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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章 反间计

    妖族的精锐战力还是骑军,固然有不少水生妖族精通水性,但操船弄桨之事终究是不擅长。所以负责妖族水师训练的,原本也是南晋的降将——水师提督常胜。

    此人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鹰视狼顾,看准机会带着数万军卒早早降妖。暗中训练水师,奇袭临京为妖族立下大功,被封为“靖海王”,仗着大舰强军称霸东海。

    但在十年之后天下动乱,他又在海外称王,割据一方,直到新朝成立也未能将其讨伐,结果居然寿终正寝,直到他儿孙辈这才败落,最后不知所终。

    与叶行远联系的,正是这一位靖海王。信中的内容乃是双方约定让常胜在江面决战之中放水,一举摧垮妖族的大军。此后平分江山,由常胜独占海西、两淮之地。

    这信件的内容匪夷所思,如果是妖族之人看到这封信,或许只会嗤之以鼻。不相信他们给了荣华富贵的常胜竟然会选择背叛,但在包举人看来观感却又不同。

    因为他是后世之人,自然知道常胜在东海最大的期待便是夺取海西作为补给港口和基地,从此便能背靠中原横扫海疆,可惜他一直没有这个机会。直到常胜死前,一边吐血还在一边叹息道:“若得海西,吾家可成不世之业,海之大也,俗人未知。便是九州之地,弃之又有何惜?”

    现在叶行远一开口就是常胜的内心,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会不会真能说服这位游刃有余的水师提督提前造反?

    包举人没有把握,但他也清楚,如果这封信是事实,那他们这些投降派就陷入了极大的危机!

    临京奇袭不能成功,常胜反水,妖族便不能轻而易举的扫平江南,很有可能陷入天下两分的僵持之中。这对于投降派来说,延绵的战祸当然是极端失败。但对于抵抗派来说,只要能保住人族的文明火种,便是奇功一件!

    叶行远凭此加冕状元,绝对没有人能说些什么。

    包举人心中一紧。将那书信揣在怀中,回头忘了一眼黑沉沉的营帐,生怕叶行远醒来发现,哪里还敢久留?匆匆找到自己停在江边的小船,叫醒了沉睡的童子。给看守的军丁留口讯道:“请转告叶公子,说我今日尽兴而归,家中还有急事,改日再来拜访。”

    他下船松开缆绳,借着夜风飞也似的过江去了,军士自去回报叶行远不提。

    却说包举人过了江,提心吊胆,恨不得长了两只飞毛腿,一路赶往大正府。一入城便去求见陈简,拿出了这一封常胜的书信。

    陈简一见之下。也是惊骇莫名,但犹豫道:“这会不会是叶行远的离间之计?常胜此人虽然无行,但于训练水师却为一绝。他老谋深算,会不会这时候就反复?”

    包举人苦笑道:“我一路也在思索此事,但细想下来,此事也大有可能。一来我记得妖族一统天下之后,常胜讨要海西,却一直未能得偿所愿。这等富庶之地,妖族是绝对不可能分封给他的。”

    常胜这老狐狸眼光极远,他一早便知道海西的重要性。从变节投靠妖族就想打海西的主意,奈何这块地方出了是良港之外,同样也是粮食产地,又富含矿藏。妖族怎么舍得拿出手?

    因此常胜也知道自己必然不能如愿,叶行远许他海西之地,说不定他真会动心。

    陈简面色一变,叹气道:“常胜也曾多次书信于我,送来大笔财物。想要我说动狼主,让他取得海西。奈何我能力有限,不能为他办到,只怕他因此也恨上了我。”

    作为一个过路人,陈简不在乎日后波浪滔天,但他也不可能说服妖族狼主让出这么一大块土地,只能对常胜说抱歉。可惜这老狐狸虽然表面圆滑,内心却睚眦必报,只怕定然对他不满,也埋下了不和谐的种子。

    包举人更是跳脚道:“既然如此,那更不用说了。常胜心知自己所求必不能得,这才会去与叶行远合作,此人一向喜好弄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刚才说了其一,还有其二。”

    陈简颇为认同包举人的分析,便追问道:“其二又是如何?”

    包举人叹道:“其二这关键便在陈公子你的身上了,原本常胜投靠妖族,颇得信任,一开始的时候不光是编练水师,更掌控政事,此等权柄他定然不会放弃。但现在的情况却大大不同了。”

    陈简一怔,面色阴沉下来,却也不能不点头。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给叶行远钻了空子!

    原本的历史上,虽然北方沦为妖土,但是在临京破灭,以刘敬宗为首的一干儒者投降之前,北方的读书人大抵还都是有骨气。尤其是大才之辈,更不会轻易为妖族所用。

    常胜文武双全,是妖族收下伪军之中得用的人才,在这三年之中本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炙手可热。

    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陈简。陈简早入大正府,虽只是孤身一人,但在妖族狼主面前尽展才华,被拜为上卿。如今官职虽然不高,但极得妖族狼主的信任,可说是言听计从,是妖族朝廷之中人奸第一。

    如今南方的文人要写檄文,也必然是将陈简的名字放在常胜之前。

    所以现在的常胜与历史上相比,风光和权力少了一半,只能暗中操练水师,却暂时得不到什么好处。而一旦攻下临京,他的利用价值差不多就完了,地位比原本更加尴尬。

    这个时候以常胜的深谋远虑,当然不会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两点而背叛,在背后捅妖族一刀,以他的性子完全能干得出来。

    何况还有一个巧舌如簧的叶行远。陈简面色沉郁,良久才道:“若是如此,大约只能先禀告狼主了,这等大事,我不能擅专。包兄,你随我一起面圣吧。”

    包举人受宠若惊道:“在下何德何能有此荣幸?只要陈大人在狼主面前提上我两句,让我也占个好位置,这也就足够了。”

    他心中是得意之至,原本北来便是为此,嘴上说得虽然谦虚,但这种机会又岂肯放过?连称呼都立刻换了,可见他官迷的心思。

    陈简不耐烦道:“事到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兹事体大,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拔出叶行远的钉子,否则我们在妖族这边混得越好,会试只会越差。”

    叶行远要是有经纶手能够扭转乾坤,那站在人族对立面的投降派当然统统成了愚蠢的反派。在会试之中准保落第,同进士出身都不能指望。

    包举人阒然一悚道:“陈大人所言甚是,绝不能让叶行远得逞,我便随大人面见狼主,必要揭穿常胜的阴谋!”

    他的语气越发斩钉截铁,陈简蹙眉,想要说不要这般武断就下结论,但想了想又住口不言。必须得万无一失才行!

    妖族占据了大正府,便以南晋皇帝在北方的行宫为宫殿。他们住惯了山洞,华美的宫室也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妖族狼主平日便占据大殿,只专心修炼,也不太召见属下。

    陈简乃是他心腹人,这才有不经通传直入大殿的权力。今日有要紧事,陈简也就急急忙忙带了包举人登殿报信。

    包举人跟在陈简身后,远远瞧见宝座之上坐着一只猢狲,身穿明黄色朝服,头戴冲天冠,脚蹬步云靴,正靠在椅背上假寐。

    他早就知道妖族狼主乃是一个猴精,天生凶残厉害,只没想到平日在殿上也是这等形象,古人说“沐猴衣冠”,果然是可笑之极。

    不过包举人不敢表现出一点嘲笑的意思,随着陈简一起三拜九叩,以面见人君之礼见了狼主。那猴精这才睁眼道:“正是好眠之际,你们却又来打扰,可有什么事么?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口气甚为不耐烦,看上去对陈简也殊无什么尊敬之意,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君臣相得。包举人心中还在胡思乱想,陈简倒不在意,上前道:“狼主,臣有本奏。

    参水师提督常胜勾结流寇叶行远,欲行不轨,想要在奇袭渡江之时反戈一击,毁我妖族精英。此事有他写给叶行远的书信为证,望狼主详查!”

    水战只是一部分,妖族奇袭临京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常胜悄然用大船将数千妖骑运过了江,靠着强横的冲击力突破了临京的城墙,人族的抵抗也就自溃。

    但如果常胜有意陷害,足以将数千妖骑军都送入江底去喂鱼,这当然不得不防。故而陈简也不得不来参奏。

    猴精恼道:“好一个常胜,我待他不薄,他竟然如此待我?不必查了,拉出去诛九族,从此我水师之中,别让我再看见一个姓常的!”

    这就要了一个一品大员的脑袋?不光是包举人,就连陈简都目瞪口呆,他虽然颇得猴精宠信,但对这妖怪的脾气其实也没摸透,平日进言他似乎都能采纳。

    但这次是说水师提督的生死忠奸,这么就一口说要宰了,会不会太草菅人命?说好的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战之前

    根据史书上的记载,当时妖族狼主猴王拓乃是一位伟大的妖怪,他武勇而深谋远虑。这才能够一统北方,进而灭了南晋。

    越到后世,不知道是为了掩盖南晋人族的无能,抑或是历史虚无主义作祟,对妖族狼主的评价越来越高。即使是明智的士人阶层,大多也认为猴王拓至少也是智勇兼备,在历代开国之君当中也能排得金前十。

    投降派正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才前赴后继的投入妖族一方。陈简大约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在与猴王拓相处的过程之中,却越来越动摇。

    尤其是今天猴王拓居然听一言就要杀大将,更让陈简疑惑。他忙进谏道:“狼主且慢,常胜乃我军重将,不可轻易处置。还请狼主召见常胜,与他对质,更问清他与叶行远有什么阴谋为上。”

    猴王拓不耐烦道:“区区一个人族将领,又算得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南人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在秘密训练水师,常胜这奇兵的意义就小了许多,杀之也不可惜!”

    人族的性命在妖怪眼中如蝼蚁一般,在一旁的包举人听得冷汗涔涔,常胜这等地位的大将尚8⊥且说杀就杀,那他们的性命岂不也在大妖怪们的一言之间?这投靠妖族到底选择对不对?

    陈简脸上毫无表情,只继续劝道:“话虽如此,但也总得让他死个明白。正好让赫连元帅接手水师,以妖族强兵一举荡平南方。”

    他也早有准备,有这一批熟知历史的举子在,奇袭临京不可能像历史上那么轻易。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投降派,他们早知晓常胜编练水师之事,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腐朽的南晋朝廷就算没有什么得体的应对,但总会做些防范。

    因此陈简博取猴王拓信任之后。立刻建议在常胜之外,由妖族另外再训一支水师以作预备。借此机会,不管常胜是否真的有反意,干脆将计就计,刚好除掉常胜,一举统合水师。

    猴王拓心不在焉道:“既然你有主意,那便按照你所说的办。传旨常胜,令他即刻入宫,为私通南人之事折辩。”

    陈简领命而去。旨意一到常胜处,这位枭雄就毫不犹豫放弃功名富贵。带着亲信几条船沿江而下,入海逃生。这等于是不打自招,消息一传到猴王拓耳中,更令他暴跳如雷。

    叶行远在润州水寨之中一听这个消息,大喜道:“常胜既走,吾无忧矣。”

    他算了算时间,又道:“这三五日内常胜会经过润州,他必然会来见我,你们在江面上加紧巡逻。不可怠慢了贵客。”

    手下谋士发怔道:“叶公子一封书信毁了常胜的前程,他心中必深恨公子,怎会前来拜见?此人朝三暮四,性情乖戾。虽有奇才,不可用也,公子也万不可有招揽之心。”

    叶行远笑道:“当今之局,常胜出走乃是必然。我这一封信只是导火线而已。他心里也明白得很,与其说恨我,不如说更恨猴王拓等人。至于招揽。我也不敢招这位靖海王,但他自北面而来,必知妖族水师虚实,这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这一番离间计,与其说是利用了包举人的愚蠢和猴王拓的刚愎,更重要是局势变化所形成的必然。常胜在妖族那边的处境本来就尴尬,只要轻轻一推,便能将其逼上绝路。

    而常胜乃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又怎会甘心就这么走了?想要报复双方,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妖族与叶行远两败俱伤,如今妖族强而人族弱,不用叶行远问,常胜主动都会提供资料。

    果然三日之后,适值江风大作,风浪不息,有几艘快船破浪而来,射箭留书说常胜过境,愿与叶行远在江心一会。

    叶行远慨然赴约,乘坐一艘大船,缓缓驶到江心,果然见一个身材瘦削高挑,面容阴骘的中年人站在船头。虽立于惊涛骇浪之上,却如履平地,果然是善能伏波的靖海王常胜。

    叶行远隔江拱手,肃然道:“可是常提督当面?如今妖族无道,迫将军挂冠远遁。从此江海风高浪急,难道提督就没有报复之心么?”

    来人静静的看了叶行远半晌,方才点头道:“我正是常胜。叶行远你也不必激我,今日此来,一是看看这位坏了我大计的少年英雄究竟是何等人物,二来也瞧瞧你的水寨能不能挡住赫连雄的赤水军。”

    叶行远喜道:“原来接替常提督的是赫连雄,不知‘赤水’两字何意?”

    常胜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透露了重要讯息,叶行远当然兴奋。赫连雄是北方巨妖,神通广大,统率妖骑军侵略如火,但他来统率水军却有一个大大的缺陷。

    叶行远从“赤水”二字上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不过这一战事关人族生死存亡,也关系到会试最后的成绩,当然得问清楚才好。

    常胜淡然道:“妖军过境,杀人盈野,血流漂杵,赤水之意,自然是江水为之赤的意思。”

    叶行远心中有数,拱手道谢。常胜冷哼一声,拨转船头就走。快船如风,随着江水洪流滚滚而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老匹夫!”叶行远骂了一声,叹息道:“早知道此人在水上必有神通,刚才就算是弓箭手齐射,以他舰船的速度,我们也杀不了他,只能便宜他了。妖族失此人,我们的机会来了!”

    常胜此人心狠手辣,戕害人族百姓,叶行远当然有顺手除了他的念头。但这人虽然无德,水战神通却当真了得,光这船速就是叶行远望尘莫及,只能任他离去。

    要是他统御妖族水军,叶行远自忖自己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但换了赫连雄之后,至少有了一战的机会。

    “此番布局,能否成功,就看江上一战了。”叶行远知道以弱胜强,时时都是在冒险,想要万无一失绝无可能,便吩咐手下道:“从今日起,水寨上挂出誓杀赫连雄旗号,再让留在北方的兄弟们流言说赫连雄怯懦无能,务必要将其激怒。”

    赫连雄这妖怪脾气暴躁,受不得激,一旦发怒谁也拉不住他。只有他统率水军,叶行远才有机会发动提前决战,争得一线胜机。

    手下犹豫道:“如今南晋朝廷与妖族有盟约,如此挂出旗号,只怕赫连雄没打过来,居于江心的朝廷水师倒要先过来了”

    叶行远大笑,“正是要他们过来,否则这些战船士卒留在江心毫无用处,倒不如便宜了我!”

    南晋水师也是个大笑话,常胜顺流而下奇袭临京的时候,江心岛的水师只敢在一旁看热闹,别说参战,便是在后方干扰一下都不敢。这等水师叶行远又怕他什么?倒不如顺手收编。

    果然数日之后,朝廷怕友邦震怒,连发十二道金牌。命令驻扎江心岛的一万水师征伐润州,讨伐叶行远,彻底摧毁润州水寨,以示天朝上国的友好之意。

    那一万水师建立已久,但数百年承平,哪里打过仗?虽然有几百条船,上万军士,但未经操练,胆小如鼠,无奈之下才胡乱向润州水寨发动了攻击。

    叶行远以铁链横江,轻轻易易将这些船只困住。再以强弓劲弩一逼,对方的统帅便哭爹喊娘投降,将几百条船和箭矢、兵器、士兵乖乖奉上,兢兢业业的完成了运输大队长的工作。

    叶行远兵不血刃收了江心水师,立刻进行了重新混编,留下敢战之士。凡是胆小怯懦者全部赶回家去,连同旧部整合三千精兵,等待妖族的进攻。

    润州水寨誓杀赫连雄的消息传到北方,这妖怪果然大怒,顾不得水师尚未完全编练完毕,便率十万大军沿江而下,于润州对面的百崖矶扎下水寨,准备一举将润州覆灭,顺手拿下临京。

    南晋朝廷到此地步仍不醒悟,甚至派出礼部尚书刘敬宗慰问劳军,表示润州这一小撮贼寇自行其是,官方绝不赞同他们的想法和行动,两国友好地久天长。

    赫连雄大笑,他干脆宰了刘敬宗祭棋,摆明车马要灭南晋,这才让朝廷吓得屁滚尿流,知道已经到了见生死的时刻,咬咬牙转头给叶行远送去了援兵和钱粮,只希望他能挡住妖军。

    叶行远啼笑皆非,援兵自然多多益善,他毫不客气的收下,但心中也不免冒出“这种昏聩的朝廷,还不如灭亡的好”之类的想法。

    不过即使因为天机变化,朝廷要灭亡,也不该灭在异族手中。叶行远知道大战在即,抖擞精神,连夜向水寨之中的新老将领、兵丁训话。

    他第一句话便开宗明义道:“诸位将士,我叶行远只是一个读书人。年纪又轻,未得圣人大道,神通有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不会打仗。”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嗡嗡议论声。大家都知道叶行远说的是实情,但之前尚有不少人对他抱着希望。如今叶行远残酷的揭破真相,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兵将们更觉丧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江上逆袭

    此时的人族可以说是千余年来最弱的时刻,精气神都在低谷之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瑟缩之态。叶行远站在灯火通明的水寨之巅看得分明,心中也只能暗自叹息。

    他猛一摇头,令人将朝廷送来与这一年多积聚的财物金银全都堆在了高台之上,火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众军士看得目眩神迷,终于挽回了一点儿士气。

    叶行远豪言道:“金帛、诰命皆在此,只待有功!我非将才,亦非朝廷指派的主将,但今日之战,却不得不在此主持耳,我一介书生尚且不怕死,要在这江面之上博一个万户侯,你们刀枪阵上杀出来的老兵,难道还怕死么?”

    众人咬牙道:“既然叶公子出来做主,那我们便死战罢了!”

    有人仍旧动摇道:“叶公子所言甚是,你本非主将,不过是义勇领兵,但这与妖族大将作战,万一失利,岂不是害了国家社稷?还望三思,可避其锋芒!”

    叶行远大笑:“危及社稷,吾将安避?退一万步说,纵然我避了今日,妖族渡江,横扫江南,再进一步的时候,又能避到哪儿去?”

    他仰天长啸,环顾↑整个水寨,高声道:“今日我们坐拥天险,是与妖族最后一战的机会,若是今日败了。妖族过江之后,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的祠堂祖坟,尽皆不保,还有谁能挡妖族的兵锋?

    今日唯有死战,因为我们再无退路!与其仓皇逃窜,耻辱的被人从背后杀死,不如轰轰烈烈挺胸迎于白刃!!”

    叶行远一拍水寨高台上的栏杆,朗声道:“开战之后,我便战于此处,高举我军大旗,不退一步。与诸君同命。尔等若胜,我亦得生,尔等若死,我便死在这江面之上!”

    众军士许久不见同生共死的将领,更知叶行远之言不虚,此乃死战之地,群情激昂,吼声震天。

    叶行远趁着这士气大振之际,发令进攻,百舸争流。塞于江面,迎上了渡江的敌军。箭矢乱飞,杀声不绝,历史上并未发生的江上一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今日一战,你可有把握?”远望着锣鼓喧天的战场,跟随叶行远的诸多考生都战战兢兢,不少人向叶行远发问。

    他们追随叶行远已经一年有余,刚才听叶行远慷慨激烈之言。也自心潮澎湃。但他们也明白,叶行远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举人,在北方纵横捭阖,更多的是依靠智慧。趁着北方的乱世在空隙中发展自身,并没有打过什么硬碰硬的仗。

    来到润州之后,训练水师打造船只之事,叶行远也是一股脑儿放权。交给了专业人士。即使收编了朝廷的江心岛水军,又得了些援助,但如今润州水军的战斗力。其实真的并不怎么样。

    至少与妖族的虎狼之师相比,远远落在下风,所占的优势,无非就是江面天险罢了。

    叶行远摇头道:“到这一步,我已经是全力以赴,绞尽脑汁才为天下争得这么一个机会,至于胜负,就要看我人族有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了。”

    胜负仍然不过五五之数,但这已经是叶行远殚精竭虑争取来的最好机会,如今战事已开,叶行远这个书生不能上阵杀敌,当真只能在旁围观。

    他紧握着腰间的刀剑,血脉贲张,深恨自己的无力。

    箭矢带着嗖嗖的风声,从也行言耳畔飞过,江面上的战况胶着,妖族与人族的船只搅在一处,处处厮杀不绝,江面之上一片嫣红。

    叶行远叹道:“赫连雄名赤水军,今日不管胜负如何,他这赤水军之名,已经是名副其实了。”

    赫连雄统率二十万水师,而叶行远的军队加起来大约还不足万人。从高台之上远眺,只见赫连雄高举大旗,稳坐江中大船,率领数百艘战船渡江。

    瞬息之间,便有数十艘船抵达南岸,润州水师稍稍后退。其中一位朝廷方面新降的将军拨转船头,回到了水寨,叶行远在高台上大喝道:“张将军,汝胆略闻四方,立阵后则儿女子尔!”

    那张将军满面通红,尴尬道:“我只是手中大刀被弓箭射断,回来换刀而已,这便再去冲锋!”

    叶行远叫一声好,解下腰间佩刀,直掷给他道:“此乃裴将军宝刀,杀人如麻,我书生留之无用,在战场上便赠送你杀敌!”

    张将军接过宝刀,大喊一声,再度操船冲入阵中杀敌,悍勇之极,妖族的兵锋竟然暂时被他迫退。

    “机会来了!”叶行远敏锐的抓住了战机,即命诸人挥动大旗,从江边芦苇荡中杀出几十艘战船,抄向敌军后路,一路纷纷射出火箭,妖族战船有不少中箭燃烧,又怀疑有援军到来,一时混乱了起来。

    赫连雄这时候又犯了个错误,他见久攻不下,自己的阵势先乱,便想回军重新整备,然后卷土重来。谁知道一下后退的命令,妖族战船一退便在江心打转。被润州水军一冲击,顿时溃不成军,倒有半数开始逃跑,另有半数混乱接战,被杀得一片狼藉!

    果然是这样!叶行远目中精光闪烁,直到此时方才心中大定,今日一战此时才有了获胜的机会!

    赫连雄此人是统率妖族骑兵出身,打惯了顺风仗,一般都是风卷残云似的横扫对手,因此夺得名将之称。但在他的晚年征伐义军之时,因为骑兵已经不足,便只能统率步卒出战。

    有一次战况不利时赫连雄试图后退重组军阵,结果前后不能呼应。导致后军被溃散的前军一冲而破,终于导致大败,本人也战死在阵中。

    统率步卒是如此,统率水军的时候,赫连雄也提前二十年犯了同样的错误。这错误别人无法预知,而熟读历史的叶行远却一直在为他这个错误做准备。

    这或许便是给中原留住一口元气的唯一机会,但即使叶行远重重布局,立下策略,但他终究不是武人无法参与到战阵之中,在战斗开始之后,只能做一个冷静而焦灼的旁观者。

    “赫连雄死了!赫连雄死了!”看到敌军统帅舰船上的大旗落下,叶行远连忙命人击鼓大呼,一时间江面上顿时回荡着剧烈的回声,妖族水师闻之丧胆。

    二十万水师之中,妖族不过三万,其余十七万皆是常胜训练的人族,在妖族的统领之下作战,原本就没什么战意,如果是碾压式的战局,那自然可以轻易收割对手。

    但如今听说主帅败亡,心胆俱寒,哪里还有什么想头,对妖族舰长之命也是阳奉阴违,明明下令前进,操舵者偏向后退,江面之上更是一片混乱。

    赫连雄一退便发现不对,再想组织起有效的中枢指挥已然不能,纵然奋力重新竖起大旗,勇敢的独自领先冲锋,但却并无挽回局面,反而给了叶行远彻底奠定胜局的机会!

    “张将军、李统领!诸位佐领!赫连雄孤军深入,已经陷入我军包围圈,此妖乃是妖族主帅,只要真的杀了他,今日江山之战,便可奠定胜局!”叶行远当机立断的发布命令。

    润州水师诸将一起围攻而上,悍不畏死的冲击着赫连雄。这妖怪乃是一个熊罴化身,身材魁梧,浑身刀枪不入,神通骇人。

    这些人族的武将品阶不如,神通战斗也差了许多,但以众击寡,终于还是勉强占了上风,尤其是张将军的宝刀陆续在赫连雄身上留下伤痕,惹得他吼叫不绝。

    “兀那小子,有种来与本将军单打独斗,躲在高台之上,算什么英雄!”赫连雄恼怒,在围殴之中努力的探出头来,对着叶行远高声大叫。

    叶行远一笑道:“圣人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乃是读书人,怎会与你这莽夫计较?你既如此横蛮,我便赠你一言,算是送你一刀!”

    他屏息敛气良久,运足清心圣音神通,用尽全力喝道:“赫连雄,你妖族徒逞勇力,不识天数,妄图染指中原。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尔等妄起刀兵,必遭天谴,你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清心圣音神通原本只能对比自己品阶低之人运用,对品阶较高之人影响甚微,但叶行远天赋异禀,灵力惊人,即使是对比自己品阶更高之人也有一定的效果。

    如今这赫连雄威武,至少也是上三品的大妖,叶行远也只是姑妄一试,但他运足全身灵力的效果岂是等闲。纵然赫连雄也觉得耳畔仿佛起了一个炸雷,不由心惊胆战,手便软了那么一软。

    张将军看出便宜,不顾自身猛然急冲,一刀掠过赫连雄的脖子,登时将他斗大的头颅斩下。赫连雄反手一掌,将张将军拍飞,背心将樯橹撞断,这才滚落甲板。

    张将军一翻身跳了起来,口吐血沫,却大笑道:“叶公子圣音惊人,定住赫连雄,如今赫连雄已经伏诛!如此圣人降世,谈笑间杀人,尔等妖族还敢冒犯天威么?”

    不用捧得这么高吧?叶行远瞠目结舌,对于取得这场胜利当然欢喜,但张将军之言却未免太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考官争执

    赫连雄一死,妖族更无斗志,大肆溃逃。江面之上尽是燃烧的舰船,烧红了半边天。叶行远高踞水寨之上,顾盼自雄,长吟道:“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底下一片阿谀之声,一众考生自知打胜了这一战,追随叶行远就算有了结果。不管最后南晋局势如何,他们终归进士有望。

    百崖矶一战,叶行远以不足一万的水师,大破妖族二十万大军。妖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完全失败,也就彻底的放弃了建设水师决胜临京的想法,转而攻略荆襄。

    叶行远放弃了朝廷封赏,率领义勇旧部,马不停蹄赶往荆楚,困守孤城一十六年,令妖族大军不得前行一步。时人凡举当时贤达,必说“叶书生”,名动天下。

    后来弹尽粮绝,叶行远终于城破殉国,但时移世易,妖族再没有当年压倒性的优势。河东江南之地义军大起,不但摧枯拉朽的毁灭了苟延残喘的南晋小朝廷,同时也矢志北伐,席卷中原,驱除妖虏,成人族中兴之势。

    因为叶行远的存在,避免了人族历史上最黑暗的二十年,这一番功业直追前朝诸位名将。偏偏叶行远还不是武将,武艺生疏,不善射箭,也只能勉强乘马。举凡战阵,只能遥遥指挥,不能亲冒矢石。

    但就是这样一个书生救得天下,令人心悦诚服,光是江南一地,就不知有多少叶行远生祠。可惜这只是推演幻境,否则就凭此信仰,他纵然不能肉身白日飞升,死后也必封神。

    二十年恍然一梦。叶行远与一众追随他的考生醒来的时候,已不在浴血的沙场与破城的修罗地狱。而是安静的坐在阳光炽烈的考场之中,四面肃静。唯有春风拂面。

    叶行远安坐原地,心中一片澄明。恍然有隔世之感。在他面前,一诗、一文、一策论已然完结,正在桌上闪着烁烁金光!

    “诸考生中,安能有如此文章气运?”高台之上三位大学士对视一眼,同时发出感慨和疑问。他们能够看得到考场中的文气冲天而起,遮天蔽日,汹涌无匹!

    “大才出世,必可挽天下之倾!”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奚明生拍掌大赞。他比首辅严秉璋要年轻十余岁。尚未满六旬。头发乌黑,脸上亦无皱纹,颌下三绺长须,端的是方正好相貌。

    东阁大学士沈孝目光在整个考场中逡巡,寻找这文气的源头,“此等贤人,吾辈于考前竟然不查,实乃宰相之过也。”

    这一批的举人入京,凡有才名者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内阁的关注,沈孝也暗中观察过许多人。却未预料到竟然有这般文章现世,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

    首辅严秉璋却只略略一惊,之后便一直微闭双目。似乎胸有成竹,淡然道:“绝世文章,亦有天时地利之说。一流的才子,未必篇篇都是一流的文章。二流的读书人,机缘之下,亦可有惊世之作。

    尔等负天下之重望,不可大惊小怪,且从容观之。不过今日这状元,想来应该便是此人了。便请巡考查访。将他的卷子取上来吧。”

    文气冲天,长虹贯日。便是大学士文章也难有如此景象。有这异象在,状元断不会花落别家。三位主考也绝不会拗着天意。

    严秉璋既这般说,另外两位大学士当然也并无异议,便在高台之上静静等待。

    叶行远在考棚之中又坐了一阵,等胸中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这才起身交卷,恍恍惚惚离了考场。唐师偃等人早在外面接他,簇拥他上了马车,急回驿馆休息。

    这时叶行远才知已经过了三日,恰好是会试的考期。回想幻境中的兵戈杀戮,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回去之后倒头便睡,一睡便是一日一夜。

    会试本身就是对精神和身体一次严格的考验,试题的难度如何另说。在恍如真实的幻境之中待那么长的时间,若无坚韧的意志,很容易就会忘却本心,在考试结束之后,精神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叶行远心志坚定,灵力充沛,但在考完之后也觉得浑身疲惫,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现在对那些屡试不第的老举人,他充满了敬佩,就算才学本领略逊一筹,但这些人屡败屡战的劲头就让人不得不赞叹。

    一日夜后,叶行远才恢复了些精神,朱凝儿准备了稠稠的白米粥喂他。叶行远吃了几口,肠胃之中多了几分暖意,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会试之难,我今见矣,惟愿此生不必再重来。”叶行远慨叹不已。

    唐师偃忙问道:“这次考的如何?听考场外的人说,场中有云气直冲天际,就如同一道白虹一般,长久不散。定是有人做出了传世的文章,我想来想去,京中举子有这本事的就只有贤弟你了,不知是也不是?”

    叶行远笑道:“唐兄莫要小觑了天下才子,此次赴试的举人上千,我们又能认得几个?藏龙卧虎,都非等闲之辈。”

    在幻境之中接触下来,无论是“抵抗派”、“投降派”还是“殉国派”,都有极高明的读书人。叶行远在诸多贤人的辅助之下,才能完成逆天的功业,而与投降派诸人斗智斗勇,也并非易事。

    唐师偃看他神色轻松,笃定道:“贤弟莫要谦虚,我自然知道天下自有人才,但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舍贤弟又有何人?”

    叶行远道:“我做完文章已经浑浑噩噩,实不知最后到底如何。不过此次侥幸,我扭转乾坤成功,应该不至于太差吧。”

    二十年征战未休,叶行远一手挽回了南晋末年的危局。百崖矶一战的辉煌,与苦守荆襄十六年的艰苦,铸就了丰碑,在这一场考试当中,应该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唐师偃欢呼道:“我就知道是如此!我们就等着状元的捷报吧!贤弟你便是本朝第一个大四喜!”

    县试、府试的案首,省试的解元,此次叶行远也是剑指状元,大四喜眼看便要诞生。

    而与此同时,封闭的贡院之中,三位大学士正在为定下状元的人选争论不休。

    次辅奚明生抱着叶行远的考卷,横眉竖目道:“此等经天纬地之才,若不点这个状元实在是说不过去!你们要是因为他早得爵位,有幸进之行便以人废言,这如何是儒者公正之道?”

    他气势汹汹,东阁大学士沈孝却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道:“此人确实扭转乾坤,建不世之伟业,便是吾等亲往,也未必能成。但听其言观其行,每每有乖张之举,离经叛道。况且此人德行有疵,不可为天下年轻士子的表率,便压他一位,又能如何?”

    奚明生冷笑道:“你要压他一压,那我且问你,这场中千余考生的卷子你都看过了,有何人有面目居于其上?”

    沈孝一时语塞,但仍然咬牙不肯松口,“纵然如此,我们可从长计议,断不可让此人上了状元之位,导致流毒无穷!此行乃是为正天下风气,以儆心存侥幸之徒!”

    这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奚明生认为天兆已现,文章碾压其余考生,叶行远必须拿下这状元之位。但在揭开糊名之后,沈孝却死活不同意。

    他也有理有据,叶行远妄言祥瑞之事,献媚于当今皇帝,这为文人士大夫所不取。再说叶行远这篇策论虽然已建奇效,但也并不是无可指摘。

    首先叶行远的战略思想就不符合“礼”,尤其是弃地弃民的游击战术,更被沈孝视为“不仁”,认为这并非堂堂正正之师,与流寇无异。

    此后百崖矶水战,叶行远僭越主帅之职,纵然能说是事急从权。但之后借朝廷名义胡乱封赏,惹得江南各处军头割据,互相攻伐,亦对此负有一定的责任。

    此后荆襄守城,叶行远更是各种奇谋妙计,运用各色古怪兵器,劳民伤财,只求效果,不计后果,非圣人善始善终之道。

    更关键的是他还用清心圣音蛊惑百姓,以圣人降世自居,这等狂悖实乃罪不可恕!若不是推演幻境之中,沈孝觉得都可以依律论罪了。

    现在不过只是拿掉他的状元,还不算将其黜落,沈孝自认为已经很是退了一步。

    但奚明生却觉得他这些话全是无稽之谈,圣人亦有“权”“变”之论,值此家国危亡之际,叶行远为得民心,善用流言又算什么?至于战事之中的种种奇诡之行,那更是兵者诡道之正论,真要大军野战,有谁能打得过全盛时期的妖族骑军?

    两人争执不下,只能等最后一位主考首辅华盖殿大学士严秉璋做决定。他们各自将理由都陈述完毕,一起转头看着低头不语的严秉璋,等待他的发言。

    状元之选,就要由老首辅一言而决。严秉璋睡眼惺忪,似乎是在阅卷之中又偷懒打了个瞌睡,这时候听完两位内阁同僚的话,方才睁眼,叹息道:“以老夫之见,是万万不能让这个叶行远当上状元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会试放榜

    轰隆隆!方当三月,春雷惊蛰。会试已完,京城之中滞留的上千举子,都是翘首以盼着结果。考得好的沾沾自喜,但也不免患得患失;考得差的哀哀戚戚,但也存着一分侥幸。

    不过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却还是今年考场之中出现的异象。有人说得绘声绘色,“我们就站在考场外瞧着,约莫从第二日上,场中西南便有一道云气盘旋而上,其形如龙。

    等到第三日完卷的时候,那云气仿佛一下子受了刺激,直冲青天,到得天顶又化散成一大片华盖,遮天蔽日。有老人家说,这可不光是才气文运,甚至有可能是人皇之气!”

    有人骇然道:“老兄岂能胡言乱语?考场之中都是忠孝节义的读书人,头一条就是尽忠圣上,哪里会有什么人皇之气?这这可是大逆不道!”

    一开始开口那人不屑道:“所以说你懂个屁?人皇之气可不一定就出现在皇帝身上,要是精忠报国,君臣相得,大臣亦能借皇者之气,救国救民。我看是这一场会试之中,要出一位忠臣良相!”

    这一番话才有许多人附和,都纷纷在猜测做出此等文章的才子到底是何人。

    “不用猜,一定是叶行远。”在京中一处简陋的小宅之中,白衣大儒宇文经愁眉不展的喝着闷酒,与好友陈直哀叹。

    陈直惊道:“宇文兄何以如此肯定?若能做出这样的文章,那岂不是国家之幸?兄长何以又处处要针对他?”

    宇文经苦笑道:“此人文章我反复读过何止百遍?当世之人无一个能望其项背,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此次会试考题南晋之变,本是无解之局。没想到却被他硬生生翻盘,这种人物岂能不让人惊惧?”

    陈直皱眉道:“宇文兄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这等英雄,确实难雌伏于人下。但他若中了进士。以文官入仕,不掌兵权。只要小心防范,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早就操心?”

    武将想要造反,只要有几千悍勇亲信部曲,趁乱世占据一城之地便就够了。但文官想要谋逆,那非得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不可,否则就算是一省封疆,以本朝制度,也难调动军兵。难以作乱。

    叶行远就算一路顺风顺水,十七岁上考中进士,想要升官到大学士至少也得二三十年功夫。二三十年之中,谁知道有什么变故,宇文经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杞人忧天?

    宇文经摇头,“本朝沉疴已深,便是真有野心之辈谋朝篡位,我也不以为异,这原本就是命数。要只是担心这个,我也就不必如此担忧。”

    他是明智之士。知道本朝虽然还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却处处着火,纵然有几个裱糊匠勉力维持。但国运终究已经不久了。

    改朝换代,本是天机中理所当然之事,作为明哲的读书人,并不会觉得多奇怪。宇文经对叶行远的担心,可不是怕他窃国。

    陈直骇然擦汗道:“兄长总是作此骇人之语,只我们两人说说倒也罢了,在外面可不能如此。”

    宇文经笑道:“这我还不知道么?这些牢骚无非是我们兄弟间说说,便是在严首辅面前,虽然他与我都心知肚明。却绝不会说此一字。”

    站在严秉璋的高度,又怎么不知国事艰难?作为他的心腹谋主。宇文经却反而不会与他探讨国家兴衰之事,这事就算说明白了又有何用?倒不如难得糊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陈直又问道:“既然兄长连这都不担心,那对此人何必如此忌惮?兄长不欲入仕途,与此人也该没什么矛盾才是。”

    宇文经为人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不求权势,所以才一直不赴会试,甘愿隐于市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与叶行远不会有什么矛盾。

    宇文经叹气道:“叶行远此人大才,若是他遵循圣人之教,必是国家之幸,人族之幸。但我从他的字里行间,却读出了桀骜不驯,只怕此人将来会是文教之罪人。

    以圣人之学,绝难挽回南晋局面,他能够再起风云,想必又是用了他的杂学。原本圣人博大精深无所不包,些许杂学无法动摇其根基。但我越是细读叶行远的文章,越是觉得他的立论与圣人南辕北辙,一旦日后成了气候,必将成异端之学,流毒无穷!”

    宇文经心中对叶行远极为佩服,不说他只手挽天倾之能,便是种种新学方向,都是引人入胜。除了考试文章之外,当初叶行远在省城中所做“释租”之文,宇文经同样烂熟于心。

    他目光如炬,看出叶行远杂乱无章的观点之中,其实隐隐已经有了一个庞大的体系,若是发展成熟,只怕与圣人之学抗衡也能旗鼓相当。这才是宇文经害怕的根源。

    宇文经知道这次会试会是一次关键的转折点,在放榜之前最紧张的时候,这才第一次在至交好友面前说出了内心的隐忧。

    陈直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宇文经竟然会为这种问题担忧。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宇文经认为叶行远以后的学说可能会动摇圣人文教的根基,那岂不是认为他这个年轻人有与圣人分庭抗礼的能力?

    此人当真有这么厉害?陈直尚未见过叶行远,却已经对他充满了好奇。

    宇文经喝了杯酒,又叹道:“三位主考,在考前我已经一一拜访过,奚次辅不假辞色,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力挺叶行远为状元。沈大学士为人贪鄙,又有私心,我听他话中语气,也必然会下死力压制叶行远。

    如今的关键,便落在严首辅身上了,可惜他莫测高深,我们虽然宾主多年,但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却无从得知。”

    宇文经对做出惊世文章的人选丝毫没有怀疑,百分之百肯定就是叶行远,这意味着不让叶行远考中已经不可能了。他现在的指望,便是叶行远绝对不要夺魁,哪怕只是榜眼,那声势也将大大不同。

    “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宇文经肃然望着窗外,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

    几家欢乐几家愁,相比从容等待的叶行远,争执不下的三主考,与忧心忡忡的宇文经。一心在会试中陷害叶行远的陈简此时却遭受了皮肉之苦。他滚倒在地,面色青白,眼珠上翻,容貌与恶鬼无二。

    “锦织姑娘!饶命!饶命啊!”陈简哀呼不止。

    在他对面,白衣女子怒不可遏,“妖族南下的局面,就算是一个傻瓜来操盘,也能够风卷残云。你竟然这么不中用,不但灭不得叶行远,反而让他风生水起,扭转乾坤?

    猴王拓不杀你,我也要杀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柔荑一抖,陈简浑身抽搐,痛得几乎晕去,直磕头如捣蒜道:“是在下无能,中了叶行远的奸计。但求姑娘再给一次机会,我必为姑娘除了这叶行远。”

    白衣女子冷笑,“会试已过,叶行远中进士入仕已成定局,你一个无能之辈,在推演幻境之中争不过他,在官场上又岂能争得过他?”

    陈简急道:“此次我投奔妖族,立教化之功,虽然大节有亏,但亦有功劳。纵不能入三鼎甲,亦可中二甲进士,我与叶行远同乡,与他相争必能分薄其资源,瞅准机会就能将他一举拿下!”

    他浑身剧痛,头脑却甚为清醒,这番话说得颇有道理。白衣女子想了想,点头道:“倒是忘了,我们为你作局,让你身居妖族高位。虽然未能一举吞并南朝,但也因此少犯了许多罪孽,亦有功德,倒是便宜了你。

    要是有人为你使力,三鼎甲也不是没有指望。你和叶行远同时为定湖省归阳县人,又同年入官场,只要传出不合,便对叶行远声名有损,看来还非得用你不可喽?”

    她的目光冷冷扫过陈简身上,陈简如堕冰窟,拜伏于地,哀声道:“此次必不负姑娘所托!”

    他重重磕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额头一块乌青,眼角亦有血痕,显得面容愈发狰狞。

    会试之后三日,定名次,放黄榜,在此之前的暗流涌动,在这天照样升起的时候,终于告一段落。叶行远留在驿馆之中,并不想去看放榜。唐师偃诸人虽然着急,却也只能陪着他。

    “状元一定归我贤弟,不会错!”唐师偃不住与人重复这句话,也算是在心理安慰自己。

    叶行远此时却无悲无喜,亦不觉得心有波动。经过会试一次试炼,对他来说更明世事无常之理,心如止水,更加的淡定。

    如果是状元,那当然最好,也算是善始善终,是科举的一个终点,官场上一个最好的起点。

    如果没有,只要入仕,一样有他要走的路。在此之后,他的命运再不会被一场考试左右,也不会被少数几个人的把握,他将会开辟出自己的一条道路。

    “送捷报的差官到了门口了!”门外传来惊呼声,叶行远浑身一震,捏紧了拳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意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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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科举的最后一试,轩辕世界因为依靠天机,一场考试已经十分完备,不须再行殿试由皇帝来择才。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剥夺了天子再这方面的权利,故而进士不称“天子门生”而称“圣人门生”,正因此理。

    一考便定终身,叶行远再怎么修liàn心境,到这最后一刻,终究心还是怦怦直跳。他抬起眼皮,静静的瞧着驿馆花园月洞门,众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便是如李夫人这般的美人也不顾形象的瞪大了眼睛。

    “大喜!本府老爷大喜!”差官头顶捷报,飞奔而入,笑得合不拢嘴,口中叫个不停。

    “这畜生!还不赶紧说名次,光喊大喜做什么!”唐师偃急得跳脚,却也明白送捷报人的规矩,他不冲到正主儿面前,绝不肯揭开最后的悬念,否则这打赏钱可就要大打折扣。

    从月洞门绕过池塘,奔到叶行远面前,总共不过几十步,但众人心悬结果,只觉得时间几乎过了一个世纪这般长久。等到差官噗通在叶行远面前跪下,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叶行远定睛细看,只见报贴上写道:“捷报贵府老爷叶讳行远高中乙卯科进士及第第一名状元。”状元两字入眼,叶行远胸怀大畅,忍不住仰天长啸。

    “赏!赏银百两!”唐师偃在旁看得分明,大笑大叫,比自己中了还要兴奋激动。毫不吝啬的大手笔打赏,令那报讯差官眉开眼笑。

    驿馆之中上下人等,一律打赏二两银子,外面看热闹的都有几百个铜板酒钱。一时间京兆府上下都知道新科状元手面豪阔,人人交口称赞,直道是文曲星降世。

    一朝成名天xià知,春风得yì马蹄疾!叶行远这两年多来辛苦,终于扬眉吐气。心中欢喜无xiàn。

    隆平帝坐在贡院对面的酒楼,听着底下人报信,转头笑道:“小儿辈还真争气,我说让他争个状元,其实也无非是勉励一番罢了。想不到他居然真能在严秉璋手里拿到这个状元。若真为吾子,岂不快哉?”

    身为皇帝,想要第一时间得知进士名单,仍jiù得在贡院门口守候。平日里隆平帝可不会受这种窝囊气,但如今心有所系,关心叶行远的名次。这才纡尊降贵在此。

    “这是陛下给他的大福气。”安公公陪笑,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不光是惊yà于叶行远能够突围而出,争得状元之位,同样也是惊诧于皇帝的口气。

    这真是把叶行远当成自己的子侄辈来看待了,甚至说出希望这小子是自己儿子的话。看来前几日祭天正式废太子之后,隆平帝的心境又有变化。

    “叶行远得了这个状元,那他们可难办了。”隆平帝乐呵呵的,似乎已经看到了群臣的尴尬面容,为之促狭而笑。按照惯例。状元授官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但叶行远身有爵位,有幸进之嫌。清流绝对不会让他入翰林院。

    这种矛盾放在内阁诸位大佬面前,只怕他们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得抓耳挠腮焦头烂额吧?

    皇帝对于叶行远进不进翰林院这件事毫不在意,虽然本朝以来已有“非翰林不得入阁”的传统。但皇帝早有为儿子留贤相的意思。这日后的烦恼,想必以叶行远的聪明才智,必能够自己应付。自己不用操心。只需要安心看热闹就行。

    安公公知道隆平帝的心意,笑道:“他们定不能让叶公子如意,这几位大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叶公子如今在朝中还是没有臂助,只怕要吃些小亏,陛下可不能寒了此人之心。”

    现在叶行远在朝中毫无根基,当然是随便让人捏扁搓圆,被踢出翰林院是理所当然的结局,这点安公公都能看得出来。

    叶行远之所以不容于清流,是因为他主dòng向皇帝示好,这种人才隆平帝若是不安抚好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真心的“帝党”。

    隆平帝大笑道:“年轻人受受挫折,日后方能成大器,我这次不便出手帮他,也是有磨砺之意。何况他若是普通进士,馆选被排除翰林之外,那是他丢脸。

    但现在叶行远是状元之才,清流硬要挤他出翰林,只怕他还只会涨名声。当然不管如何,我也不会亏待他,看来锦衣卫那边,得给他高升一级了。”

    安公公明白皇帝所说的锦衣卫再升一级,便是一个实授锦衣卫百户,正六品。这与虚职荫封不同,可是多少将门勋贵子弟、皇帝亲信辛苦奋斗的目标。

    一般人至少也得在锦衣卫干上几年,纵然不经力士、校尉之职,也得从小旗而至总旗,再当上几年试百户,才有机huì争到这个位置。

    叶行远轻轻松松,连锦衣卫的衙门都没进过,转头就拿到了这个实职,圣眷之浓,实在是令人心惊。不过回头想想,他堂堂状元来给皇家卖命,不给个好品级也说不过去。

    安公公跟着皇帝几十年,到四十岁上才跨过正六品的门槛,如今也不过只是正四品的御马监,看着叶行远的官运,只能暗自眼红。想到此处便心气稍平,不住口在皇上miàn前夸赞叶行远,逗得隆平帝大笑不止。

    消息同样也传到了一直饮酒通宵达旦的宇文经耳中,他翻开报贴,一字一句看完,然hòu又默默将纸片折其,镇静的放下酒杯。

    “如何?”陈直性急追问道:“有严首辅掌舵,叶行远应该拿不到状元吧?”

    宇文经淡然一笑,摇头道:“计划有变,叶行远不知走了什么运道,三位大学士会商,终于还是将这状元给了他。事既不谐,唯有另想他法。”

    陈直大惊道:“难道严首辅居然会同意给他这个状元?这首辅与兄长一直都心有灵犀,对兄长之谋言听计从,此次虽然不置可否,但也该想到兄长所言利弊。这怎么会”

    宇文经苦笑道:“严首辅最后是出言反对的。”

    陈直一怔,不解道:“兄长说过沈大学士反对定叶行远为状元,加上严首辅,三位主考中有两人反对,叶行远怎能得到状元之位?难道是圣人显灵不成?”

    以二对一,三位主考可以分出结果,就算奚明生力挺叶行远,也只能接受这结果。除非是天机震动,圣人降旨,才有可能驳倒三位主考的意见,定下叶行远为状元。

    但若是如此,也就意味着三位主考昏聩,获罪于天,哪里还能在京中安坐?这等圣人显灵之事,古时最腐败的时期才出现过,本朝至今尚未有先例,只当时科举中的传说而已。

    宇文经一叹道:“如今天xià已有乱相,清流之中偏还意见不一。严首辅久占相位,有不少人已经心中不满了。沈大学士起初言辞如刀,反对叶行远,但严首辅摆明态度之后,他反而暧昧起来。最后投票的时候,他投了弃权。”

    千算万算,宇文经都没有想到沈孝竟然会在关jiàn时刻掉链子。他为政争计,万事绝不与严首辅同一立场,连这种场合都负气而为,却便宜了叶行远。

    陈直跺脚道:“此等禄蠹腐儒,害国之贼也!只知党争,不明大义,实在可恨!”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只是即便如此,三位主考一赞成,一反对,一弃权,似乎也不能定下叶行远状元之位?这应该是禀告陛下决断,还是交于内阁?”

    难道是禀告了皇帝,最后皇帝点了叶行远这个状元?

    宇文经道:“贡院之中发榜之前,内外消息隔绝,无论是陛下或是内阁,都不能影响考试的结果。若是三位考官意见不一,无法达成共识的话,便是请天机掣签,以求吉凶。”

    抽签?陈直啼笑皆非,不过他知道这也并非儿戏,贡院之中文气浓郁,与天机勾连极紧,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天机影响。这抽签的结果,或许便真的是天意。

    “于是叶行远便掣中了签?这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天意如此?”陈直忽然觉得沉重起来,又劝宇文经道:“兄长,若此人有天意加身,你可万万不可逆天而行啊!”

    宇文经洒脱道:“我之前便已经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此人威胁圣人文教,我断不能放过,只能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陈直长叹,目送宇文经起身离去,但见他单薄的背影摇摇晃晃,脚步却极为沉稳。

    直到走出大门口几十步之外,宇文经方才身子一晃,弯腰吐出一口鲜血。他脚步踉跄,木屐踢中了道旁柳树,崩去了几个齿。

    远处传来喧闹的欢呼声,那是新科进士插花游街,准备绕京兆府一周,入宫赴琼林宴。

    宇文经遥遥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努力在一大堆红色袍服的新进士中辨认叶行远的踪迹。只见一个唇红齿白,头上簪花的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当先而行,态度温文尔雅,得民众齐声欢呼。

    宇文经默然良久,掉头而行,只将一身寂寞与那热闹隔绝开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他如今脑中只盘旋着这两句平日最喜爱的诗。

    在这种时刻,最贴切的形容居然还是出自叶行远的手笔,这愈发让宇文经感觉到讽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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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状元风采

    叶行远骑马游街,脑中仍旧有些晕晕乎乎的。一路上只记得无数人上来通名见礼,他也就回礼回去,又有无数娇俏女子于街边莺莺燕燕娇声呼喊,当真体会了一把“满楼红袖招”的滋味。

    “叶公子,你这次的运气很好,不过我觉得你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下去。”一个同样身穿红袍的年轻人凑到叶行远身边,脸上堆着虚伪的假笑,言语却阴恻恻的。

    叶行远一看认得,这人正是同乡陈简,这次会试之中乃是投降派的首脑。或许是因为他投降投得早,做妖族伪朝的官做得够大,策论的成绩居然也不差,最后虽未入三鼎甲,却拿到了二甲第一,也就是总体第四名的“传胪”。

    这人对自己一直都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原本在灯谜会之后叶行远便没再见过他,即使会试幻境之中,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对于投降派叶行远一向没什么好感,何况此人脾气乖戾,叶行远懒得搭理他。反正我现在是状元我最大,就当你是败犬的哀鸣便是。

    旁人看不出来他们的关系紧张,还道是两个同乡叙话。今科榜眼文虚怀是个憨厚人,笑道:“今科才气尽数归于归阳县矣!一为魁星,一为传胪,此必成千秋佳话。”

    探花郎杨博也来凑趣,欣羡道:“素来我们江南多才俊,但也不至于一科一县之中有这般高的名次。日后若有闲暇,必要去定湖归阳县一游,看看到底是何等山河气象,才能养出出类拔萃的两位。”

    归阳县虽算不上穷山恶水,但也没什么景色可言,叶行远回想乡中景象,苦笑道:“怎比得上江南形胜?杨兄父子双探花,文兄一门七进士,这才让人羡慕!”

    江南一地文采风流,状元进士扎堆的出。杨博支付杨静斋也曾中探花。如今儿子也中了一个,一家功德圆满。至于长洲文家更是传承久远,名门望族,连上文虚怀他们文氏一门在世的便有七位进士。正是烈火烹油之际。

    叶行远口中恭维,心里其实对这种文化与神通的垄断不以为然。一门七进士,父子双探花,说起来是风流雅事,但细细推究就会发现其中不对。

    进士之位本来就少。这也是轩辕世界最直接的上升通道,想要翻身,贫寒士子大多只能靠读书。但当所谓的“耕读世家”垄断了大量的进士之后,他们与普通百姓的差距进一步拉开,而普通人的上升渠道也就越拉越狭窄。

    在叶行远原本经验的历史上,这种情况也曾发生,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最后也往往导致社会的动荡与剧变。但与轩辕世界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轩辕世界有神通存在,一旦族中有人为官。便能够以神通影响家族,更能够靠天机气运荫庇子孙,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文化的集中度会更高。

    当起跑线差得越来越远,平民与士人便开始渐渐分化为两个阶层,贫寒书生想要金榜题名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叶行远乃是特例,他那些社学的同学们,仍旧是浑浑噩噩,最好的也不过日后混个童生,教书过活罢了。

    大部分人都要回归稼穑,在家务农。他们的学业自然也就荒废了。

    随着时间的累积,这种不平等会越来越明显,而因为神通的压制,平民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直到天命有变,这才像火山喷发一样,引发极大的灾难。

    叶行远知道这问题暂时不可解,也就不去深思。文虚怀和杨博两人客气几句,杨博也颇为自得,觉得自己这个探花就是给个状元也不换。

    文虚怀向叶行远诚恳道:“此次会试考题刁钻。在下原本束手无策,只想着为国殉城。若是如此,只怕今日琼林宴上,便无在下的身影了。

    幸得叶公子传檄天下,振聋发聩,吾方知叶公子之苦心。便举义兵,奇袭两淮,可惜本领不济,功亏一篑。远不如叶行远救国之功,侥幸居于公子次席,仍觉不敢当耳。”

    在会试中叶行远也听过这位文榜眼的事迹,便笑道:“文兄智勇双全,奇袭两淮之计大妙,只是时运不济,否则北伐早十年便能成功,你我只是运气有差而已,又何必谦虚?”

    叶行远百崖矶一战打出了人族的士气,文虚怀这才想趁着妖族攻势受挫,统治混乱之时发动奇袭。但妖族骑兵在两淮平原上实在势不可挡,他苦心训练的义勇军一战即没。文虚怀只能退回江南,未再举事,只写了不少诗文鼓舞士气,也算是立有殊功。

    文虚怀摇头道:“实不敢与公子相提并论。论才略,吾不能识大义所在,危难时局只知一死报国,不如公子有鞭辟入里的眼光。论武勇,叶公子你大战百崖矶,又苦守荆襄,二十年未有一败,我只一战便打回原形。这实在是差得太远,公子可为吾师也!”

    他对叶行远是衷心佩服,又知如今会试文章尚未传开,便故意在大街上颂扬叶行远事迹,以为其扬名。

    一众百姓听了一鳞半爪,更是轰然叫好。本来南晋灭国便是人族耻辱,这千余年来,不知有多少戏文、话本、小说意**有大将出世,直捣黄龙扭转乾坤,但终究荒唐虚幻,难以服人。

    会试幻境,如同真实,叶行远竟能以一介书生之身,力挽狂澜,救国救民,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百姓们爱听英雄故事,便不住向马上的新科进士们打听。

    除了文虚怀以外,曾跟随叶行远转战,或认同叶行远理念,也起义兵救国的进士们为数不少——因为他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策论成绩自然都不低,因此中榜的也自然必其它两派比例高得多。

    他们或真心感激叶行远,或借机自吹自擂,便在马上讲述叶行远事迹,这一趟游街倒变成了故事会。

    有人天生有讲故事天分,说得惊险万分,“那百崖矶之战,妖族赫连雄乃是熊罴变化,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他口喷烟火,手持大刀,驾楼船而来,杀人如麻,我等不能力敌,纷纷后退。

    原本妖族大军便有百万,我们不过数千人,这一下更是强弱悬殊。叶公子看出不对,口诵真言,舌绽春雷,一字便如一雷,轰鸣于赫连雄头顶,震得他耳鸣眼花,这才露出了破绽。叶公子赐下宝刀,张将军方才一刀将这孽障枭首!”

    又有人说荆襄守城,“叶公子知荆楚门户为一小城,名曰平山,此地城墙矮小,士卒老弱。却地据要冲,若一旦被攻下,荆楚、定湖全境便都暴露在妖族骑军兵锋之下。

    公子率数千人,在妖军抵达之前,三日筑铁城,又扎草人借箭,建霹雳火弹、发石机,凭奇技守城九月有余,令妖军损失十万之众,怏怏退走。这便是一守平山城”

    这些进士们本来就颇多夸张,老百姓们听闻之后传播之时更是十倍百倍的扩大战果,到后来细算叶行远歼灭的敌人,这二十年起码干掉了十个妖族全体,数目还恐有不足。

    后来这故事有人记录下来,名为《公子平妖传》,付梓之后卖得极好,茶馆酒肆,最流行的都是说公子平妖事迹。到最后发展到“凡有井水处,便说公子传”,作为虚拟人物的叶行远,比真实的叶行远要更风光得多。这是后话,便不再提。

    却说新科进士游街完毕,便入贡院拜了三位主考老师,这才鱼贯而出,由宦官们领着入宫参见皇帝。之后便在宫中赐宴,名为“琼林宴”,此乃历朝惯例。

    叶行远这是第二次入宫了,勉强也算得熟门熟路,众新进士都知道他身有爵位,亦曾入宫,担心自己有什么不懂规矩之处,便都来询问于他。

    叶行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也是不骄不躁,众人更觉其有长者风度,原本不太心服的几位,也渐渐为其折服。只有陈简依旧心中恼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琼林宴中有赏赐御酒琼浆,饮之可荡涤浊气,延年益寿,这是新进士最大的荣誉之一。除此之外,琼林宴上更重要的是由皇帝亲赐神通。

    读书人一路科举考试上来,童生得浩然之体,秀才得清心圣音,举人能呼风唤雨,到得进士,便可得到科举的最高一级神通,往上便再没有了。

    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四级神通,亦可称为读书人的“本命神通”,只要一旦拥有,便不会再失去。此后随着升官,由品级和职位的不同,还能得到不同的神通,但这些神通都于官职品级相关,一旦官位变动,神通未必能够保留,亦可称之为“官位神通”。

    比如亲民官的“明察秋毫”,若是转迁为学道、礼部、工部等职的时候,就很有可能被新的神通替代。

    但浩然之体、清心圣音、呼风唤雨和进士的神通,却会是读书人一生的本钱。其中进士神通最为贵重,故而要由皇家亲自赐下,方才有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意念通神

    读书人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圣人所指的一条金光大道。幼时发蒙读书,格物致知,及至考中童生,得赐“浩然之体”,可谓修身矣。

    其后中秀才,得“清心圣音”,以言语劝善,治家睦邻,则可谓齐家。再到举人“呼风唤雨”,调动天地元气,造福一方,此乃治国之道。

    而进士所得的神通,名曰“意念通神”。得此神通,可以拘束鬼神,随品级、灵力不同,召唤黄巾力士、土地、城隍等相助。既能够用于了解情况,治理地方,亦能够用于攻伐战阵,乃是平天下的本事。

    这门神通随着本身品级提升,可召唤的鬼神便会更加丰富,使用之时千变万化,可说是读书人终极的神通。白身大儒或者修道之士,若是能够得天地认可,亦有可能修得这一门神通,但因无品级的加持,使用起来就断不如进士得心应手。

    叶行远企盼这一门神通久矣,这才是读书人争斗的不二法门,要是有人挑衅,只要轻描淡写来一句,“黄巾力士何在?与我捆了!”不要脸红脖子粗的动手动脚,方能显得气度华贵。

    宫中众人不敢造次,依序而坐。等隆平帝与百官到场,新进士在叶行远率领之下叩首见礼,山呼万岁。隆平帝今日似乎心情甚好,除了惯例的几句套话之外,还额外勉励了众人几句。

    明眼人都明白隆平帝是为了叶行远而乐,他身后的五位内阁辅臣虽然不露声色,但皇帝高兴,他们就不高兴,叶行远明显能够感觉出来。

    华盖殿大学士严秉璋,谨身殿大学士奚明生,文华殿大学士章裕,武英殿大学士欧阳圃,东阁大学士沈孝,今日内阁五辅尽数到齐。也算是让新科进士们认一认人。

    三位主考严秉璋、奚明生、沈孝,诸人都已经拜见过,另外两位阁老叶行远也是第一次见,暗暗多看了几眼。

    听闻文华殿大学士章裕刚正不阿。乃是朝中第一正人。此人铁面无私,清廉如水,历任翰林、御史台、京兆知府、刑部、礼部尚书之职位,于六年前廷推入阁。他不得帝心,与同僚相处也艰涩得很。但因为身负天下重望,又修身谨严,谁都不喜欢他,谁也动不得他。

    与之相比,武英殿大学士欧阳圃又是一个极端,据说此人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无论谁来找他商量什么事,终究都是笑着说“好,好”。皇帝荒唐他不劝谏,同僚揽权他也不相争。滑不留手,在朝中人缘极好,但也常受“墙头草”之讥。

    叶行远看着本朝文官之首的这五位老先生,心中回想民间舆论对他们的评价外号,一一对应,也觉得甚为有意思。

    严秉璋名为“瞌睡宰相”,奚明生因脾气急躁,争执之时易变色,名为“赤脸汉”,章裕与欧阳圃一个“铁面御史”。一个“葫芦先生”,再加上沈孝这个“守户犬”,几乎是绘形绘影的将他们画了出来。

    这五位各具特色的阁老把持朝政,你方唱罢我登场。便在本朝演出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戏。

    本朝虽然讳言党争,但私下也有不少人说笑话分党。叶行远因为出身的关系,大约勉强可以划分在“楚党”,以他与归阳县、汉江府士林的关系,似乎更应该投效于章裕门下。

    但这位大学士因为立身太正,不但不肯提携后进。他的人往往还要被压上一压,不在官场上翻两三个筋斗恐怕才有机会大器晚成。

    奚明生是闽人,此地民风彪悍,官场上同乡又肯抱团,几乎水泼不进。要是能得这位次辅照顾,以后倒是不愁,但他们核心终究得是同乡,叶行远就算缴了投名状进去,顶多也是外围。

    沈孝属于“浙党”,他资历相对浅,但是他们这一党人在御史台颇有势力,在朝廷上属于搅屎棍。工作就是但凡严首辅赞成的,他们一定要反对;严首辅反对的,他们一定要赞成。

    此一线缺乏真正的领军人物,也无确定的施政纲领,为叶行远所不取。

    除了左右逢源的欧阳圃之外,内阁五位就分了四党。其中最大的势力当然是严秉璋统领的江南士林,号称“清党”,他们以结社、书院等方式构成核心,几乎掌握了整个儒林舆论。

    叶行远要是游学江南,考进五大书院去读一读,得前辈赏识,或许能搭上这条线,但实在有些舍近求远。

    除了这四党之外,另有“阉党”、“帝党”,也是朝中的一方势力。叶行远不想投靠太监,也没有别的路好走,这才毅然放弃了这条清流路线,宁可与定湖省三位老大人合作,走佞臣“帝党”的路线。

    叶行远寻思之际,琼林宴一开始的赐酒插花等仪式已完,皇帝和五位大学士只稍待了一会儿,饮了半杯酒便即离去,只留下安公公宣读赐神通的圣旨。

    安公公难得的一本正经,捧着圣旨走到众进士面前,声音尖细道:“诏曰,乙卯科一甲赐进士及第三人,状元归阳叶行远,榜眼长洲文虚怀,探花虞山杨博,二甲赐进士出身二十一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五十四人。

    共计七十八人,得圣人之机,可享神通。皆赐‘意念通神’之法,须善体善用,为国家分忧。恃神通而妄行,悖圣人之教者,天罚之。钦此!”

    他话音刚落,便见宫室屋顶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天窗,炽热的赤色光芒涌了进来,将诸位新科进士全都笼罩在内。叶行远只觉得浑身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毛孔之中钻进去一般。

    叶行远知道这是神通之妙,便放开身心,缓缓吐纳呼吸,慢慢融合体悟。他身周笼罩的赤光最为浓厚,文虚怀、杨博二人稍次之,二甲诸人又次之,三甲同进士更次之。

    数量虽然有差别,但质量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况天授神通的时间有限,还是要看本人能够吸收多少,才能得到尽可能多的好处。

    叶行远灵力充沛,又有剑灵帮忙,可以分心二用,一边感悟着神通奥妙,一边还有闲暇看看别人的状况。

    今科录取的进士名额相对往年为少,虽然没有仔细研究过,但叶行远估摸着应该接近本朝录取进士数最少的一次了。

    一方面是因为这次会试的考题艰难,另一方面,朝廷大约也有“冗官”之苦,这一次开恩科是惯例迫不得已,也不打算接纳更多的新进士了。百余年太平下来,官场已经人满为患,朝廷臃肿不堪,日后想中进士只怕越来越难。

    叶行远庆幸自己已经迈过这一步,不用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心中只觉欣慰。

    诸人之中中,同进士感悟神通都甚为艰难,不少人盘膝而坐,闭目苦思。他们本身对天机的体悟略逊一筹,要掌握相应的神通就会难些,就算这一次得了神通,要顺利运用还不知道得磨练多久以后。

    二甲新进士的表现就要好很多,尤其是陈简与叶行远一般,从从容容的吸纳着笼罩周身的红色光芒,还顾得上对叶行远瞪眼,这说明他也能够心分二用。归阳县天才之名倒也名不虚传,叶行远看他似乎要比文虚怀与杨博还要更强些。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叶行远体悟神通,自觉圆融无碍,心意转动之间,应该便能拘束鬼神。此时光芒亦渐渐散去,以文虚怀为首诸人都是面有怅然若失之色。

    文虚怀当先开口,“早知驭使鬼神不易,却没想到天书文字如此艰难,我只勉强记得十余咒法。日后还得勤学苦练,诚如家父所言,只怕要半年之后才能运用自如。”

    杨博听他开口,仿佛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文兄你也难掌此法,我还道只有我一个人不争气。我看半年的时间未必够,能在一年之内召出力士,便算是我修行得法了。”

    榜眼探花都不能立时掌握,诸位新进士才知道厉害,许多人都苦笑道:“刚才都急出了一头汗,生怕掌握不了这神通丢人,不想三鼎甲亦是如此,那我们才放心了,大不了回去苦修三年。”

    意念通神之法,对自身的灵力与对天机的掌握要求都很高,正常来说,得赐神通之后以几个月来磨练才能顺当运用,花上几年功夫的也不少。

    叶行远听大家都没成功,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装逼,正想要谦虚几句,却听身边传来一个骄傲的声音,“我道是一甲进士及第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且看看我的本事!”

    陈简从诸人身后闪出,手拈法诀,口中叱喝道:“黄巾力士,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只见他脑后生光,一道白线直刺天穹,于白线之中窜出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巨人,头束黄巾,上身袒露,正是天庭的力士鬼神!

    这小子居然也成功了?叶行远啧啧称奇,他可不觉得陈简的才学灵力超越了文虚怀、杨博,此间必有内情。

    陈简笑了一声,突然指着叶行远道:“我料状元郎必然不会落于人后,叶贤弟,你莫要藏拙,让我来与你耍上一耍!”

    他袍袖轻挥,对着身后的黄巾力士发布命令,“去将状元郎抱起,在大殿绕上三周!”(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醉琼林

    黄巾力士发一声咆哮,轰然坠地,大步流星朝着叶行远奔去,张开双臂就要将他环抱,引起一片惊呼。

    “不可!”“陈兄莫要鲁莽!”新进士们七嘴八舌的呼唤,在他们想来陈简能够召唤黄巾力士已经是个奇迹,叶行远虽然有状元之才,但年纪到底还轻,绝不可能能够运用这门神通。

    虽然在他们看来陈简只是与叶行远开玩笑,但要是真让黄巾力士抱着状元在大殿绕上三圈,叶行远颜面何存?这可不要弄得好好一场琼林宴不欢而散!

    新进士们是本着善意来揣测陈简的想法,叶行远却知道此人恨自己入骨,绝不是开玩笑。不由微嗔,心道我一直不曾惹你,你倒偏来捋虎须?那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叶行远故作惊慌,倒退了两步道:“意念通神之法艰深,在下尚不能收发自如,本该与陈兄切磋,只怕留不住手伤了人可不好”

    陈简见他后退,哪里肯信,大笑道:“贤弟尽管放手施为,我们不过是相戏而已,又有何伤,可不要被我的力士逮住了!”

    他催动法诀,赶着黄巾力士去捉拿叶行远,便如老鹰扑鸡一般。一众新进士还要再劝和,哪里还来得及?

    叶行远看那黄巾力士来势凶狠,淡然一笑,拈法诀口中也呼喝道:“黄巾力士现身。”

    同样是脑后一道白光,却与陈简不同,这白光足有柱子粗细,白光一分,从中现出一条硕大的手臂,只轻轻一探便握住了黄巾力士的脚踝,将他倒提而起。黄巾力士挣扎摇晃,却如落人人手的虫豸一般,哪里能够脱身?

    砰!叶行远召唤的黄巾力士正式现身,身高三丈。头顶屋梁,撞得砰砰作响,泥灰扑簌而下。

    一众进士惊呼出声,杨博瞪大了眼睛。慨叹道:“这才是黄巾力士!刚才陈公子所召,充其量只是黄金仆役耳!叶兄竟然能召出这等威武天神,这这便是家父也不过如此!”

    文虚怀几个都是有见识的,知道黄巾力士正常的尺寸就该是那么大,但要支撑这巨大的形体在世间现身。需要充沛的灵力。叶行远虽然是状元,终究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哪里来这般皓首穷经老儒一般的修为?

    陈简面色发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见叶行远召出的那黄巾力士双手一合,用力一捏。之前陈简召出的力士发出一声呜咽,顿时化为飞灰。

    陈简只觉得胸口一痛,眼冒金星,一口血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便被叶行远的黄巾力士伸手捉住。高高举起。

    叶行远大呼小叫,“不可伤了陈兄,你要是把他捏碎了那可多有不便。诸君且来帮个忙,我初学乍练,这神通尚不熟练,莫要真伤了陈兄!”

    陈简吓得魂飞魄散,刚才自己召的力士是何结局他可亲眼看见,要是同样这么双手一捏,只怕自己便要呜呼哀哉。他原本只想着要出一口气,哪里想到叶行远居然有此穷凶极恶之心?

    叶行远当然不是真的操控不了黄巾力士。他也没打算真要陈简的命——至少不能在琼林宴上动手,这要是误伤人命,说不得自己也要受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他可不干。

    今日只不过给你一个教训!叶行远心道。暗中下令,让那黄巾力士提着陈简出门,一众新进士大惊小怪,急匆匆跟了出去,还有人想要召唤御林军御前侍卫来帮忙,被几个老成之人阻止。

    黄巾力士将陈简的衣领挂在宫殿外的飞檐之上。方才大笑一声,化烟消失。众人这才放心,待看到陈简如同一个风铃一般摇摇晃晃,又忍不住好笑。

    还是文虚怀实诚,找太监借来了梯子,架在屋檐之上,几个年轻人爬上去把陈简救了下来。陈简羞愧无地,哪里还有面目停留,掩面而走。

    众人憋着笑,这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位同乡分明不合。不过是陈简主动挑衅,自取其辱,众人也都不同情他,反而对叶行远竟然能够这么快掌握神通甚为好奇,纷纷聚在他身边虚心请教。

    这也没什么秘诀,无非就是灵力更足,修行更深罢了。叶行远毫无保留的讲述了自己在运用神通中的几处感悟,反正自己琢磨或是请教老师,自然也能明白,叶行远乐得做个人情。

    众人如醍醐灌顶,若有所悟,又深谢叶行远。如今皇帝百官都走了,琼林宴上只剩下这些新科进士,金榜题名是难得的喜庆之时,大家也就放开拘束。拱着叶行远做了首席,拼命灌酒,吃了个大醉,方才尽欢而散。

    这种场面宫中太监见怪不怪,也不来打扰,到了夜间,自有安排送各位新进士出宫返回住处。叶行远喝得最多,回驿馆又蒙头大睡了一晚,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只觉得头痛欲裂。

    正决意戒酒,唐师偃又拉人为他庆贺,说是包下了芙蓉阁,而且拍胸脯保证这次绝对没有什么皇子皇帝来捣乱。叶行远却不过他,只好又谋一醉。

    如今叶行远的身份不同,新科状元放在哪里都是最瞩目的人物,芙蓉阁**姐儿都一涌而出,列队欢迎。

    “叶公子,你真是贵人事忙,年前一别便不再来,我们锦织姑娘可是每日以泪洗面,念着叶公子你呢!”**挥舞着香气扑鼻的手绢,谄笑逢迎。

    叶行远知道青楼女子之言不可信,这不过是场面话而已。那位锦织姑娘他的印象其实也模糊了,只记得隔着珠帘连真面目都未曾见到,哪能有什么相思之情?

    便笑道:“之前一向苦读,如今得空,不就随唐兄来了么?锦织姑娘要配的乃是王孙公子,我一个穷书生又算得了什么?”

    **摇头道:“叶公子何其太谦?如今你金榜题名,不日授官便要青云直上,你得皇上看中,又岂是一般书生可比?”

    她故作哀声道:“说真话,要是别的状元,咱们芙蓉阁虽小,也不至于把他贡到天上去。但叶公子你又不同,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却早掠去了我们锦织姑娘的芳心,她为你魂牵梦萦朝思暮想,你要是再不来,只怕她真要害相思病死了。”

    叶行远只是不信,唐师偃却附耳道:“这一说我也听到了,说那日之后,锦织姑娘便闭门谢客。便是正牌皇子都见不到他,说不定还真是喜欢上你了。”

    叶行远一怔,没想到这里又惹上情债,便低声苦笑道:“唐兄你知道有这种事,还带我来此处?那不是找麻烦么?”

    他根本不太记得这个女子,如今正踌躇满志之际,只觉得眼前大事千头万绪,哪里会想要招惹桃花。

    唐师偃笑得贼眉鼠眼,“贤弟你至今尚未成亲,以前是为了读书上进,不敢让你耽误了功夫。如今你已经高中状元,那再不风流岂不是枉少年?此种滋味,你找个良家女子成婚未必能得其妙处,不如先受用了这瘦马,岂不是好?”

    叶行远中了状元,年纪也到了,正当是议婚之时。时下虽然不像前朝榜下捉婿,抢亲回家,但像叶行远这等未曾婚配的状元郎,绝对是抢手的人才。

    就算他家中无人主持,今年在京中来不及成婚,至少也会定下亲事。

    唐师偃一番好意,他知道叶行远出身贫寒,家中并没有伺候人,更遑论通房丫头。身边虽也有几位美人,但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什么瓜田李下之事。

    如此一来,只怕他还太雏儿,到时候新婚之夜不得其门而入,那可就丢人现眼了。故此作为损友,当然要帮忙,这位京中花魁锦织姑娘,就是唐师偃今天想要送上的一份大礼。

    叶行远听明白了唐师偃的意思,不由啼笑皆非,他可是多了几千年见识的正气好少年,哪有什么不懂的?还需要来青楼学姿势不成?

    在此之前叶行远跟随唐师偃亦曾在花丛流连,但一向洁身自好,从未宿夜。他的解释当然是因为要刻苦读书,不想太早通了男女之事,分心旁骛。

    如今中了状元,这个借口似乎是不能再用,但叶行远也实在不想让自己珍稀的九世童身送在了青楼。便拒绝道:“唐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年纪尚轻,并不着急,还是等成婚之后再说吧”

    唐师偃说到成婚之事,叶行远也想起了心思,以前就想过要中了进士之后再论婚配。现在他已经是状元之身,可说就是要求公主下嫁也不是没有可能,世间女子任他选择,但到底要求娶哪一家的姑娘,却需要费心思量一番才是。

    人虽在青楼,叶行远已经开始思索妻党能给他多大的帮助。

    唐师偃却未曾会意,只当他少年人面嫩,便哄着推他道:“你且一试再说,何必忙着拒绝,我们去与锦织姑娘聊聊。钱我都付过了,不用也是浪费啊!”

    叶行远几乎感动得泪流满面,嫖妓抢着买单,这真是中国好基友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特立独行小郎君

    感动归感动,叶行远还是并不打算稀里糊涂破了身。得知飞升之要以后,九世童身更是他重要的一张底牌,万不能随随便便打了出去。

    别说是青楼花魁,就算是天潢贵胄公主娘娘,或者宰相女儿、天上仙姝,也不能轻易取了叶行远的处子之身。

    他便笑道:“今日唐兄既然为我贺喜,那就听我的。锦织姑娘见是可以见得,且只谈诗词文章,不谈风月如何?”

    唐师偃拗不过他,心中却暗暗为这个兄弟担心。才高八斗,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什么没有?可要是不喜欢女人,这可也是个麻烦。不过这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之间能改的,只能徐徐引导其回归正路才是。

    希望锦织姑娘魅力够大,今晚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想到此处,唐师偃便含糊答应,与叶行远一起,再次踏入了芙蓉阁花魁锦织姑娘的小楼之中。

    小丫头翡翠瞧见叶行远进来,鼻子朝天哼了一声道:“新状元来了?您可真是贵人事忙,明明答应了我家姑娘,却几个月不见人,果然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辈。!”

    叶行远一阵尴尬,没想到当初在青楼之中随口答应一句,人家还当真了。唐师偃忙打圆场道:“我这贤弟之前要刻苦攻书,心里还是念着锦织姑娘的,这不是一中状元立刻就来了么?”

    翡翠这才面色稍霁,“要不是怕耽误了公子学业,我家姑娘早就找上驿馆去了。你们且稍坐坐,姑娘还有客,稍后便出来。”

    一听这话,**吓得魂不附体,瞪眼骂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今日唐老爷包场,芙蓉阁没有外人,锦织又见什么客?”

    叶行远也是一怔,芙蓉阁中这位锦织姑娘也可以说是特立独行,第一次就一直在珠帘之后。连面都没见。这次明明说好了是唐师偃包下芙蓉阁,怎么又有外客?难道又是皇帝皇子来了?

    翡翠吃吃笑笑道:“妈妈莫要生气,是小郎君来探姑娘,两人在闺房之中说些私房体己话。这便要走了。”

    小郎君?还都进闺房了?这可太没有体统,唐师偃面色不豫,便要发作。**察言观色,连忙拦阻笑道:“唐老爷别误会,这位小郎君乃是锦织的闺中密友。他身份不同,不碍事的。”

    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唐师偃未曾会意,一头雾水。叶行远却大致明白了,这位所谓“小郎君”“闺中密友”应该不是男子,否则也不能登堂入室。

    不知是其他楼里的姑娘,还是哪位任意妄为的小姐。当今之世礼教虽重,但京中风气开放,有些公卿小姐抛头露面。常引起热议。

    “怎么不碍事?”一个粉面少年摇着折扇缓缓从房门出来,嗤声道:“我与锦织两情相悦,新状元莫非要仗恃财势,夺人所好么?”

    这人身材矮小,肤色白皙,双目灵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乃是女子改装而成。叶行远不以为意,顺水推舟道:“在下与锦织姑娘也只是朋友之交,今日此来不过是探讨诗词,小郎君既与之有约。在下自当退避三舍。”

    那少年眼皮一抬,冷冷道:“叶公子倒是爽快,锦织真是枉自对你痴心一片,说让人就让人。你怎么如此凉薄?”

    叶行远啼笑皆非,这不明明你自己说与锦织两情相悦,我才成人之美么?怎么话锋一转,又过来指责自己?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诚哉斯言。

    对方没事找麻烦,叶行远也就难得与她多说。**赶忙陪笑上前道:“小郎君不要开玩笑了,叶公子难得前来,锦织等着见他,你还是先行回府去吧。”

    少年不满道:“早知他要来,我便不来了。如今他来了却要我走?那我还偏偏不走了!难道锦织要赶我走不成?”

    这人说话夹缠不清,就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姑娘。旁边唐师偃也看出来她必是哪家娇生惯养的贵女,当下便笑道:“小郎君既然有意,不妨留下来交个朋友,只不知尊姓大名?”

    少年一怔,略一思索,朗声答道:“我自姓萧,单名一个雅字,你便是那娶了丑女的唐师偃?”

    唐师偃入赘定湖首富之家,虽娶丑女而甘之如饴的名声居然传到了京城。对方这般直接,唐师偃也未免有些尴尬,只干笑几声,并未答话。

    叶行远心道京中大户,一时想不起有哪一位姓萧,料想必是化名。正想再问几句,打听一下对方的底细,就听翡翠娇声道:“姑娘出来了!”

    门帘一掀开,锦织姑娘如弱柳扶风,聘聘婷婷的行了出来,仍旧走向珠帘之后。叶行远惊鸿一瞥,只模模糊糊望见一张精致的侧脸。

    只看这半面妆,便可知这花魁名不虚传,艳如天上仙子下凡,也怪不得京中那么多王孙公子为她神魂颠倒。

    锦织姑娘坐定,低声道:“先要恭喜叶公子得偿所愿,一举掠得状元之位。早知公子才高八斗,这一次会试魁首,也可算是实至名归。”

    叶行远还没来得及谦虚,那位自称“萧雅”的少年冷笑道:“那也未必,这世上读书人心机最重。会试之中每每尔虞我诈,胜者可未必是真有才学。”

    叶行远一愣,之前看这人气质更像是名门之后。如今听她不屑读书人的言论偏又不像,难道自己猜测错误?

    他本来也不欲自夸,便当作没听到,淡淡笑道:“在下只是侥幸而已,当不起‘实至名归’这四个字。这一阵事忙,未曾来探望姑娘,还望恕罪。”

    锦织涕泣道:“叶公子哪里话来?我只是青楼之中残花败柳,若得公子垂顾,那便是三生有幸。公子岂若敝履,那也是理所应当,何敢有所求?”

    她娇娇弱弱,惹人怜爱,似这般说话,那些不是久惯风月的贵公子们哪里受得住,少不得要柔声安慰。不过叶行远却不爱这般作态,微蹙眉头,心中略有不喜。

    萧雅看他这般模样,更是恼怒,抢先道:“锦织你何苦这般低声下气?世上男子尽多负心,你在这芙蓉阁中迎来送往,还看不明白么?便与我结伴,傲笑红尘,岂不快哉?一定要嫁人么?”

    她明明作男子打扮,却一口一个“男人没好人”,显得颇为好笑。

    锦织无奈道:“小郎君出自贵人之家,又因生来不同,可得自由。我怎能与你相比?实乃身不由己。”

    萧雅气鼓鼓道:“出身又有什么分别?我那个爹你也不是不知道,从小都不管我,哪里有什么用?我辈女子当如乔木,不可似丝萝,但只要能立身天地间,何必要靠男人?”

    她这番话叶行远倒并不陌生,在他的时代充满了女权主义者,这论调是理所当然的政治正确。但放在这轩辕世界,却显得惊世骇俗,唐师偃都不由长大了嘴巴。

    锦织只得苦笑,一再摇头,大概也是没法再接这位小郎君的话茬。叶行远却颇为好奇“她”的来历,从她谈吐言语之中,也像是读过书的,却不知京城哪一位大人能生下这般的女儿,只怕平日应该也颇为头疼。

    萧雅见锦织不理她的良言相劝,气咻咻的转头就走,终于把芙蓉阁完完整整的还给了唐师偃和叶行远。

    她一走,锦织便先替她向叶公子道歉,“公子慧眼,应该也看得出小郎君乃是女子装扮。她自小家中娇宠惯了,故而行事失了礼数,还请公子见谅。”

    叶行远随口问道:“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似与锦织姑娘甚为熟稔。”

    不管是哪家的小姐,随随便便女扮男装上青楼,言语又如此不羁,只怕都是一个麻烦。

    锦织略一犹豫,答道:“小郎君之名在京城素著,公子来京未久,是以不知。我也就不必隐瞒,她便是朝中次辅奚大学士掌珠,闺名唤作‘筱雅’便是。”

    原来不是萧雅,而是奚筱雅。叶行远挠头,蹙眉道:“原来是恩师之女?她怎么这般特立独行?”

    好不容易找到了已给稍微中性一点的词。奚明生乃是会试三主考之一,也可以说是叶行远的恩师,又是当朝谨身殿大学士,一代大儒,怎的教出这么一个女儿?他平时也不管管?

    听锦织的口气,奚筱雅的行径还不像是偶一为之,应该是名动京师,这叫奚明生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锦织知他疑惑,笑道:“小郎君因生具神通,吉祥如意。自小就不在奚大学士身边管教。而是养于宫中,受封‘永秀县主’,一直陪伴太后,从来都无法无天,谁能管得了她?”

    一旁的唐师偃恍然大悟,“原来她便是小郎君,在京中好大的名声!我竟一时未曾想起来,可惜,可惜!”

    他态度之中倒有些诚惶诚恐,这更激起了叶行远的好奇,不明这女子到底有何特异之处。以至于读书人家出身的大小姐而为皇家所重,行事又如此不同一般,又怎的在京中闯出一个“小郎君”之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父女论婿

    唐师偃凑到叶行远耳边道:“我听闻奚家对你也甚为有意,这位奚大小姐可万万娶不得,你可要小心了!”

    次辅之女,年方十六,又受封县主,容貌才学都是一流,说起来要招婿新科状元,那也尽够了。但这般作派,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娶的。

    叶行远也起了好奇心,便细细向唐师偃和锦织两人问起小郎君的传奇事迹。锦织姑娘原本等着叶行远来共度良宵,不想被小郎君抢了风头,心中不快。但又不欲令叶行远不喜,便强自忍耐,为唐师偃补充。

    奚筱雅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刁蛮,女扮男装抛头露面逛窑子,这对她来说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听说太子都被她殴打过许多次,京中纨绔只要一闻小郎君之名便吓得望风而逃,实乃赫赫声威。

    本来以她大学士之女的身份,还不足以这般凶蛮霸道——就算是严秉璋的儿女,都得谨言慎行,何况她爹只是次辅,虽然名义上五辅差距不大,但真正的权威却要差一个层次,奚明生还并无宰执天下的实权。

    她之所以能活的这般滋润,主要是因为她生的时辰太好,一生下来就立下了大功。承载天命,有续本朝国运之异能神通。

    因此奚筱雅一出生便被接到宫中,由太后教养,起居与一应公主相同。从某种角度来说,奚明生能够官运亨通,从工部侍郎任上连续进步,及至入阁,实在也沾了不少女儿的光,因此更管不住她。

    “延续国运?”叶行远敏感的抓住了这个耐人寻味的词,不解问道:“难道此女生具凤身?那难道不应该是皇家准备迎娶为后妃么?怎么会如此放任?”

    唐师偃苦笑道:“皇家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女子幼时的脾气就极为凶悍。据说当年她才六岁,太子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被抓花了面目,差点毁容,封太子妃之事便没了下文。

    后来诸位大师反复测算。说这女子虽然乃凤凰化身,但是灵气太强,以至于非真龙天子根本压不住她。若是太子纳她为太子妃,将来立后。那最终必然是牝鸡司晨女主天下的局面,这叫当今怎么肯?”

    这是则天大帝还是慈禧太后?叶行远咋舌不已,又问道:“既然如此,皇家怎还对她这般纵容?”

    唐师偃笑道:“她虽有这个命,但只要不入宫。便无扭转乾坤之能,只会源源不断为本朝续命,故而太后皇上都爱之重之,别看现在才封了县主,日后肯定逐级加封,便是封公主也不奇怪。”

    既然不能当老婆,那就当女儿养。皇家也不傻,自然有种种变通的主意。有这样一重身份在,奚筱雅想嫁人都不容易,脾气变得古古怪怪也就可以理解。

    奚筱雅享受公主的待遇。又不是真正的公主,诸皇子对他既敬且畏,连皇帝都对她忌惮三分。她偏偏又是当朝次辅之女,官僚们也绝不想得罪了她,于是朝野之中,竟然让她唯我独尊,谁也惹不起她。

    从十几岁奚筱雅出宫之后,便时常女扮男装出外游荡。凤凰之身本来就极为强力,打架谁都不怕,背景又硬。京中纨绔不长眼的惹上了她。必然被整得死去活来,久而久之,“小郎君”之名当然响彻云霄。

    叶行远笑道:“倒是有趣,不过唐兄何必为我担心。她这般身份。必是皇帝赐婚,按说不至于这般对我”

    隆平帝对叶行远还是很亲切的,不至于这么坑他吧?这种战略级别的女人,婚姻大事不可不慎重,皇家绝不会轻易放过。

    唐师偃摇头道:“原本大家都这么说,不过这次废太子之后。听说奚大小姐又立了功,求得一个恩典,可以自择夫婿。你现在是京中名头最盛的青年才俊,奚大学士怎么会不考虑你?”

    叶行远骇然道:“这连太子、皇帝都镇不住的凤凰之身,谁能消受得起?要是娶回了家,岂不是一辈子夫纲不振?幸而这位大小姐似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

    他之前还考虑过借着座师学生的关系,多去拜访,与几位大学士慢慢缓和。但现在看来,至少奚家得少去,不然万一真被看上了才是进退两难。

    锦织在帘后噗嗤一笑,如莲花盛开,“小郎君既美且淑,才学更是广博,是我所见唯一堪与公子相配者。为何畏之如虎?”

    男女的审美观念和判断标准果然大不一样,叶行远并未多言。但光这位姑娘大摇大摆来逛窑子,就完全不符合轩辕世界女性的道德标准,这可绝对不能娶回家,他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奚筱雅离开了芙蓉阁,心中烦闷,回返家中。适逢奚明生也散朝回家,父女俩在大门口撞上。奚大学士老泪纵横,面色铁青,却也不便当面斥骂,只在心中暗叹生了这个女儿真是斯文扫地。

    饭后,奚明生在书房召见女儿,和颜悦色问道:“今日去了何处?倒是回来得早。只以后尽量少作男儿打扮,毕竟你快要嫁人了。”

    奚筱雅漫不经心道:“去芙蓉阁难道能做女子装扮么?传出去岂不是连累爹的名声?嫁人之事,无须担心,京中男子我还没有看得上眼的。”

    你还知道顾忌你爹的名声?女扮男装去青楼就能欲盖弥彰,难道还有人不知道你“小郎君”的身份不成?奚明生啼笑皆非,他在朝堂上从来与人针锋相对,急赤白脸,但对这个女儿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苦笑道:“会试刚刚结束,为父看了,这一次新科进士之中,不少都是尚未娶妻的青年俊彦,堪为良配。比如榜眼文虚怀,文家树大根深,一门七进士”

    奚筱雅不耐烦道:“文家传承数百年,垂垂老矣,臭规矩又多。你确定他们能接受我这么一个儿媳妇?听说他们那位老太公最重妇德,我要是嫁过去,是活活被他打死呢?还是把他气死?”

    奚明生语塞,也知道女儿说的是实情,便叹道:“这倒也罢了,那探花郎呢?他们父子都以风流自赏,不重俗规,或可与女儿有共同语言”

    奚筱雅嗤笑道:“就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杨老探花?如今这位小探花也是个好色之徒,青楼薄幸之名哄传江南,若我是他妻子,忍不了两天就得将他阉了送宫里去。

    再说他们家不务正业,不治经典,你说杨老探花二十年前是探花郎,二十年后仍然是探花郎,这二十年间,可有什么名声事业?可有造福于民?此等禄蠹文痞,我虽为女儿身,亦不取也。”

    这还是嫌弃那边父亲官小了,但杨老探花以翰林院编修入仕,在翰林院吃了十几年闲饭,几经迁转,也未能有什么前程,只能说是不求上进。奚筱雅眼光高,或许还真看不上人家。

    奚明生叹道:“那今科传胪,乃地方小族出身,人口简单,为人又刻苦。故而没什么背景尚且考得这等佳绩,必然前途无量”

    奚筱雅大怒道:“你不提此人倒也罢了!若说此人真乃国家之耻也!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痴情种子,缠着芙蓉阁的锦织姐姐,这倒不算什么。

    只听说他在会试之中,乃是以投降妖族而得大成。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居然也能得二甲第一?会试居然选中此人,实在是末世之兆也!”

    你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啊,明知道你爹就是主考官,居然说会试选他是耻辱,奚明生哭笑不得道:“国家大事,你且慎言!不选他也就罢了,我再看看其他人”

    奚明生一口气说了三个名次佼佼者,偏偏跳过了今日撞上的状元叶行远。奚筱雅虽然对叶行远无意,不由也觉得有些怪异,便问道:“爹爹,你提了这三人,却不提状元郎这是作甚?他在乡中已娶妻了么?”

    奚明生摇头道:“叶行远不曾娶妻,不过他虽为状元,难有前程,大约选官之后,就会被逐出京城了。难道你肯嫁鸡随鸡么?”

    奚筱雅吃惊道:“他既然是状元,惯例便定位翰林院修撰,怎会出京?”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力挺叶行远为状元的,连他都这么说,看来内阁之中已经有了定论。奚明生叹息道:“此子才学真是世所罕有,只可惜行差踏错,一开始心存侥幸去走幸进的路子,那这开局的官场之路当然要艰辛了些。

    这次就算中了状元,严首辅也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入翰林。为了读书人的体面,以儆效尤者,为父也已附议。五位阁臣一起要让他出京,他哪里能够留得住?”

    哪怕是打破惯例,也要让这小子受到惩戒,只愿他多经磨砺之后,能够幡然醒悟,体悟读书人正途。日后还有大用的机会,但至少短期之内,他必须得颠沛流离了。

    这样的少年,奚明生当然不会考虑把女儿嫁给他。奚筱雅眼珠子骨碌一转,目中泛有异彩,倒起了好奇之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授职传言

    芙蓉阁之会,叶行远终究是坐怀不乱,辜负美人扬长而去,守住了自己的九世童身。去时长吟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一时又传为佳话。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唐师偃也是无奈,只对这位小兄弟的性取向更为担心。不过很快京中风向大变,他听到了某些流言,以至于无暇顾及此事。

    这一天叶行远正在房中用功,唐师偃忧心忡忡的闯了进来,急道:“贤弟,你可知最近京中传言甚众。说大学士们联起手来,要废了你入翰林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这消息并不奇怪,之前隆平帝就在叶行远面前点了一点,因此叶行远也有心理准备,淡然道:“唐兄从何处听来这等消息?纵然诸位阁老对我不喜,有心排挤,又怎会闹得京中沸沸扬扬?”

    五位内阁辅臣联手要做一件事,那是何等的力量?纵然这是要打破状元授官的传统,但若内阁上下一气,便是皇帝也奈何不得。他们也根本不需要借助舆论,这时候京中突然有此流言,要么是有其他人故意推波助澜,要么是有人有意要提醒叶行远。

    叶行远思虑之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也意味着朝中终究是有与五位大学士不同的声音。这让叶行远更为欣慰,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更加有了坚定的信心。

    他一派从容,唐师偃却皇帝不急太监急,跳脚道:“空**来风,未必无因。本朝规矩,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你若被夺了这机缘,日后仕途可要坎坷许多!”

    唐师偃语气焦急,真心诚意,叶行远心中感激,笑道:“唐兄是真朋友,我早已知晓。不过此事在我预料之中。当初我献祥瑞走皇帝门路,早就想到了今天。

    一来此事未必就如诸位阁老想得那么顺遂,二来就算他们真得逼我离京,那也未必就能阻我前程。非翰林不入内阁固然是传统。状元授翰林院修撰,这可也是传统啊。”

    如果以权力打破了第一个传统,那也就意味着将来也可以打破第二个传统,只不过大部分人一朝权在手的时候,都不会想到将来罢了。

    唐师偃听叶行远这般回答。神色凝重道:“贤弟果然是神机妙算,这么说来,会试之前已经有了全盘准备?那我就不急了,你何尝吃过亏?”

    叶行远笑而不语,会试之前他确实有了粗疏的计划,但说有全盘打算,那也过于夸张。毕竟会试艰难,就算是叶行远也不可能百分百锁定状元,如果会试成绩一般,他早想好了要忍辱负气离京来刷同情。

    但一切顺遂。拿下本朝破天荒第一个科举大四喜之后,叶行远当然要换一种应对的手段。走,还是要走,可你们也别想那么得意,他当然要从别的地方给找补回来。

    京中的传言极快,在唐师偃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位在会试中得了叶行远好处的新进士前来拜访有的表示愤慨,有的表示担心和慰问。

    叶行远一一谢过,却都劝他们不信谣不传谣,大义凛然的表示相信朝廷相信阁老。行事必然有其道理。

    到了夜间,来人都嗟叹告辞而去,叶行远对唐师偃摇头叹道:“世态炎凉,我算是见到了。今日来见我之人,还算忠直之士。其余新科进士,都是明哲保身之徒耳。”

    今科新进士七十余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来探望叶行远的不过十余人,包括榜眼文虚怀、探花杨博等人都未曾前来,看来已经有了撇清关系的意思。

    其实状元若不入翰林。此事不光影响到叶行远,同样也会影响到这一科的进士们。但他们迫于威权,连来问一声都不敢,这就未免有些让人扼腕了。

    唐师偃意识到事态严重,虽然对叶行远有信心,但还是担忧问道:“如今已图穷匕见,新进士授官就在三日之后,不知贤弟打算如何应对?”

    按照本朝的规矩,新进士登科之后,有假二旬,可行庆贺休憩探亲等杂事。待期满之后,三鼎甲和同进士便由吏部授官,二甲进士可参与翰林馆选,入选者为庶吉士,落选者亦再经吏部分配。

    不知道几位大学士要用怎样的手段逼迫叶行远,可不要吃了暗亏。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大学士抱团,掌乾坤之机,便天命亦可违之。手段层出不穷,我不知他们打算怎么做,又怎能早知应对之法,无非是以不变应万变。”

    唐师偃不明其理,还要再问,叶行远便只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之后他干脆就闭门谢客,一个刚刚高中的状元,竟突然变得门庭冷落,让人唏嘘。一直忙着鸦神庙建设的朱凝儿得知消息,也赶紧回来与他商量。

    “昏官无道,主公怀才而不遇,不如便反了吧!”朱凝儿永远都这么直接。

    叶行远现在已经习惯了,知道与她讲不清,便轻描淡写道:“时机未至,且看后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于是朱凝儿又悟了,猛点头道:“主公此言甚是,他们越是惶恐害怕,越是暴露了他们虚弱腐朽的本质。排挤主公出京,却正好让主公积蓄力量,以待将来,是侄女糊涂了。”

    她心道叶行远原本就志不在朝中,入翰林消磨岁月慢慢往上爬本来就不合他的人生道路。说不定还得感激这些大学士们的排挤。

    随后朱凝儿又热火朝天的投入到鸦神教的基础建设之中,现在主公起点越来越高。她再不努力,可未必能够跟得上了。

    入夜时分,李夫人也来暗访,钦佩道:“公子高瞻远瞩,为了圣人灵骨与我姚家之事,弃绝翰林之途,实乃大智之举也。此等决断,非常人所能下,请受贱妾一拜。”

    叶行远中了状元之后,李夫人担心原本两人的约定有变化,原本在吏部下得功夫只怕白费,但这几日又一直寻不得空私下与叶行远商量。等到京中出了这样的流言,李夫人才恍然大悟。

    叶行远手里已经有了五德之宝的两件,还需要探索三位圣人弟子的陵墓,通过考验,收集齐五德之宝,才能够进入圣人陵取回灵骨。

    这事有大艰难处,在面临俗世前程与未来飞升之路的时候,一般人没那么快能够做出选择。叶行远毫不犹豫的选取了后者,正说明他睿智决断之处。

    叶行远受之有愧,他这决定可不是在结识李夫人之后的临时起意,而是在入京之前就有打算。只不过随着事件一步步的推动,变得更加细化而有趣。尤其是他中了状元之后,这一番离京反而会变得更壮烈。

    朝中现在一潭死水,他要是真入了翰林,就算有后台的情况下,只怕得耐心坐上十年冷板凳。慢慢熬资历,本朝宰辅无不有此经历。

    叶行远进京之前,受天机感应,就觉得时不我待,因此才兵行险招,走升官最快的幸进之路。后来顺利的巴结上了皇帝,那在科举之后有此一劫,也是他意料中事。

    至于五德之宝、圣人灵骨、姚家的暗中势力之类,无非是给了他更多的砝码而已。

    不过既然李夫人觉得叶行远是为了姚家,也不必否认,他便笑道:“夫人何必客气?此事不过是各取所需,正如你当初所说,圣人灵骨的诱惑,又岂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读书人能够抗拒?

    此番你来得正好,我正等着你,想要问问吏部这边,你可打好了关系?这事可万万不能出纰漏,否则又要耽搁时日。”

    李夫人点头道:“原本此事已经说定,剑门琼关县县令出缺,你若中个二甲进士,便可补得此职。但你一举夺魁,这事却未免会生些变化。”

    琼关县地处边陲,民风剽悍,终年风沙,盗匪四起。又因当地人以畜牧为主业,产粮不多,地方虽广却属下县,县令正官是正七品职,新科进士丢过去已属贬谪。要是让本来就从六品的状元去任职,只怕更有些说不过去。

    故而李夫人才有些犹豫,叶行远一听却大喜道:“正是此处才好,琼关乃是剑门省最北之地吧?这才是我想要的地方,如此一来,状元出行,岂不是更加悲壮?”

    李夫人发怔,更不明白叶行远所思,只能听他的吩咐,继续去与吏部之人敲定,留下这个缺。

    叶行远抖擞精神,将门户紧闭,略一思索,文不加点的写了一篇上书。他如今虽然未曾授官,但进士乃文人之胆,开国太祖皇帝便定“读书人都可上书言事”之规,进士本来就是候补官员,更不受不可妄言朝政的限制。

    他才思敏捷,不过片刻工夫便已写完,略作润色,又用心誊抄了几份。觉得差不多了,便叫来朱凝儿,附耳交待了几句。朱凝儿兴高采烈,取了几份抄本,赞叹领命而去。

    剩下的两份,叶行远估算着时机,准备同时上书内阁与皇帝。(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奏疏时间差

    在叶行远紧锣密鼓的为自己将来打算的时候,他的敌人也在为之而做准备。宇文经马不停蹄的拜访五位大学士,转述他们各自的意思,最后达成共识。

    这五位文官巅峰的人物当然不可能坐下来商量怎么对付一个新科进士,这时候像宇文经这般的润滑油就非常重要了。如果没有他不厌其烦的串联,这次联合行动未必就会这么顺利。

    “那学生就告退了。”宇文经毕恭毕敬的向微闭双目的严秉璋告辞,在最后向首辅报告之后,叶行远出京已经成了定局。

    绝不能让叶行远入翰林,绝不能让他再进一步,这是宇文经给自己的底线。在这短短的十几日中,他四处奔走,放出巨大的能量,连几位大学士都为之惊诧。

    欧阳圃都与他开玩笑道:“贤侄若是这般在意仕途,早晚都是吾辈中人,何必还一直顶着白身?”

    宇文经苦笑,他自知这一次做得确实太卖力了些,与他平日的行径都不太附和。但他也同样清楚这事因为叶行远给他的威胁感实在太大,所以丝毫不敢放松。

    从严首辅府邸出来,宇文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眼前一片迷蒙,这才意识到这一段时间不眠不休,消耗的心力有多大。

    街边的桃花开得正艳,春色无边,他却丝毫没有春日的心情,只一直喃喃自语道:“五位大学士串联,如此局面,叶行远你又安能翻盘?”

    无论怎么看,他们这一方就像是巨大的车轮要碾死一只蚂蚁,与五位大学士联合起来的庞然大物相比,叶行远就如蝼蚁一般。

    会试之中,叶行远借天机之助,可以凭着聪明才智力挽狂澜,但是在现实之中。他又怎么可能改变这个死局?

    按说这是万无一失,但宇文经心中却始终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没算到。只怕叶行远出什么奇招。不过他的这种担心,在听说叶行远开始逐一拜访三位主考的时候。终于放下。

    原以为叶行远稳坐钓鱼台,会有什么后手,等到今日,方知他终究毕竟也还是少年。到了这种时候,再想拉关系找人帮忙。哪里还来得及?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宇文经远远在东阁大学士沈笑门前望见叶行远寂寥的背影,心中也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年轻人下手太狠了。不过想到叶行远对圣人文教的威胁,他终于还是硬起了心肠。

    叶行远逐一拜见三位座师,却不出意料的都吃了闭门羹。严首辅直接让他在门房等到傍晚,没给个准话,最后只能怏怏离去。

    奚明生算是比较给面子,只推托公事繁忙,虽未接见,却让家中子侄招待。沈孝则是严厉表示不见,新科状元遭这种冷遇。大约也就破天荒的头一遭。

    最可恨的是沈孝拒绝接见叶行远的同时,传胪陈简来拜,却被请了进去。

    陈简在会试之中失手,琼林宴又丢了丑,却依旧趾高气扬。他见叶行远候在门口,故意从叶行远身边经过,冷笑道:“叶状元竟不得其门而入么?”

    叶行远瞥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又要来挑衅找茬,浑不在意道:“吾拜见老师,自有意诚。阁老若无空闲。不见也是寻常,唯不忘请安之意也,又有何妨。”

    陈简嗤笑道:“阁老若是事忙,怎么会见我而不见你?分明是你自己有什么行径不妥当处。别人不晓,当朝大学士却看得分明,故而虽录你为状元,但不愿相亲。你可戒之!慎之!”

    叶行远也不辩驳,只向沈孝府邸大门又恭敬行了一礼,悲愤道:“在下行事。无愧本心,从无取巧之处。虽侥幸得了今科状元,亦无骄狂怠惰之意,望老师明鉴,莫要为小人蒙蔽!”

    他掉头就走,不顾陈简在后嘲笑。大街上行人指指点点,都在议论纷纷。

    有人惊疑道:“叶公子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得罪了座师?听说三位大学士都不见他,莫非真是状元德行有亏?”

    有人立刻反驳,“叶公子中状元之后不骄不躁,一直仍在驿馆之中闭门读书,哪里听说有什么不当之举?若是以前犯下什么错失,三位大学士又怎会点他为状元?”

    有消息灵通的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不知道,叶公子不但是状元,还有个爵位在身。这便惹得几位阁老不快,世上焉有带爵翰林者?故而不愿授他翰林院修撰之职。

    这时候乃是关键时刻,明日便要授官,就算为避嫌疑,几位大学士也不可能见他。”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哗,有人迟疑道:“状元老爷是文曲星下凡,怎能不入翰林,不受翰林清气灌顶?这是日后做宰相必经之路,难道竟不让他走不成?”

    有人嗤笑道:“状元几年便有一个,哪里个个都当了宰相?我看这位叶公子心思不纯,又献祥瑞当了爵爷,还要应科考。若是个普通进士便罢,偏还中了状元,这不是叫朝中诸位读书人没脸么?”

    有人是叶行远的拥趸,怒道:“国有祥瑞,献之朝廷,这本是天经地义。叶公子乃是正人,又能只手挽天倾,难道就因为他得了爵位,便否了他的才学?要真的阁老们压制他不入翰林,圣人在上,才不会坐视!”

    有一半人幸灾乐祸,也有一半人愤愤不平,都等着看明天的授官结果。新进士引动的热潮,往年也远远不能与今年相比。

    宇文经行于道旁,听人议论,慨然叹息。他早就料到叶行远既中了状元,还要将他压下去,那受到的阻力会更大,但也没想到民众为叶行远说话的人会有那么多。

    他对陈直叹道:“叶行远此人文采风度,令人心折,京中百姓多被其迷惑。要是他留在禁中日久,只怕更是根深蒂固。愚兄迫不得已行此下策,驱逐贤人,实在心中有愧。”

    陈直劝慰道:“叶行远此时年少轻狂,总是有的,经此一挫,再读圣人正义,日后或有更大成就,这便是宇文兄一片好意了。”

    宇文经叹道:“只能希望如此了。”

    天色渐渐晦暗,这已经是新进士授官前假期的最后一日,叶行远再有什么手段,应该也来不及施展了。状元到底该授什么官,内阁已经拟好,进呈皇帝,隆平帝并未驳还,此事已成定局。

    宇文经反复推算,只觉得再无变化的可能,这才放心睡去,在整夜的咳嗽中希冀着明天。

    星夜,隆平帝难得的坐在司礼监中翻看奏章。这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就不是平日的伴当安公公,而是司礼监太监王仁。

    司礼监重地,便是安公公这样的身份也不能擅入。以隆平帝的怠政态度,他平日也不会来这儿,要不是因为王仁突然来禀告说有叶行远的紧急上书,他也绝不会在晚饭后加班。

    不过叶行远的上书还真没有让他失望,隆平帝看完这一篇奏章,眉目之间都是得意,“这小猴子,想不到竟然如此舍得,这么一来,反倒是将了那几位阁老一军了!”

    王仁低眉顺目,嘴角却也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他轻声道:“此乃陛下洪福,这才天降如此贤才,为陛下所用。”

    隆平帝哈哈大笑,放下奏章,转头问道:“他这上书,是直接通过你送上来的?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王仁摇头道:“叶行远行事谨慎有分寸,怎会落人话柄,这份上书于日落前一同送往内阁与司礼监,只诸位阁老应该不会及时看到便是。”

    叶行远规规矩矩上书,都是通过正规的途径,别人也找不到说嘴的地方。至于阁老们没有看见,只能怪平日奏章太多,内阁公务繁忙,看不过来,这可怪不得他。

    叶行远选择的时间恰到好处,他这一名进士的上书,又非国家大事紧急军情,内阁诸老正常要看到都该是几日之后了。至于在到了司礼监之后,走秘折上书渠道让皇帝先睹为快,这顶多说是他预先借用了本该属于他锦衣卫的职使。

    隆平帝更是乐不可支道:“这小子倒也促狭,看来得朕配合他演上一场大戏了,不过终究有些不热闹之嫌。”

    王仁一抿嘴,笑道:“听说他还传抄了几十份,准备公告京城,贴于朝阳门、宣德门各处,等到明日,这份上书必然尽人皆知。”

    隆平帝拍案叫绝,“果然是状元之才,亏得他有这般心思!这次五位老先生可吃了他这一个闷亏了!叶行远也真狠得下心,不过如此一来,近几年要他帮朕办事可就不太方便。”

    王仁劝道:“叶行远乃是宰相之才,这几年地位未显,年纪又轻。陛下也没什么大事可以交给他,不如再等几年,等他羽翼丰满,定能为陛下更好效力。”

    隆平帝点头称是,叹息道:“那就等几年吧。”

    他又想了一想,眉开眼笑道:“拟旨!叶行远既然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让朕出了这一口闷气,朕岂能不回报于他?也刚好让那五位老大人更难堪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吏部众生相

    readx();    吏部座落于宫城南面,从来都是最热闹的衙门,便是平时候缺、迁转的官员都要堵满了门口。而这一日新进士授官,更是门庭若市。

    今天大部分的新科进士,除了关心自己的前程之外,最关心的就是状元不入翰林这件事到底会不会实现。榜眼文虚怀与探花杨博全都默然无语,他们家在江南士林地位都煊赫,消息灵通,知道这次叶行远要被刷下去,他们连带着一起倒霉

    岂有状元不入翰林,而榜眼、探花仍按旧例的道理?虽然会得到其它地方的补偿,但心中终究不快。他们俩对通过馆选的庶吉士们充满了羡慕,恨不得自己考试的时候发挥稍差一点,也不至于断了这好机会。

    叶行远姗姗来迟,面无表情,众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纷纷揣测。

    有人暗中与好友道:“即便是此人机变百出,面对诸位大学士的绞杀也只能徒呼奈何。果然吾辈读书人行事还是得谨言慎行,断不可随意妄为。”

    另一人叹道:“当初他进献祥瑞捞好处的时候,也绝不能料到日后会中状元,否则不至于如此难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圣人之言不会错的。”

    一半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另一半人战战兢兢,担心连累到自己,少数几个为叶行远愤慨的新进士人微言轻,也说不上什么话。

    新进士选官虽然也归吏部管辖,但并不是吏部诸官就能作主,今日部内还要来一位大学士与一位皇子坐镇。一众进士到齐之后,便在翘首以盼等待这二位的到来。

    先来的是二皇子,太子被废之后,这位憨厚的皇次子成了储君的热门人选。最近一段时间拼命在各种场合刷存在感,今天来的是他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他行事豪爽,颇有先祖之风,但是不喜读书,惹得宫中教诸位皇子读书的老先生们不快。这也是他登上太子位的最大障碍。

    叶行远看二皇子模样与隆平帝有几分相似,但头角更方正些,虽不过二十余岁,但留起了髭须。看上去成熟威武许多。

    但饶是如此,凭着剑灵对天命的感应,叶行远还是一眼就判断出此人不似人君。这人身上天命威压,还不如七皇子,况且既不得隆平帝欢心。也不得朝中支持,问鼎大位的优势无非是一个“长”字。

    但最长的太子已经被废,隆平帝既不立长,自然是要立贤。二皇子几乎一丝希望都没有,注定在这一场夺嫡之战中是炮灰,叶行远只看了两眼,便不再多关注。

    今日他自己才是主角,这时候朱凝儿应该已经发动鸦神教信徒到处张贴他的万言书,吏部衙门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好戏。

    叶行远不在意二皇子,二皇子却一直悄悄的打量着他。这一段时间以来京中都在传说叶行远乃贤才。但五位大学士已经决定赶他出京,这让二皇子甚为惋惜。

    二皇子幕中也缺谋主,叶行远在会试之中能够力挽狂澜,就这份本事都值得二皇子礼贤下士。但这时候偏偏是关键时刻,他实在不敢恶了诸位阁老,只能暗送秋波,想表示在道义上还是支持叶行远的,希望他能记得自己这一分好。

    可惜这纯粹便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叶行远闭目养神,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当然也完全没有看到二皇子拼命想透露善意的目光。

    过不多时,今日主持选官的东阁大学士沈孝也已到场。平日新进士选官,五位大学士纵然不说是争着来,至少也是不会推却。但此次却要得罪人,因此便是排行最末的沈五辅来。

    他一现身,原本对叶行远的命运还不敢置信的极少数人都只能废然叹息。有人道:“看来叶行远这一次注定是进不了翰林院了,否则的话,怎会是沈大学士前来?纵然不是首辅亲至,至少也该是奚次辅或者章大学士来此。方是朝廷重英才的礼数。”

    此时又没什么军国大事,新进士选官就该是朝廷近期最大的变化。一般情况下,前面几位又怎肯让资历最浅的沈孝在新进士中刷这个好感?

    文虚怀黯然叹气,悄悄凑到叶行远身边道:“叶贤弟惊才绝艳,本不该受此不公,惜哉。”

    这也算是鼓足勇气了,他因为家族的关系,立场必须非常明确,要不是因为实在欣赏佩服叶行远,也不会在这时候与他说话。

    叶行远睁开眼睛,淡然道:“得失随缘,心无增减,吾辈读书,岂是为高官厚禄而来?无非是要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文兄莫要执着了。”

    文虚怀见他从容自如,大惭道:“贤弟你如此豁达,更衬得我辈蝇营狗苟,远不及也!听闻此变,我尚且郁闷了许久,你首当其冲,却能浑不在意,当真如圣人所言圆融明理者也!”

    叶行远老气横秋道:“年轻人有上进的锐气,也没什么不妥。此次是我连累了文兄与杨兄,你们遭受无妄之灾,这想起来方才心中有愧。”

    听文虚怀的口气,大约家里早就与他通过气,整个官僚机构都为此而在调整。叶行远甚至有点受宠若惊,自己不过一个新丁,便得如此关照,也算是独一份了。

    文虚怀摇头道:“贤弟哪里话来?适才你这几句话于我如醍醐灌顶,不入翰林便不入翰林,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终究还是年轻,心里藏不住话,又因为叶行远之言而心中震动,不知不觉便傲然开口。旁边的杨博翻了个白眼,心道翰林清贵,又是升官的快车道,要不是受叶行远连累,谁愿意另择别途?想到此处心中更有些怨怼。

    他们在私下说话,沈孝与二皇子进了吏部,与主事的侍郎略略寒暄之后,就直接开始了选官,点名第一个便是状元叶行远。

    叶行远安然上堂,先拜见了大学士与皇子,又拜了吏部侍郎方朝元,便恭敬的站在下首,似乎是在耐心的等待命运判决。

    沈孝与二皇子对视一眼,并没有急于宣布叶行远的去处,而是轻轻咳嗽一声,干涩道:“叶行远,你是今科状元,本依惯例,应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之职。

    只是近年来乃多事之秋,朝廷之中缺少许多实务职官,本次恩科之前内阁便有议要让这一批新进士下地方锻炼。你身为状元,正该以身作则,因此对你的安排有些变动,你可有异议?”

    安排授官,乃是上峰的意思,个人的意见又有何用?沈孝虽然假惺惺的问了一句,但就算叶行远掀桌子大闹,也不可能因此而改变组织决定。

    叶行远是读书人,当然也不可能如此耍赖,只从容拱手问道:“朝廷有难,吾辈当奋不顾身以报皇恩,岂能挑挑拣拣?不知授学生何种官职?”

    这少年还挺好说话的啊?沈孝一直听说叶行远牙尖嘴利,来之前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万一叶行远吵嚷驳斥,自己固然能够将他压下去,但面子上终究不好看。

    如今看叶行远一副服从组织安排的良好态度,沈孝也甚是欣慰,心想这人几度拜见座师不遇,大约也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这样磨练几年,去了棱角,日后回朝或可大用。因此便柔声道:“你既为状元,品级之上自然不会亏待你。离京兆三百余里,河东膏腴之地,有上县名为宁和。此地文教兴盛,民风淳朴,授你知县之职,你看如何?”

    上县知县一样是从六品,宁和县乃是大县,有上十万户口,产水稻、桑麻,甚为富庶。离京城也不算太远,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肥差。如果这职位出缺放在迁调选官的下级官员面前,简直要争破了头。

    但落在状元头上,依旧是没有道理。哪有状元一开始就任亲民官的道理?叶行远年纪又轻,要是压不住地方上那些刁滑胥吏与世家大族,只怕大好年华都要耗在地方上,没有个十几二十年,别想再出头回京。

    这个职位是大学士们探讨妥协的结果,第一无论如何给状元的授官不能太差,否则实在不足以服人心。

    第二则也是对叶行远的压制,上县知县之职,本该交给更有经验的官吏。宁和县人口众多,又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绝对是看上去很美,却能够让新人吃瘪的泥潭。

    沈孝宣布任命之后,便抬头看叶行远的反应,只见叶行远面露惊诧之色,情急道:“怎么会是如此?这这如何使得?沈阁老,我不能受此任命!”

    他居然当面拒绝?沈孝刚才还在心里暗赞叶行远识时务,没想到转头就被打脸,面色就沉了下来,斥道:“你刚才所言何来?朝廷任命,哪有你挑挑拣拣的余地?我知道新进士都贪图翰林清贵,不愿意为亲民官,但如今社稷动荡,如何能只计较个人得失?”

    叶行远怔忡道:“阁老误会了,学生岂是计较个人得失?我早知朝廷有锤炼之意,不敢有辞,只愿赴汤蹈火。难道诸位阁老尚未收到我的上书么?”

    什么上书?沈孝一愣,隐隐觉得不对劲,好像事态脱出了自己的掌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进退之间

    readx();    叶行远在吏部衙门直接拒绝授官,堂下的新进士听到之后都是一片大哗。文虚怀等人发怔,明明刚才叶行远说得好好的,怎么临时在堂上又变卦?难道是沉不住气?

    陈简在外却冷笑怒斥:“叶行远,你休得砌词狡辩!分明是你有心钻营,故而献祥瑞在先,拒授官于后。之前说得好听,动真格了就开始撒泼耍赖,你安敢对阁老无礼?”

    他一带头,便有不少本来就妒恨叶行远的开口斥责,又有几个相信叶行远的与他们争辩,吏部大院中吵吵嚷嚷,竟如菜市一般。

    沈孝听的头疼,大喝道:“肃静!尔等皆是读书人,怎么如此不成体统,再敢喧哗者,立时逐出!”

    大学士发怒,引动天象变化,原本晴空万里,突然就惊雷阵阵。堂下诸位新进士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一片鸦雀无声。

    沈孝这才阴沉着脸,转头向叶行远道:“任命已下,你便是不想接受也得接受,此去宁和,须当兢兢业业,好生为官,仍然大有前途。若是一味任性,怎堪为国之栋梁?”

    不管叶行远有什么企图,总之把他先赶出京了事,怎么也不能让他如意。

    叶行远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拱手道:“阁老想是未见学生的上书,这宁和县实在是美差,怎能为众人表率?故而学生拒此授官,非为自己,亦是为朝廷!”

    沈孝越琢磨越觉得叶行远的口气不对,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若直言!”

    轰隆隆!伴随着滚滚春雷,京兆府一场透雨哗啦啦直下,几处城门与城中热闹的地方原本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这大雨一下,纷纷奔走如鸟兽散,但口中却还都在不停赞叹。

    “今科状元居然有此奇志!实乃历朝历代所未见也!”“叶公子原本就是大贤,又怎会贪图安逸,他为官便是为救民!”“别人说这些空话套话我便不信,叶公子以身作则。这才是真正的贤人!”

    听着擦肩而过诸位市民的议论,宇文经呆若木鸡,如泥塑木雕一般立在雨中,不顾双肩打湿。喟然长叹道:“竟然有如此以退为进的妙策,实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人所图甚大!”

    宇文经手中还捏着叶行远派人张贴的万言书,字迹已经被雨水打湿,模糊不清。他却死死的抓住不放。他的好友陈直急急撑着油纸伞奔来,为他遮雨道:“宇文兄。雨下得大了,且避一避!”

    陈直拉着失魂落魄的宇文经来到屋檐下,焦急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今日不是吏部授官,将叶行远逐出京城么?你又为何这般?”

    宇文经这时候才缓缓垂下双臂,苦笑道:“我早就想到叶行远绝不会束手待毙,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此人真是心狠,为了打破诸位阁老的算盘,竟不惜远赴苦寒流放之地,这哪里还是读书人的作派?”

    读书人明哲保身,纵然相争。绝不至于把自己赔进去。叶行远却不一样,他这封上书,凭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八个字粉碎了五位辅臣的计划,但同样也把自己逼到了不能后退的境地。

    陈直吓了一跳,忙问道:“他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哪里还能挣扎?他究竟想出了什么法子?”

    宇文经面色凛然,又仔细看了看手中湿透的万言书,叹息道:“原本诸位大学士的打算,便是不让他入翰林得清气灌顶。赶出京城,也免得他在面前生厌。这个结果,叶行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翻盘。”

    陈直点头道:“正是如此,叶行远再有本事。又怎能对抗诸位大学士联手?”

    宇文经接着道:“于是,他根本不想改变这个结果,而是做得更绝。这一封上书必然已经递送到御前,他做到如此地步,皇上又岂吝封赏?

    有此一文,他无论如何也能去翰林院打个转儿。只是为此却要毛生死之险,你说此人是不是古怪?”

    陈直大急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叶行远上书到底说些什么?”

    宇文经垂首,一字一顿道:“此人声称状元为翰林乃是陋习,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社稷之难,怎能安邦定国?他建议新科进士从此之后,全都不授翰林,而是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为官,以作磨练。

    五位阁老不让他入翰林,只是从权,看来他的意思,却要将这变成通则惯例,日后一律照此办理!”

    陈直愕然,瞠目结舌道:“这怎么可能?要真是如此,新进士背后那些世家大族如何能愿意?这一议断然不会通过。他他这主意无非是想自救,可惜却更像垂死挣扎,兄长何必忧心?”

    从内心深处,陈直倒觉得这主意不坏,新进士一上来便历翰林,久为京官,不居下陈,如何能知道底层民生?将来为相,终究缺了许多,行事定规便有偏差。

    要是真的能够让新进士从最艰苦的地方干起,逐级提升,或者更能让他们具备另一种角度的眼光。不过这根本不现实,盘根错节的官僚体系断然不会允许定下这条规则。

    叶行远这上书更像是痴人呓语,像是自己得不到的好处,你们也一样别想得到。想到此处,陈直不由对叶行远多了几分厌恶。

    “是啊!”宇文经带着自嘲道:“叶行远自然明白这主意绝对不可能通过,他不过就是恶心一下诸位阁老。因为他用的理由,与内阁不让他入翰林的理由完全一样。”

    国事艰难,新进士不可耽于安逸,应该下到县里,下到乡中。到最穷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看看这锦绣河山的另一面。这道理说得冠冕堂皇,尤其是这样的堂皇话刚从五位大学士口中说出来,他们只能像吃苍蝇一样忍下去。

    陈直对弄权的阁老们也没什么好感,想及诸位大学士此时必然都是尴尬难受,哈哈笑道:“纵然如此,他们也只会装作没看到,把自己的话咽下去,叶行远又能如何?”

    当官最重要一点就是脸皮厚,就算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如果利益攸关,那也只能当听不到。五位大学士宦海浮沉这么多年,这点子不舒服完全能一笑置之。

    宇文经继续苦笑道:“这当然只是个幌子,最重要的是之后叶行远表明决心,说他自知提此建议,必为同年所忌,故而他愿为先锋,干脆到最穷最乱最边陲之地为官,以为榜样!”

    什么?陈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里为官只为财,大家都知道当官第一要当京官清流,在京中翰林、六部、御史台,升官既快,职位又清贵,是第一等的选择。

    若是求不得,便是盐铁、漕运等等的肥差,这里当官实惠,几年下来积蓄万贯家财,再花钱使力气,害怕不能再升一升?

    再次一等才是地方主官,这大权在握,只要会刮地皮,进益仍然不少。不过这一要应付上官,二要搞的定地方,终究要累上许多。

    而且这选地方就特别重要,一要地方平靖,二要富庶,三要少人管,四要百姓老实。有这四点便是上上肥差,但这样的地方数量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抢是抢不到的。

    然而叶行远主动申请的老少边穷地区,完全违反这四大原则。如今四夷蠢蠢欲动,边境地方必不平靖,多贼寇,又常有妖、蛮之辈入寇,在这种地方当官简直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

    然后边境地方本来就没什么有钱的,或许青丘国附近的互市还算富庶,不过叶行远主动要求穷地方,当然不会去东北沿海之处。

    边民势力复杂,又凶悍得很,绝不老实。唯一可能占到的好处便是天高皇帝远,没人来管。但是最近边事紧张,地方总兵权大,朝廷又立督师,大部分边境地方官头顶的上司都不止一位,也一样苦不堪言。

    叶行远堂堂状元,不求第一等的官职,反求最差中的最差,他是被气疯了不成?还是他心中真有奇志,大家都误会了他?

    陈直挠了挠脑袋,有点想不明白。你说叶行远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吏部衙门之中,东阁大学士沈孝也在受着同样的冲击,他看着叶行远的万言书,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在此事哄传京城之后,内阁总算反应了过来,派人快马给沈孝送了一个抄本。

    真是马后炮!沈孝深恨不已,怪不得那几位老奸巨猾的都推三阻四不愿意来,想来也是料到叶行远这小子一定有手段。现在好了,之前沈孝在堂上说的话,全都转过来成了叶行远的武器,叫他怎么下台?

    二皇子与吏部侍郎在旁看了,也是暗暗咋舌,想不到叶行远居然这么豁得出去,这真是为了打脸不顾一切啊。他就不怕死在边境上回不来么?

    正当堂上衮衮诸公都不知道该如何转圜的时候,有太监急急奔进来,大声叫道:“圣旨到!新科状元叶行远接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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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