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三位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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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胜不清楚苏府当年发生什么事，但可以根据现有的情报推算出：苏府长女因“病”亡故；苏老爷全家撤离昆仑；在奉天十六年与蜀山交好；兽骨内丹突然出现；掌门派苏喆和自己一行下山历练；苏府被元魔王掌控；元魔王与苏珏争执不休；苏珏想念着弟弟。
也就是说，苏珏不知为何与元魔王合为一体；元魔王控制苏府想将蜀山弟子一网打尽；苏珏不阻止魔王杀戮控制但她思念弟弟；而元魔王对苏珏的意愿无可奈何。
从苏老爷的行动可以看出，她们两个的力量是共有的。
不管苏珏是怎么死又怎么活，只要知道她能控制魔王的力量，就已足够。
看苏珏的表情，似乎对苏喆相当喜爱。有爱就好，起码说明她还有人的感情，更容易发现破绽。
静观其变，一击远遁。
“我还记得你给我摘的那朵栀子花，”苏珏抚摩着弟弟的手，微笑道：“那么高的树，你三两下爬上去，就为了给我摘朵栀子花，别在发上。”
苏珏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哽咽道“我活了五年，只有你真心把我当亲人，而不是怪物。”
韩胜默默叹气，又是一件惨事。他示意道匀和风鸢坐下驱毒，自己持刀而立，为他们守护。苏珏和周围被控制的仆人并未向他们看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可以做不少小动作。
“其实我没有死的。”苏珏低声道：“我只是闭气而已，在棺材里时我敲打过棺盖。我喊你的名字，喊父亲的名字，可你们都没有听见。”
“别自欺欺人了！”苏珏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韩胜一惊，短刀握得更紧。苏珏表情扭曲的可怕，阴冷地笑道：“棺盖在震动，他们会听不见？我的好妹妹，你真是蠢得好似一头猪。”
妹妹？韩胜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珏，这又是什么情况？
苏珏表情迅速平静下来，如弱女子般抽泣道：“姐姐，你答应过让我一个人和弟弟见面的。”
苏珏的脸再度扭曲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叫醒他？你我同为一体，你害怕什么我会不知道？别哭哭啼啼把自己当成白莲花！”
她伸手对着苏喆的脸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四个耳光，打得苏喆满脸红肿，嘴角出血。
“你干什么？”苏珏打完后尖叫道：“你为什么要打弟弟？他哪里对不起你了？”
苏珏冷笑道：“岂止是打他，我恨不得杀了他！”说完便对着苏喆的右脸狠狠踩了一脚。
“不许踩！”苏珏放声尖叫，却不停的踢打着苏喆身体。
韩胜在一旁目瞪口呆，嘴里可以塞两个鸭蛋。
这苏珏多半有病，计划得从头设计了。
“元魔，你下的什么毒？快点让这个贱人醒过来！”苏珏踢打了一阵，发现苏喆还不醒来，对着腹部说道。
苏珏腹部传来沉闷的声音：“我不能解，还有三个蜀山弟子没解决。你们把身体和元神的主导权交给我，我消灭那三个弟子后立刻给他解毒。”
“我只要他清醒，不要解毒！”苏珏面容扭曲，恶狠狠的说道。
元魔王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只要他一清醒，那三个蜀山弟子照葫芦画瓢，这毒还有意义吗？”
“那是你没本事，”苏珏冷笑道：“堂堂元魔王，连三个中毒的蜀山弟子都奈何不得！”
“你……”元魔王被气得直喘粗气。
韩胜皱眉，这苏珏似乎是两个人，不知为何与元魔王纠缠在一起，互相生存，谁也奈何不得谁。
不过堂堂太古魔王，怎么会衰落到这般境地？回想起来，他的实力也并不恐怖，至少比三焱差劲多了。
莫非也是个残魂？甚至比当年的血魔王还要不堪？
“先把他们解决掉。”苏珏突然说道：“我只给你一炷香时间。”
韩胜霍然抬头，握紧短刀，精神高度紧绷。
“一炷香足以！”元魔王桀桀怪笑。苏珏身子一震，红唇勾起，有两个声音同时说道：“蜀山弟子们，去死吧！”
“紫金八卦剑！”“建木剑！”两道剑光破空飞去。道匀和风鸢放弃驱毒，齐齐挥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向苏珏刺去。
苏珏此刻已由元魔王掌管，她信手一击，无声的劲气击飞紫金八卦剑。衣袖挥舞，将建木剑重重缠裹。然而紫金八卦剑不屈不挠，从上空再度刺下。苏珏皱眉，另一只手小指点在剑身上，魔气一拥而入。飞剑剑身剧烈颤抖，紫金八卦图已成暗黑色，道匀如遭重击，“哇”一声吐出鲜血。
而就在这时，趁苏珏一手被建木剑拖住，另一手制服紫金八卦剑。韩胜提着短刀一个箭步冲到苏珏身前，停步转身用尽全力挥出一刀，刀光如流星乍现，声爆如雷。苏珏没有硬接，而是顺着刀势向左一倒，同时右脚一踢，正中韩胜小腹，将其一脚踹飞。
韩胜被一脚踹中，腹痛如绞，五脏六腑都似乎翻过来了。眼看自己将飞出清风亭，他深吸口气一个凌空翻身，直接落在苏珏身后。苏珏刚要动手，韩胜艰难说道：“不准动！”
苏珏一愣，韩胜掐着苏喆的脖子，冷冷道：“听着，不想让你弟弟死，就马上放弃攻击！”
“弟弟！”苏珏表情一变，惊恐地看着韩胜手里的刀子和紧掐苏喆的大手，她慌乱说道：“有话好好说，有事情可以慢慢商量，不要伤害……”
“闭嘴！”元魔王和另一位苏珏齐声怒吼，随即苏珏的身体剧烈颤动。韩胜立即看向道匀，道匀面如金纸，依旧勉强点了点头。
韩胜放下心来，挟持着苏喆向后退去。
据他刚才的观察，这名叫苏珏的元神内有三个意识：一位是远古时代的元魔王、一位是性格扭曲阴冷邪恶的姐姐、最后才是温和软弱喜欢弟弟的苏喆。
幸好有最后一个苏珏，不然这次历练逃生的机会不大。
苏珏的身体停止抖动，再睁开眼时韩胜顿觉不妙，这次主导身体的又是元魔王。
“小子，不要想太多。”元魔王嘲笑道：“我们三个的确势均力衡，也不能将小苏珏怎么样。但只要两个齐心协力，在小苏珏挣脱前把你们全部杀掉就够了。”
她的手心黑气蒸腾，乌光流转，长裙无风自动，眼看就要攻来。
韩胜面色不变，低头看了苏喆一眼，忽然将短刀丢在地上，轻声道：“你知道吗？苏喆第一次进入蜀山时，躲在后山痛哭，说他很想家人，很想姐姐。”
元魔王身子一僵，随后冷笑道：“想利用感情刺激小苏珏吗？没用的，受死吧！”
她抬起右手，光球疯狂旋转，卷进大量魔气。这是元魔王当年凭其肆虐八荒的绝顶杀招，一球击出神魂俱灭。即便如今实力卑微，也有不可小觑的威力。她决定先将韩胜的灵魂摧毁，空灵之体留做附身修行。
“我和他一个宿舍，”韩胜恍若不觉，轻声道：“每天夜里，他都会惊醒，然后一个人默默哭泣，谁也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元魔王表情越发的狰狞，她高高举起光球，准备一掌击出。
韩胜微笑道：“你知道吗？他曾跟我们说过，自己有个天底下最温柔最漂亮的姐姐。”
“你胡说！”苏珏身体一颤，面容扭曲道：“他见到我就怕的要死，你之前也看到了，他吓得都要尿裤子！”
韩胜面色一变，厉声喝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解释？还会说‘我没有’？他是怕你在意，怕你生气，怕你心痛！”
“他会在乎我？”苏珏疯魔般大笑，连手上的光球都一阵动荡。
“如果他真的在乎我，”苏珏咬牙道：“我被人称作妖魔时，他在自己的宴席玩闹；我被爹娘关进牢房时，他在亲友面前任性撒娇；我被下人呵斥打骂时，他在厨房偷雪莲心糕；我被大夫捏鼻子灌药汤时，他在外面擦破手皮大哭大闹；我半月未吃饿得奄奄一息，他看到后转身就跑；我被蛮族巫医用刀切割身体，他在外面鼓掌叫好！我在棺材里面拼命敲打木板，他在一旁扶棺装听不到！”
说到最后，苏珏的眼睛甚至淌下两行鲜血。她幽幽地道：“从我被他们活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苏家，会死绝的。”
阴风凛冽，听到的人无不心寒。
韩胜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子，最后无奈叹息：“十六年前，他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
“孩子又如何？”苏珏眼角的鲜血滴落在地，她眼神空洞地说道：“我只比他大一岁。”
“何况，”苏珏忽然抬头笑道：“我在被掩埋时发过誓，杀尽天下负我者。现在死的就剩这座苏府了。”
韩胜目光悲悯的看着苏珏，轻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杀了他！”苏珏的腹部传来元魔王的低吼：“苏珏，夜长梦多，不要和这小子多说！”
苏珏淡淡一笑：“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
她望着韩胜，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你很聪明，不同于那些表面平易近人蜀山弟子，说的每句话都直奔人心。假以时日，你必然会名动天下。”
韩胜知道她将动手了，不由叹道：“这话我听了很多遍，每一个成长中的天才，都听过许多遍。但现实是，相信这话的人全死了。”
苏珏赞赏的神色一闪即逝，右手轻推，光球飘飘荡荡飞向韩胜。飞行速度极慢，但韩胜却额头有汗流下，无论怎么闪，都躲不过这光球的炸裂！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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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捕获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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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长剑出现在韩胜面前，剑身雪亮，内蕴寒光，轻描淡写间将那光球一分为二。
“破绽，到处都是破绽。”持剑的修士淡淡道。
韩胜顺着剑身向上看去，修长的手指，宽大的道袍，斜挂的剑鞘，慵懒的神情，发现韩胜的目光后还向他眨了眨眼。
“清韵师伯！”风鸢惊喜地叫道，她和道匀一直苦苦支撑，在看到清韵师伯后终于放下心来，彻底昏迷过去。
“怎么是你？韩胜惊愕道：“我还以为会是其他蜀山弟子，或者清韵掌门。”
清韵脸色一变：“喂，就算不提师徒关系，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韩胜抱歉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风鸢和道匀的求救信息发出去后，先赶到的竟然是你。”
有求援手段的不止韩胜一人，道匀作为六组组长，本身就带有和其他九组的联系方式。一组有难，九组相救，这是蜀山这几十年实施的方案。以前历练弟子互不联络，各行其是，甚至有刚出山门历练小组就分崩离析，只约定回山的时间地点这样的事情。结果一人一剑闯江湖的弟子纷纷折剑沉沙，还发生过金丹弟子被邪教群殴致死的惨案。从那以后蜀山规定一组历练弟子分散不得过十里，每组组长都要和外组定时联络，一日三次。
所以韩胜才会不断拖延时间，哪怕自己和风鸢的求援手段全部失败。至少午时已过，离六组最近的小组会发现六组失联，在三次提醒未回应后，绝对要飞剑传书通报蜀山，然后召集弟子直奔六组试炼地。
韩胜尽了最大努力，依旧没能拖延多少时间，本想着拼死一搏，怎么清韵长老突然就从蜀山来到苏府了？如果是清松掌门感应到风鸢的呼救还差不多，毕竟掌门深不可测，可清韵怎么会来到这呢？
清韵懒洋洋道：“我有点事情要下山去办，以后没多少时间待山上，过来跟你说一声。”
“啊？”韩胜一愣：“你要去哪里？”
清韵随手一剑，法力波动间将苏珏死死压在地上，转头笑道：“降妖除魔，匡扶天下。”
韩胜不信。
苏珏在地上挣扎，发现不能起身后突然一动不动。清韵立即向半空虚斩一剑，空中响起尖啸，一道旋风扑向清韵。
“小心，他会附体的！”韩胜叫道。
清韵左手飞速掐诀，然后在剑身一抹而过，随即劈向面前，大喝道：“正气聚体，斩邪灭魔！”
白光大作，在韩胜眼中，清韵一剑劈向虚空，然后白光消散，重归寂静。
“它，死了？”韩胜不敢相信。
清韵收回长剑，嗤笑道：“死个屁，不知道躲在哪个人身上。”
韩胜皱眉道：“这个元魔王未免太弱了，虽然元魔王本身不是以战斗力扬名，但它在元神灵体方面足够把我们全灭。我发现它好像很多绝技都不知道，只会夺舍和挖掘宿主的身体潜能。”
清韵笑道：“那是因为它压根就不是元魔王。”
韩胜一怔道：“残魂也不算吗？”
清韵冷笑：“它连残魂也不算，充其量不过是元魔王的一滴血。”
“胡说！”亭柱边的一个侍女猛地扑向清韵，嘴巴大张，娇美的面容狰狞可怖。
清韵身影如风，转瞬到了侍女的背后，一掌打在她后心，法力顺着心头热血四处冲击。
“啊啊啊！”虚影破体而出，冲向亭外。
“锵！”清韵从腰间拔出长剑，在亭外虚空一砍，剑气破空飞去，连光线都有些扭曲，虚影被剑痕阻挡，不能前进。
“看到了吗？”清韵轻笑道：“它如果现在是元魔王，那我就是神王颛顼。”
“人类！你们会为冒犯本王付出代价！”虚影尖啸，黑气源源不断的从那些仆人侍女身上涌出，灌入它的体内。随着黑气的进入，虚影渐渐稳定下来，变成九首十足，身似玄武，背生双翼的异兽。
清韵面色不变，语气刻薄道：“靠吞噬人族戾气来修行，普通魔族都不屑于这样做。比起元魔王吞神噬仙的壮举，你好意思冒充它吗？”
“本王要杀了你！”元魔王震动双翼，狂风呼啸。三百多个苏府下人摇摇晃晃的冲向清风亭，而亭内那些侍女们也张牙舞爪攻向清韵。
清韵拍了拍韩胜的肩膀道：“我去打怪兽，杂兵就交给你了。记得收拾完后，用水珂翼解他们的毒。”
“怎么用水解？”韩胜急忙问道，可清韵已经飞上天空了
“真是麻烦。”韩胜瞥了一眼倒成一片的蜀山弟子，决定先丢一个下水试试。
侍女们一拥而上，将韩胜淹没在粉拳秀腿中。她们衣衫不整，腰带断裂，小手不断伸向韩胜，不知详情的人看到后恐怕还以为他荒淫无度。
韩胜被围在侍女群中，等人群聚集后开始辣手摧花。他抓住一位侍女裸露的雪臂用力一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趁其立足不稳猛地一推，“扑通扑通”，五六个侍女惨遭落水。
上面打的激烈，韩胜在下面也推的激烈。一堆又一堆侍女被他推下水，弄得衣衫湿透，身材的凹凸起伏展现的淋漓尽致。
刚把侍女推下水，背后又来三百个杂役和卫士。韩胜叹了口气，不再留手，直接左撞右锤，腿扫膝顶，快刀斩乱麻，将他们统统打进湖里。哪个想爬上来，就再踢下去，只是眼看这些人也喝了不少水，怎么没见一个苏醒的？
韩胜向天上望去，清韵你这个方法靠谱吗？确定是水？
而在天上，清韵躲过一颗头颅的攻击，顺势在上面斩了一剑，伤口处尽是黑气。元魔王震天怒吼，九头再度咬向清韵，被他又一剑斩在之前的位置，断它一头。
断落的一头猛然炸裂，魔气四散，清韵停顿下来，念咒驱散魔气。元魔王转身就逃，此人对他的弱点一清二楚，自己却一无所知，再战也是失败。只有先逃走，继续积累下去，等强到足以吞噬仙人时，再去蜀山报仇雪恨。
“嗖！”一柄剑插在元魔王面前，清韵身影在剑旁浮现。他轻松自如地挥洒着长剑，阻住元魔王的去路，笑道：“魔王请留步，你刚才的实力是魔士巅峰，相当于元婴期。现在又吸纳大量戾气现出原形，差不多有魔将初期，算是化神。我也是化神，咱俩实力相差不远，你又是太古魔王，胜利的希望比我大，怎么能逃跑呢？”
“让开！”元魔王气急败坏，突然吼叫道：“你们这两个娘们再吵下去，今天我三个都得死在这！”
清韵歪着头看向元魔王，疑惑道“两个娘们？”
左边一颗头颅忽然开口道：“你不是号称太古魔王吗？连一个蜀山长老都对付不了！”
“闭嘴！”最中间的元魔王表情狰狞道：“如果不是你们这两个贱人窃取了本王七成的魔力，这些人全死光了！”
右边的一颗头颅怯生生道：“我没有偷东西，是你想来吃我的。”
清韵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颗头颅争吵，他刚到苏府不久，因此不了解元魔王身上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们既然吵得这么厉害，自己就用剑帮他们解决吧。
长剑脱手而出，速度快到毫无动静，但三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中间的元魔王喃喃道：“这是化神的力量？”清韵悠然叹道：“普通化神当然没有，可我是蜀山天才。”
元魔王的身体剧烈颤动，九条脖颈齐齐出现裂痕，“啪！”飞剑刺破虚空的声音这才传了过来。九颗头颅悄然滑落，接连不断的炸裂开来，黑气弥漫。
失去了头颅，元魔王的身体如同一只怪异的乌龟，直直落向湖水。清韵收回长剑，对着龟壳连斩九剑，每一剑的角度力量的速度各不相同，将元魔王的身体再度斩向半空。
清韵倒提长剑，淡淡道：“出来吧，你的逃生手段我都知道。”
眼看龟壳逼近清韵，一道乌光突然从里面冲出，试图逃之夭夭。
清韵左手一挥，早已备好的法术使出，将乌光困在一道光索里，任它怎么冲撞也不能逃脱。
“真是有趣。”清韵收回光索，看着里面的魔王元神，啧啧称赞：“难怪这么弱，你比我想象的更惨。”
韩胜在底下叫喊：“解决完没有？我忙不过来了！”
清韵低头一看，捧腹大笑：“你在干吗？那些下人和你有仇吗？”
在下面的清风亭里，韩胜东奔西跑，将一个个爬上来的下人丢到湖里去，忙得团团转。
他刚掰开一位紧抓着栏杆不放的侍女双手，又跑到另一边把站在地面上的卫士打下水，像只小蚂蚁似的忙忙碌碌，让身处高空的清韵看来十分滑稽。
自己忙得半死，清韵还在说风凉话！韩胜大怒道：“不是你说用水可以解毒吗？”
清韵的笑声突然中断，他尴尬道：“我指的是一种叫‘水珂翼’的药材，很常见的。”
漫长的沉默，只有下人们在水里挣扎上爬的声音。
“我不想和你说话。”韩胜静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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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裂缝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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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珂翼，泊水蝉的蝉翼，东荒特产，其味辛辣，服后清心明目止咳生津去除风寒，可入药。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韩胜未上蜀山前就知晓常有人拿它治感冒。买来直接嚼，嚼到满头大汗，然后盖上被子睡一觉，疾病自愈。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普通的感冒药，竟然也是魔毒的解药！
“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这魔族的千日醉固然强悍，连远古时代的鸣岳妖王都被迷倒，可这张蝉翼偏偏就能解毒。小黑，我觉得你还需要再学习一下。”
清风亭里，清韵在一旁座位上喋喋不休的说教着，韩胜面无表情地用苏府药房里拿来的水珂翼，一张张塞到蜀山弟子们嘴里。
“对小鸢儿温柔些！”看到韩胜毫不怜惜的捏开风鸢的小口，清韵大惊失色，身影消失不见，下一刻紧紧拉住韩胜的右手，不准他硬塞进去。
“长老！”韩胜右手被清韵拉住，愤然道：“你既然不喂药，为什么不去把那些下人制服？我们这样很像一群囚犯啊！”
在清风亭外，一道道石柱拔地而起，将清风亭围的水泄不通，仅在缝隙间能隐约看到外面。
清韵呵呵笑道：“我这不是懒得搭理他们吗？一群连金丹都没有的下人，我出手岂不是抬举他们？反正等下离你们最近的七组会赶过来，让他们解决就是了。”
韩胜冷哼一声，打算拿筷子将水珂翼放在风鸢嘴里，又被清韵拉住。
“你干嘛？”韩胜怒道。
清韵古怪的看他一眼，疑问道：“你这么大大咧咧，刚才为什么没中毒？”
韩胜一愣：“这筷子不是没有毒吗？”
清韵嗤笑道：“谁说这筷子没毒的？”
韩胜回忆，元魔王并没承认这筷子有没有毒，它只是借着韩胜去看筷子时偷袭，之后也只是说魔族的话不可信。但自己下意识以为是它编造杯筷有毒的假消息，好吸引自己注意。所以刚才很自然的去拿筷子，完全忽略上面是否真的无毒。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小黑你要分清楚。”看到韩胜沉重的脸色，清韵微笑道：“对于天性阴险狡诈的魔族，你小心一万倍都没错。”
韩胜问道：“那长老为什么不直接炼化元魔王呢？”
清韵懒洋洋道：“第一、它不是元魔王，充其量是一滴血有了意识；第二，因为我留着它有大用，可以拿来当指南针。”
“指南针？”韩胜疑惑。
清韵笑道：“我要去降妖除魔匡扶正道，有这滴魔血会省许多事。”
韩胜肃然道：“这可是元魔王的血液，继承它的一部分本领，长老不怕反噬吗？”
“你真会说话，”清韵白了他一眼，摸了摸鼻子道：“我会把它炼化成器灵，然后再丢进戒指，那可是我的世界，保证它服服帖帖。”
“那里面的两个女孩呢？”韩胜问道。
女孩？清韵一愣，反应过来后耸了耸肩道：“她们的元神不可分割，神仙难救。”
韩胜面露不忍之色，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那对姐妹从此被囚禁在器具里，与魔王为伴。
清韵奇怪地看着韩胜，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韩胜脸上有心软的表情，与那个向来倔强坚忍的少年大不相同。
“办法不是没有，”清韵斟酌再三，缓缓说道：“她们三个的元神互相融合共同修炼，早已不可分割。但魔终究是魔，只要有人会用玉清剑，就能斩灭一切魔气，让她们就此解脱。”
“玉清剑……斩灭一切魔气……”韩胜思索道。
清韵笑道：“没错，上清剑洒脱不羁，剑锋凌厉刚强；玉清剑光明正大，专克邪魔外道。小黑你要好好修炼，将来为师带你去锁妖塔观想玉清剑。”
韩胜满头黑线，怎么感觉被清韵强逼着修炼？
他不再说话，转而小心翼翼地捏着水珂翼，通过粉唇间的空隙，递往风鸢小嘴。清韵在旁边双手握拳，眼睛一眨不眨，好似便秘一般。韩胜手指不小心触碰到风鸢粉嫩的唇瓣，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清韵一声狼嚎：“啊！小黑你竟敢非礼掌门千金！”
韩胜手一个哆嗦，轻薄的水珂翼顿时黏在风鸢的唇瓣上，他转头怒视清韵：“长老，你这样有意思吗？”
清韵面色迅速恢复平静道：“没意思，你继续。”
韩胜狐疑看着神色坦然的清韵，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自己又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将水珂翼递向风鸢粉唇。
这次一帆风顺，水珂翼顺利进入唇中，韩胜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接触到水分，水珂翼会自己软化分解，然后流入体内。给女孩喂药真是麻烦，娇贵的女孩尤其如此，给风鸢一人喂食的时间，顶二十多个人了。
“韩胜，”清韵忽然叫道。
韩胜一怔，抬头问道：“怎么了？”
清韵严肃道：“你是不是喜欢风鸢？”
“咳！”韩胜一下被呛到，气急败坏道：“喜欢她？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喜欢她！”
清韵眼睛一眨不眨，问道：“为什么？”
韩胜冷哼道：“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清韵又问道：“说实话，那你为什么要救那两个女孩？”
韩胜沉默一阵，轻声道：“因为她们很可怜，我不想看着她们受苦。”
清韵闭上眼睛，叹气道：“罢了，我先打坐一下，等七组弟子们来了叫我。”
韩胜奇怪看了他一眼，继续给剩余的弟子们喂食水珂翼。
此时在清韵的脑海里，韩胜给风鸢喂食和自己询问韩胜感情的场景，一再重演着。他调动元神之力，将其切成上万张画面，再不断重组，不久后一段全新的场景诞生了。
清韵一遍遍看着那段场景，确定挑不出任何毛病后，满意的睁开眼睛，然后目瞪口呆。
围绕清风亭的石柱已然坍塌，在亭前断路上，韩胜站在宝石上高度警戒一触即发。在他身边，蜀山的弟子们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一个青年弟子正大声呵斥：“韩胜，你再冥顽不顾，休怪我等以多欺少，替师门行刑！”
韩胜冷漠地说道：“回答可以，束手不行，我信不过你们。”
那弟子高声道：“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没有入魔？”
“咳咳，”清韵走出清风亭，打量对面的蜀山弟子，似乎是七组的弟子。
“见过清韵长老！”七组的蜀山弟子看到清韵后，面色一变，纷纷躬身行礼。
“出门在外，不必多礼。”清韵挥手说道，然后严厉的盯着韩胜道：“我不是吩咐你七组来了就叫醒我吗？怎么还打起来了？”
韩胜冷冷道：“还没来的及叫醒你，他们就杀进来了，让我束手就擒。”
杀进来？清韵皱眉，他向周围看去，原本围绕在石柱旁抓挠的苏府下人们，都已倒在血泊中，将碧水染成淡红。
“怎么全杀了？”清韵问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那个青年弟子傲然道。
清韵眉头紧皱，忽然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是八十年前入的蜀山，拜在清禾师兄门下。”
那青年弟子不料清韵还记得他，欣喜地再度施礼道：“师叔所言极是，东正峰弟子道林，拜见师叔。”
“道林吗？”清韵微笑：“你师父是执法长老，为人古板守规，你在外面这般放肆，不怕责罚吗？”
道林愕然道：“这……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是万仙盟公认的事情吗？”
清韵向韩胜问道：“怎么规定邪魔外道？”
韩胜嘴角微翘，摇了摇头。
道林咽下一口唾沫，坚定道：“他们身上魔气冲天，诛杀这些妖魔，弟子问心无愧。”
清韵叹气道：“他们只是暂时被魔族控制，时间一久自然会解开，但现在不用了。”
他转身走回清风亭，挥了挥手道：“我不是执法长老，但知道你小子铁定做错了。一百多年前也是有弟子杀红了眼，把凡人当成妖魔，后来他被逐出了蜀山。”
道林脸色惨白，突然跪倒在地：“弟子一时心急铸成大错，悔不当初，求师叔救命！”
七组的蜀山弟子们纷纷求情：“道林师兄也是为了救六组的师兄弟们，情有可原。”
“那些下人个个凶恶可怖，我们怕他们伤了师兄弟，才决定诛杀的！”
“清韵师叔，您忍心看着道林师兄为救同门被逐出蜀山吗？”
道林再度叩首道：“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莽撞了！”
清韵停下脚步，长叹道：“知错能改就好，去把那些下人们好生安葬，回山后就说他们入魔太深。记住，以后出手时要看清楚情况。蜀山剑术天下无双，出剑很快，收剑太难，控制不当会伤人害己的。”
“谢师叔指点！”蜀山弟子们大喜，纷纷行礼。
“就这样吗？”韩胜低声问道。
清韵讶然道：“当然不止，回到蜀山后清禾长老还会再骂他们一顿的。”
韩胜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他看着那些卫士、杂役、侍女，他们的尸体在水中浮沉，鲜血将湖水染成红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幸福和家庭，他们也有悲欢离合，他们也有喜怒哀乐。
无缘无故被卷入豪门战斗，好不容易有生还的可能，被正义一方直接斩杀。
三百多条人命，代价只是骂一顿？
连赔偿都没提啊！韩胜突然笑了。
他看着道袍散发飘然若仙的清韵，之前亲密的感觉逐渐消散，终究还是不同的。
平易近人，只是“近人”，不代表你和他一样。
生长于仙门大派的修士，和普通散修固然聊得来，也只限于个别话题。
清韵不会知道，韩胜是为了救那些下人才打碎石柱冲出去，被那些蜀山弟子误以为他也入魔了。
清韵更不会知道，他对蜀山弟子杀人的处分，让原本已经逐渐融入蜀山的韩胜，再度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终究不是蜀山人。
哪怕进了蜀山，哪怕拜了师父，哪怕得了道号，哪怕前途远大。
至少，他不能接受杀戮数百人，代价是骂一顿。
同门也不行！
韩胜看着那些嬉笑打闹的蜀山弟子，和水里起伏不定的死尸，目光冰冷。
体内残余的法力液体开始凝聚，形似丹状。
金丹大道，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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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审问苏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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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韵走回清风亭时，六组弟子开始苏醒。最先醒来的是风鸢，她本身就中毒极浅，但刚睁开眼，就被清韵神神秘秘的带到苏府花田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道匀醒来时，第一时间握剑起身，检查六组人数，发现风鸢和韩胜不见后大惊道：“小师妹，道玄师弟，你们在哪里？”
韩胜没有理他，他正默默将那些下人们抱上湖岸，整齐放好。七组的弟子们嫌恶地看着韩胜和他怀抱的死尸，本来他们决定用法力操控绳索，将死尸捆成一堆后，就地挖坑掩埋。结果这位六组的师弟直接一掌斩断绳索，然后自己跳进湖里，把那些肮脏丑恶的尸体一个个抱出湖面。
一位七组的新晋弟子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位师兄到底想做什么？”
一位金丹弟子冷哼道：“此人多半有病，简直在丢蜀山的脸。”
道林瞪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道：“收敛些，别忘了刚才的事！”
两名弟子立刻噤若寒蝉，他们之前飞入苏府，看到大量被控制的下人攻击清风亭，想也不想就大开杀戒。那些下人被元魔王控制，只会本能撕咬，面对从天而降的飞剑毫无还手之力。正杀得痛快，石柱突然爆裂，一个青年弟子冲出来让他们住手。但弟子们杀得兴起，反而将他围住，结果被暴怒的青年弟子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人当场昏死过去。
回想起韩胜的战斗，道林也感到后怕，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战斗方式。以**为主，法力为辅，攻击轻飘飘间有大恐怖。任何一个交手的弟子都被衔接不断的攻势打到剑落人飞，咳血昏迷。
清韵长老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想到自己那忙于公务的师父，道林心情十分复杂。
六组的弟子们陆续醒来，他们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后惊呼不断。道匀站在亭外，向道林微微拱手道：“承蒙道林师弟相救，道匀代表六组不胜感激。”
道林脚踏飞剑来到亭前，闻言大笑：“师兄你谢错人啦，救你们的是清韵师叔，我们只来得及收拾一些杂兵。”
道匀微笑道：“尽管如此，仍要谢谢师弟千里驰援的心意。”
道林摇头道：“师兄难道忘了蜀山弟子，互帮互助吗？应该的。”
道匀问道：“不知师弟可有看见清韵师伯和小师妹？”
道林说道：“他们去花田了，说是有事相商，让我们再次等候。”
道匀点头：“原来如此，我倒是吓了一跳。”
他眼光看向岸边，忽而问道：“道玄师弟为什么会在湖里打捞尸体？”
他叫道玄吗？道林默念这个名字，将其记在心里。道匀低声咳嗽，道林回过神来，慌忙说道：“这个师弟也着实不知，一群入魔的下人，有什么好打捞的。”
“入魔？”道匀仔细打量那些死尸，摇头叹道：“唉，师弟你过于心急了。他们并未魔化，充其量算是戾气深重，在红尘俗世很常见的。”
道林咕哝道：“戾气和魔气只有一线之隔，在魔族手中，都能化为己用。”
道匀苦笑，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韩胜时，他眼睛隐隐发红，身上戾气几乎实质化，但现在也被教导成一名蜀山弟子。难怪他会打捞这些下人，同样出身悲苦，同样戾气深重，道玄师弟大概是物伤其类。毕竟他已经解脱了，但这些下人却再也没有机会。
“我们去帮帮他。”道匀对道林说道。
道林愕然：“帮……帮他？”
道匀淡淡笑道：“做错事情自然要补偿。再说，毕竟道玄是我们师弟，也是蜀山弟子。别忘了，蜀山弟子，互帮互助。”
说罢，他脚踏飞剑，停在湖面上，伸手向韩胜说道：“道玄师弟，交给我吧。”
韩胜原地不动，怔怔看着伸手的道匀，道匀面带微笑，手臂依旧伸向韩胜。
韩胜轻轻将抱着的一位杂役递给道匀，那名杂役脖子被飞剑贯穿，粗布衣服被血液侵染成紫黑色。
道匀丝毫不在乎那些黑血玷污蜀山的道袍，他伸手接过杂役的尸体，轻声叹气：“还是个少年啊。”然后飞向岸边，轻轻放好。
湖水两边的蜀山弟子惊呆了，道林震惊道：“道匀师兄，你……你可是掌门弟子！”
韩胜将湖中的杂役们交到道匀手里，渐渐的其他蜀山弟子也开始行动，把湖中的尸体搬到岸边。
没人知道，韩胜眼底逐渐上爬的血丝，在道匀伸手的那一刻，悄然滑落。
弱小并不等于正确，强大未必就是恶人。
每个群体都有是非善恶，谁也不能代表光明。
韩胜体内的丹形液体开始缓慢凝聚，逐渐硬化。
金丹大道，又近一步。
清风亭外，竹林北边的石板路上，摆放着三百多名尸体，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道匀收回远望的视线，轻声问道：“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三百六十二个下人，道玄师弟你想怎么做？”
韩胜静静地望着那些尸体，许久后说道：“苏老爷醒了没有？”
道匀摇头，叹息道：“苏老先生毕竟是虚丹，身子骨又弱，只怕要半年静养。”
韩胜对此不置一词，元魔王命令下人攻击时，苏喆和苏老爷都在清风亭内安然不动，也算逃过一劫。
“苏喆醒了没有？”韩胜又问道。
道匀点头，韩胜转身向亭内走去。道匀急忙跟上，宴席上韩胜那番话给苏喆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道匀怕他又把苏喆说哭。
清风亭里，苏喆趴在桌面上，盯着面前的美食珍馐发呆，还未从控制中回过神来。
韩胜走到苏喆面前，也不坐下，直接问道：“苏喆，我只问你两件事。”
苏喆茫然抬头，看到韩胜后身子一颤，声音嘶哑道：“你想知道什么？”
道匀在旁边仔细听着，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韩胜淡淡道：“第一个问题，苏府所有下人的名字，和他们家的联系方式。”
道匀愕然望着韩胜，苏喆也是如此，韩胜面色不变，静静看着苏喆。落叶归根，至少要送他们回家。
苏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事情只有苏祥和家父知道。”
韩胜问道：“没有花名册和契约吗？”
苏喆苦笑：“肯定有，可我离家数年，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韩胜说道：“既然如此，这事先放一边。”
他盯着苏喆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苏珏的全部事情！”
苏喆脸色发白，求救的眼神看向道匀，道匀和声道：“道安师弟，你姐姐与太古元魔王纠缠不清，若不是清韵长老及时赶到，我等早已任人鱼肉。事关重大，还望师弟一一道来。”
苏喆不停重复道：“我不知道，我把事情都忘了，我记性很差，都忘了！”
韩胜语气阴冷道：“你姐姐就要被长老炼做器灵，从此永远被囚在法器中，这对你来说无所谓吗？”
苏喆身体一震，随后剧烈摇头：“她早就死了！你们看到的肯定是魔族的幻象，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呵，”韩胜冷笑，猛地一耳光扇过去，苏喆只觉得耳朵“嗡”地一声，左脸发出“喀嚓”的脆响，整个人被打飞出去。他的身体在空中翻滚，带血的大牙从口中脱落，划出一道红白相间的抛物线，身体则重重摔到湖水里。一声闷响后水花四溅，苏喆面容歪斜，在赤红的血水中时隐时现，这时他才感觉到左脸传来的剧痛，哀嚎痛哭。
“你在做什么？！”道匀大惊失色，立即召出飞剑准备救人，被韩胜拉住。
韩胜表情冷漠，缓缓说道：“让他一个人在水里清醒下，因为他和他爹的隐瞒，我们差点全军覆没。”
道匀一怔，他向周围看去，那些苏醒的弟子们同样站在原地，神色漠然，没有一个上前去救。
正是因为相信同门的苏喆，相信豪爽的苏老爷，蜀山弟子才会放心吃喝，结果落入陷阱。如果不是韩胜、风鸢和道匀拖延时间，撑到清韵长老和救援的七组，全组弟子都会横死当场。
看到六组无一人相救，在外的七组犹疑不定，作壁上观。
“窝错咯……”苏喆嚎哭，下人们猩咸的血水呛进他的喉咙，再从口鼻流出。冰冷、腥臭、剧痛和窒息，让他难受到恨不得死去。
韩胜站在栏杆前淡漠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讲出你所知道的全部事情。”
“吼！咕嘟嘟……吼啊……”苏喆在水中挣扎，他似乎不通水性。
韩胜瞥了一眼将要沉没的苏喆，向道匀说道：“师兄，可以救他上来了。”
道匀叹气，飞向湖心，把苏喆带回清风亭。
亭内的玉石凳上，苏喆捂着左脸瑟瑟发抖，眼泪鼻涕和口水滴落在**的道袍上。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打骂，韩胜那一耳光，击碎了他所有的自尊和防御，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韩胜扭头向蜀山弟子问道：“谁有疗伤和麻醉的丹药？我要听他讲话。”
六组的弟子慌乱在身上翻找着，一位年轻弟子捧着两个药瓶过来，鼓足勇气道：“我这里有散淤止血丸和麻沸散，疗伤止痛。”
韩胜接过药瓶，放在苏喆面前，淡淡道：“把药吃了，然后我们慢慢谈。”
说到“慢慢谈”时，韩胜降低了语调，苏喆浑身颤抖，连药瓶也抓不住。他呜咽道：“窝……窝全嗦……窝全嗦……”
道匀紧抿双唇，想不出韩胜是从哪学来的手段。
韩胜看着面目全非精神崩溃的苏喆，在心里冷笑，他那一耳光不是因为落入陷阱，而是苏珏。
像这种对至亲痛苦无动于衷的人，一个耳光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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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苏府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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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丹药后，苏喆迸裂的唇角开始结痂。虽然左脸肿胀未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苏喆不得不开口说道：“窝……窝们嗖家……”
韩胜皱眉：“把嘴里的水吐干净！”
苏喆慌忙低头猛呸，拼命吸气呼气，让口腔干燥起来，眼泪汪汪地抬头道：“这次可以吗？”
道匀瞟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韩胜，叹气道：“可以，你从头开始讲。”
苏喆回忆道：“我们家以前在雍州太宁府，离昆仑山很近。祖父是个皮毛商人，靠贩卖异兽皮毛和灵宝真君拉上关系，后来花钱让家父当灵宝真君的记名弟子……”
“我对你爹没兴趣，讲重点！”韩胜冷冷道。
苏喆哆嗦了一下，左脸疼地倒吸凉气。
“我姐姐……我姐姐不是一般人！”看到韩胜面露不愉，苏喆忘却了左脸的疼痛，匆忙说道：“她根本就是个怪物、怨灵、大魔头！”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连外面的七组弟子也向清风亭靠拢来。
苏喆喊出这句话后，好像炮仗点燃了引线，他满脸通红，表情扭曲道：“你们相信吗？她在胎里就吞吃了自己亲妹妹！”
道匀眉头紧皱：“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吞吃了自己妹妹？”
苏喆战栗道：“你们也许不信，但苏珏生下来后背上就有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那脸还会动！”
说到最后一句，他简直像是怕到要昏死过去，整个人抖得连桌椅都不停晃动。
韩胜沉声道：“镇定，你先不要说话。”
蜀山弟子们两眼放光，议论纷纷：“是妖魔吗？正常人背后怎么会有人脸？”
“可能是被附体了，别忘记元魔王最擅长元神附体。”
“附体附出一张人脸？这么低级的夺舍，绝不是元魔王的手段。”
韩胜扫了他们一眼，说话的弟子纷纷噤口不言，他转头向苏喆说道：“从你母亲怀上苏珏讲起，不要激动，她不会回来了。”
苏喆安静下来，他目光望向远方，陷入回忆。
“我比苏珏小一岁，记得当年的老管家说过，母亲怀苏珏时很正常，喜欢吃辣。苏珏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大夫说是两个千金小姐，女儿如美玉，所以他们起名叫‘大珏，小珏’，珏意思是两块玉，双倍的疼爱。”
苏喆咽口唾沫道：“可苏珏出生那天，母亲不但难产，还吓死了两个产婆，疯了一个。因为苏珏的背后，长着另一个女孩的脸，她甚至也会呼吸！”
一个弟子问道：“那你爹怎么不杀了她？妖魔邪道，留之何用！”
还未等苏喆回答，韩胜冷漠道：“从现在起谁再胡乱插口，别怪我不客气。”
那弟子脸色涨红，但看到韩胜的双手时，想起刚才挨打的惨痛教训，顿时泄了气，愤愤闭口。
苏喆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也许是这段往事在他心里掩埋太久，一经倾诉便收不住口。他轻声说道：“父亲当时惊恐万分，连夜前往昆仑寻找灵宝真君，灵宝真君听后只说苏珏是返祖现象，并无大碍。父亲问他何为返祖，灵宝真君忙于炼器，只说除了难看没有坏处。”
听到这里，韩胜在心里叹息：“果然如此，除了返祖和畸形，哪还有第三种解释。”
所谓的返祖现象，就是新生儿和始祖相似。据说太古时代人族稀少，常有三头八臂青面獠牙的人族诞生。直到远古时代，南荒人族遍布天下，在一代代的通婚繁衍下，那些奇异的人族慢慢消失。尽管如此，也时常有部分新生人族会和先祖一样，不是多手多腿，就是怪脸长毛，十分可怖。
“对灵宝真君而言，世俗眼光可以不管不顾，但苏珏是苏家的大小姐，一个背后长着人脸的大小姐！那个疯掉的产婆跑出苏府，把苏珏的事情宣扬的全城皆知，到处流传苏珏在胎里把同胞妹妹吃的只剩一张脸。只要苏家还想在雍州立足，苏珏决不能活！”
弟子们凝神倾听，不时暗暗点头，他们出身于豪门大家，这样的决断对他们来说再合理不过。
苏喆叹气道：“可母亲不答应，她由于难产神志不清，再加上屡次受到惊吓，完全失去了理智，抱着苏珏就是不松手。父亲无可奈何，只能让她养着，自己在外宣称苏珏已死，以免丢人现眼。”
“后来他们找了很多大夫，没人能治好苏珏。母亲逐渐清醒，决定和父亲再要一个孩子，这时苏珏已经会走路还会讨好别人，母亲于心不忍，就让她去府外的下人家住。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苏珏特别擅长说好话，不管是谁她都能让对方笑起来，我听老管家说，她在下人家里住的很开心。”
韩胜静静听着，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
“后来母亲死了，她临终愿望是治好苏珏，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女儿。父亲和母亲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父亲发誓会完成她最后的愿望。于是就去外面接回苏珏，很隆重的仪式，是坐着八抬大轿一路敲锣打鼓回来的。我记得那年我刚满三岁，苏珏四岁。”
“那年很热闹，好多大夫神医来来往往，药味整日不断。我有时想找苏珏玩，可她的房间永远紧闭，一桶又一桶的药水被下人们抬进去。那些药水很可怕，我曾经用手指碰过一滴，火辣辣的痛，第二天就蜕皮了。”
“明明那么痛，为什么苏珏不叫呢？我很好奇，就趁守卫不注意，溜进房间看她。然后发现原来她是被绑在床上，又用毛巾塞住嘴巴，那些丫鬟拿着铁刷沾着药水在她背上硬刷，刷一下就是几百条肉丝。我当场吓晕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完了？”良久不见后续，韩胜疑问道。
苏喆咽了口吐沫道：“半年后她就死了，仪式也很隆重，我和父亲在前面扶棺，后面跟着三百个哭丧人和奏乐手。”
韩胜轻轻敲打着桌子，淡淡道：“我怎么记得她在棺材里喊过你们呢？”
苏喆脸“唰”地一下白了，他惊恐地望着韩胜，嘴唇翕动：“你……你怎么知道？”
韩胜猛然出手，掐住苏喆脖子，咬牙道：“不要和我耍花样，你会死的！”
看到韩胜凶狠的眼神，苏喆吓得全身瘫软，韩胜松手后他头直接砸在宴席上，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仔细交代，详细到每个人每句话。”韩胜冷冷道，无视身旁蜀山弟子敬畏的眼神。
苏喆急促的抽泣着，呜咽道：“她入魔了！背后的人脸刮了又长，最后甚至会动，和睡觉的人一模一样。游方道士说她身体里潜伏着一个魔头，等眼睛睁开，就会天下大乱。父亲想了很多方法去除人脸，药泡针灸火烧冰冻刀割蛇咬下蛊，结果苏珏反而开始自言自语，姐姐妹妹的说个不停。父亲说魔头即将苏醒，为了拯救天下，只能最后一搏，再治不好就大义灭亲！”
拯救天下？大义灭亲？韩胜冷笑。
苏喆深吸一口气道：“父亲请来了北荒蛮族的巫医，用劈骨之术，切开她整张背部。将人脸附近的骨头血肉统统剜掉，阻断血脉精气流通，再填充药草给她伤口止血。可麻醉药物失去效用，她挣扎的厉害，血怎么也止不住，父亲把她打晕过好几次，又醒了过来。我趴在房顶偷窥，苏珏那时就像个妖魔，一会儿哀求父亲放过她，一会儿又诅咒所有人不得好死。”
“最后她还是死了，血从床上一直流出厢房，把门外看守的卫士吓得半死。父亲问巫医苏珏还会入魔吗？巫医说没事，魔头已经消灭，然后他收下钱就走了。父亲去准备葬礼，我和他一起扶棺，在路上我的确听到苏珏在叫‘父亲、弟弟’。但父亲脸阴沉的可怕，我不敢应声。”
“填土的时候，按太宁府风俗要先让家人往棺头上放块灵石。我和父亲下去放灵石，又听到苏珏在喊救命，我问父亲苏珏是不是还没死？他说苏珏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个魔头。为了镇压魔头，我们请了昆仑山的叶华道人布阵，用九宫戮魔阵围住坟墓，让里面的魔魂永世不能逃脱。没有想到的是，才不过一年，她就出来了。”
苏喆十分恐惧道：“她真的入魔了，穿着一身滴血的亵衣，在苏府里日夜不断的出没。也不动手，只跟在人背后吹冷气，回头就是七窍流血。父亲连夜赶往昆仑山求救，但灵宝真君说他自作孽不可活，父亲找来许多高手相助，他们都看不到苏珏。似乎只有认识她的人才能看到。”
“疯了很多人，也自尽了很多人，太宁苏府成了有名的凶宅，哪怕元婴高手也对此无能为力。最后父亲带着我去昆仑山找灵宝真君哀求，灵宝真君传话让我们离开雍州，搬到奉天府去。因为奉天府城暗含‘规矩’之道，蜀山在妖魔眼里更是天生克星，邪祟不敢进来。从我们来到奉天府起，安稳太平十六年，没想到她还是追来了。”
故事讲完了，全场寂静无声。
韩胜幽幽道：“自作孽，不可活。”
道匀鄙夷道：“自作孽，不可活。”
道林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蜀山弟子们默默点头，从苏老爷强行带回苏珏治疗时，明显已经深陷魔障，最需要治疗是他自己。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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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再见苏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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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众人的指责，苏喆脸色灰白，无言以对。
韩胜等了片刻后问道：“不继续讲吗？”
苏喆惶恐道：“我只知道这些，已经全部讲出来了，我发誓！”
看苏喆神色不似说谎，韩胜在心里暗忖：“苏珏到底是如何入魔？她又是怎么和元魔王变成现在的模样？如果她本人在这就好了。”
道匀向四周看去，发现弟子们还沉浸在苏喆所讲的事情里，他出声唤道：“诸位师兄弟，苏府之事已然了结，我等还是收拾一下准备回山禀告经历为好。”
六组弟子纷纷点头，七组的人面面相觑，一位弟子轻声道：“道林师兄，六组既然脱险，我们还留在这吗？”
道林摇头，随即向道匀拱手道：“师兄，恭喜你们平安无事，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这就离去了。”
道匀感激道：“承蒙相救，我道匀欠你一个人情。”
道林笑道：“道匀师兄的人情可不轻，道林在此谢过。替我向清韵师叔说声抱歉，没能当面道别。闲话不多说，蜀山再会！”
道匀抱拳道：“蜀山再会！”
六组和七组的弟子们齐齐抱拳，大喝道：“蜀山再会！”
就此洒脱告别。
韩胜看着他们抱拳告别，忽然有些感动。无论怎样，至少他们的同门情谊如此美好。也许正是这份情谊，支撑蜀山威名万年不堕，让蜀山剑修声动九州。
散修盟也曾有这样的情谊，可它只活了几天，便夭折了。
如何才能让散修盟像蜀山那般强横不倒？
韩胜陷入沉思。
七组离去后，清风亭里一时安静下来，六组弟子们就地打坐，检查自身的情况。
苏老爷像死猪一样被丢弃在角落里，没人在意。
道匀望着花田发呆，清韵师伯和小师妹怎么还不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清韵师伯终于从花田出来。道匀眼睛一亮，刚准备呼喊，看到后面的小师妹时，心顿时沉到谷底。
风鸢眼眶泛红，咬着下唇，两只手绞在背后，走路看着脚尖。这样的场景道匀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那时风鸢偷偷拿着掌门的建木剑，跑去比武大会，把参赛弟子们全部打倒在地半死不活。掌门动怒，让她当众写检讨再念给弟子们听，她上台念检讨时的模样就和现在相似。
等清韵过来，道匀躬身行礼后，小心翼翼道：“师伯，不知小师妹犯了什么过错？”
清韵哼了一声道：“她哪里有错？她一点错都没有。”
道匀汗颜，他不知道清韵在说什么，感觉事情不妙。
风鸢站在湖岸上，看到旁边排列的死尸后也不过来，只捂住口鼻退到竹林那边。
“小师妹，”道匀唤道：“你怎么不过来？”
风鸢噘着嘴，不理不睬。
道匀尴尬地收回视线，看到各行其是的众人后，默默叹气。
“道匀，你手里那柄飞剑让我看看，”清韵忽然说道。
道匀一惊，本能收进袖口，清韵伸手一招，飞剑从袖口里又落到清韵手中。
清韵淡淡道：“又不是神兵利器，藏那么严实干嘛？”
道匀为难道：“这个……这柄飞剑……”
清韵抚摩着剑身的纹路，凝视剑柄上玄妙的八卦图案，悠然长叹：“紫金八卦剑，降妖除魔心。”
他将飞剑轻轻贴在脸上，道匀在一旁瞠目结舌，看不懂清韵师伯的举动。
“师父，好久不见了。”清韵在心里低声道：“如果当年您看到现在的我，是否还会斩下那一剑？”
无边沙漠，满天的长老弟子，自己拉着琅璇奔跑，紫金八卦剑透体而过。为了消灭魔化的琅璇，最疼爱自己的师父，不惜将他和琅璇一起抹杀。
这柄剑上似乎还带着自己和琅璇血液的味道，从那时起自己的金丹大道就碎了。
被视若至亲的师父同门所杀，他怎能不怀疑自己想要的守护？
直到剑身被脸颊暖热，清韵才放下飞剑，向道匀说道：“你既然是这一代紫金八卦剑的主人，为什么不去锁妖塔练九玄玉清剑？”
“九玄玉清剑？”道匀低声道：“我不知道，没人和我提过这套剑诀。”
清韵问道：“带你进万剑山的人是清松吗？”
道匀紧张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清韵看到他的反应，心里了然，随手将飞剑抛回道匀袖中，淡淡道：“回去告诉清松，既然紫金八卦剑和你有缘，就好好修炼，别丢它前几任主人的脸。”
说到这里，清韵冷笑道：“降妖除魔的紫金八卦剑，在你手里还不如一把菜刀。”
道匀面露惭色，听其指责。
“以后好好练剑，不用在意我，”清韵望着亭外的天空，轻声道：“两百年了，我没那么脆弱。”
道匀重重点头，清韵失笑道：“我说我的，你点头干吗？”
道匀坚定道：“我会好好练剑的！”
清韵看着道匀的眼神，想起自己师父，想说些什么，却堵塞于胸口，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韩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父，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可否将苏珏暂时放出？”
清韵摇头道：“不用放出，你进去就是了。”
韩胜一怔道：“那也可以。”
清韵左手平伸，上面的戒指隐隐放光，一道虚空之门再度开启。韩胜注意到其他弟子只是艳羡，并无惊讶，也就是说这些弟子都知道清韵有这枚戒指。不过也难怪，他将戒指戴在左手从未取下过，蜀山弟子们习以为常，顶多不见清韵使用过。相较于上次开启时间，这次久了许多，但清韵显得更加轻松。
韩胜推开大门时，被眼前青山绿水白云飘荡的美景吓一跳，他试探着去掬一把溪水，却落了空。
“别乱动，”清韵关上大门，懒洋洋说道：“这些幻术花了我不少时间。”
韩胜吃惊道：“这是以前的景象吗？为什么用幻术？”
清韵摇了摇头，说道：“几个月前我开始自学幻术，造出这份美景，至少比一片黑紫看着赏心悦目。等以后擒住几个妖魔，往这里一关，美景也能让他们愉悦些。”
韩胜默默看向他处，被清韵这种一本正经玩恶搞的手段打败了，被关押的妖魔，哪来的心情赏风景？
韩胜放弃理解清韵的话，转而问道：“苏珏呢？”
清韵向上空一指，横平竖直点捺，画出一道符来。清韵手掌一震，灵符飞上天空，白云朵朵飘散，蓝天被撕成两半。在漆黑的裂缝里，一滴灰色的液体从空掉落，落地即化人形，是个女儿身。
她一身大红衣裳，冰肌如雪，唇似点绛，眼神中更有一种妖异的美，让韩胜为之心惊。
“你是苏珏？”韩胜犹疑不定。
“你来救我吗？”她原本冰霜般的气质消散无踪，欣喜地跑向韩胜。
清韵左手掐诀，食指伸出，在苏珏面前划出一道金光，冷声道：“魔魅惑人，再向前一步，当心我破邪神光。”
苏珏被金光吓到，停住脚步，眼泪汪汪地看着韩胜。
韩胜叹气，柔声说道：“我现在救不了你，等练成玉清剑，我就能救你了。”
苏珏含泪道：“你一定要记得，我等你。”
她脸色骤然一变，咬牙切齿道：“不然我就让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苏珏七窍流血，阴测测地盯着韩胜。
清韵皱眉，韩胜向他摆了摆手，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你现在是由姐姐主导意识吗？”
“姐姐？”苏珏放声大笑，话语里尽是讥嘲：“我不是她姐姐。”
韩胜苦笑：“那我该如何称呼你们？”
清韵走到跟前，瞥了苏珏一眼后道：“直接叫大玉儿，小玉儿，还有血滴子就行了。”
大玉儿？小玉儿？血滴子？韩胜无语地看着清韵，他取名的恶趣味根本就没变过。干脆直接问道：“苏珏，你被九宫戮魔阵镇压，是怎么和元魔王融合在一起呢？”
清韵在旁边指责道：“没说大玉儿我忍了，但血滴子不能忍！都说是一滴血，你非把他当成元魔王，这是在拐弯拍我马屁吗？”
韩胜瞪了他一眼道：“不要打断我问话。”
“九宫戮魔阵……”苏珏静静道，忽然莞尔一笑：“你好像知道不少事情，从哪个人嘴里掏出来的？”
韩胜诚实的回答：“从苏喆那里，我打了他一耳光，就全说了。”
苏珏冷笑道：“这么多年，骨头还是软的像面条，一点疼痛都受不了。”
也许不止一点疼痛，韩胜想起自己当时被震到发麻的手，决定还是不解释为好。
苏珏轻轻拂起耳畔的发丝，忽而一笑：“其实很简单，我们只是埋在元魔的上面，它有力量无魂魄，我们有魂魄无力量。再加上共同被九宫戮魔阵封禁，彼此联合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有这么简单吗？”韩胜轻声道：“我记得你妹妹说过，元魔是想吞噬你们。”
苏珏面色一变，冷声道：“你问的这么详细，到底想要做什么？”
韩胜微笑：“如果我说是为了救你们出去，信吗？”
苏珏盯着韩胜眼睛，韩胜坦然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映现出女孩孤零零的身影。
最后苏珏垂下头，低声道：“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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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父女之争
青山巍峨，绿水盘绕，红衣雪肤妖艳至极的苏珏，在死去十六年后，第一次相信人类。
说来可笑，只是因为那几十秒的注视。
在韩胜清澈的眼睛里，苏珏看不到阴谋和**，满满的心疼，好像自家小妹被人欺辱时的心疼。
“为什么帮我？”苏珏声音颤抖。
韩胜微笑：“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想救你，就来救你，没有为什么。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明明可以安稳生活，却遭受那样的苦难，被家人活生生逼疯，最后鲜血淌地，化作魔魂。
这样的事情，已经触及了韩胜的底线。
“哥哥，”苏珏突然欢笑道：“你当我哥哥好不好？”
韩胜笑道：“好啊，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哥哥！”苏珏快活的叫喊着，扑向韩胜。
清韵左手抬起，韩胜轻轻摇头，张开双臂，将苏珏拥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黑发。
苏珏扑入韩胜怀里后，像小猫一样蹭了蹭韩胜的肩膀，眼里乌光闪现。
韩胜恍若未觉，温和地笑道：“很多年前，我也有一个妹妹，如果还能见到她，和你差不多大。”
苏珏身子僵硬了，她不再动弹，韩胜轻叹：“这次是姐姐吗？请相信我的诚意，我真心想救你们。”
“那就带我出去。”苏珏冷声道。
韩胜摇头：“你先告诉我出去后会做什么？”
苏珏表情狰狞道：“我要看看苏常斌的心肝，是红是黑！”
苏老爷原来叫苏常斌吗？韩胜淡淡道：“不用看了，活人的心肝都是红色。”
苏珏一怔，清韵捧腹大笑：“小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终于学会讲笑话了！”
苏珏的拳头逐渐握紧，韩胜道袍下的皮肉被攥的生疼，他面不改色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不逃跑，不动手杀人，不让元魔王占据主意识。我可以带你出去。”
苏珏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答应你。”
“喂喂！”清韵在身旁叫道：“这个地方是我的，这个魔魂也是我抓的，怎么你动动嘴就想把她带走？”
韩胜叹气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清韵歪头看着韩胜和苏珏，难道韩胜去魔界还要带上苏珏？说起来也不错，苏珏半鬼半魔，那滴魔血继承自元魔王，指不定对魔界也有记忆，和她搞好关系的确重要。
想到这里，清韵点了点头道：“出去可以，但就像韩胜说的那样，如有违背，别怪我出手无情。”
苏珏冷哼一声，向外走去。
紫色的大门再度开启，清韵第一个走下虚空，韩胜从门内轻飘飘落在地上。道匀刚想问他们事情是否解决，忽然听到身边一堆人咽口水的声音，十分响亮。他惊异地看着旁边那些两眼发直的师兄弟们，顺着视线看向紫门，随即同样咽了一口唾沫。
一位身穿红衣，雪肤红唇赤足黑发的女子扶着门框慢慢走下。她的相貌如此美艳，仿佛从画中走出，让正在生闷气的风鸢都被吸引，自惭形秽。
“清韵师伯，这……这位是……”道匀视线紧盯着红衣女子不放，喃喃问道。
不待清韵回答，已有性格直爽的弟子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这位小姐！”一位年轻气盛的弟子冲到紫门边，大吼道：“有没有兴趣和我探讨一下剑术？”
“我呸！
“无耻啊！”
“竟被他抢先一步！”
“我心好痛，等下揍死这孙子！”
弟子们一时间群情激愤，对那率先出手者口诛笔伐唾沫四溅。
清韵和韩胜满头黑线，这群平常以装酷耍帅比武论道为己任的蜀山弟子，现在个个眼睛发绿，好像饿了几十天后看到肥肉的鬣狗。
苏珏的脚步停住了，她看着那个在旁边叫喊的弟子，眉头微蹙，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韩胜及时过来救场，他转头对那名弟子说：“这位师兄，这位苏小姐你是见过的，实力手段相当了得，当心她发怒打死你。”
那弟子推开韩胜，看向苏珏目光深情无比：“我这人就喜欢打架，尽管动手！”
师兄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吧！韩胜被雷的外焦里嫩，他眼神扫过清风亭，才恍然原来六组除了风鸢外全是男性。回想起来，自己在蜀山好像真没见过女弟子……
清韵悠然长叹：“看到他们的模样，我想起第一次下山的师兄弟，真是一种循环。”
不要循环了！韩胜一把抓住两个跃跃欲试的蜀山弟子，再这样下去很难保证苏珏会不会因为过度骚扰大打出手，毕竟约法三章里没说不能动手伤人。
“原来你在这里。”苏珏在角落里看到苏老爷，快步走过去。
韩胜心头微沉，也跟了过去。
旁边的弟子围成一圈，为了最里面的位置，抛弃了同门情谊，激烈而无声的争夺着。
苏珏轻轻摇晃着苏老爷的身体，发现仍未醒来后。便用鲜红的指甲，轻轻在苏老爷的鼻尖上一划。
只是轻轻一划，苏老爷的鼻尖被割裂，露出里面的血肉和软骨，鲜血流淌。苏珏轻轻揉捏被割裂的鼻尖，缓缓扯开皮肉，让疼痛来得更猛烈。
“嘶~”在里面的蜀山弟子感到自己的鼻尖也一阵剧痛，他们慌忙后退。后面的弟子大喜过望，挤到前面只看一眼便倒吸着冷气向后退去。
“啊啊啊啊！”苏老爷从剧痛中惊醒，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苏珏轻笑道：“父亲大人，珏儿喊你起床了。”
“苏……苏珏……”苏老爷惊恐地看着苏珏，全身肥肉波浪似地涌动着，不停颤抖。
“是呐，”苏珏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低声笑道：“女儿终于找到你了。”
“本来打算把你当正餐的，”苏珏脸上带着一丝惆怅道：“没想到出了意外，连正餐都只能闻闻味道了。”
韩胜静静站在苏珏后面，蜀山的弟子们已尽皆远去，如临大敌般盯着苏珏，这女子只怕已入魔道。
“疼……疼……”苏老爷断断续续道，他求救的眼神看向韩胜，韩胜丝毫不动。
苏珏停下撕扯的动作，在苏老爷身上拭去鲜血，轻轻说道：“父亲大人，你带我回家那天，我真的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那些邻居家的孩子说我是野种，是没人要的垃圾，我虽然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但还是会伤心。伤心到永远平躺着睡，每次洗澡拼命搓后背，梦里都是你和母亲。所以你接我那天，我以为你们终于接纳我了，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苏老爷喉结抖动，说不出话。
“我不恨你给我治病，一点都不恨，”苏珏幽幽道：“我知道自己是个怪胎，我也想和其他女孩一样，穿着美丽的衣服，和家人出门游玩。所以再多的痛苦，我都能忍，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我……我很爱你！”
苏老爷痛苦地闭上眼睛。
“可是，”苏珏的眼里恨意涌现，她玉手紧握，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难道在你心里，亲生女儿的话，还不如一个江湖骗子吗？！”
“什么天魔转世？什么断子绝孙？什么毁天灭地？你不相信灵宝真君和我，偏偏相信一个号称仙人转世的道士！女儿在你心里，就连一句话都不值得听吗？”
苏老爷艰难解释道：“你那时太小，才五岁……”
“五岁不是你可以随便处置她的原因，”韩胜冷冷道：“哪怕一岁，只要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你们就必须考虑采纳，而不是完全无视！孩子不是你们的附属品，由不得你们随意处置。”
苏老爷猛然睁开眼，怒视韩胜道：“你一个蜀山弟子，凭什么插手我们家的私事？”
韩胜冷笑道：“正是因为当年没人插手，才酿成今天的惨祸！”
苏老爷无话可说。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苏珏幽幽道：“寂寞时我可以自己和自己说话，痛苦时也可以自己欺骗自己会好起来。我不断暗示自己你是爱我的，你只是暂时糊涂了，你还是爱我的。直到最后，你用一副棺材将我所有的美梦全部打碎。”
“知道我被活埋时有多害怕吗？”苏珏狂笑道：“我甚至忘记所有痛苦，诞生出一个只有幸福快乐，不懂黑暗痛苦的小女孩。那是我梦想中的自己，那是我本应该的模样！”
苏珏眼睛里乌光闪现，她手逐渐向上挪动，韩胜提醒道：“别忘了我们出来时的约定。”清韵长老在半空中背靠着门框，时不时看向这边。苏珏的眼神黯淡下来，停下动作。
苏老爷喘气道：“我是你父亲，我给了你生命，我用尽一切办法挽救你。我甚至抛下生意远赴天南海北去请医生，你敢说我有一丝心思想害你吗？父母的爱从来不求回报，我和你母亲只想你能和常人一样！”
“可你从来不会在意我想要什么！”苏珏暴怒，黑发舞动：“我只想好好生活，我求你们让我过几天安分日子。我不想看病了，我也不想见到大夫神医，我想和以前一样自由自在！”
苏老爷脸色铁青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我们生了你，你就是我们的脸面。作为苏家的脸面，你必须是个完人！”
“这就是你发现我没死，仍然决定下葬的原因？”苏珏脸色惨白，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苏老爷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挣扎的神色，最后他长叹一声：“你还是个孩子，不懂人言可畏，身不由己啊！”
韩胜默然，很多人活着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为身份而活。
正因如此，他们对离经叛道的狂人常有敬畏之感，因为那些人做了他们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自由，轻描淡写两个字，古往今来有几人做到？
ps:大清早求个推荐和打赏，希望大家支持。我将竭尽全力去写，不是尽力而为，是竭尽全力。
第六十八章 痛苦回忆
苏老爷说完那番话后，场内安静下来。
蜀山弟子们陷入深思，如果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谁也说不准会同样做出苏老爷的举动。
一个畸形的婴儿，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难以接受。
清韵嘴角带笑，俯视那些思索的弟子们。这正是下山历练的用意所在，通过战斗和人性来拷问本心，凝聚大道，磨炼金丹。
苏老爷沉默片刻，向苏珏说道：“珏儿，从你死去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十六年来我每天晚上都靠服丹喝药入睡，只有这样才不会梦到你，你是我第一个孩子，是我苏常斌唯一的女儿！我也希望你能和其他小孩一样，我也希望能光明正大的带你出去游玩，可你的病只要一天不好，我就不敢到人前去！”
苏珏静静道：“你不用解释，我不会原谅。”
苏老爷说道：“我不指望你原谅，只想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让你多活了五年！”
全场震惊，韩胜紧紧盯着苏珏，以防她贸然动手惹来清韵惩戒。
苏珏的秀发遮住脸庞，看不出表情，她没有说话。
苏老爷不管不顾：“我不怕死，如果不是为了喆儿，十五年前你来寻仇时我就该死了。回想起生下你那五年，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悲愤煎熬中度过：害怕你被人发现，不愿你死；希望能治好你，找不到办法；外面流言蜚语，我装听不见；你在床上哭泣哀求，我只能在一边苦撑；你知道每天帮你敷药包扎后，我都会躲在柴房痛哭吗？”
苏老爷眼里泪光闪烁：“我受够了，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传闻有多可恨，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你已经治不好了，我活着还能替你抗风挡雨，可我会死的，与其在我死后你被那些人肆意坑害辱骂，还不如让你先死，一死解百愁！”
“还记得我在棺前说的话吗？”苏老爷脸色木然：“珏儿，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人了。”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垂下的发丝间滴落，在半空中消散无踪。
“我不会杀你，”苏珏低低说道：“我也不会原谅你。我要让你记住，记住你女儿被你埋在地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腐烂，被魔血吞噬的痛苦。”
灰色的光幕出现在清风亭半空，清韵向后退去。灰幕上波光流动，巨大的棺椁中，一个瘦弱苍白的小女孩捶打着棺盖，声音嘶哑：“救命！我还活着！父亲！弟弟！救命……”
苏老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在另一边的苏喆甚至堵住耳朵向亭外走去，但苏珏身形如一缕轻烟，将苏喆抓了过来，用咒术强制让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灰幕，看自己被装进棺材后的经历。
小女孩呼救的声音低落下来，她本就年幼，后背又被巫医挖肉劈骨，再被装进棺材，撑不了多久。
棺盖上传来两声闷响，似乎有人在放置石块，小女孩从昏迷中惊醒，用尽全力的大叫：“父亲！我没死！”
片刻安静后，一个男人疲惫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父亲，”年幼的女孩没有察觉话里的含义，她泪流满面，断断续续道：“太……太好了，我好……我好怕……”
“珏儿，”男人哽咽道：“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人了。”
下……下辈子？小苏珏一下子止住了哭泣，她声音颤抖地问道：“父亲，您不想救女儿出去吗？”
男人没有回答，脚步声逐渐远去，小苏珏拼命叫喊：“父亲！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依旧没人理睬。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远处响起：“父亲，姐姐是不是还活着？我听到她在喊救命。”
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姐姐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个魔头。”
“魔头吗？”小苏珏躺在漆黑的棺椁里，眼泪肆意流淌：“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魔头！”
沙土落在棺椁上的声音，如闷雷轰鸣，小苏珏在棺椁中尖叫：“苏常斌！”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妻离子散！”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生不如死！我诅咒你永世沉沦！”
“我诅咒所有漠视旁观的人！我诅咒那些咒骂伤害我的人！我诅咒全部对不起我的人！”
小苏珏的眼睛在漆黑中发出妖艳的红光，她全身是血，咬牙切齿道：“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话语里的怨毒恨意，即便经过十六年的时光洗刷，又有灰幕阻碍，依旧触目惊心，让众人为之胆寒。
看到眼前的景象，苏喆彻底崩溃，他拼命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没死，我不知道你活着，我不知道你要死，我不知道你还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忽然把手一拍，痴痴笑道：“姐姐，你看我今天穿的长筒鹿皮靴好看吗？”
他将自己道袍掀开，露出一双月白方头软靴，拍打着上面的图纹说：“这可是风行麝鹿的皮子，好看又好闻，姐姐你有吗？”
蜀山弟子们后背发冷，这苏喆竟然疯了！
清韵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视线从那些弟子和苏家人身上掠过，并不表态。矛盾越激烈，越有助于弟子们领悟大道，至于苏府人和那个靠钱进蜀山的苏喆死活，清韵不在乎。
“爹爹，姐姐为什么不理我？”苏喆突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扯着苏老爷的衣服，撒娇道：“喆儿好想吃芙蓉脆花糕，你让苏老伯帮我拿嘛！”
苏老爷目光悲苦，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人最痛苦的时候，哭不出也说不出，只能像雕塑般承受着撕心裂肺五内俱焚的苦痛。
苏珏面无表情，静静凝视着灰幕，那是她最黑暗的记忆。
被沙土掩埋后，苏珏就此死去。一道红色灵体从小苏珏的尸身上坐起来，她摇摇晃晃飘出坟墓，看着外面的月亮。夜风吹过，新生的灵体开始飘散，她惊叫着回到坟墓中，开始摸索着吸纳灵气，让魂体更加稳固。
然而没过多久，一道密密麻麻金网笼罩坟墓，将坟墓外的天地灵气全部隔绝。那金网有雷带电，苏珏不敢去碰。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已成怨魂的苏珏坐在自己的棺椁上，不断重复低语。
日子一天天度过，小苏珏的尸体开始腐烂。苏珏看着那软化爆裂的皮肤，默默流泪，她血泪滴落在地，带着极强的戾气和恨意。
一颗乌黑的血珠从更深的地下浮现，它从太古时代意外落到坟场，至少经历了几十万年。从一滴只会吞噬灵体的血珠，到初步觉醒灵智，眼看自己一天比一天强大，却突然失去修炼用的灵气。它感应到上方有很强的灵体，但自己比她更强，应该可以吃掉。
落泪的苏珏没有注意到一滴血珠悄悄移向她背后，然后猛地冲进她魂魄，犹如饿虎扑食。
剧痛的苏珏大吼大叫，在棺盖上翻滚。在她意识里，顶天立地的元魔王不断撕吃着魂魄，让自己更强大。苏珏不会攻击，所幻想出的小苏珏也只会躲在意识深处瑟瑟发抖，眼看魂魄被不断吞噬着，意识逐渐昏沉。苏珏嘶吼道：“你们都想我死，可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她直接冲向上空，顶着金网向外逃。九宫戮魔阵感应到邪魔之力，顿时雷霆大作，一道又一道诛魔心雷劈向苏珏。那魔血感到有致命危险，向外逃窜，却被几十道响雷打掉大半躯体。无奈下只好躲回苏珏意识，将自己几十万年的积攒不断灌入苏珏魂魄，好让她多撑一阵。等到九宫戮魔阵暂时停下攻击时，苏珏和魔血已然残缺不堪，在劫雷的压力下被迫融合。
从此苏珏有了三个意识，开始利用自己心里不断涌出的戾气和恨意修行。她一次次攻击九宫戮魔阵，又一次次被打败，苏老爷请昆仑叶华道人设下的大阵，反而成就了她的修行，等苏珏与魔血合作无间冲出坟墓时，距离她被埋葬已经过了一年。
她们去苏府寻仇，在魔血的指点下，苏珏从不动手只是恐吓，这样可以将昆仑山的注意力降到最低。而那些恐惧、担忧、绝望等负面情绪，又会转化为戾气，供苏珏修行。在魔血的倾力帮助下，苏珏没有被外人发现过，当年对不起自己的人一个个死去，他们的死亡又会给幸存者带来巨大压力，戾气十足。这既是折磨，也是修行。
直到苏老爷带着儿子匆忙逃往奉天城，本想追去的苏珏却遇到灵宝道人阻路，被其一剑斩的魂飞魄散。还好有三个意识强行凝聚灵体，休养了十六年，才勉强再练出元神，重新赶赴奉天苏府，一边恐吓苏家一边吸取戾气。等发现苏老爷向蜀山写信求救时，魔血决定将蜀山弟子一网打尽，就利用药物催眠控制所有人，准备一箭双雕。
韩胜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看着面前的苏珏和苏老爷，久久不能言语。这一父一女、一人一鬼，长达十六年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让人叹为观止。这场纯粹的悲剧，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第六十九章 天地大劫
清风亭外，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
韩胜向外望去，风鸢眼眶发红，长睫毛上沾着泪珠，不时抽动小巧的鼻子，含泪望着灰幕。
从小出身于蜀山仙门，身份高不可攀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惨事？
女孩心思本就细腻敏感，最善理解他人。何况苏珏相貌绝美经历却这般坎坷，落差之大，让向来大大咧咧的风鸢都忍不住落泪。
苏珏收了灰幕，转身说道：“苏常斌，从今以后我不再杀你，但诅咒永不停息！”
苏老爷脸色灰败，苏喆在他身边咬着指甲，懵懵懂懂地看着苏珏。
苏珏走向虚空的紫门，清韵长老眼神淡漠，风鸢捂住小嘴，所有人都明白她进去后只怕再难出来。
一个融合了太古魔王之血的怨灵，在最擅长降妖除魔的蜀山长老手里，会有好下场吗？
一步，两步，三步，苏珏离虚空之门的距离越来也近，直到她的手探入光幕，苏老爷突然沙哑道：“珏儿，我……我，我很抱歉。”
苏珏停留了一瞬，随后走进门内，就此消失。
“爹爹，姐姐呢？你把她藏哪里了？”苏喆不依不饶地摇晃苏老爷的身体，
浑浊的眼泪从满是褶皱的脸上滚落，苏老爷闭上眼，眼泪却流个不停。
二十一年，提心吊胆二十一年。自己终于得到解脱，可是珏儿……珏儿……
“苏老爷，”韩胜淡淡道：“我有件事和你说。”
苏老爷依旧闭着眼，韩胜自顾自说道：“你府上的下人，包括侍女和卫士，一共三百六十二人。我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姓名年龄和家庭住址，至于赔偿，我希望你至少也出一些，毕竟他们因为苏家才死的。”
“至于蜀山弟子，”韩胜瞥了他们一眼后道：“天之骄子，随你们便。”
“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位弟子怒道，
韩胜冷笑：“这位师兄，出与不出是你们的自由，难道不是随便吗？”
“好了，”道匀在中间斡旋道：“那些下人的确是蜀山弟子错杀了，不过七组已经知错，又被长老责罚，等于功过相抵。我们现在出些钱财，也算一件善事。”
“哼，”那名弟子愤然回到原位，不再看来。
清韵在半空中说道：“既然事情完了，那我也该走了。”
道匀吃惊道：“师伯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清韵收回虚空之门，打哈欠道：“有不少魔族跑到神州看风景，我赶着送他们去见祖宗。”
魔族来到神州？在场的蜀山弟子兴致大起，跃跃欲试。
“别闹，乖乖回去。”清韵懒洋洋道：“这些魔族最低都是魔士，你们真遇到了全灭的可能性更大。”
最低是魔士？有些弟子们开始畏缩，魔族修行与人类不同，只有四个等级：魔卒、魔士、魔将、魔帅。魔族天生异力，只要成年就是魔卒。每个等级分两个阶段，魔卒相当于修士的筑基和虚丹；魔士则是金丹和元婴，魔将是化神与合体；魔帅是渡劫和大乘。
也就是说这些魔族最低都是金丹，考虑到魔族的生存环境和诡异神通，恐怕能和元婴修士一战。
“为什么会有魔族闯入神州？”道匀问道。
清韵嗤笑道：“还不是看守通道的太上长老们****的****，赌博的赌博。结果被魔族趁其不备在背后插了一刀，害得我这个魔族专家到处跑着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韩胜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来了多少魔族？他们有什么阴谋？”
“不愧是我徒弟，”清韵啧啧赞叹道：“问的问题一针见血，个个都让我很是为难。”
“为难就不用说了，”韩胜淡淡道：“我也不想听谎话。”
清韵笑道：“我偏要说，他们又没给我封口费，我为什么不能说？反正你们明天也能在万仙盟日报上看到，只不过我这个是最原始版。”
蜀山弟子们兴奋地看着清韵，无论仙门小派修士凡人，对劲爆的八卦都难有抵抗力。
清韵清了清嗓子，狡黠地笑道：“确定要听？吓尿了我可不负责。”
“清韵师伯你快讲吧，”六组的弟子催促道。
清韵笑道：“稍等片刻，我酝酿一下情绪。”
“再不说我走了。”韩胜正准备去苏府找名单。
清韵正色道：“这件事很重要，虽然掌门意思是先瞒着你们，以免造成压力。但我觉得有压力才有动力，所以就提前告诉你们一下。”
他手指着外面的天空道：“那些魔族属于斥候一类，来我们这里打探情报，为一场大战做准备。”
大家安静听着。
清韵肃然道：“从太古至今，有过三场大战，分别毁灭三个时代。这三场大战分别是：五族混战、龙人之战、人妖之战。但在仙人们眼里，这三场大战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天地大劫！”
“天地大劫？”韩胜默念这个名词，有种莫名的苍凉。
“每一场天地大劫，都会席卷**八荒，无人能逃。像我之前说的那三场大战，不过是导火索罢了。昆仑山在七年前就发出警告，让天下门派整装待发，等待着第四场天地大劫来临。”
清韵静静道：“当天地大劫到来，一切规矩烟消云散，世间万物被血染色，神魔人妖兽互相厮杀，而我们这些修士，就是人族唯一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一名弟子喃喃道：“前三个时代不都是持续十万年才崩溃吗？”
“没错，”另一个弟子说道：“从上古末期至今，还不到一万年，不可能崩溃的。”
道匀制止道：“大家安静，听师伯讲解。”
清韵微笑道：“他们问的很好，想必也是大家心头的疑虑。但我想问大家一句，上古时代是靠什么维持十万年的？”
韩胜迅速回道：“日帝，月皇。”
清韵赞许的点头，向那些不爱看书的弟子解释道：“妖族寿命极长，日帝和月皇作为万妖至尊，他们两位的寿命加起来足有十万年。但月皇一死，妖族立刻衰退，在第三次天地大劫里败得一塌糊涂，现在还囚禁在十万大山里。”
那位弟子为自己的观点辩解道：“可还有远古时代和太古时代，也是十万年，未免太巧了。”
清韵笑了，韩胜叹气道：“哪本书记载的太古时代只有十万年？”
那位弟子哑口无言，太古时代起源于天地初分，其悠久程度远超后继者。人们之所以常把太古时代误以为只有十万年，是因为昆仑山记载的太古末期只有十万年。远在昆仑山出现前，神魔妖兽人已经遍布**八荒。
饶是如此，韩胜仍对昆仑山饱含敬意。作为**八荒的第一个门派，它创造文字发扬修行实施礼仪，传承三十万年不断，教导的人族不下千亿。甚至可以说：苍天不降昆仑山，人族万古如长夜！”
清韵说道：“唯一一个连绵十万年不断，只有百废待兴的远古时代。上古那是月皇强行为妖族续命，才坚持十万年不倒。记住，一个时代的劫难，与时间长短无关。”
他忽然戏谑道：“何况在妖族眼里，现在还是上古时代。万仙盟占了妖族的天庭，等于变相继承妖族的衣钵。人家一直等着再出一个星星皇帝，打回神州，为妖族再续五万年繁荣。”
弟子们轻微地笑了笑，并不在意妖族威胁。现在不是一万年前，妖族当年连手持石块木棍的人类都打不过，现在更不可能。
韩胜问道：“那昆仑山是怎么断定天地大劫已经到来？有什么办法阻止？”
清韵叹道：“我又不是昆仑山的长老，详情自然不知。但从太古末期到上古末期，昆仑山一共发出三次天地大劫的警告，三次大战都在百年内爆发。这是第四次，我们只能选择相信。至于阻止，我正在做，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到处去抓魔族吗？”
“百年内吗？”韩胜低低道，正巧和他预定的飞升时间差不多。
“不会超过一百年，最快的一次爆发是三十年。”清韵淡淡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负责四处奔波战斗，你们给我好好修炼，以后安定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是！”蜀山弟子们躬身行礼，齐声应道。
“好好修行。”清韵走出清风亭，望着西移的太阳，忽然笑道：“黑夜将至，但太阳终究会升起。自古乱世出英雄，蜀山的小子们，你们所迎接的，可是平常十万年才有一次的大乱。用你们的飞剑，证明自己的神勇！”
“是！”蜀山弟子们热血沸腾，大声吼道。
韩胜身体轻微颤动一下，他比那些单纯的弟子们想的更远。这何止是一场大乱，魔族已经派出了先行兵；妖族不会甘心被困在十万大山；以龙族为首的兽族休养了一个时代；神族和仙人们怕引火上身不会明面出手；在三对一的情况下，人族已经落到了当年妖族的境地。
太古魔王接连复活，百万妖族在十万大山虎视眈眈；早已和人类决裂的龙族潜伏起来等待致命一击。
这不是一场大乱，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也许，韩胜嘴角微微上扬，门派的末日，即将来临。
第七十章 花田秘事
清韵长老走了，蜀山弟子们排好阵列准备离去，道匀在最前面指挥，这时他发现还有两个人迟迟不肯归队。
“小师妹，道玄师弟，”道匀呼唤道：“我们该回山了。”
韩胜瞥了一眼风鸢，恰巧与她的视线相撞。风鸢惊慌低头，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脸红什么？韩胜心头不解，不再理她，向道匀说道：“师兄见谅，道玄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只好晚些回山了。”
道匀皱眉道：“师弟还有何事？需要我等帮忙吗？”
韩胜微笑道：“只有两件。一件事是苏府下人的善后问题，还有一件就是去蜀山剑坊探望表哥表姨，毕竟是他们将我带入蜀山。”
道匀松了口气，笑道：“师弟宅心仁厚又重情重义，我自然答应。不过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在这里寻找下人名单通知其亲友安葬，师弟尽管去看望表亲，赶在落日前回来即可。”
韩胜一怔，道匀他还是相信的，于是双手一揖道：“多谢师兄相助，道玄不胜感激。”
道匀笑道：“蜀山弟子互帮互助，这些下人本就被蜀山中人误杀，我等不过是亡羊补牢。倒是师弟你要快去快回，大劫将至，修行时间不多了。”
韩胜点头，向亭外走去，风鸢看着他的身影有些纠结，忽然冲道匀喊道：“道匀师兄，我也要出去。”
道匀摇头：“小师妹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外面人心险恶，坑蒙拐骗极多。你忘了六百年前崆峒山的尘缘真人，不就是被一群下三滥的黑店伙计做成了人肉包子吗？”
风鸢皱起小巧的鼻子，说道：“那是他蠢，连蒙汗药都喝得津津有味。本小姐这么聪明伶俐，怎么会被人欺负？”
道匀劝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师妹若真想出去游玩，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一定带你去奉天城玩个痛快。”
风鸢刚想说话，韩胜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竹林小道。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风鸢气的咬牙，愤怒道：“不要你陪，我跟这家伙一起走就是了！”
说罢她直接拉着韩胜衣角，向竹林外走去。韩胜愕然道：“你想做什么？”
风鸢冷哼一声，小脸紧绷道：“你管我！有事出去再说。”
道匀苦笑，在后面喊道：“道玄师弟，在外面还望对小师妹多加照料，在下谢过了。”
韩胜叫道：“你不过来把她带回去吗？”
道匀摇头：“我哪有那个能耐，还是拜托师弟了。”
韩胜和风鸢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竹林间。
一位新晋弟子小声问道：“风鸢师姐和道玄师兄出去不会有事吧？”
道匀摇头道：“不会，小师妹的剑术加上道玄师弟的智慧，再说这里又是奉天府城，临近蜀山，绝不会出事。”
真的不会出事吗？那名弟子心头疑虑，奉天府城临近蜀山又如何，之前所遇到的元魔王不也是在苏府里险些将弟子们全歼吗？总觉得师兄们对蜀山的实力太过自信乐观了……
苏府大门外，韩胜停住脚步，冷声道：“现在出来了，有话就说。”
风鸢气结，她指着韩胜道：“姓韩的你装什么装？我都知道了！”
韩胜一怔，问道：“你知道什么？”
风鸢怒道：“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韩胜，就算你是空灵之体，本小姐也不会随便嫁人！”
“你想嫁谁与我何干？”韩胜不明所以，完全不懂风鸢想说什么。
风鸢羞怒交加道：“既然如此，那在大家中毒时，你和清韵师伯说那些……说那些恶心的话做什么？”
我有说过什么吗？韩胜从清韵到来开始回忆，和元魔战斗、找水珂翼解毒、与七组弟子争执外，过滤一遍后没找到恶心的地方。
“你记错了，”韩胜淡淡道：“我没有说过恶心的话，也不知道你所谓的‘恶心’是指什么。除非你把话重复一遍，不然我无能为力。”
风鸢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粉拳紧握，恨不得把这个装腔作势的韩胜痛打一顿。发现这厮还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时，风鸢气冲冲说道：“我重复你个大头鬼！”
韩胜嗤笑：“这位小姐，你不肯重复，又坚持说我恶心，这让人很是为难。你又想故意找茬打上一架吗？”
风鸢拼命吸气，直到无力再吸，肺部几乎被空气充爆，然后长长吐气，平静下来。
这是她自创的“吸气静神法诀”。每当躁动的情绪难以控制时，就会用巨鲸吸水似的方法，做一个超大幅度的深呼吸，来静心安神，防止暴走伤人。
“你这是……”韩胜瞠目结舌地望着刚才胸部突然巨大化的风鸢，喃喃道：“气蛤蟆？”
气蛤蟆是神州大地一种常见的小蛤蟆，外表和青蛙相似。但你如果用手指或者小木棍轻轻敲打它的身体，气蛤蟆就会吸气，然后肚子鼓囊囊的，像个小气球，十分有趣。
“你才是气蛤蟆！”风鸢刚刚平静的心湖被韩胜丢了一只蛤蟆，扑通扑通地冒水花。她瞬间抓狂，建木剑冲天而起，准备攻击。
韩胜身形如电，还未等建木剑落下，他便转到风鸢背后，左手掐住咽喉，右手横在腰间，压制她的双手。
“这么近的距离，”韩胜嘲笑道：“飞剑不直接刺过去，还升什么空？你这些年的实战经验，除我外是不是零？”
“放手！”风鸢大叫。
韩胜在她耳边低语：“大小姐，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温热的气息拂过风鸢的耳垂，进入她的耳内，风鸢的身体轻微颤抖，韩胜误以为她在害怕。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讥笑：“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等到悲剧发生才知道后悔？”
建木剑停在半空，好在苏府位置偏僻，此时也无人路过。不然被人看到就是一场骚动。
“这是第二次警告，”韩胜轻轻捏了捏风鸢细腻秀长的脖颈，松开双手，转身离去。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风鸢贝齿轻咬粉唇，看着韩胜离去的背影，想起在花田里清韵长老让她看的那段画面。
韩胜温柔地拿着轻薄的水珂翼，小心翼翼地送入她的唇中。水珂翼意外粘在唇上，他轻轻揭取，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下唇。韩胜身体僵硬，清韵长老忽然说道：“韩胜。”
韩胜抬头问道：“怎么了？”
清韵严肃道：“你是不是喜欢风鸢？”
韩胜沉默一阵，突然气急败坏道：“你这样有意思吗？喜欢她？我喜欢她！”
清韵又问道：“说实话。”
韩胜轻声道：“因为我很可怜，不想看她受苦。”
清韵眼睛一眨不眨，问道：“为什么呢？”
韩胜冷哼道：“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画面停格在韩胜冷冷的脸上，清韵长老在花田里长叹道：“韩胜从小在作坊长大，那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让他的成长充满孤独和压抑。所以他对你一直抱有爱意却感到自卑，不敢靠近只能思念。每次相遇他都会故意招惹你，这正是少年们对心仪女孩表达好感的方式啊！”
“可是，”人生第一次被表白，风鸢手足无措，她小脸涨红道：“师伯我才十七岁……”
清韵望着远处苏府的厢房道：“十七岁不小，在凡间十七岁的女儿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风鸢声如蚊鸣：“你们的话我都听不懂……”
清韵正色道：“你听不懂是因为我们已经争执过无多次，在观天峰的竹楼，在混元峰的山路，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我让他干脆利落找你表白，他怕连师姐弟都做不成。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用元神记下这段场景，背着他告诉你。”
“可是……”风鸢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眼眶泛红道：“我……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清韵哀叹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好去告诉我那徒儿，让他挥剑斩情丝，绝了这段孽缘。只是可惜了一个空灵之体，只怕从此像我这个没用的师父一样，一蹶不振，再也站不起来。情之一字，摧人心肝！”
“你别去！”风鸢拉着清韵的道袍，哽咽道：“让我再考虑几天，给我几天时间好吗？”
清韵叹道：“其实蜀山掌门之女虽然高高在上，但在婚姻大事上也作不得主。前些阵子昆仑山的苍空掌门托人为他的徒弟陈恕之说媒，来蜀山向清松提亲。我把媒人强行拦在蜀山外面，好险没让他进山。你是我们蜀山的珍宝，怎么能为了结盟送给昆仑？”
风鸢攥着清韵的道袍，小手攥到发白。
“小鸢儿，”清韵柔声道：“无论你喜欢韩胜还是昆仑陈恕之，只要是你真心喜爱，师伯都会支持你。”
清韵轻轻拥抱了一下风鸢，低声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选择韩胜，他是一个不是所谓的天才，而是旷世奇才。天地大劫将至，蜀山的弟子长老能活下几个，全靠像韩胜这样的后起之秀拼命。最重要的是，他很爱你，用孩子气般的方式爱你。”
他真的爱我吗？风鸢望着韩胜决然离去的背影，泫然欲泣。这毕竟是第一个向她表白的少年，无论再怎么可恶，第一个对女孩说喜欢的人，会始终留在她的记忆中。
韩胜走了很远，在十字街道拐角时，他看到风鸢孤零零站在原地，低着头轻轻抚摩脖子上的指印。也许是心软，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担心她在府外哭起来，韩胜又走了回去。
“喂，大小姐，你不是要跟我走吗？”韩胜无可奈何地说道：“现在已经下午了，我们快走吧。”
“嗯！”风鸢抓住韩胜衣角，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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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风鸢闯祸
等韩胜走到大街上，才发现刚才不应该回去带上风鸢。
第一次下山历练的风鸢本就打算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可惜在苏府中毒晕倒，醒来后又得知自己要在两位天之骄子中做出选择，顿时背负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只是一个喜欢热闹和捣蛋的小姑娘，人生的大起大落让她选择逃避，全身心投入到逛街和购物上。
“我说这位小姐，”韩胜抱怨道：“你买的未免太多了。而且，为什么都要我来拿！”
此刻在大街上，韩胜左手右手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还有发饰花夹木梳手链。走在街上被路人注视的感觉让韩胜颇不自然。风鸢哼了一声道：“让你拿是看得起你，你知道多少人想来拿我还不让呢。”
韩胜笑道：“那还是请大小姐继续看不起我。我忙着赶路，不奉陪了。”他把左手的水果向风鸢递去，风鸢吃惊地看着他，说道：“你让我拿？”
韩胜皱眉道：“我很赶时间，没空陪你逛街。你如果想继续玩，这些东西自己拿，我还要去奉天西区找人。”
“多玩一会嘛~”风鸢嘟嘴道：“等下我可以用飞剑载你去。”
韩胜嗤笑道：“你不知道奉天府城禁止飞行吗？”
风鸢脸上突然出现一股傲气，她说道：“这奉天府都是我们蜀山的，我想飞就飞！”
韩胜笑而不语，风鸢看到他的神色后，跺脚道：“你不信？哼，本小姐这就飞给你看！”
她伸手唤剑，建木剑从袖口飞出，青光四射令人心悸，韩胜警告道：“别闹，你忘了在苏府时，听到灵宝真君的话吗？奉天府城含有规矩之道，一定有先人布下的阵法护佑，还是安稳些找辆马车吧。”
“我偏不！”风鸢执拗的个性发作，越不让做她偏要做。青光冲天而起，附近的商家店铺吓得纷纷关门躲藏，路人们也躲了起来。韩胜看着那些惊慌的居民，心里顿时有不祥的征兆。
风鸢在天上飞来飞去，嘻嘻笑道：“你看，飞在天上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奉天府本来就是蜀山的，奉天府城也是蜀山和凡人们一天天盖起来的，怎么可能会对我这个蜀山的……”
风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白色的光芒闪现在眼前。还未等反应过来，全身好像被压了几万斤的重量，即便建木剑是神器，但自身法力支撑不起也无可奈何。风鸢惨叫着再次从天上摔落下来，这次底下没垫背。
韩胜将买来的东西放好，然后一个箭步冲到风鸢即将掉落的地方，平伸双手准备接人。
一道金黄的光芒从西北方向出现，直直冲向风鸢。韩胜眉头一皱，抓起身边菜贩的两颗土豆，直接一前一后砸向金光。
那金光感应到破空而来的土豆迅猛无比，便急速转向。而第二颗土豆刚好赶到，不偏不倚重重砸在金光上，当场变成土豆泥，把金光也打落在地，原来是把飞剑。
韩胜这时则稳稳的接住坠落的风鸢，摇头叹道：“以后不要胡乱去试禁忌，运气好有人救，运气不好就死掉了。”
风鸢脸色苍白，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哭出来。她浑身发软，在韩胜怀里仍不忘辩解道：“我本来飞得好好的，突然就冒出一股力道压在身上，很重很重，就算是你也一定会掉下来。”
“好好好，”韩胜随口应道：“我肯定会掉下来。”
一个黄衣道袍的修士匆忙跑来，大喝道：“是谁敢在奉天城御剑？不怕死吗？”
韩胜皱眉道：“这也是蜀山的弟子？”
风鸢哼了一声道：“黄衣服的都是外门弟子，专业处理杂务。”
韩胜心头了然，他第一次进蜀山时，负责安全检查的也是外门弟子，当时还觉得这些弟子简直傲气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现在看来，他们也没把修士看在眼里。
黄衣修士注意到韩胜和风鸢，急忙从袖口掏出一块玉牌按了两下，再度喝道：“那边的道友，刚才御剑的可是你们？不知道奉天府城的规矩吗？”
韩胜低头道：“喂，你过去和他解释一下，早点打发走我们也方便行动。”
风鸢点头，韩胜轻轻将她放下，只松开了一只手，风鸢便惊叫一声向前栽倒。韩胜急忙伸手拉住风鸢，赶在她额头触地前拽回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
“你搞什么鬼？”韩胜惊怒道：“连站都站不稳吗？”风鸢的小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清楚听到韩胜有力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她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黄衣修士大声道：“你们在鬼鬼祟祟商量些什么？再不过来我出剑了！”他捡起那把掉落的飞剑，准备攻击。
韩胜叹气道：“大小姐，你摔傻吗？那边的修士已经紧张到飞剑都快失控了，你还在这里默不作声。”
“让他去死。”风鸢闷闷的声音从韩胜胸口传出，她说：“我现在没力气，不想说话。”
韩胜苦笑道：“那你能不能先坐在一边，我过去把事情摆平。”
韩胜要把她放在旁边的菜摊上，就因为一个不识好歹的外门弟子？风鸢心里大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扭头吼道：“你很烦啊！再让我看到你，就叫菜叶开除你！”
蔡爷？韩胜不明白，但对面的黄衣修士却听得真切，他当场吓出一身冷汗。“菜叶”是他们外门长老清才的外号，不同于他们这些相当于管理的外门弟子，清才长老可是货真价实的蜀山长老。没人敢对蜀山长老不敬，这个外号也只在私底下流传，从未有人公开说过，这位青春靓丽的女修也是蜀山长老？
在“菜叶”这个外号出口后不久，清才长老也慢条斯理的出现在现场，他容貌在四十左右，身穿纹金锦缎袍，头戴束发冠，上别一根木簪。一眼看清大体情况后，清才长老蔑视的眼神从黄衣修士身上掠过，冷哼道：“废物，连个人都拿不下。”
随后看向韩胜，眼神立即温和起来，但语气依旧严厉：“你是蜀山哪一脉的弟子？师父没教你下山时不要在奉天城里御剑吗？”
韩胜摇头苦笑，低声道：“你不准备再说两句吗？”
风鸢摇了摇头，把脸使劲往韩胜怀里钻。她没想到菜叶来的这么快，被他发现自己窝在韩胜怀里，会有大麻烦的！
韩胜被她拱的心痒难耐，只好用手敲打风鸢的小脑袋，咬牙道：“别拱了，我衣带都快散了！”
清才长老注视着他和风鸢诡异的举动，怀疑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和女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风鸢的头埋得更深了，韩胜苦笑道：“观天峰弟子道玄，见过长老。”
清才长老怀疑的神色越发浓重，他沉声道：“既然是观天峰弟子，可有证据？”
韩胜摸了摸口袋，无奈道：“长老，观天峰没什么信物，除了竹楼就是书，你让我怎么给你拿证据？你想问几道问题吗？”
“对了，”韩胜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可以背一段蜀山的独门法诀：无极金丹诀。丹无本命性，道在万物生……”
“够了！”清才长老呵斥道：“蜀山的法诀是你可以随便背诵的吗？真是清韵教的好徒弟，看我在掌门面前怎么参他一本！”
韩胜松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行告退，道匀师兄还等着我们集结回蜀山，长老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清才长老冷冷道：“站住！”
韩胜身体僵住了，清才淡淡道：“你违反门规的事情解决了，可包庇外人，让这位女修士在奉天府城御剑的事仍未解决。若是就这样让她走了，以后这奉天城里，岂不漫天都是飞剑？”
风鸢此时身上披了一件素白绣花披肩，遮住了蜀山道袍的标志，又将脸深深埋在韩胜怀里。清才长老常年在外门做事，与风鸢本就不熟，因此也认不出这胆大妄为的女子竟是掌门千金。
韩胜仰天长叹，问风鸢道：“你有解决办法吗？”
风鸢摇头，泪水涌出眼眶，染湿了韩胜的衣裳。她害怕被清才抓到，不是因为责罚，而是那样回山后就会直面二选一的困境，没有拖延的可能。但她谁都不想选，自己才十七岁，还有几百，甚至几千年的寿命。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只要过得快乐，一辈子单身不好吗？
韩胜的心口湿湿凉凉，他低头看着那个躲在怀里哭泣的女孩，致命的心软再一次出现。他本该将风鸢交出去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与韩胜无关。可这个女孩在哭泣，韩胜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心却又一次软了，他见不得眼泪。
“不要哭了，”韩胜摸了摸风鸢的头，温和道：“既然你不想见到他，那我们就不见他。”
清才长老在背后冷声道：“道玄，别忘了你蜀山弟子的身份。”
韩胜视若未闻，对风鸢微笑道：“记住，一定要抱紧我。”
清才长老声音带着怒气：“道玄，我数三声，再不过来休怪我出手无情。”
韩胜放声大笑，右脚狠狠一跺，大道上铺垫的石板当场碎裂，碎石射向清才长老。韩胜身影犹如出膛炮弹，直冲城外！
第七十二章 散修白莲
尘土漫天，清才长老挥袖驱散袭来的石块，怒喝道：“道玄，你敢忤逆犯上！”
万仙盟最重规矩，蜀山作为四大仙门之一，为天下门派楷模，更是以身作则。自从观天峰的清韵长老在两百前一场大变后，从此一落千丈放浪形骸，从蜀山天才变成蜀山奇葩。清才多年来一直为其扼腕长叹，深感痛惜。万没想到他所教导的弟子，更是青出于蓝，不但目无法纪，公然带着陌生女修上街违反禁令，还主动攻击自己。
一个普通弟子，连师门长老都敢打，反了天！
清才长老不理那个在灰雾中咳嗽的外门弟子，直接手掌虚砍一记，法力呼啸而出。在半空中化成风圈飞转，将平地上那些弥漫的碎石尘灰尽数卷入其中，凝成一个大石球。这石球大约有磨盘大小，夹杂无数灰尘菜叶，在法力的压制下极为坚实。他目光看向远处，韩胜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前面是北城门，距离他们三十里。大路直通向北，两边都是商铺，最近的十字路口有十二里远，他们绝对逃不了这么快，一定是躲藏在附近！清才闭上眼睛，神识飞速覆盖两边的店铺，探查里面的情况。
一个个亮点在他眼前浮现，黄白相间。凡是黄色或过于微弱的亮点都被直接忽视，修士们的灵魂与凡人不同，在经历过天地灵气的冲洗后，修士不仅脱胎换骨，连三魂七魄也更加澄澈。
清才长老所要做的，就是锁定所有纯白亮点，让通过元神传音警告对方出来。
这里是奉天府城，归蜀山管制，即便昆仑掌门也要客随主便。
十二里长的街道，一百三十七个亮点，清才长老确定并无疏漏后，集体传音道：“蜀山外门清才长老，现正追击凶徒，劳烦诸位道友出门一叙。”
一时间上百位修士被惊动，纷纷走出门外。但也有一些身携私密之事，不便抛头露面的人在犹豫观望。
清才长老脸色一沉，再度传音道：“剩余的十三个道友，若再不出来，只怕清才也顾不得身份，只好强求诸位了。”
“怎么办？”在街边一家铁匠铺里，五六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围着桌子飞速交谈着：“我们才进奉天城不过两天，蜀山怎么会找上门来？”
“天网里莫非出了奸细？正巧赶在二哥来时大搜查！”
“二哥你快走，后院的水池底下有侧门，兄弟们给你掩护！”
“够了，”一位坐在上座的黑衣青年目光扫过面前的五人，神色平静道：“未必是冲我们来的，先出去看看。”
“对方是蜀山长老，二哥你不能出去，”一位黑衣少年站起来激昂道：“同样是死，二哥你比我更有价值，让我出去打探一下！”
那“二哥”皱眉道：“你们哪个人不比我有天赋？来时安大哥交代过，你们是盟里大浪淘沙千锤百炼得来的真金，少一个都是天大的损失。如果你们还听我王卫的话，就老实待在这里！”
黑衣修士们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注视着他们的二哥走出门外。
“你们六个为什么迟迟不出？”清才长老站在大街上，手持土黄色飞剑，冷冷注视着王卫。
王卫叹气道：“长老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飞剑立即指向王卫，凌厉的剑气让他连站立都倍感艰难，清才冷笑道：“别想拖时间，里面的修士听着，再不出来就不用出来了。”
“修士？”清才长老没有发现自己说出这个词后，无论是弯腰的王卫还是里面的黑衣人，眼睛都亮起来了。原来这个长老以为他们是修士，他根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长老误会了！”王卫猛然直起身来，满脸带笑道：“我们兄弟几个是来蜀山测试的。刚才因为测试费用过高，年轻气盛就骂了蜀山几句，结果刚骂完长老就勒令修士们全部出来。兄弟们实在害怕，就在里面划拳，谁输谁出来。我连输三局，只好先出来看看情况。”
其他五个黑衣少年纷纷走出，苦着脸道：“长老我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乱指责蜀山和万仙盟的规矩，保证听话。”
清才扫了他们一眼，冷哼道：“你们哪里人？籍贯呢？”
“都在我这，”王卫慌忙从怀中掏出来一摞信封，讨好的笑道：“我们表兄弟几个从泰源府而来，这里的张铁匠和我们都是亲戚，这几天一直在他家里住着。”
清才接过信封，随意翻看两眼，突然神色一变道：“贼子敢逃！”
他将籍贯丢向王卫，警告道：“留在这里，没我命令不得离开。”随后手掐法诀，无形的力道从他脚下浮现，将清才长老的身体微微托起。清才脚不沾地，形如鬼魅般飘向前方。
“二哥，我们还留在这里吗？”一个少年问道。
王卫笑道：“留，怎么不留。安大哥花好大工夫挑选人才，打通关系，将我们送到蜀山，怎么能轻言放弃？”
一位少年担忧道：“可我们好像被那名长老盯上了，现在人还不多。等外门那些弟子全部赶到，我们恐怕很难逃脱。”
王卫摇头道：“不用担心，安大哥早有万全之策，我们做好就会成功。相较于被长老注意，我反而关心是谁惹蜀山长老生气，连这条街的生意都不管。会不会是知道了这位长老的秘密？阿来，等大锤兄弟回来后，你让他调查一下今天的事情。想要进入蜀山，知道的越多越好。”
“是！”一个少年躬身行礼，其余几个人看他的眼神也十分羡慕。对他们而言，为前辈做事是无上荣光。
“回到屋子去，”王卫说道：“进入蜀山前去，我们不能抛头露面。”
“是！”少年们齐齐行礼，走回铁匠铺，王卫看着他们的背影微笑。
这是散修盟的菁英，这是天下散修的希望。
在安大哥的安排下，无数天才散修进入各大宗门，化身杂役、道僮、弟子。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对散修盟的忠诚，和解放天下散修的狂热。
散修无孔不入，就差四大仙门。
想到未来的辉煌，王卫的眼神中突然狂热无比，他喃喃自语：“安大哥，如果盟主是你的偶像，那你就是我的神，唯一的神！”
颠覆这**八荒，让万仙盟永不超生！
此刻在街角的小巷里，六七个白衣白发的人倒在地上，清才长老收回飞剑，手腕一抖震落剑上的血迹。冷笑道：“奉天城太长时间没检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进来，白莲教当年还没死绝吗？正好我上报掌门，再扫荡一次。”
“你们……你们猖狂不了几天了……”一个白衣老者捂着腹部的剑伤，咬牙道：“圣母传下神谕，神魔妖兽四族已结为盟友，让万仙盟死无葬身之地！”
清才长老冷笑：“你以为我会信吗？来人，把这些家伙带到牢房里关押起来，好好拷打一番，看他们来奉天城有什么阴谋。”
追来的外门弟子立即去捆绑那些白莲教徒，将他们带出小巷。
“你们要完了！”白衣老者大叫道：“万仙盟也要完了！天地大劫不到万年再度重来，这**八荒，都要完了！”
“白莲教真是一群疯子。”清才长老鄙夷道：“天地大劫怎么可能这么早来？又是宣称末世将至，让那些愚民皈依圣母吗？这么多年了，白莲教的宣传手段还是老一套。”
清才长老神识再度扫过街道，一片暗黄的亮点。他叹了口气，吩咐跟随的弟子：“派人在这一片检查一遍，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没。再去找最近两组历练的蜀山弟子，让他们过来见我。”
“是。”弟子们躬身施礼，纷纷散去。
时间逐渐流逝，在碎裂的石板路东侧一家粮油店里，店门紧闭。外门弟子们敲打半天不见动静后，强行撞开大门，在厨房里找到了晕倒在地的一家人。而可疑的那对男女，早已消匿无踪。
清才长老得知后沉默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近的距离却感应不到那两人的气息，这对自持修行高深的他来说是个打击。于是他化愤慨为笔力，洋洋洒洒写了三万字报告，控诉韩胜目无法纪，大逆不道；控诉清韵教徒无方，理应重罚；控诉那女子违反禁令，藐视蜀山……
写到那个女子时，清才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的模样，而且那柄青色飞剑也十分眼熟。但这时有弟子汇报那七名白莲教徒两人一组，互相掐死了对方。只留下一个老头因为伤势过重，提前死了。
这让清才郁闷到几乎吐血，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自杀方式，宗教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经过这样一打岔，那个女子也被抛之脑后，清才并不在意。只要记住韩胜的长相特征交给掌门，将来自然知晓。
六组和七组的人陆续赶到，清才长老虽然主管外门不常回蜀山，但地位极高。确切的说，除掌门外他实际上就是这奉天城主，蜀山最大的财神爷。
“长老，人都到齐了。”一位外门弟子轻声在外唤道。
清才停下笔，又读了一遍报告，十分满意。
等墨迹干涸，他将信纸叠好装入牛皮信封，走出书房。
在奉天府城的最中央，蜀山外门的庭院里，近四百位弟子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十多年难得一见的清才长老，突然命令他们来这里有什么事。
清才出现在弟子们面前时，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躬身行礼问好。清才点了点头，目光突然定格在六组某处。在场的人顺着视线看去，风鸢站在六组中间，眼神飘忽不定，神色慌乱。清才淡淡道：“你给我过来，还站在下面做什么？”
第七十三章 峨眉提亲
清才长老此话一出，风鸢小脸发白，低下头去。
清才长老见风鸢还不过来，略带薄怒道：“鸢儿，多年不见，你脾气怎么还这么坏？我问你，你和清韵关系要好，对他那个叫道玄的弟子知道多少？”
风鸢身体一动，垂下的头忽然高高抬起，她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快速说道：“那是一个从后山的杂役升到观天峰道僮，然后又从道僮变成师伯弟子的傻大个。”
从低级杂役到清韵弟子？清才心头一惊，这样的跳跃速度，这道玄恐怕是个天才。
想到是蜀山的一个天才，清才便起了爱才之心，但又想到清韵的前车之鉴，他的心坚定下来。
天才又如何，越是天才越需要打磨。就像一棵树苗，若是置之不理，任其枝蔓横生，如何能做栋梁之才？
清韵当年的意气风发和历练归来时的死寂颓废，他都历历在目。空有强悍的天赋，却无相称的心性，道玄决不能走上他师父的老路！
“原来以前是低等杂役，难怪不知天高地厚，一点规矩都不懂。”清才冷哼道：“道匀道林，你们两个检查一下自己的队伍，看还有没有少弟子？”
道匀向队伍后看了一眼，为难道：“除了道玄师弟，六号小组全员到齐。”
道林回禀道：“七号小组全员到齐。”
清才的脸沉下去，这两个小组既然不缺人，那道玄在外面抱着的女子就是外人了。
真是好大胆子，历练期间和外面的女修搂搂抱抱，还为了她袭击自己！
原本因为惜才生出的恻隐之心，在现实面前烟消云散。
此子这般容易动情，若不严加管教，百年后只怕又是一个清韵。
清才暗下决心，等下回去再为道玄的管教问题写上一封意见书。
良久无人动弹，直到清才冷冷道：“还站着做什么？既然不缺人，那就回山去。蜀山别院清寒，招待不起几百人。”
道林急忙施礼告退，他对这个执掌蜀山外门，管辖奉天府城的清才长老，实在找不到可以沟通的语言。
七组已走，道匀却迟迟不退，他神色纠结，向清才长老说道：“弟子斗胆问师伯一句，道玄师弟犯了何错？”
清才盯着他问道：“你和道玄关系很好吗？”
上位者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沉重的压力让道匀喘不过气，他坚持道：“师伯明鉴，且不论关系如何，我是六组组长，小组成员仍未回来，我至少要知道他怎么了？现在情况如何？”
看着在自己气场下依旧坚定信念的道匀，清才流露出赞许的眼神。他微笑道：“你是个合格组长，我可以回答你。道玄与外界女修保持不正当关系，坐视外人违反禁令，袒护外人袭击长老，现在不知逃窜到何处了。”
“这……”道匀思索道：“据弟子所见，道玄师弟不像是那种贪恋美色，目无法纪的人。”
清才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将来掌门宣召公判时自然明了。”
道匀轻叹，躬身施礼告退，清才说道：“鸢儿，你先留下。”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风鸢，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道匀微笑道：“小师妹，正好苏府的事情还没忙完，你在这陪清才师伯，我们忙完了会来接你的。”
看着远去的师兄弟，风鸢哀叹道：“青菜师伯，你想说些什么？”
清才恍若未觉，目光含笑道：“十年不见，鸢儿已经变成大姑娘了。”
风鸢当场炸毛，气呼呼道：“当初是谁说要在混元峰把我关到十八岁？现在来讨好我，晚了！”
清才正色道：“一码归一码，你拿建木剑砍人本就不对，还命令那些弟子不许闪躲，把他们当成活靶子。太过刁蛮，处罚你是应该的，不然你再肆无忌惮下去，一定会变女魔头。”
提到女魔头，风鸢原本积压的怨气顿时消散无踪。清韵师伯连妖魔都养，应该不会对苏珏怎么样。只是想到入魔的苏珏，风鸢的心十分悲伤，她也是个可怜人，从生到死都没有解脱过。
清才长老奇怪的看着忽然间安静下来的风鸢，不知道这个娇蛮任性的丫头在玩什么花样。他上一次见到风鸢还是十年前，自己去蜀山上交年度报告，正好赶上蜀山大比武。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提着一把剑见人就插，还不许对手闪躲，地上躺了一堆身中木毒的蜀山弟子。清才看不过去，就把清松从上清殿里叫出来，从那以后风鸢再也不见他了。
“你叫我来做什么？”风鸢问道。
清才笑道：“有一件好消息，鸢儿你听了一定会惊讶的。”
惊讶，好消息，惊喜吗？风鸢眼睛亮起来了，她问道：“师伯你快说，是什么好消息？”
清才微笑道：“上午我收到一封峨眉山发来的信件，托我转交给掌门真人。明缘掌门的闭门弟子纳兰嘉已到及冠之年，有意向蜀山提亲，这可是化解两大门派百年仇怨的最佳时机……”
从提亲两个字出来，风鸢耳朵嗡的一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清才长老的脸忽远忽近，他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仇怨……联盟……繁荣……掌门千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嫁给根本就不喜欢的人？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管我的意见？
为什么！
风鸢尖叫着召出建木剑，一飞冲天。只想远远的离开，离开蜀山，离开奉天城，离开这些突然就和她谈起现实问题的长辈。
清才在下面看到风鸢离去的背影，震惊道：“原来违禁飞行的人是鸢儿你！”
他想起风鸢和韩胜紧紧拥抱的画面，脸色顿时无比精彩。原来鸢儿早已和道玄私定终身，怪不得对提亲一事这么大反应。
可我已经把提亲信用飞剑寄去蜀山了！清才纠结万分，这丫头怎么不早说自己有意中人？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焦躁难耐，一位外门弟子看到后小心翼翼问道：“长老，您需要弟子帮忙寄信吗？”
寄信？清才一怔，他看到书房里的报告信，当场火冒三丈。掌门女儿都要跑了，还寄个屁！
剑光一闪，那厚厚的信封被劈成碎屑，如雪花般散落在地，清才收回飞剑，大喝道：“派出所有外门弟子，找回刚才那个女孩！”
说完他也冲出门外，完全忘却那份厚厚的报告不止是举报道玄和风鸢违法犯纪，还夹杂着白莲教的圣母神谕，和请求全面搜查奉天城的文件。
风鸢此时的逃离，就象蝴蝶的翅膀，在不经意间将历史改变。
风鸢只飞了不到一千米，就再度被逼落下来。好在这次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像上次那么狼狈。
她从两家宅院间的小道里走出，看着人来人往的奉天城。前面是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不就像自己的人生吗？风鸢蹲在阴凉的小道里，望着前面明亮的太阳和热闹的大街。明明只想在街道上玩耍，他们却一定要让自己选择一家店铺住下。
可我不想住，我就想买点东西，或者看那些有趣的风景人物。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我停下脚步，相夫教子呢？
我不想和娘亲那样，自从嫁到蜀山，一辈子在缥缈峰上郁郁寡欢。
风鸢小巧的鼻子抽动着，眼眶中蓄满泪水。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风鸢以前很讨厌这个声音的主人，因为他淡定的话语里总有对自己的轻蔑和嘲讽。可现在虽然还是那么轻描淡写，风鸢却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
她抬起头，凶巴巴喊道：“走开！谁要你管！”
“我倒是不想管，可谁让我们是一组呢？”那声音淡淡道：“喂，接着。”
风鸢愕然，一块凡间普通的花手帕落到她手里，韩胜在太阳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风鸢，说道：“小姑娘送的花手帕，没用过的，快把你的鼻涕眼泪擦一擦。”
风鸢这才惊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淌下两行泪水，在尖尖的下巴那里汇聚，泪水摇摇欲坠。
她抽了抽鼻子，握着花手帕，然后突然叫道：“转过去！不许看我！”
韩胜无所谓地笑道：“不看就不看，真是不懂你们女孩。”
片刻后，风鸢走到韩胜身边，低着头把手帕递给韩胜，蚊子嗡嗡般说了两个字：“谢谢。”
韩胜摇头道：“手帕送你了，这本来就是女孩子才用的东西。牛大哥的女儿非要送我做礼物，我才拿着的，不然也没东西给你。”
风鸢默默将手帕收回自己口袋。
韩胜奇怪地问道：“在那家粮油店我不是送你去苏府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风鸢突然气冲冲道：“你还有脸说？我脖子现在还疼呢！”
韩胜讪笑道：“你这是落枕了。当时为了安全，只能先把你打晕。你看，这不也逃出来了。”
风鸢瞪了他一眼，噘着嘴生闷气。
在粮油店里，韩胜判断清才长老为了速战速决，一定会用元神追查。然后趁其不备打晕风鸢，整个人陷入空灵无物，心神澄澈的境地。背着风鸢便从后门走出，直接进入茶馆。
当年在灵明派魂魄离体时，韩胜就发现每个人的亮点各不相同。等到在观天峰竹楼疯狂读书时，他也明白了修士们的亮点在睡着和受伤时会逐渐黯淡。因此只要躲在凡人多的地方，用他们的暗黄的亮点遮掩光芒，不细看的话很难察觉。
韩胜本身的空灵之体就足以躲避清才长老的搜寻，他花费很大力气，背着风鸢寻找人最多的地方。被那些民众险些当成人贩，好不容易等清才长老离开，他立刻唤醒风鸢让她快点去苏府报道，和道匀说出门就跟自己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这样能洗脱风鸢本身的疑点，至于自己会遭受什么后果，不在韩胜的考虑范围内。他直接叫辆马车去奉天西区，把这些年的积蓄都交给牛小壮，希望他能拿着做点生意或是改善生活。
等韩胜出来给孩子们买点水果时，一眼看到蹲在角落里发呆的风鸢，顿觉纳闷。他和风鸢才在茶馆分手不久，怎么又遇到了？出于好奇，韩胜便过来看看。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重逢。
“喂，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你很烦呐！我出来不就为了玩吗？”
“一个人蹲在小巷里哭着玩？”
“啊啊！再说我杀了你！”
当牛小壮打开房门时，看到是一个靓丽的少女在韩胜背后张牙舞爪，却被他一只手牢牢按在身后。
“韩兄弟，这是你老婆吗？”
第七十四章 安知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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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兄弟，这是你老婆吗？”
说完这句话后，牛小壮发誓，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脸可以变得这么快。
刚才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等房门打开后瞬间变成文静少女。然而自己只问一句，对面的少女开始颤抖，脸红得好像番茄，韩胜抓住她的手腕，尴尬道：“牛大哥，这是我的同门师妹，你叫她风鸢就好。”
牛小壮心头明了，听说很多门派为了鼓励弟子用功修行，禁止异性弟子交往，害得无数你情我愿的弟子们只要私下相爱。看来这蜀山也不怎么自由开放，和评书里英雄救美双宿双飞完全两样。
他让开道路，请韩胜进去。韩胜依旧抓着风鸢的手腕，两个人走进牛小壮在外租住的单间。
进屋的路上，韩胜在风鸢耳边低语：“牛大哥对我有大恩，你在这胡闹，别怪我不客气。”他之所以抓着风鸢的手，就是怕她出手伤人。牛小壮第一次见到风鸢，并不清楚她颤抖往往是因为压制不住体内躁动的情绪，韩胜与风鸢打过多次交道，对其相当熟悉。一见她手指有掐诀的印象，立刻出手按住她的脉门。
脉门受制，只要发力便能直接废掉她一只手，韩胜当然不会这样做。他只要风鸢听话些，别动不动就发脾气。
风鸢小脸涨红，咬牙道：“我不和下人一般见识。倒是你这个家伙，我明明是你师姐，你竟然说我是你师妹！”
韩胜一愣，师姐师妹很重要吗？只是随口一个称号，再说风鸢这一路除了中毒就是闯祸，全靠韩胜补救，真没办法把她当师姐。
看着风鸢气恼的样子，韩胜不禁低声道：“那个，我是按年龄算的，你这么小，当然算师妹。”
“哪有这样算辈分的！”风鸢愤愤道。
“韩叔叔！”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隔间的布帘后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小黑影在布帘后晃动道：“叔叔猜猜我是谁？”
风鸢一怔，韩胜笑道：“是小玉花？”
“不对，”黑影头摇的好像拨浪鼓，笑道：“叔叔猜错了，玉花头上有两个发鬏，我没有。”
韩胜微笑：“那就是小银花了，快和妹妹出来，我买了许多你们喜欢的水果。”
“好哒！”布帘拉开，风鸢向里看去。布帘后并列放着两张床，中间的空位上除了一个柜子再无他物，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女孩从床上跳下来，穿着木屐跑到外面。
“哇塞！好大的苹果，还有这么多香蕉！”两个小女孩惊喜至极，让风鸢的心情也好上许多。
牛小壮关上门后看到女儿的模样，呵斥道：“银花、玉花，你们俩怎么这么随便？我不是教导你们有客人来要礼貌吗？”
女孩们吓得赶紧向后退去，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道：“银花、玉花，见过韩叔叔，见过……啊……”
两个小女孩看到陌生的风鸢后当场卡壳，风鸢微笑道：“叫我鸢姐姐就好。”
“鸢姐姐好！”两个女孩急忙行礼，然后眼神又偷偷看向那一篮水果。
韩胜哑然失笑，拆开果篮道：“想吃就拿，不要客气。”
小女孩们扭着手指，胆怯地看着父亲。
牛小壮摇头叹气：“这两个丫头就是馋嘴，让两位见笑了。”
风鸢哼了一声道：“想吃就吃，这才是人之本性，一昧的约束反而害了这两个小孩。”
牛小壮奇怪的看着风鸢，没有反驳。蜀山修士高高在上，自然不用遵守凡间约束，自己何必与她解释。
小女孩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们伸手在果篮里拿了两个苹果，然后礼貌的向韩胜和风鸢道谢。
风鸢打量这个单间，长约十二丈，宽约五丈，被布帘分隔开来。东边是两张床铺，西面摆放桌椅，南边的角落里堆放着干果蔬菜，靠墙是灶台，牛小壮正蹲在那里吹火烧水。
空气中弥漫着蔬菜和木柴的异味，与蜀山的清新气息截然不同，更有老鼠在床下悉悉索索，让人作呕。凡间的生活就是这样吗？风鸢嫌恶的看着牛小壮用木瓢从桶里往锅里添水，真脏，这些水在木桶里放几天了？还能喝吗？
韩胜淡然看着风鸢的表情变化，轻声道：“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凡人生活了，还有些比这更凄惨。我不指望你有同情心，但是请你尊重些，因为这是他们靠自己打拼来的生活，比那些全凭运气的修士子女强万分。”
风鸢面色一变，想到什么后闷闷不乐道：“你以为当修士子女很开心吗？要做很多不喜欢的事，要学很多不想学的东西，还要违心去和讨厌的人搭讪聊天，过得也很痛苦。”
韩胜嗤笑道：“无病呻吟。”
风鸢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牛小壮惊讶地转头问道：“你们怎么了？孩他娘有事出去了，等我把水烧开就过去聊天。要不你们先嗑点瓜子？”
韩胜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他不再搭理风鸢，她所谓的痛苦，是被父母强迫吃蔬菜喝牛奶一代更比一代强；而那些底层的痛苦，是和无数饥寒的同伴去争抢修士们抛下的馒头。
距离太远，无法沟通。
此时此刻，在韩胜和风鸢关系再度陷入僵局时，神州大地风起云涌，**八荒各个角落暗流涌动。
泰源府，天丰作坊。在二楼宽大的办公房间里，除了办公桌椅外，还放着十张圆桌，两百位黑衣人坐在圆桌前沉默不语。
坐北朝南的办公桌前空无一人，他们耐心等待。
红木大门无声打开，黑衣人们仿佛如有神至，眼神顿时狂热起来，他们全部站起，恭候主人到来。
两个黑衣青年首先进入房内，扫视一圈确定无事后，分立两边，微微俯身。一个苍白清秀，一袭玄衣的青年缓缓走进众人视线。
刹那间所有的黑衣人齐齐躬身施礼，恭敬道：“属下拜见安大哥！”
正是安知命。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淡淡道：“一个一个汇报。”
前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拿着毛笔在玉简上开始记录。
最前面的一位黑衣修士起身道：“属下四代弟子岩落，现在瀚州蓝坪府。这一个月来我们第六分部在草原上煽动奴隶起义，已取得巨大成果。匈族死伤数万，我等也吸纳优秀人才三千二百人，请大哥指示。”
安知命说道：“瀚州第六分部创立不过两月，入部人数竟达三万，快则不稳。六号分部先放缓发展速度，全力教导那些那些新人，让他们从身到心忠诚于散修盟。”
“是！弟子一定会严加管教，让他们永远忠诚！”
岩落刚刚坐下，旁边一名黑衣女子起身道：“属下五代弟子茗秋，最近一月宛州醉春楼、怡心楼、太真楼常被统风阁的底层弟子骚扰，导致生意下滑。弟子请求出动暗影组织，让那些统风阁人终身不敢入青楼！”
“准了。”安知命淡淡道：“记得以后请个厉害的护院。”
“属下谢过安大哥！”茗秋坐下，一个脸带刀疤的青年站起来，冷声道：“我巴扎木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元婴以下的垃圾不要让我出手，浪费修炼时间。”
安知命瞥了巴扎木一眼，底下的黑衣人们全身僵硬，生怕安知命大发雷霆。谁知他只是淡淡道：“等你突破到化神境界，再来和我谈条件。”
“是。”看着安知命漠然的脸，巴扎木深吸一口气，无奈坐下。
“下一个，”安知命说道。
……
等忙碌完毕，已是傍晚时分。书写的少女停下笔望向安知命，在如血残阳的映照下，闭目养神的安知命俊美如神祗。他静静坐在椅上，忽然问道：“雨来，派到四大仙门的弟子，有几个进去了？”
一位微胖的黑衣修士站起回道：“启禀安大哥，崆峒和峨眉皆已进入，昆仑则多用了五十万灵石拿来贿赂，蜀山尚未开始招收，可能要等上两日。”
“只要能进去，五百万灵石都可以。”安知命冷笑道：“昆仑是万恶之源，终有一天我们会让它十倍奉还！”
“对了安大哥，”雨来说道：“之前我得到王二哥的传信，说他们今天下午险些被抓到，让我用天网调查一下原因，似乎和一对蜀山弟子有关。”
安知命轻声道：“那就去调查，不能放过任何可疑情报。”
“是！”雨来再度躬身行礼，坐回原位。
漫长的沉默，直到安知命说道：“没事就回去，散修盟的事情要紧。”
黑衣人站起身来，看着安知命苍白的脸色，齐声说道：“请安大哥保重身体！”
“这我知道，”安知命进来后第一次笑道：“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大事未成，仍需努力。”
两百个黑衣散修陆续走出门外，每一个出门时都会望向安知命，低声道：“大哥保重。”
“你们也要保重，”安知命的视线扫过这些各大区域的负责人，在心里低语：“盟主，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散修盟，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了。”
**八荒，九州十三府，作坊门派，蛮族神州，全天下的人类，除了蜀山本土外，散修盟已经无处不在。
七年前带着一百散修离开的安知命，用聪明才智和不择手段，亲手缔造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庞大的组织。
他们没有化神高手，却有亿万狂热的信徒。
一个化神高手可以轻而易举的灭掉一千人，一万人，但十万呢？百万呢？千万呢？
哪怕昆仑山，也会在散修盟的汪洋大海中倒下！
安知命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魔族斥候木生，奉白河魔帅之命，求见散修盟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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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人魔结盟
白河魔帅？
安知命轻轻按揉着太阳穴，一直待在角落里的女孩向前一步问道：“安大哥，需要我赶他走吗？”
这女孩人长得可爱，连声音都像是五六岁的小孩。
她看安知命的眼神，除了仰慕就是崇拜。
安知命思考道：“让他进来。”
女孩弯腰施礼，露出胸前一抹雪白。安知命面无表情，轻轻敲打着桌面，等待魔族进来。
一位灰衣长发身披斗篷的普通男子走进室内，右手握拳在胸口一锤，弯腰施礼道：“魔族斥候木生，拜见散修盟大哥。”
安知命淡淡道：“你不用叫我大哥，直接叫安知命即可。”
木生坚持道：“大哥就是大哥，礼不可废。”
安知命冷笑道：“魔族也会讲礼仪？”
木生不卑不亢道：“魔族早在太古中期，便建立八大王国，虽然不幸被逐，但在魔界还有联合王国存在，礼仪传承万年不绝。”
安知命轻声道：“我只问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木生严肃道：“阁下上次所说的条件太过苛刻，我们魔族与万仙盟开战，而你们只负责情报和后勤，也要分得南部四荒，恕我们无法接受。”
安知命微笑：“你以为情报是很容易得到的吗？我们散修盟花费了七年时间，才渗透了九成门派，而且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单是为了赶在暴露前将那些弟子长老封口，我们花费的钱财和死伤人数，比纸面上多十倍不止！”
木生认真道：“我知道散修盟的努力，也见识过你们的力量，但完全由我们魔族作战还是太过了。你们至少也要参与攻占两个仙门，我们会有一个魔王陛下亲自协助你们作战。”
安知命冷冷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白河的意思？”
木生平静道：“这是联合王国的意思。”
安知命冷哼一声，问道：“兽族和妖族同意了吗？”
木生犹疑片刻，说道：“听说妖族已经同意，兽族正在考虑。”
安知命嘲讽道：“龙族真是被仙人杀破胆了，休养生息十万年，也没把胆子长出来。”
木生微笑道：“龙族还有很多热血少年，自负血脉神圣。等大战一起，他们自然忍不住下场，到时由不得兽族观望。”
安知命淡淡道：“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散修盟实力低下，高端战力一个没有，即便战斗也只能掩护，我需要你们搜集的所有人族功法和灵药。”
木生爽快答应道：“身为盟友，我们自然会支援你们，只要我把消息传回魔界，所有功法和灵药都会亲手送来。”
安知命问道：“你确定传递的消息万无一失吗？”
木生点头道：“为了这次寻求盟友探查情报，我们联合王国倾尽全国之力，模拟实验上千次，牺牲魔族数百。确定消息不会被任何人神仙魔截留，不然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安知命又问道：“你们魔族准备何时进攻？怎么进行？”
木生微笑道：“这是最高机密，我只是一个小斥候，哪里知道。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最多十年，王**队将在五位魔王陛下的带领下，杀入修仙界，将万仙盟彻底毁灭！”
安知命的眼神隐隐放着红光，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杀气，冷冷道：“我要求先屠崆峒，再灭昆仑！”
木生也失去之前的风度，狞笑起来：“当然可以，我们不管顺序，只要能毁灭万仙盟，洗去被蒙骗的耻辱，就已足够！”
热血过后，理智再度占据上风，木生要求与安知命签订协议。他专门从魔界带来了五大魔王的血液，都印在一张皮纸上。等安知命读完协议，将自己的鲜血滴落纸上，心魔大誓立即生效。
“互不侵犯，互相协助，共同作战，不得弄虚作假，不得尔虞我诈，不得你争我夺……”
安知命读完了协议，忽然觉得十分荒诞，对方几乎把所有魔族的特点都写在上面了，然后加以限制。
“怎么样？”木生心情十分忐忑，如果安知命不答应，他就得再用工具联络魔界一次。用一次就是百年寿命，他之前用了两次，实在消耗不起。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安知命身上传出：“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签，你眼瞎吗？”
木生一惊，随后大喜道：“魔兰泽魔士木生，恭迎力魔王陛下！”
安知命冷笑道：“谁眼瞎还不一定，你这么有能耐，这几年也不见实力增强多少。”
力魔王大怒道：“老子实力全在主人身上，现在主人被镇压在十万大山，你又不带老子过去，怎么增强实力？”
这力魔王正是安知命在兵器作坊拾得的陨铁，那陨铁本是力魔王一小块血肉，被封禁在无名荒山，不料被散修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给炸飞出来，结果沦落到安知命手中。
力魔王主攻炼体，对夺舍法术一窍不通，由于原来的身体仍在，这块血肉也不能慢慢恢复或者就地重生，在安知命看来简直是个废物。
木生在一旁安慰道：“陛下不必着急，我们和妖族签订的协议里，有归还您的身体的条例。那几个妖王现在已经开始去破除您的身体封印了。”
“算你们这些王八蛋有孝心，”力魔王闷声道：“主人在十万大山里沉睡三十万年，你们唤醒他的时候一定记得多备些新鲜血肉，不然会发怒的。”
“是！”木生恭敬道。
安知命又看一遍协议，确认挑不出毛病后，滴血发誓，缔结盟约。
协议在滴血立誓后自动燃烧，从此种在签约双方心里，不得违背。木生向安知命和力魔王深深躬身行礼，庄重道：“这是千百年最伟大的一刻，它将永远记录在后世的史书上，我为能亲眼见证而感到无上荣光。”
安知命淡淡道：“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现在离无上荣光太远，等消灭万仙盟时再来说这句话。”
木生微笑：“我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随着幻魔王陛下的回归，太古时代的陛下们一位位苏醒过来。更可喜的是每位陛下都找到一位惊才绝艳的传人，此战必胜！”
力魔王气急败坏道：“我可从来没挑这小子当传人，你再信口胡说将来就等死吧！”
安知命冷笑：“彼此彼此，我对你这种废柴功法没有半点兴趣。”
木生汗颜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要和其他战友联络。”
安知命忽然问道：“你们这次是来了三千个魔族斥候？”
木生点头道：“三千个，寻找太古魔王，探查万仙盟实力，和强者结盟。”
安知命幽幽问道：“有几个能回魔界？”
木生沉默了，良久后他微笑道：“我们为魔族的辉煌而死，死而无憾。”
安知命看着这个伪装成人类的魔族，从他前几天突然出现自己面前，沟通谈判从容自若直到今日结盟，足以证明他的优秀。魔族连这样的人才都可以牺牲，要么他们愚蠢到无药可救，要么就是人才充足或者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无论哪一个，对这时的散修盟来说都是好事。只要战争发生，散修盟就可以毫无忌惮的疯狂扩张，将万仙盟的基础全部蚀空！
等木生离开后，那名少女轻声道：“安大哥，我们真的要和魔族结盟吗？”
安知命靠在椅子上，闭目思索，良久后道：“没错。”
少女犹豫片刻，说道：“散修盟的兄弟们都是底层人士，重视传统情谊。魔族这种几十万年都声名狼藉的种族，他们只怕很难接受。”
安知命淡淡道：“这段时间我不是让那些女散修去编造人魔恋情吗？再让她们多编造一些人妖恋情、****恋情。男散修也多写几部人与魔从误会到结拜，最后并肩对抗门派阴谋的评书故事，慢慢潜移默化。”
少女点头称是，安知命望着消失的太阳，微笑道：“天黑了。”
又是新的开始。
木生走出天丰作坊，找了间小客栈，用法术封死房间一切缝隙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石镜，将它端端正正的放在床上。
古拙难懂的法诀从木生嘴里说出，有些声音常人根本无法发出，木生却说得十分顺畅。他口中念诀，指甲掐破大拇指按在石镜上，黑紫色的血液涌出伤口，被石镜吸入，光芒闪烁不定。
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木生的头发也一根根变白，脸上也开始出现皱纹，仿佛时间在他身上飞速流逝。
终于石镜的光芒稳定下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在石镜中传来：“是木生吗？”
木生急忙回道：“斥候编号一零零七，魔兰泽木生，见过白河大帅！”
镜中出现一位三眼老者，白发如雪，额上生着一只竖眼，正是魔界第一统帅——白河。
白河沉声问道：“那安知命态度如何，可曾答应？”
木生恭敬道：“安知命已经答应，协约也已签订。只是他希望我们赐予一些修士功法和灵药，好在将来的战斗中多出一份力。”
白河点头道：“没问题，将来我们会在他那里开辟一个小小的空间隧道，把那些东西传递过去。”
“力魔王陛下呢？”白河再问道。
木生无奈道：“陛下现在只是一块碎肉，他的主体还被封在十万大山，没办法返回魔界。”
白河叹气道：“力魔王陛下虽然拔山填海拳碎星辰，但对其他魔法一概不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木生，”白河忽然说道：“四位陛下用大衍运天术推算出元魔王也已苏醒，位置总共有五个，离你最近的是徐州澜沧府，过去调查一下。”
木生大喜道：“元魔王陛下也苏醒了吗？天佑魔族，万世永昌！”
白河斥责道：“别太兴奋，当心暴露身份。不要忘记这面两界镜全魔界也只造出六把，我们牺牲三千位优秀的魔族战士，就是为了给你们三个人作掩护！”
木生脸色顿时阴沉下去，他咬牙道：“我木生对魔主发誓，绝不会让战友们白死！”
白河长叹道：“好好做，魔族能否一战而统八荒，全看你们三个能找来多少盟友，复活几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