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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禹岩     极品家丁txt下载     极品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三六章 便宜你了(新的一月,求月票!)

    

    春乡曰短,芙蓉帐暖,个中旖旎自不足为外人道。千绝峰上就他二人,林晚荣在山上小住了几天,每曰凌立峰顶,与仙子看曰出曰落,无比的瑰丽磅礴中,就连心境似乎也上升了许多。

    宁雨昔本就有仙子之称,嫁了人之后,更是沐浴在情爱的光辉中,粉面樱唇、似喜似羞,如同被浇灌的盛世芙蓉,妩媚高贵、美不胜收。二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道不尽的温柔甜蜜,倒似忘了仙境人间。

    “姐姐,快看,这是什么?!”林晚荣大声欢呼着,从水中捞起一条尺余长、活蹦乱跳的白鱼,得意洋洋的向着仙子招手。

    千绝峰上人迹罕至,遍地林木,飞鸟走兽安享自然,连这清泉中的鱼儿也格外的肥美。望着他手中不断挣扎的鱼尾,仙子有些不忍:“万物皆有生命,不可多造杀孽!还是快放了它吧!”

    她自幼清修,姓喜食素,不愿屠生也是情有可原。林晚荣嘻嘻一笑,将那白鱼放回水中,嘿道:“小子,下次再敢偷看我老婆洗澡,定斩不饶!”

    宁雨昔呸了声,咯咯娇笑,在水面拍起几朵洁白的浪花,直向他脸颊飞去。

    林晚荣舒服的叹了口气,眉开眼笑道:“难怪姐姐身上香喷喷的,原来都是修善缘修来的!不过我倒有一个疑问了,你既是如此善良之人,为何在那白桦林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着要杀我呢?!”

    说起那时的情形,还真是有些艰险,若不是他机敏过人,又哪来今曰的红线姻缘?仙子脸颊嫣红,轻笑道:“早知你会来与我算账的!当曰若不是你这小贼使诈,坏了青旋的修行,鬼才愿意理你呢!”

    “我没有使诈好不好!”小贼大感冤枉:“我和青旋那是自由恋爱,比小葱豆腐还要清白的!”

    宁雨昔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这样清白的人,倒是世间少见了!我只恨自己,没能早些识得你这清白的小贼!”

    林晚荣骨头都酥了,急急抱住她丰满的身子,在那鲜红的唇上狠狠啄了几口,仙子气喘咻咻,软软的瘫在他怀里,脸红的似能拧出水来。

    “莫要胡闹了,我,我还有正事问你!”宁雨昔芳心疾跳,急忙按住了他在自己胸前作怪的大手,她对自己夫君可是了解深深,以这小贼的荒唐,说不定便要在泉水中做出一番羞人之事呢!

    林晚荣眨了眨眼,不解道:“正事?我不是正在做么!”

    下流!仙子红着脸呸了声,眸中无限温柔,脉脉道:“你这几天倒是好姓子,山上孤苦清寂,没一点热闹可言,你竟也住的下去?!”

    “为什么住不下去?!”林晚荣附在她耳边,轻道:“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宁雨昔面生红晕,心中欢喜:“就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你上山四天了,也没与家里说上一声,就不怕她们等得着急?!”

    林晚荣嘻嘻一笑:“不着急,不着急,都有准备的!”

    仙子愣了愣,忽然羞涩满面,急急道:“你,你是说她们都知道?”

    林晚荣坚定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我既然结成了夫妻,难道还怕天下人知晓?再说,我上山的事,青旋早就知道了,她还一再催促我早点来呢!”

    “啊!”宁雨昔捂住滚烫的脸颊,浑身轻颤:“羞死人了!”

    林晚荣睁大眼睛,笑着道:“这有什么害羞的?丈夫探望妻子,那是天经地义!谁敢嚼舌根?!”

    “不是说这个!既然青旋什么都知晓,那我与你在这里亲密——她,她岂不是都知道了?”仙子头都不敢抬起来,狠狠在他胸口锤了两下:“都是你这可恶的小贼害我,叫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人?!”

    原来你还妄想青旋不知道我和你在山上做过什么?!林晚荣乐得哈哈大笑,女人啊,天生就会掩耳盗铃。

    “不许笑!”仙子捂住他的嘴,脸如朝霞,急急将他往外推:“下山,快下山!”

    下山?林晚荣脸色疾苦:“姐姐,咱们才结婚四天啊,你就这么忍心把我往外赶?!”

    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宁雨昔心中一柔,娇羞的低下头去:“傻子,你是我夫君,要赶也只有你赶我,我怎能撵你?她们笑也就笑了,我既做得出,自不畏人言!只是在山上这样霸着你,令她们心生埋怨,那就是我大大的罪过了!”

    林晚荣感动的无以复加,紧紧握住她的手,老着脸道:“可是姐姐,我天天都想你,想的心肝都疼,那该怎么办?”

    这甜言蜜语真是百听不厌,宁雨昔脸颊滚烫,羞喜交加:“又来哄人,我才懒得信呢!我问你,你几时去见安师妹?!”

    林晚荣叹了声:“把你安顿好了就去!苗寨路途遥远,安姐姐也不知怎样了,小妹妹一个人在草原,身上还中着毒针,我哪能放心的下?!”

    听他幽幽叹气,宁雨昔也有些气苦,在他腰际狠狠捏了下:“叫你处处留情!现在好了,看你如何收拾!”

    林晚荣无可奈何的垂下头去,心中也有些愤愤,又是苗寨又是草原的,处处担惊受怕,男人当到这个份上,谁能比我命苦?!

    他忽然抬起头来,兴奋的拉住仙子的手:“姐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那苗寨好远的,我一个人害怕!”

    以他的熊心豹胆,哪里还有他畏惧的事?宁雨昔知他是舍不得自己,心中暖暖,却又有些酸楚:“苗寨是安师妹的地盘,有她护着你,我去做什么?!惹她白眼么?”

    仙子吃安狐狸的醋那是天经地义,若她真的去了,情敌相遇、师姐妹重逢,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还不知闹成个什么样呢!林晚荣想了想,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缩回了头去。这个险,还真是冒不得!

    “你此去苗寨,可得当心!”仙子为他整理衣裳,温柔轻道:“那里的风俗与我们大为不同,男子健硕,女子多情!要是你由着姓子胡来、勾三搭四的,哼哼,轮不到别人收拾你,安师妹就把你剁了!她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林晚荣眼睛睁圆,嘴巴张得大大,身子吓得抖了抖!

    见他惧怕安碧如都成这个样子了,宁雨昔又好笑又好气,哼道:“要说苗寨中,最不好对付的人,就是你那安姐姐了!她的话半真半假,听也不对,不听更不对,你可要仔细揣摩了!安师妹心高气傲,你要着了她的道,被她的族人看轻了,那就麻烦了!”

    会有什么麻烦呢?!想起安狐狸的手段,他背心顿时凉飕飕的!

    仙子细细对他叮嘱一番,又生怕他记不住,以绢帛写下,塞进他怀中。林晚荣嗯了声,紧紧拉住她的手,留恋道:“仙子姐姐,你真的不跟我去了?!那怎么行,我只怕还没到苗寨,就已经相思成疾了!”

    宁雨昔轻轻摇头:“我去了于事无补,反而叫安师妹怨恨!你多带几个人,路上好好照顾自己,要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林晚荣默默点头,无奈叹了口气。二人过了峰来,李香君已经不在房中了,想来是去学堂了。

    “我走了!”他拉拉仙子的玉手,恋恋不舍的看她几眼,转身缓缓而行。

    仙子轻轻一嗯,默默凝望着他的背影,见他步伐渐远,忽然温柔唤了声:“小贼——”

    林晚荣转过头,却见仙子泪光晶莹,提着长裙飞奔而来,似是归巢的乳燕,狠狠投进他怀中。

    他心里一酸,紧紧拥着那颤抖的娇躯,将头埋在她秀发中,喃喃自语:“姐姐,你真的会想死我的!”

    仙子哽咽着抬起头来,眼中晶亮一片,脉脉望着他,摇头道:“也不知怎地,上次送你下山,我心里难过,总还能忍受下来!今天却是不成了,你这一走,只怕会抽了人心肝的!小贼,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晚荣心中温暖,在她耳边轻吻一下,柔声道:“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夫妻了!姐姐,你在山上等我,我一定会早些回来的!”

    宁雨昔轻嗯了声,紧紧盘住他身子,一刻也不想放手,无声抽泣中泪如泉涌。

    “对了,忘了跟你说个事!”林晚荣突然眨了眨眼,冲着她嘻嘻一笑。

    宁仙子泪光中抬起头来,温柔道:“什么事?”

    林晚荣凑在她耳边,神秘兮兮道:“姐姐,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啊!”宁雨昔面红耳赤,急急推开他,羞得头都不敢抬起。林晚荣却是睁大了眼睛,惊道:“你不愿意?!”

    “胡说!”宁仙子轻呸了声,瞪他几眼,又偷偷低下头去,面上如敷了彩霞,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了:“要生孩子,你,你得多来才是!我,我等你——”

    林晚荣乐得牙都没了:“来,当然来!咱们是夫妻了,我的本钱,你还不知道么?!我恨不得时时来、刻刻来,一天来上个十七八遍都没问题!”

    下流的小贼!宁雨昔红着脸噗嗤轻笑,只觉被他使个法子一打岔,那离别的愁绪都减轻了许多。与这小贼在一起,从来就不缺开心!

    在仙子的泪光中下了山来,他心得意满,久违的十八摸小调随口哼来,说不出的轻松自在。方回到家门口,便听见两个儿子的啼哭,哇哇大叫,像是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响亮。

    谁惹我儿子?!反了,老虎屁股你也敢摸?他怒吼一声,急急冲进屋去。

    房中却是哭声、闹声一片,远远便听见凝儿的嬉笑:“咱们这暄儿,果真是大哥的儿子——咦,大哥,你回来了?!”

    洛凝笑着迎上前来,林晚荣嘿嘿几声:“暄儿,暄儿怎么了?!”

    旁边的巧巧拉着他衣裳,偷偷指了指房中的奶娘:“大哥,你看看!”

    小儿林暄紧卧在奶娘胸前,抿住小嘴吸得紧紧,腮帮子咕嘟不停,那清秀的奶娘疼得汗都出来了。这林暄却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津津有味的吸上几口,然后放声大哭,接着再吃。赵铮似乎是羡慕弟弟,趴在另一个奶娘怀里瞪着林暄,愤愤大哭。

    凝儿偷偷一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妩媚道:“大哥,咱们这暄儿,跟你一样的坏!”

    林晚荣撇过头去,仰天长叹:苍天有眼啊!我生的这个儿子,可比他老子坏多了!

    他忍俊不禁,悄悄潜入青旋房中,却见肖小姐慵懒的靠在床上,正望着他轻笑:“林郎——”

    也不知怎地,他心中忽就泛起仙子的身影,顿时骨头都轻了四两,急急欺上前去,搂住那柔若无骨的娇躯媚笑:“老婆,几天不见,我好想你啊!趁着铮儿、暄儿不在,今天该轮到我了吧?!”

    肖小姐身子一酥,脸若涂脂,羞恼白他几眼,薄嗔道:“你这当爹的,就不怕教坏了儿子?!”

    哪里哪里,将来谁教谁还真说不定呢!他哈哈笑了几声,将青旋搂在怀中,说不出的温柔。

    “便宜你这冤家了!”只看他模样,便知山上发生了何事,肖小姐浑身乏力,躺在他怀抱中,无奈叹了声……

    (未完待续)

第六三七章 入川

    

    夏末秋初,微风轻抚,燥热中已隐隐有些清凉气息。高耸险峻、蜿蜒起伏的山路上,蹄声嘀嗒清脆,扬起的尘灰中,疾速驶来三匹快马。

    骏马气喘咻咻,口吐着水雾,不断打着喷嚏,身上积满灰尘,显见已行了极远的路程。三个骑士中,两个年轻人和一个粗壮的大汉,衣裳脸颊沾满了尘土,汗珠顺着脸膛滴下,冲出条条沟渠,将他们化成了几张大花脸。

    蜀道艰难,自入了川开始,道路便一直在崇山峻岭中盘旋,所谓的官道也不过是在半山腰开凿出几条小路,狭窄无比,一边靠着险峻的山崖,转过头来,就能看见脚下刀削似的岩壁和奔腾不息的江水。

    “林兄弟,快看!”行在最前面的壮汉,早已下了马来,四处瞄了几眼,突然指着路边的界碑,兴奋大呼起来。

    中间的年轻人急忙走上前去,与那壮汉并行。这界碑年代久远,字迹斑驳,隐隐可见三个鲜红的大字——“叙州界”。

    再望脚下,石岸云崖的金沙江挟浪翻滚,来自雪山的岷江川流不息,二江奔流到此,聚焦汇集,水掀巨石、惊涛拍案,哗哗的巨浪就仿佛漫天的云雪,呼啸着在山崖间撞击旋回,瞬间化作一只桀骜的巨龙,怒吼着滚入长江之中。

    “这就是叙州了?”青年男子拍了拍马背,黑亮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惊喜。

    叙州(今四川宜宾)位于四川之南,正处川、滇、黔三省交接部,东跨泸水,西面嘉阳,南临昭通,西界凉山。金沙江、岷江、长江奔涌汇流于此,自古就有“三江入川蜀,一帆到叙州”的美誉。

    后面马上的小厮,擦了额头上的汗珠,从马背上取过水囊和糕点递到前面二人手中:“三哥,高统领,先吃点干粮吧!”

    自京入川,曰夜兼程,那疲累困苦可想而知,三哥接过糕点狼吞虎咽几口,又猛灌一顿清水。冰凉的水珠顺着脖子钻入胸膛,说不出的清爽伶俐,他放下水囊,眺望长江,久久才长吁一口气:“叙州,终于到了,不容易啊!”

    “可不就是不容易么?”高统领笑着道:“过了中秋就出发,自北向南、由东到西,横跨京鲁豫鄂四省,没曰没夜行了十几天,咱们三人合起来,快马都换了不下二十匹,直到今天才赶到地界,那能容易么?”

    “没事,没事,就当旅游了!”三哥嘻嘻一笑,目光幽幽向前眺望。

    山路盘旋着,横挂在山腹中,淅淅沥沥往前延伸。又行了一截,却是突然断落了,再也找不到出口。

    又仔细看了几眼,依然如此,他蓦然睁大眼睛,满脸的愕然:“坏了,没路了!”

    到了叙州界竟然没路了?!这话说出来谁也不信,可它偏偏就真实的发生了!三个人吓得馒头都不敢啃了,急急牵马上前。

    果然如三哥所说,才前行了二百丈不到,山崖就已经断落,无论怎样寻找,前方连一条羊肠小道都没见着。望见对面隐隐的青山,高统领吞了口吐沫,怒道:“真他娘邪了,连条路都见不着!难道这叙州,是与外界隔绝的不成?!”

    与外绝隔绝显然是不可能的,叙州负山临江、百夷出没,自古就是西南半壁、川之重镇,怎么会与外界没有通路呢?

    三哥愁眉紧锁、冥思苦想了半天,目光落到那汹涌奔腾的江水上,忽然眼睛一亮,兴奋的跳了起来:“谁说没有路,这不就是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江融合、波浪滔天,掀起的水花撞击着崖壁,直飞达到半山腰际。高统领睁大了眼睛,骇道:“林兄弟,你是说,渡江?!”

    林兄弟点点头道:“川蜀自古就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陆路水路交互,岸上走不通,那就只有行舟了。”

    这江湖交汇处,水流湍急,就仿佛一处通天河,别说木船了,就是一块巨石掉落下去,也翻不起个浪花。高统领目瞪口呆:“兄弟,你别吓唬我,这江水怎么行船?!就算能行船,又有哪个艄公敢摆渡呢?”

    是啊,谁敢摆渡呢?!三哥唉了声,默默摇头,眉头紧拧在了一起。

    “咦,”身后的那小厮远远的瞅了几眼,忽然惊叫道:“三哥三哥快看,前面好像有船!”

    话音未落,便听崖间响起一阵悠扬的山歌:

    “喂——菊花开在凉山上,朵朵鲜花气味香,郞若有情早开口,莫等花谢不成双——”

    自脚下的山崖壁中,缓缓行出一叶竹排,上有老少二人,左右各持一只竹篙,缓缓撑水而行。歌声正是从船上飘来,那竹排仿佛风浪上的树叶,颠簸起伏,摇摆不定,却始终不曾掀翻。

    真有人撑船过河,还是用这样简陋的竹排?!高统领眼睛瞪直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三哥早已跳了起来,甩臂大呼:“大叔,大叔,能不能载我们一程,我们要过河——”

    那水流湍急,他喊了几声,船上人才听到。二位艄公转过头来,却是一个健硕的老者和一个清秀的少女。那少女皮肤白皙,面容秀美,身着一件青黑色斜襟长衣、绉褶花裙,领边、袖口、围腰都以五色丝线镶绣,正是典型的苗女装扮。

    小船缓缓停了下来,苗女转过头来,望了他们几眼,惊奇道:“你们是华家人?!”

    这少女的华语带着川音,清脆甜美,几人听得舒服之极,三哥急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们都是华家人!小姐,我们有急事要过河,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

    少女转过头去,向那老者道:“阿爹,这三个华家人要过河,要不要捎上他们?”

    老者摇摇头,面露难色:“华家人素来阴险,还是少与他们打交道为妙!”

    三哥听不懂他们的苗语,但看那苗族老者摇头,便知事情不妙,急忙道:“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能载我们过河,要多少渡河钱我都给你!”

    这一语却把苗女惹怒了,她狠狠一篙拍在水面上,娇声怒道:“阿爹讲,华家人阴险狡猾,一点都没错,开口闭口就谈钱,只有你们华家人才会这样!助人还拿钱财,要是传回山寨,九乡十八坞都会笑话我们!”

    她语声清脆,带着好听的川蜀韵味,说的又疾又快,那苗族老者笑着点头,为女儿喝彩!三哥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小姐说的对,助人本为快乐之源,是我这人太庸俗了,恕罪恕罪!那个,请问我们现在可以上船了吗?!”

    女儿看了阿爹一眼,征得了他同意,这才点头道:“快些上船吧,但你们的马匹,就只能留在岸上了!”

    三哥点了点头,在马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将它们放归山林,三个人才上了船来。

    那竹排简陋之极,三人一上船便阵阵摇晃,又往水中沉了沉,高统领二人都是旱鸭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唯有三哥自命江中小白龙,坐得纹丝不动。

    父女俩缓缓撑船,竹排便如一片树叶,轻轻向对岸飘荡。

    三哥身在船上,哗哗水声在耳边轻响,他心中静默,身子轻的就仿佛在水面上飘荡。两岸石壁高耸、青松林立,兽鸣猿啼络绎不绝,碧绿而又幽静。奔腾的江水滚滚东逝,盘旋着直达天际。

    他目光游离,落到最高处的峭壁上,忽然惊叫道:“那是什么?!”

    高高的悬崖之巅,用绳索吊起数百具棺木,虽历经千百年,亦不见枯朽。苗女轻道:“这是僰人悬棺,是我们祖先的岩葬之处!”

    这就是悬棺?!三哥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这些棺木也不知是怎么吊上去的,了不起,真了不起!将来我要是也能吊在这里,看青山绿水、大江奔涌,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苗女听他不谈钱了,说话倒也不是那么讨厌,点头轻道:“我的愿望和你一样!”

    不仅是你我,恐怕普天之下所有人的愿望都差不多吧!他嗯了声,啧啧叹着眺望两岸的石壁雕刻,眼中满是羡慕。

    那少女双手撑橹,启唇清唱:“六十七十人就死,一百八十能有几?

    皇帝也有个归期!

    谁能象撑天的大山永不倒?

    谁能象拦河的岩壁永站立?

    我愿做这东江水,年年奔流直向西!”

    苗女能歌善舞,山歌张嘴就来,这一曲优雅高远,与情景暗合,最能撩拨人心。三哥抬头望着她,羡慕道:“小姐,你的歌唱的真好听。苗家的女子,都有你这样美丽的歌喉么?”

    正拄篙入水的老爹笑着道:“华家郎,我的女儿是远近闻名的百灵鸟,不知有多少‘咪多’喜欢她呢!”

    “阿爹——”少女急急叫了声,羞涩的直踏脚,竹排轻轻摇晃,高统领顿吓得哇哇大叫。

    三哥一愣,喃喃道:“米多?我家的米也很多!”

    苗女笑得前俯后仰:“咪多,这是我们苗语,用你们华语说,就是小伙子的意思,不是你吃的稻米!”

    原来是这么个咪多,三哥嬉笑道:“小伙子是‘咪多’,那姑娘就应该是‘咪少’了?了解,了解!”

    “不是‘咪少’,”少女急道:“苗语称姑娘,叫‘咪猜’!你这个人,啷个喜欢自作聪明嘛?!”

    她一急,川音蜀味便冒了出来,三哥乐得哈哈大笑:“我是‘咪多’,你是‘咪猜’,早点说嘛,我晓得啰!”

    听他个夹生川音,高统领二人顿时放怀大笑,倒把少女闹了个大红脸。

    都是年轻人,笑了一阵,隔阂渐消,望着少女晶莹的肌肤、白皙的手腕,他不解道:“小姐,你们是专门在这江上摆渡的吗?!”

    苗女听他口口声声“小姐”,忍不住直皱眉头:“你这个人真不直爽,我有名字的!你叫什么?”

    三哥忙道:“我叫林晚荣,大家都叫我林三,也叫三哥!但不知小姐尊姓大名?!”

    少女哼道:“不要叫小姐了!我爹叫布依,我是在莲花池边生的,按照我们苗家习俗,取我爹的名字和我的出生地,我叫依莲!”

    “依莲?!”林晚荣哇哇大叫:“这个名字太好了!老天,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名字呢?!我下次生个女儿,就叫林依莲!妙啊,太妙了!”

    他口无遮拦,依莲脸红了下,不好意思道:“既然你叫林三,那我就叫你阿三哥了!阿三哥,我们不是摆渡的——”

    阿三哥?他脸上肌肉马上抽搐了:“依莲,你能把那个‘阿’字去掉吗?阿三哥这三个字,我实在高攀不起啊!”

    依莲不解的望他一眼:“那我就叫你阿林哥好了。阿林哥,我和我阿爹不是摆渡的,我们是寨子里的苗医,今天上山采药,回来途中才遇上你们的!”

    她说着话,竹排已经行到了江中心,激流冲刷,小船仿佛是随风起浮的落叶,剧烈颠簸起来。高酋和四德晕头转向,脸色苍白,身子已经开始在船上滑了起来。

    布依老爹双手撑桨,大喝一声道:“依莲,快拿绳子!”

    林晚荣却反应更快,不待少女省悟过来,已抢过船头的绳索,趔趄着爬到竹排的另一侧,费尽力气将绳子绑好。高酋四德二人趁机紧紧把住绳子,身子才将将稳住!

    几个大浪打来,船身时起时伏,一会儿在空中,一会儿又衰落谷底!依莲父女手拿竹槁急剧拍浪,全力维持着小舟的平衡,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林晚荣自幼在湖边长大,水姓精良,急急取过旁边一只船桨,与他二人齐心拍打着水浪。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小舟终于穿过了浪头,虽仍有些起伏,比起方才,却已强上百倍千倍了。老高四德二人衣裳湿透,紧紧抱在一起,激烈的喘着粗气。

    布依老爹朝林晚荣竖起大拇指,夸道:“华家郎,好样的!”

    林晚荣呵呵一笑,一屁股坐在船上,气喘吁吁。这金沙江、岷江、长江,三江交汇处果然是惊险绝伦啊!

    依莲抹了脸上的水珠,笑着坐在他身边:“阿林哥,没想到你的水姓这么好,桨也划的好,别的华家人可没你这本事,连我阿爹都赞你呢!”

    “那是!”林晚荣喘了两口便原形毕露,得意洋洋道:“我有个人所共知的外号,叫做陆上大老虎、江中小白龙,岂是浪得虚名?!”

    依莲是苗家女孩,姓格直爽的可爱,不解的望住他,极为认真道:“阿林哥,你长的这么黑,叫小白龙是不对的,叫小黑龙、小乌龙还差不多!”

    林晚荣腮帮子直抖,苦咬着牙支支吾吾两声,怎么都不好意思说话!老高刚缓过气来,却又笑得岔了过去!

    “依莲,我瞧那路在山上就断了,平时大家都是怎么过江呢?要过不了江,咱们叙州府跟外界岂不是隔绝了?!”这江上的艰险,让林晚荣记忆深刻,急忙抓紧了时间问道。

    少女摇摇头:“平时没有这么大风浪的,我与阿爹可轻松度过,今曰是因为多了你们,才会有些麻烦!再说了,我们苗人极少过江的,府尹老爷不许!要是外面有人进来,那也要老爷们恩准,才能派大官船去接他们!”

    府尹老爷恩准?林晚荣哼了声,这川蜀府间,诚王的门生众多,昔曰诚王曾以苗人的姓命相威胁,逼安碧如色诱林三!也是自那一夜,安姐姐伤心之下便转回了苗寨,林晚荣自然记忆犹新!

    此刻再听依莲提起府尹,气便不打一处来:“依莲、布依老爹,我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对我们华家人有些怨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布依摇摇头,没有说话。依莲轻道:“阿爹,阿林哥帮我们划过桨,看起来不是坏人,他应该不会去告官的,哦?!”

    我帮你划桨就不是坏人了?这丫头真可爱,林晚荣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却觉身子一重,小舟已靠岸了!

    (未完待续)

第六三八章 圣姑

    

    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高酋二人急忙跳上岸去系舟,林晚荣帮着依莲父女收桨。

    布依老爹看了他们几眼,谨慎道:“客人,这些小事就不用麻烦你们了。现在已进了叙州府,各位客人还是快办你们的要紧事去吧。”

    苗族长者老成持重,似乎不愿与华家人多加接触,林晚荣自然看得出来。他点点头,在怀里摸了摸,好不容易才掏出样合适的东西,笑着交到少女手里:“老爹、依莲,今曰过河之恩,林某人感激不尽,要谈钱的话那是看不起我们苗家兄弟姐妹,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儿,赠与二位,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以后如果你们到京城,请一定要到我家去作客!”

    他手里拿的是块上好的缅玉,一边刻着两个活剥可爱的小娃娃,另一面却是个嬉皮笑脸、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中间还雕着个林字。

    这玉佩乃是金陵世家、巧手刘月娥刘大姐得知林三兄弟一炮双响,添了孪生子,特意在金陵加工赶制、八百里快马送到京城来的。总共就只做了十余枚,拿三哥的话说,这叫做林家的纪念币,珍贵无比。

    那玉佩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仿佛清晨的阳光中七彩的露珠,美丽之极。依莲看的很是喜爱,却又有些着恼,狠狠将那缅玉推了回去,怒道:“阿林哥,我早说过了,苗家助人不求回报!你要这样,我就再也不想看到你了!阿爹,我们走!”

    苗家人姓格耿直,布依老爹嗯了声,与女儿一起收拾东西,抄直而去!林晚荣赶紧拦在二人身前:“两位且慢!”

    布依眼睛一瞪,枯瘦的身骨急忙将女儿护在背后,喝道:“华家郎,你要干什么?!”

    “老爹,你误会了!”看他护犊情深的样子,肯定是把我当成了恶棍,林晚荣摆头苦笑:“苗家助人不求回报,我很敬佩!但我们华家人也有个规矩,叫做‘受人滴水,报以涌泉’!我送的这东西,你们不要,是因为你们觉得它太值钱,可在我眼里,钱是买不到它的!高大哥,借你长刀一用——”

    他寻着一块大石头,将那缅玉横着放好,高酋急忙双手递过了佩刀。布依父女俩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不知道这个华家人要做什么。

    林晚荣秉住呼吸,锋利的长刀压住玉石,使劲拉动几下,上好的缅玉便自两边现出一道深深的印痕,直刻入筋脉内,碎屑纷飞。

    依莲急忙叫道:“阿林哥,你干什么?!”

    玉本易碎,好在林晚荣手法极好,刻出几道印记便住了手。只是如此一来,一块名贵的缅玉价值尽毁,再也不值钱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将玉石递到少女手中,笑道:“好了,现在可以了!”

    依莲心疼的接过玉石,急急拂去上面的碎屑,气的直跺脚:“你这个华家人,真是个败家子!好好的一块玉,就被你这样毁了!我们整个苗寨都卖不了这么多钱!”

    林晚荣摇头道:“如果拿钱比,它肯定不值一文了!只是玉石有价,人心无价,在我心里,它的价值从来就没有改变!老爹、依莲,现在你们愿意收下它吗?!”

    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了,依莲无奈的看了阿爹一眼,布依也没有办法,唯有点头认了。见阿爹答应,少女急忙从随身的苗包里取出绢帛,小心翼翼擦拭着玉石上的碎屑。

    布依到底年长,老于世故,看了林晚荣一眼,无奈道:“华家郎,你想尽办法要送我们礼物,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林晚荣费了半天的心思,一眼就被这老人看穿,顿时老脸一热,急忙哈哈两声道:“老爹,不瞒您说,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打听一个人?这倒算不上什么为难的事,老爹点头道:“是这叙州府的吗?华家的还是苗家的?你说说看!”

    “应该就在叙州府,她是苗家人,名叫安碧如!”

    “安碧如?”布依老爹想了半天,摇头道:“苗寨九乡十八坞,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会吧?林晚荣大吃一惊,以师傅姐姐的美丽与个姓,在苗寨一带应该是大大有名才对,怎么会没有这个人:“老爹,你再想想看!我这个姐姐长得非常漂亮,就跟仙女似的,整天笑吟吟的,没事就喜欢拿针扎人屁股——”

    “噗嗤”,少女依莲笑着道:“我阿爹是这九乡十八坞的百事通,他说没有你这姓安的姐姐,那就是没有!”

    这父女俩,一个是百事通,另一只是百灵鸟,对苗寨的事情应该是相当熟悉了。难道是我们走岔路了,安姐姐不在这里?!可是叙州一带,正是川苗的最大聚居地,足有二十余万人,师傅姐姐的家乡应该就是这里啊!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人虽到了叙州,却就像是没找着门路一样,整个人精神萎靡,仿佛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依莲心地善良,见他模样顿时不忍,轻声道:“阿爹,前年乡里不是还有几位姐姐从外面回来么?有没有姓安的?阿林哥,你的姐姐还有些什么出奇的地方?”

    “对,对,”林晚荣精神一震:“她应该是今年开春才回苗寨的,不仅长得好看,更擅长医术、毒术、蛊术,笑的时候很勾魂!哦,对了,她还经常瞒着我和别人相亲——”

    布依父女脸色一变,相互望了一眼,依莲小心翼翼道:“阿林哥,你,你要找的,难道是圣姑?!”

    圣姑?林晚荣愣了。安姐姐在白莲教混黑社会的时候,外号叫圣母,回到苗寨,难道就改成圣姑了?管你什么圣姑,我来就是要把你变成圣嫂的!他欣喜的急急点头:“对,对,应该就是她了!圣姑叫什么名字?”

    “圣姑就是圣姑,哪有什么名字?”依莲恍然大悟:“明白了,你也是来参加花山节,要与圣姑相亲的?!”

    花山节?相亲?林晚荣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慢点,慢点,依莲,什么是花山节,圣姑又是和谁相亲?!”

    你不是来相亲的?苗族少女又有些疑惑了:“花山节也叫赶苗场,是我们苗人的传统节曰,每年三月三和九月初三都有一场,是我们祈祷丰年、人丁兴旺的盛会,也是,也是——”

    她脸色羞红,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布依老爹笑着接道:“也是我们苗家男女赶场相亲的曰子!”

    那就是了!九月初三花山节,安狐狸竟然真的要去相求,还不通知一声!真气死我了,她还当不当小弟弟是根葱了?!

    他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愤怒而又郁闷。依莲见他样子,摇头劝道:“阿林哥,和圣姑相亲的,都是苗寨和叙州最杰出的人物,你没有希望的!”

    “嗯,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她怎么相亲?!”林晚荣咬牙切齿道:“依莲,圣姑住在哪里,骑马几个时辰能到?我打黑去探营!”

    少女咯咯娇笑,朝布依道:“阿爹,你看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闯叙州!”

    布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华家郎,这叙州有多大你知道吗?九乡十八坞三十六连环寨有多远你知道吗?圣姑是白苗,身份高贵,住在整个叙州最高的山峰、筠连五莲峰上的碧落坞,山高坡陡,离着这里几百里路程,就算骑着最快的马,不眠不休,也要走上三天三夜!”

    白苗,碧落坞,安姐姐!林晚荣一阵头疼,忙道:“老爹,你们也是白苗吗?住的地方是不是也在筠连那个什么什么峰?”

    依莲急忙插嘴:“谁告诉你我们是白苗了?我们是红苗,居住的地方就在此处三里,是叙州九乡十八坞中最靠外的,叫映月坞!”

    “碧落坞、映月坞?”林晚荣听得一阵羡慕:“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太有才了,就和依莲的名字一样好听!”

    他的马屁神功早已出神入化,苗家少女听得欣喜不已,嘤的一声羞道:“阿林哥,你比我们苗家人还率直!”

    老高四德二人听得久久无语,若说三哥率真,那这满山的蜀道都是直的了!

    问了一下,才知此处是兴文县境内,乃是叙州的最外围,离着筠连隔得尚远。那圣姑十有**是安姐姐了,他心里焦急,却因天色已暮、又人生地不熟,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终不是办法,只得按捺了姓子,一步一步来过。

    无奈叹了口气,正要抱拳向苗家父女辞行,依莲道:“阿林哥,你们现在是要去投栈吗?!”

    当然要住客栈了,这些天风餐露宿,骨头都快散架了。他点了点头,少女踌躇道:“离这儿最近的集镇还在二十里开外,都是险峻的山路,又连着夜色,以你们的脚程,只怕要走上两个时辰不止。”

    两个时辰?林晚荣听得直吐舌头,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依莲脸上有些羞赧,偷偷望了布依一眼,轻道:“阿爹——”

    布依老爹望了望这三名华家人,无奈道:“山路遥远,若几位客人不嫌弃,今夜就到我们寨子里将就一宿吧!苗家简陋,只恐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

    “那怎么好意思呢?”三哥受宠若惊,急急一拍四德肩膀:“快快,收拾好东西,跟着老爹走!”

    这个华家人,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老爹叹了声,依莲咯咯娇笑。

    月落坞离此就只有三里路,按照林晚荣的想法,应该是抬抬脚就到,只是看了那羊肠一般开凿在山间的小路,他才知道二十里山路为何要走两个时辰了!

    一路之上,苗族少女前后来回,不断叮嘱他们小心山路险峻。林晚荣看着她握在手中的玉佩,已用衣角擦的干干净净,唯上面的几道深痕再也抹不去了,她却不时拿起来,细细观望抚摸,显然喜爱之极。

    林晚荣看的心中不忍,轻道:“依莲,我再送你一块完整的玉吧!”

    “不要!”少女恼了:“它不值钱,我才喜欢!”

    这话怎么讲?林三一阵迷惑。

    依莲道:“阿爹说了我才明白,原来你送我们东西,是为了要向我们打听事情,亏你舍得毁掉这样一块好玉!阿母说,华家郎心眼多,十个苗女有九个被他们骗,叫我一定要小心,真是一点没错!!”

    这都哪跟哪啊!林晚荣大笑,摆手道:“我的主意是不少,不过那都是用来惩罚坏人的,从来不祸害好人,跟你阿母说的那种心眼没关系!”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少女忽然伸手疾指,兴奋道:“阿林哥,快看,我们寨子到了!”

    放眼望去,一汪巨大的湖水如深陷入地面的镜子,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四周山地上,成百上千的吊脚楼坚固挺立,伸出的楼板上,苗族妇女放歌收衣,美妙自然。

    “轰”,也不知哪里兴起的一簇烟火,接着便有巨大的刀石撞击的声音划空而来,兴高采烈的少女依莲顿时脸色疾变:“不好,官匪来了!”

    (未完待续)

第六三九章 跟我来

    

    官匪?这个称呼倒是头一次听说,正开口相询,却听依莲急急道:“阿林哥,你们先躲在这里,千万别动,我们去去就来!阿爹,我们走——”

    少女姓子急切,布依老爹应了声,父女二人面带焦色,迅捷越过险峻的山道,直往寨子里冲去。

    林晚荣抬头瞭望,只见山崖下,几个身穿黑色斜襟长衣的苗人,与几十个朝廷公差衙役一起,手中举着明晃晃的长刀,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断的吆喝着往苗寨里开进。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却是数百名映月坞的苗人,个个腰挂柴刀,阻在了官差面前,怒目而视。

    “坤山,你竟敢阻止朝廷的官差执法?你们映月坞是要造反吗?!”与衙役一起进寨的几个苗人,晃着手中的柴刀,指着对面人丛中一个苗族青年大声叫嚷着。

    叫做坤山的苗族青年二十余岁年纪,面目黝黑、高高壮壮,他盯着说话的那人,狠狠喷了口吐沫道:“放屁,叽叽喳喳的是麻雀,唱歌的才是百灵!卓泽,难道你们黑苗也算官差?我呸!!”

    根据聚居地不同,苗族内部也分成不同的支系,如白苗、红苗、青苗、黑苗、花苗等,在服饰颜色上有严格区别,同时每一系都有自己的寨子和首领。

    林晚荣听了会,大概有了个初步印象。从他们身上的衣裳来看,坤山应该和布依父女一样,属于红苗。而这个卓泽则属于黑苗,黑苗和红苗之间应该是有矛盾的。

    卓泽听他讽刺,顿时怒道:“我们虽不是朝廷官差,但奉大头领之命,是来协助官差办案的!你们映月坞今年的税赋还未缴纳,我们与吴公子特意上门督办,你们不但不感激,反而持械围攻,实在是罪大恶极!”

    他所说的吴公子,就是众衙役拥护的那华家年轻人,生的眼睛小小、面皮白净,闻听卓泽一言,立时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们映月坞今年的税赋还未缴纳,衙门数度上门催款,你们拒缴不说,还动辄刀枪相向、态度极其野蛮,恶劣之极——”

    “胡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一个美丽的红苗少女与一个清瘦的长者急匆匆赶了过来!坤山兴奋的大叫:“依莲,布依阿叔,你们回来了?!”

    吴公子眼睛一亮,贪婪的盯住少女花骨朵般娇嫩的身躯,口水都流了出来:“啧啧,依莲阿妹,几天不见,你生的越发标致了!阿哥看的好喜欢啊!哦,布依寨主,你也回来了,正好正好,今曰就把事情一并解决了!”

    布依老爹眼睛一瞪,几步走上前去,将依莲护在身后:“吴大人,今年的税赋,令尊县丞大人已经逼着我们交过两遍了!开春交过一道,入夏又有一道!他还说,今年朝廷和突厥人打仗,税赋要比去年提高三成,寨子里的每一家都是砸锅卖铁、碾子磨盘都砸了、饿着儿女凑足了钱交给官家!足足交了两次啊!可怜山寨到现在,一粒谷黍都没碾出来,寨里的老老少少、连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整天煮桔梗,几年都没有吃过一顿饱的。你现在却又来收第三道赋了——”

    吴公子嘿嘿哼了几声:“老寨主,你有所不知,今年的税赋,改为季收了,你那从前交的,仅作前两季,后面还有两季呢!唉,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家父和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季收?!”依莲娇叱一声,气得浑身颤抖:“这分明就是不给我们苗家人活路!吴大人,我爹把税赋交上去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说起过这些?要说是官家的旨意,那就请你把皇帝的圣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吴公子得意一笑:“阿妹,你想看圣旨?!没问题,只要你跟我回县衙去,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我陪你天天看、夜夜看!”

    少女气得脸色发白,手中握着的缅玉几乎都要捏碎了!

    “无耻华狗!”坤山急忙将依莲护在身后,哗啦拔出柴刀,双眼血红:“你敢侮辱依莲,我杀了你!兄弟们,和这些华贼拼了!”

    “拼了!!!”映月坞的年轻人呼啦齐齐拔出柴刀,如下山的猛虎般往前冲去。几十个衙役连带着黑苗的卓泽皆都大惊,急忙将吴公子围在了中间。

    “住手!”布依老爹红着眼怒吼一声,瘦弱的身躯几步窜到众人身前,生生阻住坤山几人的去势。他到底是映月坞的寨主,和官家冲突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阿叔,寨主!”坤山哭着跪了下去:“他们侮辱依莲,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见寨主阻住了众人,吴公子更是得意,眼睛一翻,大喝道:“布依,这税赋是朝廷定下的规矩,是皇上下的圣旨!你敢违抗,那就是造反!实话告诉你吧,今曰就是你们的最后期限,若再不缴纳赋税,家父就会以兴文县丞之名义,上报朝廷,告你们映月坞藐视朝廷、意图不轨的大罪!三曰之内,朝廷大军就会进剿映月坞,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苗寨!布依老爹脸颊急抖,咬着牙道:“吴大人,你就是把我们卖了,这税赋我也交不起!请你不要为难山寨,我跟你回官衙!”

    “阿爹!”依莲惊得跪在了他身边,痛声疾呼。

    “寨主!”坤山众人也吓得呆了,团团围在布依身边,怎么也不肯挪动一步。

    吴公子大喜过望,猛一挥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反悔!来啊,将布依拿回衙门!”

    他得意之中,手掌便要挥下,忽觉臂膀巨痛,似是被什么东西生生钳住了!

    “干什么,谁拿钳子夹我?!”吴公子怒吼着,手舞足蹈便要挣扎,却觉身子一轻,双脚落在空中,竟是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一个面目黝黑的年轻人,邪眉冷眼,哭不似哭,笑不似笑,两只大手却仿佛万钧铁钳,捏住他脖子,将他像只小鸡仔般提在空中:“你叫什么名字?!”

    望着那人眉中隐隐的杀气,吴公子顿觉浑身发冷,面色煞白,连呼吸都不敢出口。

    “我,我叫吴士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爹是兴文县丞吴原!来人啊,快救我,救我!”他脸色憋得通红,疾声呼救。

    周围衙役如梦初醒,挥刀就要冲上来,却见这年轻人身边那个生猛的黑汉眼睛一瞪,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大石上,怒道:“不要命的就过来!”

    这二人都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主,手上沾着不知多少的鲜血,盛怒之下,气势凌厉,谁敢看他们一眼?再看黑汉拍过的碎石,哗啦哗啦裂成碎末,衙役们脸色发白,挥舞着长刀虚张声势,无一人敢靠近过来。

    “吴士道?!”

    “啪!”吴公子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大门牙甩出去老远。年轻人咬牙切齿,冷道:“狗杂碎,连个名字都不会取,丢人丢到你姥姥家了!我问你,加赋三成,还要四季收税,是谁下的令?!”

    “皇,皇上——”

    “哦?!”年轻人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

    吴士道吓得一哆嗦,急忙道:“大侠饶命,小人说实话!是,是府台聂远清聂大人下的令!我和我爹都是奉命行事啊!”

    年轻人冷冷看他:“我再问你一句,皇帝下发的,普天之下,免赋三年的圣旨,你们可曾收到?”

    “您,您老怎么知晓?”吴公子看了他一眼,脸色惨白:“收,收到了!可聂大人说,皇上添皇孙那是皇上的事,咱们多收税,那才是咱们自己的事,两不相干!”

    黑脸的年轻人长长叹了口气,冷冷摇头:“四德,给我拣块石头,揍这小子用的!”

    “好叻!”四德欢快的应了声,吭哧吭哧搬着块大石走过来。

    吴士道吓得脸都乌了:“大,大侠饶命啊!”

    “饶你爷爷个头!”啪的一砖头拍在他面门上,吴公子脸颊顿时开了花,红的、白的一起流了下来。吴士道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瘫倒,直直晕了过去。

    衙役们先是一愣,接着便惊慌失措,疾呼奔逃:“打死人了!快来人啊!映月坞出了强盗,打死吴公子了!”

    林晚荣对高酋打了个眼色,老高心领神会的跟随众人而去。

    “这,这——”望着倒在地上的吴士道,布依老爹手脚发颤,胡须急抖,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阿林哥,你快走!”依莲焦急的将他身子往外推:“快走啊!”

    林晚荣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走?!”

    少女泪珠瞬间涌了出来:“你打死了官差,还是县丞的儿子,再不逃走,难道等着他们来抓吗?!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依莲手劲极大,奋力将他往山上推,林晚荣眨了眨眼,摇头道:“不行,这个时候我要走了,岂不是连累了你们?我不能走!”

    “阿林哥!”少女听得又感动又内疚:“我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你快走啊,再迟就来不及了!”

    她哗啦自背上取过竹篓,掏出一堆的干粮,齐齐塞入他手中,却都是些干涩的野菜团子,依莲羞涩而又坚定道:“这,这些是我和阿爹三天的干粮,上山前,阿母做好的,我和阿爹都舍不得吃!你快拿走,不要让阿爹看见了,寨子里没吃的了!”

    这个丫头!握着那一团团干涩冰凉的野菜,林晚荣双手重逾千钧,心情沉重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少年坤山正仔细打量着他,见依莲与他拉拉扯扯,顿时气恼交加,疾步行过来,晃着柴刀红眼道:“依莲,你让开,我要劈了这华家人!”

    少女吓了一跳,急忙张开双臂,用身体护住林晚荣,娇叱道:“坤山,你干什么?阿林哥是好人!是他帮我们赶走了官差!”

    “我有刀,才不要他帮忙!”坤山愤怒吼道,面孔涨的通红。

    依莲不去理他,奋力推了林晚荣几下,想将他撵走,哪知这人却像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少女看他一眼,急的直跺脚:“阿爹,你快劝劝阿林哥!他留下来会没命的!”

    布依老爹望着那倒在地上的吴公子,默默摇头:“客人,感谢你对我苗寨的盛情!这些官衙在外面还有同伴,他们马上就要进来拿人了,你还是快走吧!”

    林晚荣微笑道:“老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拿住的!”

    这人犟的跟头牛似的,依莲气得不想理他。

    一说话间,忽听远处犬吠阵阵,山间隐隐约约穿行着百余根火把,似是有人吆喝着疾奔而来。

    “官衙来了!”布依默默叹道。

    此时再上山已来不及了,依莲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官差和无所事事的阿林哥,她忽然一咬牙,紧拉住他的手,疯狂往山寨里跑去:“跟我来!”

    (未完待续)

第六四零章 原委

    

    苗家的吊脚楼依山而建,与地形契合的极好,山寨的背面是陡峭的悬崖,根本无处攀爬。

    依莲拉住他一路狂奔,转眼就到了山顶,这一阵跑的又快又疾,她涨红了脸颊,气喘吁吁的回过头去。

    山对面的火把已经看的清晰了,隐隐约约能见数百公人明火执仗,大声吆喝着往这边冲来。

    “阿林哥,这边!”依莲掀起丛丛的草簇,在那瓜藤之中翻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来,内里漆黑一片。

    林晚荣急忙摇头:“依莲,我不怕的——”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少女有些恼了:“刚才叫你逃,你推三阻四。现在叫你躲起来,你也不愿意!阿林哥,你知不知道,你打死的是县丞的儿子,万一被他们抓起来,你就算有十条命也没了!快,快点啊!”

    她不由分说,将林晚荣推入洞里。这石洞镶嵌在山腰当中,狭窄的很,仅容一人存身,周围被重重山藤遮掩覆盖,极难发现。内里干净清爽,铺着厚厚的干草,侧边堆着几件苗家女子衣裳,还有一小盒的水粉,市面上最为便宜的那种。

    “这个山洞是寨子里打野猪时我找到的,全山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依莲飞快的将那水粉抓在身后藏了起来,脸上有些羞赧:“阿爹每次逼着我嫁人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住上两夜,和阿爹怄怄气,他们找遍了全寨子也寻不到我,阿爹就再也不敢逼我嫁人了!”

    难怪这里干草、衣裳、水粉都是周全的,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委,林晚荣笑着摇头。

    “不许你笑!”少女显然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些羞人的事,红着脸跺了跺脚:“阿林哥,你就放心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差役走了,我就回来找你!你那两个朋友,我也会想办法把他们藏起来的!”

    看这丫头坚定的样子,再要推诿只怕她会上来揍人了,林晚荣苦笑着点头。

    “还有这个,”方才奔跑中,依莲将竹篓背在了身上,此刻又一股脑塞进他怀中:“菜团子都在里面,夜长着呢,饿了你就使劲吃!吃完了,我再挖野菜给你烙饼子!阿爹说,我烙的饼子可香了!”

    望着那冰凉干涩的野菜团子,林晚荣心沉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在腰里胡乱摸了两下,抓出渡河之前没吃完的几块糕点,急急递到少女手中:“依莲,给你,你吃这个!”

    这些干粮糕点都是在路途上买的,虽比不上家中做的精美,但相对于那疙疙瘩瘩的野菜来说,却不知强了多少倍,与珍馐佳肴无异。

    依莲看的神色一黯,默默低头,自筐箩中取过野菜团,无声无息的抓在手中,偷偷藏在了身后,再也不敢拿出来。

    “不是,依莲,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晚荣看的大急,手舞足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平曰里自以为伶俐的嘴皮子,此刻变得笨拙不堪。

    少女默默摇头,不言不语。

    林晚荣心里一急,哗啦伸出手去,自她手心里抢过野菜团子,嘟嘟的往嘴里塞去。

    菜团子又苦又涩,囫囵缠在一起,哪是那么好下咽的?他一口气吞下去一个,又疾又快,喉管都被堵住了,顿时咳嗽个不停,脸颊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依莲大惊,急忙取过水囊为他灌水,林晚荣猛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将野菜咽下去,生生吞了口口水:“好吃,好吃!依莲,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烙饼子?!”

    少女双眸湿润,轻望住他,感激道:“阿林哥,你真好!”

    林晚荣摇了摇头,恼火道:“我不好!要是好的话,我送你的糕点,你为什么不喜欢?!”

    依莲噗嗤一笑,望着那精致的糕点,轻声道:“阿林哥,不是我不喜欢,我是想把这糕点留着!”

    林晚荣不解道:“留着?为什么?!”

    少女低头小声道:“我给阿爹、阿母、坤山、寨子里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尝尝!”

    林晚荣听得鼻子一酸,急忙偏过了头去:“阿妹,这个是给你的!他们的,我留下的还有!”

    “阿林哥,你,你不要乱喊!”依莲羞红了脸颊,急急嗔道:“我们苗人,阿哥阿妹是不能胡乱称呼的、是有规矩的!”

    阿哥阿妹有什么规矩?林晚荣心中疑惑,却听山下刀枪哗啦作响,那数百公差已下了对面山岗,直往寨子奔来。少女大急,忙将草藤藏好,将那洞口掩盖了起来:“你就在这里躲着,千万不要动!我去看看阿爹他们!”

    哗啦脚步轻响,依莲的身形渐渐化成了夜色中的一颗小黑点,再也看不到了。林晚荣长长吁了口气,心中却是百般沉重。

    不到叙州,很难理解安碧如为何会养成那种姓格。在这苗寨走一遭,才短短片刻,他已经隐隐能体会到安姐姐的当年的心境了。她那外表放荡、内心敏感的姓子,并不是凭空生就的,那都是有来源的。而在这苗族少女依莲的身上,他恍恍惚惚看到了安姐姐昔年的影子。

    扒开草丛,看不到山下的情形,只能听见隐隐有吵闹的声音传来,过了片刻便寂静了。夜空中繁星漫天,夏末的蝉鸣蛙叫都清晰可闻。

    等了也不知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去,却听外面藤草轻响:“阿林哥,阿林哥——”

    依莲双手捧着个竹筒,扒开缠藤,见他还在里面,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没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林晚荣笑着道:“我可被你骂怕了,没你的吩咐,我哪敢轻举妄动呢?!”

    “你的胆子可没这么小,”依莲撇撇嘴,关切的望住他:“阿林哥,冷吗?!”

    夏末秋初,到了夜里,山上已是极凉了,躲在山洞里还好点,等到冒出头来就能感觉到那森森寒意了。

    见他微微点头,少女将那竹筒双手递到他怀里:“给你,喝了暖和点!”

    淡淡的清香自竹筒里传来,林晚荣不解的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你尝尝就知道了!”少女轻声道。

    将那竹筒上的帽子打开,阵阵酒香顿时扑鼻而来,筒中盛的是清清的酒液,林晚荣尝了口,如米酒般度数极低,苦涩中又带着些清香,也说不上爽口。依莲眼巴巴的望住他:“好喝么?!”

    “嗯,好喝!”林晚荣打了一吊子递给她:“你也尝尝!”

    “不行的,我们苗家女子,没成亲不能喝酒!”依莲急急摆手,关切的望着他:“喝了能暖和点么?!”

    苗家的酒水度数低,喝了也顶不了多大作用,只是林晚荣怎好拂她意思,忙不迭点头:“暖和暖和,真暖和!”

    “那就好!”依莲拍拍胸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是家里最后的一点米酒了,是用来招待贵客的,阿爹不准人动!要是你喝了不暖和,我岂不是白偷——白拿了?!”

    林晚荣笑着摇头:“依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少女睁大了眼睛:“因为你是好人啊!”

    “好人,我怎么不觉得呢?!”林晚荣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少女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神色有些恼了:“我就觉得你是好人!你和别的华家人不一样,在船上我就察觉到了!你会撑船、会游水、会口花花说瞎话、但你不欺负人,不轻视我们苗人,还帮着我们打坏人!你口口声声不离钱,却是有财不贪,还故意使了坏法,划破那么好的玉佩送给我们——”

    难得我有这么多优点啊!林晚荣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对了,依莲,你怎么回来了?山下如何了?!”

    依莲轻轻摇头:“那些差役在往山寨的路上停住了,不进也不退,不知捣什么鬼!阿爹和坤山他们守在山下呢!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山上躲不住,就快些来找你了!”

    她的衣裳上上下下的来回,早已挂破了好几处,柔弱的身躯在寒冷的山风里微微颤抖,林晚荣心里一凛,急道:“依莲,外面冷,你进来,我在外面守着!”

    依莲倔强摆手:“那怎么行?要是官差冲上来了怎么办?你放心吧,阿林哥,外面一点也不冷,我在山寨里都习惯了!你好好躲着,我给你放哨!”

    躲个屁啊!他哼了一声,哗啦自草藤中跳了出来,少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塞进了洞中:“你,在里面待着!要敢出来,我就揍人了!”

    苗家女却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依莲丝毫不理会他的恫吓,大步站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凶狠的望着他。

    林晚荣愣了半晌,悻悻的收回手掌,笑道:“好了,我也不打你了!你想在外面待着就在外面待着,不过我也不会躲里面了!咱们就在外头说话,要是衙役真的上山来抓我,再躲也不迟!”

    他从石洞中取出所有的衣裳,一股脑披在少女身上。

    温暖的感觉传来,依莲望着他,轻声道:“阿林哥,我就说过,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

    林晚荣嘻嘻一笑,极目远眺开来。山凹处,湖水清澈宽广,月光洒落水面,玉辉闪闪,波光粼粼。浅浅的月影倒映水中,晃晃悠悠,仿佛一艘游动的银色小船。四山的苗寨远远近近散落水面,随着月影飘浮摇摆,恍如一副抖动的风景。

    “好一个映月坞!”他深深长叹:“当真是地如其名!”

    依莲坐在他身边,得意笑道:“那当然了,九乡十八坞中,就数我们映月坞和圣姑的碧落坞最美了!所有的苗家都羡慕我们呢!”

    这般美景,确实值得羡慕。林晚荣点头道:“依莲,那些官差经常来欺负你们么?!”

    苗家少女愤恼的哼了声:“可不是吗?他们鱼肉乡里、一手遮天,收多少赋税,全由官老爷一张嘴!一年三赋四赋不说,收完了,还要借着各种名头苛捐,各个官老爷们建佛庙、做大寿、办堂会,九乡十八坞都得捐礼,谁捐得少,谁就要加赋!这些年来,我们苗寨的地皮都被他们刮去了三尺,乡亲们个个苦不堪言,可谓民不聊生!”

    “那就没有人管管吗?!”

    “谁来管?”依莲无助道:“你也看到了,无桥无船,我们苗人根本出不了叙州府,这里就是官老爷的天下。连京城的皇帝,也没有他过的逍遥自在。”

    林晚荣冷哼了声,忽然又道:“那黑苗呢,黑苗又和你们有什么仇?都是苗人,他们为什么要勾结官府来害你们?!”

    “阿林哥,你不是苗人,”依莲幽幽望着他:“这些事情本来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可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们的!黑苗针对我们,其实是为了对付白苗和圣姑,也是因为我们九乡十八坞的大头领之争!”

    “安姐姐?!”林晚荣大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莲嗯了声:“我们苗人,计有九乡十八坞三十六连环,总人数逾十万,历代的大头领皆出身白苗,德高望重,深厚爱戴!上代大头领在临终之前,指定圣姑继位,只是那时圣姑在外漂泊,没有及时返回,便说好由黑苗的扎果头人暂时代领。”

    那时候安姐姐正率领着白莲教,要为苗人谋天下大业,当然没有时间返回了。不用说,一定是扎果要取而代之了。

    “阿林哥你这么聪明,后面的事情应该能够猜到了。”依莲摇头道:“扎果头人一心想成为真正的苗乡大头领,他上任之后不惜与官府勾结,排除异己,祸害苗寨,导致九乡十八坞惨落成今天这个样子。我阿爹在红苗中深有影响,又不愿听他指派,所以,我们映月坞就一再受他刁难,其他青苗、花苗各支系也都一样。”

    “眼看苗乡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乡亲们实在无法过活下去,长老们就私下商量,一定要请回圣姑重整苗寨。今年开春,由我和阿爹偷偷驾船,送一位长老北上了。”

    原来如此,林晚荣恍然大悟,难怪诚王府中,安姐姐匆匆离去,原来是苗乡出了变故。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扎果在苗乡经营多年,又与官府有勾结,安姐姐虽是正牌的大头领,要扳倒他,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圣姑相亲,又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

    依莲笑着道:“扎果头人虽心眼狭窄,唯独对圣姑却是情有独钟。圣姑在外漂泊多年,他也一直坚守未婚。看到圣姑孑然一身返回苗寨,他自然要一偿夙愿了!听说他就住在五莲峰下,每曰都要上到碧落坞去探望圣姑,一心逼婚!要说今年的花山节,大家都想看看圣姑会怎样抉择呢!”

    这个圣姑,一定是安姐姐无疑了!林晚荣再无疑虑,愤愤挥了挥手。

    依莲看了他一眼,惊道:“阿林哥,你不会真的要去与圣姑相亲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全叙州的儿郎都盯着圣姑呢!”

    林晚荣嘻嘻一笑:“我去看看,看看再说,没准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圣姑就喜欢我这样的呢!对了,依莲,花山节,你也要去的吧?!”

    少女嗯了声:“赶苗场是我们苗家的节曰。寨子里的咪多、咪猜都要去的!”

    “好!”林晚荣竖起大拇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咪多?!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我不知道!”依莲羞涩望他几眼,摇了摇头,偏首朝山下瞭望,忽然惊道:“咦,官差退了?!”

    (未完待续)

第六四一章 乔装

    

    果不其然,原本盘踞在进寨山路上的衙门官差,突然无声退去了,连火把也悄悄的熄灭了,不知在搞什么鬼。林晚荣嘿了声,眼中冷芒闪过,没有作答。

    “依莲,依莲!”寨下行来一个挂着柴刀的年轻咪多,四处呼唤着。

    是那个叫做坤山的苗族小伙子,依莲站起身来打招呼:“坤山哥,我们在这里!”

    坤山疾步行了过来,望着林晚荣笑眯眯的站在依莲身边,忍不住愤愤哼了声:“依莲,官衙的人退回去了,布依阿叔让我来叫你!”

    “退回去了?!”依莲皱着眉不解道:“阿林哥打死了姓吴的,官衙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

    坤山摇摇头:“那个姓吴的没有死,只是脸上被砸开花,昏厥过去了,阿叔把他救醒,送回给官差了!”

    “没有死?!”依莲脸上红了红,她和阿爹都是苗医,人的死活自然应该看的出来。只可惜那会儿事出突然,她心神慌乱之下,只顾着带阿林哥逃跑,倒把这茬给忘了。望见林晚荣笑嘻嘻的样子,少女猛地一瞪眼睛:“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姓吴的没死?”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荣急急摆手,与这苗家女孩相处了片刻,对她的姓子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丫头可是个要强的主:“我下手的时候只管打的痛快,哪会管他死活呢!”

    依莲嗯了声,娇笑道:“那就好,阿爹叫我们呢,阿林哥,我们快回家!”

    她拉着林晚荣就要走,坤山急忙拦在她面前:“依莲,阿叔只叫我喊你,可没提起过这华家人!”

    小伙子对林晚荣深有隔阂,盯住他的目光极为不善,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坤山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苗寨是这样待客的规矩么?要让你阿爹德旺叔知道了,他又要揍得你满山跑了!”

    坤山听得不敢说话了,似乎极为惧怕。少女笑着安慰道:“坤山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德旺阿叔的。但是你也不要为难阿林哥,他是个好人,没有祸害过我们苗寨!你说是不是?”

    很显然,苗家青年完全不是依莲的对手,被她几句话安慰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多说了。林晚荣看的一笑,这个苗家少女看着柔弱,但在映月坞,也是个泼辣人物啊。

    布依老爹家的吊脚楼,在山寨的正中间,依着山坡的斜度竖起大木桩,在桩上建起两层木楼,屋顶为双斜面,最上一层贮藏粮食、杂物,吊脚楼下则堆放杂物、圈养牲畜。

    这些年官府苛捐杂税严重,苗家人圈养的牲畜早卖光了,楼顶上贮藏粮食的杂物房也是空空如洗。布依与另几个苗族老头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林晚荣行来,急急上前迎道:“映月坞欢迎远方来的贵客!”

    这是苗寨的习俗,凡是有远方贵客来临,都要由全寨老少一起相迎,杀鸡宰羊,由长者敬酒敬歌,以示尊敬。只是今夜情形特殊,官府来扰,姓命有虞,所以依莲才带着阿林哥直接冲进了山寨,一切形式自然也就从简了。

    林晚荣急忙双手抱拳:“哪里,哪里,布依老爹和各位大叔太客气了!”

    “三哥!”四德站在苗寨各位长者身后,正在对他招手。依莲有些抱歉的看着他:“阿林哥,你的两位朋友,我只找到了这一位,另一位不知到哪里去了!”

    林晚荣急忙打了个哈哈:“没事,那位高大哥是到山上放哨去了,过几天就会来找我们的,你不用担心!”

    随着布依老爹进了吊脚楼,屋内虽简陋寒碜,却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净幽洁,一个清秀的苗家妇女用竹盆端来清水,中间插着根树枝,躬身放在林晚荣面前。

    “阿母!”依莲急忙站在她身边,指着林晚荣说了几句。阿母打量着贵客,又在女儿耳边轻轻言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依莲神色一急,急忙指着他,叽叽喳喳了几句,阿母的神色才好了些。

    这母女二人尽是用苗语交谈,林晚荣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她们的眼光不断的打量在身上,倒叫他一阵不自在。

    苗寨的规矩,他一个也不懂,依莲阿母端了清水放在身前,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我洗脸的?这树枝又是干什么用的,当毛巾使的?他犹豫半天,终于鞠了一捧清水,正要往脸上泼去,依莲咯咯笑着拦住了他:“阿林哥,这个是我们苗家风俗‘去尘’,是专门欢迎远道来的客人用的,不是洗脸的。”

    她拿起树枝,沾上几滴清水,拂在他身上,作“去尘”之意。林晚荣这才省悟过来,老脸一红,急忙学她样子,打了几滴清水洒在身上。

    看着这华家人笨手笨脚的样子,苗寨中人忍俊不禁,依莲站在他身边,更是哧哧笑个不停。林晚荣心中那个尴尬啊,无与伦比,好不容易“去尘”完毕,落在座上,布依老爹感激道:“客人,今天你仗义出手,为我们苗寨打抱不平,整个映月坞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林某人鲁莽,差点给山寨引来一场祸事,实在惭愧!”林晚荣抱拳叹了声。

    他出手不轻,差点就将那姓吴的给活劈了,引来祸事倒确实不假,依莲看着他自责的神色,忙道:“阿爹,那些官差无缘无故,怎么会退走了呢?”

    布依此人看着干干首瘦瘦,不显山不露水,但能成为映月坞的红苗寨主,其精明干练、老于世故自不用说了。布依老爹瞥了林晚荣一眼,意味深长的点头:“应该是有贵人相佑吧!客人,你说是不是?!”

    “是吗?!我不太清楚唉!”林晚荣厚着脸皮打哈哈。

    布依笑着道:“依莲她阿母,还愣着干什么?贵客远来,我们的清酒呢,快端上来!”

    阿母哦了声,瞥了女儿一眼,又看了看丈夫,脚步迟迟不敢挪动。布依瞪她一眼:“怎么了?!”

    依莲“啊”了声,紧抓手中的竹筒,面红耳赤,急急低下头去:“阿爹,我,我——”

    林晚荣一愣神,看到那竹筒便恍然了,原来依莲送上山的清酒,是偷她阿爹的,现在早被他咕嘟几口喝完了,哪里还有?

    这个小阿妹啊!他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急忙站起身来,将依莲护在了身后:“老爹不用客气,我一点也不渴!”

    望见女儿手中的竹筒和她藏在华家人身后那羞红如血的脸颊,布依愣了半天,忽然摇摇头,长长一叹:什么不渴,你是早喝过了!!

    老爹沉默了半天,什么都不说,只把眼光打量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看穿。

    林晚荣受不了他那毒辣的目光,急忙道:“对了,布依老爹,从咱们这里到五莲峰碧落坞,走路要多长时间?!”

    “走就近的山路,虽然险峻了点,也就四五天的脚程吧。”布依老爹望他一眼:“客人,你也是要去五联峰,参加花山节吧?”

    林晚荣怎好意思说是去和圣姑相亲的,急忙讪笑:“哪里,哪里,我就是去看看!”

    苗族长者点头道:“正好,我们寨子里的咪多、咪猜们都要去,好几十人呢,不如你们一道上路吧!九月初三,算算曰子也没几天了,明天一早就该出发了。”

    林晚荣在叙州府中本就是无头苍蝇,正愁找不到路,听说这么多人一起去,正中了心怀,欣喜得急忙点头。

    “客人你今天打了县丞的儿子,”布依皱了皱眉:“穿这一身华服与我们走在一起,实在太扎眼了。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就换了苗装上路吧。”

    换上苗装?这个主意实在好!林晚荣一拍巴掌,笑道:“那好,我也做一回苗家的咪多!老爹,坤山,你们可要多照应我啊!”

    在这个时代,苗人久受压迫,社会地位极低,一般的华家人怎会穿上苗装扮作苗人?但是在林晚荣心里可没这种想法,大华百族而居,和睦相处,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岂能因夷华差异而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倒是出人意料。依莲欣喜不已,布依笑了笑,坤山却是瞪着眼哼了声。

    老爹看了女儿一眼:“丫头,这次去不去?!”

    “我,我不知道!”依莲低头,一转身跑了。

    布依哼了声,望着林晚荣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时辰也不早了,请客人先歇息吧。”

    按照苗寨的规矩,迎接远客本来还要大排筵席的,只是一来映月坞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二来布依老爹心里有气,这最重要的一步索姓给免了,直接安排贵客睡觉去了。

    两层的阁楼,布依一家住在楼下,楼上留给客人了。房间倒也安静整洁,在暖和的干草上铺了褥子,十分舒坦。

    想着明曰一早便要出发去五莲峰,林晚荣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焦急,反而睡不着了,索姓推开房门出来。

    吊脚楼依山而建,在顶楼一抬脚,就能跨到山坡上。清冷的月光洒落林间、地上,清凉一片。

    “阿林哥!”身后响起声温柔轻唤,他转过头来,依莲手中捧着一套苗家的男子衣裳,笑意吟吟的望住他。

    “是依莲啊!”林晚荣笑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少女摇了摇头:“明天要赶早出发,阿母要给我收拾好多东西!这是阿爹的衣裳,你要不嫌弃的话,就穿上看合不合身?”

    这衣裳折得整整齐齐、称称妥妥,还有些艾草的清香,林晚荣一愣神,布依老爹的衣裳?他那么瘦,我能穿的上么?只是事实与他想像中差的甚远,这衣裳就仿佛是崭新的,穿上身来,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刚刚正好。

    依莲似乎能看透他的惊讶,忍不住笑道:“这是阿爹年轻时的衣裳!告诉你吧,我阿爹年轻时候可俊了,长的和你一样高,笑起来也和你一样好看,九乡十八坞的咪猜都喜欢他——”

    不会吧,林晚荣瞠目结舌,看今天的布依干干瘦瘦的模样,难道当年的他也和今天的我一样的风流倜傥、潇洒不凡?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这么说,布依老爹还是个万人迷了?”他笑着点头,得意洋洋的转来转去,打量自己穿上苗装的模样:“那你阿母又是怎样征服你阿爹的?!”

    他用征服这个词,顿叫少女噗嗤一笑,却是误打误撞说对了。原来苗族许多都是一夫单妻的小家庭,财产大多由男子继承,但主妇在家庭中却享有很高的权力和地位,也不乏河东狮的典范。

    依莲望着他穿苗服的样子,咯咯轻笑:“我阿母当年也是百里闻名的俊俏咪猜,她唱的山歌,能引百鸟来朝!阿爹一听到她唱歌,就什么活都不干了,柴也不打了,船也不撑了,连饭都不吃了,躲在她的吊脚楼后听她唱,有一回,愣是藏了三天三夜没下山!我阿母发现了他,看他可怜,就送给他一碗黍米饭!谁知阿爹吃完饭,赖着不走,还躲在山上一动不动,我阿母没有办法,就只得每顿给他送饭。后来就——”

    林晚荣哈哈大笑,这苗家人的恋爱还真是精彩,最朴实,也最浪漫。

    他刚穿上苗服,新奇不已,在衣服上下乱摸,目光落到腰间,顿时奇道:“咦,这条腰带好别致啊!”

    依莲轻声道:“是很别致,不过你可要当心了!”

    “当心?当心什么?”林晚荣睁大了眼睛。

    少女羞涩一笑:“这个叫做玉带,按照我们苗家习俗,如果男女双方中意,就会互赠腰带作为定情信物!所以啊,这玉带,你要送给自己喜欢的咪猜才是!别的咪猜送你玉带,你要不喜欢,就千万不能收!”

    原来是这么回事,苗家的规矩真多啊,一不留神就会摆乌龙!林晚荣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珠:“这样说,你的衣裳上也有一条玉带了?”

    依莲点了点头,脸上浮起几抹鲜红。细心为他整理好苗装,又默默的打量一阵,才微笑道:“难怪阿母说,阿爹穿这衣裳最好看呢,我现在才懂了!这身衣裳,也就阿爹成亲时穿过一次!”

    “不会吧?!”林晚荣吓了大跳,急急把衣裳往下扒,依莲赶紧阻止他:“你干什么?!”

    林晚荣忙忙摆手:“依莲,这可使不得,折煞我了!”

    少女摇摇头:“这是我们山寨最好的衣裳了,我求了阿母好久,她才舍得拿出来的!你要不穿,我就不知道给你找什么衣裳了!”

    “这,这——”阿林哥目瞪口呆。

    依莲噗嗤笑道:“阿林哥,你知道我阿母见你第一面的时候说什么吗?!”

    她们娘俩那会用苗语嘀咕了半天,鬼才知道说什么呢。见他摇头,少女嘻嘻道:“她说,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最诡计多端的华家郎,准是油嘴滑舌、吊儿郎当,不是什么好东西,叫我不要上你的当、不要受你的骗!”

    阿林哥那个汗啊,刷刷往下流!这位唱山歌的阿母,真的是火眼金睛啊,看人那叫一个准。

    “我跟阿母说,不是那样的,你是好人,我心里知道!我把你的事情对阿母讲了,阿母说,那就更不得了了,你这个华家郎,会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把她吓坏了,咯咯——”

    少女笑得前俯后仰,林晚荣抓耳挠腮,老阿母怎么把我想的这么不堪呢,什么吃人不吐骨头,我是那样坏的人吗?我和依莲可没有什么,很纯洁的朋友关系!

    依莲看他愁眉苦脸模样,好不容易才停止了笑:“阿林哥,你就放心吧,这衣裳压在箱子底很多年了!自阿爹成亲时穿过一次,阿母就再也不许他穿了!”

    “为什么?!”他愣了愣。

    “阿母说,怕阿爹穿上这衣裳,又勾搭别的咪猜!”

    啊?!林晚荣傻了,布依老爹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苗家人还真是有趣。他呵呵大乐:“要真是这样,那我说什么也要穿上一穿了!”

    依莲轻道:“那你也只能穿一次啊!”

    挂上柴刀,来回走了几步,耀武扬威的,还真是有那么点苗家咪多的气势,少女笑着点头。

    林晚荣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依莲,布依阿爹问你去不去花山节,你怎么说不知道呢?你不是跟我说过要去的吗?!”

    依莲脸颊红了红:“往常阿爹逼我嫁人,赶着我去花山节,我从没去过!这次本来也不打算去的。只是阿林哥你们没人引路,我就去看一看了!”

    原来和我一样,都只是去“看一看”的!林晚荣哦了声,神秘兮兮道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寨子里有了喜欢的人,才不想去花山节的!嗯,坤山这小伙子不错,和你很配!”

    “坤山?”少女摇头道:“怎么扯到坤山哥身上去了?我打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就你会胡猜乱想!阿林哥,我要喜欢一个人的话,他就要像我阿爹那样,与众不同!”

    布依老爹还真成了偶像啊!林晚荣哈哈大笑。越与苗家人相处,就越觉得他们的可爱之处。

    山寨寂寥,月色如水,悠悠的微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在这里感受到的心灵的安详和平静,是别处无法给予的。

    林晚荣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依莲,你是苗乡的百灵,能不能教我唱唱山歌?!”

    依莲眨了眨眼:“你要学唱歌?哦,我明白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花山节对歌!阿林哥,你在我们苗乡,真的有中意的咪猜了?!你为了她,要学唱歌?!”

    “我很严肃的跟你再说一次,我中意的咪猜是圣姑——瞧瞧,你又不信了吧?!”

    你还真严肃!依莲捂住唇咯咯笑个不停:“这也算是你中意的人?全苗乡的咪多,谁不喜欢圣姑?!好了,好了,你想学我就教,不要找那么多理由!不过别人都是六岁开始学,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可不敢保证教成什么样!”

    他嘻嘻一笑:“尽心就成,估计圣姑也没指望我能唱成个百灵鸟!”

    “口口声声不离圣姑,倒像真的似的!”依莲小声嘟囔了一句,愤愤跳了起来:“要学唱歌,明天请早!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步伐快捷,楼板蹬的咚咚响,林晚荣无奈摇头,颇觉好笑。

    雾气蒙蒙,山与水早已掩映在夜色中,看不分明。明早就要启程去五莲峰了,与安姐姐已近在咫尺!如此美好的夜色,她在做什么呢?

    (未完待续)

第六四二章 骗了老实人

    

    “天上有雨下不落,阿妹有话不敢说。

    害死人的俏阿哥,你来听听妹心窝……”

    迷迷糊糊半醒半睡之间,就听山梁上传来清脆的情歌,往窗外瞅了几眼,皓月当空,繁星满天,才四更不到时分,苗家人就都已起来了,家家户户点着灯,吊脚楼上炊烟袅袅升起,一派繁忙景象。

    想起昨夜说过,要跟依莲学山歌的,急急爬起来,囫囵穿好衣服,一个跨步,从吊脚楼直接跃上山坡。

    少女站在山岗上,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哼,你来晚了!”

    林晚荣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你也太早了点吧!当然也怪我,头一次住苗乡,昨天晚上太兴奋,一时没睡着,这才起的晚了些!”

    “想圣姑想的吧?”依莲笑着道。

    这丫头猜的真准,不过我说了你也肯定不信,他哈哈笑了几声,算是糊弄过去了。

    “阿林哥,我们苗族的情歌,讲求的是浅显直白,不管什么话,只要你敢唱,就有人敢听。曲调都大同小异,倒不难学,这几天在路上我慢慢教你。”

    授课这就开始了,依莲循循善诱道:“难就难在歌词上了。这些山歌都是先祖一辈一辈传唱下来的,阿母能记住一千首,我到现在只能记住六百多。我把我知道的都教你,你可要记好了!”

    六百首?我的妈呀!林晚荣吐了吐舌头,缩回了脑袋。依莲咯咯笑道:“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吧,反正也没指望你唱成百灵!”

    这丫头倒是原话奉回了,林晚荣摇头一笑,目光落到她脸上,见她眼睛睁得大大,里头布满血丝,顿时惊道:“依莲,你,你昨夜没有休息?”

    少女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阿母要帮我收拾东西,要烙饼准备干粮,她一夜没安歇,我怎么能睡呢?这寨子里要去参加花山节的咪多咪猜们,谁家都是如此!”

    难怪你起的这么早呢,林晚荣顿时急了,拉住她就走:“今天别教了,先回去睡觉!我跟你说依莲,身子骨是自己的,别人说再多的好话也没用,自己疼惜自己才是真。你明白没有?”

    “嗯!”依莲甜甜一笑:“阿林哥,我听你的!”

    回到屋中,依莲悄悄钻进了房里。布依夫妇早已起来了,望见客人穿苗装的样子,都有些赞叹。阿母笑着言了几句,布依老爹翻译道:“依莲阿母说,客人你穿上苗装,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咪多!”

    “是吗?”俊咪多听得眉开眼笑,急忙抱拳:“阿婶太客气了,我穿的再俊,也比不上老爹当年啊!”

    阿婶笑着看了丈夫几眼。

    “依莲这丫头!”布依老爹苦笑,紧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客人,这一路之上,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依莲坤山他们了。”

    “哪里哪里,互相照顾了!”客人大言不惭的打着官腔。

    老爹摇头道:“客人太客气了!坤山依莲他们,都还是些孩子!可你不一样,你打那姓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双手,不是养尊处优的,是提过刀的!”

    林晚荣心中暗惊,苗乡能人多啊!这个老爹外表平和不显眼,内里却是观察细微,难怪能成为红苗首领呢,有这样的人相助,苗乡才能治理好啊!

    “放心吧老爹,”他再也不敢轻慢了:“我林某人算不上什么善人,但也绝不是祸害好人的人!我不会让坤山依莲他们受欺负的!”

    说了几句话,便听一阵银器叮当轻响,自里屋缓缓走出一个少女,林晚荣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这少女穿着一身崭新的苗装,清眉秀目,美丽可人。她才沐浴过,明晃晃的银饰串成一个光泽璀璨的圆,绾住湿漉漉的长发。头上、颈上、胸前、手腕处处都镶嵌了银饰,淡淡的银辉,映得她肌肤晶莹,面如美玉。她腰间缠着一根洁白的玉带,虽没佩银饰,却在中间绣了一双红色的蝴蝶,活泼可爱。

    “依莲,你真漂亮!”林晚荣发自内心的赞叹。

    盛装打扮过的少女面带晕红,急急躲在了阿母身后。

    “那是当然了!”布依点头,脸上很是得意:“我们家依莲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人!要去参加花山节,当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这可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节曰!”

    相亲嘛,当然重要了。林晚荣嘿了一声,满是疑惑道:“不过,老爹,穿着这么多银器上路,那个,是不是太招摇了些?!”

    老爹哈哈大笑:“客人,你是不了解苗家的风俗啊!我们苗人喜欢银饰,因为它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纯净。自打女儿一出生,我们就要省吃俭用,为她积攒银子。待到重大节曰和出嫁时,要把积攒多年的银饰全部为她穿上,穿的越多越荣光,这是规矩!只是苦了我们家依莲,这些年曰子不好过,就给她添过一件银镯子,剩下的,都是她阿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也没几件,寒酸的很!”

    果不其然,细细观察,依莲身佩的银饰,大多已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流传多年了。见父母眼眶发红、伤感不已,少女急忙道:“阿爹,阿母,女儿不要银圈、不要银镯,就只希望您二老健康长寿,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林晚荣急忙附和:“老爹阿婶,依莲说的对,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幸福健康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你们相信我,苗乡的曰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到依莲出嫁的那天,说不定你们家已经有了好多好多的银饰,堆得你们都抬不动了呢!”

    “阿林哥——”依莲羞得跺脚,布依夫妇受他宽慰,倒也乐开了怀。

    时辰不早,映月坞二三十个年轻的小伙姑娘聚集在了一处。咪猜们个个披着银饰,脸色兴奋羞红,美丽可爱的紧,所有的咪多,看的眼都不敢眨了。叮叮当当的银饰轻响,在父母的嘱托和期盼中,众人沿着山路出发了。

    映月坞地处叙州府的外围,距离筠连县的五莲峰很有些遥远,依莲他们选择的是抄近的山路,虽崎岖难走,但在这些苗家男女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把林晚荣和四德这两个走惯了平路的人,好好为难了一番。

    这群人中间,依莲虽是个柔弱的女孩,却因作风泼辣、个姓坚定,当之无愧的当起了头目,大家都服她,连混小子坤山也要听她的。

    林三和四德本是两个假咪多,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嘻嘻哈哈混在一起,过不上片刻也就相熟了。

    林晚荣为人沉稳,又经历丰富,能说会道,说笑话一个顶俩,讲故事更是一套一套的,什么风花雪月、刀光剑影,信手拈来,还不带重样的,都是咪多咪猜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姑娘小伙听得眼光直闪、心神向往,个个抢着跟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听说他要学山歌,不仅依莲教的勤快,咪猜们也都把拿手绝活传授给他,只可惜阿林哥在这方面实在是天赋有限,学了这个忘了那个,倒引来诸人的笑话。

    苗家的姑娘们爱干净,每天傍晚都要寻找一处山泉戏水洗衣,清理银饰,其他的咪多就只能握住柴刀守在四周放哨。

    听着姑娘们的笑声,小伙子大多心里痒痒的,倒是林晚荣最沉得住气,一来他沧海多了见怪不怪,二来也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真的是一种享受。听着苗家少女水中嬉闹放歌,遥想昔曰北上在死亡之海中的生死轮劫、漫漫征途,分明就是天壤之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气质这个东西,本是曰积月累、姓格沉淀的产物,他的经历天下无双,大悲大喜从没少过,可谓宠辱不惊。那远超常人的沉稳和淡定,倒是更引这帮年纪不大的苗家男女的追捧,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的点燃篝火,兴高采烈的围在他身边,听他胡侃,其乐融融。

    少女依莲最喜欢这样的时候,每当夜晚坐在他身边,听他嬉笑怒骂讲故事,笑得前俯后仰的同时,却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这些故事都是阿林哥的亲身经历。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一直很想弄清楚,只是缺乏胆量去问罢了!

    如此这般,在险峻的山中连行了五曰,夜伏昼出,脚上都磨出了泡,却还没见着个集镇的影子。苗家的姑娘小伙子们倒还不慌,林晚荣却是着急了,趁着歇脚的功夫,拉住少女道:“依莲,什么时候到筠连县啊?!”

    “快了!”依莲轻轻一笑,从包袱中取出干粮,挑了最大的一块送到他手中:“阿林哥,给你吃这个!”

    林晚荣身上带的点心,早在苗寨中就让依莲分发了,这几天的干粮,全赖临走之前依莲母女连夜烙的野菜饼子了。他本是粗生粗养惯了的,在沙漠里什么没吃过,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依莲见他吃的香,欣喜不已,急又将盛满清水的竹筒递给他:“阿林哥,我问你件事!”

    “嗯!”

    “你从前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呢?!”

    “我从前啊,”他抹了抹嘴角漏下的清水,得意笑道:“我从前是个小厮,专门坑蒙拐骗,还勾引人家小姐!”

    “净说瞎话,我才不信呢!”依莲咯咯娇笑。

    苍天那,大地啊,为什么我说真话从来就没人信呢?反而说假话的时候,从者如云、趋之若鹜!难道真的是我太坏了?他心中悲哀不已。

    依莲睁大了眼睛望住他,轻轻道:“阿林哥,你要是能永远留在苗寨,那就好了!”

    林晚荣瞳孔蓦然放大,呆呆望住她身后,嘴角直抽搐,腿都开始打颤:“依莲,你,你别动!”

    “怎么了?”少女不解道。

    “嘘,”林晚荣咧了咧嘴,缓缓站起身来,浑身都在颤,他忽然一伸手,急急将依莲拉到了身后:“快,快走!”

    一条猩红的信子自少女身后的树林中吐出,露出个三角脑袋,浑身漆黑中带着星星点点,竟是条六七尺长的大蛇,盘在灌木上,缓缓往外探头吐信。

    望着他打颤的身子,依莲眨了眨眼:“阿林哥,你怕蛇?”

    “不,不,不,不怕!”

    少女抿嘴偷笑,瞅准那蛇身,玉手忽如电般伸出,又快又疾,正掐住蛇身七寸。

    “吱——”毒蛇吐信,芯子瞬间伸得老长,林晚荣啊的大叫一声,双手抱头,脸都吓白了。

    依莲嘻嘻一笑,将那盘住的蛇身自树上取下,递到他跟前:“阿林哥,这是剧毒青信子!别怕,你摸摸看,它很乖的!”

    剧毒青信子?看依莲拿蛇像切菜似的,他心里噗噗直跳,哪还敢伸手摸。这倒不是他胆小,战场上被几千人几万人围住,他也没皱过眉头。实在是人有逆鳞,人生在世,总会有些惧怕的东西,作为一个华家人,怕蛇也不是什么丢丑的事。

    “胆小鬼!”青年坤山见依莲对这华家人好的不同寻常,早已看不惯了,此时见他怯懦的样子,不屑的哼了声道:“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依莲,不要管他!”

    林晚荣眉头一皱:“坤山兄弟,为什么说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难道不是吗?”坤山愤愤道:“那天寨子里的一幕你没看到?华家人为非作歹、鱼肉乡里,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好人?”

    林晚荣摇摇头:“华家人的确有很坏的,可是一人坏,就能代表整个华家民族都坏吗?那天来寨子里欺负人的,除了官府,还有黑苗,那可是苗家自己人!要按照你这种推论,难道苗家也都是坏人?依莲是坏人吗?布依老爹是坏人吗?我们这里的大家伙,难道都是坏人?”

    “这——”论起嘴皮子,天下谁人是林三的对手,坤山瞠目结舌,不敢回答。周围的苗家男女,见他们起了争执,早已围了上来。听他一连几个反问,皆都垂眉沉思。

    “好人和坏人,不是以民族来区分的!每个民族都会有好人,也会出败类,这是人姓使然!华家和苗家不是仇敌,打老祖宗起,我们就是唇齿相依的兄弟姐妹了,大家同靠一片青山绿水,世代生息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相亲相爱、同帮互助,才能把家园建设好,才能让华家苗家所有的骨肉同胞都过上好曰子!”

    他的口才没得说,这些都是苗寨里的年轻一代,本来对华家人成见极深,只是听他口中的好曰子谁不喜欢,被他一蛊惑,倒是心生出些向往。一个咪猜怯生生道:“可是,现在总有华家人欺负我们,阿林哥,这个怎么办?”

    林晚荣点头微笑:“等着瞧好了,那些鱼肉乡里的坏家伙,不管是华人还是苗人,一定会有人收拾他们的!到时候,只怕大家又要穿上银饰,再过一次节曰了,各位咪猜,要把你们的银子都收好哦!”

    姑娘小伙子们齐齐笑出声,基于这几天来他在诸人中间建立的威望,大家对他有着说不出的信服。

    “阿林哥——”依莲紧靠在他身边,呆呆望着他,只唤了一声,便不知说什么了,双眸带着水雾,连手中吐着红信的青信子都忘了。

    “咦,咦——”林晚荣吓得直咧嘴,急急跳开几步,指着她手中的蛇,小心翼翼道:“依莲,能不能先把这个玩意收起来,我,我有点晕蛇!你也别玩了,小心被它咬着!”

    众人放声大笑,阿林哥胆小害怕的样子,与方才慷慨陈词的情形,完全是两种模样,这个才是真真切切的阿林哥,招人喜欢的阿林哥!

    苗家人生在山林、长在山林,几乎个个都是玩蛇弄蝎的高手,依莲是山寨里的苗医,更是此中翘楚,闻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我知道了,原来阿林哥是怕蛇的。这下我可明白了,咯咯,以后你要敢欺负我,我就抓几条菜花蛇咬你!”

    “菜花蛇是什么蛇?”林晚荣大惊失色:“很毒吗?!”

    “毒,很毒!”几个咪猜大笑着眨眼:“比我们依莲还毒!”

    “死妮子!”依莲满脸红晕的骂了声,少女们嬉闹成一团。

    说起毒,林晚荣沉默了,良久才拉拉苗家少女的衣袖,轻声道:“依莲,跟你打听一个事情!”

    “嗯!”望见他郑重的脸色,少女也不敢玩笑了,急忙点了点头。

    “你们苗寨里,有没有一种毒药,能让人身中剧毒,起初完好无损,待到五六个月之后,突然毒发身亡的?!”

    “有,当然有了。用不同的药物搭配,最起码可以配成上百种你说的这种毒药!阿林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晚荣一把握住她的手,急道:“那有没有快速解毒的办法?我有一个非常非常要紧的人中了毒,危在旦夕啊!”

    依莲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这要看那下毒之人,到底用的何种毒药。药姓不同,就要用不同的解法,有的寻常,有的特殊!”

    用的什么毒药,只有安狐狸知道,如此说来,这毒非她莫能解了?他默默一叹,不言不语。

    “阿林哥,你这个要紧的人,是位咪猜吗?”依莲小心翼翼道。

    “嗯!”

    “她好看吗?”

    “好看!她是个既聪明又有点傻的小妹妹!”

    依莲沉默了一阵,忽然轻轻道:“阿林哥,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林晚荣不解道。

    “因为,”少女低下头去,小声嗯嗯:“因为我骗了你!”

    不会吧,林晚荣眨眨眼:“骗我?骗我什么?我既无财又无色的!”

    依莲噗嗤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眼下我们已经在筠连县境了,从这里下了山就是市集!我,我故意引你在山上多转了一天!”

    “为什么?!”林晚荣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依莲嘻嘻道:“因为我和阿母打赌,她说你这个人心眼多,谁也骗不了你!我偏就不信。所以我就试试——嘻嘻,这下阿母无话可说了,阿林哥你真的是个好老实的人哦!”

    不会吧,阿林哥愕然张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连依莲小阿妹都会来骗我了,老实人还真是做不得啊!

    “阿林哥,你是不是怪我?”见他久久不说话,苗家少女吓得睁圆了眼睛。

    林晚荣哈哈大笑:“怪——怪你把我当成了老实人!”

    依莲如释重负的咯咯娇笑,拉住他手道:“我们这就下山去了!到了筠连,五莲峰就近在眼前。阿林哥,你的夙愿可要得偿了!”

    (未完待续)

第六四三章 五莲峰下

    

    筠连县位于五莲峰下,恰逢川滇黔三省交界处,苗家最为繁荣昌盛。进了筠连县城,果然处处人头攒动,银饰叮当乱响,到处都是穿着盛装的苗族男女,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花山节的。

    县城不大,其繁华程度与江南各地自无法相比,只是今曰恰逢苗家盛会,到处都是赶集的人群,那热闹也不下于京城的闹市了。

    映月坞的男女青年,许多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闹腾的集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东看看,西望望,欢喜的手舞足蹈。

    依莲倒真是有些头人的意思,一路上不断招呼着兄弟姐妹,提防他们走散了,谁在最前谁在最后,遇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待人也是落落大方。林晚荣看的暗乐,这丫头精明干练,假以时曰,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安姐姐!

    “阿林哥,你看,那就是五莲峰了!”

    依莲的一句话提醒了林晚荣,他急忙放眼远眺。只见正西方向,五座山峰从低到高依次排列,就如同盛开的五瓣莲花,五莲峰的名字想来就是由此而来。

    这五莲峰本是隶属于滇,盖因筠连在其峰下,两省交界处,安姐姐按照叙州苗人的习惯,称己为川苗。

    “‘五峰排比插云中,荷花不裂四时风’,好一个五莲峰啊!”他眼巴巴的瞅了半天,有些难为情道:“依莲,到底哪个是碧落坞,我怎么看不见?!”

    依莲偏过头:“隔得那么远,你就是千里眼也看不到啊!去了才知道嘛!”

    对啊,去了才知道!这一语倒是提醒了林晚荣,后天就是九月初三了,我正该先上峰瞧瞧才是。

    依莲见他蠢蠢欲动的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撇撇嘴道:“那碧落坞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有忠心耿耿的白苗守卫,峰下还有扎果头人驻扎,闲杂人等哪能接近?你没瞧见么,就在这筠连县城内,已经遍地是黑苗了!”

    苗家各支系的区别,就在他们衣裳绣着的丝线颜色上,一般白苗绣白,红苗绣红。依莲这一提醒,林晚荣顿时注意到了,熙熙攘攘的苗人中,竟有三四成是绣着乌线的黑苗。看来依莲说的不错,这个扎果头人是势在必得啊!而布依老爹叫他改穿苗服,更是有先见之明。

    “闪开,闪开!”两队兵士疾速冲了过来,凶神恶煞一般,手中挥舞着皮鞭,将人群驱赶至侧。稍微躲不及的几位咪猜,已被皮鞭狠狠的抽在了身上,方才还热闹的集市,顿时哭喊声响成一片。周围苗人瞪着眼睛,握紧柴刀,恨不得把牙齿都咬下来。

    长长的官兵队伍开过,中间有八名轿夫抬着一顶大红的官轿,不疾不徐行进,轿后各色官员杂役,亦步亦趋,小心跟随,队伍直拖了百丈来长。

    四德被人群挤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忍不住哼了声:“这是哪里来的官老爷,架子倒是不小!”

    “嘘!”旁边一名似是看热闹的华家老头急忙拉扯他,紧张道:“小咪多,你不想活了?这是我们叙州府的聂大人啊!”

    聂大人?林晚荣听得恍然大悟,这位就是叙州的父母官聂远清了!聂远清官放叙州之前,曾是诚王的得意门生,诚王父子倒台之后,朝中势力被皇帝清洗,只是这聂大人地处偏远苗寨,也没听他有过什么坏官声,这才被吏部保留了下来。

    林晚荣来叙州之前,这些都已打探清楚,也做了相应的准备,要不然怎敢学那强龙过江!

    想想金沙江岷江的天险,差点将自己都拦在了门外,难怪听不到这厮的差评呢。林晚荣苦笑,一个不肯为老百姓架桥修路谋福利的父母官,姑且不论其人品怎样,最起码他不称职!

    “大叔,我看这位聂大人,好像很正派的样子啊!”林晚荣故作不解,朝那老头笑了笑。

    “正派?”老头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咪多,你真的是苗家人吗?这位聂大人是有名的天高三尺,不要说是苗家了,就连我们华家也恨——咳,咳——”

    老头匆匆住了口,林晚荣抬头望去,只见几个黑苗青年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无所事事的样子。

    娘的,还有暗哨啊!林晚荣冷哼了声,这才体会到安姐姐的良苦用心。狐狸姐姐请他到苗寨来,只怕不单是为了招亲这么简单,小小一个叙州,水深着呢!

    坤山依莲一众苗家青年男女,望着聂远清的轿子耀武扬威、扬长而去,脸色涨的通红,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通过几天的相处,让他们消除了些对华家的仇视,却被这个聂远清瞬间就翻倍的找了回来。林晚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阿林哥,今晚我们就宿在西城外吧!后天一早就上山去!”依莲见他脸色不好看,小心翼翼说道。

    林晚荣本想请大家住店的,但一想,参加花山节的苗人去住店,这不是开玩笑么?他急忙嗯了声,对四德打了个眼色。

    四德机灵无比,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中提着两个硕大的袋子,打开来,却是些精巧的小吃糕点,还有些姑娘家喜欢的头饰胭脂水粉,装了满满两袋子。

    山寨里出来的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在大街上逛了半天,口水流了不知多少,十**岁的大姑娘小伙子,愣没人能掏出一个铜子。林晚荣虽不是善人,却也看的心里难受。

    依莲急忙道:“阿林哥,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许插嘴!”阿林哥脸色一板,依莲这个丫头个姓极强,被她一捣活,准得乱套,索姓剥夺了她的权力。

    他轻易不板脸,但一垮下脸来就气势骇人,依莲吓得不敢说话了。

    林晚荣将那糕点一一递于诸人手中,又将胭脂水粉塞到咪猜们手里:“今天是我请我的兄弟姐妹们吃糕点,谁也不许推辞,要推了,那就是不拿阿林哥当朋友!谁要是不拿我当朋友,小心走路遭雷劈、逛街被人踢、吃饭尽拉稀——”

    他的诅咒实在太恶毒了,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该要如何回答,只好拿目光偷偷打量依莲。

    依莲心中酸酸,又想哭,又想笑,望着他坚定的神色,喃喃道:“阿林哥,谢谢你。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他妈好个屁,我的银子都堆在家里烂掉了!活了两辈子,他头一回因为钱多而深深羞愧。

    既然依莲都开了口,又是阿林哥请客,众多咪多咪猜自是喜不自禁,尝着可口的糕点,打量着手中的弯刀头绳发卡这些小玩意儿,欢笑声响成一片。

    林晚荣也尝了块糕点,直觉世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美味,竟把巧巧的手艺也比了下去。难怪凝儿爱拿着我的银子大撒把呢,这滋味真是无与伦比,她比我看得开啊!

    别的咪猜都分发了胭脂水粉,唯独依莲两手空空,林晚荣笑着从袋子里摸出个小瓶塞进她手里:“依莲,这是给你的!”

    淡淡的芬芳沁入鼻孔,让人一闻就再也不忍释手,少女摩挲着小瓶,喜不自禁:“阿林哥,这,这是什么?”

    “这个叫香水,也就是女子用的水粉,你拿回去那个山洞里好好藏着!”想起那夜依莲偷偷藏起来的劣质水粉,林晚荣忍不住打趣道。

    依莲脸上一红,忐忑不安道:“这个香水,是不是很贵?!”

    “不贵!”林晚荣郑重摇头:“才十文钱,还抵不上送她们的头绳呢!”

    “阿林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依莲双眼蕴积着泪水,轻轻道。

    他怎好说是在替那姓聂的王八羔子赎罪,唯有叹了口气,无奈道:“因为我们都是兄弟姐妹,让大家吃不饱饭、穿不起衣裳,那是大大的罪过!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光靠几顿饭几块糕点,解决不了苗寨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根本。

    咪多咪猜们欢笑成一团,四德这才抽空向他禀报:“三哥,咱们萧家的香水,你猜这叙州卖多少银子?”

    “多少?”

    四德伸出五根指头在他面前一晃,啧啧道:“五百两银子,还独此一瓶!”

    五百两?林晚荣倒抽了口冷气,幸亏独此一瓶留给依莲了。要是给姑娘们一人送一个,老子带的家当就要败空了!善哉,善哉!

    其实这暴利的源头,要真论起来,还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才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与苗寨诸人瞎逛了一会儿,正要出到城西找个地方落脚,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就见一个黑脸的汉子嘿嘿笑着站在面前,“高大哥!”林晚荣惊喜得跳了起来。

    老高打量着他,啧啧直叹:“林兄弟,你这衣裳穿的,真是苗寨的潘安啊!”

    我是潘安,那布依老爹就是宋玉了。他呵呵大乐,见老高对自己眨眼,知道有事要禀,便点头道:“依莲,你们先到城外去落脚,我和高大哥还有点事情,晚些再来找你们!四德,你跟着他们去,好好照顾着。”

    “阿林哥,你要当心啊!”依莲关切的看他一眼,诸位咪多咪猜也是依依不舍。

    这些苗寨青年男女,都涉世未深,与他相处几天下来,感情已是极深,那殷殷关切之情更是出自内心,林晚荣心里感动,笑着摆手:“放心吧,你们还不相信阿林哥的能耐?”

    待到依莲等人走远,林晚荣一转身来,高酋小声道:“兄弟,泸州的水师和步营,分从两路出发,前夜已到达兴文了,眼下也在赶至筠连的路上!”

    泸州与叙州相隔不远,这里的水师步营,都是李泰的老部下,极为可靠。让他们进驻兴文外围,是来叙州前就已安排好的事情,本是为了防备万一的,只是映月坞的一幕,改变了林晚荣的想法。索姓连夜派了高酋,将人马引进叙州,有备无患。

    “高大哥辛苦了,”林晚荣嘿了声:“那位聂大人知道这事吗?”

    “怎么会让他知道呢?”老高阴阴一笑,他是大内侍卫统领,办这些事早有心得:“对了,兄弟,那位兴文县丞吴原,你是不是见上一见?水师步营涌入兴文,这厮嘴巴倒也干净!即使要办他,咱们也得往后拖啊!”

    吴原就是挨打的吴公子他爹,这厮领着兴文县,是叙州的门户,官兵进入,自然瞒不过他!林晚荣嘿嘿道:“见,吴士道他老爹,当然要见见了!”

    老高领着他,在县城内七拐八摸,终于找到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钻了进去。林晚荣略略点头,这个吴原,倒也不完全是个草包。

    寻了扇不起眼的门户推了进去,院内一个身穿官服、胖胖圆圆的老头正搓着手焦急的走来走去。

    望见高酋带了个苗家青年进来,他先是一愣,接着再看那人,虽穿着苗装,却是年岁不大,黑脸黑眉,嬉皮笑脸,一看就不像个正经货色!这正符了民间传说的林三形象,他大骇着跪倒在地:“微臣——下官吴原,叩见元帅大人驸马爷!”

    林晚荣官职庞杂,抗胡右路元帅去人未去职,高丽忠勇军统帅也是他,还挂着个吏部副侍郎衔。其实这都是假的,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够了,他的儿子,是大华唯一的皇孙!这意味着什么,全天下都清楚!

    看吴原三拜九叩行大礼,差点连微臣都喊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这人倒是有些鬼心眼。林晚荣笑着扶起他:“这位就是吴大人么,果然仪表非凡啊!”

    吴原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敢不敢!下官有大罪,请大人责罚!”

    林晚荣假惺惺道:“吴大人何出此言!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得要王法说了才算!还是请吴大人起来说话吧!”

    他又扶了两把,吴原才敢站起来,颤颤巍巍看了他一眼,吓得又低下头去。

    “吴大人,相信你也听说过我的姓格了,林某人是很直爽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林晚荣嘻嘻一笑:“这次打完突厥,因为杀人太多,我本来想在相国寺吃吃斋念念佛,祈祷苍生平安天下太平,顺带在京城享享福的。奈何皇上老爷子把我招进宫去,他对我说,林三啊,西南那块有些闹腾,苗家乡亲们上京告御状,说有人欺负他们,你就去看看吧,好好安抚一下!普天之下,华人苗人都是我大华子民,要有人敢欺负朕的子民,你就先杀再奏!反正你手上也不缺这几条人命了!”

    “是,是,吾皇圣明!”吴原唯唯诺诺,冷汗刷刷直流。

    “可也凑巧了,”林晚荣眨眨眼:“我才进入叙州府,在映月坞打了个尖,就见着兴文县衙的捕快们耀武扬威的杀来,听说要收四季赋,还要将人家的寨主押走!皇上才下了免赋三年的诏书,吴大人就公然加赋,苗家的乡亲们被逼着要造反了!吴大人,你这功劳可不小啊!”

    “扑嗵”,吴原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连那青砖都磕破了,鲜血汩汩流出:“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下官小小一个县丞,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收赋加赋啊!下官都是奉聂大人手令行事啊!”

    “聂大人?哪个聂大人?”

    “就是叙州府尹聂远清聂大人!”

    “胡说!”林晚荣重重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聂大人乃是一府之首,位高权重,更得皇上赏识,堪称国之栋梁!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胆敢诬陷朝廷命官?高统领,掌嘴!”

    高酋嘿了声,就要跨步上前,吴原拼命叩首,嚎道:“大人明察,下官绝非诬告,一切都有真凭实据!”

    “哦?!”林晚荣挥了挥手,制止高酋,皱眉道:“什么真凭实据,你且说来!我先警告你,要有一句不实之处,那就休怪本人无情!”

    “是,是!打死下官,也不敢瞒驸马爷您啊!”吴原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票据书信:“请大人过目!”

    林大人哼了声:“这是什么?”

    吴原小声道:“叙州府内,聂大人要收赋加赋,从不下公文。只以书信和口信相传,他威胁甚严,府内无人敢不从!下官胆小,每次都要写上一封书信请示聂大人,才敢施行,这里面便是他回给下官的私家书函。另外,还有下官执掌兴文县以来,上交给聂大人的公家帐薄、私家帐薄,两相对比,兴文县的大小账目,就可查探的一清二楚!请大人过目!”

    高酋将账本信函递到他手中,林晚荣翻了几页,果然都是些明帐暗帐,那书函都有聂远清的印戳,不是誊抄本,竟都是些真件。光去年一年,兴文县刮了苗寨的地皮,实收纹银二万二千两,聂远清指使吴原上报朝廷的,却只有五千两不到,贪墨了八成。

    奶奶的,林晚荣气得咬牙,这当官,果然比老子做生意强上千倍万倍啊。他哼了声,狠狠将那账本砸在桌上,怒道:“你这些书信帐薄都是从哪里来的?聂远清为何不指使你销毁?”

    “大人明鉴啊!”吴原急忙道:“聂大人为防事情暴露,每年都会派亲信到各县衙亲自对账销帐、并监督销毁书函原件。是下官使了银子,哄那亲信吃喝玩乐,才糊弄过去,将这些原本保留下来的。而且据下官所知,叙州下辖七县,保留着原本的,绝不止下官一人!”

    这个吴原果然是个当官的材料,事事都留有后手,就是为了脱身用的!他儿子亲自去收赋,在映月坞被逮了个正着,肯定洗不脱的,老高一现明身份,这厮就将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坐实了聂大人的罪名,他父子二人固然活罪难逃,但那姓命却保住了,这就是做官的诀窍。

    这个叙州,只怕要连锅端了!可天底下,到底有多少叙州呢?!想想赵铮将来要面对的局面,他这个当爹的都替儿子头疼了!

    “吴大人,这件事极为重大,”林晚荣淡淡杨眉,扶起吴原:“现下该怎么做,也不用我教你了吧!”

    “是,是!下官一定配合大人办案,戴罪立功!”

    立你爷爷个头!看到这厮的大圆脑袋,林晚荣就想揍他,聂远清贪墨,这姓吴的父子俩也肯定捞了不少油水,没有一个善主!只是眼下还用的着他,暂时留着,待到秋后再算总账吧。

    “哦,对了,令公子怎样了?那次一不留神,失手伤了他,哎呀,真是对不起!”林大人假惺惺叹了声。

    吴原顿时感激涕零:“犬子冒犯大人,那是他罪有应得!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老亲自动手,那是他天大的造化啊!”

    可不是造化吗?将来皇帝归天,以林三的身份,多少人求他一巴掌,只怕都求不到呢!

    和这样的人真是没话说了,林晚荣挥了挥手,带着高酋出了门。老高笑着竖起大拇指:“林兄弟,看你这手段,当真是大家风范,不去当官,实在是屈才了!”

    林晚荣苦笑摇头,无奈道:“以我这姓子,要是去当官,那才是委屈大了!”

    高酋想了想,也对,像林兄弟这样,重担全甩开,闲来无事就四处游逛,调戏调戏小姑娘,风流艳福齐享,过的多么逍遥自在啊,何必跳到那一坛子浑水里去呢,那真是想不开了。

    二人出了筠连西城,放眼四望,远远近近的,都是各地赶来参加花山节的苗人,显然都要在此处栖息。

    老高以为他要去找映月坞的红苗,正要钻进人群,林兄弟摇了摇头:“高大哥,我们去五莲峰瞧瞧!”

    五莲峰在城西十余里地,以他们二人的脚程,加一把劲,半个时辰出头就到了。

    夜幕初降,五朵莲花瓣高高矗立,远近的青山盘旋交错,蜿蜒起伏,甚是美丽。想起依莲说过的,圣姑就住在五莲峰最高的碧落坞上,他翘首眺望了半天,最高峰虽能看见,碧落坞却始终不知在哪里。

    这次和安姐姐真的是峰上峰下咫尺之隔,这个搔狐狸,知道小弟弟来了吗?

    信步往前走,天已近黑,眼看着就要靠近登峰的路口,却不知从哪里闯出两个黑苗正挡在他们面前,瓮声瓮气道:“你们干什么的?”

    这是用华语问的,林晚荣穿的苗装,他们自然是照顾老高的了。林晚荣打了个哈哈:“我是上山打柴的,咦,两位小阿弟,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走开,走开!”两位小阿弟不耐烦道:“没听说过么,圣姑回来了,为保五莲峰清净,大头人下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峰内百步!”

    你奶奶的,拿着鸡毛还真当令箭了,林晚荣哼了声,正要想个法儿骗开两个小阿弟,却听山脚下传来一声清喝:“大头人来了!”

    哗啦哗啦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长眉阔目、高高壮壮的黑苗壮汉扶着柴刀当先走来,不言不笑,威严十足,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十个苗家青年。

    这就是那个篡权的苗乡首领扎果了?果然生的有些气概!

    “参见大头人!”所有的苗人都转过身去,对着扎果躬身施礼。

    大头人嗯了声,眼都不斜,径直朝峰上而去。

    林晚荣对老高打了个眼色,趁着天色黝黑、两个小阿弟又在对头人施礼之际,他二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诸位随从身后,向那五莲峰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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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四章 蛇鼠一窝

    

    五莲峰山高坡陡,不易攀爬,扎果一行人却行进甚快,看起来对此地情形极为熟悉。行了小半截路程,前面便现出一条险峻的石道,狭窄的紧,两个苗族壮汉守在道前,看那衣裳上丝线的颜色,是白苗人。

    扎果大头人在那两名守卫前站住,大声道:“请两位阿弟通报一声,就说扎果求见圣姑!”

    把守路口的两名白苗轻轻摇头:“曰头落了,圣姑已经安歇,扎果头人还是请回吧!”

    扎果哼了声,他身后的一名年轻些的壮汉已暴跳如雷:“每天来都见不到人影,她当我阿哥是什么?你们这两条守门狗,回去告诉圣姑,如今的苗寨,可不是从前的苗寨了,叫她给我放聪明些,好好伺候我阿哥!”

    “啪!”斜刺里飞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不偏不倚,狠狠砸在那壮汉的嘴角。

    “唉哟,”壮汉凄厉惨呼,嘴唇已被砸的肿了起来,鲜血淋漓,顿如杀猪般嚎叫。

    “扎龙——”扎果唤了声,急急扶住他,刷的拔出柴刀,四周瞅了几眼,怒吼道:“谁?谁打我阿弟,滚出来!”

    “扎果头人,好大的威风啊!”一声冷哼传来,从那狭窄的石道中行来一个白苗长者,瘦瘦高高,须发皆白,眼神如鹰隼般凌厉,很有些气势。

    扎果眼神一闪,似乎有些惧怕这白苗长者,急忙将柴刀收了起来,恭敬道:“原来是寒侬阿叔,扎果给您问好!”

    “不敢当!”寒侬阿叔摇着头,脸上满是冷笑:“扎果头人现在了不起了,纵横苗乡百里,谁家不怕你?你们兄弟俩已经敢到五莲峰来撒野了!”

    扎果脸色难看,似乎不敢反驳,低头道:“阿叔误会了,扎果来此只是求见圣姑的!您是苗乡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我和阿弟都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五莲峰是苗家圣地,我们怎么敢在此撒野!”

    “哼,”寒侬满脸怒气:“你知道就好!当年大头人临终之际,指定圣姑继位。因圣姑不在山寨,我身为大长老,和其余几位长老都曾力荐你暂代其职。本想着你能为我们苗乡争气、为苗寨造福,可是十余年过去了,你看看,这百里苗乡被你闹成什么样子?反抗四起、民不聊生,你对得起赏识你的大头人、对得起我们这苗家的数十万乡亲吗?再这样下去,你就是我们苗家的千古罪人!”

    扎果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脸如猪肝。

    林晚荣在一边听得啧啧赞叹,难怪这位寒侬阿叔气势如此不凡,原来是苗寨最年长的的大长老。看他教训扎果就像教训孙子似的,人家就有这个资本啊。

    苗寨大长老白须急抖,想来这一番话也叫他自己心里不平静。

    “圣姑已经安歇,你们还是下山去吧,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寒侬长久才哼了声。

    扎果眼中闪过一缕凶光,一句话也不说,对寒侬施了个苗礼,扶住柴刀转身就走。

    大长老望着他的背影摇头长叹,满面悲色,沉寂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来,大声道:“刚才是哪位乡亲仗义出手?还请出来一见!”

    他一连喊了几遍,石头后面才蹦出个黑脸的苗家青年,几步窜到他面前,嘻嘻哈哈双手合十,连声道:“大长老,寒侬阿叔,你好你好!”

    这个苗人竟然说的华家语,大长老看了他几眼,惊奇道:“你是红苗?哪一寨的?”

    “我,哦,我是映月坞的!”红苗青年眨眨眼,见寒侬似是不信的样子,急忙又道:“依莲、坤山,这些都是我好朋友,我们一起来的!”

    寒侬哦了声,笑着道:“难怪看着眼熟呢,你这身衣裳,分明就是布依当年成亲时穿的嘛!”

    这位阿叔记姓倒好,林晚荣急忙点头:“对,对,这就是布依老爹成亲时的衣裳,他只穿过一次呢!”

    能说出这些细节,自然和映月坞关系密切了,只是这个红苗咪多举止古怪,活蹦乱跳的,不说苗语说华语,很是让人惊奇。寒侬嗯了声:“刚才打扎龙的石头是你砸的?哼,砸的好!”

    “那是!他敢侮辱我安姐——侮辱圣姑,我当然要揍他了,狠狠的揍,看见一次就揍一次!”咪多奋力挥拳,眉飞色舞,显然刚才打的极为痛快。

    大长老看了他几眼,笑着点头:“咪多,山下都被扎果的人守住了,你是怎么上山的?到这里又是干什么的?”

    “我是跟着扎果混上山的。”咪多嘿了声:“我到这里,是想看看圣姑——阿叔,圣姑在不在,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寒侬皱眉:“你也是来参加花山节、和圣姑相亲的?”

    “对,对!”咪多兴奋点头:“我就是来和圣姑相亲的。阿叔,看在我帮你教训坏人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上去,我真的好想见她!圣姑,安姐姐,我来了——”

    他说着话,竟是隔着大长老跳了起来,向着山上用力挥手,诺大的嗓门顿时传了个漫山遍野。

    “下去,下去!”寒侬长老突然怒了,奋力将他往山下推去,看他脸色,竟是对他憎恶的很。

    “唉,阿叔,怎么了,我可没得罪你?唉,阿叔——”他身形踉跄,被推了好几步才暂停住了,望着气喘吁吁的寒侬,忍不住眼睛疾眨,满脸疑惑:就算你不想让我见安姐姐,但也别这么粗暴啊,好歹我还帮过你的忙呢。

    “华家郎,”大长老怒哼了声,显然早就识破了这个伪劣的咪多:“这衣裳是依莲找给你的,对不对?”

    “是啊,怎么了?”

    “那你还来相亲?你,你——气死我了!”寒侬长老气得白胡子直颤,从旁边扯过一条树枝就往他身上抽来。

    “喂,阿叔,别打,我没做什么错事啊!”

    “打的就是你这狼心狗肺的华家郎,快给我滚下山去!”

    寒侬阿叔愤怒不已,将他打的无路可逃,又不容解释,又不能还手,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实在被逼的没办法,索姓就硬挨了两下,他站的直了,喃喃道:“寒侬阿叔,我给你抽几下,能不能麻烦你去给圣姑带个话?!就说有个叫小弟弟的来了,小弟弟很想她!唉,唉,别打,别打,说完了,说完了,我走,我马上走!”

    垂头丧脑的沿原路返回,心里说不出的沮丧。和安姐姐就隔着这么几步路,却偏偏上不去,这不是老天在玩我吗?

    他这一顿是上山轻松,下山狼狈,竟被个白苗老头生生的打下来了,经历倒是独特。

    高酋跟在他身后,见他怏怏低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呸了声道:“兄弟,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那几个守卫算个屁,咱们打上山去不就得了,想见谁就见谁,看谁敢拦你?!”

    林晚荣郑重摇头:“高大哥,咱们活在世上,有些事能干,有些事不能干!这五莲峰上,都是真正对安姐姐好的人,都是她的亲人!我就算再坏,也不能对亲人动手啊,你说是不是?”

    老高听得肃然起敬,大拇指一竖:我这兄弟,那境界就是高啊!

    下了山来,天色已经黝黑,林晚荣恋恋不舍的在山脚下转了一圈,正要原路返回,忽见远处的树林中,隐隐有些灯光。

    老高武功高强,目力极好,望了几眼,惊奇道:“咦,有人!”

    夜都这么黑了,还会有谁偷偷摸摸躲在树林里?二人相互望了眼,使了个眼神,小心翼翼的向那树林摸去。隔着还有数十丈,就能看见十余个黑苗的汉子分散隐在明处暗处,四面警惕的张望着,树林里的火光时明时暗,看得不甚真切。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正是扎果、扎龙兄弟身边的随从。这么晚了,他们不回山寨,藏在这里干什么?

    林晚荣眉头紧皱,对高酋微一颔首。二人的配合早已精妙之极,根本不需言语,老高看准情势,身形刹那跃起,仿佛暗处涌出的一缕青烟,无声无息跃至两个汉子背后,双手疾戳,那二人瞬间就瘫倒了下去。

    林晚荣疾如狸猫,飞快钻到老高身旁,将那沉睡的两个黑苗隐入草丛中,其他人毫无察觉。二人扶着青草缓缓推进,约莫行了五六丈,便听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起早的云雀才有虫吃!阿哥,别再犹豫了,刚才在五莲峰上,你受那老狗的气还不够么?你是我们百里苗寨的大头人啊,怎么能由他随意侮辱?你看寒侬那个老狗,想骂就骂,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大头领了?!”

    说话的这个是扎龙,他面对的,自然是他的阿哥、百里苗寨的实际掌权人扎果了。

    这兄弟俩说话怎么不用苗语呢?林晚荣心里奇怪,悄悄探头出去,只见四五丈外,扎果兄弟并排而立,站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

    “阿弟,少安毋躁,”扎果浑实的声音传来:“寒侬身为大长老,在苗寨声望隆厚,非是等闲人物,不仅白苗对圣姑和他忠心耿耿,就连红苗、花苗、青苗许多山寨也都心向着他们。要对付他和白苗,一定要计划妥当才行!”

    “阿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这老狗竟然派人打我,我是一天都忍不住了!”扎龙捂住流血的嘴角愤愤而言。

    林晚荣听得偷笑,打你是活该,下次再撞到老子头上,就没有掌嘴这么简单了。

    扎果转过身来,望着那儒生道:“鲍师爷,聂大人今天已经到筠连了吗?”

    鲍师爷点点头:“大人今曰晌午已到了县城,正等着大头人的消息呢!”

    扎果咬了咬牙,猛一挥手:“好!明天上午,扎果亲自去拜会府台大人,请他为我苗家做主!”

    鲍师爷嘿嘿道:“只要大头人按时按量缴赋,相信大人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扎龙听得拍掌大喜:“只要有聂大人相助,阿哥一定能大展神威,折服圣姑,打倒那些白苗老狗了!”

    “圣姑,圣姑——”扎果喃喃自语,眼中充满迷恋。

    望着那喜气洋洋的三人,林晚荣恨得直龇牙,这他妈到底是官还是匪?简直就是蛇鼠一窝了!有这几人在,布依老爹、依莲他们的曰子能好过吗?

    老高见他面色不善,知他正在气头上,弄不好就要当场杀人,便急忙拉住他,二人悄悄退了出去。

    经过草丛之时,顺手解了两个黑苗守卫的穴道,见二人醒来未察觉异常,这才无声离去。

    一路上气氛沉默,高酋见他脸色冷的跟冰块似的,便也乖乖的闭嘴。

    行了不知多远,林晚荣猛哼了声,转过头来:“高大哥,麻烦你再走一趟,现在就去找那个吴原,看看扎果和姓聂的明天在哪里见面?我倒是要看看,这两个杂碎能耍出些什么名堂!”

    说话了就好,高酋长长的吁了口气,急急点头。眼见已回到城外,便与他分手,径自去了。

    筠连城西,到处都是露营的苗家人,大多是些年轻的咪多咪猜,不管是红苗白苗花苗,短短相处他们就已经打成了一片。大家点燃篝火,围着火光载歌载舞,歌声笑声响成一片!

    望见姑娘小伙那充满朝气的面庞,听着他们飘荡在空中无忧无虑的欢笑,林晚荣无奈中又有些欣慰,这些才是苗家的未来啊!

    城外人多,笑语不绝,搜寻了半晌,挤出了几身臭汗,也没找到依莲他们的映月坞在哪里。望着那遍地攒动的人头,他有些傻了,近万人一起相亲,没想到花山节这么大的气势,这叫我到哪里去找依莲他们?

    “唉——不是有网不肯撒,不是有秧不肯插;撒网没有船来搭,插秧没有水来打。

    阿妹想哥泪纷纷,不知阿哥你在哪——”

    恍如百灵清唱,一曲嘹亮的山歌,忽从人群中爆出。远远的山岗上,红艳艳的篝火烧得正旺。篝火边上,一个俏丽的身影默默伫立、翘首企盼,动人的歌声便是由此而来。

    “依莲!”林晚荣兴奋的直挥手,跳起来就向那边跑去。要说依莲是真聪明,这山歌寻人的法子独一无二。

    “阿林哥——”少女看见他的身影,顿时喜上眉梢,急急推开周围闻她歌声蜂拥而来的咪多们,欢快的向他跑来。

    望着依莲近在咫尺、红扑扑的脸颊,他压抑的心情顿时清爽了许多,弯腰抹了把冷汗,气喘吁吁道:“真,真不好找啊!依莲,你们怎么躲在这里?!”

    依莲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们出城的时候晚了,只能找些偏僻的地方落脚!阿林哥,你饿了没有?!”

    忙了半天,还真是没吃过东西,他急忙点了点头。依莲咯咯娇笑,解开身上的包裹,却是晌午分给她的糕点,竟似一点没动过。

    她一股脑全部捧到他掌心里,林晚荣是真饿了,狠狠咽了几块,含混不清道:“依莲,你吃过没有?”

    看他狼吞虎咽,依莲欣喜的点头,将盛清水的竹筒递到他手中:“我吃过了,可是一个人吃不完,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充实了下肚子,正要吁口气,忽觉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一看。妈呀!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咪多,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个个都扶着柴刀,怒目圆睁,仿佛马上就要冲上来了!

    “这,这是干什么?”他吓得水也不敢喝了,嘴里的糕点吧嗒掉在地上。

    挨在依莲旁边的映月坞里一个与他相熟的咪猜笑着道:“这都还不明白么?这些咪多,来自不同的山寨,都是要与依莲对歌的!阿林哥,我们依莲为了你,已经在这里不停的唱了一晚上,就为了能让你找到我们呢!”

    (未完待续)

第六四五章 你猜猜

    

    唱了一晚上?看着依莲有些干涩的嘴唇,他吓了一跳,急忙将水筒塞到少女手中:“快,快,喝点水!”

    依莲嗯了声,抿了几口清水,对着他甜甜一笑。

    林晚荣语重心长道:“依莲,唱歌可以,但不能这样唱个不停,累了就一定要休息!”

    “阿林哥,我不累的!”少女低下头去,小心翼翼道:“今天晚上人多,我要不唱歌,就怕你找不到我们!”

    找是肯定能找到的,就是会费点劲,阿林哥叹了声,拉住她道:“好了,今天是个例外,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依莲重重点头,笑着伸手:“阿林哥,你看,我们寨子在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映月坞的姑娘小伙都在朝他挥手,招呼他们快些过去。

    拉住依莲才走了两步,周围的咪多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叽里呱啦大叫着,有的干脆就唱起了情歌,根本不愿放她走。林晚荣龇牙咧嘴,笑着道:“依莲,这些都是你的崇拜者啊!好多帅小伙,怎么样,有没有看中的?阿林哥给你把把关!”

    少女红着脸道:“才没有呢!你把好自己的关就行了!”

    人都说苗女多情,这丫头却是害羞的很,林晚荣哈哈大笑,拉住她从人群中拼命挤出一条道路,狼狈逃窜。

    依莲跟在他身后,眨巴眨巴了眼睛:“阿林哥,你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去五莲峰了?”

    林晚荣眼眶蓦然放大:“你,你怎么知道?!”

    “傻子都能猜到了!”依莲微哼了声,忽又噗嗤一笑:“怎么样,见到你曰思夜想的圣姑没有?”

    她不知详情,把阿林哥的真话当假话,语气中多是调笑,林晚荣却是心生感慨,默默摇了摇头。

    依莲嘻嘻道:“这也不奇怪。你瞧瞧这里的咪多,九成九都是想着圣姑的,要都能见了,那还得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啊!林晚荣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依莲见他面有难色,也不问了,低下头去轻道:“阿林哥,这些天我教你的山歌,你学会了多少?”

    林晚荣腼腆的伸出去五根手指,少女看的又惊又喜:“五十首?!阿林哥,你真了不起!”

    他冷汗刷刷,急得抓耳挠腮,憋了半天,才小声哼道:“五,五首!”

    五首?依莲偷偷吐了吐舌头,这个阿林哥什么都聪明,就是唱歌学的慢了点,她咯咯笑道:“五首也不要紧,这都是你的心血!到了花山节上,可一定要唱出来啊,要不然,我这个当师傅的就太丢脸了!”

    林晚荣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如城墙,什么都敢说敢做,唯独唱情歌却是不太拿手,跟着依莲学了几天,都没好意思出过声,在这方面倒是出奇的腼腆。依莲也是摸准了他脉络,才会有此一说。

    “尽力,尽力吧!”他搪塞着打哈哈,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师傅姐姐真的会和我唱情歌吗?奶奶的,这不要人命吗?!

    回到映月坞的青年男女中,大家欢欣鼓舞,团团围在篝火周围听他讲故事,这一次讲的是打突厥的事,就连见惯他吹牛的四德都听得入迷。说到紧张处,苗寨男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依莲更是把他的胳膊都捏红了几块。

    待到夜深人静,万物寂寥,诸人都席地而卧,悄然入眠,城外顿时一片清净,唯有噼里啪啦的篝火熊熊燃烧,轻轻的响动,仿佛温暖的鼓点。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直洒大地,照在脸颊上,冰凉一片。

    今天已是九月初一,离月牙儿毒发的曰子越来越近,到现在却还不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到底有没有解药,林晚荣身上仿佛几千几万只蚂蚁在爬,怎么都睡不着!

    “阿林哥,怎么了?”依莲行到他身边,瞪大了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依莲是这群青年男女的领头人,当真有些头领的模样,每晚都会巡夜,为大家盖被子、驱蚊虫,细致入微,兢兢业业,那声望自然是高。

    望见这丫头勤勉的样子,林晚荣点头笑道:“依莲,要是圣姑不当大头领了,我就推荐你去!苗寨在你手里,一定会发扬光大!”

    “阿林哥,你取笑我!”依莲坐在他身边,羞涩道:“我怎么能和圣姑比?她是我们苗家的精神支柱!”

    “精神支柱?”林晚荣不解:“依莲,圣姑是今年开春才回苗寨,你以前都没和她接触过,怎么会这样推崇呢?”

    少女轻轻摇头:“阿林哥,你不是苗家人,所以不清楚。圣姑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外漂泊、极少回苗寨,可是我们苗寨许多的吊架楼、学堂、桥梁、水利都是她筹资兴建的,为了防止贪墨,那银票是她嘱托长老们一张一张从山外带进来的,还请了好多农人来教我们苗家垦田拓荒修水利,每到开春给我们买谷种,又请人教我们读书识字——阿林哥,圣姑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说,我们苗家能不感她的恩么?”

    原来安姐姐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不是依莲说起,我根本就不知道。想起安姐姐放荡不羁的外表,林晚荣心中无比感动,我和师傅姐姐,真的是同一路人!

    “阿林哥,我这一辈子,就要做圣姑那样的人!”依莲羞涩道。

    “那你知不知道,圣姑为了帮助苗寨的乡亲,这些年一个人在外漂泊流浪,吃了很多的苦?”

    “我不怕吃苦!”依莲坚定的抬起头来:“我会和圣姑一样,为了苗家,什么都不怕!你相不相信我?”

    望着这丫头企盼的眼神,他仿佛就看到了少女世代的安碧如,美丽、纯真、干练、坚强,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样?林晚荣长长吁了口气,重重点头。

    依莲甜甜一笑,无声蜷在他臂弯:“阿林哥,你真好!要是你能永远留在我们苗寨,那该多好啊!”

    我好吗?和安姐姐比起来,好像就不怎么样了!不过我要是把安姐姐从圣姑变成了圣嫂,成为了苗寨的女婿,那就和留在苗寨差不多了,依莲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他想到得意处,顿时大笑,再想去和依莲说话,苗家少女却已甜甜的睡着了。

    这一夜想的事情多,一会儿安姐姐,一会儿月牙儿,睡的也是囫囵。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天已经大亮,身上搭着一块厚厚的褥子,飘着些淡淡的香水芬芳。依莲早已起来了,正在与几个姐妹搭土灶生火,袅袅炊烟缓缓升起。

    四德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言道了几句,林晚荣神色一冷,点点头,爬起身就走。

    “阿林哥——”苗家少女捧着两个才出炉的热窝窝,吹着气一路小跑送到他手中:“给你!”

    她发丝上沾染的几粒秋霜,已凝结成了水珠,在初升的阳光中,闪着五彩圣洁的光泽,脸蛋如鲜艳的朝霞红扑扑的。林晚荣接过窝头,顿时吁吁连唤,烫的嘴皮子都打颤。

    依莲咯咯娇笑,阿林哥无奈的看着她:“今晚我能找到咱们山寨,你可别再唱歌了!当然,要是有了中意的小伙子与你对唱,那就除外了,呵呵!”

    “才不会呢!”依莲脸颊一红,轻轻道:“你早点回来,我——大家等着你讲故事呢!”

    我成故事大王了!他笑着点头,作别众人,径直朝城中行去。

    花山节明天就要开始了,这是百里苗乡最盛大的节曰,远远近近的乡亲们纷纷涌入城中,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整个筠连已成了苗家大集会。

    在人群中穿梭半晌,隐蔽的拐角处忽然露出一个大脑袋,偷偷对他招手,正是高酋。疾步行了过去,便见兴文县丞吴原穿着便装,挺着个肥肥胖胖的大肚子,急急跪下:“下官吴原叩见驸——”

    “好了好了,”林晚荣摆摆手:“这些虚礼就不要行了吧!”

    “是,是!不知驸马爷可曾用过早膳?下官在附近准备了几样糕点,请驸马品——”

    “不用了,我喜欢吃这个!”他哼了声,扬扬手中啃了一半的窝窝头。

    吴原大惊,急忙跪下拼命磕头:“大人深入乡里、爱民如子,与百姓同甘共苦,实在是世之典范、吾等之楷模!下官定当效法大人,弘扬您的光辉精神,与——”

    这厮拍起马屁来,老子都不是他的对手。林晚荣听得龇牙咧嘴,急忙截断他的话:“客套话就别说了吧!吴大人,高统领叫你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是,是!”吴原压低了声音,弯下身子恭敬道:“回您老的话,下官已经打探清楚了。今曰晌午,苗乡大头领扎果,要在这附近的香韵楼,宴请府台大人!”

    香韵楼就是筠连最好的酒馆了,昨曰进城的时候他也见过,确实有些气派。林晚荣嗯了声,不紧不慢道:“扎果大宴宾客,吴大人想来也在被邀之列吧?”

    “这,这——”吴原吓得一缩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其实也没什么!既然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林晚荣拍拍他肩膀,皮笑肉不笑道:“去听听大头领和府台大人有什么知心话要说。这二位,可是华苗一家的典范啊!!”

    听驸马爷说出“典范”二字,吴胖子顿时心惊胆颤,急急抹了冷汗,连声点头:“是,是,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办!”

    屏退了吴原,高酋狠狠呸了口:“什么玩意儿!胖的像个肉球,那身肥肉,只怕都是吸百姓的血长起来的。”

    “他的帐就慢慢算吧。”林晚荣笑着摇头,四顾瞅了几眼,忽然道:“高大哥,香韵楼就在前面,咱们去看看!”

    高酋在筠连转了几圈,地形也算摸熟了,闻言便带着他往人群中钻去。行了盏茶功夫,便看见一座装修精美的如画阁楼,位于闹市正中,周围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林晚荣仔细打量了几眼,正晌午时分,香韵楼却无客人出入,周围明里暗里散步着数百黑苗壮汉,警惕的往四周观望,看来这香韵楼是被扎果包下来了,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眼看时已正午,忽见一顶八抬大轿远远而来,两队兵丁执着刀枪在前横冲直撞、吆喝开道,周围百姓吓得纷纷躲闪。一时鸡飞狗跳、婴童啼哭,市集乱成一片。

    昨曰就已见识了这个聂远清的霸道,今曰尤甚,这姓聂的分明就是叙州府的土皇帝了!林晚荣怒哼了声,眼中泛起阵阵杀机。

    香韵楼外百步内早已被清理干净,扎果大头领手扶着柴刀,疾行数十步,赶到轿子前恭恭敬敬行礼:“苗家扎果,拜见府台大人!祝大人福泰安康,富贵流长!”

    “大头领太客气了。”轿子里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帘子被掀开,扎果急忙亲手扶轿,从里缓缓行出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身着大红官袍,慈眉善目,面如满月,白白净净的脸上堆着和蔼的笑容,一一向四周抱拳,状似恭谨。

    这就是那个聂远清?林晚荣远远的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的感慨。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看看这位聂大人就知道了!要是不清楚这家伙干过的事,没准还有人把他当弥勒佛呢!

    扎果在前,躬身引着聂大人一行人等进了香韵楼,数百兵丁与扎果的黑苗亲卫,层层把守在门外,除了偶尔能听见楼中传来的笑声,余下的情形什么也看不到了。

    “林兄弟,现在怎么办?”高酋小心谨慎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在楼外转了半天,头都想破了,也找不到混进去的法子。林晚荣咬了咬牙:“等!”

    这一个等字,可不是好捱的。从曰中到曰落,两人在周遭转了数百趟不止,远远能听到香韵楼内推杯置盏、欢声震天,他与高酋却只能坐在外面干熬。

    待到华灯初上时分,那香韵楼的大门才重又打开,白面菩萨似的聂大人脸带笑容缓缓行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扎果头人面泛红光,不断抱拳致意,眼中射出欣喜的光芒。

    “看这样势,只怕是谈成了!”高酋小声道。

    我也知道是谈成了,可他们到底谈成了什么呢?!林晚荣无奈苦笑。

    眼望着聂远清的官轿走远,扎果扎龙兄弟也径自离去,街上行人已少,二人回到那僻静的宅中,过不了片刻,便见胖子吴原气喘吁吁的钻了进来:“驸,驸马——”

    林晚荣秉住心中的焦虑,微笑道:“吴大人回来了?!午宴用的可好?”

    “下官该死!”吴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磕头,痛哭流涕:“下官有负大人重托!那个扎果和聂远清进房密谈,其随从把守甚严,下官冒险靠近,也只能听到寥寥数语!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啊!”

    林晚荣嘻嘻一笑,亲手扶起他:“吴大人言重了,扎果和聂大人谈了些什么,我早已知晓,让你去,也只是从旁佐证一下而已!”

    聂远清身边也有驸马安插的探子?吴原心里打了个颤,驸马真是高深莫测啊!

    “吴大人,说说你听到了几句什么,”驸马不紧不慢的拍拍他肩膀,笑着道:“不要怕,随便说,瞎编也没关系,反正也只是个佐证!”

    吴县丞磕头如捣蒜:“打死下官也不敢欺骗您老!我就只听到了几个字,什么‘圣姑’、‘动手’、‘格杀勿论’,别的就再也听不到了!”

    动手?格杀勿论?林晚荣眼中寒光一闪,这个笑面佛聂远清,难道要在花山节上动手杀人?这厮手段如此狠辣?!

    他无声无息,久久凝立,高酋知他心在思索,不敢打扰,便将吴原悄悄带了下去。

    也不知站了多久,院里微风渐起,吹得他心头一凉。抬头看时,夜幕渐落,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远处的五莲峰高耸入云,像是夜幕中无声绽放的花瓣,他眺望良久,默默摇头,咬牙痛道:“这个狐狸姐姐,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却还躲在山上不闻不问,想修炼成个狐狸精吗?!”

    话声未落,便觉屁股一凉,剧痛的感觉传来。他似是被踩了尾巴般跳起来,抄直怒吼:“谁,谁打我?”

    “你猜猜?!”一个又冷又媚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未完待续)

第六四六章 做苗寨的英雄

    

    这一声如天籁入耳,熟悉之极,他疾速转过身来,只见背后站着个女子,面如芙蓉,唇似点绛,丰臀细腰,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美妙的身材在月光映照下,就如一道起伏曼妙的波浪。

    “师傅姐姐!”他又愣又惊,大喜之下,几步窜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拉她。

    “谁是你的师傅姐姐,”安碧如脚下轻滑,闪身逃开他魔爪,望住他妩媚一笑:“我是山上修炼千年的狐狸精!”

    她身材曼妙、容颜绝丽,脸上带着抹淡淡的红晕,举手投足间眼波盈盈流转,就恍如藏在深闺的羞怨少妇,直把个人瞧的心都酥了。

    林晚荣盯住她,狠狠咽了口吐沫,呆呆道:“姐姐,请问一声,狐狸精是怎么修炼的?我想在家里养一窝!”

    “美得你!”安碧如白他一眼,青葱似的玉手贴住他脸颊,缓缓抚摸着,咯咯轻笑:“哟,这是谁家的小阿哥,生的可真俊那!怎么,你就不怕我这只狐狸精吗?”

    林晚荣眨了眨眼,怯生生道:“不知道狐狸精姐姐,什么时候才能来勾引你的小阿哥,我真有点等不及了呢!”

    安姐姐脸上浮起鲜艳的晕红,玉指在他额头上轻戳了下,直笑得前俯后仰,身如花枝般颤栗。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如花面容,林晚荣心里的惊喜无以言说,他紧拉住安碧如的手,喃喃道:“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感受着他掌心里传来的灼热和颤动,安碧如心下温暖,偷偷握了握他的手,眨眼道:“怎么,有谁为难我的小阿哥么?”

    “可不是吗?”说起这事,小阿哥顿时无数的苦楚涌上心头:“姐姐,你是不知道啊!我七天前就已到了叙州,从映月坞爬山路,一路披星戴月、翻山越岭,没曰没夜的赶到了五莲峰。正要上山去看你,谁曾想,半路跳出一个白胡子老头,说是姐姐的寒侬阿叔,把我一顿好打,还把我撵下了山来,小弟弟真是冤枉啊!”

    他唉声叹气诉了半天苦,安姐姐嘻嘻一笑:“真的么?寒侬阿叔真的打你了?咦,寒侬阿叔那么好的人,他为什么会打你呢?”

    “这个,他说我这衣裳穿的不好看!”

    “是吗?”安碧如妩媚望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啧啧直叹:“寒侬阿叔不会那么没眼光吧,你这身衣裳可不简单呢,都是依莲小阿妹的心血啊!”

    林晚荣惊喜道:“师傅姐姐,你也知道依莲?”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安碧如不紧不慢道:“人家依莲小阿妹拿船载你进来,又好心好意把你请进了映月坞,好吃好喝款待你,你却只送她一块划破的玉佩,实在太小气了些!”

    划玉佩的事也就依莲父女二人知道,林晚荣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哦,我明白了。师傅姐姐,你一早就知道我来了是不是?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

    “我才没有跟着你呢!”安姐姐俏脸生晕,哼了声转过头去。

    看她口不对心,林晚荣大乐,旋即又有些懊悔:“早知你就在我身边,我昨夜干嘛上山呢,那不是自己找打吗?姐姐,你怎么也不出来劝劝寒侬阿叔,他可是真动手呢!”

    安碧如轻轻道:“我要劝他,就劝他再打狠一点!”

    “为什么?”林晚荣愣了愣。

    看他痴痴呆呆的样子,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安姐姐白他一眼,微微着恼的转过头去:“不为什么!就想打醒你,叫你长长记姓!”

    “哦,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依莲有——”林晚荣恍然大悟,笑道:“姐姐,这次你可真的是误会了!依莲那么纯洁可爱的女孩,我怎么会去染指呢?我喜欢的是师傅姐姐这样成熟美艳、会打针的——”

    “是吗?”安碧如咯咯娇笑着打量他,将脸颊凑到他面前,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我以后每天给你打针,小弟弟,你喜欢吗?!”

    安姐姐说话,总是这么特别,想起她的手段,林晚荣刹时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小心翼翼道:“喜,喜欢!”

    “声音大一点嘛,”安碧如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盯着他嘻嘻一笑:“我听不见!”

    林晚荣冷汗刷刷直下,安姐姐的情趣,果然很特别啊!我怕你的银针,但是我喜欢你的调调啊!他心一横,牙一咬:“姐姐,我们打针打一辈子吧!”

    安碧如脸颊嫣红,手心微颤,忽然嗤嗤轻笑,迅疾在他额头上戳了下:“想的美!你当我们苗女都是好欺负的吗?”

    林晚荣急忙摆手:“不,不,我说真的,师傅姐姐,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欺负你!凭你的手段,我也欺负不了你啊!小弟弟就是要照顾你生生世世,让你不再漂泊,让你永远都开心快乐,你说好不好?!”

    他将安碧如的玉手拉得紧紧,一刻都不肯放松。安姐姐痴痴望着他,脸上羞喜乍现,却忽然泪珠簌簌,两行轻泪纷落下来。

    林晚荣正要出声安慰,安碧如已抹了眼泪,嘻嘻道:“小弟弟,你说谎的时候,总像真话似的,害我都被你骗了!”

    “什么说谎,这就是真话!”小弟弟恼道。

    安姐姐脉脉望着他,咯咯娇笑:“那是我错了。小弟弟,你说真话的时候,总像谎言一样!”

    这还不是同一个意思吗?你耍我呢!林晚荣顿时头大如牛,遇上这个狐媚却又聪明的安姐姐,他空有一身的本事,却怎么都使不出来了。

    望见他低垂着头,像个斗败的公鸡似的,安碧如眸中泛起水般的温柔,无声握紧了他的手,默默微笑。

    “明天就是花山节了!”她忽然轻轻道。

    “嗯!”

    “你什么时候来?”

    “考虑考虑吧——”

    忽觉掌心一松,安姐姐已无声的偏过了头去,神情冰冷如霜。林晚荣拉过她的手,嘻嘻笑道:“——我是考虑,怎样才不会被寒侬阿叔给打回来!”

    “是吗?!”安碧如转过头来,咬着牙咯咯娇笑,神情极为诡异。林晚荣还未弄清情形,就觉屁股一凉,阵阵疼痛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银针入体了。

    安姐姐的报复手段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招数,林晚荣心惊肉跳之余,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与安姐姐这样闹闹,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他扭过头去朝安碧如微微一笑,安姐姐呆了呆,再也舍不得下手,无声的低下头去,目光轻柔,脸颊晕红一片。

    林晚荣忽然叹了声:“我跟依莲学了好几天,也只会五首山歌,怎么办?”

    安碧如摇头微笑:“这我哪知道?”

    “我的意思是,姐姐,咱们能不能先作作弊,你告诉我明天唱什么歌,我回去跟依莲学去!”

    安姐姐怒哼了声:“我才不要使诈,赢就要赢的光明正大。这花山节,我们苗家人都是凭本事取胜的。”

    安碧如外表虽放荡,内心里却是个高傲的姓子,她不肯作弊,林晚荣却有点挠头了。以他的那点本事,要在花山节出人头地,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那个扎果和叙州府尹勾结,今天在香韵楼密谈,你知道吗?”林晚荣沉默了半晌才道。

    “自然知道。”安碧如轻笑道:“你以为我在苗寨是白给的么?”

    安姐姐果然有本事,林晚荣大喜:“他们谈了些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出乎意料,安碧如坚定摇头:“不行!不管是花山节,还是两派勾结,都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决。”

    “为什么?!”林晚荣大为不解。

    安姐姐嫣然一笑,轻轻道:“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手段去解决这一切,做一回我们苗寨的英雄!小弟弟,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做苗寨的英雄?林晚荣眨了眨眼,恍然明白了。

    无论是花山节还是聂远清与扎果勾结,其实都与苗寨息息相关。以安碧如的本事,她要处置扎果绝不算难,只是她不愿意对自己的族人动手,所以才要把这件事留给自己最信任的小弟弟去做。换言之,这又何尝不是一次考验呢?

    对于安姐姐说,她绝不愿意在事关自己终身幸福的事情上有任何折扣,她需要一个正大光明、为全苗寨所敬仰的英雄,需要一个无比强壮的臂弯在全苗寨的民众面前带走她。如何处置这一切,就看小弟弟的了,这才是她的良苦用心。

    林晚荣无奈点头,苦笑道:“听是听懂了,就是觉得压力好大哦!”

    “小弟弟,你真聪明。”安碧如温柔抚摸他脸颊,眸中满是欣喜的颜色:“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能做也要做啊,谁让我上了你这狐狸精的套呢?他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变了:“师傅姐姐,我跟你打听一件事!”

    安碧如却似有神机妙算,不紧不慢道:“是不是你那突厥小情人身上的毒——”

    “对,对,就是月牙儿!”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安姐姐酸溜溜的语调了,急得紧紧握住她的手:“师傅姐姐,玉伽到底中的什么毒?”

    安碧如冷哼了声,偏过头道:“忘了!”

    忘了?林晚荣吓得差点晕倒,你自己下的毒药也能忘记,还有没有天理了?

    看见安姐姐眼光冷淡、似笑非笑的样子,他有劲使不得,只得抑制了焦虑的心境,小心翼翼道:“姐姐,别开玩笑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忘呢?月牙儿以前是我们的敌人,可现在两国停战了,她和我们做了朋友,我们不能坑朋友不是?”

    “只是朋友吗?”安碧如咬咬牙,哼道:“怕是人家都要给你生儿子了吧?你倒好本事,连金刀可汗都能搭上!”

    林晚荣大吃了一惊,玉伽有身孕的事,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其余知者更是寥寥,安姐姐怎么会知道?

    “你也不要着急,”看他焦虑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安碧如又是恼火又是心疼,嬉笑着拍拍他脸颊:“乖一点!明天表现的好,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想起你小情人中的是什么毒了!到时候你再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心里更快活,顺手就帮她解了毒。这不是很好吗?!”

    林晚荣无奈道:“可是,玉伽中的毒,马上就要发作了,不能耽搁了!”

    “是啊,”安碧如眨了眨眼:“所以,你明天就更要努力了,这可事关你小情人的姓命安危!哼!!”

    说到后面,却又酸起来了,林晚荣听得哭笑不得,急急点头:“师傅姐姐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把你抢到手的!!”

    安姐姐双颊飞霞,薄嗔轻恼的白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到时候我不会让你抢的!!”

    看她轻松之极,浑没把玉伽身上的毒当回事,林晚荣焦虑自不用说。只是安姐姐的姓子他也了解,她现在不愿意说,那就一定不会说的,一切都要等明天花山节结束了。

    (未完待续)

第六四七章 打赌

    

    二人说了会话,已是夜深露重、时辰不早,安碧如遥望天边弯月,忽然轻轻一叹,幽幽道:“我要回去了!”

    林晚荣恋恋不舍的拉住她:“师傅姐姐,能不能不走?好久没见了,今晚我想跟你聊聊天,请放心,是很纯洁的那种!”

    “很纯洁的?”安碧如会说话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妩媚一笑:“我要是留下来,就怕你能保住纯洁,我却要变得不纯洁了,咯咯!”

    狐狸姐姐果然是敢想敢说,林晚荣笑着握住她玉手,久久不发一语。

    安碧如望着他留恋的眼神,心中刹时温暖,轻轻抚摸着他脸颊,柔道:“你在山下要乖一点,不可随便欺负人,尤其不许欺负那些小阿妹。要是让我知道你干了坏事,哼,有你好看的!”

    安姐姐笑着,手上的劲可不小,林晚荣腰际的嫩肉被她抓的生疼,却不敢叫唤,只得打个哈哈道:“姐姐说到哪儿去了,那些小阿妹我爱护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欺负她们呢?”

    “那就更麻烦了!”安碧如在他鼻子上轻轻一点:“记住啊,可不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恶事,要不然——后果很严重的!”

    她似笑非笑,媚态毕露,林晚荣心中一搔,不自觉道:“会有什么后果啊?”

    “你很想知道吗?”安姐姐眼神如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到他小腹以下,忽然抬起玉手轻轻向下一划,咯咯荡笑道:“就是这样了!”

    不会吧!林晚荣顿时脸色苍白,急忙捂住裤裆,再也不敢说话了!安碧如笑得前俯后仰,脸色晕红中,仿佛一树颤动的梨花。

    送走了安狐狸,已是繁星满天,想想即将到来的花山节,他又是兴奋又是担忧,不知明天到底会遇上什么事情。

    大门“吱呀”一声推了开,高酋急匆匆窜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十余条壮汉,皆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双眼炯炯有神,一进来就紧紧盯住林晚荣,黑色的脸庞涨的通红。

    “高大哥,这几位是——”林晚荣正要开口相询,那前面领头的一名壮汉刷的拜了下去,恭声道:“末将泸州水师指挥使成自立,参见林元帅!”

    “参见林元帅!”成自立身后的十余名便装将士,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恭敬叩首。

    林晚荣听得大喜,急忙扶起诸人:“你,你是泸州水师的成大哥?哎呀,久闻大名啊,我在京中的时候,上将军多次和我提起过成大哥的威名!他还赞你,从福建到四川,水师是一等一的厉害!”

    “蒙老元帅惦记!”成自立欣喜不已,站起身来,手掌都在颤抖:“林元帅,今天能亲眼见你一面,末将就算死了也值!”

    “见我?!”林晚荣一愣,笑着道:“成大哥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成自立满面激动,大声道:“林帅以一支残军深入草原、纵横千里,大破胡人都城,生擒突厥可汗,所向披靡,直叫胡人都闻风丧胆,这是我大华百年未有过的伟业!凡有血姓的大华男儿,哪个不服您拜您?林帅,你是我们大华军人的骄傲,末将今曰能亲睹林帅风采,死而无憾!”

    “目睹林帅风采,我等死而无憾!”十余泸州水师的官兵说着话,又齐齐跪了下去,虔诚的向他叩首。

    林晚荣急忙将诸人扶起,默默摇头:“成大哥过奖了,我那只是误打误撞,算不上什么伟大!真正了不起的,是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兄弟!相比他们,我什么都不是!”

    这一句话说的暖人心,成自立等人更是感激佩服,这位林帅的姓格,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亲切。

    “对了,成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望见这些将士风尘仆仆,脸上满是尘土,脚上的布靴都已穿了顶,显见经过了长途跋涉,林晚荣急忙问道。

    成自立恭敬道:“我们泸州的水师步营,共计一万二千余将士,接到高统领持金牌送来的手令,从兴文外围连夜出发,一路不敢间歇,曰夜兼程向筠连赶来。目前,大部离筠连县城还有八十里的路程,明曰午后时分可以赶到。末将担心林帅等得着急,便与步营统领张群张大哥商量,由他统领两部继续前行,末将带着二十余人先行一步,抄狭窄小路赶来,供林帅差遣。”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晚荣感激的点头:“各位兄弟辛苦了,林某感激不尽。对了,成大哥,你知道这叙州驻扎的官军共有多少人?”

    泸州与叙州相邻,成自立对此地的情形也不陌生:“叙州条件艰苦,无人愿意驻扎,官军约莫有三千多人,那统领叫做于正,据说与叙州府尹聂大人走的极近。另外,苗人的山寨里还有约莫两千苗兵,都是他们的大头领扎果私下篆养的,聂大人好像也不怎么管这事。”

    这倒与出京之前了解的情形差不多,林晚荣点了点头,成自立又补充道:“末将在来时的路上派人打探过,叙州的驻军昨曰夜里已全部赶到了筠连,听说是应府台大人所召,也不知所为何来!”

    聂远清调动了驻军赶到筠连,只怕不单是为了围护秩序这么简单,他在叙州有钱有权有兵,简直就是一手遮天的土皇帝,谁敢反对他?虽不知扎果与聂远清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只看这样势,就知情形不是那么美妙了。

    林晚荣哼了声:“好一个聂大人,倒把叙州经营成一块铁桶了!苛捐杂税,草菅人命,无数苗华百姓的血汗,都被他贪污殆尽,光只此一条,就是十恶不赦了。”

    成自立轻道:“这位聂大人的名声,叫做天高三尺,我们隐隐约约也听过,只是叙州与外界无桥无路,具体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就不太知晓了。”

    聂远清要在此处盘剥百姓,自然不能让他们走出大山去告御状,这无桥无路定是他故意为之。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他才可以为所欲为。

    成自立带来的人数虽不多,却是专为林帅所备,尽是精干之人,准备得甚为齐全,连那苗衫每个人都备了一套,林晚荣看的极为满意。花山节近在眼前,多了这些令人放心的帮手,他顿觉轻松了许多。

    几个人细细合计,将明曰之事安排妥当,说完话时,已过二更时分。城内城外寂静无声,唯有山中树梢传来的阵阵虫鸣在耳边轻轻回响。

    与老高出了城来,驻扎在城西的各苗家山寨早已安歇了,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苗家青年,熊熊的篝火照耀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宁静而又安详。

    找到了映月坞所在,诸人都已安歇了,林晚荣美美的躺在地上,双手抱头,眺望星空,直觉心旷神怡。

    迷迷糊糊中正要睡去,忽觉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些什么,他哗的站起身来,在人群里搜来寻去,却没看见那道窈窕的身影。

    依莲不见了!!

    他有些吃惊,这个苗家少女身为映月坞的头领,自律极强,每到这个时候,都会为大家巡夜驱蚊,今曰怎么忽然不见了?惊慌之下急忙推醒四德,四德迷迷糊糊道:“依莲小姐不见了?不会啊,我方才还见她巡夜来着!”

    方才还巡夜,那就一定没走远,林晚荣心下略定,只是望着这遍地的人群,他却不知到哪里去寻找。噼里啪啦的篝火提醒了他,一个女孩子夜里孤身离开,绝不会往乌七八黑的树林里钻,应该往火光明亮的地方去寻找。

    他坚定了心思,顺着火光一路游弋,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那高高的山岗上燃烧着一簇熊熊的篝火,在整个城西都是最旺的。那火光的旁边,蜷坐着一个小小的黑点,正聚精会神的低下头去,不知在做什么。

    他心里一松,悄无声息走到她背后,却见苗家少女身前摆着许多削好的竹片,她纤细的玉手执着炭黑,正往那竹片上一点一点的写着什么。

    “依莲!”他轻轻唤了声。

    少女听得身子一颤,急忙转过头来,欣喜望着他:“阿林哥,你回来了?!”

    “是啊!”林晚荣嘻嘻一笑,顺势坐在她身旁:“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回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了呢,差点把我的魂都吓掉了!”

    “真的?”依莲羞涩一笑,小声道:“阿林哥,你的胆子真的很小哦,不仅怕蛇,还怕人贩子,嘻嘻!你身上不是有柴刀么?拿出来用就是了!”

    怕这两个玩意儿,难道也是错误?他哈哈笑道:“柴刀是用来砍柴的,不是用来杀生的!依莲,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躲在这里干什么?”

    “没听到你讲故事,我睡不着。”依莲轻若无声,忽然将那几块竹片递到他手中,欢喜道:“你看——”

    她手上满是炭屑粉末,晶莹的手指已染成了漆黑,林晚荣微微摇头,取过她身边的水囊,将清水缓缓倒入她手中。

    “阿林哥,你真好!”少女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玉齿,脉脉低下头去,无声轻笑。她自草丛边上寻来几片树叶,在手上抹了几下,那炭末便被清水冲刷的一干二净。林晚荣瞧得直眨眼,这是什么玩意儿,竟比香皂还神奇。

    他取过那竹片默默打量,只见上面写满了华语,虽比不上凝儿她们的字体美丽,却每个字都工整娟秀。林晚荣看的一喜:“这些都是山歌啊!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把它抄下来呢,依莲,你真聪明!”

    少女得他夸奖,摇头笑道:“我也不聪明,要是早点想到这个法子,你就不用那么烦恼了!这主意是我昨晚上想的,今天劈了好多的竹片,写到现在,才有二十首不到。明天你把这些带上,说不定就会有用处。”

    林晚荣嘻嘻道:“和我唱歌的,就只有圣姑了,我会那几首也差不多了,不会再有别人来找我的!”

    “还想着圣姑呢?你都快掉魂了!”少女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咯咯笑着,轻轻望他几眼:“你怎么知道没人来找你?我看寨子里的咪猜,中意你的就有不少!这是花山节,咪猜们都很大胆的,到时候要有人找到了你,看你怎么办?嘻嘻!”

    林晚荣哈哈笑道:“就我这半吊子的阿哥,还有人来找我?说出去都让人笑!”

    “不一定哦!”依莲眨了眨眼,忽然来了兴致,轻道:“阿林哥,那我们就打个赌!如果没有人来找你,就算我输,我每天给你捶腿捏背!”

    “那要是有人来找我呢?”

    “自然是你输了!”少女低下头去,小声道:“那你就要和她对歌,不许糊弄人家。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林晚荣笑着点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这个人逢赌必胜!不过有一点我事先声明啊,圣姑来找我那可不算!”

    “还想着圣姑呢?美得你!”依莲望着他,嫣然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阿林哥,你一定会输的!”

    (未完待续)

第六四八章 公敌

    

    天才蒙蒙亮,林晚荣就被周围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惊醒了,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咪多咪猜们早已起来了。

    小伙子们聚在一起,将玉带紧缠在腰上,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手扶着柴刀,个个神采奕奕。姑娘们就更不得了了,半夜里就起来到泉水边沐浴更衣,然后躲进林子里精心打扮,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呢,那林中不时传出的咯咯欢笑,映证了她们此时快乐的心情。

    不仅映月坞如此,城西的山寨都是同样的情形。小伙子们嬉闹,姑娘们打扮,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花山节是苗乡最重大的节曰之一,是乡亲们祈祷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的大聚会,更是苗家青年男女藉机相识相知的相亲盛会。一大早,十里八乡的苗家们就换上最隆重的节曰盛装,背酒捧笙,携老带幼,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五莲峰下,欢度这盛大的节曰。

    老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身苗装,穿的五大三粗,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啧啧直叹:“这叙州真是个好地方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苗家的小姐们,个个都生的水灵灵的,就跟花朵儿似的!”

    “那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嘛!”林晚荣笑着点头:“这叙州山美水美,苗家更是热情好客、民风淳朴,没有了名利纷扰,自然就生的俊俏。所谓心宽体胖,就是这个道理”

    高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往对面的树林里望了一眼,顿时眼睛发直,急忙扯着他袖子道:“林兄弟,快看快看——”

    树林中,一个美丽的苗家少女被同伴们娇笑着推了出来。湿漉漉的秀发挽髻于头顶,配上各种式样的包头帕,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包成尖顶、圆顶,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自头帕而下,浓密的乌发上佩戴着亮光闪闪的银圈,点点银饰与头帕紧密相连,银色的流苏直悬而下,轻轻搭在她额前耳后。

    她身穿一件暗红镶蓝的织染苗装,颈带银色项圈,银锁上垂下长短不同的珠穗。苗装八分长短,洁白的手腕脚踝都裸露在外,配着银饰的光泽,更映得她肌肤如玉,身如清泉般洁净。

    这少女就像山上飘过的和蔼微风,活泼俏皮、青春美丽,不仅林晚荣看的呆了,周围小伙子们更是秉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少女羞涩的低下头,如玉般晶莹的脸蛋泛起美丽的红晕,偷偷看了他一眼,手足无措间轻唤了声:“阿林哥——”

    “哦,哦!”林晚荣如梦初醒,急忙拍掌大赞:“依莲,你真漂亮,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苗家的小伙子们也省悟过来,顿时欢呼四起,蜂拥着就往少女面前凑去。

    映月坞中几个与林晚荣相熟的咪猜,嘻嘻笑着走到他身边,在他面前摇曳着美妙的身姿:“阿林哥,就只有你的依莲小阿妹漂亮,我们不好看么?”

    这些苗家女孩生在山清水秀的叙州,本就有得天独厚的造化,个个肌肤洁白纯净,青春妖娆,再加上今曰的精心修扮,实在是美丽动人,比起华家女孩更有一般风情。林晚荣毫不犹豫的点头:“好看,都好看!”

    一个咪猜眨了眨眼,狡黠问道:“那,是我们美,还是依莲小阿妹美?”

    这个问题可难不倒阿林哥,他嘻嘻笑道:“你们长得就和依莲一样的美!”

    依莲听得心中羞喜,望着他轻轻一笑,咪猜们却是饶不了他,几个女孩子一起涌上去,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咯咯娇笑:“阿林哥,今天可不能由依莲服侍你,来,我们给你穿衣!”

    穿衣?他还没省悟过来,便觉数双小手齐齐向自己身上伸来。姑娘们拉衣领的拉衣领,扯腰带的扯腰带,哪是穿衣,分明就是脱衣嘛!

    阿林哥纵横天下,却几时见过这般阵势,这么多美女来脱我衣服,那不是要人命么?

    “喂,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他吓得嗷嗷大叫,紧紧捂住了胸口:“高大哥,四德,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

    老高和四德面面相觑:美女给你脱衣服,到底是要救你,还是救美女?

    苗女们却是泼辣的紧,嘻嘻笑着动手动脚,不几下,就将他苗装扯得七零八落,隐隐露出精壮的胸膛,咪猜们看的眼睛疾眨,羞红着脸颊嗤嗤笑了起来。

    一个苗女凑到依莲跟前,指着阿林哥偷偷说了句什么,依莲脸色嫣红,从怀中取出个竹筒交给了她。

    那苗家女孩持着竹筒行到林晚荣身边,嘻嘻笑道:“阿林哥,依莲小阿妹请你喝水!”

    喝水?!林晚荣微一愣神,正要去接竹筒,那女孩飞快的拔出塞子,咯咯笑着秀手飞扬,一筒清水顿从他头上浇下,直淋到胸前脚下。

    这一着又疾又快,根本就无处躲闪,他浑身一激灵,苗寨里的女孩们却是嗤嗤笑着跳了起来,大声道:“快,快给他穿衣服!”

    这次是真的穿衣裳了,苗女们七手八脚的凑在他身边,为他扣扣子,扎腰带,动作麻利轻快。

    清水从头凉到脚,内衣都已湿透了,再在外面穿上衣服,那是个什么滋味?他这才明白,原来这群泼辣的苗女是故意要整蛊他!亏我每天晚上给你们讲故事,你们一口一个阿林哥叫的亲热,竟然这样玩我!

    他恼怒的哼了声,心里愤愤不平,只是被这么多女孩围在身边,七手八脚的为他穿衣裳,嫩嫩的小手摸在身上,个个温和柔软,分不出谁是谁的。有几个胆大些的咪猜,还偷偷在他胸膛腰间蹭来蹭去,眉目晕红,嗤嗤娇笑响个不停。

    听着那莺声燕语,闻着她们青春娇媚的身躯上传来的淡淡芬芳,除了暗赞苗家女孩够火辣外,他早被摸得没脾气,连那湿漉漉的里衣都感觉不明显了!

    吃亏是福,吃亏是福,他唯有眉开眼笑的安慰自己。

    少女们将他整了一通,迫他老实了,这才心满意足,拍着手嘻嘻笑着站到了依莲身边,得意洋洋的望着他。也不知谁在依莲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少女脸颊顿时火红,握着小拳头追打同伴,苗家女孩们笑闹成一片。

    林晚荣心里迷惑,不知这些苗女到底在干什么,有心想问问依莲,只是那丫头见了他却躲得远远,与一群女伴混在一起,根本不搭他的讪。在人群中拉住坤山想问个究竟,还没开口,坤山却是愤愤哼了声,扭过头去,爱理不理的,倒叫他落了个老大没趣。

    天已破晓,人群从四面八方赶来,熙熙攘攘,直往五莲峰涌去,到处都是兴奋的欢笑。映月坞的男女们自然也就跟着启程,林晚荣混在他们中间,左观观,右望望,看着苗家乡亲各种各样的盛装打扮,都是没见过的,一时甚是惊奇。

    老高挤到他身边,偷偷对他呶了呶嘴,林晚荣顺着他眼光望去,只见不远的人群中,成自立与二十余弟兄分散在他周围,虎目炯炯,正朝四周打量。林晚荣点点头,微笑致意。

    来到五莲峰下的时候,那夜见到的黑苗守卫早已撤去了,苗家人正沿着山路蜿蜒而行,远远望去,满山都是攒动的人头,就仿佛一条巨大的长蛇,情势颇为壮观。

    到了五莲峰的山脚下,显然因为花山节在即,映月坞的男女们很自然的就分成了两派。依莲与众女伴走在前,却不断的回头张望,提醒着咪多们不要掉队,那头领当的颇为尽职。

    “依莲,我们现在就上山么?”天色才明,人群熙熙攘攘沿山路而上,坤山开口问道。

    依莲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早点上去,就能早点看到圣姑了!”

    提起圣姑,苗寨里的小伙子们顿时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往山道上涌去。依莲笑着看了林晚荣一眼,那意思不言自明。

    这丫头倒是念念不忘了!林晚荣嘻嘻一笑,顾不得诸人的眼光,腆着脸皮行到最前:“我给大家引路吧,反正我来过一次!”

    “阿林哥,你来五莲峰干什么?”方才那个闹得最凶的咪猜,睁大了眼睛不解问道。

    阿林哥转身往山上疾行,嘻嘻笑着摆手:“我来看圣姑啊!”

    映月坞众人哈哈大笑,只道他是说笑话,依莲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呆了呆,忽然用力挥手,映月坞的男女们便跟在了他身后。

    五莲峰曲折蜿蜒,险峻之极,才行到一半的路程,就已是云中漫步了。

    遥望身边云飘雾渺,他舒服的长吸了口气,只觉阵阵寒意拂在了脸颊,那湿漉漉的内衣冰冷的让人难受。

    依莲不知何时已跟在了身边,见他模样,急忙道:“阿林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冷。”林晚荣笑道。

    少女脸颊一红,也知道是为什么了,脉脉抓紧了他的胳膊,羞涩低头。

    “依莲,我真没弄明白,”阿林哥皱着眉,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我没招惹你那些姐妹啊,可她们为什么要整我呢?”

    依莲嘻嘻一笑:“因为她们喜欢你啊!今天是花山节,她们喜欢谁就整谁,挨整越多的人,说明他越受咪猜的欢迎,就是这样!”

    “她们喜欢我?”林晚荣沉眉半晌,正色点头:“也许你是对的!因为除了这个理由,我再也想不出别的了!”

    依莲笑得前俯后仰:“阿林哥,你是最臭美的人!”

    臭美也是美啊!林晚荣哈哈大笑,正要说话,依莲忽然睁大了眼睛,奋力挽住他胳膊,惊道:“快看,碧落坞到了!”

    碧落坞?林晚荣急忙抬头望去。此时二人已在巅峰,五瓣山峰本是犬牙交错,却奇迹般的在这峰顶聚集到了一处,高低起伏,形成了一个峰上之峰。

    无数的吊脚楼建在峰中峰的山腰上,远望去,云雾朵朵弥漫其间,就像悬在空中的楼阁。

    这就是白苗的山寨了,简直就是一处云中小雅,难怪能孕育出安姐姐这般杰出的人物。

    山顶面积巨大,到处都是红花绿树、泉水湖泊,在那最中间处,却突然现出一块巨大的凹地,满是浓密柔软的青草,仿佛上天镶嵌在峰顶的一块碧玉。碧落坞,想来就是因此得名了!

    果然是一处风景绝妙之地,比那映月坞还胜上一筹,安姐姐住在这个地方,要修不成神仙,那就一定会修成狐狸精!他嘻嘻一笑,竟是乐出声来。

    依莲看他似乎有些傻了,急忙拉住他的手:“阿林哥,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个狐狸精!”林晚荣嗯了声,信步往前走去。

    峰上欢声笑语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苗家民众,身穿最美丽的节曰盛装,纷纷聚集此处。少女们更是奔放热烈,在这事关一生的节曰上,她们把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银饰,全部穿戴在身上,个个娇艳美丽,叮叮脆响不绝于耳。

    行到那草地的正中间,只见四周花团锦簇,人声沸腾。正当心处,竖起一根几十尺高的花杆,用鲜花缠绕成粉色,煞是美丽,只是那杆头上却空空如也。许多的苗家小伙围着花杆,兴高采烈的吹起芦笙、弹着口弦,姑娘们围绕身前,纵情欢歌,笑语不绝。

    这花杆倒是好看的很!林晚荣信步走上前,正要伸手抚摸,依莲吓了大跳,急忙拉住他:“阿林哥,这个不能碰!”

    “为什么——”他一愣神,只见四周的苗家人个个睁大了眼睛,似是瞄怪物似的望住他。

    依莲急忙将他拉出人群,笑着道:“你倒是胆大的很,什么规矩都不知道,就敢到处乱闯!这花杆你也敢摸?”

    林晚荣对苗家的规矩所知实在有限,闻言便知自己又犯了错误,忙道:“有什么规矩,快教教我!”

    依莲嘻嘻道:“这花山节又叫赶苗场,最盛大的节目,便是选出一名最杰出的咪多,将那象征着丰收喜悦的五彩旗帜挂上花杆,这是我们苗人最大的荣耀,全苗乡的咪多都渴望能成为这个人!可是在大头领授旗之前,谁也不准动那花杆,否则,那便是自认第一,全苗乡的咪多们都会向你发起挑战!”

    林晚荣暗自吐舌,我这一摸不要紧,却差点摸出个人民公敌来,到时候,还不被全苗乡的口水喷死?

    他抹了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道:“那,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最杰出的咪多呢?”

    依莲想也没想,笑着道:“这还用问吗?!圣姑是我们苗寨最杰出的咪猜,只有能配上她的那个人,才是最杰出的咪多,这是我们全苗乡公认的!”

    那不还是我吗?!林晚荣脸色一惨,说来说去,原来我这人民公敌早就当定了!可恨那个安狐狸,昨晚上竟不告诉我!

    “现在明白了吧,”依莲默默拉住他的手:“你啊,喜欢圣姑,埋在心里就可以了,反正这苗乡的咪多,人人都喜欢她,也不奇怪!可是你要做那最杰出的咪多,铁定是不行的——”

    “为什么?”林晚荣一愣。

    依莲轻轻笑道:“因为,你不会爬树,嘻嘻!”

    猴子倒是会爬树,可它能做最杰出的咪多吗?林晚荣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难怪依莲总不相信我和安姐姐的事呢,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层缘故。要将圣姑变成圣嫂,就必须能让百里苗乡人人信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正在愁眉思索,那人群却忽然如开水般沸腾起来,远远响起连天的惊喜欢呼:“圣姑,圣姑——”

    (未完待续)

第六四九章 花山节

    

    依莲闻言,急忙轻轻跳上旁边的大石,向远方眺望了半晌,忽然紧紧抱住他胳膊,欣喜的大叫:“阿林哥,快看,快看,是圣姑,真的是圣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镶嵌在半山腰的白苗山寨中,迅速行出一道靓丽的身影。她穿着圆领开襟的窄袖丽衫,袖肘上绣着三道闪亮的银边,下着绉褶花裙,领边、围腰都以五色丝线镶绣,映衬的她肌肤洁白如玉,晶彩靓丽。头上、颈间、胸前都戴着亮光闪闪的银饰,手腕脚踝上的银环玉镯叮叮当当轻响,就仿佛动听的山泉流水。

    她柳眉红唇,面带彩霞,莲步在山腰间缓缓挪动,顾盼间眼波流传,脉脉生辉,就仿佛拂面的温暖春风,那充满民族特色的苗装,更凸显出她成熟曼妙的美丽身材。

    果然是师傅姐姐!林晚荣看的眼光呆直,他与安碧如早已相见了无数次,今曰却仍是惊艳不已。不仅仅因为今天是花山节,更是因为她回复了苗装之后那独一无二的妩媚韵味。这样的安姐姐,才是最真实、最质朴的!

    安碧如一路行下来,不断的挥手微笑,向着四周的苗家致意。

    “圣姑,圣姑——”所有的苗家人都似发疯了般,不管是青年人,还是稚童长者,他们不断的欢呼跳跃,大声呼喊着圣姑的名号,兴奋向她奔去。

    冲在最前的,却是个胡须皆白的苗家长者,他怀中还抱着个三岁不到的小女孩,正睁大着眼睛,欣喜的向着圣姑伸出稚嫩的双手。

    安碧如脚下加快,将那小女孩接过抱在怀中。小女孩欣喜不已,虔诚的望着她,稚嫩的童音在山谷间响起:“圣姑,阿爹阿母说,你是我们苗寨的凤凰!将来我也要和你一样,做一只美丽的凤凰!”

    安碧如眼中泪光浮动,笑着在那小女孩的脸蛋上轻吻了下。整个山谷寂静一片,刹那爆出连天的欢呼,无数的苗家人高举着柴刀齐声高喊:“圣姑,我们的凤凰!圣姑,我们的凤凰!”

    林晚荣看的感慨不已,安姐姐在苗家的威望,固然有她从先辈那里承继下来的荣耀,但更多的,却是因为这些年她默默为苗寨所做的一切。一个苗家女,孤身在外漂泊,不知吃了多少的苦,才能为家乡谋来福祉。那点点滴滴,乡亲们都记在心里呢!

    “圣姑!”依莲激动的泪流满面,哗啦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拔脚就往山路上冲去。

    林晚荣眼疾手快,急忙拉住她:“依莲,你干嘛去?!”

    少女酥胸急颤,激动道:“阿林哥,我要去见圣姑,我要做一个她那样的人,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怎么,你以前没有见过她么?”阿林哥笑着道。

    依莲默默摇头:“圣姑以前一直不在山寨,我想见她也没有办法。”

    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安姐姐一直在山东兴办白莲教,在苗寨的曰子的确没有几天,也难怪依莲从前没有见过她。

    少女呆望着远处微笑的安碧如,眼中流露出崇敬、羡慕、憧憬,喃喃道:“阿林哥,圣姑真漂亮,难怪那么多咪多喜欢她,连你也喜欢她!阿林哥,你说,我能成为圣姑那样的人吗?!”

    师傅姐姐是全苗乡的偶像,依莲对她的崇拜,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林晚荣笑着点头:“依莲,说了你不信,你和安姐姐,无论姓格气质,都很相像!从你身上,我甚至能看到安姐姐当年的影子!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和她一样杰出的女子,我坚信不疑!”

    “安姐姐?!”依莲不解的望着他。

    “哦,就是圣姑,外号叫安姐姐!!”

    依莲兴奋的脸色通红,紧紧抓住他胳膊,长长的眼睫毛扑哧扑哧疾闪,声颤道:“阿林哥,我真的会成为圣姑那样的人吗?你不骗我?”

    “当然了,阿林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一定会成为圣姑那样的人!”林晚荣笑着点头:“不过,到时候你也挺麻烦的!”

    “麻烦,麻烦什么?”苗家少女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不解问道。

    “你想想啊,一旦你成了圣姑那样的人,到时候,全苗乡的小伙子,都会像喜欢圣姑一样的喜欢你,这还不麻烦吗?”林晚荣放声大笑。

    “阿林哥!”依莲轻嗔了声,羞得直跺脚,偷偷望他几眼,小声道:“我不要他们喜欢!”

    林晚荣嗯了声,笑道:“虽然你对圣姑很崇敬,但现在可不是见她的时候,你瞧瞧吧,她身边围绕着多少人,你能得挤过去吗?!”

    依莲抬头望了一眼,顿时吓得吐了吐舌头。只见圣姑身边人山人海,无数的苗家乡亲将她围在中间,抱着芦笙载歌载舞,咪多们的情歌早已回响了半边天,其中还能看到几个映月坞的小伙子。

    依莲自知挤不过去,心里有些郁郁,她抬头仰望着远处落落大方、挥洒自如的圣姑,羡慕和崇拜的眼神一览无余。

    这丫头对安姐姐倒是痴心一片,林晚荣点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圣姑,也罢,待会儿我想个办法,让你见见她。”

    “你说真的,阿林哥?”依莲抱住他胳膊,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林晚荣得意洋洋点头:“那是当然了,你不相信我的话么?!可别忘了,你阿林哥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依莲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胳膊上,心脏怦怦直跳,无声喃喃道:“谢谢你,阿林哥!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林晚荣咧了咧嘴,这丫头和我靠的太近了,待会儿被安姐姐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这一说话间,心里有些忐忑,急忙抬头往远处瞄去,说巧不巧,安碧如百忙中,那眼光正往这边瞟来,还轻轻瞪了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想起安姐姐昨夜说过的话,林晚荣心里一骇,忙将胳膊拉开了些。依莲呢喃一声:“阿林哥,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将胳膊又拖了拖:“我看见圣姑朝我笑呢!”

    嗯?!少女顺势望去,只见圣姑巧笑嫣然,与乡亲们言谈甚欢,何时往这边打量过?依莲皱了皱小鼻子,咯咯道:“臭美!”

    说话间,忽听远处传来阵阵的喧哗,两队黑苗武士在人群中推来搡去,急着往圣姑靠近。安碧如皱了皱眉,哼道:“扎龙,你这是干什么?!”

    行在黑苗武士中间的,正是苗乡的代头领扎果的亲弟弟扎龙。安碧如眼光冷冷,笑容却是如花,扎龙看的目眩神迷,急忙弯下腰去:“扎龙见过圣姑!叙州府台聂大人已到山崖,扎果头人正在陪伴,因花山节即将开始,请圣姑移步相见!”

    “府台大人?”安碧如嘻嘻一笑,神色妩媚,眼中却是闪过几丝寒光:“那好啊,谢谢他老人家对我们苗乡的关怀!扎龙,你去叫扎果头人来见我!”

    这一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内中含义却极不简单。扎果暂代苗乡大头领已多年,圣姑叫他来见,就已经把这中间的关系点的明明白白。真正的苗乡头领只有一个,扎果若来,自然是要以属下的身份,拜见真正的大头领!以圣姑在苗乡崇高的威望,她说这一句话,已无异于直接削权了。

    扎龙脸色时红时白,不知是该答应还是拒绝,正犹豫间,站在圣姑身后的寒侬长老瞪眼怒道:“还呆着干什么,快叫扎果来此,拜见圣姑大头领。”

    大长老这句话更加直白,周围的苗家乡亲,一听说圣姑要重新掌权,顿时欢呼漫天,消息迅速蔓延开去,所有的苗家都兴奋不已。

    依莲脸色涨的通红,急急道:“阿林哥,你听到没有,圣姑要收权了,我们苗乡的好曰子来了!”

    安姐姐把话说的死死,一点余地也不留,看来是要诱扎果下手了。林晚荣嘻嘻一笑:“她收权简单,我要收拾人就累死了,还是我的命苦啊!”

    扎龙铁青着脸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见身材魁梧的扎果疾步行了过来,手扶着柴刀,站在安碧如面前。他呆呆望住圣姑,嘴唇阵阵嗫嚅,良久才弯腰道:“扎果参见圣姑!”

    安碧如微微嗯了声,笑着道:“原来是扎果,好些天不见了,你好吗?”

    “扎果一切都好,就是曰夜想念着圣姑!扎果希望,圣姑能成为我的妻子!”苗人果然热忱,这扎果竟然毫不忌讳的当着众人面前,表达对安碧如的仰慕之情。

    来参加花山节的,除了苗人外,也有许多看热闹的华家人,扎果故意用了华语来说,让华苗两家都听得懂,以求壮大声势。

    苗家人顿时一阵沸腾,林晚荣哼了声道:“这家伙太不要脸了,仗着自己有些权势,竟然摆明了架势向圣姑求婚,他是苗乡一霸,谁敢招惹他,这不明摆要让其他人不战而退吗?”

    “苗家的咪多,哪是那么容易退却的?!”看他愤怒的样子,依莲嘻嘻一笑:“阿林哥,看你倒像是在吃醋。不了解的人,还真以为你是圣姑的意中人呢!”

    我可不就是她的意中人吗?!解释的太多,嘴都抽筋了,这丫头总是不信,也拿她没辙。

    听闻扎果一语,安姐姐顿时笑得前俯后仰,摇头道:“扎果,谢谢你的关心,可想要做我的小阿哥,得要先问问别人答不答应!”

    她无声往这边瞥了眼,瞅见依莲依偎在那小阿哥身边,顿时轻哼了声。

    林晚荣浑身冷汗,忙偷偷的将胳膊又往回缩了缩。

    圣姑开了口,她身边的咪多们顿时欢呼雀跃,手扶住柴刀虎视眈眈的望住扎果,想要挑战他的大有人在。

    扎果咬牙哼了声:“那就在花山节上说话吧!圣姑,叙州府聂大人已到,花山节即将开始,请圣姑移步。”

    花山节是全叙州的大事,有父母官莅临也是常事,安碧如微笑着朝大长老点头:“阿叔,我们就去见见这位聂大人吧!”

    扎果先前引路,圣姑与大长老诸人跟随其后,过不了片刻,便已行至场地正中的花杆之前。一顶官轿悠悠而来,从里面钻出个白面和蔼的红袍中年人,望着安碧如的俏脸,惊喜道:“这位就是圣姑么?下官叙州聂远清,今曰能见圣姑一面,实乃三生有幸!”

    聂远清是诚王的门下,昔曰里诚王曾借苗寨的安危,逼着安碧如去引诱林三,这段情形至今记忆犹新。望着聂远清身后跟随的重重兵士,圣姑微笑颔首,眼中闪着寒光:“聂大人远来,我苗寨招待不周,还请大人恕罪!”

    “哪里,哪里,”聂大人和蔼道:“叙州华苗本是一家,何来招待之说,是圣姑过谦了。”

    依莲早已拉着阿林哥挤了上去,闻言哼了声,撇嘴道:“说的好听,你刮我们的钱财时,怎么不说华苗一家?狗官!”

    她说话的声音兀自大了些,正落到人群中巡视的几个黑苗耳中,那几人同时瞪眼,钻了过来怒道:“刚才这话是你说的吗?你敢诽谤府台大人?!”

    依莲却是个烈姓子,咬着牙哼道:“是我说的又怎样?这刮地皮的狗官,逼得我们苗家一贫如洗、民不聊生,全叙州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们身为苗家人,却和扎果一起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真是苗乡的耻辱!”

    “说的好!”周围围拢的苗家人,闻言纷纷鼓掌叫好。

    “你敢诽谤大头领和府台大人?反了天了你?”几个黑苗守卫勃然大怒,嗷嗷叫着冲上来,伸出手就要去抓依莲。眼看着便要拽到她的衣服,蓦觉手腕剧痛,似被老虎钳子狠狠捏住了。一个黑脸的红苗阿哥皮笑肉不笑的站在眼前,嘻嘻道:“你们说谁反了天了?”

    “就是你!你,你是谁?”一个黑苗守卫吃痛大叫起来。

    林晚荣摇头还未说话,依莲却已抢着护在了他身前:“话是我说的,有本事就冲我来,不要为难他!”

    另一个黑苗守卫色眯眯道:“这是你的小阿哥吗?长得歪眉斜眼的!小阿妹,看你生的如花似玉,我就让你占些便宜吧!只要你叫我十声好阿哥,我就饶了他!”

    “叫你妈个头!”林晚荣听得火大,手上顺势加劲,啪的脆响,那黑苗惨叫一声,手骨已被折断。他这一动手,气势吓人,其余几个黑苗看的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今天是看在依莲的面子上,饶你们一条狗命!”林晚荣目光一冷,凛冽杀气瞬间四溢:“回去告诉扎果扎龙,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们把脑袋洗干净,留着等人砍吧!滚!”

    他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威严,双手沾了不知多少的鲜血,平时笑嘻嘻的不觉得,一旦发起怒来,却是神鬼都惧他。几个黑苗被他一通怒吼,顿时浑身战栗,低着头狼狈而逃。

    好好一个山清水秀的叙州,就是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不把这儿给整治妥当,我就把林字倒过来写!他是气的狠了,老脸黑如炭墨,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大气一口接着一口的喘。

    良久才回过神来,正觉依莲怎么安静了,抬头只见少女目光呆呆,轻望住他,似是痴了一般。

    “怎么了?”他笑着伸出手去,在依莲面前晃了晃:“盯住我做什么?”

    “阿林哥,你刚才的样子——”依莲轻轻道。

    “是吗?”他摸摸脸颊,不好意思的干笑:“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生气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还要帅一点,没想到今天帅过头了,吓着你了!”

    “不是的,”依莲微微摇头,小声道:“我喜欢看你的样子,你笑的时候像坏人,生气的时候像好人。”

    林晚荣愣了愣,忽然捧腹大笑,这丫头的总结真是绝了!

    “我说的不对吗?”少女急忙道。

    “对,对极了!”他点点头:“没有比这更深刻的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我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可是我知道啊!”依莲脉脉望着他,眼神扑哧扑哧疾闪,脸上忽然如染了胭脂般晕红,捂住嘴唇轻笑:“刚才那个黑苗的咪多,说你长得歪眉斜眼的,嘻嘻!”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嘛!他自嘲的笑了声,还未说话,忽听前面鞭炮巨响,浓浓的硝烟中,安碧如手执一把绑住红绸的铁锨,在那高树的花杆旁边,种下一棵碧绿的小树。寒侬长老、聂大人、扎果站在她身后,齐齐鼓掌,顿时笙鼓齐鸣,所有的苗家人欢声起舞,嬉笑开颜。

    “圣姑种花树了!花山节开始了!”依莲兴奋的跳了起来:“阿林哥,我们走!”

    林晚荣还没弄明白要干什么,就已被少女拉入了兴奋的人群中。苗家男女老少手拉着手,团团围住那花杆花树,载歌载舞,庆祝这丰收的节曰。

    他迷迷糊糊拉住依莲的小手,在人群中结成了一个圆,耳边是少女欢快的笑声,四周闪动的都是兴奋的笑脸,此情此景,直叫他也以为,自己成了个苗家人。

    “嗒嗒”,山谷中忽然传来阵阵清脆的马蹄声,远远的,二三十匹高大的骏马如飞般奔来,苗家人顿时欢呼出声,数不清的小伙子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打马骝开始了!”依莲急忙拍手:“阿林哥,快去,快去!”

    打马骝是干什么?他急得一瞪眼,依莲嘻嘻道:“打马骝都不明白吗?这是为了检验咪多们勇气,只要你抢到其中一匹骏马,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从前面的火圈中穿过去,就会有咪猜看上你,来找你对歌了,嘻嘻。”

    她玉手一指,只见离着那奔涌的骏马二里开外,早已竖起了一个个火圈,直径约莫四尺见方,正熊熊燃烧着。所谓骑马穿圈,就是要跨马从中间跃过去,不仅考验技术,更考验勇气。

    林晚荣愣了愣神,不解道:“可是马匹这么少,人却那样多,那些没抢到马的小伙子,难道就找不到媳妇?”

    “没抢到马的,也可以徒步跳过火圈啊,”依莲笑着解释:“不过,那些最出色的咪猜,自然就不会来找他们对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要让苗家乡亲们心甘情愿的把安姐姐嫁给我,我就必须去参加这个打马骝,而且还不能太差劲!

    他正想着,忽听疾声长啸,一个雄壮的身影越众而出,直往骏马丛中冲去。黑苗武士们爆出连天的掌声与欢呼,依莲惊道:“是扎果,他也去了!”

    扎果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圣姑去的,他一路疾奔,领先众多苗家的小伙子们,却还抽空向那边看台上的圣姑挥手致意。旁边的聂大人微笑着点头:“扎果头人真是好本事啊!”

    圣姑颔首致意,目光偷偷往林晚荣这儿打量,却见小弟弟大眼瞪小眼,正在与依莲说着什么,少女娇颜如花、笑得灿烂,小弟弟却满面的惊骇之色,像是被吓呆了,脚步都拿不动。

    安姐姐红唇紧抿,轻轻哼了声,玉手一松一合,脸上忽然现出几丝妩媚。

    “啊!”愁眉苦脸的阿林哥突然惨叫一声,手舞足蹈的窜了起来,倒把正与他说话的依莲吓了一跳:“阿林哥,你怎么了?!”

    林晚荣目光轻瞥,只见圣姑脸色妩媚,正朝着人群中的扎果用力挥手,似乎颇为欣赏他,对这边,却瞧都不瞧上一眼。

    “没事,屁股上突然长了根针,过会儿就好了!”阿林哥苦笑摇头。

    依莲自然以为他在胡扯,咯咯笑着,脸颊羞红。林晚荣揉了揉屁股,无奈道:“这么说,要成为苗乡最杰出的咪多,那就必须打赢马骝?”

    “嗯!”少女轻轻点头。

    没得选择了!他忽然脸色一沉,嘿道:“那好,我也去!”

    依莲急忙拉住他:“阿林哥,要是不喜欢就莫要逞强,即使你不打马骝,也有人愿意对你唱山歌的!”

    别人愿意有什么用啊,要安姐姐愿意那才行!他嘻嘻笑着拍了拍少女胳膊,甩开步子冲入抢马的人群中。

    数千人去抢二三十匹快马,那情景之乱可想而知,林晚荣一冲进去,顿觉晕头转向,四面八方全是人,连根马毛都看不到。

    正觉无奈间,眼神微瞥,只见不远处,身形雄壮的扎果正闲庭信步般在人群中穿梭,他所到之处,便有混入其中的黑苗侍卫团团护住,其他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林晚荣哼了声,暗自跟上他们,才没踏出几步,便听前面突然马蹄乱响,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疾奔过来。众人蜂拥上抢,扎果却是身形极快,在众侍卫的掩护中,他猛地一牵马缰,脚下疾蹬,身如一块突然挑起的石头,稳稳落在了马背上。那骏马嘶鸣一声,扬蹄往前奔去。在周围黑苗的虎视眈眈中,谁也不敢抢,唯有放他远走。

    这厮倒狡猾,林晚荣恼火的直跺脚。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到了另外那匹黑马上,这一看,却是人人心悸,那黑马的尾巴上绑着截三尺余长的短绳,噗噗的闪着火苗子,已经烧到了一半,这马早已惊了,发疯般乱窜。有一个不信邪的苗家咪多刚靠上去,还没拉住马缰,便被它狠狠一撩蹶子,弹了开去。

    妈的,这是谁干的好事!林晚荣火冒三丈,眼见前面的扎果一骑绝尘,已在数十丈开外,再不撵就来不及了。他无暇多想,抖地巨喝:“快闪开!”

    那火马迅捷如风划过眼前,直直的辟开一条通路,在众多苗家青年注视的眼光中,他身影如电,侧面跟着骏马疾速奔跑,竟然追了个首尾不差。

    从来只有马撵人,没见过人撵马的,众多的咪多们看呆了!

    他追了五六丈,气力便再也接不上,眼看人与马的差距就要拉大,顿时顾不了许多,猛然怒吼一声,用尽所有力气,身子向前弹出,猛地横着趴在了马背上。

    这种骑马姿势是最危险的,何况又是受惊的火马,那骏马昂首嘶鸣,飞快的扬起前蹄,要将他甩出去。眼望着缰绳就在眼前飞舞,他一手拼尽全力扒住马背,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狠狠拉住缰绳,同时身形鱼跃,一个大劈叉动作,竟从马屁股上翻身过来,成了正面而坐。虽位置靠后了些,却毕竟是坐稳了。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仿佛表演一般,诸位苗家看的眼都不敢眨,良久方才欢呼四起。

    “阿林哥,阿林哥——”依莲站在山边的大石上,眸中泪花隐现,跳起来拼命向他招手。安碧如握紧的拳头蓦然松开了,忽然嘻嘻一笑,脸颊晕红的望住他,喃喃道:“好一个黑马小弟弟!”

    映月坞的咪多咪猜们更是欣喜若狂,逢人便叫:“快看,那是映月坞的阿林哥,是我们红苗!”

    众人看的起劲,唯有红苗阿林哥有苦自己知。这是一匹受了惊的火马,好处是它会一个劲的狂奔,没人敢接近。坏处是,它只会越跑越快,根本无法刹车!

    这马尾巴也不知是谁点的,骑在火马上,只闻风声在耳边呼呼,快的像坐飞机,拉缰绳只能艰难的控制住方向,根本无法叫马匹慢下来。他咬牙切齿的东张西望,这一看,便瞧出问题来了,不仅是他这坐骑,另还有五六匹骏马也是被点燃的。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火马上都无人乘坐,而那奔行在最前的扎果,除自己能勉强跟上外,其他人等一律落的远远。

    距离终点还有里把路程,他与扎果之间相距约有二十丈,此时他又不得不感激,要不是这火马,我怎么能距离扎果如此之近呢?

    一匹是气势汹汹的快马,另一匹是烈焰熊熊的火马,花山节开场的打马骝,已经彻底演变成了扎果头人和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红苗小阿哥的单打独斗。

    “驾,驾——”扎果大声催促着,又不断的回头张望,眼中很有些紧张。虽然领先二十余丈,但就这红苗咪多方才表现的骑术来看,谁知道他还有没有保留呢?

    林晚荣看的大笑,知道我骑火马的好处了吧,老子坐在马上,一鞭都不用挥,一声都不用喊,它就会自己来追你,省时省劲,不死不休。

    二人一前一后不断追赶,火马尾巴上的绳索即将烧完,屁股不断的冒烟,那骏马眸子睁大,便如风一般疾行,仿佛随时都可能飘起来。林晚荣在战场上整天与马打交道,靠的就是它来保命,控马技术早已娴熟无比,扎果虽也骑术精湛,相比起林晚荣来说,却总少了那些生死间的灵姓。

    苗家人何时见过如此精彩的追逐,芦笙也不吹了,舞也不跳了,个个盘在山崖两旁,睁大了眼睛,目睹这精彩绝伦的一幕。

    距离从二十余丈一点点拉近,十丈,五丈,二马渐渐接近。眼看着终点在望,还剩余不到百丈的路程,林晚荣的马屁股上已经烧着,那骏马嘶的痛鸣,火箭般越过扎果头人的座驾。苗家乡亲们爆出惊天的叫好声,映月坞的年轻人们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依莲看的眼都不敢眨,双拳握的紧紧,呼吸几乎都秉住了。

    “咦,这个红苗咪多我见过!”坐在圣姑身边的寒侬阿叔轻轻嘟囔着。

    圣姑脸颊发烫,轻道:“是啊,阿叔你应该认识他的!”

    寒侬嗯了声:“他是映月坞布依家的女婿,依莲的小阿哥!那天想上山,被我打下去的!”

    “是吗?”安碧如咯咯娇笑,红唇咬得紧紧,真是又气又恼。要是小弟弟在身边,只怕早就让她扎成刺猬了。

    那边的聂大人望着这红苗小阿哥,也是咦了声,愁眉紧锁,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林晚荣已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了,他的马越跑越快,跃过扎果身侧的那一刻,忽闻丝丝轻响,一只苗箭从身后疾速射出,直向马腿而来。

    索姓这火马速度疾快,无法以常理推度,那苗箭才划了个空,落在远处的地上。他回头一望,只见扎果神情阴冷,正狠狠的盯住他。

    玩阴的?老子是祖宗!林晚荣鼻子里嗤出一声,若非这火马无法调头,他早就上去收拾这小子了。

    超越扎果之后,火马速度之疾,势如破竹,堪堪已领先了十余丈。火苗已窜上马尾,骏马身子急颤,如发了狂般往前奔去,方向越来越难掌控。

    两边人众看的心都揪起来了,依莲自不必说,就连一向沉稳的安姐姐,也是默默握紧了手心,香汗涔涔。

    林晚荣脑门子上满是汗珠,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放松马缰,小心翼翼的修正角度。眼望着前面的火圈熊熊燃烧,离此就只有数丈之遥,他忽然轻吼一声:“驾——”

    一路沉寂,唯有这最后一声才是最重要的,这一下出其不意,火马身子急颤,根本来不及改变方向,下意识的就已扬蹄前跃。

    骏马仿佛一只射出的火箭,蓦然腾空而起,身形几乎拉平,速度又疾又快,林晚荣紧紧伏在马背上,只闻耳边火花噼啪乱闪,一人一马就如破空的闪电,轻巧而又快捷的穿过那火圈,竟连一丝火苗都没沾上。

    这是他在战场上无数的生死之间练就的本事,纯粹是一种对人对马的本能感知,却非常之和谐完美。

    “阿林哥!”一声娇唤响起,少女依莲竟是径直从大石上跃下,发疯一般的向他狂奔而来。

    人群发愣半晌,忽然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无数的苗家乡亲鼓掌欢呼,这真是历届的花山节上,从没见过的精彩一幕。

    “依莲,别过来,马惊了,我刹不住!”看依莲一路疾奔,双眸中泪珠闪亮,娇柔的身躯像是摇摆的花枝,林晚荣急忙挥手大叫。

    漫山的欢呼掩盖了他的声音,少女根本不知他在喊什么,见他一个劲招手,欣喜的脚步更快。

    那火马早已刹不住了,快得就如闪电,连方向都已无法控制,他拼命的摆手拉缰绳,却根本起不了作用。

    “躲开,快躲开!”他蓦然从马背上坐起来,双眼血红,拼命向着疾奔的依莲招手。

    依莲望着那飞速而来的快马,目光痴痴,蓦然双颊血红,她双手荷在嘴边,用尽所有力气,大声朝他喊了一句。

    离她最近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欢呼,数不清的咪猜们笑着涌上前来,将依莲往前推。依莲羞喜的望他一眼,又脉脉低下头去,脸颊直从耳根红到颈子。

    漫山遍野的都是人声,林晚荣又正处在惊魂时刻,根本听不清她喊的什么。安碧如却是武功高强,闻言愣了愣,忽然默默摇头,叹了口气,又气又恼:“不听话的小弟弟,今晚我就治你!”

    “闪开,快闪开啊!”望着依莲脉脉含羞的样子,林晚荣嗓子都喊哑了,等到少女听到时,那快马已近在眼前。

    依莲眼睛蓦然睁大,惊恐中,轻轻唤道:“阿哥——”

    火马疾如闪电,像风般划过,眼看着便要将少女柔嫩的娇躯踏于蹄下,林晚荣双眸血红,眼眶龇裂,忽然啊的长吼一声,身如满弓般疾探而下,刷的将那小阿妹单手揽起。

    风声呼啸,马蹄便顺着依莲的衣襟踏过,刮起的劲气丝丝作疼。他抢在千钧一发之际,生生将她从地上抢起,蓦然将她横抱在怀中,大气直喘个不停。

    周围众人看的心惊胆颤,直到危险解除,这才爆发出口哨欢呼,数不清的咪多咪猜向他们涌来。

    林晚荣有些恼怒:“依莲,你这是干什么,会没命的!”

    依莲身子轻轻颤抖,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无声摇头,温柔道:“我不怕死!”

    你不怕死,可是我怕师傅姐姐啊,我这样抱着你,今夜安姐姐一定会给我打针了!他心里叫苦不迭,急忙往远远的台上看去。安碧如正朝这边张望,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眼神说不出的妩媚。看在外人眼里,还以为她在暗送秋波呢。唯有林晚荣心里最清楚,安姐姐越媚,危险就越大。

    火马行到后来,已是气力全竭,速度无声放慢,林晚荣抱住依莲身子,疾跃而下,望着那伏在地上不断打滚的骏马,他无声轻叹,抽出柴刀,刷的一声砍断马脖子,便再也不回头了。

    映月坞的众多咪多早已团团围了上来,个个都对他敬佩的直竖大拇指,连一向不服他的坤山也不好意思跟他作对了。姑娘们的眼神却有些暧昧,围住他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笑了一阵,林晚荣忽觉周围情势有些怪异,偷偷抬起头来,却见四面不知何时围上了一群美丽的苗家女孩,青苗、白苗、乌苗、花苗的都有,正羞羞答答望着他,想要开口,却谁都不好意思说话。

    映月坞的咪猜们,刹那就紧张了起来,团团将他围在中间,双方大眼瞪小眼,用苗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晚荣听得直眨眼,忙拉住依莲道:“她们在干什么?”

    依莲嘻嘻一笑:“我昨夜说过的话应验了,这些咪猜都是看中了你,来与你对歌的!”

    对歌?林晚荣吓得倒抽了口冷气,这要叫安姐姐听见了,她还不杀了我?

    话音未落,一个美丽的白苗女孩终于克服了羞涩,抬头打量着他,轻轻唱道:“阿哥打鼓有两声,阿哥唱歌有双音,你若不信回头看,哥的背后有妹跟。”

    男女交友本就是花山节最重要的项目,这首山歌已是最**裸的表达情意了,一方先唱,若另一方有意,也要回一首情歌。

    那白苗女孩羞涩低头,等待着他的回应,林晚荣浑身都不自在,急忙道:“依莲,现在怎么办?”

    少女轻笑道:“还记得昨夜打赌么?现在可是你输了!”

    按照昨夜与依莲的约定,除了安姐姐外,要再有人来找他对歌,那就算他输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输的很惨。

    难道真的要我唱歌?他吓得一缩头,急忙拱手道:“诸位小妹,我打马骝是凑巧赢的,不是真本事,也不会唱山歌!你们快些走吧!”

    “阿林哥,你骑马骑的好,人也长得俏,要说不会唱山歌,打死我也不信!”那等待中的白苗女孩娇羞开口,却是连他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实属有备而来。

    这怎么办?他偷偷道:“要不,依莲,我们把那赌约取消了吧!”

    “不行!”少女一口否定。

    “难道一定要我唱?”他脸色惨痛无比。

    “当然要唱了,”依莲低下头,轻声道:“可是,不准你和别人唱!”

    “什么意思?”他蓦然一惊。

    “我的傻阿林哥唉,这你还不明白?!”映月坞的一个咪猜笑道:“当然是我们依莲唱,你才能唱了!别人的可不行!”

    依莲羞的转头就走,映月坞的姑娘们急急拦住她,跺脚道:“哎呀,我的好阿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犹豫会儿,你的阿哥就要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唱啊,快唱啊!”

    众人一遍遍的催促,依莲是远近闻名的百灵鸟,平曰里山歌小调张口就来,今曰却是紧紧捏着衣角,脸颊鲜红如血,偷偷的望着他,连嘴都不敢张了。

    还是其中一个咪猜机灵,寻出依莲昨曰为阿林哥刻下的一块竹片,急急塞到了依莲手中:“这个,就是这个!”

    依莲羞涩的望着他,终于鼓足了莫大的勇气,轻轻唱道:“太阳出来照高岩,金花银花掉下来,遍地金银我不爱,只爱阿哥好人才。”

    一曲清脆的山歌唱出,依莲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脉脉的低下头去,又羞又盼,偷偷打量着他。

    这不是要人命吗?!林晚荣心脏噗噗乱跳,想起进苗寨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依莲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心中立时百味杂陈。

    映月坞的咪猜见他沉着眉不说话,却是怒了:“阿林哥,你是木头啊!你昨晚和依莲打了赌的,她唱歌你就要回!你要说话不算话,那就再也不是我们映月坞的朋友!”

    打赌输了,自然要说话算话,可是他所会的区区几首歌,被这一惊一诈,早已吓得没影了,更何况,那情歌是能乱唱的么?

    “我,我都不记得了!”他急急摆手道。

    “不记得?”几个咪猜嘻嘻笑:“这个容易!”

    她们从竹片里选出一个,捂住最后一行,笑眯眯的递到他眼前:“就唱这个!”

    林晚荣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就三句么?!”

    “嗯,”姑娘们笑着道:“三句多一点,后面还有句简单的。放心了,你是我们的阿林哥,我们还会害你么?”

    这几句倒没有什么,林晚荣一咬牙:“千里迢迢万里来,不为金来不为财。

    不为银钱不为米——”

    姑娘们的手蓦地松开:“——为见情妹郞才——打住,你们讹我?!这个不算,不算啊!”

    “可不是讹你!”咪猜们嘻嘻哈哈的跳到依莲身边:“小阿妹,你的阿哥唱了!你送个什么给他啊?!”

    依莲羞的无地自容,根本就不敢抬头。她偷偷打量了阿林哥一眼,双手颤抖,轻轻解下自己洁白的腰带,缓缓递到他面前,低头轻唤道:“阿哥——”

    这回可真是糟糕了!林晚荣神色严整,默默摇头:“依莲,不是这样的!”

    依莲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你,你不喜欢我?”

    林晚荣咬咬牙:“我不能喜欢你——”

    “啪”,依莲手中的腰带无声掉落地上。

    “阿哥!”她轻轻望了他一眼,泪珠夺眶而出,蓦然转过头,撒脚就山上跑去。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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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醒:蔑视一切礼法,挑战道德与伦理的极限。这将是一本极为无耻的书,并且会越来越无耻。
一个年轻的销售经理,因为一次意外经历,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为萧家大宅里一名光荣的——家丁。
兴办实业,经营社团,小小家丁,如何玩转商场、官场、战场……极品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