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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京城规矩

    “南方女子身形玲珑,言语娇媚,性子柔中带刚,让人食髓知味。◎,北方姑娘豪爽大气,英姿飒爽,又有驾驭烈马之乐。唐兄,你虽然浸**花丛日久,到底未曾游历天下,这次到了京城,切不可荒废。”黄奇酒至微醺,指点江山。

    唐师偃连连点头,满脸都是“老司机带带我”的表情,陪笑道:“以往愚兄自以为是,待见到黄兄弟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京城的如花盛景,可就要拜托贤弟了!”

    黄奇一口答应,“这个自然包在在下身上。别的本事我比不上诸位兄长,说到选女人,那我年纪虽小,却不敢落于人后。”

    叶行远听着这些对话,只觉得天雷阵阵,黄奇身边两位护卫也是一脸无奈,只能装作聋哑人不闻不问。

    朱凝儿前几日有些晕船,等在运河上走了几天之后,她才缓了过来。叶行远避不开黄奇,同样也避不开她。这时候朱凝儿也在甲板上陪在叶行远身旁,听黄奇之言,面色并无稍变,也让叶行远暗自佩服。

    对于黄奇的身份,朱凝儿这般细心之人岂会如唐师偃一般懵懂,她虽然不像叶行远那样能够感知天命,但是观察要比他更加细腻。

    在第二次看见黄奇之后,朱凝儿就笃定他必是皇族中人,而且立刻忠心耿耿的向叶行远禀告,甚至暗示要不要掠下这位皇子为质,以为将来打算,把叶行远吓得够呛,磨碎了嘴皮子才确认让这少女打消这个危险的主意。

    早知道有一位皇子在船上,打死叶行远也不会带上个这一心想着造反建功立业的叛逆少女。

    不过打过几次交道之后,朱凝儿想通了也改变了策略,她向叶行远诚恳进言道:“属下苦思几日,终于明白了主公的苦心,如今乱世未启,实在不适合过于张扬。此时领头之人只能是为王前驱。吾等须得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

    交好各方势力,以待时机,这位小皇子正是合适之人,主公有意让唐先生与他交结。就是想在皇族之中也布下一颗棋子,日后自有妙用。属下见识浅陋,只懂得打打杀杀,日后还要请主公多多指教。”

    什么时候我有在皇族之中布局的能力了?叶行远无力吐槽,尤其什么叫让唐师偃与他交结。明明是他主动来勾搭唐师偃好不好?直到现在叶行远还没有摸清黄奇的意图,什么将他作为一枚皇族中的棋子,这小女孩是无论如何也陷入谋反的混乱幻想之中不得解脱了么?

    这一路上叶行远早就试图向朱凝儿解释自己根本没有造反的想法,但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朱凝儿早就有了一个固定的模式看法,就是叶行远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走一步看十步,有着大量的阴谋和布局。

    叶行远在朱凝儿面前否认,要么是为了考验她的智慧或者忠诚,要么就干脆是在演戏,迷惑其他人。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叶行远无论如何解释都是无效的。

    每天叶行远为唐师偃提心吊胆,为朱凝儿心惊胆战,为黄奇苦思冥想,这一路上原本应该是休息的坦途,结果他却操了一路的心。

    不过不管如何,叶行远终于带着一个老宅男、一个微服的皇子、一个坚定的女革命者这种古怪的组合,顺利的抵达了京城渡口。远远望见高耸的古老城墙,他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一路的担忧终究能够告一段落。

    祥瑞进京乃是大事,叶行远带同唐师偃、朱凝儿等人入住京西的驿馆。等候皇帝召见,而黄奇则是一下船就提出了告辞。

    唐师偃与他喝酒喝出来了钢铁一般的感情,此时大不舍得,拉着他的手道:“黄兄弟何不与我们同住驿馆。京城这般大,我该到哪里去找你才是?”

    黄奇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抽了出来,笑道:“唐兄这话差了,我既回了京城,当然要先回家拜见父母。你莫要担心,过几日我就来寻你。这些天你得等待圣上旨意。也无暇脱身。

    要是我有事未来寻你,过了这一段日子有闲,也可到城南猫耳胡同第三家,门头匾额上挂着‘黄府’二字的便是我家,你可直说找九公子,我便能出来与你同访花国。”

    唐师偃得了黄奇的保证,这才放心,喜不自胜的随着叶行远去了。黄奇看着他们这一群人闹哄哄抬着祥瑞转向驿馆,这才微笑转身离去。

    叶行远不与唐师偃明说对方的身份,是因为知道老唐这人太实诚,心里藏不住事,要是在船上就与他说明真相,也就等于告诉黄奇他的身份已经被看穿。

    本来下了船叶行远就打算和盘托出,顺便敲打敲打唐师偃,让他在京城不可如此大意。但没想到转眼他与黄奇又定下约会,那在此之前,倒又不能向唐师偃说明,只能硬生生的憋住了。

    唐师偃浑然不觉,反而颇为兴奋,一路看着京城风物,一路又找叶行远商量什么时候能抽出空来先去京城青楼考察一番免得露怯,叶行远知道他本性难改,也只能含糊以对。

    朱凝儿认为这些都是伪装,因此也不介意,只安安静静坐在车中。一行人抵达驿馆,先将祥瑞石像卸了下来,安置于后院,随后各自分派住处。

    这次定湖省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百八十,差不多就占去了这家驿馆一半的院落。原本住在此地也有一支献宝的特使队伍,被挤压之下,不免就局促了些,为首之人恼怒,寻了驿馆主人吵架。

    叶行远刚到大厅门外,就听有人扯着嗓门犹如霹雳一般怒吼,“我管你什么祥瑞不祥瑞,吾等乃是江南花石纲,蔡大学士与皇上都喜爱的雅物,历年都受朝廷重视。

    今年太后万寿,这些奇石花木,更是要直接供奉御前。你们怎敢安排他人与我们同住?还让我们搬迁容让?这万一损坏了贡物,你可担当得起么?”

    又听驿馆主人连连道歉,“李制使,并非我敢对江南花石纲不敬,但你也知道今年是太后圣寿。如今寿诞虽过,各国使节仍然云集京中,各处驿馆都是暴满,朝廷安排定湖省的祥瑞住在此处,我们怎敢说一个不字?

    他们人少东西少,又很快会得皇上召见,不出几日便可腾出院落,到时候制使自可住开些,不必与人挤住。这里有十两银子,就当是本馆的小小心意,还请制使息怒。”

    随后又传来骂骂咧咧之声,就听砰然一响,大厅门被生生踹开。一个武官手里攥着一锭银子,急匆匆出门而去。大概是因为叶行远太年轻,他并不认为是队伍首脑,因此也不曾在意,擦肩而过,转头就出了驿馆大门。

    叶行远微蹙眉头,看来这就是运送花石纲的队伍首领,这种邻居看上去不太好打交道,只能期待别住得太久了。

    驿馆主人带眼识人,一看叶行远赶紧陪笑赢了上来,“解元公,莫要与这般粗人置气。江南花石纲十年前是红极一时,如今不管是皇上还是蔡大学士只怕早就忘了这一茬,不然怎会他们进京两月有余,都不闻有召见之意?太后寿诞已过,这些烂石头破木头,哪里还有机会送到御前?

    这李制使无非是找我们打秋风要些日常用度,你不必理他!要说江南诸省真重视这花石纲,又怎会让区区一个九品制使护送?”

    他语气不屑,叶行远这才恍然,进京献宝虽然是美差,但也有亲疏远近贵贱之分。要是皇帝喜欢,诸位大佬重视的东西,那自然是炙手可热,驿馆之人也要拼命巴结。

    但一旦要被冷落,京城人最惯是捧高踩低,哪里会来理你?像花石纲一样被仍在驿馆足足两月,无人问津,只怕护送的军士等人都已经人心惶惶。那位李制使表面凶恶,也只是色厉内荏而已,因此才会被十两银子便打发了。

    幸好定湖省的祥瑞货真价实,又投隆平帝所好,更关系开国正神与定湖省三位大员,各方面都知道这是不可怠慢的一支队伍。

    即使如此,叶行远也不敢怠慢,向驿馆主人打听清楚了进献祥瑞一样是走入京朝贡的流程,知道还要去礼部报备、便携了三位大人所分派的几位老吏,拿了事先准备好的文书,先往礼部投递,以候皇上召见。

    抚台等人安排的吏员都曾多次入京公干,比叶行远更熟悉情况。叶行远不耻下问,对他们甚为客气,他们也自不敢不卖力,引领着叶行远到了礼部衙门,现在角门递了文书,又惯例封了门包。

    门子见他们懂规矩,门包沉甸甸的极是压手,笑逐颜开道:“诸位稍待,我这便去通传,今日王大人在堂上,必会接见,你们且稍待片刻。”

    他将定湖省来的文书抽到最前,正要进去禀告,斜刺里却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拽住了门子的胳膊,怒道:“我已经来了半日,这半月来天天在礼部衙门口等着,门包也给了不少!你总说大人们事忙不在,怎么却给他们通传?”

    叶行远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看正是与他有睦邻之谊的那位李制使,没想到他从驿馆出来就直接来了礼部,竟在这大门口遇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慧眼识英才?

    江南花石纲好大名声,前几任的进贡特使任务完成的漂亮,不但在京中得了不少赏赐,回去之后也加官进爵,起初被视为肥差。

    但这两年一来花石纲被清流攻讦为“扰民之政”,二来隆平帝的爱好也发生了转移,对这些花木奇石喜好渐渐淡了,乃至于最后却成了一桩鸡肋般的差事。

    不过这进贡之事既然已经成为常例,地方官员也不敢随便停止,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每年持续进行,及至今年连愿意出面护送的官员都没了。

    李制使李成是败落的将门子弟,从小习得兵法战阵万人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心想要重振家声。他消息不大灵通,听说花石纲之事,仍然以为这是一条飞黄腾达之路,因此咬咬牙使了钱才博得这个差使。

    主官同僚看他愚直,本不甚喜欢,因此也没人提醒他,一直到李成如今,信心满满的入住驿馆,却无人问津之时才知道情况早已起了变化。花石纲不再是当年炙手可热全城惊叹的贡品,反而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一种尴尬。

    李成没奈何,只能时常来礼部报备,想找衙门收了这一批朝贡,自己也好早日还乡。偏偏花石纲也不能算是常供,礼部并无资格收点,总得上报内阁大学士与天子,然后才能依照惯例入库。

    礼部的诸位大人本来就不喜花石纲的名声,李成此人手头拮据,也拿不出什么贿赂,连带着礼部下面办事之人都懒得理他。因此花石纲入贡之事被拖了又拖,竟两月有余。

    李成每日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偏在出发前又对同行的下属吹了牛皮,表面不敢显露,只好天天在礼部衙门点卯蹲守寻找机会。因给的门包不过数百钱。连门子都看不上,甚至懒得为他通传

    今日他原本就与驿馆主人吵了一架,心头火气甚旺,见到叶行远等人居然畅通无阻,一时气恼,便扯住了门子喝骂。

    门子懵了一下,看清来人是谁,旋即大怒,“你这地方上的小吏,怎敢如此无礼?衙门办事自有体统。这位李老爷进献一省祥瑞,预兆国泰民安,皇上不日便要召见。你这花石纲不过是些稀奇玩意儿,如何能够与之相比,事有轻重缓急,且在一旁候着!”

    李成面红耳赤,急急反驳道:“此话虽然没错,但我已经来了两个多月,只见过王大人一次。正堂、侍郎几位大人都未曾谋面。如今日日在驿馆之中白费时光,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门子不屑冷笑,“你什么身份?还想求见正堂大人?王大人都日理万机,能够拨冗见你一次已经算是你的造化。既然已经见过大人。还天天在此搅扰做什么,大人自然会为你安排。”

    礼部尚书、侍郎清贵,就算是叶行远进献祥瑞,他们也未必愿意会见。不过是几位员外郎处理这些俗务罢了。叶行远在旁听李成说话,不过几句入耳便知此人言语耿直,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人。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地方上派来京中执行任务。

    京城里面就算是一个看门的门子,有哪个不是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物?一双势利眼捧高踩低,看得通透。李成一无权二无财,又不过是个武官,在地方上或许还能抖抖威风。在京中大佬遍地走,七品不如狗的情况下,他这脾气还真只能处处吃瘪。

    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武家出身,身形魁梧,卖相也算得好看。只表情中一直有一股郁结之色难解,令得愁眉紧锁。

    叶行远没与纯粹的武官打过交道,倒也有些好奇。轩辕世界文贵武贱,冲锋陷阵的武将往往被视为莽夫,在战争中也常受文官节制,何况太平年月。

    不过武官也同样受圣人教化,受封武职之后,天命分拨之后,一样能有神通。这种神通却主要集中于杀伐、兵法方面,九品制使有练兵神通,能提升士兵的耐力,增强他们的服从性。

    从效果上看,应该与秀才的“清心圣音”类似,是作用于精神的一种神通。

    叶行远如今已经有了八品位阶,撇除剑灵带来的与众不同“破反”二神通之外,童生、秀才和举人分别给他带来了浩然之体、清心圣音和呼风唤雨三个神通,在一路上的练习之后,他对轩辕世界的神通体系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神通来自天赐,是天命所降,只要在体系内提升到相应的品阶,担任相应的职务,就会获得相应的神通。但神通的威力,来自于灵力与对天机的领悟。

    就比如叶行远的清心圣音威力远超一般的秀才,不但可以作用于无品阶之人,对于同品阶的秀才也有奇效,甚至对于品阶在自己之上的比如欧阳紫玉、莫娘子之类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品阶越高,获得的神通也就越强力,从一开始加强自身的浩然之体,到影响精神层面的清心圣音,再到小规模干涉现世的呼风唤雨,这就是一步一个台阶。

    再往上神通对现世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一方面因为不同于文官的职责多样化,武职头衔所得神通的升级性能够看得更加清晰。

    各种攻守神通战阵,层次分明,威力逐级提升,类似固若金汤、长途奔袭、八门金锁、鬼哭神嚎之类神通,或者提升士兵的某一项属性,或者压制对方军队的能力,或者直接以神通发动攻击,每提升一品,所获得的神通威力都会得到增强。

    在叶行远看来,这种更像是游戏中的武将技,威力惊人。虽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科举文官路线,但是对这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武职神通依旧是很感兴趣,因此对这位脾气不太好的李制使也没什么反感,反而打算顺手帮上一把。

    便对着门子笑道:“这位李制使与我们同一个驿馆居住,今日虽是初识,倒也算是有缘。若是方便,还请小哥一并通传一声。”

    说话时叶行远不动声色又递了一个厚厚的门包,反正团队之中有唐师偃这种把钱不当钱的豪门女婿在,省内三位大人也不吝拨下了足够的经费,这种小油水叶行远根本不在乎。

    李成一怔,这时候才认出来叶行远正是驿馆之中与他擦肩而过之人,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一位老爷,从服饰打扮来看应该是新举人。

    虽然没有官职,位阶却还在他九品制使之上,想起自己在驿馆之中无礼,这少年居然还仗义相助,脸便涨得通红,想要道谢,偏又喃喃说不出话来。

    门子拿了别人的手短,再说也只是瞧不起李成而已,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既然有人愿意出钱,他也不必将人得罪到死,便要他们等着,自己进门一并通传。

    李成尴尬一阵之后上来道谢,叶行远与他互通了姓名,听说他是李氏将门之后,倒也肃然起敬。

    本朝开国之时李家将赫赫有名,曾随太祖南征北讨,更与妖族、蛮族鏖战,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可谓一门忠烈。

    后来李家一直驻守西北,在军中颇有势力,因沾上了藩王作乱之事才被夺爵,不过有不少人都认为这是被人构陷。这是百余年前的公案,到现在仍旧众说纷纭。

    李氏后人以忠义自居,市井酒肆之中常有说书人讲李家将的演义故事,叶行远也曾听过几次,没想到今日倒见了个活的后人。

    要不是在礼部门房之中不好攀谈,叶行远必要好奇追问那些神乎其神的英雄事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他们既然同住驿馆,日后大有机会询问,并不着急。

    不一会儿门子回来,果然礼部员外郎王大人先接见了叶行远,也顺便见了见李成,不过只说些套话。虽然同样是让他们回去等待,但叶行远与李成的心情却迥然不同。

    叶行远的等待顶多是几日功夫,李成的等待却遥遥无期。眼看距离年关也不过月余,他还真不知道要不要在京城过年。

    两人同返驿馆,李成愁闷,晚间就来约叶行远喝酒。唐师偃对武官没什么兴趣,自去京中勾栏积累经验。朱凝儿听说之后,却也不避男女嫌疑,主动表示要来在旁服侍,叶行远怕她又胡思乱想,严词拒绝。

    朱凝儿笑道:“是我的不是,主公既要招募这名将之后,确实不可有外人在场。我只是听说李家素有传世兵法,多出名将,这李成若是嫡系,如今虽然落魄,将来必有发展,主公不可怠慢了他”

    “停停停!我何曾说要招揽于他,他乃是朝廷命官,文武殊途,我哪里有这心思?”叶行远徒劳解释,朱凝儿却嫣然一笑,只认定了叶行远口风谨慎。

    便又懊悔道:“我老是不长记性,京中人物纷杂,难免隔墙有耳,主公自当小心。又主公雄才伟略,岂能不知李家将的特殊之处?这才会慧眼识英才与他交好,这真是我杞人忧天了。”

    叶行远无语,他还真不知道李家将有什么特殊,在礼部衙门出手帮忙无非也是顺水人情,哪里是什么慧眼识英才了?这小姑娘走火入魔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成卖刀

    叶行远又没打算高举义旗,当然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招揽李成,要是李成没有官职在身,也许还能找个雄伟的保镖。但人家好歹也是堂堂九品制使,自有前途,哪里会跟他厮混?

    倒是朱凝儿说李家将的兵法传承,让叶行远颇为好奇,晚上酒过三巡,便向李成请教。

    李成心中苦闷,多喝了几盏酒,微醺道:“李家自古有兵法代代相传,倒不是谣传。只要感悟这兵法之中天机,可以参悟出一个神通,名曰碧血丹心,可将手下亲兵化为忠诚不二的精锐。

    不过此神通须得李家血脉,又得训练有素的亲兵家丁,我虽于而立之年悟得这神通,迄今却全无机会用过,真是愧对先人。”

    叶行远叹道:“李兄也算是天纵之才,日后必有你的用武之地,不必担心。”

    九品制使哪里有**的部曲?更遑论亲兵家丁。要想使用这神通,李成至少也得混到参将、游击的地步,最好是一镇总兵,方才能训练更大量的亲兵,将这神通的威力最大限度的发挥。

    只他三十岁成就不过如此,又不懂得巴结上官,仕途黯淡无光,想要到能够勉强使用这神通的地位还早得很呢。

    这神通约莫与李家早年跟随太祖征战,所获爵位有关,后来李家虽然被夺爵,但这天命所授血脉相传的神通却未曾被剥夺。

    李成苦笑,他少年时也有雄心壮志,但蹉跎至今,一事无成,连入京交个花石纲都屡屡碰壁,难免有心灰意冷之感。他轻轻拍着腰间刀鞘,拔出宝刀在月色之中挥舞,只见清光闪烁,血气隐隐。

    “此乃李家祖传的宝刀,削铁如泥杀人无算。如今却只是空置腰间,可叹可叹!”李成连饮数杯,醉卧不起,叶行远也只能慨叹告辞。

    朱凝儿从假山后面闪出来。拦着叶行远悄声道:“他既有宝刀,又早就悟出神通,实是李家嫡系后人无疑。主公若能推心置腹,加以重用,必成麾下大将。日后为主公攻城掠地,也不负这一身所学”

    叶行远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不让朱凝儿来,她还要偷偷跟着观察,有这种劲儿干什么不成,非得把自己当成主公?他挥了挥手打断道:“你这些话对李成说去,看他会不会一刀将你劈了!”

    李成虽然落魄,但是秉承李家将的忠义,别说叶行远根本没这个心思,就是有这心思也绝不敢对着他宣之于口。叶行远只当开个玩笑。朱凝儿却看着他背影出神,站在明月之下,若有所思。

    天气一日一日冷了下去,京城原本就地处北方,一近腊月便滴水成冰。

    叶行远刚到京城两日,就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这还是他在轩辕世界第一次看到如此大雪,兴致盎然,便准备了暖锅,在驿馆阁中自斟自饮。遥看雪景自得其乐。

    “天地一笼统,井是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习惯了当诗魔震惊四座,偶然独坐之时吟上那么一两首打油诗颇有趣味。叶行远摇头晃脑,正自失笑。

    朱凝儿匆匆奔进来相告,“主公,李成当街杀人,如今已经下了京兆府大牢!”

    杀人?叶行远大惊,李成好好一个朝廷命官。怎么会干这勾当?他惊疑道:“贤侄女,你不会把那日笑话当真了吧?这是你安排的?”

    叶行远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实在是朱凝儿这小姑娘心狠手辣,手腕高明,不说第一次见面时候毫不犹豫的射杀了她的青梅竹马,便是祥瑞之事也做得滴水不漏。

    正是因为这样,叶行远斟酌良久,才在进京的时候冒着风险带上了这姑娘,哪想到她一转头就干下这等大事!这是逼李成缴下投名状不成?

    朱凝儿一跺脚,娇嗔道:“主公何出此言?吾等拉拢李成还愁没有机会,怎么会去害他?他是脾气太过耿介,惹上了一个泼皮,恼怒口角之下,将人杀了,我也是路过才知。”

    想要拉拢李成这种人,不把他坑得走投无路,他怎么会落草?就像林冲卢俊义,还不都得先家破人亡才行?叶行远自觉心思过于阴暗,听朱凝儿的口气,这件事似乎确实是偶然,并非她刻意引导。

    叶行远正要追问详情,驿馆中又传来哭号声,一群衣衫单薄的兵丁涌入暖阁,纷乱朝叶行远磕头,“叶老爷,求求你救救我家制使,他实是冤枉!”“我家制使都是为了吾辈衣食,这才去街上卖刀,谁知道碰上了一个泼皮无赖!”

    这群是李成带来的护卫,知道了李成杀人下狱,早都慌了手脚。他们在京中也不认识别人,只知道同驿馆居住的叶行远与制使交好,或可帮忙,因此便病急乱投医的来求叶行远。

    原来李成杀人,是因为他的家传宝刀。这日天降大雪,叶行远这等文人雅士当然是觉得雪景美丽,李成却心忧如焚。

    他们护送花石纲进京是八月间事,刚过中秋,众人只穿了夹衣,未曾携带棉衣。如今天气一冷,都冻得跟狗似的,也亏得李成带兵有方,才无人抱怨,但他看在眼中,哪里能够不难过?

    只是在京耽搁两月,盘缠都快要用尽,哪里还有银两去买冬衣?李成爱兵如子,没有办法可想之下,便取了家传宝刀,作价三千两,在街上叫卖。

    李成也是糊涂,纵然是京城人富庶,但市井之中谁人识货,谁又能一掷千金来买宝刀?因而一上午这刀不但没卖出去,反而引来了好几个泼皮。

    那为首的泼皮便调笑问他:“你这刀有什么好处,竟能值得三千两白银?莫不是有心讹诈?你且说个理来,说不出来,扭送府衙,重重治你这个骗徒!”

    李成为人实诚,坦言道:“我岂会谎言欺人?这刀有三样好处,一是削铁如泥,二是吹毫断发,三是杀人不沾血,因这好处,这才作价三千两。实在是我急用钱处,否则便是三万两也没处买去!”

    那泼皮不信,一一试验,果然宝刀削铁如泥,吹毫断发,只这第三样杀人不见血却无法试验。李成要牵条狗来一试,泼皮却不让,只要他杀个人看看,一路冷嘲热讽,激得李成动怒,一刀捅死了他,果然刀锋之上滴血不沾。

    李成杀了人便自行投案,并未反抗,当下便入了京兆府的大牢。

    叶行远听完经过,默然无语,果然英雄末路总是相似,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卖刀卖马终是可哀。泼皮无赖们又总是自己作死,却连累了这一条好汉。

    当街杀人,已经认了罪,这官司也没得打处,要是定湖省内叶行远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但这京城之中他也是人生地不熟,顶多就尽朋友之义,为他打点一二,免得多受苦楚罢了。

    朱凝儿却扯了扯叶行远的衣襟,附耳悄声道:“杀人虽当偿命,但一来李成是有品阶之人,二来那泼皮胡搅蛮缠,颇有多人看见。主公要是能将这案子翻过来,救了李成性命,或许正好能收其心。”

    人家都杀人入狱了,你还在想这些歪心思,叶行远瞪了朱凝儿一眼,回头对那些兵丁道:“你们放心,李制使吉人天相,必不会有大碍,我先想办法去狱中探一探他,与他商谈再作打算。”

    兵丁们千恩万谢,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叶行远身上,满怀期待的退下。叶行远招来同行的几个老吏,向他们讨主意。

    有人皱眉道:“当街杀人,影响恶劣,但这罪名其实可重可轻,要是一口咬定乃是双方格斗,不幸误伤人命,那罪名可就轻得多了。顶多判个误杀,多使些银钱,杖一百,徒三年足矣。”

    有人点头补充,“正是如此,还得一口咬定凶器是那泼皮的,只是对方先行动手,有害人之意,迫不得已夺刀反击,致人死命,或可算是正当防卫,纵然不能无罪释放。但发动民情舆论,顶天杖二十,徒一年。”

    这些老吏都是积年老手,最会钻空子,叶行远佩服非常,只叹道:“两位果然高见,但那李成已经认了罪,而且此人耿直,绝对不会承认家传宝刀是他人之物,这法子似乎行不通”

    最后一位更在巡抚胡大人身边的老吏悠然开口:“这情况确实不适用两位仁兄的办法,不过我有一法可破之,只要证明李成此人有迷心之症,便可免除刑罚,只要交家人严加看管便是。”

    此言一出,另外两位都肃然起敬,“果然老兄跟随胡大人,眼界更宽,此计一劳永逸,以不变应万变,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之法也!”

    又是“被精神病”?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叶行远慨叹摇头,无论是哪里,想要帮人脱罪,无非也就是那几个借口。叶行远只是觉得李成若是为了一个街上的泼皮枉送了性命有些可惜,没想到想要救人,还是这些肮脏手段。

    也罢,先去探监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想法,再作下一步的打算。(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三百两银子

    京兆府的大牢阴暗而晦败,这大约是京城最黑暗的地方。∑。∑圣人之教化,破万古之长夜,令世间充满了光明,但终究有些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叶行远照在大牢门口,鼻端传来馊臭**的气息,实在有些不愿意踏足进去。这种地方刑克不吉,读书人应该秉承圣人“不立危墙之下”的训示,远远避开才是。不过为了朋友,也只能勉强走上一遭。

    叶行远发现自己中了举人之后,虽然仍然感觉到形势严峻,仍须加紧向上,但心态上却轻松了许多,至少在省城的时候他可没有什么交朋友的心情。

    李成是个落魄的武人,他们也不过就喝了一次酒,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朋友。叶行远叹了口气,拿了银子给贪婪的狱卒,这才得到探监的机会。

    牢中的通道逼仄,两旁传来哀嚎和呼救之声,与外界简直完全是两个世界。叶行远听得难受,只能充耳不闻。一直走到底再右转,才看见李成安静的坐在第三间牢房之中,面有病容。

    “李兄,你还好吧?”大约是因为李成还有官职,杀的又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泼皮,虽然供认不讳入狱,但也没吃什么多余的苦头。

    李成看到叶行远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苦笑起身道:“叶贤弟,怎么累得你到此?李某自作自受,这等污浊之地,不是你们读书人该来的地方。”

    “英雄落难,为小人所欺,我岂能不来看看?李兄放心,我当尽力打点,必保得李兄无恙。”叶行远看也是义侠之心发作,何况这次入京公干,费用大可报销,想办法将李成捞出来也不破费什么。

    李成大是感激,低头垂泪道:“我本忠良之后,奈何年岁空长。一事无成,有负先人之名。这一次也怪我脾气暴躁,自毁前程,若得贤弟相救。必结草衔环以报,日后就跟随身旁做个长随。”

    果然是传统型的人物,朱凝儿虽然固执的认为叶行远有野心这一点奇葩,但看人还是很准。要是真想收获这位将门之后的忠心,在落难的时候拉他一把是最有效的手段。

    可惜叶行远实在是没这种心思。只是尽朋友之义罢了,便笑道:“李兄何出此言,你神通在身,弓马娴熟,精通兵法。便是因这次官司丢了官,日后自有再起之日,我无官无职,哪里能用得起你?”

    这年头边关战事一触即发,李成既有本事,就不怕没有前程。叶行远好好的考他的科举,做他的文官,要收个武将又有何用?

    李成自是千恩万谢,叶行远再取出银两贿赂狱卒,让他们给李成好点的待遇。回去之后,按照几个老吏的叮嘱,先派人去拜访了京兆府的师爷,搭上这一条线,再看怎么捞人。

    京兆府刘师爷与叶行远手下老吏是同乡旧识,听说此事之后。大包大揽,表示只要三百两银子,便能让李成无罪释放,连官职都不用丢。这三百两银子当中。拿出二三十两给那泼皮家人烧埋银子,其余便是府内上下分润,皆大欢喜。

    叶行远惊异道:“三百两银子便能买一条命了么?”

    连他身边那老吏一开始都不敢置信,后来详细打听才回报道:“老爷不知,如今京兆府明码实价,人命官司也全靠银两。若是苦主背后有些关系。那自不是三百两就能搞掂。

    但这次死的不过是个无甚根底的泼皮,谁会去管?之前我们多想法子,还是眼光太窄,哪里比得上京中煌煌气象!”

    老吏语气甚为倾佩,表情陶醉,简直如五体投地。叶行远却无语,这算什么煌煌气象?天子脚下竟如此**,这般靠银子断案,这遭倒也罢了,但平日却不知多少冤情。这般行径,难道天机天命都不管么?

    几百年太平岁月下来,朝廷之中积腐甚深,外省之地尚要动些手脚,做得天衣无缝,京城之中反而这般无法无天。

    叶行远与唐师偃慨叹一阵,唐师偃有些愤青脾气,又乱骂了一阵贪官污吏,朱凝儿在一旁听着,更是双眼放光。

    为免夜长梦多,叶行远便先垫了三百两,仍让老吏送去京兆府。晚间就传回来消息,说一切搞定,让他们明日前去京兆府听审领人。

    真是有钱能让鬼推磨,三百两银子砸下去立竿见影,叶行远为之咋舌不已。

    礼部尚未定下他们进献祥瑞的日子,左右也是无事,第二日叶行远便带着唐师偃、朱凝儿一起,前往京兆府听审。

    今日雪停出了太阳,衙门口有不少晒太阳看热闹的百姓,叶行远他们就在门边一站,细看官府审案。京兆府知府颇有官威,端坐于大堂上,远远看不清面目,只觉得身形略有些臃肿,说话倒是中气十足。

    知府断案极快,往往是原被告将陈述说完,略问几句,便下了判决。身为知府,应该兼有“明察秋毫”神通,断这些琐屑争产之事,那是易如反掌。堂下原被告也不敢反驳,听判则退。

    叶行远听一旁百姓议论,知道这位知府大人姓郑,京兆府每五日一开公堂,但这些判决却颇有不公之处。

    有人愤愤道:“真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老陈家两子争产,分明是长兄欺弟,大人怎能如此囫囵断案?”

    有知晓内情的连忙劝阻,“莫要高声,小心让人听见。那还用说自是陈家老大使了银子,老陈家家资丰厚,这次府中诸人又捞足了。”

    几乎每一案审结之后,都会有低声的议论,但众人似乎也都习惯了,只当是在看热闹。叶行远触目惊心,想不到吏治竟然败坏到这种程度。

    以前归阳县中周知县断案似乎都不至于如此,难道说妖怪当官,反而要比人当官要清廉不成?

    如今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但这般下去,民怨累积,天下就像是个火药桶,只怕早晚会一点就着。也怪不得四夷不服,野心家们蠢蠢欲动,偌大皇朝要走向末路,必定是内部先出现了问题。

    一上午审了七八件小案子,终于轮到李成当街杀人案,郑知府看了案卷,却只宣原告苦主上堂,并未提堂李成。

    “这又是怎么回事?”唐师偃吃惊,之前都是原被告同时提堂,难道这杀人案子要审得细些么?

    叶行远一皱眉头道:“且看看再说。”

    那原告苦主是泼皮的一个叔叔,只简单叙述了案情,郑知府一点头道:“当街杀人,其罪非小,只是那人是外乡之人,衙役一时不查,竟让他走脱,如今无有姓名籍贯,暂时也没处找去”

    这样也行?叶行远瞠目结舌,李成好好的关在大牢之中,他又当场认罪,名字官职都记录在案。就为了银子,这郑知府居然能信口雌黄,说他走脱?

    苦主连连磕头,“但求大人大显神通,将凶手缉拿归案,杀人偿命。”

    郑知府漫不经心道:“本官为民做主,自然要缉拿凶手,来人,起文王八卦。”

    原来这京兆知府居然得文王八卦神通,叶行远大为羡慕,此神通可断吉凶,判生死,只是消耗极大,京兆知府品阶高于外府,方才能得这般高级的神通。

    有人送上龟甲铜板,郑知府口中念念有词,连掷三次铜板,落笔于纸上写写画画。俄而叹息道:“本官已知其中端的,可惜,可惜!”

    这就完了?叶行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也没有牵动天机的异象,郑知府哪里用了什么神通?这是连唬弄小民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只随随便便就想蒙混过关?

    叶行远举目四面张望,果然虽然有少数人被蒙过去了,探头探脑等着知府宣布结果,但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不屑之色,显然已经看穿了知府的把戏。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虽然不像叶行远这样能够感觉得到灵力天机的变化,一次两次或许会被知府糊弄过关,但次数一多,老是这般不尽心,谁能看不出来?

    只听郑知府朗声道:“外乡张三,路遇京兆王狗儿,两人言语口角,起了争执,醉后力大,不幸将其殴伤致死。此乃夙孽遭逢,实是不幸,张三连夜遁逃,却因罪孽发作,于城外山中失足坠崖,冻死雪中。

    凶手已死,此案便已完结,官府悯王狗儿之不幸,赠其二十两烧埋银子。苦主,你可有何异议?”

    苦主叔叔一愣,擦汗道:“大人,狗儿身上的伤势,乃是利刃所致”

    郑知府不耐烦道:“此乃街边石片刺伤,仵作验伤报告在此,你敢不服么?”

    苦主叔叔吓得一缩头,口中犹自喃喃道:“只是有不少人当街目睹,是那凶人拔刀”

    郑知府大怒,“咄!你这狗头,不过是嫌烧埋银子少了些,还兀自喋喋不休,便赠你三十两银如何?”

    苦主叔叔心满意足,连忙磕头,“大人圣明,小的服了!”

    郑知府点一点头,扯过案卷掷下,要苦主画押结案。叶行远苦笑,想不到是看到一场荒唐闹剧,不过李成因此而得救,也算是圆满结局。

    正在此时,刘师爷突然从帘幕后闪了出来,对着郑知府使了个眼色。郑知府心领神会,陡然一拍惊堂木,大喝道:“且慢!此案还有变化,暂且休堂,本官更衣再来细审!(未完待续。)(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草菅人命

    readx();    京兆府审案中断休堂,这种事也并非偶然。有熟知内情的人冷笑,“只怕不知哪里又使了银子,大人在堂上又要出尔反尔,这京兆府公堂真是一场大戏。”

    有人附和道:“郑大人一向皮厚心黑,只要有钱让他把说出来的话吞回去有什么难处?只不知这案子会有谁使钱。”

    叶行远看着这一场闹剧,本来只是啼笑皆非,谁知突然又生变化。听周围百姓议论,心中也开始疑惑,这一桩人命官司苦主一方是个无赖泼皮,哪里会有人替他们使钱?叶行远花了三百两银子,已足将这件事抹平,这时候能发生什么变故?

    不一会儿郑知府出来,态度迥然一变,朗声道:“本案个中更有蹊跷,本官虽然以文王八卦神通判定,但亦不足以定案。原告且先回去,待本官厘清真相,择日再审。”

    案子未结,李成暂时放不出来,叶行远满腹疑问,待要派人再去打听,刘师爷却已经叫人请他进后衙商量。叶行远刚一进门,就见刘师爷满面苦笑,上前赔罪道:“叶公子,在下有负所托,原本早已经安排妥当。不料中间又有一位贵人插手,倒失了计较,不得不请你来商量。”

    叶行远不明所以,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便问道:“刘师爷有话便说,这案情清楚明白,不过一件小事,不知有什么变化?”

    进京没两天叶行远觉得自己也被京中风气污染了,一桩人命官司在他口中都成了轻飘飘一件小事,这可有违圣人教诲。只能怪这世界太黑暗,让他这一腔正气的读书人都不得不随波逐流。

    刘师爷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懒得麻烦。不过此事起因乃是因为那李成卖刀,这李成其蠢如牛,这刀可真是一口宝刀,有位贵人看中了这口刀,是以想跟我们大人商量,将李成重重惩处。杀人偿命,以绝后患。”

    师爷你说话这么直白真的好吗?叶行远自认心理素质过硬,但是在这公正廉明的京兆府大堂匾额背后,刘师爷用如此轻松的口吻说这种杀人灭口夺宝的事。会不会觉得有点讽刺?

    叶行远蹙眉道:“刘师爷,李成乃是朝廷名官,又是我的好友,要判他为一个无赖偿命,未免也太过了吧?”

    刘师爷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位贵人必定非同小可,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直接。但他既然还知道来找叶行远商量,并没有在大堂上直接判决,那就说明对方还是给叶行远或者说叶行远身后的定湖省官场一点儿面子,不至于做得太绝,还有转圜余地。

    “是是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刘师爷点头,笑道:“所以这不才与叶公子你商量么?我听说李成与叶公子也不过只是初识,何必为了他得罪旁人?只要叶公子你给贵人一个面子,我家大人也免得难做。那三百两银子原封退还,更有一份薄礼奉上。”

    京兆府虽然昏聩,但是消息依然灵通,在京中大大小小之事,很难瞒得过刘师爷的耳目。他既然敢接手此事,李成与叶行远的关系当然要调查。

    这两人以前从无交集,只是碰巧住在一处驿馆,这才有了点交情。但叶行远进京也不过几日,能与李成有多好的关系?以刘师爷看来,无非只是少年人豪侠性子发作。所以才仗义疏财出面帮忙。

    本来这不关京兆府的事,你既然给了银子我自然放人,只是又有他人插手,考虑到叶行远身份也有些特殊。刘师爷才来好意提醒两句。

    叶行远心下凛然,刘师爷嘴上说得客气,又有几分油滑,不见杀气,但言语之间却早已将李成判了死刑。很显然其实京兆府这边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无非是来通告他一声罢了。

    李成好歹也是个九品的官员。尚且这么随意的剥夺性命,这京兆府大堂之下到底有多少冤魂?叶行远不寒而栗,要是普通小民又没朋友的,只怕死得更是无声无息。

    客观来说,李成杀伤人命,确实是犯了罪,应该受到惩罚。但为了谋夺他的宝刀而定他死刑,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行远踌躇道:“那位贵人不过只是要宝刀,也不必置人于死地吧?李成既然已经打算卖刀,如今生死之际,也不会舍不得宝物,贵人便取了去,只随便给他几个银子也就是了便是不给,也是无妨。”

    他提到银子,看刘师爷面色微变,赶紧又改口。心想京兆府从来吃人不吐骨头,还想问他们要银子,自己也是天真了些,反正对于李成来说,这一遭能逃得性命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对宝刀应该没什么执念。

    刘师爷冷笑道:“不过只是个武官,叶公子何必如此费心?贵人说了,做事须不留后患。那李成乃是李家名将之后,这宝刀乃是先皇御赐、李家家传,日后李成要是一直不得志倒也罢了,万一被他咸鱼翻身,到时候再来讨还,岂不是麻烦?”

    干脆说得清清楚楚,免得这少年人搞不清楚状况。叶行远愕然,原来你们对李成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人家是忠良之后,宝刀乃御赐之物,就这样你们还毫无顾忌的打主意?

    而且手段真够狠辣,不但要宝还要命,叶行远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寒意,就像是一条蛇在背后蠕动般不舒服,蹙眉道:“刘师爷身后的贵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只求保住李成一条性命,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逼人太甚?”

    刘师爷色变,待要再说,忽听屏风后传来冷笑声,“小地方之人果然是眼皮子浅没见识,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要如此倔强?京中水深,少年人为了朋友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了才好!”

    随后屏风背面走出一个紫衣中年人,面白无须,肥头大耳,脸上满是鄙夷不屑的神情,冷冷的看着叶行远。

    刘师爷慌忙迎上去,陪笑道:“王公公,你怎么出来了?这少年不懂事,我正在说服于他,公公莫要动气。”

    是个死太监?一听“公公”的称呼,再看这人面容打扮,叶行远心中有数,没想到此事居然是惹上了阉人。

    看来是这位“王公公”赶来,向京兆府索要宝刀,并且提出了斩草除根的要求。看刘师爷的态度,对这位公公万不敢得罪,所以才把叶行远请到后衙试图说服,并让王公公在屏风后听壁角。

    怎奈叶行远油盐不进,王公公大约是颐指气使惯了,受不得拒绝,因此便恼怒现身,倒让刘师爷都不太好下台。

    如今既然戳穿,刘师爷也是办惯差事,什么尴尬场面每见过,打了个哈哈便道:“叶公子,这位是尚膳监佥书王礼王公公,还不赶紧见过?”

    尚膳监的人就能让京兆府如此忌惮?叶行远心中大震,早就听说本朝阉党当道,尤其是提督东厂的厂公江宝山权势滔天,满朝文武都惧之三分。

    但轩辕世界毕竟是文人秉政,天机可辨,东厂虽然一样是特务机关,但也无法只手遮天,顶多就是让人不敢得罪罢了,不可能真广植党羽,垄断朝政。

    京兆府知府乃是实权在握的正四品,又是进士出身,根正苗红。按说只要他底气足胆气壮,就算是东厂提督本人,都无需太过客气。

    区区一个尚膳监佥书,哪里值得他的心腹刘师爷这般奉承?便是叶行远这个举人,也不必对他折腰。不过想想郑知府的作风,这般贪腐吃相太过难看,只怕清流绝不会接纳于他,他与阉党勾勾搭搭也未可知。

    内廷的品级与外朝不同,叶行远不记得尚膳监佥书的品级,不过掌印太监也只是正四品,下设左右少监、管理、掌司、佥书等,怎么算这品级也不会太高。

    何况文人清贵,就算是这公公的品级在他之上,也无须太过殷勤,因此叶行远便漫不经心拱拱手道:“在下归阳县举人叶行远,见过王公公,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放过我朋友的性命。”

    王公公见叶行远态度不甚恭敬,自己已经出言点醒,他还要一开口便扯李成之事,更是恼怒,“不过只是一个举人,便这般作态,你要是中了进士,还不得把咱家踩砸脚底下?那李成杀人偿命,天公地道,你既然读圣贤书,怎敢徇私?”

    这是大帽子扣下来了,叶行远早有所料,也不担心,只淡然道:“若是京兆府秉公处理,便是要李成的性命,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他若是明正典刑,我身为他的朋友,自然要收点他身边财物,送返其家乡,其中那一口御赐的宝刀,那是断断少不得的。”

    你要是想要命,那就别想要刀,叶行远斗争经验丰富,又清楚对方所求,一开口就打在王公公的软肋之上。刘师爷满头冷汗,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这是在威胁王公公?是要一拍两散的节奏?

    小地方来的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刘师爷心中暗自感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冲突和面子

    readx();    一个尚膳监的佥书当然不算什么,刘师爷也是读书人出身,内心也不大看得起王礼。但此人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仁的干儿子,王仁虽说特立独行,不与内廷众人勾连,但毕竟都是些没卵子的货,天知道暗中是什么样的关系?

    再说就算他们与东厂七狼八虎之类不睦,但王仁乃是天子近人,要是在适当的时候说一些不适当的话,郑知府的前程可也要受到影响。所以既然是王礼开口要刀,刘师爷当然是要小心翼翼的应付。

    原本刘师爷确确实实是想给叶行远一个面子,毕竟对方代表定湖省送祥瑞进京,这其中详情虽不清楚,但这个行动本身就代表了定湖省官场对这位新科解元的支持。

    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三位大员一个都没来,甚至也没有一位正式的省中官员出面,而是由一位年轻的举人担任送祥瑞的正使。这在祥瑞便是大功的当今,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要么这祥瑞有问题,要么就是定湖省官场都在主动给这个年轻人让路,给他独占这个功劳和荣耀。第一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因为若是祥瑞有假,自巡抚往下都会吃挂落,可不是不出面就能避免的。

    而要是第二种情况,那这个少年人可就不简单了。他是谁人家子弟,竟能让一省封疆都退避三舍?

    所以刘师爷叫住了郑知府之后,并没有让他急着做出裁断,而是想从中说和,一来摸一摸叶行远的底,二来试图让双方各退一步,能够有个共识。没想到叶行远年轻气盛,王公公又是咄咄逼人,两句话没说就等于翻脸,这可让他夹在中间难受得很。

    如今听叶行远说出这番话,刘师爷知道自己不得不开口了。忙又劝道:“叶公子何必如此倔强,人若死了,公子要刀又有何用?我们且好好商量商量,不过一个不相干人的性命。不必为此伤了咱们的和气。”

    叶行远不知怎的心头火起,看不得他们这般草菅人命的模样,胸中正义感涌了上来,叱喝道:“于你们是不相干人的性命,于我便是好友。于百姓便是李家忠良之后,岂可如此随意轻贱?

    若是京兆府迫于权势,执意如此,那我哪怕是公车上书告御状,也要将此事折辩得明明白白!”

    王公公怒极反笑,“刘师爷,你听听这少年说的什么?他是说你们迫于权势,构陷忠良,草菅人命来着!照他这么说,咱家岂不是成了白脸的奸臣?好好好。咱家既然担了这个虚名,那就逼迫到底了!

    今日这宝刀,我是要定了!京兆府立刻便给我送到别府。至于这李成,也是死定了,杀人偿命,有何犹豫!京兆府还敢徇私枉法么?”

    叶行远针锋相对,“本朝律法,双方格斗,误伤人命,不过杖一百。徒三年,谈什么杀人偿命?公公在尚膳监办事,只负责皇家膳食,哪里又管司法诸事?莫非想后宫干政不成?”

    一顶大帽子扣上来。王公公气得七窍生烟,偏又无法反驳。刘师爷咳嗽一声,连忙开口,“叶公子,莫要嘴硬,就算是杖一百。李成体弱,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何必要为此而起争执?”

    他虽然忌惮叶行远,但是王公公的威胁明显更在实处,这种时候还是有所偏向。所谓“李成体弱”云云,当然是信口胡说,无非只是给叶行远传递一个信号。

    就算打官司打成误杀,一百杖下去瘐毙犯人也是正常,追究不了任何人的责任。他们要李成死,易如反掌,叶行远这种针对全无意义。

    果然你也赤膊上阵了?叶行远冷笑道:“李成体弱确有其事,百杖之下只怕难得活命,这是因他自幼便有迷心之症,行事糊涂。我已请医官彻查其身,若是格杀王狗儿之时乃是迷心症暂时发作,那就不能追究其刑责,只责令看管便是,这总不会瘐毙了吧?”

    你说李成体弱,那我干脆就顺着说下去,这是叶行远刚听几个老吏所说的法子,他现学现卖,倒是把刘师爷给震住了。

    京城中的官吏要比地方上的人见识多也精明,但是论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法子,那京中远远比不上地方。

    地方上不能如京兆府这般肆无忌惮,为了捞钱捞人,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什么怪主意都能想得出来。这“精神病”法只是标配,但是用在这儿却能让人束手无策。

    尤其是叶行远这种年轻公子,少年得意的解元,怎么有这么猥琐的主意?刘师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打圆场道:“叶公子莫要钻牛角尖,如此死硬到底,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要是叶行远背后没有隐隐站着定湖省官场,刘师爷当然也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平头百姓就算你闹嚷嚷自己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又有何用?官字两张口,说你有病你就算没病也有病,说你没病就算你有病也是没病。

    但叶行远却真有运作成此事的资源,要是他豁出去不管,把这件事给闹大了,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好下台。刘师爷现在有些后悔把叶行远找来商量了,早知道直接在公堂之上判了,再回头晚上偷偷找几个狱卒用沾水的黄纸闷死了李成,报个暴毙。

    木已成舟之后,叶行远应该不会不依不饶鱼死网破了吧?现在把话说得太明,打草惊蛇,激起了这位公子爷的气性,倒是有些难办。

    叶行远长笑道:“我这人脾气便是这般,既然别人不让我高兴,那大家都不要高兴。诚如刘师爷所言,李成与我不过只是初识,他死不死与我干系不大,但我既然插手此事,今日便是想让他活下来。

    他要是死了,我岂不是没有面子?你们无非是想要宝刀,也不是要他的命,偏不肯两全其美,那就大家一拍两散。”

    叶行远刻意装了几分纨绔气,现在那阵如翔涌的正义感又平息了下去,于是他又可以冷静思考。今日之事其实简单,王公公要宝刀,他要保李成的命,本来各取所需,并无矛盾。偏偏对方仗势欺人想要杀人断绝后患,这才惹出冲突。

    现在李成还在大牢里面,要是自己强调要保李成的命,反而被别人拿捏住了,倒不如干脆说是面子问题,这样无论李成死不死,刘师爷都得担心叶行远纨绔脾气发作。

    果然刘师爷又想多了,只是因为面子问题,就敢跟王公公抬杠死扛,这少年背后的能量,或许还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你看他说话那语气,丝毫没有把王公公放在眼里,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能够让定湖省官场推出来独占功劳的少年,绝对不会是愣头青,他既然这么说,一定会有所倚仗!

    刘师爷想到此处,觉得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让双方吵翻实属不智,话风一转,反过来却开始劝王公公,“公公,叶公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说起来公公也不过只是为了求这宝刀,如今李成走投无路,早就心甘情愿将宝刀献了出来,不必担心有什么后患。

    要不然这样,就由本府出个公证,说这李成自愿将宝刀转让给公公您,银货两讫,再无纠结,这样可好?”

    王公公刚被叶行远的态度堵得一口气上不来,如今听刘师爷的蠢话,更觉得眼冒金星,面红耳赤道:“胡说八道,此刀乃是御赐之物,咱家岂能明面上占为己有,你是想让我犯欺君之罪?”

    刘师爷讪讪闭嘴,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节,这时候才明白王公公为什么非要李成的命,御赐之物这种东西没法转让,说起来也是后患无穷,也难怪他心狠手黑。

    私下卖刀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要让京兆府出证明,一旦事情被揭开,那至少也是个私占御赐器物的大不敬之罪。

    叶行远见此情况,心中更是有底,微笑道:“李成当日街上卖刀,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要是那泼皮能拿得出银钱,何至于有杀身之祸?

    依我看来,不若这样,王公公想要宝刀,只拿钱来。我听说李成开价三千两,我也不多索价,就依照这个数给了,日后李成也绝不好意思再来翻脸。”

    本来还想息事宁人,送刀放人,谁知道对方态度这么恶劣,自己既然装了纨绔,干脆就装到底。不但要救人出来,还顺便咬上一口,这样才不会显得太软弱。

    “三千两?做你的春秋大梦!”王公公大为肉痛,吹胡子瞪眼睛想要发脾气,但脸上又闪过一丝犹豫之色,被叶行远给捕捉到了,心下笃定。

    刘师爷也是人精,哪能没注意到王公公的神情变化,心中料知他对宝刀是志在必得,而如今既然吓不住叶行远,那大概就只能破财消灾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忙向叶行远告了个罪,扯着王公公到后面商量,将自己对叶行远的揣测半真半假的说与他听,又劝道:“三千两银子对公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就当是施舍了又如何,如今这小子态度强硬,再行压迫,只怕夜长梦多,影响这宝刀归属”

    王公公最怕宝刀到不了手,咬牙道:“好!三千两便三千两!胡襄州倒是派得好人才,日后咱家非要讨得这笔债回来不可!”

    定湖巡抚胡大人籍贯襄州,王公公不知叶行远底细,干脆把这笔账都算到了胡大人身上。

    江州城巡抚衙门之中,胡大人只觉得突然天寒,背上凉飕飕的,赶紧叫人加了件大毛的衣服。瞧见外面日头暖和,也不知道冷风何起,有些莫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放人

    readx();    于是一出一进,叶行远倒赚了二千七百两银子。京兆府便照原本的判词结案,李成本已经心丧若死,自认这次就算不用杀人偿命,怎么也得丢官去职,没了前程,那活着还有什么兴味?

    谁知道只在大牢转了一遭,两三天就原样放回,只说是抓错了,再无一句解释,弄得他自己都稀里糊涂。明明承认了当街杀人,怎的换来无罪释放?

    等出了大牢,叶行远接他回了驿馆,详加解释,又将银子都交与他,李成这才知道京兆府**昏聩糊涂,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乃是忠良之后,自记事以来就心念精忠报国,最恨官场黑暗**事,如今却因为官场的**救自己的性命和前程,这种感受真是无法与外人言说。

    李成是个实诚人,这卖刀的银子他是断不敢受,硬要塞到叶行远手里。他感激道:“叶贤弟为我上下打点,这份恩情我岂会不知?这宝刀落在别人手里,若没有贤弟据理力争,哪能换到银子?

    我明白得很,便是我这条性命也是贤弟你救回来的,这身外之物,岂敢再受?这些许银子便请留下,你在京中考进士耗费极大,也须得多留些盘缠。”

    叶行远笑道:“我是与李兄义气相投,方才伸手相助,只是举手之劳,怎敢拿你传家宝刀换来的银两?何况李兄原本就甚为拮据,这才不得不卖刀接济兄弟,这些银子还是你留着吧,我尽够用了。”

    现在的叶行远可不是当初,因为有三位大人的献宝经费,加上唐师偃这个私人小金库,他还真不把几千两银子看在眼里。

    李成却坚持不肯接受,被叶行远说中苦楚,脸上只是一红,勉强拿了零头七百两。“有七百两银,我们兄弟总能撑到交差,剩下二千两要是贤弟不收,便是看不起我了。”

    叶行远沉吟一阵道:“那我便暂时收下。反正在京中我也打算做些生意,正要筹措本钱。既然李兄盛意拳拳,那这些银子就当是你的股份,日后生意起来,自有你的分红。”

    他顿了顿。又道:“这次我们是迫于无奈,失了李兄家传的宝刀,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想方设法为李兄赎回。”

    李成只要叶行远肯收下银子,哪里管什么讲究,何况在他想来叶行远一个读书人又懂得什么生意了?只要不赔本太过也就好了,哪里奢望什么分红,便不再说。

    至于家传的宝刀,李成心中是甚为惋惜,但形势比人强。他知道不让出宝刀说不定就是性命之祸,哪里看不通透?更何况在京城受穷这许多日,他上街卖刀原本就已经起了割舍的心思,如今并不十分难过。

    叶行远说要赎回,他反而开口劝道:“贤弟莫要多生枝节了,如今阉人当道,那位尚膳监的王礼公公我也知晓,乃是秉笔太监王仁螟蛉义子,既然刀落在了他手上,咱们还是忍下来为是。”

    李成在京中多日。虽然他秉性忠直,并不会溜须拍马,也走不通门路,但大概的人物关系还是比初来乍到的叶行远清楚得多。

    叶行远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个小小佥书就能在京兆府作威作福,原来背后有这样的大人物。好在今日虽然得罪,但自己的底没露,就算秉笔太监心中不爽,也会把矛头指向背黑锅的胡巡抚。

    叶行远这次进京,送鸦神祥瑞。代表的是整个定湖省,这也就意味着不经意间定湖省官场上下就与他这小年轻绑在了一起。

    胡巡抚等人虽然想到了此节,但总想着叶行远在省城表现的十分低调稳重,初入京中必然会谨言慎行,不至于会滥用这个身份。谁知道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才入京三五天,就连司礼监秉笔太监这种都已经得罪上了。

    若是事先知晓,定湖省三位大员绝不会如此托大。只可惜就算后来知道叶行远猛龙过江,在京中闹出好大风波,那也已经来不及了,悔之晚矣。

    叶行远一路上却已经想得明白,既然借着这个由头入京,甚至不惜沾上清流读书人最担心的“幸进”二字,那当然要把一切资源最大化的利用起来。这身份名头用来狐假虎威,京兆府中只是初试锋芒而已,效果算是不错。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等礼部的消息,祥瑞面圣,除此之外在京中的安排打算,都要推后。叶行远救回李成之后,便耐心在驿馆之中等待,轻易也不出门。

    却说王礼那日得了宝刀,心急如焚回了自家别院,将宝刀秘密收藏好,这才入宫去找自己的干爹王仁。

    司礼监在禁宫东侧,每日经内阁转上来的公文,都要经司礼监批注之后转呈给天子,等天子批阅之后,再经司礼监转往内阁。

    从某种角度来说,司礼监只是皇帝的秘书,起着上传下达的作用,本身品阶不算太高,如果皇帝或者内阁强势,他们夹在中间并没有什么地位。

    但在实际的执行之中,无论在哪里,领导的秘书往往就会成为权力的集结点之一。司礼监是天子与内阁之间的桥梁,尤其是隆平帝怠政,许多公事甚至都交给了司礼监处理,这让司礼监的权力更是进一步扩大——这不合圣人定下的规矩,可惜在实践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礼监掌印太监洪恩年老糊涂,因为是隆平帝潜邸旧人,所以一直占着这个位置。但实际上也不过每逢初一在监中露个面,就算坐着也是在打瞌睡,真正的权力就掌握在一向低调的王仁手中。

    与宫中诸监相比,王仁算是年轻的,今年不过才五十余岁。他八岁净身入宫,因为乖巧伶俐,随着诸皇子读书,刻苦向学,四十年间一步步往上爬,到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却始终谦虚谨慎,不涉是非,不说内廷,便是外朝也没几个说他不好的。

    只是最近几年,王仁的干儿子王礼有些跋扈,在京兆府中传出些坏名声,说是欺男霸女,收受贿赂,但毕竟也隔了一道,也没听说王仁有什么徇私之举。

    大部分人觉得这干儿子不争气怪不到他头上,少部分人也觉得是王仁如今权重,为避朝中的政争免得引起天子猜忌而行自污之举,所以他的名声依然不坏。

    如今王仁安坐在监中,专心致志瞧着一份奏折,用朱笔细细注释——隆平帝不耐烦看臣子们胼四俪六的文章,非要王仁用白话说明白了,才愿意回复。

    在他身后,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太监服侍,一个弓着身在炉中添炭,另一个正在沏茶。

    王仁身子瘦削,只穿着夹衣,面色潮红。他甚是畏寒,又因身份的关系,在宫中不能穿着皮毛衣物,因此司礼监中每逢冬日,炭烧得极费,整间暖阁都是热烘烘的。

    茶是南方海外的笼烟茶,是南方诸邦的贡物,产量极少,有调节阴阳的妙用。只隆平帝性子急口味淡,都不喜欢喝茶,因为知道王仁最为好这一口,因此有半数都是赐给了他。

    这茶叶纤细银亮,如飞雪如柳絮,用滚水冲泡开来,只见白雾缭绕于茶盏之上,笼成一团,香气束缚于其中。王仁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盏,轻轻一吸,将那团白雾尽数吸入肺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原本两肺隐隐传来的痛感也被压了下去。

    “此物绝妙,可惜难求,只怕过了年便要断炊了。”王仁轻轻咳嗽,只啜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

    笼烟茶一半的精华就在那一团烟雾包裹的香气之中,吸了下去便无遗憾,茶水虽然甘美,那也不过是俗物了。

    小太监笑道:“等过了年开春,又是贡品进京的时候,万岁爷必然又会将这茶叶赐下,以公公之尊,还怕喝不到么?何必如此节省?”

    王仁每天只肯喝一杯笼烟茶,滋阴润肺,压制自己两肺火气,从不可多饮,是极有节制之人。他正色道:“天地灵物,皆有定数,咱家不过残缺之人,因得天子青眼,方才能尝到这世间极品,又岂敢不惜福珍重?”

    这世上大部分人,只要拥有便会可劲糟蹋,绝不会收敛。而王仁却不同,他从来都知道节制的好处,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路爬上来的经验。小太监懵懵懂懂,哪里知道是金玉良言?

    “干爹!你的心事这回可了了!”他们正说话间,就听外间传来得意洋洋的叫声,门口的小太监尚未通报,王礼已经眉飞色舞的探头进来,“我我拿到了!”

    王仁缓缓将奏章放下,皱眉看了王礼一眼道:“小畜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还如此莽撞?司礼监重地,不可大声喧哗。”

    他顿了一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语气方才又温和了些,“你又得了什么华而不实的宝物?这么猴子上树一般着急献宝?且拿上来,给为父看看。”

    王礼赶紧表功,“干爹,哪里是什么华而不实的宝物,那李家的宝刀,我可弄到手了!”

    王仁漫不经心的将奏章一推,微闭双目,摆了摆手,身后两名小太监会意,齐齐无声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祥瑞礼制

    readx();    屏退左右,王仁才开始教育干儿子,“不过只是一件身外之物,得了便得了,何必如此喜形于色?没得叫人家说你轻浮。”

    王仁微闭双目,虽然李家宝刀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但却能忍得住不多问一句。王礼嘿然一笑,他跟在干爹身边日久,最明白他的作派,知道他口是心非。

    便笑道:“这回真是巧了,李家那嫡孙李成在京中惹上了官司,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刀从京兆府中得来。知道干爹最喜名刀,是以我急急忙忙来报信,要请干爹出宫赏玩,一时情急失态,有负干爹教诲。”

    王仁淡然笑道:“你又做这等巧取豪夺之事,可有后患?不要今日得刀,明日弹劾你的奏章就到了干爹面前。”

    提及后患,王礼便有些尴尬,只含糊道:“李成本已落魄卖刀,我也出了实价三千两与他,此人甚为实诚,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

    王仁一怔,沉吟道:“你平素行事跋扈,既然此人招了官司,怎会还与他银钱?他当街殴伤人命,京兆府是怎么判的?”

    王礼没想到干爹久在宫中,耳目居然如此灵通,小小一个李成之事他都仿佛了如指掌。原本为了面子想瞒下京兆府中经过,如今却瞒不住了。

    只得干笑道:“李成有个得力的朋友,在京兆府面前有些面子,便为他脱了罪。故此我才未曾强要他的宝刀,而是由其人从中说和,拿三千两买了他的”

    王仁一蹙眉,追问道:“李家满朝皆敌,而今败落,李成此人脾气暴躁又自傲得紧,哪里有什么朋友?这人是谁?”

    王礼发愣,不知道为什么干爹不关心宝刀反而关心这些杂事,他有些心虚道:“听京兆府刘师爷说,此人名叫叶行远。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从定湖省来,是今科的解元。一方面是进京赶考,另一方面。也是进献定湖省祥瑞进京。”

    “叶行远?”王仁听到这个名字,微微变色,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名字别人没听过,身为司礼监秉笔,他可是听过了好几次。县试、府试、省试的文章全都封印入京。这种人千年不遇,他过耳不忘博闻强识,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何况定湖省鸦神祥瑞进京,刚刚抵京就通过礼部报了上来,龙颜大悦,已经定下了接见的日子。

    这人怎么会搅合进来?是受巡抚指使?不可能,李家之事就算一省封疆也不能知其底细,难道说完全是碰巧?王仁生性多疑,在这种关键时刻更加的不敢忽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乖儿子。你这件事办岔了。”

    王礼扑通就跪下了,干爹从来不动怒,但一旦说你哪件事办岔了,必是非常不满。他现在虽然稀里糊涂,但干爹的见识却从来不会有错。

    “既然李成有这样的朋友,你就不该要他的刀;既然要了刀,也不该给银子,夺宝之恨,哪里是银子能够解决的。”王仁喟然叹息。要是当场强索,不惜撕破脸皮。或许还能探探对方的底,现在最好的时机却已经过去了。

    王礼乃是色厉内荏之辈,虽然在外张牙舞爪,但遇事无能。又硬不起来,实在是不堪大用。本以为此事水到渠成,没想到终究还是横生枝节。

    “你今日便将宝刀送回去,再备一份厚礼,递上我的帖子,就说我管教不严。让你掠人之美乃是大错,特来请罪。”王仁略一思索,便下了决定。

    王礼吃惊道:“干爹,那宝刀你心心念念难道不看一眼就送走?”

    王仁严厉的目光打断了王礼,他不敢再说,只得垂首称是,喏喏而退,但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又问,“那三千两银子,是不是要回来?”

    王仁看都没看他,重新拿起了奏章观看,再无回话。王礼明白干爹的意思,知道不可小家子气,只心中更是肉痛,垂头丧气离去。

    与此同时,叶行远在驿馆之中也等到了圣旨。十一月二十八,进献祥瑞入宫。

    “这是刻意错开了大朝会,看来皇上也不喜欢那些喋喋不休攻讦的清流文官,这对贤弟来说也是好事。”唐师偃对这种文人圈的八卦还是比较了解,特意向叶行远解释这选日子的讲究。

    早几年进献祥瑞,隆平帝都会安排在大朝会上,还要大肆封赏群臣,大概有一种炫耀的心态。但可惜文官们却不怎么领情,对祥瑞带来的封赏往往坚辞不受,每次还必有大量的御史上书反对,言辞犀利。

    这样一次两次下来,皇帝也不甚其烦,既然相看两厌,他干脆选择了眼不见为净,进献祥瑞一般都在宫中鹿苑,这样也方便祥瑞之物的安置。

    毕竟有不少祥瑞是活物,如麒麟凤凰之类,只可惜这种高级货色隆平帝在位数十年尚未遇上,只有稍微差一层次的异兽,在鹿苑之中活得有滋有味。

    “能避开群臣确实是好事。”这虽然也在叶行远意料之中,但能够实现也让他松了口气,虽然直面清流诸臣他也不会怂,但如非必要,叶行远并不想与主宰着舆论的清流们起冲突。

    叶行远为人很实际,现在国家的现实情况也决定了他只能采取实用主义的态度,左右逢源捞好处是他最大的理想,而皇帝的安排也颇为符合。

    虽然指望清流对他们这些幸进之徒有好感不太可能,但只要不打照面不起冲突,日后也好相见。

    “不过咱们这祥瑞只是一座石像而已,皇上虽然喜好这些东西,但也最多只是看两眼。要是没人捣乱,我们辰时入宫,扣去等待的时间,午时便可回来。”没人攻讦也就意味着没热闹,皇帝的印象就未必会深,唐师偃知道这也是有利有弊。

    各省搜罗的所谓祥瑞都是珍稀有趣之物,虽然不像叶行远这鸦神石像有正神灵识,但至少好看好玩,说不得能够吸引皇帝的兴趣。皇帝高兴了,封赏自然更厚。

    而叶行远这祥瑞正正经经,只怕就走个仪式。这样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叶行远笑道:“那可未必,鸦神寂寞了几百年,好不容易能够面圣,岂能轻易放过,说不定还有什么余兴节目。”

    鸦神复兴可不仅仅是定湖一地就能满足,叶行远既然选择了进献祥瑞,那当然要把利益最大化。鸦神能够得到更多,他也一样能得到更多。

    唐师偃抹了把冷汗,提醒道:“这可是御前,与平日不同,皇上有天命加身,你可不要胡来。”

    叶行远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唐师偃知道叶行远少年老成,在定湖省中运筹帷幄,翻云覆雨,见识本领实在并非自己所能比,即使是御前,大约也能够从容自如。叶行远既然如此说话,想必自有把握,便不再劝。

    从第二日起,便有宫人来驿馆,指点叶行远等人宫中礼仪。这些书中虽然都有记载,但是细节之处,还是得人处处说明,才能不至于犯错。

    叶行远用心记忆,朱凝儿都颇为好奇,悄悄问道:“主公这般在意做什么?日后宫廷礼仪还不是你重新再定的么?这般繁琐我可学不了。”

    “在京中休得胡言乱语!”叶行远赶紧呵斥,这小姑娘进京之后越发肆无忌惮,怎么说都不听。好在她总算还知道底线,不至于在他人面前乱说,否则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被定了诛九族的大罪。看来带着朱凝儿进京,向她解释明白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

    朱凝儿撇了撇嘴,傲然道:“彼可取而代之”

    这时候刚好李成带着家眷过来向叶行远道谢,叶行远赶紧捂住了朱凝儿的嘴,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李成入京带着妻子,前几日因为水土不服,一直病着,所以叶行远未曾见着。这次经京兆府一场惊吓,担心李成的安危,李夫人出了一身透汗,反倒好了不少,慢慢能进饮食。

    这一日眼看能起床,便硬要随着李成来拜谢叶行远。

    叶行远还没什么与朋友家眷打交道的经验,只粗粗看了一眼,觉着这位李夫人甚为美貌。虽然是大病初愈,但依旧是娇娇怯怯,袅娜风流,与李成的粗豪模样并不甚相配。

    朱凝儿又附耳过来道:“家有娇妻,只怕行事便有牵挂,主公既然已得李成效忠,这病弱女子倒是留不得。”

    叶行远赶紧将朱凝儿轰走,免得她成日胡说八道。

    李夫人吃力的恭敬行礼,诚挚道:“本该当日便来道谢,只小女子缠绵病榻未能起身,今日稍有好转便来拜见恩公,只盼恩公莫要见怪。”

    叶行远赶紧叫李成将她扶起,“嫂夫人哪里话来,这事情我也没出什么力。总之还是李兄的宝刀惹出祸端,却也因为宝刀而结。”

    李夫人垂泪道:“这家传宝刀乃是我家相公的命根子,每每午夜梦回,我都瞧他抚刀对月长叹,如今失了这刀,我只怕他心里落了病根。”

    李成听她这般说话,连忙阻止道:“在恩公面前,说这些做什么?一把刀不过身外物,失了便失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驿馆主人腾腾腾从门口奔了进来,满面谄媚之色扑到叶行远面前,“叶老爷,司礼监王公公给您送礼来了!还下帖致歉,说是冒犯了老爷的虎威!”

    司礼监秉笔王仁那是什么人物,他岂会轻易给一般人下帖子?这还道歉送礼,驿馆住的这位爷到底是什么何等来历,竟有这般威风?驿馆主人只觉得自己拍马屁都来不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失而复得

    readx();    “司礼监王公公?哪一位王公公?”叶行远也愣了,他料到自己身后有定湖省官场,便是阉党也不会轻易在这种时候找他麻烦。所以面对王礼的时候寸步不让,力保李成的性命。

    但就算如此,王礼的干爹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仁不找他的麻烦已经罢了,怎么还可能服软致歉?所以叶行远一时有些恍惚,心想是不是有哪位司礼监的小宦官也姓王,莫要搞错了。

    “还有哪一位王公公?”驿馆主人一拍手,喜道:“自然是秉笔太监王仁王公公,他久居深宫,便是朝中大员等闲还接不到他的帖子呢。还是叶老爷有面子。”

    果然是王仁,那自己与这位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别无交集,唯一的交汇点便是在京兆府中与他干儿子王礼的争执。这件事大家算是各得其所,谁也没占谁的便宜,认真说起来为了李成的命忍痛让出李家宝刀。王礼已经得偿所愿,纵然心中有气,也不至于让王仁出头。

    他如今下帖子送礼是什么意思?叶行远沉吟一阵,又问道:“王公公送来了什么礼物?”

    驿馆主人心中暗自佩服,你看这位少爷何等风度,司礼监秉笔给他送礼,他一点儿也没有惊喜之色,犹自淡然,漫不经心问一句什么礼物。难道王公公的礼物不好,他还要嫌弃不成?这真真才通身都是大家的气派。

    驿馆主人谄笑送上一页礼单,“礼单在此,除了金银珠宝各色器物之外,最要紧就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王公公还亲笔手书完璧归赵四字,想来这宝刀与公子家中有些干系。”

    驿馆主人未见叶行远带刀,而李成家传宝刀也藏得甚好,他哪里想得到这是同一口刀?只道是叶行远家中之物,王仁寻回给他送来,这面子可给得大了。

    李成和他夫人两人却浑身剧震。他们刚刚还在念叨宝刀,宝刀就让人送回来了,这岂不是如做梦一般?

    叶行远没瞒着李成什么,当初王礼要夺他宝刀之事也如实相告。最后知道是那太监出了三千两银子,算是买了宝刀。李成侥幸偷生,已经觉得万事俱空,对宝刀也没有以前那么执着,便将此事放下了。

    如今王礼的干爹王仁突然来给叶行远送礼。送的又是宝刀,你说不是他们李家这一口刀,那才叫出了鬼了!

    但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叶行远真有这么硬的后台,连司礼监秉笔都得拍他马屁,干儿子买了刀,他还溜溜的给送回来?

    李成偷眼瞧着叶行远,只见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心中更是起疑,是哪位王侯公子,还是什么皇亲国戚?也不对啊。他自报家门乃是定湖省今科的解元,哪有皇亲王孙考科举的?

    叶行远知道李成疑惑,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便笑道:“刚说到李家的宝刀,便有人送来一口。听王公公留书的语气,应该是想将这宝刀原物奉还给李兄,我们且先去看看。”

    礼物都堆在驿馆的天井,送礼来的是个小黄门,他大约也不知道为什么王仁会给人送礼,心中惶恐。也不敢多说话。见叶行远出来,交付了礼物便自告辞,除此之外一问三不知。

    那些器物倒是寻常,叶行远也没放在心上。但居中而放的一口鲨鱼皮鞘的长刀看上去有些面熟,应该就是李成的佩刀。

    叶行远一伸手,将那刀提起送到李成手上,笑道:“李兄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的刀,我只见过一面。认不真切。”

    李成浑身颤抖,握住刀柄,轻轻一抽拔出半截,只见刀锋雪亮,耀得人睁不开眼睛,身子剧震道:“正正是李家家传的宝刀,只是开锋之后,刀光更盛了!”

    这刀在李成手上的时候,刀如其人,顿讷藏锋,只有在他用心催运的时候才会偶露峥嵘,平时都显得平平无奇。但是出去转了一遭,却像是洗尽铅华,尘落光生,刀光耀眼之极。

    王仁给这口刀换了个刀鞘,也顺便开了锋。

    叶行远那天月下见此宝刀,也未曾有这般锋芒,不由也是啧啧称奇,从李成手中接过刀仔细端详。

    刀长两尺,刀背甚厚,似是乌金所铸造,入手极为沉重。刀锋一侧有两道血槽,暗生毫光,看上去就是杀人的凶器,李家将转战天下,也不知道这口刀上有多少条人命。

    叶行远还刀大笑道:“这刀正如李兄一般,经此一番磨折,反而重现光芒。如今物归原主,刀生光华,人必也有前程,我观李兄脸上晦气之色尽去,不日必有大喜。”

    李成不敢领受,“叶贤弟,这是王仁公公送给你的礼物,我怎能收来,这刀我已经作价卖给了别人,他既愿意送你,那便是你的东西。”

    叶行远连忙摇头,“我一个读书人,要这般凶器作甚?何况王公公也写了完璧归赵四字,想来便是通过我的手,将这李家宝刀还你,这也是一段佳话。”

    李成推辞不得,只得接刀,摩挲不停,显见还是极为珍爱。李夫人在他身后,也是不住的盯着刀身,热泪盈眶。

    叶行远还没摸清王仁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就是个有原则有道德的太监,听说干儿子行事不当,所以就来补救?这觉悟未免也太高了些吧?

    可要说他还有什么其它目的,叶行远实在想不出来,双方的身份相差太远。司礼监秉笔可算是朝廷最顶儿尖儿那一批人中的一位,王仁虽然为人低调,但大家都知道他得天子宠幸,又能安抚提督东厂的江公公,与内阁几位大佬也交好,可说是这隆平帝丰亨豫大天下的润滑剂。

    这样的人物,能谋算他叶行远什么?

    或者说,能谋算一个破落的李家什么?

    叶行远从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行为,但这一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王仁有什么不善的动机。就算是曲意笼络,都显得有些太热切了,完全没有必要。

    叶行远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也就没有拒绝礼物的由头,再说李家这宝刀总得留下,也就干脆不管不顾,暂且将王仁的好意收下。

    但这消息就很快传了出来,在叶行远入宫之前已经开始发酵,毕竟让秉笔太监王仁主动送礼的人物,即使是在京中也只有那么几位。

    叶行远何德何能,能收这位大人的礼?

    尤其是因为王仁本来是叫王礼负荆请罪,上门致歉。王礼却抹不下面子,只含糊其辞,让一个小黄门上门送礼,话更是没说清楚,传出来就更五花八门。

    有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言之凿凿道:“叶行远此人来历不简单呐,他不过十七岁年纪,却已经是定湖省的解元。更让抚台、藩台、臬台三位大人退避三舍,让他独占献祥瑞之功。

    你猜猜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嘿!知道了吓死你!”

    有人心痒痒便追问道:“他一个少年人能有什么身份?无非是娘老子厉害,只本朝并无姓叶的勋贵,朝中也无什么知名的叶姓大臣”

    开口那人哂笑道:“儿子姓叶,老子一定要姓叶么?就算是勋贵大臣的公子,又怎能让一省封疆与司礼监秉笔都如此重视,你们大胆往上猜!”

    “难道是”猜测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向上指了指,心惊胆战。

    一开始那人大笑,“你们总算猜到了,除了这份血脉,哪里会在这般年纪就如此尊贵,而且看上去上面那位对这少年还不一般,只怕早早安排好了他的前程。

    什么科举,什么祥瑞,全都是给他机会,日后便能够常伴君侧,这才是天伦之乐呢!”

    市井之间言语无忌,甚至涉及到了皇家**之事,虽然有人吓得赶紧闭口离去,但也仍然有人好奇心起,不住追问,一开始说话的人更是肆无忌惮,说得更是夸张离奇。

    “却说那日天子游猎,叶行远冒死闯入围场之中,拦在天子驾前,口中只说一句‘陛下可还记得大汉江畔的秋雪莲么’,天子动容垂泪,自此便将他视作亲儿”

    终于有人听得忍无可忍,恨不得要拂袖而起,要阻止这般刁民胡言乱语,却被他的主人阻止,“不妨,民生无聊,不过说些闲话,何必在意?这些话本世间皆有流传,难道当皇帝的能将人都杀光不成?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保柱不可不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名叫保柱的魁梧护卫一脸无奈,只好听之任之,而他身边的主人却饶有兴致的听着这些市井故事,脸上还带着几分好奇。

    他是个清癯的中年人,脸上带着酒色过度带来的倦怠,但一双眸子却还是充满了对生活的兴趣。他穿的像是个商人,形容举止却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商人。

    “保柱,再点一壶这家自酿的桂花酒来,我今天要将这故事听完。”中年人听到有趣处,拍掌大笑,“这个叶行远的事迹倒也有趣,若真是我的儿子,那不是也挺好玩的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初进宫

    这些古怪谣言对叶行远没造成什么困扰。实际上他虽然知道收了秉笔太监的礼,坊间必有谣言,但他正在面圣进祥瑞的关键时刻,无心旁骛。

    这几日就连唐师偃都老老实实呆在驿馆之中,顾不上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北地烟花。

    面圣对于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可以说是巨大的荣誉,尤其是唐师偃这种自认举人就是自己超水平发挥的极限,进士绝对考不上的老油条来说,能有这种机会自然倍加珍惜。好在这两天那位黄奇公子也没有来找唐师偃,倒省了他艰难的选择。

    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叶行远也只小睡了片刻,寅时三刻便被唐师偃催着起身。奉特旨入宫的叶行远、唐师偃和朱凝儿三人,早早出门,护送麒麟鸦神石像,跟随宫中太监的接引,一路朝着进宫而行。

    京兆府清晨的空气干冽而寒冷,天边仍然是一片漆黑,未见丝毫曙色,唯有马车中石像顶端的神鸦仍旧偶尔闪烁红光,代表着祥瑞与神力。

    几个小太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鸦神祥瑞,都是颇为敬畏。他们宦官身体残缺,难见天机,除了少数天子近人能借天命修习神通之外,大多也是走小吏敬拜阴神的路数。

    对这些正神更是敬拜,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太监们早就准备好了香烛,出发之前就先行供奉,连带着对叶行远等人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原本这种初次入宫之人,怎么也会被敲一笔竹杠。但一来小太监们消息灵通,知道连王仁王公公都给这位叶公子送礼,二来也是因为这鸦神祥瑞所在,他们不敢亵渎。因此虽然叶行远早就有准备了红包,小太监们还都是坚辞不受。

    卯时一刻,叶行远一行人已经到了宫门前等待。这时候就没什么优待了,叶行远只能露天站着等候辰时天亮开门。寒风凛冽。他虽然穿得厚实,依旧是冻得手脚僵木,深恨来得太早。

    然则面圣大抵都是如此,就算叶行远有心多睡一个时辰才起,宫中之人也绝不容他这般怠惰。想想不远处午门外候着早朝的文武百官,叶行远心态也算平衡了些。

    如今隆平帝怠政,往往三五日方才一朝。但皇帝不出面,早朝的规矩却未曾偏废,自有内阁诸位大学士代理主持,所以当官这早上的辛苦还是免不了。

    当官虽然京官清贵。但这早起的苦头还是得吃。地方官相对就自由许多,只是眼界有限,更难涉入国事。叶行远想着日后如果进士及第,随后几十年的宦海生涯,预先就觉得辛苦。

    要是有的选择,还真是在乡下当个土财主,有屋有田过得逍遥自在,平时无聊调戏一下胖丫头,人生方才惬意。但叶行远穿越而来。似乎在不经意间就承载了天命,如今盛世之下危机四伏,实在没办法安心过小日子,只能戮力向前。

    叶行远打了个呵欠。勉强抖擞精神,转头问冻得直打哆嗦,却强自挺直身躯的唐师偃,“我们辰时可以入宫。进去之后应该能在室内等待了吧?这要是西北风吹两个时辰,唐兄你尊体只怕吃不消。”

    宫中的规矩唐师偃记得最熟,他点头道:“一入宫门。我们便在偏殿等候,到时候记得要多给点红包,小太监们多烧些炭。”

    想到要见皇帝,唐师偃本也是胸中一腔火热,可惜这凛冬的寒风实在猛烈,扑熄了他心头热火,此时牙齿打颤,脑中所想只是四面避风之墙与一盆红炭。

    那还算好,叶行远放心了。他抬起头,在微曦中打量着禁宫之中朦胧的殿阁轮廓。举目望去,只见飞檐巍峨,凤阁龙楼,却只能见其一角。

    禁宫重地,地势本来就偏高,而周围山坡高楼尽皆铲平,便是不让人能够轻易一览全貌。但仅从这一角看来,轩辕世界的皇宫与紫禁城比起来,还是有许多的不同。

    首先便是建筑工艺和水平上的巨大差距,虽然同样是以土木结构为主。但是因为神通的存在,轩辕世界的宫殿更加高大巍峨,宫墙之内便有几座观景高楼,足有**层数十米高。

    这种大面积多层的宫殿,在皇宫之中为数不少,据说皇帝日常所居的大明宫位于皇城中央,更是最高的建筑,只是在宫墙之外却看不见。

    “民脂民膏。”朱凝儿同样看着这些古老华丽的建筑,惊叹之余,却只有四个字的评价。

    她声音甚轻,细如蚊蚋,偏偏就能钻到叶行远耳中,令叶行远只能苦笑。这位小姐贼心不死,幸好也是因为她所图甚大,所以也算知道分寸,这些话只会让自己听到。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凝儿之言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在轩辕世界待得时间日久,叶行远就越发感觉到“神通”这东西虽然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但却并不如另一个世界的科技一般普惠于民,而是将权力、财富和资源更加的集中了起来。

    就以建筑来比较,在科技昌明的世界,每一座城市之中都充斥着高楼大厦,大部分人都享受到便利。但在这神通世界,能够拥有这般神奇瑰丽高楼的,只有皇家。

    神通难得,不可轻施,能够获得这种高级建造神通的,只有工部营造司之类少数高官,他们殚精竭虑,也不过能建设这一座巍峨宫殿,哪里能够有时间去为民生营造?

    圣人截取天机,承载天命,授读书人神通。人皇将神通分门别类,定设官职,以官职品阶大小授予不同的神通,这一方面当然是稳固了统治,也让国家更为安定,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也将阶层固化的更加严重。

    朝廷若是无道,百姓忍无可忍,本可揭竿而起,但是因为天命神通的存在,将这种条件更压制到了最极限的状态。

    身在局中之人,未必能知道这种圣人所传制度的痼疾。但叶行远自天外而来,有着领先数千年的见识,神通虽异,理却一也。

    他越是站在高处,就越觉得脚下的根基不稳,仿佛是站在炽热的岩浆之上,虽然为厚厚的地壳所裹,但只要一旦这圣人所创设的天命天机神通制度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缝,就可能天翻地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不管天命是否变化,吃苦的永远不是上层而是下层人民。叶行远轻叹一声,惊觉自己又开始悲天悯人,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让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

    只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又让朱凝儿兴奋起来,她崇敬的望着叶行远的背影,越是思索这八个字越觉得高妙,从此可照见叶行远的胸怀与高深境界,对他更是五体投地。

    “辰时已至,定湖省归阳县举人叶行远、汉江府举人唐师偃、荆楚省元中县民女朱凝儿,准备入见。”他们三人闲谈之际,天光发白,咔啦啦启锁开门之声响起,太监们提着尖细的嗓子呼喝,推着车,引领他们三人进入森严的宫门,一路穿行,转到一处偏殿歇下。

    为首的小太监客气道:“叶公子,此处不远便是鹿苑,你们在楼上可见鹿苑景致,在此暂歇。万岁爷约莫巳时会到此,到时候自会传唤你等,不必着急。”

    叶行远笑道:“那就多谢公公费心。”

    这座偏殿甚是温暖,虽然平日无人,炭也烧得足足的。唐师偃怕冷的问题倒是可以解决,朱凝儿心中只怕又要嘀咕“民脂民膏”。

    叶行远从袖中取了红包,硬塞给那几个太监,太监仍不肯收,叶行远又道:“就当是我们请几位公公喝酒,你们若是不收,只怕我这些朋友心里不安。”

    太监不要钱那还是太监么?唐师偃第一个就要胡思乱想。叶行远这般说了,那几人才勉强收了,其中一个苦笑道:“公子与我们这些下人客气什么?别人的钱我们敢收,公子的钱那哪里敢要?”

    为首太监连忙喝止他,“休要胡说八道,免得打扰了公子休息,公子好意打赏,你们还敢挑三拣四不成?”

    他转头陪笑道:“这人是新来的,不懂礼数,公子莫要见怪。那我们便谢了公子打赏,先行退下了,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太监们恭敬退出门外,朱凝儿狐疑道:“怎么觉得这些人好像特别怕你?还是平时太监们都是这样,戏文里唱的那些奸佞都是骗人的?”

    叶行远自己也有些糊涂,摇头道:“他们是宫中太监,天子近人,虽然成事不足但是败事有余,能怕我一个无名之辈?就算是王公公有礼物往来,他们也不必如此拘谨”

    刚才那太监都自称下人,没错他们确实是下人,但那是皇家的下人,天子的下人,在他一个举人面前何必如此谦卑?

    却说那一群太监退出门外之后,为首那个狠狠踹了一脚胡乱说话的,“你这人要作死,莫要连累了大家,叶公子的身份也是能胡乱说的?今日他进宫之后只怕就要一飞冲天,但他的来历乃是不可说的大事,你真不要命了!”

    挨踹的唯唯诺诺,也是吓得魂不附体,扒在门缝上往里偷看,见叶行远等人一切如常,这才战战兢兢放下了一半的心。(未完待续。。)u

第一百九十九章 皇帝的兴趣

    接下来的时间仍然是等待,虽然皇帝确定了召见,但到底什么时候见,那就完全要看隆平帝的心情。唐师偃战战兢兢不敢乱说乱动,叶行远却甚为轻松,反正时间还早,他信步上楼,从二楼的窗户眺望鹿苑景致。

    “莫要无礼,这里可是皇宫大内,不同别处,别犯了什么忌讳”唐师偃赶紧小声提醒,但想及叶行远的过往行径,这劝阻实在显得有些软弱。

    叶行远浑不在意笑道:“难得来皇宫一趟,唐兄要是不好好看看,日后回乡岂不是也没什么吹嘘的资本?”

    他终究不像土著一样对皇家有根深蒂固的敬畏,心态一开始就不一样,何况这里只是皇城中的一个园子。听说鹿苑之中各种珍禽异兽,他就当是参观动物园一般。

    这种态度让朱凝儿尤为佩服,她以巾帼英雄自居,但在宫中仍然难免会有些拘谨,与闲庭信步的叶行远更是有境界上的差距。

    果然主公有王者之气,连天命威压都不能让他折腰,这般傲笑王侯,方才能成不世之功业。朱凝儿对叶行远信心更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听他辨认各种异兽。

    “那便是长角翼虎,不过这么小的翅膀应该飞不起来吧?”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叶行远连正经的老虎都没见着,乍一看见这种特殊的异兽,也是啧啧称奇。

    那翼虎头顶生长一个尺许长的白色直角,除此之外通体漆黑,胁生一双肉翅,正慢条斯理的穿过鹿苑北面的空地,进行饭后的消化活动。

    这异种在轩辕世界也算罕见,据说三千年前的上古时期天地交通,大陆上有各种异兽,凤凰麒麟也时常得见。但自从隔绝天地之后,除了得天独厚造化独钟的龙族,奉天命行云布雨。留于凡间,异兽归于天界,在凡间的血脉断绝,很多生物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即使仍有珍稀的品种存在。灵智也大幅度退化,与野兽无益。

    上古神魔大战,这长角翼虎翱翔天际,也是一员悍将,现在看这肥胖的体型与短小的翅膀。只能算是饲养的萌物,再不可能有当日声威。

    “英雄无用武之地,醉生梦死,髀肉复生,这是何等不幸?李成也是如此,这长角翼虎也是如此,真是可叹。”朱凝儿故意在叶行远耳边叹息。

    叶行远苦笑,这小姑娘无论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她心目中的大业,实在算是意志坚定之辈。为今之计,也只有打定了主意不理她不搭腔。

    “长角翼虎乃是辽东的贡物。说是于涯角山猎获,凶猛无匹,当时还伤了几十军士的性命。那年我刚中秀才,不胜心向往之,一晃十几年过去,没想到胖成这个样子。”唐师偃见他们两人都上了楼,自己一个人等着担心,便跟着上来,远远望见长角翼虎,也发了句感慨。

    “原来唐兄还知道这老虎的故事?”叶行远若有所思。仔细的瞧了瞧那头翼虎的腰背,果然还能隐约瞄见矫健的肌肉痕迹,只是都被肥肉遮挡,不复当年之勇。

    唐师偃苦笑道:“那时候你大约尚不记事。陛下也才登基不久,辽东猎到这长角翼虎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祥瑞比你今日的鸦神麒麟轰动多了,都倒是陛下定将励精图治,封狼居胥的盛世征兆。

    长角翼虎进京之日,那可是万人空巷,争着围观这强悍的凶兽。当年我只恨缘悭一面。想不到人到中年竟然补上了这一面。”

    这大概也就开了隆平朝送祥瑞的风气之先,先是各地边疆的猛兽异种,然后是江南的花鸟奇石,再接着便五花八门,十几年来未曾断绝,只这几年众正盈朝,很是贬斥了些幸进的奸佞小人,这才将这一股歪风邪气略略刹住。

    “长角翼虎乃是异种,寿命可在百年之上,看它体型,其实此时也不过刚入壮年,当初抓住它的时候应该还是幼兽”叶行远眯着眼睛,大概估算着这头翼虎的年纪。

    唐师偃点一点头道:“翼虎一俟成年,便可飞天遁地,那即使是辽东几位总兵出马,也未必能拿得住他,岂能为寻常军士所获?只可惜在鹿苑之中十几年,也养得废了。”

    这翼虎的翅膀爪牙,分明是有人修剪过,这才造成了它这般畸形,否则这等猛兽岂能在鹿苑之中安居?还不受什么束缚,就算不怕它逃走,难道还不怕它无意中伤了宫中贵人?

    “不过便算如此,翼虎也是食肉的猛兽,应该在鹿苑深处,今日怎么大摇大摆在这里,有些古怪,莫要不小心惊了驾。”唐师偃忽然想起不妥,忧心忡忡。

    叶行远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代表定湖一省来进献祥瑞,眼看一切顺利,必然有人会看不过眼。区区一头长角翼虎,已经算是便宜我们了,不必多虑,我自有应付之道。”

    第一眼看到这头老虎,叶行远就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不懂鹿苑的规矩,但是这种皇帝嫔妃都时常会来游玩的园子,园中猛兽怎么可能无人看护随处乱走。

    皇帝有天命护身,或许不怕,但后宫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吓到了,掌管鹿苑的太监岂不要受牵连?而且今天说了皇帝要驾临此地,办事人员怎么会不更卖力?天下事必有因果,叶行远才不相信翼虎的行动只是疏忽偶然。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要出手了。

    现在叶行远的身后是以胡巡抚为代表的定湖官场,那胡巡抚必有政敌,政敌当然不愿意他进献祥瑞得了皇帝欢心,中间搞点小动作简直是理所当然,完全都一切顺利那才是意外。

    当然现在叶行远又莫名其妙扯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仁的关系,这大概也让对方迷糊,下手不敢太绝,在鹿苑之中拿几头畜生来做文章,在叶行远看来也是颇为适当。

    到底都是读书人,思路还是类似,最要紧是安全第一,行事必有余地。叶行远胸有成竹,含笑而待。

    与此同时,早上起床的隆平帝心情略微有些不快,他看着琉璃镜中略显瘦削的身躯,叹气不已,“国事繁重,朕都清减了,何时方能天下大定,让朕效仿先皇封禅圣山、巡幸江南?”

    身边一个胖太监凑趣道:“以万岁爷的功业,四夷宾服,国泰民安,祥瑞涌现。封禅下江南之事早该成行,只恨朝中一群大臣如乌鸦一般,扰了万岁爷的兴致。”

    说到祥瑞的事,隆平帝想起来了,笑道:“今日正是定湖省献的祥瑞到了吧?这什么鸦神麒麟的石像没什么意思,倒是那送祥瑞的小子有趣,去见一见或可解闷。”

    胖太监一愣,皇帝怎么也会对这小子有印象?他是跟在隆平帝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并无龙种流传在外,市井之间所谓叶行远乃是皇家私生子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那皇帝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晓此人?

    胖太监姓安,从潜邸便贴身服侍隆平帝,圣眷甚浓,只是论心眼斗不过江、王等人。干脆便老老实实只领了个统管大内的虚差,一门心思只跟在隆平帝身边,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也算是极有自知之明。

    皇帝的心思他最擅把握,今日听隆平帝露出口风,便不动声色试探道:“听说此子乃是今科解元,文章老到,在定湖省中又有诗名,几首边塞诗颇见风骨,年前似也抄到御前”

    隆平帝想了一下略有印象,略显意兴阑珊道:“原来是他,听他事迹颇有趣味,难道也是个寻章摘句的文人?那可就乏味得很了。”

    安太监心中一定,笑道:“年纪轻轻热衷功名也是寻常事,万岁爷何必在意?他又有什么事迹能动圣心了?”

    说起诗文隆平帝没兴趣,说到这个他却眉飞色舞,大笑道:“这个叶行远智斗妖知县,力破汉江龙宫,一路上还连收了女剑仙、狐狸精、花魁等等各种绝色,其中旖旎处不可细表。听说与这次同行的流民之女也勾勾搭搭,真是少年风流,羡煞旁人哪!”

    安太监目瞪口呆,心道万岁爷你从哪里听来的野史故事?平日让小太监们给皇帝进献的话本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竟然还有这些诲淫诲盗的内容?

    那怪不得皇帝对叶行远的印象好了,显然是将对方当成了同道中人!

    安太监跟在隆平帝身边三四十年,对这位皇帝的心性最为了解,知道他一向是自命风流,每日最爱便是风流韵事,但偏偏对后宫佳丽又没什么兴趣,只恨自己身在帝王家,整天就想着若是自己生在市井,不知该是何等风流人物。

    如今叶行远身上种种传说,简直就完全符合了皇帝的意淫,他能不兴高采烈么?

    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叶行远讨得了皇帝的欢心,暗中针对叶行远的那些人只怕都要气红了眼睛。安太监心中暗笑,也不多说,他素来秉承中立的原则,绝不轻易臧否人物,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方才能够在皇帝面前伺候那么久。

    “我们便去见见这个叶行远。”皇帝起了兴致,比预想得更早前往鹿苑。(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各种惊骇

    叶行远也没料到皇帝对祥瑞的兴趣这么足,辰时二刻,比原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半个时辰,小太监急匆匆奔进偏殿,报告了皇帝即将临幸鹿苑的消息。∑,

    他们三个自然是护送着祥瑞,在鹿苑之中迎接。鸦神麒麟石像已经从车上搬了下来,就放在鹿苑的草地上,除了那麒麟头顶的乌鸦还在间断的闪着红光,并没有什么其它的特异之处。

    这祥瑞勉强不会让人失望,但是也很难给人惊喜。

    皇帝的御辇很快就抵达了鹿苑,叶行远望见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来,识海之中剑灵翻腾,天命传来的压迫更是明显。

    这中年人容貌尚好,但也貌不惊人,并没有因为皇帝是掌控天命的代表就有怎样特异的相貌,若不是叶行远能够感知天命,只怕也会觉得有些失望。

    轩辕世界的人皇,也不过便是如此罢了。纵然是天命所归,也还是凡人。第一次见到皇帝,叶行远心中就是这样的想法。

    “定湖省归阳县举人叶行远、汉江府举人唐师偃、荆楚省元中县民女朱凝儿,进献麒麟鸦神石像。正神通灵,重现于盛世,乃国泰民安之兆也,请皇上赏观。”安太监提着嗓门开口,自有人将石像抬到隆平帝面前。

    至于叶行远等三人,他们能被提及名字就算是不错,在这种场合,如果皇帝不发问,那是没有他们说话的机会。

    不过安太监知道隆平帝是会问的,他偷眼观察着隆平帝的表情,见皇帝的目光一直在叶行远身上打转,脸上露出欣喜满意神色,便知皇帝心意,笑而开口道:“万岁爷,这位叶行远乃是定湖省今科解元,曾单骑说服八万流民,也正是他在南北长渠之下发现了这鸦神石像。实乃年少有为。”

    这就叫凑趣了,皇帝不想搭理的人,安太监绝对不会浪费唇舌。但皇帝想要关注的对象,那作为随身的太监。就要做好搭台阶的准备,揣测上意这回事安太监早就玩的得心应手。

    隆平帝看了他一眼,果然甚为满意,点头道:“叶卿事迹,朕也有所耳闻。”

    叶行远连忙上前叩头道:“学生惶恐。年少无行,有污皇上清听。”

    旁边的唐师偃羡慕之极,这能够君前奏对,是多少人梦想的荣誉,叶行远轻轻易易在这个年纪就得到了。而且他言语之间不卑不亢,从从容容,全无面见天颜的惶恐,真不知道这位小朋友是如何成长到这个地步。

    安太监一笑,他最知道皇帝心里头想问什么,便清清嗓子又问道:“你今年几岁了?不知可有婚配?”

    叶行远一怔。心说皇帝关心我这个干嘛,难道想要招赘我当驸马不成?现在连进士都未曾考中,似乎还不符合公主招婿的条件。

    他心中盘算,应对却不敢稍慢,“学生今年十七,因自幼失怙,只有一个姐姐将我教养长大,因此并未定亲。”

    虽不知皇帝是什么意图,自己还是顺杆爬赶紧夸一下姐姐叶翠芝,说不定有什么好处。果然皇帝叹道:“长姐如母。哺育幼弟,这可真是辛苦了,实乃节烈之女。”

    叶行远大喜,连忙谢恩。“谢万岁赏,家姐得御口一赞,胜得千金之赏!”

    别人包括自己的好处都不着急,不过叶行远对抚养他的叶翠芝心怀感激,既然有这个机会给她讨封赏,那可是万万不会错过。因此干脆装懵懂插科打诨。

    隆平帝大笑,回头对安太监道:“这个小举人真会顺杆爬,朕什么时候说要赏他了?不过这女子确实不简单,能够单独教养,带出一位智勇双全的举人来,也是可算是奇女子,传谕礼部,议论旌表呈上来定夺。”

    安太监点头记下,旁观的太监都是有心人,隆平帝素来最讨厌别人讨赏,叶行远这一句话就为姐姐讨来一座牌坊,这可是许多高官太太都未曾有的荣耀,这份宠幸可不简单了。

    这叶行远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得皇帝这般看中?难道说市井流言都是真的?否则何必连老奸巨猾的安太监都在旁边帮腔?

    不说别的,便说“智勇双全”这两个字,给一个还未满二十的举人,也显得有些过于隆重,皇帝又从什么渠道能知道这个少年智勇双全了?还不就是信口这么一说?

    叶行远不去管众人的反应,真心诚意的再次谢恩,现在诰命是还没给姐姐挣来。不过至少先来一座额外的牌坊,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一座牌坊在乡中至少能立上百余年,对后世子孙的荫庇或许比诰命还有用,县中那些读书人为求一座牌坊都是急得像乌眼鸡似的。当初丁举人就是为了一座牌坊的利益,不惜彻底投靠周知县,丢了读书人体面,导致现在翻不了身。

    如今三言两语,就得此好处,还只是开胃的前餐。果然是对话的人地位不同,人生便不同,所谓水涨船高,便是如此。

    “你也不必谢朕,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才是为君之道。”隆平帝心里痒痒的,只想多问叶行远女剑仙狐狸精之类的细节,只可惜他身份所限,只能说些套话。

    安太监上体圣意,听出皇帝语气之中的悸动,憋着笑又问道:“叶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又尚未婚配,想必有不少红颜知己了?”

    叶行远愕然,今天他其实准备了不少腹稿,等着皇帝问祥瑞来历,他也好滔滔不绝,顺便给鸦神吹嘘一番。但现在这些问题都是出乎他的意料,和祥瑞毫无关系,难道皇帝要跟他闲话家常不成?

    这问题又该怎么回答?要是说有呢,未免显得太过浮华,要是说没有,会不会显得太刻板?在皇帝面前到底要塑造自己什么样的形象,叶行远发现这个关键问题居然还没考虑。

    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随机应变,稍一思索,便回答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不说有没有,先摆出一个态度来,可进可退,随便怎么说都行。但叶行远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隆平帝大笑道:“好!好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果然是少年风流之辈,为此句当浮一大白!”

    隆平帝听故事先入为主,就认为叶行远早破了童身,享尽人间艳福,但这种人又怕沉溺其中不得自拔,这就庸俗不堪了。如今叶行远这句话一出,隆平帝大为赞赏,看向叶行远的目光又是不同。

    他叹道:“你虽出身微末,说话倒是有贵人气度。便是如此,女子不过如此,纵然是天下绝色,也不过是一刻**,为了一个女子魂牵梦萦放不下,那真是小家子气,生子当如叶行远!”

    皇帝是心有所感,又在市井中听了谣言,只是觉得好笑,这才随口这么一说。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叫“出身微末贵人气度”?什么叫“生子当如叶行远”?这话是想干脆承认了这位在外的遗珠?那可是天翻地覆!

    而且更让人震慑的还不仅仅是这两句话,最重要的是皇帝言语的中断,说什么“为一个女子放不下小家子气”,这是在说谁?

    叶行远、唐师偃和朱凝儿入京城未久,消息也不灵通,懵懵懂懂,但是其他但凡站在鹿苑之中的,哪个不是人精,皇帝的言外之意,谁都听了出来也因此而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这是在说太子!太子年长,早该大婚,却因为儿女私情而拒绝了朝中好几个大臣的联姻,皇帝为此曾经震怒数次,后来干脆搁下不管,但始终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根刺。

    本来太子之位稳固,但就是因为这婚事不谐,朝野之中颇有不少人对储君有不同的心思。但这并不是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讲的东西,今天皇帝这句话就是明明白白表示了对太子的不满,他又拿叶行远来做对比,那是什么意思?

    安太监都为之骇然,甚至都不敢接话,只等着皇帝自己转话题,否则显得太过生硬,也怕被人背后挑拨,若是这话说不清楚,安知太子会怎么想他?

    偏偏隆平帝有感而发,说完之后也觉不妥,便闭口不言,场面上就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叶行远心中震惊,他刚刚被这般金口玉言夸赞,也不好接话,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应对,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长角翼虎竟然从灌木丛中飞扑而出!

    这老虎张牙舞爪,尾巴一扫,就将下意识阻拦的几个宫人扫倒,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隆平帝的方向急冲。

    “护驾!护驾!”安太监懵了,来趟鹿苑竟会遇到这种意外,这可是几百年都不曾遇到的怪事,他也算机警,一拱身挡在隆平帝的面前,偏那老虎力大,一扑撞中他胸口,安太监站立不稳,滴溜溜成了个滚地葫芦,砰然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半晌爬不起来。

    隆平帝直面猛虎,虽然强自镇定,却还是面如金纸,抬头只见叶行远奋不顾身,冲上前一把拖住了虎尾,大叫道:“皇上快走,有我在此,誓死保得皇上安全!”

    叶行远这句话吼得地动山摇,忠义凛然。(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鸦神显灵

    “此人竟如此忠义!”隆平帝身边不乏卫士,他虽然惊慌,总算还记得万乘之君的体面,面对着凶恶的猛虎只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未曾落荒而逃。+

    此时看得分明,叶行远这般忠义,隆平帝心下感动,大喝道:“还不来人,救叶公子!”

    皇帝身负天命,这长角翼虎就算狂,其实也绝不敢冒犯天威,但它要是回头咬了一口叶行远,那这小书生可未必能承受得住。

    话音未落,长角翼虎如钢鞭一般的虎尾一伸一缩,就像是弹簧一样把叶行远震开,往前一扑一剪,仍旧是不依不饶的认定了隆平帝这个目标。

    隆平帝感到腥风扑鼻,眼看那硕大的虎头就在自己面前,白生生的尖牙上沾着不知名的血肉,不由骇然。这时候也忘记了身份贵重,诸邪不侵,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大呼“护驾”。

    这一串变故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禁宫之中,隆平帝本来就未曾携带太多侍卫,站得也都有些远,谁想到鹿苑之中居然有凶兽胆敢攻击皇帝?这时候竟一个个反应不及。

    叶行远被长角翼虎甩退,却不着急。这计谋设计者也是简单粗暴,想靠着一头狂的老虎就搅了他进献祥瑞的盛事?真是太把他当无知小儿了。

    长角翼虎绝对不敢也不可能伤害皇帝,这是笃定之事,搞这小花招的人无非只是想趁着人惊惶失措,让皇帝迁怒于叶行远罢了。

    而叶行远一旦确定老虎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性,那这种设局对他来说,反而是刷好感度的时机。刚才那一招“履虎尾”,可是冒了极大风险,一举成功,可算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但这还远远不够,人家有心陷害,叶行远偏要将计就计,获取最大的好处。看到那老虎果然如意料之中仍然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隆平帝。叶行远微微一笑,这可就是鸦神表现的最好机会了。

    要不是有这种傻瓜设计,他还找不到那么好的表现时机呢!只听啪啦啦声响,石像之上一直闪着红光的乌鸦忽然振翅飞起。像闪电一样越过长角翼虎,轻飘飘落在隆平帝的肩头。

    周围的太监侍卫都吓傻了,难道在狂的长角翼虎之后,定湖省所进的祥瑞也要来行刺皇帝,这可如何是好?一群人呼啦涌上。但是长角翼虎的利爪已经搭到了皇帝胸前,为怕它受惊乱动伤了龙体,一时间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吾命休矣!”隆平帝心中暗叫,怎料自己竟会莫名其妙伤在一头蠢老虎的手上,鹿苑管理之人统统该死,要诛他们九族!

    天潢贵胄现世,群兽辟易,纵然长角翼虎乃是异种,不会在他面前匍匐软倒,但也绝不敢如此放肆。这到底是生了什么?

    隆平帝懊悔自己怎么想着今天要来看这祥瑞,要是真丢了性命,史书上又该写得如何不堪?那些文官们表面上哀恸,心中还不知道怎么嘲笑,自己这谥号又该怎么起?

    隆平帝心中胡思乱想,却陡然现长角翼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很迟疑的一爪搭在他胸口,茫然四顾,似乎是并没有把他当作攻击对象,而更像是一块垫脚石。

    “陛下。莫要乱动!这畜生好像并没有现你!”安太监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本想不顾一起冲上去表现自己的忠义,但是现老虎的利爪距离皇帝的咽喉只有两寸,登时就僵住不敢再动。惊讶的看着长角翼虎的行动。

    安太监压低了声音提醒,虽然这话说起来匪夷所思,但老虎的表现却正是如此。

    ”怎么可能?朕就在他爪底!”隆平帝气得差点咆哮,长角翼虎忽然转过头,毛茸茸的胡须扫过皇帝的鼻孔,让他忍不住痒痒的打了个喷嚏。

    “万岁爷!”安太监出一声哀嚎。就算刚才老虎没有现是因为它突然瞎了,但出这么剧烈的声响,怎能不惊动这畜生?万岁爷只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安太监嚎啕大哭,长角翼虎却像是吓了一跳,爪子一缩,从皇帝的身上下来,慢悠悠的绕着皇帝转了一圈,神情依旧是很茫然,仿佛搞不清楚刚才那耳边巨响是从何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侍卫们缓缓向前,将长角翼虎团团围住,想要伺机救出隆平帝,但这凶兽未曾远离之前,还是不敢动手。

    “祥瑞降世,鸦神在此,这畜生完全现不了陛下,你们还不快上前救驾?”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叶行远忽然跨前一步,朝着隆平帝肩膀一指,大声呼喝。

    “鸦神?”安太监一震,目光顺着叶行远的指向望去。只见一个乌鸦石像安静蹲踞在隆平帝的右肩,双翼张开,闪烁红光,正是这一次叶行远代表定湖省进献的祥瑞鸦神!

    不只是祥瑞的一部分,叶行远送来的麒麟石像还好端端的留在原地,只是它头顶原本的乌鸦早已转移到了皇帝的肩膀上。

    在场之人一起讶然,包括隆平帝在内,全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开过时候鸦神救主的传说。

    太祖败阵,躲在草丛之中,得鸦神遮蔽,逃过千军万马的围剿,从容脱身。从此东山再起,重整兵马,这才有了本朝数百年的基业!

    在整整三百多年之后,鸦神救主这一幕竟然重演!虽然对面不过只是一头了疯的畜生,而所救的也不是雄才伟略的英主,只是贪图享乐的后裔,但这一幕带来的象征意义,可是不得了!

    安太监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扑通跪地,嚎啕大哭,“太祖有灵!鸦神现世!万岁爷大吉!大吉啊!”

    叶行远这小子运气真好,所献的祥瑞居然有此奇效,这一番功劳之大,就连安太监也欣羡不已,但事到如今,只能顺水推舟将他捧上去!

    叶行远微笑而立,眼看惊愕的隆平帝缓缓挺直身躯,从容的从长角翼虎身边走过。而这老虎根本就没有现皇帝的行动,护卫们一拥而上,将它狠狠压住,绳捆索绑,这才回过神不住的向皇帝请罪。

    隆平帝却只抚摸着肩头冰凉的乌鸦石像,大笑不止。

    刚才那一刹那生死关头,真是把养尊处优的隆平帝吓了一跳,但旋即峰回路转,也让他大喜过望。这种大悲大喜之下,他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

    在猛虎被制服之后,乌鸦石像突然又腾身而起,化作一道红光,在空中盘旋两圈重新落到了麒麟头上,红光收敛,再无异象。

    但这个时候,再也不会有人怀疑这祥瑞有假,鸦神也乐得节省些神力。

    隆平帝无限留恋的看着乌鸦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他这后世子孙与三百年前的祖先相比,共同之处大约也只有身体里面流淌的血液了。太祖的雄才与武力,他并没有任何继承下来,相反风流怠惰的性子,又与严肃正经的太祖大不相同。

    这一次鸦神显灵,应该是难得的他与祖先共同的体验。这种体验让他更相信自己乃是天命所归的皇帝,是无所不能遇难呈祥的伟人。

    “万岁爷!可伤着了?”安太监哭哭啼啼的凑了过来,想要看看皇帝身上有没有伤到。隆平帝却不耐烦的将他推开,“不过是个小小意外,又得鸦神护持,何必做惺惺儿女之态?”

    安太监一愣,平时皇帝可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别说是被一头猛虎吓唬,就算是蜂虫之物进了寝宫,都要惊呼一阵子,怎么今日竟然转了性子?

    难道鸦神现世,不但护佑了他的安全,也把祖先的血气之勇注入到他身上?

    不过这肯定是暂时的,安太监对隆平帝最为了解,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位帝皇的心思,他现在大约又沉浸到对祖先的丰功伟业幻想中去了。鸦神给予隆平帝与太祖同样的庇佑,他一定会想入非非,又觉得自己了不起。

    这种状态应该能持续个半日,安太监心中暗笑,也就转了态度,轻轻批了自己脸颊两下,笑道:“是老奴糊涂了,万岁爷万金之躯,又有鸦神庇佑,这畜生怎敢毁伤?今日这长角翼虎妄动,必有蹊跷,该将鹿苑管理太监拿来,重重责打讯问。”

    皇帝高兴的时候不要泼冷水,好好拍马屁就行,安太监这一套早已炉火纯青,顺便还踩了鹿苑张太监一脚。

    隆平帝含笑点头道:“这也不急,若无这疯虎,也不知鸦神之神异,能救太祖之正神,果然非同小可。朕要明旨传于天下,再彰鸦神之神通,更与加封,添其尊位。”

    皇帝代表天命,有一定的封敕低级神灵的权力,其中开国帝皇的威权最重,故而能够大肆封神,稳固国土,历代次第衰减。

    不过即使是过了三百多年,皇家仍然有力量加封一位神祗。今天的变故之中,得到最多好处的就是鸦神本身。叶行远与鸦神复兴的约定,今日皇帝一道旨意,便能完成大半!

    而今日得到好处第二多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奋勇救驾,又进献真祥瑞的叶行远!隆平帝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包括安太监在内的诸人都很清楚,这个少年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得失之间

    隆平帝看着叶行远,越看越是喜爱。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原本他对这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就甚好,是真名士自风流,叶行远那些风流韵事,便让皇帝津津乐道。

    没想到这少年还秉性忠义,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心中实有君父,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皇帝走到叶行远面前,温言询问,“你可愿为官?”

    安太监一个激灵,隆平帝可难得用这么温柔的语声说话,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没那么客气。这小子不过是个举人,何必如此厚待,要封官便封官就是?还要主动询问他的意愿?这荣宠可是没边了。

    这一场大戏演完,叶行远也有心理准备,今天效果真是没话说。只能说运气来了连山都挡不住,如果没有人故意使坏,鸦神的表现绝对不会这么给力,自己当然也不会得到皇帝这样的待遇。

    不过仍然不能为暂时的成功冲昏头脑,仍旧得按照既定计划一步一步来。叶行远不卑不亢道:“学生乃是圣人门徒,学而优则仕,为朝廷分忧为百姓效力有何不愿?只是愿走科举正途。”

    第一先表示我当然是愿意当官的,要谢谢皇上的好意,可不是什么想要隐逸山林的大儒,这个基本概念必须明晰。

    第二呢,还是得表明态度,我虽然想当官,但要走科举,不想要以举人之身出仕。

    这差别可就大了。要是以举人之身为官,就算是皇帝破格提拔,起点再高,以后的升官也受到很大的限制。一路会宠臣路线难得正果,为叶行远所不取。

    如果从进士起步,那各方面评选提拔都会占优势,再加上有皇帝罩着,怎么也吃不了亏。在入宫之前,叶行远就做了这个决定,就算是皇帝要封他官。他也会坚辞不受,何况只是这么客气的询问。

    “这也是正理。”叶行远的苦衷隆平帝当然明白,皇帝虽然代表天命,但是文武百官掌控天机。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很多时候并不能够随心所欲,而是必须按照既定的规则来办事。

    如果只是给一个举人受低品级的官位,那当然可以由皇帝一言而决,内阁也犯不着为了这个来与皇帝争执。但是日后的前程,却不是隆平帝可以轻许。升官评判,一看政绩二看功德,皇帝的意愿反而要排到最后,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所以叶行远想先博进士再当官,这才是清醒的想法,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好意而昏头,倒是个可造之才。

    隆平帝笑道:“听闻你诗名远扬,又是一省解元,想必文章也是不错的,不过会试可非易事。你可有把握?”

    定湖省的文教还算不错,不过毕竟不能与江南文风兴盛之地相比。会试极难,纵然是解元也不能保证得一个进士出身,就算没有落榜,若是落到三甲同进士,未免就有些美中不足。

    敢情我封印如今的三篇大文章,圣上你是根本没看过吧?叶行远心中嘀咕,真不知道这封印入京的文章到底送到了哪儿去,不过隆平帝大约确实不耐烦这些八股文字,没看过才是正常。

    以这位君主流传在外界的名声来看。他不能算是耽于享乐,也能说是爱好广泛,精力充沛,但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明君。当然朝中诸位大人为尊者讳。虽然谏言都不客气,但已经算是文过饰非了。

    隆平帝在位期间甚为怠政,除了登位的头三年之外时常罢朝,军国重事多托付于内阁。又多次采选后宫美人,兴江南花石纲,各地进献祥瑞之风四起。听说还有白龙鱼服的荒唐行径。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一直坚持轻徭薄赋——可惜这一点差不多尽数被地方上名目繁多的各种征收提留给掩盖了,老百姓的负担仍然极重,也没人会念皇帝的好。

    由于圣人教化,天机系统的存在,即使代表天命的皇帝不关心政事,在内阁的带领之下,朝廷仍然能够正常的运转。大概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隆平帝才充分放权,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圣天子垂拱而治。

    听说皇帝对科举盛事都不甚热衷,前几届琼林宴上还生过认错状元的糗事,封印入京的文章固然都是惊天动地,但这位天子不看却也理所当然。

    叶行远思忖一阵便答道:“圣人天机奥妙,岂是吾辈俗人所能轻解?会试乃国家大典,学生不敢妄言,不过尽力而为,必不负陛下厚望。”

    隆平帝拍掌笑道:“少年人就该有些志气,我看你这样子便是状元也当得,不过若是让我来点,却让你小子中个探花。”

    安太监听隆平帝今天高兴越说越不成话,连忙抹着冷汗阻止道:“万岁爷慎言,这些话儿要是让外朝那些大人听到了,只怕又要上书规谏”

    隆平帝也知道自己调笑过头,不过还是老大不乐意,恼道:“我们自己人关起门来说说话,只是玩笑而已,他们又岂能当真?这科举排位,皆属天机,我也不能置喙,难道还不能说说笑话么?”

    会试主考应该是本朝的大学士,此时大约还未确定,但即使是主考官也不能决定考生最后的名次,当然皇帝就更不能干涉,能到这一步的举子取与不取,有何名次,都是天机确认。

    皇帝与大学士也无非是代天选才罢了,所谓会试金榜题名,便是天机涌现,已不是凡人书写。

    权力与权威对会试结果的影响,在圣人所定的规矩体系之下,已经尽可能被压缩到最小,保证最基本的公平。只可惜之前的两关考试,已经有太多的漏洞存在,所以即使最后一关能够矫枉过正,依旧不能阻挡社会的选才形成逐渐累积的偏差。

    这些话叶行远也只能藏在心里,他听得出来隆平帝的不快,身为天子,行事却处处掣肘,尽管掌握天命,自身却不得自由,这种滋味应该也不好受,叶行远至少不会这个时候乱说话来戳他心窝子。

    总得等到日后叶行远暗暗记下了皇帝的态度,在这天机森严的世界里面,能够与天机抗衡的只有天命,也就是皇家的力量,叶行远若要有所作为,每一处细节都不能放松。

    隆平帝完了牢骚,看着叶行远皱起了眉头,回头又向安太监笑问道:“这下子可有些难办了,这小子暂时不愿为官,科举之事,朕也帮不了他,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

    但他今日立下大功,总要有所封赏才好,安公公,你见多识广,跟在朕身边日久,觉得该赏这小子些什么?”

    怎么突然问我?安太监心中更是咯噔一下,隆平帝平日这些小事都是兴之所至乾纲独断,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意见,常常都要让内阁的诸位大人为他善后。

    今天他先问叶行远,再问自己,可见隆平帝对叶行远的重视。万岁爷啊,你这样可是很容易让别人误会的啊!

    安太监看周围诸人脸色都已大变,看向叶行远的目光都多了敬畏,只怕今天事情一过,叶行远这皇家遗珠的谣言要愈演愈烈了。

    偏偏这话还不好解释,也没办法提醒皇帝,安太监只能咬牙道:“叶行远进献祥瑞,其功非小,只此功非其一人独享,乃定湖一省之力,陛下要封赏,须得先赏了定湖省诸官,又这唐师偃、朱凝儿等人。

    不过今日叶行远有救驾护卫之功,两功合并,老奴不敢妄言。不过依前朝惯例,或可有封爵之赏。”

    他前半截话说得在理,隆平帝微微点头,叶行远却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这老太监的意思是要压制自己的功劳?不对啊,今天鸦神如此表现,皇帝这么满意,就算是眼睛瞎了也知道今天叶行远是绝对压不住了。

    等听到安太监下半截话,叶行远心中凛然,更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这宦官,猜不透他是善意还是恶意。

    封爵之赏,岂是等闲?

    本朝爵位极严,功臣也都降等世袭,凡三百年下来,当年开国的勋贵之后大多都不知去向。倒是皇朝中期有靖难之变,留下了不少勋贵,现今也是朝堂上暗涌的一股力量。

    这帮子人好勇斗狠,又有天命神通护身,家中往往还藏着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在京中最是跋扈,抱成一团互为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掌握朝政的清流和权势滔天的阉党都不愿惹他们,反而为了朝局的平衡和稳定,要想办法将他们拉拢。

    勋贵之后,最讨厌的当然是新贵,这等于是在他们的特权之中分一杯羹,谁能乐意?对于军功封爵之人,他们或许还没话可说,但对于幸进封爵,这帮人可一点儿也不客气。

    勋贵之子当中殴打宠臣之事在京中也不是没生过,隆平帝脾气好,不过只是劝诫双方,息事宁人而已。

    如今这安太监提议要给叶行远封爵,这是好意捧他一把?还是想要借刀杀人,把他抛向这群磨刀霍霍的凶人?叶行远一时之间倒不好判断。(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破例封爵

    readx();    隆平帝也略微有些诧异,他确实想要给叶行远一个大大的封赏,但是叶行远还是举人身份,虽有品阶却无官职,这让皇帝能给的东西有限。

    有一些荣誉性的头衔和赏赐,也因为叶行远的身份不足,显得不够分量。

    封爵倒是另一条皇帝未曾想过的路,安太监果然是脑子灵活。隆平帝心中暗赞,认真考虑封爵的可行性。爵位贵重,一般是酬以军功,文人封爵除开国、靖难时并不多见,而且这体系与天机系统又有区别,一般读书人并不重视。

    官职所附的神通,来自于天机,虽借天命而成形,但来源却是读书人自身的灵力与对天机的理解。而爵位所附的神通,则是完完全全隶属于天命,相应的爵位便会有相应的神通。这也意味着封爵者与皇家的关系更为紧密,有可以保障的基本忠诚。

    所以开国之时,皇帝都会大封宗室与功臣,用以与文官集团平衡,只可惜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几代之后各位国公侯爷的后人难有几个扶得上墙,自然而然就会被拼杀上来的官僚压制。

    隆平帝懒政怠政,但揽权之心却与一般帝皇无二,他当然不甘心只是在天机系统之中充当天命的象征,不愿意让内阁一手遮天。他刻意扶植宦官与勋贵的势力,无非也是为了一种朝廷中的平衡。

    但是勋贵们终究能力有限,步步退让,在朝中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这时候要是丢进去一条搅局的鲶鱼,会不会让局面有所改观?

    一刹那间,在场几人脑中都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

    只有唐师偃懵懵懂懂,只顾着为好兄弟欢喜。这可不得了!叶行远还未曾高中,就能得到封爵,就算只是最低阶的民爵,那也就意味着日后他入朝堂的时候有了一条底线。文官而有爵位,朝堂之上又能有几人?

    说时迟那时快,隆平帝沉吟思索了一小会儿,当机立断便下旨。“叶行远进献祥瑞有功,封恩骑尉。”

    勋贵那边的情况已经不可能更坏,既然有那么一点可能改变的机会,隆平帝当然不想放过。这个忠义而讨人喜欢的少年看上也不蠢,他能够在定湖省中让三位方面大员都心甘情愿让出首功。在京中这险恶的环境之中也该找得到自己的活路。

    更何况,还有自己这做皇帝的罩着他,这少年又怕什么?

    “谢陛下隆恩!”叶行远大喜,这一次的收获可大大超出了预期,虽然肯定会造成一些小麻烦,但对于所得而言,简直就不值一提。

    恩骑尉正七品,乃是本朝爵位之中最低的一个,一般是降等袭爵已尽,父辈又有殊功。或于阵前战殁,则子可袭恩骑尉。这既可以说是封爵的最终,也是爵位的起始。

    因功而封恩骑尉的,在本朝的历史上还真是少见。因为这个爵位终究有些尴尬,若是立下大功,封爵以此始未免太轻,但功劳不够,又不必以爵位相偿。

    叶行远这身份这地位,恰好对口封这个恩骑尉,比他本身的品阶提了一级。又不堕他举人身份,又显尊贵,隆平帝仓促之下能做这个明智的决定,也可以算是多智之君。

    其余诸人各有封赏。定湖省官场诸人,有处分在身的,原本的处分罚俸都取消,没有处分的普升一级。唐师偃、朱凝儿得大笔财物,他们虽然不在乎钱,但皇家的赏赐也是一份荣耀。可说是皆大欢喜。

    这本来该是一场正常的进献祥瑞,皇帝封赏的活动,却因为叶行远意外的封爵,引起京城之中纷纷扰扰的流言。

    赏什么不好偏是一个封爵?虽然只是最低级的恩骑尉,但这也是传递出一种信号,难道以后封爵要放开,还是只针对叶行远一人?

    因为有之前的流言打底,有不少人是坚信隆平帝这个封爵完全只是为了叶行远。有人神神秘秘道:“遗珠在外,不可亲认,但也不能亏待了,故此才破格封爵,也算是分享一点天命。”

    有人不信,“要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不分个一字并肩王?要不然也是个国公侯爷,怎么是小小的什么骑尉?”

    之前开口的人嗤笑道:“你懂得什么?无功岂能受禄?叶行远这次不过随便进个祥瑞便得了别人一辈子都求不到的封爵,日后还不是随便立些小功劳便一阶阶往上升?我跟你们说,不出十年,这小子少说也是个侯爷,你们可瞧好了!”

    市井中人将信将疑,但叶行远这人的名字却借着此事在京兆府民众的脑海之中留下了印象。但与这破格封爵之事息息相关的勋贵们,却对此事有着不同的看法。

    昭宁侯为了此事特别去拜访安国公,他们的先祖在靖难之时同封公爵,只是安国公府上更享荣宠,数代得恩旨不降等袭封。因此三代下来还是国公,昭宁侯家却已经降了一等。

    虽然如此,两家的交情还是与以往一般,也没有刻意分出高低。安国公的年纪比昭宁侯大些,昭宁侯的脾气比安国公急些,所以是他抢先拉拜访。

    安国公正在与清客们闲谈,他们这些勋贵之后在朝堂上难有作为,兵权也难拿得到,成日里也就只能吃喝玩乐。安国公好附庸风雅,所以养了一群清客,时常与他们对谈,聊以消解寂寞。

    看到昭宁侯急匆匆进来,安国公笑道:“早料你沉不住气必来寻我,怎么,区区一个恩骑尉,就让你坐不住了?”

    清客们乖觉,知道他们所谈之事必涉忌讳,赶紧都先告退。昭宁侯苦笑,“国公爷,虽然只是一个恩骑尉,但却破了这百年来的规矩。我这两天心思恍惚,只怕要出什么大事。”

    安国公看他着急,蹙眉道:“你真担心是皇上有意多开封爵,这一次便是试探我们?”

    爵不可滥封,天命有限,所以爵位也是有限的,当皇朝大盛,天命炽烈之时,当然可以大封群臣,以此为皇家之基。但是若是天命不足,强封多爵,那只有两种后果。

    要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新人换旧人,干掉老爵才能有新爵崛起;要么,就是天命都不堪重负,以至于被拖累到朝廷倾覆。

    现在日子还勉强算太平,但任何人都不好意思吹牛皮说现在的隆平朝算得上盛世,那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养尊处优的勋贵们所不愿见到的。

    昭宁侯叹气道:“陛下虽非英主,却也是有主意的,这次封爵正是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我才来找国公爷讨个主意。”

    隆平帝手腕高明,他总不会想要把自己玩死。他原本觉得原来这批勋贵太过惫懒,不愿意为他冲锋陷阵去对付文官,为此还培植了阉人势力,但效果也不佳,所以才想引入新贵?

    安国公微闭双目,沉吟道:“坊间不是传说那叶行远与皇室有关,所以陛下才给他一些补偿么?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只是个例,我等一切照旧便是。”

    昭宁侯跳脚,“这种话也就能骗骗无知小民,陛下虽然荒唐,时常白龙鱼服,但最多也不过就是到过京畿周边,哪里去过西南定湖省?十几年前他初登大位,宝座未稳,更是须臾不能稍离,哪里生的出这样的儿子?”

    安国公大笑,“那你说得也是,但天心难测,我们这几个散淡之人,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得过且过便是。”

    昭宁侯不愿坐以待毙,急道:“国公爷是咱们的主心骨,怎可如此颓废?皇上若不体恤老臣,说不得我们也得想想办法。”

    “不可轻举妄动!”似是看出来昭宁侯的心思,安国公脸沉了下来,正色道:“我们能过得安稳富贵,本身就已经是陛下性子仁厚,才有的好日子。如今你家大姑娘在宫中正自得宠,便算陛下有什么心思,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你们若是沆瀣一气,串通了搞什么鬼名堂,到时候可真是将祖宗传下来的家业给败了。你就听我的,老老实实安生等着,我们两家百多年风风雨雨都这么过来了,何必去淌浑水?”

    昭宁侯眉头一蹙,似有不服,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黯然告退。安国公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皇帝与太子失和,一众皇子又已成人,难免就会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这种事最好就是冷眼旁观,千万不要涉及进去,反正他们公侯世家再怎么都有富贵。要是贪心不足,碰到了忌讳,那可真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安国公想了想,传了下人进来吩咐道:“日后各家除了逢年过节,减少走动,你让夫人和几位公子最好都安心留在家中,少惹是非。

    另外,陛下前日加封恩骑尉叶行远,似乎住在离咱们家不远的驿馆,备一份礼物送去。”

    一个七品的恩骑尉也当得国公的礼物,安国公府的老管家心中暗暗称奇,难道孙子回家说的传言竟然是真的?那叶行远真有皇家血脉?他虽八卦却不敢多问,退下自去按国公府的常礼准备,送往叶行远的驿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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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