他，并一个劲地摇头。
“那……那……别的学校会……会……要吗？”家长问。
“会！一定会！”赵美婷说，“我们国家有《九年义务教育法》，规定每个学龄儿童都必须接受义务教育。不管怎么说，孩子户口所在地的学区，肯定得无条件接收。”
又是一轮沉默，老师和家长四目相对，双方目光里都充满了埋怨。胖家长浑身的血液正往上涌，他的脸涨得很红。
“办转学手续时，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教导处，到时可能要开一个《转学证明》……”赵美婷这句话无疑成了火上浇油。
“你们这么做真是太过分了！”胖家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请你理解一下，这样做对孩子好……当然，对学校也好。”赵美婷说，“学校马上就要开始幼升小的招生了，同时，也要向‘六大名校’输送优质的生源，说透彻一点吧，这些学差生会直接影响到学校的声誉。”
“好！好！赵美婷，你，你，……你居然敢这么做？居然劝我儿子退学？梅格玲老师当班主任当了五年多，她从来都没有给我说过这样的话，你……你……你就是害怕我们孩子影响你在老师中的排名，怕影响到你的收入……”家长怒不可遏，他成了一头发疯的狮子：“你说！我儿子影响了你多少收入？我全部补给你！我给你赔偿损失！”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赵美婷脸上立刻燃起了火，滚烫，滚烫。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要去学校告你！”
“哼！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紫华市实验小学小升初的过关率越高，你们学校的名气就越大，今年幼升小时你们就能收取高昂的赞助费……哼！现在你们嫌弃我孩子？五年前呢？你们就是想把我孩子赶走，腾出名额再卖钱！我告诉你：没门！”胖家长彻底愤怒了:“我要去学校告你！”
“告我？”一颗炸弹在赵美婷面前爆炸了，他们的争吵声传遍了整个楼道。
“你别忘了，当年，可是你们家长到处求婆婆告奶奶，找到我们学校的……”
赵美婷脑子里嗡嗡地响着，跟中了弹一样，一片慌乱。
接下来，高一声，低一声的争吵，一次次刺激着她，甚至，伤害着她的人格和自尊。
她的泪水哗哗地流。
“怎么？你以为你一哭就能掩饰你肮脏的内心？哼！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胖家长不依不饶。
“我就不相信，我孩子学习差你就要开除他？如果我孩子是天才，我还送他来这里做什么？孩子学习习惯不好，才更需要好学校、好老师……”家长说。
赵美婷已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环境下，他们被几位赶到办公室的老师劝解开来了。
原定要劝退的第二名学生的家长，那天，赵美婷自然没有再见面。胖家长走后，赵美趴在桌子上一个劲地哭，一直哭到了晚上8点。
夏天的月光在星星的陪衬和簇拥下，慢慢散布在了湛蓝的天空，嘈杂的一天已切换到夜间模式，烧烤摊点和小龙虾铺子里里外外坐满了食客，阵阵香味会飘进静谧的校园。
教导主任吴光忙完手头的事情，便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吴光一共有3部手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关闭其中的两部，只留一个可以和教育局领导、家长、校长联系的手机。不光是他，所有名校的校长和教导处主任，每到招生季都会这么作，求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
以前他也找人办事，总觉得中国这个人情社会非常讨厌，繁琐而龌龊，都是些蝇营狗苟的事，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有时，办屁大点事都得求人，好不下贱，见了人还要拍马溜须，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还得故意给人家陪笑脸，投其所好。
吴光在大学时就对中国历史很感兴趣，熟读二十五史，他在感叹中华文明引领了世界文明几千年时，也意识到中国历史也是一部斑斑血泪史，是一部斗争史和权谋史，在历史的犄角旮旯里，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恶心、龌龊、下流。
以前还有没网购，想买一部真手机都得托人，生怕买个水货。吴光年轻时还不相信，听别人说时以为是讲笑话。后来，他在紫华一家手机商城里买了一部手机，晚上回家后，还没来得及存入电话号码，他就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说明书，突然电话铃声响了，彩屏上显示着“强子哥”几个字。
原来，是别人打错了电话。新买的手机里怎么会存有别人的号码？吴光心里顿时生疑，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商城，多年的教师生涯让他和商城的上班时间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从上午8点半直到上午10点，他就一直在门外等候。
“这部手机明明是售货员让人从仓库拿来的，而且，还当着他的面拆封包装……手机怎么会被人使用过呢？”吴光心想。
商城的门开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天花板上，近百个光源齐刷刷打开，灯管的亮光照射着每一个已打开灯光的玻璃柜台，光源在这商城里交汇着，每一部手机被都烘托得高贵而不凡。
几分钟后，身着天蓝色工装的年轻姑娘齐刷刷站在柜台前，广播里响起了淡淡的流行音乐，整个商城立刻进入到了营业模式。
吴光找到昨天那个卖给他手机的姑娘，向她描述他把手机拿回家以后的整个过程，说着，还从手机里调出了“强子哥”这个联系人的名字。姑娘把手机拿在手里，端详着。
“这部手机明明是售货员让人从仓库拿来的，而且，还当着我的面拆封包装……”吴光絮絮叨叨，继续讲述着。这时姑娘突然问：“盒子和包装都完好吗？”
“完好，完好。只是这个封条是你昨天当面撕开的。”吴光说。
“那行，你把手机和包装全部给我，我给你另换一部同款手机。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情况。”姑娘说，“这样吧，你跟我来，我帮你到仓库去拿。”
他跟着蓝色工服来到楼，走到售后部门口她让吴光止步，然后，带着包装盒和手机走了进去。早上刚上班，这里空空如也，他们的对话他在玻璃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哥，赶紧先把这个处理一下，封条已经撕烂了。你把数据一消，然后处理一下包装上的小封条。”姑娘说着朝身后看了看，吴光立刻转身佯装没事。
“好吧，先生，请跟我来！”姑娘和那个维修员鬼鬼祟祟说了几句，她就把他带来到仓库门口，两分钟后吴光终于拿到了一部同款手机。姑娘带他下楼来到柜台前。
途经售后部玻璃门时，他看见那个被姑娘叫“哥”的年轻男子，正用一个电吹风机烘烤着另一个手机包装盒上的封条，然后轻轻揭下，再糊到自己那部已拆封的手机包装盒子上。一部未拆封的新手机就这样炮制出来了。
吴光非常惊讶，他的眼睛睁得很圆很圆！
后来，接连发生的一些事情让吴光越来越相信，在中国做任何事情都得求人，包括用真钱买真手机。不求人什么事情都不好办，如果当时有学生家长经销电子通讯产品，那么，他肯定不会买到那样的二手手机。
“唉！太年轻，以前还是自己太年轻！”后来，吴光总是这样总结和自嘲。
再后来，但凡遇到什么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托人找关系，当了教导主任后，他才知道每一个求他办事的家长，都有着一定的社会背景和社会关系，从《家长信息登记表》上，他能发现许多秘密。再后来，吴光养成了一个习惯，空闲时就研究《家长信息登记表》，自己遇到一些事情想托人，就通过班主任帮忙联络家长。
身居名校教导处主任多年，他越来越明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窝边有草何必乱跑”的道理。他也意识到不托人情不找关系的人都非常的幼稚。
特别是每到招生季，托各种关系求他的家长，那可是多的数也数不过来，甚至，有些学长和他扯上关系后，居然渐渐变成了“学托”从中牟利，年年说他孩子要上一年级……哪些家长适合帮，哪些家长不适合帮，吴光心里明的跟镜子一样，有钱没权的学生家长不能帮，有权有钱的家长一定要帮，至于学托嘛，当年要看效益。
当然，有一种家长也很特殊，那便是有权却不说赞助费的事，这类家长才是吴光重点要帮助的对象，他们的孩子入学后，吴光还会格外上心，会把这类孩子安排进重点班。
重点班指的是带托管的班，除了正常上课外，还管午餐管午睡，下午放学后要比其他同学多延长一小时，并安排专门老师辅导作业。这样的班，学校在每个年级只设一个。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窝边有草何必乱跑
从说一些违心的假话，再跟做贼一样给人家偷偷塞点钱办事，吴光用了很多年才一点点战胜了自己，尽管，他求人办事时，没有往鱼肚子里和点心盒子里塞过钱，但却给人家塞过厚厚的信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久而久之，他就非常谙熟人际交往中的那点渠渠道道。
干了快一辈子教育工作的吴光也就剩下几年干头了，老了，人不能不服老，过了50岁，黄土都埋到胸膛的人了。不过，让他庆幸的是，自己为人处事之道已炉火纯青，达到了游刃有余的地步，在这方面他还犹如一个壮年，活力充沛，生龙活虎。
吴光觉得在复杂而微妙的社会关系中，一切都妙不可言，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每年到了幼升小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感觉到“教导主任”这个位子的身价，这个位子能带给他满足和光环。这个时候是多年来，新生家长“一年一叩头”的季节。
老同学给吴光打了一天电话都无法打通，晚上，吴光刚一走到小区门口，就有一个黑影向他靠近。
“吴主任……”黑影在的灯光下一点点变得清晰，吴光也才拂去了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嗨！老同学，怎么是你啊？跟个鬼似的，吓了我一跳……”
不过，说这话时他很高兴，他觉得求人求到了这般地步，自己内心的满足与快乐无以能比。
“我的天啊，你的电话我打了一天都没打通，生怕把宋总孩子上学的事给人家误了。你说，这啥事都可以马虎，唯独下一代上学的事可不敢出半点差池。再说了，人家孩子你也见过了，好歹还把你叫叔叔哩，你可千千万万别把这事给忘了啊……”那位同学央求着他。
“噢……今年政策有规定……”已彻底镇定下来的吴光这时已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光，不，吴主任，反正我在一年前就给你说过这事了，你可别说我把号挂晚了啊……”同学说着把他拉到一边，“吴主任，人家宋总现在已升任集团副总裁了，地产公司总经理只是他的兼任职务了。这会还早，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吴光没有吱声，也没有反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走吧！人家能找你这个主任也算是给了你面子，凭人家的社会关系，根本就用不着找。噢！这么说吧，是我专门的、主动的、积极的往人家跟前蹭，给人家拍了胸脯，把这事揽过来，噢，应该是抢过来的……我有好几个项目都在跟人家下属公司合作……你知道宋总后面的政府靠山是谁吗？”老同学朝四周看了看，贼眉鼠眼。
“谁？”吴光颇为好奇。
“是市委常委、高新区管委会主任……”老同学碰了碰吴光的胳膊肘，“这事你可别乱说。以后在宋总公司和高新区有什么事情，你就吱个声……”
“嗯。”吴光应允。
“当然，人家是大老板，什么套路人家都明白……”这位同学说。这话颇有些意味。
吴光这才渐渐回忆起了宋总孩子想上紫华市实验小学这档子事，细算起来，他的这位同学的确早在一年前就给他打过预防针。
“这门口也不是说事的地方……走……我们换个地方……”同学连说带拉把吴光请上了奔驰越野车。
“你又换车了？行啊，同学！”看到路灯下闪闪发光的奔驰车的标志，吴光眼睛放光。
汽车在一家广告牌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灯光下的店面门口停下，他们，走进了这家夜总会。
灯光、白洒、美女……第二天早上，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杂乱的浮现着，交织着，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酒店豪华的套房里，洁白的床单被套，软软的地毯。
又过了几分钟，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手去摸放在床边的裤兜，直到他摸到厚厚的一一沓纸时，他的回忆才渐渐还原到昨晚的现实。他再摸，把厚厚的一沓纸的轮廓又摸了一边，大小一致，规格统一。
他刚想把手缩回来，停了停，第三次把手伸过去，这次，他把手伸进裤兜，他摸到了一个信封，然后，把信封的角拽出裤兜，他看到了，这果真是一个信封。
他再次闭上眼睛，昨晚灯红酒绿场景下的一个个片段，在他脑海里快速的回放着，跟倒带一样。他当然，他也在努力地想着他是怎么来到这家酒店，又是怎么躺在这张大床上的。
当教导主任这些年，他见证着紫华教育的发展变化，在大量外地人口潮水般涌进紫华的这些年里，这座城市一天天的扩大着边界，他和所有家长一样，也一天天感觉到紫华教育资源正一天天的紧张。
特别是随着以“六大名校”为代表的民办教育的兴起，紫华教育正一天天产业化，大量的外地教育机构和教育投资机构涌入紫华，在这里跑马圈地，掠夺生源和老师。
从高中到幼儿园，事条教育产业线上都存在着公办与民办，本地资本与外来资本的角逐，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竞争之下，教育事业也成了最大的民生工程，尽管政府千方百计想解决教育资源分配不公的现状，可是收效甚微。
让吴光最庆兴的是，他的命运会在紫华教育的滚滚洪流中一路向好发展，在上世纪末，随着中国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紫华全市，那时，他还是厂里一所子校的语文老师。
新旧世纪之交，紫华开始迈向大发展的轨道，表现在教育方面就是各企业子校的社会化转变。非常巧的是，他被分流到了紫华市实验小学。
不过，那时的这所学校和紫华所有的普通小学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校舍建设、老师待遇、学生生源、师资力量都和公办兄弟学校一样，但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民办资本进入紫华，以及当地教育部门对个别原有公办学校的改制，最终让紫华产生了“六大名校”。从此，紫华整个教育生态一天天开始产生越来越深刻的变化，有些变化甚至是激变。
高薪挖老师，不惜血本在全市甚至全省争抢优质生源，不断扩大校舍和新建规模更大的分校……而无缘“六大名校”的学生，却要付出极其昂贵，甚至倾家荡产的代价，才能让孩子跻身名校，名校的一系列举措都是以市场为导向。
受“六大名校”挖掘和抢夺生源的影响和倒逼，原来平静的小学了被卷进这种生源掠夺战，在小学向中学输送优质生源的同时，幼升小也成了小学增收的重要渠道。每年一次，财源滚滚……
就这样，近二十年来紫华市场实验小学就被市场这个无形的大手，一天天推到了名校的宝座，谁也没有想到，这所学校突然会在紫华市大放光彩，原来的百年校史，一下子成了最大的卖点和桂冠，熠熠生辉，光芒四射。紫华市实验小学成了紫华市乃至东来省一颗最亮最耀眼的珠宝，真是众星捧月，一下子，这所学校与“六大名校”一样声名大噪。
吴光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就在社会转型的一个刹那，突然摇身成了地方公办名校的老师，后来又成了名校教导处主任。就连吴光也常感慨：人的命啊，有时还真说不清。本事算个啥？机会才重要。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窝边有草何必乱跑”这句话渐渐成了他的人生座右铭。吴光觉得，既然他已为了紫华的教育事业付出了快一辈子，那么，他就应该用好自己的这个座右铭。这也是他几十年来，最终形成的人生哲学。
吴光知道赵美婷还没回家，他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他想了想，还是轻轻推开了老师办公室的房门。
“吴主任……”越美婷抬起头，用红肿的双眼看着他，泪眼涟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兴师问罪
期末考试完后学校就要放假期了，按照以往惯例，学生放假后学校教职工还得再延期一周，以对本学期工作进行总结，对下学期工作提前进行安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下学期，教职工也会比学生早一周到校，准备新一学期的工作。这样的规律和节奏，从新中国经历了“十年浩劫”过后并全面恢复教育制度以来，在中国大地上已经有40年历史。
而紫华市实验小学今年的情况让包括校长在内的许多教职工都意想不到，对这所学校而言，一个非常重大的人事变动突如其来。全市统一放假的当天下午，紫华市教育局通知王才校长到教育局开会。
王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次局办公室并没有发会议通知，只是电话通知，而且，工作人员对会议的主题并不清楚。只是说让他下午3点准时到局里的小会议室。而且，必须由他本人参加。
王才准时到达局会议室时这里空空如也。他并没有见到任何一所教育局直属学校的校长。他感到纳闷，正想着出去问明情况，这时，局长冷兵和纪高官常宁远以及分管人事工作的副书记苟一杰，一同走进了会议室。
“冷局长……常书记……苟书记……”王才向他们一一点头问好。
“来，来，坐……请坐……”冷局长说着将手里的茶杯放在红木会议桌了上。“快，快给王校长倒茶……这么热的天，还让王校长跑一趟……王校长可是咱们紫华有名的教育家啊……哈哈……”
“不敢！不敢！领导才是教育家……我啊，成天和孩子们打交道，充其量就算个老顽童……”王才非常恭敬。
“专家还是当得的嘛……”副书记苟一杰说着把一个一次性口杯放在校长面前。他和纪高官都没带杯子，起初，他是带着杯子的，可是一想，今天这会也就几分钟时间，眼珠一转，就赶紧开门将杯子放回了办公桌上。
除了一些长时间的讨论性质的会议外，纪高官常宁远向来都不带杯子，他很少说话，一年四季表情如一，像潭死水。
“哈哈……谢谢常书记！我呀，也充其量可就算个土专家……”王才笑着说。
几句寒暄后，几个重要领导共同参加的会议就算开始了。
轻松愉悦的气氛也正是这个称他为专家的副书记苟一杰打破的。
“王校长啊，今天之所以单独请你来局里，是有些事情得向你通知，嗯……你先喝点水，你也是咱们的老党员了……”苟一杰开始破题。
“老党员”一句，立刻博去了每个人脸上残存的笑容。
“王书记，你是说……”王才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常副书记问。
几位局领导都坐在他对面，他们都分别坐在局长左右两侧，只有自己与局领导相对而坐。
“是这样……你在这担任咱们实验小学校长期间，各方面的工作都很出色，为优秀中学输送了大批优质生源。正是在你和学校领导班子的努力下，咱们实验小学在社会上才有了良好的口碑……”苟一杰说。
先礼后兵是中国人处理问题的基本策略，听到这里，王才校长已略微感觉到今天下午的约谈情况不妙。对！是约谈！不是什么会议！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孩子是祖国的未来，现在，咱们全国上下对学生的教育理念是大力推行素质教育……哦……当然，咱们实验学校在日常教学工作中的表现，一直处于领军地位……”苟一杰看了看局长，局长的目光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不动声色。他又看看纪高官常宁远，他正在笔记本上一一记录着。
“在整个教学工作中，今年，咱们教育局还专门加强了师资力量的投入，对于师德方面的教育也是常抓不懈……”苟一杰再次看了看纪高官常宁远。双目相遇，他们瞬间会意。
“王校长啊……”常宁远立刻接话说，“今年全市教育系统的师德建设的情况总体向好，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说到这里，发生在实验小学里的‘老师借钱’一事，的确给紫华的教育抹了黑……”
“这件事，我很抱歉……我们学校和咱们市教育局当时就停止了涉事老师班的主任工作，而且，还取消了她三年内评优选优资格，给了校内通报批评。”王才这才听出了弦外之音。原来，他们扯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叮鸡蛋上的这条缝。
他接着说，“从教育局的同志入驻实验小学宣布处理决定当天起，已由数学老师赵美婷代理了梅格玲班主任的工作。”
“是这样……”常宁远正准备说话，王才抢先：“对了，梅格玲老师已经辞职了，她将永远离开她所钟爱的三尺讲台。”
现场暂时没有人再说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严肃。王才一次次的在内心告诉自己，今天他们可是来者不善，一切后果，很可能都会从现在的兴师问罪发端。
苟一杰赶紧看看局长又看看纪高官说：“关于梅格玲老师离职的事情，人事处给我报告过，我也知道。我是这么考虑的，对于一位有良知的老师而言，她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尽管，我们往往会站在世俗的角度上去考虑她未来的职业、生活、经济来源……但是她这样做，也恰恰说明我们的老师还有良知，有担当。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而且，又没有对自己救赎的通道，那么，我相信这个人的内心是痛苦的……”
他看了看王才校长说：“教育局当时对她做出那样的处理，主要的出发点就在于教育本人。她的离职恰恰说明，她被停职后进行过深刻的反醒。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什么是道？首先就是品德要高尚，而她的品德显然有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算了，今天咱们不议这件事了。也希望她离开教师队伍后能进一步修身。”
“是这样……在今年的考评中，咱们实验小学师德建设这一项的得分最低……”常宁远一页页翻看着笔记本，然后，说出了一大堆的数据。“当然，从我们统计的结果看，这样的低分显然是由‘班主任老师向学生家长借钱’的事件引起的。”
一个个数据听得王才脸上烧乎乎的，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如果论年龄的话，在座的几位领导都得称呼他为大哥，可是，论起层次关系，他在这里的地位最为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