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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桥老树     官路风流txt下载     官路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四章大事(中)

    第六百九十四章大事(中)

    得知了省委书记钱国亮对绢纺厂进行了批示,又听了侯卫东关于绢纺厂改制的几点要求,易中岭清醒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骂道:“他妈的,侯卫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挡老子的财路。”

    项波对易中岭的说法不以为然,心道:“若是用官军与强盗来比喻,侯卫东是官军,易中岭是强盗,官军防范强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最应该的想法是如何躲过官军,而不是将官军杀死。”

    易中岭见项波在走神,道:“项厂长,当年我在益杨土产公司,是胜利大逃亡,现在就看你的掌控能力。”

    项波道:“我确实掌握不了当前的改制,侯卫东这个屁眼虫成立了改制领导小组,我、高小军、丘少中、赵大雷、杨柏、蒋希东都是领导小组的成员,我是组长,蒋希东是副组长,侯卫东再三强调,改制工作是大事,必须采取民主集中制,集体讨论,任何方案都必须我和蒋希东一起签字。”

    他当上了厂长,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厂里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却逐步恶化,几个月的时间就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经常有放弃的想法,可是想起预期的收益,又强打着精神,继续着这个苦差事。

    易中岭心里也在权衡:“如今省委书记已经关注到绢纺厂,此事难度太大了。” 口里却说得强硬,道:“现在是厂长负责制,蒋希东来签字,这是乱来,破坏规矩。” 又道:“我们投入了这么多,现在没有收益就要撤退,项厂长,这损失怎么算。”

    他知道要想控制绢纺厂,原厂长蒋希东是最大的障碍,在脑中闪过了用汽车撞掉蒋希东的念头,可是很快又放弃了,以前在益杨之时,他敢打敢拼敢于下手,那是因为若是不拼命,他极有可能折在监狱里,此时他腰缠万贯,尽管绢纺厂的资产诱人,可是如果要拿命去换,他还是要考虑值不值的问题。

    项波还有求于易中岭,态度挺好,道:“从今天这个情况来看,改制是势在必行,我们没有办法吞耿黄鳝,但是吃一段还是没有问题,现在利用销售公司多赚钱,这是用厂里骨头熬厂里的油。”

    如今这个形势,鲸吞绢纺厂已经难度太高的事情了,能够吞进一部分资产,也还是可以接受的事情,易中岭道:“既然这样,那你要想办法,给我的价钱还得向下压几个点。”

    项波苦着脸道:“现在已是成本价给你了,再低,我也无法给高小军他们解释,说不过去。”

    易中岭拍了拍项波的肩膀,道:“老弟,你傻啊,绢纺厂马上就要改制了,赚钱就是当务之急,不管如何改制,总是得花钱来买的。”

    项波接受了易中岭的观点,道:“你和黄市长关系好,在关键的改制中,还得让黄市长多说得好话,我感觉侯卫东这个太牛B,黄市长有些控制不了他。”

    易中岭挥了挥手,道:“我们三人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利益共享,责任共担。”

    与此同时,侯卫东先到了沙州农用车厂,看了厂里的生产情况,朱言兵说的一句话,给了他很深的印象。在厂里,朱言兵面对着几辆灰头土脑的产品,道:“沙州农用车厂与诸城汽车厂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前身也是生产农具的,纺织机,卷杨机,杀鸡的脱毛鸡、绢纺厂的并条机,后来才发展到了农用车,如果这一次联营不成功,我在考虑不做农用车了,又去生产打谷机。”

    说到这里,朱言兵这条昂藏汉子抹了眼睛。

    离开沙州农用车厂,侯卫东道:“我们到绢纺厂去看一看,别通知厂里的人,我们搞突然袭击。”

    进了绢纺厂,往日整齐干净的厂房一片狼藉,熟悉的机器轰鸣声也是零乱而无力,在厂房里走了一圈,在主持生产的杨柏得知侯卫东进了厂,连忙赶了过来。

    “我看厂里的情况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侯卫东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不善。

    杨柏此时已经知道了省委书记钱国亮的批示,此时已经是图穷匕现,他便故作义愤地道:“以前我认为蒋厂长经营上有问题,现在才发现,项厂长才是真的无能,而且蒋厂长只是经营上的问题,项厂长还夹带着私货,他居然将生丝以成本价给了易中岭的销售公司,这是犯罪。”

    “还有新近投产的生产线,项厂长强制要用不合格的配件,如今整条生产线都出了问题,这一条生产线是全厂的希望,就这样毁了。”杨柏捶胸顿足地道:“再不改制,绢纺厂完了,六千职工没有了工作,牵涉到了数万人,请侯卫东慎重考虑。”

    侯卫东在杨柏陪同之下,在厂里转了一圈,这才驱车回到了市政府。

    回到办公室,想着两个厂的事情,侯卫东忍不住拍了桌子,沙州农用车厂与岭西汽车厂的联营已经万事俱备,可是黄子堤市长始终没有最后拍板,他作为副职还没有权利独自决定这样的事。

    “妈的,以后再不当副职了,实现不了自己的意志,这个官当起来有什么滋味。”侯卫东当惯了一把手,这一次当副市长,自己有思路有办法,却很难变成具体行动,此时眼看着绢纺厂要酿成大祸,这让他胸中无比愤怒。

    在办公室左思右想,侯卫东火气也上来了,骂了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不能再等了,必须要主动出击,绝不能让绢纺厂演变成群体性事件。”

    下定了决心以后,侯卫东发挥了以前当一把手的强硬作风,给衡山打了电话,直截了当地道:“关于沙州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我需要你烧把火,敢不敢到沙州来暗访,把基层的真实情桨况捅到上面去,如果你不敢,就算了。”

    衡山是专写内参的记者,捅事正是他的本行,他知道这是侯卫东是激将法,笑道:“侯市长,只要题材对路,只要对社会有益,我怕什么,捅事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不怕捅事,就怕捅得没有水平。”

    “这一次是国有企业走出困境的题材,绝对是利国利民的题材,帮我在上面点个名。”侯卫东仔细讲了沙州国企面临的情况。

    衡山正在外省,闻言精神一振,道:“我马上坐飞机回来,晚上看资料,听侯市长讲情况,然后再决定。”他声明了一句:“侯市长,我将客观地写这份内参,但是你作为分管领导,这一份内参出来以后,不一定对你有利,你要三思而行。”

    侯卫东声音很坚定:“我是心地无私天地宽,欢迎衡山先生客观报道,不做一点隐瞒。”又道:“就算牵连到我,最多就是回家卖红薯,但是眼看着工厂在我手里败落,而我无所作为,这不是我的性格,晚上,我派司机到岭西机场接你,晚上我给你看一些材料。”

    在晚上十一点,驾驶员将衡山接到了新月楼,两人进行彻夜长谈,天亮之时,侯卫东又给了衡山一份采访名单。

    尽管一夜未眠,衡山仍然神采奕奕,道:“卫东市长,你是男人,就等着我往省里送炸弹吧。”

    侯卫东握着衡山的手,道:“除了你的内参,我还会向市委提交一份建议。”

    衡山再次提醒,“卫东市长,到底有没有必要,你要想好?”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我意已决,按计划行事吧。”

    送走了衡山,侯卫东在寝室里奋笔疾书,写下了《关于对沙州市属企业进行改制的建议》,写完了这份建议以后,他暗道:“衡山写了内参以后,我接着写建议,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我这是不按潜规则操作,又是何苦?”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事情,绢纺厂的事情我准备了一年,就算留点骂名,也胜过厂子垮掉,我是分管领导,除了工人的利益,也有我的尊严。”

    上交了建议书,侯卫东又到了省政府,向周昌全副省长报告了沙州国有企业面临的困境。

    他又到了岭西日报,找到了王辉和段英,请他们一起造势,写几篇关于国有企业改制的文章。

    十天以后,一份关于沙州、铁州国有企业面临困境的内参摆在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案头,衡山很客观地分析了沙州、铁州两个工业强市面临的问题,各举了两个案例,沙州的案例之一就是沙州农用车厂。

    省长朱建国看到了这份内参,批示道:“请昌全副省长提意见,在省政府常务上研究,朱建国。”

    这是周昌全的份内之责,他看了批示以后,先到了铁州,再到沙州。

    在市委小招待所,副省长周昌全与朱民生、黄子堤、侯卫东、粟明俊、蒋湘渝见了面,传阅了衡山的文章以后,周昌全道:“今天不是务虚会,是真正的务实会,大家别谈理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研究沙州国有企业如何办?”

    他看了一眼在座之人,道:“侯卫东是分管领导,先讲。”

    侯卫东此时下定了决心,道:“我前几天提交了一份《关于对沙州市属企业进行改制的建议》给市委市政府,里面的观点很明确,只要把企业搞活,不管企业是否姓沙。”

第六百九十五章大事(下)

    第六百九十五章大事(下)

    这一次小范围高规格的会议开了约两个小时,取得了两个成果,一是沙州国有企业改革继续深入,第一批改制企业要按时间完成;二是针对绢纺厂的特殊情况,将绢纺厂纳入第一批改制企业;三是促进岭西汽车厂和沙州农用车厂的联营。

    后两个个例,将提交市委常委会。

    在这一次会议上,侯卫东的建议基本上得到了全部采纳,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了一阵压力。

    吃过晚饭,秘书楚休宏悄悄给侯卫东道:“晚上周省长要找你,你到岭西家里来。”

    侯卫东没有解释也没有询问,道:“谢谢。”

    小车过了沙州收费站约二分钟以后,恰好有能看到沙州夜景,灯火辉煌的景象很快被扔在了一边,沿途皆是黑暗,只有车灯刺出了一道光亮。

    进了小区,侯卫东下车之时,抬头看了看周昌全的窗口,站在车旁抽了一枝烟,这才上了楼。

    大周为侯卫东开了门,他指了指书房,道:“在里面等你。”又道:“你惹了他?”侯卫东在大周面前故意表现得很洒脱,道:“能被老爷子批评,这是好事,如果有一天惹得老爷子完全不理你,那就是坏事。”

    走进了书房,穿着薄毛衣的周昌全正在喝茶,侯卫东换成了一张笑脸,道:“老领导,怎么就穿上毛衣了。”

    今年的秋天来得早,有些阴冷,侯卫东年轻,火气重,只穿了一件厚的棉布衬衣。

    周昌全干瘦的脸就如高速路两旁的黑夜那么深沉,没有笑意,没有怒意,他指了指书桌上的那份有省委书记批示的内参,道:“这是谁的手笔?”

    尽管侯卫东早已独立,周昌全仍然保持着对他关注,每逢重大事件发生之时,总有媒体为其呐喊,这已经成了周昌全观察侯卫东行为的秘道,因此,看到内参,他就明白是侯卫东的所作所为。

    侯卫东委婉地道:“这篇文章出自衡山,他对国有企业有研究,也采访过我。”他这是变相地承认了与这篇文章相关,在周昌全面前,他愿意说些心里话,特别是周昌全让他跟到岭西来,摆明了没有把他当外人。

    “别在我面前玩外交辞令,是他主动来的,还是由你策划的。”

    侯卫东见到周昌全脸有怒气,道:“我同衡山谈了沙州国有企业改革的困境。”

    周昌全目光冷冷的,道:“你以为全岭西皆醉,就是一个人独醒吗,你是沙州市政府的官员,不是愤青,反映情况有多种渠道,将沙州的事情通过内参捅到上层,这是最不可取的方式,你若是市委书记、市长,有这个一个副职,你会如何想?”

    侯卫东这才说了实话:“绢纺厂就是一个不断膨胀的脓疮,如果不及时解决,就是一个灾难,而沙州农用车厂只能走联营道路,这是市场决定。”

    周昌全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越来越严历,道:“你要牢牢记住,你是沙州副市长,是领导集体中的一员,如此重大的决定只能是集体的声音,而不能由你来当英雄。”

    “你的想法只能是个人的想法,只是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一个人的英明决定是极其危险的,你现在还有着个人英雄主义,个人英雄主义在高层决策中格外危险。”

    “或许,在沙州国企改革上你的观点正确,但是你采用了一条错误的路线来实现你的观点。”

    …………

    周昌全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侯卫东就完全说出了心里话,道:“沙州情况特殊,朱民生手握重权却怯于决策,黄子堤熟悉沙州但是带着私货,我采用这种方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衡山写内参之时,我还用实名方式给沙州市委市政府写了建议。”

    “你和黄子堤矛盾不小,他到底如何带着私货?从外人角度来看,你在南部新区搞独立王国,是不是也可以被人认为带着私货?”

    侯卫东想趁着这个时机,将多年的恩怨向周昌全作一个汇报,道:“当年黄市长当秘书长,我是市委办副主任,我们关系还很不错,出现裂痕在于我在成津之时,修沙津路之时,分为了四个标段,黄市长想让易中岭承包一个标段,被我拒绝了,这是我和黄市长产生的第一次隔阂,当时我之所以拒绝黄市长,只是原因是不信任易中岭。”

    周昌全在当市委书记之时,对发生在益扬检察院纵火案和杀人案还有印象,他心道:“黄子堤与易中岭怎么就混在一起,他心有贪欲,这是他的致命伤。”

    当年提拔黄子堤之前,他知道黄子堤爱占小便宜,他当时只认为这是小家子气,并不是致命伤,犹豫之后,还是向省委推荐由黄子堤出任市委副书记,可以这样说,黄子堤能走到今天的岗位,周昌全在里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此时,面对着另一位心腹手下的说法,周昌全也就没有故作清高,道:“领导打招呼在现实生活中并不罕见,这里面情况复杂,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打招呼并不是了不得的坏事,你认为他带有私货,还有什么更具体的事情。”

    由于是两人密谈,他说的都是实话。

    侯卫东认真回想了一会,黄子堤除了与易中岭等人关系密切以外,还真没有其他明显劣迹,尽管易中岭和黄二在沙州获得了不少土地,但是这也是通过正规程序办理的,黄子堤即使打了招呼,可是谁又能拿得出证据,而在办理绢纺厂的事情上,摆在明处,只能说黄子堤与自己的观点不同。

    “在沙州,目前有两人几乎将最好的土地拿去了,一个是易中岭 ,另一个是黄二,黄二也就是黄志强,我被任命为南部新区主任以后,为了改变这种现象,才建了南部新区交易平台,这套制度建成以后,我只是监督制度的执行,具体的事情我不管。”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道:“重视制度建设,这是我跟您学的思路。”他只知道黄子堤夫人和女儿出国,对于黄二的国籍问题,由于他一直在沙州出没,他也陷入了习惯思维,根本没有考虑。

    周昌全当过一方主官,知道土地中的猫腻,他略作思考,道“这些也是现象,你再谈细一些。”

    在书房谈了一个多小时,结束这次谈话之时,周昌全推心置腹地道:“卫东,你有理想有追求,这很好,可是官场有着自身的规律和规则,你这一次让衡山写内参,犯了官场之忌,不仅黄子堤对你有意见,朱民生也会对你严加防范,传出去以后,谁还愿意对你交心,大家都担心你在背手插刀子。”

    “你现在就是朱民生的一把刀,但是他仅仅会帮你当成一把刀而已,你是岭西最年轻的副市长,有着远大的政治前途,说话办事要慎之又慎,对于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形成的潜规则,即使有不合理性,也得遵守,这是为官之道。”

    “只有做到戴着脚镣和手铐还能跳舞,还能为人民办实事,才是真正的高手,你要成为政治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周昌全最后道:“好在此事目前只有我知道,出了这间屋,你绝不能承认此事,还有那个衡山,你不能再用,免得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

    离开了周家,侯卫东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上了车,也不说话。

    周昌全这一番话完全是肺腑之言,是出自对于侯卫东的关爱,否则也不会让侯卫东到省城的家里来接受训话,侯卫东对于这一点理解得很是深刻,因此,在出门之时,他对周昌全行了一个三十度的鞠躬礼,这是发自内心的礼节。

    晏春平没有想到侯卫东头脑中经历了一次暴风骤雨,等到侯卫东上了车,如平常一般问道:“侯市长,回沙州吗?”

    侯卫东突然间很怀念当年在青林山青春热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而在沙州,最好的朋友就是上青林的曾宪刚,他道:“先不回沙州,我要找老朋友喝酒。”

    独眼曾宪刚正在带着小儿子玩耍,手机响了起来,宋致成提醒道:“手机响了。”

    曾宪刚道:“我跟儿子玩的时候,不接电话。”他穿着一件短袖,健壮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好日子而变成脂肪。

    当铃声要结束的时候,宋致成还是拿起了手机,看了号码,道:“是侯卫东的电话。”

    听说是侯卫东电话,曾宪刚这才赶紧接了过来,道:“疯子,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一声“疯子”传来,让侯卫东心里觉得异常舒服,道:“宪刚,我在岭西,找你喝酒,在哪里,馆子还是你家。”

    曾宪刚道:“和领导喝酒就到馆子,和朋友喝酒就在家里,我给你准备了好酒。”自从曾宪刚前妻被杀以后,他就戒了酒,不过他在家里长期备了些好酒,有国产茅台还有洋酒,这不是他喝,是专门给到家里喝酒的客人准备。

    得知侯卫东要来,宋致成赶紧去看冰箱,取了些鱼、肉,经细地交待了阿姨。

    侯卫东一个人上了楼,晏春平和驾驶员到金星宾馆去开了房间。

    由于曾宪刚仍然不喝酒,就由宋致成陪着侯卫东喝茅台。

    喝了一半,宋致成红了脸,话就多了起来,道:“我们宪刚今年要成为省政协委员了,以前是区政协委员,这几年我们做了些工作,有领导答应他进入省政协,我的目标是下一步成为政协委员。”

    曾宪刚瞪了她一眼,道:“进政协又什么好吹的,你这女人,到一边去。”

    宋致成脸红红的,很有些喜色,并没有因为曾宪刚说话而生气,道:“进了省政协,有了社会地位,被人欺负了也有地方说话,有人帮着说话。”

    侯卫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能进入省政协这是一件好事,当初我们在上青林开石场,哪里能够想到这一天,只是可惜了秦大江,我们三人喝一杯。”

    三人正喝着,秦敢和曾宪勇也开着车来到了岭西,他们两人在成津做磷矿,赚钱赚得意气风发,遇到侯卫东,不听宋致成的阻拦,开着车到专卖店买了最贵的洋酒。

    这一夜,秦敢、曾宪勇、宋致成皆醉,侯卫东喝得半醉,与曾宪刚说了闲话直到凌晨两点,然后才回过程金星宾馆,痛痛快快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以后又冲了一个热水澡,当他从卫生间出来,又变得精神抖擞。

    上了高速路,他暗道:“这一次就算莽撞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

第六百九十六章分寸(上)

    第六百九十六章分寸(上)

    新改制方案经过了周昌全认可,而且朱民生、黄子堤、宁玥、粟明俊和侯卫东等与改制相关的领导都参加了小规模高规格的座谈会,因此在常委会上常委们都没有什么意见,顺利通过了,在常委会上,侯卫东提出了“请国内知名评估公司进行清产核资,同时成立沙州国有资产管理公司”等原则性意见,也获得了通过。

    新改制方案通过以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绢纺厂召开了中层干部会,在会上,绢纺厂厂长项波悲哀地发现,几乎所有中层干部都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蒋希东的阵营,包括以前配合得还不错的杨柏,居然也在会上表示支持蒋希东,关于捆绑销售之事,成为项波最失败的工作之一。

    沙州农用车厂从厂领导到工人都充满了期待,如果联营方案通过,他们就将成为岭西汽车厂的一部分,做为岭车职工,无论从经济效益还是自豪感,都比做为沙农厂职工要大大增强。

    就在侯卫东全心全意投入到国有企业改革之中,任林渡也开始忙于进行公关,沙州驻京办主任出现了空缺,他作为信访办副主任,想争一争驻京办主任这个位置。

    转眼到了十月底,秋意渐渐逼来,天高气爽,沙州大地沉浸在秋的收获之中。

    侯卫东散会以后,刚好走到了办公室,就见到任林渡站在走道外,手里拿着文件夹。

    “有事吗?”侯卫东以为任林渡来汇报信访办的相关工作,一边走向自己办公室的门,一边问道。

    由于任林渡一直带着下级的神情,他便也把任林渡当成了下级。

    任林渡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等到侯卫东进了办公室坐在了椅上,才道:“侯市长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我约了秦小红、杨柳和郭兰等人,以前我们老青干班的几个人,在一齐聚聚。”

    侯卫东此时百事缠身,晚上东城区东方区长还请吃饭,他看到任林渡企盼之情,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道:“好吧,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顿饭。”

    又道:“林渡,你是不是有事要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也别吞吞吐吐了。”

    任林渡在青干班之时,算是班上的风云人物,他调到益杨县团委之时,侯卫东还在上青林艰苦渡日,在侯卫东当上县委书记秘书之时,他亦当上了县委副书记赵林的秘书,后来赵林当了吴海县委书记,从资历来说,他和侯卫东相差不多,甚至还略高于侯卫东。

    两人拉开差距,在于同当县委书记秘书之时,侯卫东深获祝焱信任,后来当上了县委办副主任、开发区主任、科委主任,再当上了周昌全秘书,从此正式走上了沙州的政治舞台。而任林渡过于外露的性格却成了县委书记秘书的致命缺陷,他当了吴海县委办主任多年,始终当不了常委,从科级到处级这关键一步落后以后,便步步都落后于侯卫东。

    调到了信访办任副主任,解决了副处级,任林渡痛定思痛,承认了现实,将面子和自尊都抹了下来,经常给侯卫东汇报工作,他是打定主意走侯卫东的路子。

    对于任林渡来说,他用这种态度与侯卫东接触,是对现实的妥协,也是凤凰在火中重生。

    此时听到侯卫东询问,任林渡便道:“我听说驻京办主任要调整,我想争取这个机会。”以前他争取过这个职位,可是没有成功,他没有放弃,一直紧盯着这个职位,因此在第一时间打听到了异动。

    侯卫东对任林渡认识很深,心道:“任林渡最大的优点就是擅长交际,驻京办主任倒是很适合他,而且有任林渡到了驻京办,以后我到北京办事也方便一些。”他当场表态道:“这事我尽量帮你撮合,但是话我要先说清楚,如果两位主要领导有了特别的人选,我就无能为力了。”

    有了这句话,对任林渡来说已是足够了,道:“侯市长只要肯出手,我就有信心了。”

    侯卫东笑道:“林渡,你别恭维我,我先帮你摸了摸底。”他给市政府秘书长蒋湘渝打了电话:“湘渝,在忙什么?”

    蒋湘渝曾经是成津县长,两人搭过班子,关系不错,说话也就随便,“侯市长,我是在执行你的指示,在与几个评估机构接触,这些人都见过世面,要价很高,我选定几个信誉良好的,到时你们来定。”

    谈了几句工作,侯卫东道:“听说驻京办老曾另有安排,新人选有意向没有,没有就好,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信访办副主任任林渡,他当过县委办主任,在信访办岗位上也很出色,到时你要帮着说话。”

    这事蒋湘渝不敢打包票,道:“驻京办一直是杨市长在管,我就是消息快一点,有什么消息,给您报告。”

    侯卫东办事很是爽快,他决定要帮助任林渡,也就不遗余力,那一次他借助陈曙光的力量让粟明俊成为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如今粟明俊在朱民生身边,对侯卫东帮助甚大,从这个角度来说,帮人其实就是帮自己,万事不求人之人其实就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人。

    他给蒋湘渝打了电话以后,给直接拨通了粟明俊的电话:“秘书长,给你推荐一个人才,驻京办主任要调整,信访办副主任林渡是一个人才,在合适的机会,你帮我推荐。”

    粟明俊当过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与当时的吴海县委办主任任林渡有过接触,笑道:“我知道任林渡这个小伙子,挺机灵,放在驻京办还挺合适,老弟交待的事情,我会记在心上。”

    侯卫东打了两个电话,又对任林渡道:“我找机会给杨市长谈一谈,尽量推荐你去,但是这要在两位主要领导没有内定人选的情况下,希望你能理解。”

    任林渡见着侯卫东连打两个电话,心中已是甚为感激,道:“谢谢侯市长了,如果能到驻京办去工作,一定不会给侯市长丢脸。”

    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他想起了侯卫东与两位秘书长打电话的轻松随意,心中又充满了失落,暗道:“我和侯卫东同时毕业,此时有了天壤之别,我看见两位秘书长都是恭恭敬敬,连话都说不上,侯卫东却和他们如兄弟一般,真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

    又想:“现在想这些事有什么用,还是得承认现实,刘坤靠着黄子堤,我就靠着侯卫东,我总不能输给了刘坤。”

    下楼之时,就遇到张小佳到政府来办事,任林渡主动打招呼,道:“张局长,你好。”

    张小佳作为园管局副局长,也是副处级,与任林渡平级,她对任林渡挺有好感,道:“任主任,在忙呢,近期有没有我们园林局的信访件。”

    园林局原本是信访件挺少,只是由于局里要建一个苗圃,涉及到征地之事,与村民有了交集,这才有了信访之事,张小佳恰好分管这一块,到信访办来了好几次。

    “上次开了会,现在暂时还没有来人,但是我估计元旦节还是闹一次。”任林渡对张小佳的态度就好得很,走下了市政府领导那一层楼,他又恢复了自信。

    说了几句,任林渡道:“今天晚上我们几个在益杨工作过的青干班聚会,就在水陆空,侯市长要参加,你虽然没有在益杨工作过,但是算是益杨的媳妇,晚上一齐。”

    小佳恰好没有什么事,吃饭地点又在水陆空,顺口道:“好吧,我下班以后过来。”

    张小佳上了楼,就来到了杨森林办公室,杨森林是常务副市长,管了建设口,也管着园林管理局,张小佳是向他汇报沙州公园的改造方案。

    正说着,侯卫东也转了过来。

    杨森林见到了侯卫东,笑道:“今天你们两口子一起到我办公室,难得啊,稀客。”

    侯卫东说笑了几句,开玩笑道:“张局长汇报完了工作,给我打个电话,我再给杨市长汇报工作。”他是过来帮着任林渡谈驻京办主任一事,见自己的老婆在里面,也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过了十来分钟,张小佳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道:“我的事完了,杨市长在等你。”

    侯卫东笑道:“你难得到我办公室,先坐一会,我给杨市长说个事。”

    “在你们这些办公室坐着拘束,我走了。”小佳又道:“对了,刚才我在楼上遇到了任林渡,他说晚上益杨工作过的几个同志一起吃饭,邀请我也来参加。”

    侯卫东没有想到任林渡嘴巴这么快,他实在不愿意郭兰与小佳碰面,道:“刚才我答应了,可是现在说不定了,晚上又有应酬。”

    小佳知道侯卫东应酬多,道:“你少喝点酒,别以为自己的酒仙,喝醉了,难受的是自己,愉乐的是别人。”

    送走了小佳,侯卫东心道:“任林渡工作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张快嘴,是否适合驻京办主任一职,还真值得考虑。”又想道:“任林渡尽管有缺点,他的基本素质还是挺过硬,这样的人不提起来,说不定还会选个更差的,比如说刘坤到了驻京办,那才是真的糟糕。”

    他还是来到了杨森林办公室,郑重地向杨森林推荐了任林渡。

    然后,他给任林渡打了电话,道:“我晚上有接待,就不去水陆空了,你自己安排吧。”

第六百九十七章分寸(中)

    第六百九十七章分寸(中)

    由于侯卫东不能来到赴宴,张小佳与杨柳等人又不太熟悉,也就找了一个借口推脱了,这让任林渡感到一丝遗憾,任林渡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妻子温红喊来了,平时温红很少参加任林渡的活动,听到一起吃饭,便赶紧化了淡妆,换了一件新衣服,来到了水陆空。

    郭兰、杨柳、秦小红三人都准时来到了水陆空。

    郭兰见到了温红,暗自松了一口气,自从青干班开始,任林渡就开始发起了爱情攻势,这一场接近十年的爱情长跑,没有让郭兰感到幸福,特别是任林渡离婚以后,她还有了心理负担,此时见到了温红,她便明白了任林渡的心态,不禁为其感到高兴。

    吃饭之时,最初的话题是青干班的诸事,很快,话题就转到了侯卫东身上。

    任林渡很感慨:“当初参加青干班的同学,除了郭兰和侯卫东,大多境遇平平,幸好有你和侯卫东给青干班争气,否则青干班就要全军覆没了。”

    郭兰长期从事组织工作,道:“青干班的目的就是培养科级干部,那一届的青干班学员中出了一个副市长,还有处级干部无数,已经算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秦小红仍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喝了酒,脸上红通通的,道:“侯卫东当年在上青林修路之时,是我们这一群人中最糟糕的,我那时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有出息,我老公还真是有眼力,他在上青林修路之时,一直坚持认为侯卫东就是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现在看来,我老公的判断是正确的,比我的眼神要好。”

    任林渡道:“青干班我就和侯卫东住一间寝室,谁料到他会当副市长,他这人的运气也太好了。”

    “这不是运气好的问题,还是一个能力问题,他若是不当官,现在也是千万级的富翁。”秦小红马上纠正道:“他在上青林开着石场,这几年交通建设、市政建设的量这么大,他应该是千万富翁了,他这人,官至副市长,钱至上千万,就差几个美女了。”

    话题就围绕着侯卫东进行,郭兰尽量不发言,她是局中人,听到耳中,滋味自然不同,渐渐地,座中人成了电影中的布景,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飞到了难以忘怀的风景区。

    散了场,郭兰一人在行走在街道上,街道上的热闹与她无关,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侯卫东与东城区区长东方胜见了面,吃过晚饭,他拒绝了去脱尘温泉泡澡的建议,坐车回新月楼,行至路上,他一眼就瞧见了背着手包在街上行走的郭兰。

    他忍不住扭过头,透过车窗追随着郭兰的背影,只是晏春平和驾驶员坐在车上,他也就只能在车上看一看。

    下了车,侯卫东脑中依然映着郭兰的身影,孤零零的身影让他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心痛。

    走了中庭,他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还是拨通了郭兰的手机,“我看见你一个人在路上。”

    郭兰行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侯卫东影子,当手机上现出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全身血液的流动速度顿时就加快了,脸上一片绯红。

    “今天晚上任林渡请客,我回家。”

    听到郭兰的声音,侯卫东将所有顾忌抛在了脑后,道:“我想你了,能见到你吗。”

    这一句话就如孙悟空的定身法,将郭兰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身边的行人被如玻璃隔开,瞬间就没有了声音。

    “能。”郭兰静默了三秒钟,果断地回答道。

    “那你在原地不动,我过来见你。”

    “嗯。”

    侯卫东快步走进了车库,开动奥迪车,就直奔街道上,看到了郭兰在街道上孤独的身影以后,他眼光如扫描仪一般,迅速将整个区域扫描了一遍,见没有相识之人,便将小车停在了郭兰身边。

    上了车,侯卫东看了郭兰一眼,一踩油门,小车进入了主车道,很快就消失在了滚滚车流之中。

    “我们到哪里。”

    郭兰看着窗外的灯光,道:“不知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些忧伤,还有些迷茫。

    侯卫东看了郭兰一眼,也就不说话了,他将音响打开,小车内便回荡着《四兄弟》浪漫的歌声,歌声与仪表盘上的点点灯光共同营造了一道奇异的风景。

    郭兰内心挣扎着,车上了高速路,她咬了咬牙,暗道:“既然是真心喜欢侯卫东,聚在一起何必这样矫情。”她脑中猛然间迸出了一句暴君的名言:“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上了高速路,侯卫东扭头看了一眼郭兰,道:“你在想什么?”郭兰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在想什么?”

    侯卫东侧影在车内仪表盘的灯光下,显得很是刚硬,他想了想郭兰的反问,道:“我刚才想起了路易十五的一句话——我死后,那怕洪水将至。”

    听到了这句话,郭兰吃惊地看着侯卫东,半天合不上嘴。

    “怎么了,这是我的实话。”侯卫东知道郭兰是聪明人,聪明人一般只需要点到为止,路易十五的这一句话很符合侯卫东此时的心境,郭兰应该能够理解。

    “我明白这是实话。”郭兰看着侯卫东的眼光热烈起来,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这是我的问题。”

    “我正好想到了这一句话——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和你说的是同一句话的两个译本。”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说话了,都有了“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之感。开了一会,天上下起了雨,雨点在车灯照耀下如万条银丝,车内就更加温馨。

    下了益杨县高速路口,侯卫东将车直接开到了沙州学院。

    “你怎么开到学院来了,我妈还在这。”

    “这叫做灯下黑,越是危险的时间越安全。”

    侯卫东下了车,抬头看了看窗外,郭兰家里的客厅还开着灯,微弱的灯光射出阳台,让人感觉很是寂寥。

    侯卫东上了楼,打开门,然后打开手机作手电筒,在阳台上晃了晃。

    进了门,两人就如冬天里穿着单薄的旅人,用尽力气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让我看看你。”拥抱一会,侯卫东用手托着郭兰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地仰起,这个动作在电影里一般是恶霸、流氓和花花公子的招牌,而且总会受到女主人公的反击,此时,郭兰微微抬起头,就如一朵盛开的水莲花。

    十点,两人激情之后,关着灯,坐在客厅里听着音乐,浪漫如同音符一样,在黑屋里旋转。

    这时,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嗡嗡”的低沉振动声在声音里很响亮。

    侯卫东原本想关掉手机 ,可是作为副市长,管着许多具体的事情,彻底关掉手机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尽管他很是厌恶手机,也只是让手机静音。

    当手机第一次振动结束,侯卫东看着怪物一般的手机,心道:“如果再响一次,就有重要事情,若不再响了,恐怕就有事。”

    正说着,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侯卫东这才拿起手机,手机显示是杨柳的号码。

    “晚上任林渡请我们吃了饭,吃完饭以后,我回办公室取材料,无意中听到些事情。”杨柳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急。

    听到杨柳口气,侯卫东意识到有重要的事情,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别急,慢慢说。”

    “我在上卫生间,听到有人打电话,打电话的人应该是省纪委的人,她大约没有料到这么晚了,在电话里说家里有一部蓝鸟和奥迪,这很不正常,我猜和您有关。”

    侯卫东吃了一惊,口里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郭兰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有急事吗?”

    “恐怕省纪委在查我。”侯卫东没有说是杨柳打的电话,只是将大意讲了讲。

    “这事还有些麻烦,按你们家庭收入,不应该有这些东西。”

    侯卫东道:“这是第三次调查我的家庭收入,真是烦人。”

    郭兰安慰道:“你别这么想,作为高级干部,这是必须接受的调查,任何事情都是有得有失,你在得到政治地位的同时,也将失去部分自由。”

    侯卫东将靠在肩上的郭兰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道:“烦恼还真是无处不在。”

    郭兰激情地回吻了侯卫东,吻完,她道:“如果让你在官位和财富上选一样,你做何选择。”

    侯卫东笑道:“石场等产业从法律上都属于我的母亲,我如何选择,如果必须选择,我,大约还是会选择财富。”经过了十年的奋斗,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与初出学校已经有了改变。

    “省纪委来了人,你得有迎接风暴的准备。”郭兰立起身来,吻了吻侯卫东,又道:“我明天要到学院开会,就不回沙州了,你回去了,别太晚了。”

    侯卫东知道郭兰心中不舍,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很有分寸,他也没有啰嗦,吻了吻郭兰湿润的嘴唇,道:“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点,别开得太快。”

    晚上十一点,侯卫东回到了沙州,当夜,他作了好几个怪梦,总是梦中爆竹声声。

    上午十点,他正在开会,突然接到了父亲侯永贵的电话:“出大事了,煤矿瓦斯爆炸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分寸(下)

    第六百九十八章分寸(下)

    侯卫东吃了一惊,反问道:“什么,我没有听清。”侯永贵声音很大,“矿上瓦斯爆炸了,你赶紧过来。”

    侯卫东此时正在开会,道:“你稍等一下,我在开会,等会给你打过来。”说完,他就结束了通话,事情已经发生了,着急也没有用,父亲侯永贵当过多年派出所长,他相信父亲的现场处置能力。

    十分钟后,侯卫东结束了会议,来到了办公室,关上房门,这才给父亲打了过去,结电话的却是母亲刘光芬。

    “妈,死了几个人,伤了几个。”侯卫东这才显出一丝着急,如今省纪委正在沙州,火佛煤矿如果出了大事故,这事就麻烦了。

    刘光芬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群汹激昂的场面,声音在打颤,道:“死了两人,还有几个伤员。”

    侯卫东暗中松了一口气,道:“是重伤员还是轻伤员。”

    “伤势都不重,已经送到医院观察。”

    侯卫东再松了一口气,道:“煤矿出安全事故也是平常事,镇里唐树刚镇长是处理矿难的老手,与我关系也还不错,何红富也是多年的矿长了,按照正常程序走,只要把赔偿金准备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光芬听到小三平静的声音,蹦蹦乱跳的心才稍稍平静,道:“我被吓死了,以前觉得那些老百姓挺忠厚,怎么出了点事就变成了强盗了,开煤矿太危险,干脆把煤矿卖掉。”

    “老妈,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死了人,家属闹一闹也很正常,关键还是得出钱,给了钱,就没有什么事情,我等一会还要给何红富打电话,让他全权处理。”

    刘光芬这时才醒过劲来,道:“小三,你千万别过来,我是火佛煤矿的老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官场的人太复杂了,小心他们借机整你,我就是一个老太婆,坐监狱我去,你千万别过来。”

    刘光芬是一名小学老师,与官场没有什么交集,加上侯卫东回家基本上不说单位的事,因此,她对于官场的印象主要来源于影视剧和小道消息,而影视剧的官场生活大多是事而非,小道消息通常具有离奇色彩,她对沙州官场的印象既真实又虚幻。

    侯卫东此时心情并不平静,矿难本身就很复杂,更何况还有省纪委的人正要沙州查案,听到母亲的关心之语,他笑道:“老妈,这事的核心就是赔钱,还没有到承担刑事责任的地步,赔钱以后就是整顿,你和爸一切听政府的,就没有错误。”

    刚放下电话,晏春平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晏春平很激动地道:“侯市长,刚才接到我爸的电话,他说火佛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两个人,有一个是红坝村的。”

    听说死者有一个是红坝村的,侯卫东心里一喜,但是他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晏春平。

    晏春平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他稍为楞神,明白自己犯了大错,即使是侯卫东开的煤矿,自己绝对不能说出来,心里明白嘴里不说是好同志,心里明白嘴里说出来则落入下乘,心里不明白则是糊涂蛋。

    他想到了这一层,眼睛一转,改口道:“我爸知道侯市长联系过红坝村,关心红坝村的事情,因此打电话告诉我。”

    侯卫东见晏春平改口还迅速,尽管改口显得很勉强,总体来说还算机灵,他道:“开矿是双刃剑,一方面搞活了当地经济,另一方面也出了不少安全事故,上青林石场和下青林煤矿,这些年死的人也不少,你给晏书记打电话,让他尽量为死者尽取合情合理补偿,不能让死者家庭生活困难。”

    晏春平走出了办公室,仔细回想了侯卫东交待的话,心道:“我看重点就在合情合理上面,什么叫合情合理,就是死者不狮子大张口,煤矿及时给钱。”

    他马上打了电话给父亲晏道理,讲了这层意思。

    晏道理正在死者家里,儿子传达的意思基本上也是他的想法,他把手机放回裤袋里,回到死者家里。

    死者的母亲和一帮子亲戚去了矿上,父亲与见过世面的堂兄弟留在了家里,他们把村支书晏道理和村主任刘勇请到家里,大家都沾亲带故,一齐商量事情。

    一位堂兄道:“把事情闹大,让矿里拿钱,不拿钱就抬棺材到镇里,实在不行就抬到县里去。”

    另一人道:“听说煤矿是侯卫东开的,他可是副市长。”

    “就是侯卫东开的矿,平时是侯老爷子在这里守着,我在那里拉过煤,侯老爷子为人还是可以,应该要出钱。”

    死者父亲抱着脑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让他没有了主张。

    晏道理抽了了一会闷烟,对死者父亲道:“代二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闷在心里怄气,不管这是谁的矿,都得按规矩办事,应该给的钱必须要给足,我们找矿上的目的就是拿钱,你说是不是。”

    大家都知道这是矿难的规矩,开始集中精力讨论钱的事情,由于青林镇矿难较多,也有现成的例子,死者父亲咬了咬牙,道:“我儿死得惨,不拿十万块钱,搁不平,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得到了这个数字,晏道理给儿子晏春平打了电话。

    侯卫东得知了这个数据,心中也就有底了,他给父亲侯永贵打了电话,道:“我摸了底,红坝村的那家要十万,我的想法是只要不离谱,尽量满足,一定要注意好分寸。”

    过了半个小时,侯永贵又将电话打了回来,道:“如今县安监局、镇政府都到了矿上,唐树刚镇长刚和村民开了座谈会,赔偿定在六万一人。”

    “爸,这两年煤矿生意好,赚钱也不少,别亏了死者,尽量满足他们。”

    侯永贵道:“刚才唐镇长和我私底下交谈了,他的态度是我们不能超标准赔付,我们把标准提高以后,以后镇政府就不好谈判了,唐镇长的意思是青林镇赔付标准就在六万块,我们每家给六万就行了。”

    这倒让侯卫东感到为难,他略为思忖,道:“这事处理一定要干脆果断,不能让村民闹起来,即使明面上给六万,暗地里也可以多给一些,当然不能留下后患,手续要干净。”

    挂断电话,侯卫东把晏春平叫到办公室,道:“春平,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去了,我放你两天假,回家看看你爸。”

    晏春平顿时两眼放光,他知道为侯卫东效力的时刻到了,他挺着胸膛道:“侯市长,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父亲吗?”

    侯卫东道:“晏书记说死者要十万,我同意死者的要求,可是唐树刚的说法也有道理,你到了镇里,与矿上的何红富联系一下,想办法给每个村民补足十万,这样才不会亏欠死者。”

    他补充道:“这次是放假回家,顺便办事,别在镇里招摇,住上两天马上就回业,我再给你一个号码,侯永贵,XXXXXXXXXXX。”

    晏春平尽管还不太稳重,可是爱动脑筋这个特点越来越象晏道理,办事也灵活,因此,让他回去办理此事,还是比较放心。

    等到晏春平离开了办公室,侯卫东对矿难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他思路转到了省纪委身上。

    “自己当初还是不果断,如果将煤矿处理了,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侯卫东进行了自我批评。

    另一个声音道:“煤矿行情起来了,这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轻易让出去损失太大了。”

    “你还是贪婪,本身就处于矛盾的旋涡之中,你自身还有缺陷,这就是给人当靶子啊。”

    侯卫东在屋里转了几圈,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火佛煤矿和我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在上面签一个字,就算调查又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他也明白,作为领导,其直系亲属在分管领域里经商办企业,这不符合廉政规定的。

    这一条,或许就是致命伤。

    侯卫东没有猜错,此时省纪委办公室收到一个电话,报告了侯卫东的煤矿发生了安全事故。

    白包公高祥林听到汇报,高度重视引事,立刻指示带队到沙州的廖平,道:“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你派人去暗访,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情的。”

    廖平道:“出矿难的是火佛煤矿,侯卫东以前在这里工作过,这人煤矿是他母亲刘光芬名字办的所有手续,平时是他父亲侯永贵在经营。”

    高祥林已是心里有数,道:“侯卫东这几年做了不少难事,官声不错,你要尽量收集客观资料,注意分寸。”

    廖平又道:“我觉得侯卫东的问题不太严重,问题严重的是黄子堤,沙州土地买卖很不规范,易中岭和黄志强两人拿了百分之六十的地,黄志强就是黄子堤的儿子,不过黄志强已是外国籍。”

    高祥林沉吟着道:“此事线索是出来,但是涉及到正厅级领导,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否则最多就是擦边球,这个公寸你要掌握好。”他加了一句:“你在沙州的活动,只能让朱民生和济道林两人保持联系,这两人都是政治觉悟高的党员干部,可以信赖。”

    放下电话,高祥林心情也很沉重,心道:“侯卫东是全省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发展潜力很大,如果犯了错误,就太可惜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黑白(上)

    第六百九十九章黑白(上)

    在事故当天,晏道理安抚了留在村里的家属,又接到镇里的电话,让他赶紧到火佛煤矿去招呼红坝村村民。

    他是知道内情的,赶紧到了煤矿。

    在处理此事时,市安监局也派了三位同志参加,他们看了火佛煤矿处理事故的现场,在青林镇政府在与村民谈判之时,一名安监局的同志便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围观人群之中。

    他看到了一位矿工模样的人,便散了烟,道:“听说这个矿是侯卫东开的,他开的矿怎么也出事了?”

    矿工抽着烟,他没有理会第一点,道:“青林这边的煤矿都是高瓦斯矿,容易出事,火佛这边设备最好,安了瓦斯报警器,这是第一次出事,煤矿要出事,谁能说得清楚。”

    那人又继续问道:“这是侯卫东的矿。”

    矿工道:“我不晓得,厂长是何红富,平时倒有一位侯老头在这边。”此人来到矿里只有一年多时间,对矿上的情况还是一知半解。

    此时,晏道理恰好在劝说村民,耳朵里听到这几句对话,他斜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心道:“这人还有些怪,怎么总是问侯卫东,莫非有什么名堂。”一般来说,智者多虑,晏道理仔细看了那人,越看越是怀疑,凑了过去,仔细听那人说什么。

    “平时你看到过侯卫东来没有。”

    晏道理在一旁接口道:“侯卫东在市里当官,到矿上来做什么,我几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那人见晏道理一幅农民相,道:“我听说这个矿就是侯卫东的,他还真有钱,买得起煤矿,这几年赚钱赚惨了。”

    晏道理对眼前人已经很有怀疑了,道:“老板是谁管我们屁事,只要按时发工资就行了。”他对那名矿工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就知道火佛煤矿工资最高,条件最好,老板大方。”

    那一位矿工并不认识晏道理,附合着道:“火佛煤矿伙食好,澡堂子还是淋浴,还给工人买了保险,工资也高。”

    晏道理散了一枝烟给那人,道:“你是县里的干部,怎么不到里面去坐。”

    那人道:“我是安监局的。”

    晏道理觉得此人奇怪,正在在问他几句,这时接到了儿子的电知。

    “侯卫东叫你回来处理这事。”

    “他没有明说,就是这个意思。”

    晏道理脑筋转得快,道:“侯卫东这人精明,他派你来处理这事,你一定要好好办,办好了就能得到他的信任。”

    晏春平道:“我走之前,给侯叔叔打了电话,他说可以出十万,明里不好办,暗中都可以操作。”

    “既然侯卫东愿意出十万,这事就好办了。”晏道理的眼光看来,钱是最缺的东西,有了钱,村里的事情就太好办了。又道:“对了,我刚才遇到一位干部,很有些奇怪。”

    晏春平得知此事信息,赶紧给侯卫东报告。

    经过一天紧张的讨价还价,加上晏道理暗中帮着矿上使劲,死者明里拿了六万补偿,暗地里又各拿了四万,聚在矿上的人也就散了,县安监局给火佛煤矿下达了整顿通知,也就撤回了县里,一场风波基本上消于无形。

    侯卫东对于瓦斯爆炸并不是太担心,当他听到了晏春平的报告以后,他便猜到这多半是省纪委的人跟了过去,尽管无法证实这个想法,他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了,我不想这事了。”侯卫东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烦恼扔进太平洋。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案头上的改制方案。

    这个改制方案是借鉴了最流行的管理层收购,进行了调研以后,请省计委鲁军作了指导,并征求了绢纺厂管理层意见,在各职能部门共同努力下,做出来的绢纺厂改制方案。

    沙州市绢纺厂改制方案:由现有领导层作为经营团队融资控股、职工持股并引入战略投资伙伴的产权改革方式,绢纺厂管理层持股比例这51%,绢纺厂职工通过工会持股29%,引进战略投资持股20%……

    侯卫东已经看了好几天,他将火佛煤矿一事扔在了一旁,在方案中加了两条要求。

    要求一:管理层按政府规定不以国有资产抵押融资。

    要求二:为做好清产核资,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绢纺厂改制要充分利用了社会中介力量,由岭西中介机构介入改制进程,市政府多个部门协同监控。资产评估报告初稿由监管部门认真审核,交市政府部门反复讨论,并将意见反馈给评估机构。

    写了两条补充意见,他又在方案前面的意见栏签下:“原则同意此方案,送子堤市长阅示,侯卫东。”

    黄子堤看了方案,把侯卫东叫到了办公室,道:“方案我没有意见,目前全省都在流行管理层收购,绢纺厂就是沙州市管理层收购第一案。”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真不准国有资产抵押融资,绢纺厂管理层哪里有资金持股51%,如果谁有这个能力,此人一定是贪污分子。”

    “也就是说,你这个管理层持股的方案根本不能实行。”

    侯卫东也考虑到这个问题,道:“如果用国有资产抵押融资,则是用国资的油来熬国资的骨头,管理层等于是空手套白狼。”

    黄子堤扶了扶金丝眼镜,道:“岭西比起经济发达省,还比较封闭,这个方案出台,我们要背骂名,一句败家子是跑不了的。”

    侯卫东心里只想将事情做好,道:“骂名无所谓,我是分管领导,就由我来背这个骂名。”

    黄子堤道:“绢纺厂职工比较多,可以将职工持股提高到32%左右,你将此方案修改以后,先召集绢纺厂领导层见个面,听取他们的意见。”

    蒋希东、项波、杨柏、高小军等领导层很快来到了市政府,将改制方案初稿发给众人以后。

    蒋希东苦心经营多年,今天终于要见分晓了,内心如擂鼓一般,脸上却仍然是黑脸黑面的样子,闭了一会眼睛,这才打开了厚厚的草案。

    看到管理层持股比例,他心中一阵狂喜,几年来,他们团队一起另起炉灶,将厂里的利益剥离了一块在三大销售公司,这三大公司的资金就是他们用来管理层持股的资金。

    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杨柏的目光,两人眼中皆有压抑不住的笑意,两人目光一碰就分开,低头掩饰着。

    约摸半个小时,侯卫东问道:“这个草案,大家有没有意见。”

    厂长项波脸上一阵发白,他当厂长以前,一直是党委书记,被蒋希东排挤在了决策层以外,这也意味着,他前几年并没有多少财产, 因此第一个发言:“绢纺厂资产不少,管理层持股55%至少有好几千万甚至上亿,不准抵押融资,大家就是卖屁股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蒋希东针锋相对地道:“我愿意卖房子卖血,也要把钱凑出来,大家愿不愿意。”

    所有高管异口同声地道:“我们都愿意。”

    项波见到所有高管都是神采奕奕,包括杨柏都是满脸笑意,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好,联想到隐约听到的事情,暗道:“这是一个圈套,我还是被蒋希东耍了。”

    他当厂长这一年,给了易中岭行了不少方便,可是易中岭话说得漂亮,其实并没有拿出实际行动,他的家底也就是三十多万,算是房屋货款,顶多能凑到五十万,这个股份在新的厂里,自然就只能算是小股东的。

    散会以后,项波发疯一样去找易中岭,易中岭在岭西办事,项波连忙坐车赶到了岭西,到了岭西,易中岭却又上了回沙州的高速路。

    折腾了几个来回,终于在易中岭别墅里找到了人。

    “虽然签了销售合同,前期铺垫了不少费用,我还亏了钱,能拿多少?”易中岭说得轻描淡写。

    项波急红了眼,道:“易总,你怎么能这样,当初不是说好了,销售的利润五五分成,现在怎么变卦了。”

    易中岭一脸无奈,道:“我们说的是利润五五分成,现在销售公司根本没有利润,如何分?”

    “易总,我可是拿的低于成本价给你,怎么会没有利润。”

    “我刚才不是说了,销售渠道的建立要花钱,培训人员要花钱,租房子要花钱,现在公司还没有利润,这事可怪不得我,如果这个模式再坚持一年,我们就能赚钱了,可惜了。”

    看着易中岭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项波恨不得一拳打将过去,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等到项波离开,易中岭到了后面的那幢别墅,此时黄子堤正在悠闲地享受着美人和美酒。

    “改制方案是由侯卫东提出来的,责任他来背,但是战略投资者有两家,其中一家占9%,这家公司是由易中岭暗自控股,而这家公司里有黄二的45%股份,更妙的是,黄二是外国国籍。”

    黄子堤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自得。

    “侯卫东这个改革先锋,倒也真有功劳。”

第七百章黑白(中)

    第七百章黑白(中)

    侯卫东此时并不知道省纪委主要是调查黄子堤,他反复考虑了自己存在的问题,严格来说还是有些违规,但是还不至于违法犯罪,也就将省纪委之事丢在了一边,绢纺厂改制大方向定下来以后,清产核资、做群众工作等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他这个分管领导坐镇指挥,也是费尽了心力。

    这次改制是采用当时全国最流行的管理层收购,稳定了绢纺厂的中层以上干部队伍,又由于有部分职工股,有钱的职工也能买到一些股份,因此总体上还是较为平静,可是不和谐因素也着实不少。

    厂长项波就是最不如意之人,他重当厂长以后,忙碌了大半年,却是为了他人做了嫁人,实在不心甘,他一方面暗中组织了部分贫困工人到市委市政府集体上访,一方面向黄子堤提出交涉。

    黄子堤将事情推得干净,道:“方案是厂里提出来的,由侯卫东在主管,我尊重厂里的意见,你是厂长,我就是尊重了你的意见。”

    项波此时是赌输了赌徒,说话也就不客气了,道:“黄市长,我没有功劳也是苦劳,当初在易中岭家里,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现在将我抛开,太不仗义了。”

    黄子堤脸上闪出了怒气,道:“有言在先,有什么言,你说说。”

    当初的一些话,有黄子堤在场,都是用的暗示、隐语,真正说到关键之处,黄子堤都没有在场,项波被堵了口,冷笑着道:“嘿,嘿,你们能作初一,不怕人做十五。”

    正所谓穿鞋的怕光脚的,黄子堤手握重权,家有巨款,与项波一般见识实在不划算,便放缓了口气,道:“你作为管理层,其实也有利的,如果真的缺钱,到时搞个个人货款什么的,我可以帮你说话。”

    项波道:“货款的事情,放在下一步再说,我得拿回属于我的钱。”

    黄子堤放低声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易中岭的事情与我无关,你有事,得找他谈。”

    这时,刘坤进来送文件,黄子堤不动声色地道:“我要开会去了,你想想我说的话,到时我会为你的事打个电话的。”

    项波出了黄子堤办公室,下楼之时,暗道:“拼个鱼死网破,对我有什么好处,黄子堤毕竟是市长。”可是就这样放手,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到了厂里,直接去找了几个老工人。

    下午,数十个工人集聚在市政府,拉出了横幅:“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劳动”、“劳动是第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反腐败、反贪污”、“我们工人反对国有资产流失”。

    侯卫东站在窗台上,看着群情激愤的群众,他给杨柏打了电话:“杨柏,有几百工人在围市政府,要想改制成功,你们领导层还得多下功夫,否则要影响改制的进度。”

    杨柏接到电话,不敢怠慢,立刻找到了蒋希东,蒋希东黑着脸,道:“绢纺厂有六千多职工,这次改制总有几个不满意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柏道:“我瞧着项波情绪不太对头,若是他象疯狗一样四处咬人,此事还麻烦,而且他和黄子堤有索连,若真是咬出什么贪污案,打断改制的进展,就惨了。”

    蒋希东道:“你的意思?”

    “我跟项波谈一次,看他什么意思,若他明智一些,就跟他合作,毕竟他现在还是厂长。”

    蒋希东断然道:“合作,怎么合作,我们的事绝对不能让他参加,他只能做为普通中层干部拿出自己的财产来买股份,以后他只能是普通股东,想进厂里的领导层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记着农夫和蛇的故事。”

    杨柏没有多说,他已经打定主意找一找项波,如果项波同意,他可以从销售公司拿出二十万借给项波,让他多一点股份,又不至于股份太多,他深知蒋希东性格强硬,项波情绪又不对头,打定主意在蒋、项两人之间搞点润滑剂。

    侯卫东给杨柏打了电话以后,正准备出门,接到大哥的电话。

    “小三,江楚跳楼了。”侯卫国的声音格外低沉。

    “什么,现在情况怎么样。”

    “在沙州医院重症监护室。”

    尽管是前嫂子,侯卫东还是马上取消了会议,直奔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门前,侯卫国正失神落魄地守在了门外,江楚的家人都在吴海县,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听说副市长侯卫东到了医院,沙州医院院长赶了过来,院长与侯卫东握了手,道:“侯市长,我已经与省医院联系了,他们派了专家,正在朝这边赶,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

    侯卫东含蓄地道:“江楚是我的亲戚,作为病人家属,我希望尽全力抢救,不管发生了多少费用,我们都会处理。”

    院长忙道:“救死抚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

    正在手术之时,江楚家人也赶了过来,见到侯卫国,江楚母亲眼泪水就下来了,道:“卫国,江楚活得了吗?”

    侯卫国与江楚家人关系都还不错,仍然称呼道:“妈,省里最好的医生也来了,你放心。”

    这时,小佳也赶了过来,并带了三万元现金,悄悄地给了侯卫国。

    焦心地等了六个多小时,手术室终于打开了,江楚家人反而怯生生地看着医生,紧张得不敢开口,侯卫国主动道:“医生,情况怎么样?”

    那医生站了几个小时,也累了,冷冷地道:“脱离生命危险了,可是双腿保不住了。”

    医生走了,江楚的妈妈腿一软,就坐在了走道上。

    安顿了江楚家人,侯卫国、侯卫东和小佳一起走出了医院,侯卫国脸色很差,心情也糟糕,侯卫东建议道:“晚上我们到水陆空吃晚饭,喝一杯,一醉解千愁。”

    到了水陆空,侯卫国也不喝酒,只是吃菜,连吃两大碗干饭以后,他抹了抹嘴巴,道:“我现在还是说,江楚是单纯的女人,就是传销害人,我手里有传销的案子,前几天我还觉得没有意思,现在我要亲自出马。”

    侯卫东提醒道:“你是刑警支队,似乎不用你去管传销了,江楚的事情你已经尽力了,别作傻事。”

    侯卫国有着老刑警的血气,他瞪着眼睛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前妻也是妻,我得为她报仇。”

    “江楚是自己跳楼的。”

    “如果没有传销,江楚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是一辈子要做轮椅。”侯卫国又道:“传销不归我管,可是出了人命案子就归我管,借着这机会,我要扫荡了沙州的传销团伙。”

    吃过晚饭,各自回家。

    “你大哥还挺男人味,前妻也是妻,说得多好,可惜了江楚,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小佳给了男人味十足的侯卫国打了高分。

    “你爸也挺历害,穿着旧警服就和糟老头差不多,那一天我陪着爸妈到商场,正好看到有小偷,你爸一嗓子过去,小偷硬是吓得一哆嗦。”

    侯卫东道:“虎老不倒威,我爸在火佛煤矿也能镇得住场子,何红富也是很有板眼,但是怪了,在我爸面前规矩得很。”

    “火佛煤矿瓦斯爆炸,我还听了一些闲话,都说里面炸死了不少人,由于是侯市长的煤矿,这才强压下去。”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瞎话的。”

    “我和你不同,你这人平时板着脸,没有多少敢于同你亲近,我和朋友们打打麻将,什么话都听得到,我还听说省纪委要市里查案子。”

    侯卫东基本上不将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到家里,听了小佳的话,心里有些不安,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很快,两人的话题又转到了传销之上。

    夫妻俩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而侯卫国却是说干就干,他回到刑警支队,将涉及传销的杀人案卷宗提了出来,认真研究了一番,然后将嫌疑人提出来挖根刨底地审问。

    他这一审,还真是审出了问题。

    随后几天,沙州几大警种联合起来扫荡沙州的传销,由于行动突然,出动警察多,将沙州的传销组织几乎一网打尽,然后顺藤摸瓜,将岭西的传销组织也捉了现行。

    端掉岭西窝点以后,侯卫国带队下了南方,与广东警方一起,将总窝点连根拨起。

    当清集团传销头子被蒙头带个警车,他如果想到其庞大帝国被横扫的原因是由于江楚跳了楼,一定会气得吐血跳楼。

    侯卫国参与了审讯工作,当审到一位脖子上有伤疤的人之时,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极为狡猾,东拉西扯就是不肯就范。

    这位脖子有伤疤的人说着一口带着广东话的蹩脚普通话,可是有些话语中又带着些岭西这边的口音,他暗自留了心,在用普通话审读之时,偶尔插了几个沙州地区特有的土语。

    伤疤脖子听到土语之时,仍然在用广东话胡说八道,而侯卫国心里雪亮,眼前这主明显就是听懂了沙州话,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由于公安内部还没有完全联网,侯卫国出了审讯室,立刻将伤疤脖子的照片传回了沙州刑警支队,让他们查一查此人。

第七百零一章黑白(下)

    第七百零一章黑白(下)

    凌晨,一阵刺耳的铃声将侯卫东从睡梦中惊醒。

    “老公,谁这么晚打电话。”小佳受到了侯卫东影响,对夜晚的电话格外敏感,当年正在做爱之时,得知了上青林秦大江的死讯,这让小佳记忆犹新,因此听到半夜铃声,便觉得有大事发生。

    侯卫东原本是躺在被窝里,听到大哥从广东传过来的声音,在深夜里,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清晰,就如在耳边的蚊鸣,他猛地将被子掀开,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

    小佳吓了一跳,她坐了起来,担心地道:“老公,出了什么事情?”

    侯卫东没有理会小佳,继续打电话,道:“大哥,易中岭这人社会关系很复杂,你得赶紧安排人将他控制住,如果他逃了,事情则又会起变化。”

    侯卫国道:“听说他是沙州市人大代表,这有些麻烦。”

    “先请他过来接受询问,公民都有帮助公安机关破案的义务,只要不是正式拘留,这个擦边球能够打。”侯卫东对易中岭太了解了,若让他逃掉,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好吧,我马上向粟局长报告。”

    侯卫东灵机一动,道:“你给粟局长报告,我马上给洪昂打电话,这事必须得捅破天,把天捅破了,光明就会下来。”又道:“我要给洪书记打电话,你作为刑警支队长,也可以给洪书记打电话。”

    市委政法委书记洪昂很重视此事,他当过市委秘书长,知道易中岭落网将引起多骨诺反应,不敢怠慢,马上给现任的市委秘书长粟明俊打通了电话。

    打完这一系列电话,他猛地跳上了床,抱着小佳一阵狂亲。

    小佳这才放下心来,怒道:“你在地上走了,怎么跳到床上来,快去洗脚。”

    侯卫东仍然不理会小佳,只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听到此事原委,小佳惊讶得半天合不扰嘴巴,看到侯卫东又准备拨打电话,她道:“太晚了,你还给谁打电话?”

    “祝书记,他对当年检察院的投毒案一直耿耿于怀,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你这是被意外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几点了,别给祝书记打电话了,明天早上打电话也是一样。”

    侯卫东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这才罢休,将手机放在了桌上,坐在床上,点了一枝烟,慢慢地抽着,抽了半枝烟,他彻底冷静了下来,心道:“苟勇落网,易中岭也就难逃法网,那么,黄子堤会受到牵连吗?”他将脑中的信息细细地理了一遍,再次坚定了信心,道:“黄子堤此人太贪婪,要说与易中岭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黄子堤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就如燃烧着的烟头,在头脑中闪闪发亮。

    “我只是排名靠后的副市长,即使黄子堤倒了,也轮不到我来当市长,常务副市长杨森林、市委副书记宁玥,这两人才是市长的最佳人选。”

    “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杨森林当了市长,我能成为常务副市长吗?”

    “如果要进常委,还需要打通哪一些关节。”

    进入了沙州官场这么多年,侯卫东的思维也官场化了,遇到事情直觉性地开始计较得失,筹谋着进退。

    想了一会,他脑中又闪过了另一个念头,“当年马有财与易中岭关系也很是不错,他是否也要受到牵连?”又想到:“这几年,很少听到马有财的传闻,这是怎么回事,他极有可能与易中岭没有什么瓜葛。”

    清晨,太阳照常升起,一大早,公安局长老粟习惯性地来到了楼下的早餐店,要了一碗豆花饭,这种来自于益杨的豆花饭近年来成了老粟的最爱,雪白的豆花热气腾腾,调料桌上一溜摆开了十来种调料,这是典型的岭西吃法,没有标准的配方,打出了调料好吃与否全在乎感觉。

    刚吃上两口豆花,副市长马有财也走了进来,他在益杨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贪着这一口益杨小吃食,他与老粟在这里碰面也不是一次两次。

    打好了调料,两人坐在了一起。

    “老粟,怎么眼布血丝,又有什么大案子。”马有财这两年肚子明显挺了起来,他平时挺注意节食,可是运动量太小,加上长期喝酒破坏了身体的内在平衡,他如今是喝水也要长胖。

    老粟见左右无人,道:“刑警队那帮家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打传销居然抓住了当年益杨检察院的投毒人,这又是一个大案,也不知在弄多少人进去,吃了这碗豆花,我就给黄市长报告。”

    如天下的闪电直接从头顶击入,马有财身体一个就僵住了,当年检察院的案子是祝焱发起了强大攻势,若不是此案不了了之,他也就没有今天,此事沉封多年,突然被翻了起来,这让他如中天雷。

    老粟埋头吃豆花,没有注意到马有财的表情,吃了饭,他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付了马有财的早餐钱。

    对于马有财和老粟这等地位的人,早餐钱不算钱,马有财此时恢复了正常表情,坐在了桌上,对着老粟挥了挥手,道:“你先走,我吃了饭还得走一走,免得越长越胖。”

    等到了老粟离开,马有财暗自庆幸当年的正确决策,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将两百万处理掉,现在必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原本想到市里上班,可是心里毕竟不放心,回到家里,将床下的皮箱打开,皮箱里面装着重要票据——前两百万寄给希望小学的票据。

    找开了皮箱,马有财瞪大了眼睛,原先放在里面的皮箱居然不见了踪影,他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仍然没有看到那几张救命的票据。

    连找了数遍,仍然一无所踪,马有财心急如焚,刚刚站起来,只觉得头一昏,眼前一片金星,便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最先发现出事的是秘书海宁,他正在司机在楼下等着,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电话,让马市长赶紧回市里开会,海宁打马有财手机和家里的座机都没有人接,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与马夫人联系以后,打开房门,这才发现马有财倒在地上。

    经过紧急抢救,马有财这才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第一眼看到的是海宁,道:“你嫂子在哪里?”

    海宁察言观色,觉得马有财有话要说,道:“嫂子在医生办公室,我马上去叫。”

    马夫人来到了床前,道:“你的血压好高,若不是海宁及时发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马有财低声而严历地道:“我皮箱里的票据,怎么没有看到。”

    马夫人轻飘飘地道:“我前一阵子买了个保险柜,将票据放在了保险柜里,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肝宝贝。”

    马有财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把票据放在保险柜里,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吓得我要命,只要票据在,性质就变了。”

    得知易中岭指使苟勇杀了人,马夫人了吓了直锤胸口,道:“还是老马头脑灵光,如果当年没有这一招,现在不得吓死。”

    马有财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道:“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心气一顺,他就急着要出院,院里领导闻讯而来,都劝马有财多住两天,观察一段时间。

    马有财此时才从人生的炼狱中走出来,态度出奇地好,道:“市政府办公室通知要开会,我不能缺席,我就是血压高,刚才蹲在地上突然起身,这才晕倒,给医院添麻烦了。”

    望着马有财略有些肥胖的背影,院里领导眼里充满了敬佩,院长道:“你们看到没有,马市长年龄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还是拼命工作,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

    马有财下了楼,上车以后,道:“我先回趟家,再到市政府开会。”

    回到了家里,见到了救命的票据,马有财这才感到了踏实,此时在他的眼中,票据比儿子还要亲,拿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在到市政府会议室,里面气氛很严肃,等到马有财进入了会议室,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他。

    常务副市长杨森林主动道:“马市长,你怎么出院了,我刚才还给院长打了电话。”

    马有财道:“就是血压高,蹲久了,突然站起来,这才晕倒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知道易中岭与黄子堤关系密切,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着黄子堤。

    此时黄子堤与平常差不多,唯一不同是脸上板得如冰块一样。

    “马市长回来了,挺好,我们抓紧研究工作。”黄子堤打量了马有财两眼,继续道:“按照上次会议安排,我和分管城建的同志还是要到美国去一趟,看一看国外大城市的城市建设和管理,同志们不开阔眼界,也就建不成现代化的沙州。”

    “趁着现在还有难得的空闲,近期就出发。”

    侯卫东见黄子堤根本没有提易中岭的事情,感到颇为奇怪,道:“黄子堤难道不知道易中岭出事了?”

    研究了沙州市的日常工作,黄子堤把老粟叫到了办公室,道:“我接到了省人大的电话,省人大对市局擅自拘留省人大代表很不满。”

    他严肃地道:“老粟,你是老公安,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非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会议主席团许可,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非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不受逮捕或者刑事审判;对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应当经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乡、民族乡、镇的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被逮捕、受刑事审判、或者被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执行机关应当立即报告乡、民族乡、镇的人民代表大会。”

    老粟道:“黄市长,你的意见是?”

    “我没有意见,必须严格按照法律程序办,先解决了省人大代表的资格,才能限制人身自由。”

第七百零二章命(上)

    第七百零二章命(上)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捣毁了一个传销窝点,意外地抓住了当年益杨检察院投毒杀人案的主犯苟勇,据交待,是易中岭指使他投毒……”得知此消息以后,市委政法委书记洪昂刚上班就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报告了广东抓获了犯罪嫌疑人苟勇的案子。

    “很好,案子破得很漂亮,办案民警应该立功。”朱民生尽管夸了一句,却保持着典型的冷脸冷面,道:“你急急忙忙过来找我,就是向我报告这件刑事案子。”

    洪昂这才道出了向市委书记报告的原因:“犯罪嫌疑人易中岭以前是益杨土产公司经理,后来在沙州从事建筑行业,生意做得挺大,此人现在是省市两级人大代表,在沙州很有影响。”

    作为政法委书记,他与黄子堤和朱民生都没有大矛盾,从感情上来讲,他与黄子堤的关系还不错,与朱民生关系更加冷淡一些。这是朱民生性格使然,也与朱民生初到沙州的人事调整有关系。

    朱民生低头看了一会文件,抬起头来,淡淡地道:“我们办案的原则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和是不是人大代表没有关系,人大代表犯了罪仍然要受到法律制裁,只要注意相关程序就行了。”

    洪昂暗道:“黄子堤与易中岭的关系在沙州圈内不是秘密,我不相信朱民生会不清楚,如果真不了解,他是笨蛋加失职,如果了解,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琢磨了一会,洪昂干脆把事情放在桌面上,道:“易中岭在沙州从事房地产,与政府不少官员熟悉,我听到小道消息,据说易中岭和黄市长关系不错,此案涉及易中岭,我担心牵涉广,甚至牵涉到某些领导,所以必须向市委作一个汇报。”

    朱民生认真地看了洪昂一眼,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政法机关不必顾忌庸俗的社会关系,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这八个字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我表个态,易中岭案,不管涉及到哪一个人都要查下去。”

    他补充了一句,道:“小道消息都不靠谱,我们不能凭着小道消息来办事,更不能凭小道消息来猜测我们的领导。”

    朱民生会是如此坚决的态度,倒让洪昂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应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他的职责了也就尽到了。

    走出房门,洪昂就给公安局长老粟打电话,电话还未打通,老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刚把易中岭放出公安局,他就跑了。”老粟气喘吁吁,还有些气急败坏。

    洪昂有些急了,提高了声音,道:“这么重要的嫌疑人怎么就放了?若是让易中岭跑了,你要负全部责任。”

    公安局长老粟与朱民生和黄子堤关系都不错,最近一段时间,与黄子堤越走越近,平时见面对政法委书记洪昂很是尊敬,但是这种尊敬只是表面现象,在内心深处,政法委书记的份量并不足以让他俯首贴耳。

    “昨天晚上得到消息以后,我们高度重视,将易中岭限制在了局里,一大早,市政府办公室给局办打了电话,提醒我们说,易中岭是省市两级人大代表,其代表资格没有被撤消之前,不能限制其人身自由。”

    洪昂有些委屈地道:“这是法律规定,而且省人大已经打来电话询问此事,既然省人大和市政府都发了话,我得执行啊。”

    “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让易中岭留在公安局,直到按程序取消人大代表资格以后,再采取措施。”

    “易中岭已经离开公安局了。”

    洪昂早就意识到此事复杂,但是听说公安局将易中岭放了,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道:“这是杀人大案,此时案情有了重大突破,怎么能放人,朱书记高度关注此案,等会你直接向朱书记报告。”

    老粟听洪昂语气是少见的严肃,解释道:“局里考虑到案情特殊,派出便衣进行监控,随时可以控制易中岭。”

    洪昂态度强硬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公安局必须将易中岭控制住,这是命令,出了事情我负责。”

    洪昂与挂了电话以后,又觉得不对,便又回到了朱民生办公室。

    朱民生见到洪昂又回来了,道:“还是那件事情吗?”前两天,他接到通知来到了省纪委,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高祥林找他谈了一次话,将省纪委对沙州暗查情况向他交了底,在暗查中,黄子堤在经济上存在着较大问题,主要反映在土地问题上,经省委同意,已经准备暂时将黄子堤调离沙州。正因为此,朱民生对于这个偶发案件采取了彻查的态度。

    朱民生很有自信地笑道:“放了就放了,易中岭就是压在五指下的猴子,能跑到哪里去。”他心里暗道:“公安局长的人选太重要了,老粟显然有倾向性,应该动一动了。”在沙州三年多时间,他渡过了最艰难的时间,此时权力基本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换掉了黄子堤,他将拥有更大的控制权。

    易中岭在半夜被带进了公安局,有黄子堤这位大市长撑腰,他原先还满不在乎,很快就有公安内部人员将苟勇在广东被抓捕的消息带进了公安局,他万万没有料到苟勇没有死,更没有想到这个猥亵的家伙居然成了传销团伙的重要头目,他先是觉得好笑,很快就变成了恐惧,奋斗了近三十年,已经踏入了新时代的上流社会,却即将毁灭。

    这个睛天霹雳的消息让易中岭浑身发抖,不过,他也算是久历江湖的历害人物,有了以前在益杨检察院的经验,这些年来刻意在沙州公检法中结交了许多朋友,因此,很快有内部人将消息传给了刘坤。

    这一年多时间,刘坤也从易中岭手里得到了太多好处,他和侯卫东一样是学法律出身,若是易中岭翻船,他是什么后果自然十分清楚,上窜下跳十分卖力。

    上午,当市政府正在召开办公会时,刘坤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市政府散了会,刘坤便前脚跟后脚来到了公安局,他拿着省人大的传真,找到了老粟,道:“黄市长的意思,还是按省人大的指示办,先解决了代表资格问题,然后才能限制人身自由,这是硬道理。”

    刘坤是黄子堤的身边人,经常帮着黄子堤传话,而且黄子堤在早上也说过类似的话,老粟不疑有假,口里仍然道:“这可是益杨检察院的杀人案,易中岭有重大嫌疑,就这样放人,不太妥当吧。”

    刘坤道:“黄市长提出了明确要求,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怪不到粟局头上,现在公安局里只有苟勇一个人的口供,根本没有旁证,法律重证据不重口供,省人大的要求还是有道理的。”

    他坐在老粟对面,笑眯眯地又道:“黄市长还等着我回话。”

    老粟想了想,道:“那就按照黄市长指示办。”他见刘坤没有走的意思,便又走出了房门,找到了分管副局长,简略地讲了前因后果,道:“我们得有两手准备,易中岭走出公安局大门,但是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必须得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确保随时可以将他收进网,这一点很重要,由你全权负责。”

    安排妥当,这才将易中岭放了出来。

    易中岭走出了公安局大门,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只在里面呆了一晚上,而且还有内部人照顾,没有吃苦,他还是真切地感到了自由的可贵。

    他步行走了一段路,这才上了自己的车,在车上,他拿过司机的手机,与刘坤通了电话。

    “我是冒用了黄市长的指示,这才把你放出来,苟勇此时已经在飞机上了,你赶紧离开沙州,越远越好。”益杨检察院纵火案发生之时,刘坤也在益杨,对此事是心知肚明,他知道易中岭难脱干系。

    易中岭也是狠角色,他琢磨了一会,道:“那我就离开了,山水有相逢,到时我在同你联系。”

    在别墅里,易中岭麻利地收拾了现金和存折,至于诺大的家产,他只能留给人民政府了。

    一个小时以后,三辆小车同时开出了别墅,转眼间就消息在了沙州的车流之中。

    沙州公安局已经安排了两名警员监控易中岭,这两位民警接到任务以后,并没有太在意,就如寻常的监控任务一般,开着车来到易中岭家门口,此时被三辆小车搞了个措手不及,当他们反应过来,发动车辆追了上去,只能远远地见到了车尾,三辆小车很快分开,易中岭所坐的那辆车已经成功地甩掉了监控民警。

    接到了易中岭失控的电话,老粟被惊得跳了起来,既然易中岭精心设计了逃跑路线,那就意味着百分之一百有问题,他抓起电话,要求全市布控,同时派人搜查易中岭别墅。

    放易中岭出去,这里面有人大代表身份的原因,也有证据不足的因素,更主要的原因他是为了讨好黄子堤。另一方面,老粟是办案高手,自信心很强,他派出了几组警察监控易中岭,满以为随时可以控制易中岭。

    那料到易中岭大大狡猾,居然采用了美国大片中才能见到的手法,给沙州的本土警察上了生动的一课,沙州警察立即全体出动,在全市范围内追查易中岭,易中岭如一粒水珠落入沙漠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黄子堤听了老粟的汇报,暗自奇怪,心道:“刘坤这人还有些胆色,关键时候能办事,我以前还是小看了他,不过,如果挺过了这一关,也不会再用刘坤了。”想到易中岭脱困,他的心情稍振,在电话里没有揭穿刘坤假传圣旨,而是帮着他掩饰,道:“省人大有批示,我们按规矩办事,出了事也有人兜底,别担心,天塌不下来。”

    黄子堤知道易中岭随时会被抓回来,他回到家里,将自己的钱全部给了儿子黄二,让他赶紧出国,此时,他已经打定了出国就再也不回沙州的决心。

    “蠢才,真是自毁长城。”周昌全很快得知了此事,想起了侯卫东多次提到黄子堤和易中岭交往过密,又回想了一些细节,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顿时在办公室发了脾气,黄子堤是他一手提起来的,论嫡系程度并不亚于侯卫东,出了这种事,让他即生气又觉得惋惜。

    朱民生得此了易中岭逃脱,他给白包公高祥林打了电话,讲述了事情的全过程。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高祥林此时下定了决心,道:“黄子堤在沙州工作时间较长了,有必要进行轮岗,这一次全省要进行届中调整,你作为市委书记,要有所准备。”

    刘坤得知易中岭逃掉以后,在办公室呆呆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抱着女朋友谷枝一阵痛哭,谷枝对刘坤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此时正在喜滋滋地筹备婚礼,见刘坤痛哭的样子,还以为在单位受了委屈,连忙抱着他温柔在劝解。

    “别哭了,出了什么事,出了再大的事情,我们可以找黄市长,别哭嘛。”谷枝抱紧了刘坤,亲了亲他湿辘辘的脸。看着温柔的女朋友,温馨的家庭,刘坤哭得更历害了,他的悔恨如雨水一般铺天盖地。

    侯卫东听说此事,吃惊倒是吃惊,却并不着急,此案到了这种程度,他相信易中岭落网就是迟早之事,他先后给祝焱和周昌全打了电话,将前因后果讲得清楚。

    打了这两个电话,耿耿于怀的十年心结就此放下,易中岭在侯卫东心中成了过去式。

第七百零三章命(中)

    第七百零三章命(中)

    易中岭在公安的眼皮上失踪,引起了一场风波。

    省里相关人员来到省人大了解情况,省人大的同志听了案情很是惊讶,却并不惊慌,道:“根据法律法规,对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应当经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易中岭是省人大代表,他被限制人身自由,沙州没有报到省人大来吧,我们询问此事,也是依法行事,如果不询问就是失职。”

    来者道:“案件特殊,为了防止易中岭潜逃,因此在当天晚上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省人大的同志道:“如果沙州同志在办案之时同时向省人大报告,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不注重程序是办案机关的通病,以后要吸取教训。”

    来者被一句话顶到了墙边,解释道:“办案的时候是深夜,没有及时报告省人大也是情有可原,当天是谁向省人大报告,这个电话很重要。”

    省人大的同志不冷不淡地道:“这是什么意思,谁向省人大报告此事很重要吗,我认为关键问题是没有按程序就限制省人大代表是不是事实?”易中岭是市人大,办案人员向市人大报告没有,没有嘛,这就是违反了办案程序,程序正义也是正义,违反了就是犯错。”

    第一次交锋磨了嘴皮子,无果。

    第二次省纪委领导找到了人大领导,通过来电显示,查出了报告情况的电话号码是公用电话,就在公安局外面的公用电话,再一追查,是易中岭的妻子打的这个电话。

    于是,易中岭妻子被带到了公安局,当时接到了侯卫国电话以后,刑警支队一边报告分管副局长,一边就将易中岭带到了公安局,不久以后,易中岭妻子就接到了内部人通风报信的电话。

    公安局长老粟在局党委会上讲了情况:“易中岭老婆早就跟晚中岭分居了,她这么快就知道了准确消息,公安队伍中有内鬼,必须严查。”话虽然如此说,可是真要查内鬼,也不是一件简单事,包括侯卫国在内都是心有怀疑,却是终究不能马上拿到证据。

    潜逃在外的易中岭,就成为了益杨检察院纵火案、投毒杀人案等一系列事情的关键。

    在朱民生的明确指示下,沙州公安局动用了能够动用的所有高科技手段,成立了专案组,对易中岭进行全国犯围内的追查,只是人海茫茫,易中岭不动存折,不打电话,斩断了以前社会关系的联系,因此,刑警支队长侯卫国率着专案组四处追踪,却苦无进展。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件事倒是一个机会。

    此时,第一批国有企业改制实施得很是顺利,绢纺厂也开始清产核资,沙州农用车厂与岭西汽车厂也签了联营协议,另外,在南部新区,四大班子办公室已经修到了二楼,沙州学院新校区开始紧锣密鼓地抓 紧修建,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推动工作的同时,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沙州政局或许将有变化,也就多次来到岭西,先后与周昌全、陈曙光、蒙宁、吴英等人见了面,又想办法约省委办公厅赵东副主任吃了饭。

    转眼就到了2002年的十二月三十日,在水陆空餐厅里热气腾腾,侯卫东坐在上席,杨柳、秦小红、晏春平、杜兵、温红围坐在一起,任林渡是主人,满面春风地招呼着众人。

    在座诸人年龄长者侯卫东也不过三十二岁,最小者晏春平刚刚二十出头,统称得上年轻人,只是里面有一位是副市长,还有两位市委市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一位是省委组织部的科长,这次聚会也就有了官味,大家尽管谈笑风声,不知不觉中还是围绕着侯卫东在开展话题。

    任林渡也邀请了郭兰,只是郭兰正在准备为来年的考研作准备,到上海去了,她的导师是复旦大学教授,与父亲是大学同学,郭兰将考他的研究生。

    “侯市长,感谢你的帮助。”

    这一次任林渡得偿心愿,而且不是一般的心愿 ,他同信访办副主任被任命为驻首都办事处主任,级别提了一级,职务也比原来更加实惠,更加有发展前途,今天是聚会,也是饯行。

    侯卫东问道:“杨柳,你到市委时间也不短了,现在还是正科级,什么时候再上一个台阶。”

    任林渡附和着道:“宁书记分管组织,杨柳跟着她应该很有发展前途,争取早日升到副处级,再放出去也就是一方诸侯了。”

    杨柳倒是比以前洒脱了许多,道:“我不是当官的料,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顺其自然,我提女孩子,只有年轻时还有些仕途追求,现在满了三十岁,家庭和睦才是第一位的。”

    说来说去,大家就提到了最近发生在沙州的易中岭案子。

    秦小红如今是做企业,从另一个角度对易中岭了解得很多:“易中岭在沙州最牛,别人拿不到的地他能拿到,别人办不成的事他能办成,什么原因,还不是黄子堤在后面撑腰。”她倒是快人快语,道:“若不是侯卫东在南部新区搞了一个交易平台,我估计南部新区油水厚的工程也要被易中岭垄断。”

    侯卫东不愿意轻易谈论黄子堤,不过听一听这一些年轻新锐对时政的看法,也有好处,因此并没有阻止谈话向这个方向进行。

    任林渡嘴快,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个缺点,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喝得几杯酒,加上在座诸人都是老同学老朋友,就道:“刘坤这人和易中岭关系也好得很,我听朋友说,这一次易中岭被关在公安局之时,是刘坤亲自去督阵,现在易中岭跑了,刘坤尽管是代表黄子堤,颜面上也不好看。”

    杜兵给侯卫东当过秘书,在其身上学到不少本领,在省委组织部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如今已经从电教室调到了省委组织部办公室工作,是很有希望的后备干部。在临行前,他无意间得知了沙州的一些人事调动,他为人沉稳,只是听着众人的议论。

    晏春平见到杜兵,心里就充满了激情,暗道:“杜兵以前也就是县里的小干部,现在能到省委组织部工作,全靠了侯卫东,杜兵能有好前程,我也应该有。”他与杜兵并不熟悉,借着今天这个场合,不断地向着杜兵敬酒,说着些亲热话。

    这一顿酒喝完,侯卫东叫上了杜兵,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小辉工作调动办好没有?”

    “省里新成立了国资管理局,新近从各部门调了些人,小辉趁着这个机会,调到了国资局。”

    聊了一会相互的近况,侯卫东问道:“我看你似有话说,是不是近期沙州有人事调整。”

    杜兵有些惊讶地笑道:“到底是老领导,我有什么心事都瞒不住你,只是这事我也只是偶尔听到,或许是谬传。”

    “你比以前稳重了。”

    杜兵嘿嘿笑了笑,道:“老领导说得不错,我列席参加了部务会,黄子堤将于近期调到省农业厅当副厅长,享受正厅级待遇。”

    一切都在侯卫东的猜想之中,省纪委在沙州暗访了一个多月,此时调黄子堤到农业厅,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极有可能是查到了黄子堤什么问题,然后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等到黄子堤离开了沙州,相关部门就可以从容调查。

    “谁来沙州当市长?”

    “现在还未定下来,有争议。”

    侯卫东此时已经作了些准备,只是事情进展得并不是太顺利,沙州是岭西全省的第三大市,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位置就很受看重,没有省里主要领导点头,从外围入手基本上没有希望。

    以前他为了接近蒙艺,费尽了脑筋,花了不少精力,这才刚刚打入了蒙艺的圈子,汤刚热,蒙艺却调到了中央,现在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与副市长侯卫东隔了一层关系,如果要达到以前的关系,将是一场新的长征。

    步入了新月楼大厅,侯卫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累,心道:“官无止境,一级一级往上爬,何日才是个尽头。”

    这种心境,从参加工作以来还很少有过,往日皆是一心想着向上发展,今天却觉得仕途就如人的欲望,永远都没有尽头。

    到了家里,女儿小囝囝正在一本正经地画画,小佳在擦着地板,见着侯卫东,道:“为了这个正处级,任林渡奋斗了十年,总算得偿所愿。”

    侯卫东坐在女儿旁边,嗅了嗅发梢的香味,看着充满童趣的画,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小佳坐在了侯卫东身边,道:“爸现在还被返聘到厂里,厂里与岭西汽车厂联营以后,爸也得回家,今天他来找了我,说是还要到厂里去。”

    张远征被返聘到厂里以后,工资很工,而且他在厂里很受尊重,无论走到哪个车间都被人称为“侯工”,他在厂里工作了几十年,只有退休后才获得了荣誉,因此很想继续工作下去。

    侯卫东道:“以前沙州农用车厂是属于市属企业,朱言兵是有求于我,如今成了岭西汽车厂的车间,我说话不一定管用了,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去上班了,既然退了休,就在家里享福,何乐而不为。”

    小佳道:“恐怕我爸觉得在工厂上班才是享福,你这个当女婿的,还是要满足老丈人的愿望。”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事是小事,他就道:“朱厂长很会处理关系,他到了岭西厂,也会将这些关系讲透,如果想留爸爸,自然会留,不会让我开口,如果需要我开口,那不留也罢。”

    小佳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道:“我再劝劝他,别去上班了,实在想做事,我们送他几台几床,他自己去当厂长。”

    侯卫东道:“算了,火佛煤矿都被人查了几次,现在又开一家机械厂,你的想法是让爸消遣,可是在别人眼里就是经商办企业,而且恰好是我分管的范围内。”

    小佳把头依在了侯卫东肩膀上,道:“听小道消息,黄子堤与易中岭一起搞了许多钱,要进监狱,当官是高危行业,这几年沙州干部进监狱的也不在少数,刘传达副市长、财政局老方。”她数了数,道:“至少有十来人了,我们现在也不缺钱,知足常乐,你也别太在意仕途上的升迁。”

第七百零四章命(下)

    第七百零四章命(下)

    转眼间过了元旦,2003年昂首挺胸地来了。

    新年来第一起震动沙州官场的消息就是市长易人:“黄子堤调到了省农业厅任副厅长,市委副书记宁玥出任代理市长。”宁玥成为了代理市长,意味着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便空了出来,于是,凡是符合条件的官员们便动起了脑筋,而符合条件的官员挺多,因此竞争也是异常激烈。

    第二起震动沙州官场或者说是震动岭西官场之事也与黄子堤有关系,元旦刚过,黄子堤就到省农业厅报到,他在沙州当市长之时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但是到了农业厅,他不过是排名第四的副厅长,权力减小,受关注度更小。

    从当市委秘书长开始一直到省农业厅副厅长,他苦心积累了接近了八百来万财富,其中六百万是来自副书记和市长期间,而易中岭的钱占了一半以上,当易中岭外逃之时,黄子堤已经知道东窗事发是迟早之事,将钱转移到儿子的公司,儿子黄二在元旦期间出了国,他也计划在跟着就出国。

    黄子堤到农业厅报到以后,便立刻请了病假,厅里都知道从实职市长到农业厅担任第四副厅长意味着什么,对他带着几分同情,只以为他是在闹情绪,丝毫没有想到黄子堤的真实意图。

    黄子堤早就办好了假身份证,再利用假身份证办到了真护照,南下广州以后,经香港到了斐济共和国,然后与妻子、女儿和儿子顺利会师于加拿大。

    在元旦过了半个多月,黄子堤还没有来上班,厅长想起了此事,道:“黄厅长的病情如何。”

    厅里的人这才去联系黄子堤,结果始终没有音信,又过了半个月,在一月份,仍然无法联系上黄子堤,厅里这才引起重视,苦寻无果后上报了省委省政府,黄子堤出逃之事这才大白于岭西。

    省委高层对于此事极为震怒,省委书记钱国亮一直挺稳重,罕见地拍了桌子,指示道:“黄子堤外逃在省内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一定要想办法将黄子堤递解回国。”

    相关机构得到批示以后,按照省委钱书记的指示,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工作,由于易中岭和黄子堤关系密切,因此抓捕易中岭的工作也纳入了省公安厅的重点工作之中。

    在黄子堤离开沙州之前,刘坤被安排在东城区担任副区长,在黄子堤即将调离的背景之下,这也算是很不错的安排了。

    刘坤在东城区副区长的位置上刚刚通过区人大常委会了,便发生了黄子堤外逃一事,听到此事顿时失魂落魄,关在办公室里直到天黑,这才出了办公室,他步行来到了姐姐家里。

    季海洋正在和刘莉聊天,他们两人恰好谈到了这个话题,刘莉的丈夫在当市财政局长,是黄子堤的大钱袋子,而弟弟在给黄子堤当秘书,此时黄子堤外逃,受到最大冲击的还是恰好是刘莉这一家人。

    “老公,我现在怕得很,你实话给我说,黄子堤倒了,你会不会有事。”刘莉如受了惊的小马,依在沙发的角落。

    季海洋与刘莉的夫妻关系挺好,他爱怜地看着自己这位温柔聪明的妻子,道:“我小时候看过小兵张嘎,里面有一句话——别看今天蹦得欢,小心明天拉清单,我一直印象深刻,当了财政局长看着威风,其实也是坐在火药桶上,前任老孔就是教训,我一切按规定办,晚上睡得着觉,你就放心吧。”

    这个话题刘莉已经问过数次,她再一次听到了老公的回答,这才安下心来,不过很快又把担心放在了弟弟身上,道:“你说,刘坤会不会有事?”

    季海洋对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对于这个小舅子,他的看法并不太好,在他内心深处,觉得刘坤十有八九会陷在了黄子堤的案子之中。

    正说着上,刘坤就在外面敲门了,他的表情就如上次失恋一般,甚至更糟糕,如行尸走网一般进了门,坐在客厅里不说话。

    刘莉和季海洋对视了一眼,季海洋点了点头,刘莉道:“刘坤,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与黄子堤有牵连。”

    刘坤双手叉在头发里,额头抵在桌子上,不说话。

    季海洋一语中的,道:“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岭的钱,拿了多少?”

    “我没有拿多少,前后给了二十多万。”刘坤脸上表情有些变形,带着哭腔,道:“这个社会不公平,侯卫东赚大把大把的钱,开着奥迪车,坐着好房子,还一样当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万,我只拿了三十万。”

    季海洋道:“侯卫东这一年收到不少检举信,是你写的吧。”

    刘坤道:“有几封是我写的,但是还有其他人也在写,他这人什么都想占着,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刘莉听说刘坤收了易中岭三十万,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卫东要当官要发财这是他的本事,管什么屁事,你有本事就不违反也当官发财。”

    “你嫁了财政局长,当然不知道没有钱是什么滋味,我现在副处级,才涨了工资,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块,这点钱够花吗?”

    刘坤与刘莉是两姐弟,但是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刘坤象妈妈,刘莉象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显比妈妈的要好,两姐弟从小到大都在争吵。

    “你除了工资,给黄子堤当秘书,每年也要收不少红包,这种灰色收入也不少,比起同样的副处级你的待遇够优厚了,怎么还想着弄钱。”

    “我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想有钱,凭什么侯卫东就应该有钱,我就应该吃苦,当年我们寝室,蒋大力有钱是他做生意赚的,侯卫东有钱就完完全全是依靠权力来的。”

    刘莉被气急了,道:“侯卫东和你一起毕业,他分到了青林镇,我看他当时就是穷光蛋,他有什么权利去找钱。”

    两兄妹有争论了起来,在争论中,刘坤暂时忘记了痛苦。

    季海洋听了一会,终于开始发话了,道:“你们两姐弟也别吵了,先考虑最现实的问题。”他坐在刘坤的对面,道:“刘坤,你打算怎么办?”

    刘坤摇了摇头,道:“我脑子乱得很,不知道怎么办?”

    季海洋很客观地帮着他分析,道:“其实你最应该关心的不是黄子堤,而是易中岭,对不对?”

    “对。”

    “如果易中岭一直没有被捉到,或者已经死了,你就完全没事了,对不对?”

    “对”

    “但是你认为这两种情况的机率是多大,我听说是省委钱书记专门针对黄子堤发了批示,易中岭一案也被列为省里的大案。”

    刘坤双手又插在了头发之中,置一向整齐的发型不顾,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为姐夫,在这种大事上,也持谨慎的态度,道:“共产党认真起来,有什么事情办不好,此事我建议单独征求你爸的意见,他经验丰富,判断力也好。”

    刘莉急道:“你到底是什么看法?”

    季海洋不紧不慢地道:“黄子堤出逃,作为他的秘书,刘坤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有了易中岭的这三十万,刘坤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牢狱之灾,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刘坤心里有在交战,他目前面临的处境有四:

    1.如果主动交待了,可是易中岭并未落网,则是自投罗网,太傻了。

    2.如果主动交待了,易中岭落网以后,根据自首原则,减轻处罚。

    3.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岭并未落网,仍然可以当东城城副区长。

    4.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岭落网了,三十万则意味着十年以上的刑期。

    这四种结局让刘坤犹豫不决,也导致了他痛革不堪。

    季海洋对刘莉道:“此事最好征求你父亲的意见,只请你爸来。”

    已经退休的原益杨宣传部长刘军来到了季海洋家里,听说了此事,脸色顿时变了,上前就给了刘坤一脚,被刘莉拉住以后,半天说不出话。

    “你赶紧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刘军气得眼泪水也要出来了,道:“自首以后,还可以灵活处理,不自首,你等着坐监狱吧。”

    刘莉颇有些急智,在一旁道:“你是黄子堤的秘书,黄子堤跑到了国外,你可以把这些钱推到黄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检举揭发。”

    自从刘军来了以后,季海洋就没有说话。

    刘军铁青着脸,在屋里转了一会,道:“小莉所说的法子未尝不可一用,只是你得先说清楚当时接这几笔钱的具体情况。”

    一夜商量无果,刘军和刘坤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季海洋和刘莉忧心忡忡,刘莉道:“老公,对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牵连。”季海洋拍了拍刘莉的后背,道:“别担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们也做了规劝,但是要让我去揭发刘坤,我还没有这么硬的心肠。”刘莉此时恨透了自己这位弟弟,道:“也就是说,如果刘坤犯了事,我们不去检举,就是包庇罪。”她哭道:“我们结婚才两个月,就把你牵到这事你里面来了,对不起。”

    “没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当然应该一起承担,但是,我个人觉得刘坤还是不应该存在幻想,要勇敢面对现实。”

    两口子一夜无眠。

    晚上,刘坤妈妈还是得知了此事,她抱着刘坤一阵痛哭,坚决不准刘坤去自首,两口子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最后,刘军狠狠地打了刘坤妈妈,道:“刘坤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惯的,以前严加管教,今天也不至于如此。”

第七百零五章无语(上)

    第七百零五章无语(上)

    “把头发梳整齐。”当刘坤失魂落魄地从房间出来,被刘军叫住。

    刘军和刘坤父子两人有明显的区别,刘军黑瘦,刘坤白胖,一人衣着简朴,一人衣着时尚,此时,黑瘦的刘军拍了拍刘坤的肩膀,道:“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坎坷,你是男子汉,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挺起胸膛,勇敢一些,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和你姐夫都支持你,就算是丢了工作,只要人自由,还可以经商作生意。”

    刘坤还是有些心虚,道:“我担心走进纪委的门就走不出来,爸,你陪我去吧。”

    刘军道:“我陪你到门口,你就按照我们商量的说,我相信那个方案是可行的,我估计省纪委和市纪委很快就要找你谈话,甚至双规都有可能,主动把问题说清楚,至少争取一个好态度。”

    昨天夜里,刘军和刘坤连夜进行了商议,刘军的想法是:“如今易中岭被全国通缉,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情,被抓住以后,那三十万的事情就肯定会被捅了出来,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之下,任何意志都将被粉碎,这是几十年经验可以证明的事情,而黄子堤目前逃到境外,他被解送回国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因此,把三十万的事情推到黄子堤身上是一条可行之策。”

    刘军还是陪着刘坤到了沙州市委大院,他看着刘坤进了大楼,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他知道这样做也是在玩火,可是为了儿子,他也只得出此下策,看着儿子走向了市委大楼,他暗自祈祷:“但愿黄子堤永远不要回国,只要黄子堤不回国,刘坤就安全了。”

    刘坤交待完了事情,果然如刘军的判断,还是很正常地走出了纪委的大门,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怎么样?”

    刘坤道:“纪委的人是狗眼看人低,问题了材料,还说我随时要接受调查,经调查以后才给结论。”他哼了一声,道:“以前我到纪委,纪委的人态度好得很,今天全部都在装屁眼虫。”

    刘军生气地道:“你别总想着别人的错误,得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落到这一地步,与侯卫东比起来,你”说到这里,他将到了口边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刺激刘坤。

    “还有那三十万,你不能留在手里,要想办法处理了,留在手里始终是个祸害。”

    刘坤闷声道:“我当不了官,手里总得有点钱,我想辞职出去做生意。”

    “你没有做过生意,拿着三十万,能办什么事情?”

    刘坤很有些痛苦,道:“姐夫是财政局长,我从他手里找些事情,总是一条生路。”

    他工作十年来大部分时间在当领导,又给黄子堤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正规收入虽然不多,杂七杂八的灰色收入却也不少,存折上还有近二十万元算是合法收入,再找爸妈和大姐借一点,从银行贷一点出来,也就可以勉强开个公司了。

    晚上,刘军找到女婿季海洋,季海洋与刘军以前是同事,现在是父子,两人关系挺好。

    聊了一会,刘军落了泪:“刘坤不争气,我们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都被他浪费了,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现在想辞职做生意,我觉得刘坤在仕途上已经没有发展前途了,他现在把事情推到了黄子堤身上,如果黄子堤被引渡回国以后,他还是有牢狱之灾。”

    季海洋很理解刘军的选择,作为女婿,很多话他实在不好说,只是道:“我现在还在财政局的位置上,既然他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绍一些业务给他,只要是合法赚钱,拿起来心安理得,晚上能睡得着觉。”

    第二天,痛苦万分的刘坤上交了辞职信。

    紧接着这一段时间,省纪委、市纪委多次找刘坤谈话,除了这三十万,刘坤还有选择交待了黄子堤与外地商人的两次交易,这为省纪委侦办黄子堤案件提供了线索。在交待问题之时,刘坤按照父亲刘军的交待,只谈外地商人与黄子堤的交易,凡是涉及沙州市的干部他就尽量绕过,只要本地的事情不被搞大,刘坤也就有了容身的位置。

    与此同时,在刘军的坚持下,刘坤还是将三十万交到了廉政帐户,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刘坤辞职以后,女朋友谷枝毅然选择了与他分手。

    听到了刘坤辞职的消息,侯卫东也有些默然,虽然他与刘坤一直性格不和,可是从沙州学院一个寝室以来,他就和刘坤纠缠在一起,至今已是十来年,此时刘坤终于黯然退出了沙州的政治舞台,是否受到牢狱之灾还是未知数,他还是有些不忍。

    只不过,每个人的道路是自己所选择,都要为各自的选择承担责任,刘坤也要为他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侯卫东坐在了金星大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车窗下面车来车往,不禁询问了自己。

    这一次他来到岭西,是为了常委职位而来,宁玥成为代理市长以后,杨森林由常务副市长改任为市委副书记,这也是平衡之道。

    此时,沙州市政府就差一位常务副市长,而沙州几位副市长,侯卫东年富力强,很有竞争力,他当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今天,他和蒙厚石一起来到了岭西,就是为了与省长朱建国见一面。

    等到了五点,蒙厚石才打来电话,道:“卫东,建国省长临时有事,今天晚上不能出来了。”

    侯卫东笑道:“秘书长,那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沙州印象,这是沙州人在省城开的饭馆。”

    吃罢晚饭,蒙厚石到其二哥家中,侯卫东没有办成事,心情也不太好,他让驾驶员和晏春平留在酒店,自己开着车在岭西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逛着。不知不觉,他将车开到了李晶的楼下。

    这半年时间,侯卫东与李晶联系甚少,每次打电话,谈得最多的是儿子,他进入了小区,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却意外地看到了窗中闪着灯光。

    “你在屋里吗?”

    “我在屋里,你在小区,赶紧上来。”李晶的声音带着惊喜。

    进了楼,小屋依旧,李晶正孤身一人坐在小圆桌上吃饭,菜很简单,一碟咸菜,一小盘香肠,稀饭里有些菜叶。

    “你一个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办了点事,明天早上的飞机。”李晶放下碗,道:“你吃了没有,吃点。”

    “好,吃一碗稀饭。”侯卫东与蒙厚石见面之时,两个人并没有喝酒,因此,侯卫东见到了清淡的稀饭,仍然还有些胃口。

    两人坐在小圆桌前,喝着稀饭,吃着咸菜。

    “黄子堤逃出国了,易中岭被全国通缉。”

    “当时我在机场见到了黄子堤的夫人和女儿,就有这个预感,如今国内官员流行祼官。”

    喝着稀饭,谈着闲话,李晶表情很自然,既表示了对侯卫东的欢迎,又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这让侯卫东感到很舒服的同时,隐隐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到岭西来做什么?”

    “宁玥当了代理市长,杨森林任了市委副书记,我想争取进常委,过来找找人。”侯卫东吃了一口脆生生的咸菜,叹息一声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我不知这种生活何时是个尽头。”

    “你烦了吗?”

    “有点。”

    李晶温柔地看了侯卫东一眼,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道:“这十年你也辛苦了,稍稍把自己放松也不是坏事,你在沙州是改革先锋,又搞国企改革,又在南部新区建独立王国,压力不小吧。”

    侯卫东有些惊奇地道:“你现在很少回岭西吧,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精工集团很大一部分业务放在岭西,我必须关心岭西的发展,沙州日报和岭西日报我是每期必看,你的情况报纸上清清楚楚。”李晶这话是半真半假,她看这两份报纸,固然是了解岭西的发展,而更主要的原因,她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侯卫东,特别是沙州日报,如果接连好几期都没有侯卫东的消息,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两个小家伙还好吗?”

    “很好,我准备把他们两人都送到美国去接受教育,假期就住在香港,偶尔到岭西来看一看。”

    侯卫东面对着李晶,却觉得她与自己的距离是越来越远,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却无法说出口。

    早上,李晶起得很早,她在卫生间照了镜子,见自己面色粉红娇嫩,年轻了好几岁,便微微有些心酸,来到床前,看着如婴儿般熟睡的侯卫东,几粒泪珠落在了床上。

    “我爱你。”

    “我永远想着你。”

    “但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要有我的生活。”

    “我要让儿子们受到最好的教育,要让儿子同你一样优秀。”

    侯卫东醒来之时,见到李晶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稀饭和包子发楞,道:“你起得这么早。”李晶将满腹的心事藏了起来,笑道:“我还得坐飞机,当然要起得早一些。”

    出门之时,李晶紧紧拥抱着侯卫东,用舌头亲吻着脸上的每一块皮肤,弄得侯卫东也有些伤感。

第七百零六章无语(中)

    第七百零六章无语(中)

    李晶站在院门口等着精工集团的车,她自己有些伤感,却故作潇洒地道:“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到空港。”

    侯卫东与李晶对视了一眼,他意外地看到了李晶眼角微微而起的鱼尾纹,这道鱼尾纹在房里并不明显,此时冬日暖阳照在脸上,也就若隐若现了,他想说点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只道:“一路顺风。”

    看着看着,李晶的眼泪水就要往外涌,侯卫东暗自叹息一声,还是道:“还是我送你到机场,你让集团的车别来了。”又道:“从香港到岭西,你是常来常往的,怎么今天这么脆弱。”

    李晶也没有推辞,勉强笑道:“我是女人,有点情绪很正常。”

    小车上了机场路,一路上绿树不断地往后飞奔,半个小时的路程转眼就到了,李晶闷闷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当侯卫东把车停上,李晶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她俯过身,一把搂住了侯卫东的脖子,直接将嘴唇印在了侯卫东的嘴唇上,她闭着眼,吻得深情而投入。

    侯卫东被搂得差点憋了气,等到李晶离开,他禁不住做了一个呼吸。

    李晶很善解人意,道:“车站人多,你别送我进去了,就在这里目送我。”

    下了车,李晶拉着包,背影仍然苗条而匀称,步伐挺有弹性,侯卫东还以为李晶会回头挥军手,结果李晶笔直地走进了机场大门。

    侯卫东看着李晶走进了机场,又等了一会,机场里有一架飞机起飞,也不知是否到是香港的班机,他看了看表,也没有再等,开车离开了机场。

    侯卫东没有从机场路直接前往沙州,而是从机场直接回到了市区,他开车来到了岭西开发区,沿着宽敞的道路随意闲逛,岭西开发区作为全省最大的开发区,承载着全省发展的火车头重任,绕了一圈,侯卫东还是认为岭西省开发区与沙州开发区并没有“代”上的差异,最多就是规模上的差异,而且这种差异还没有量变到质变。

    到了十一点,侯卫东与楚休宏通了电话,了解了周昌全的近况,又跟周昌全通了电话,这才来到了市政府。

    来到了周昌全副省长的办公室,在门口就遇到了楚休宏,楚休宏一边把侯卫东让进办公室,一边低声道:“周省长在卫生间里,心情不太好。”

    侯卫东明知故问:“什么事情让老领导不高兴。”

    “就是黄子堤的事情,黄子堤出了事情以后,周省长一直不太高兴。”

    “黄子堤辜负了周省长的期望,责任在他,他也是太较真了,心里才有了包袱,我今天中午想请他吃饭,陪他说说话。” 侯卫东选在这个时间来到周昌全办公室,是有意请老领导吃午饭

    说了这话,他暗道:“周省长久经官场,人情练达,他难道没有发现黄子堤的贪欲?”

    他又扪心自问:“如果晏春平跟了我十年,且一直忠心耿耿,他即使他有缺点,我难道还要坚持原则将他放弃,若真能做到这一步,要么是伪君子,要么是真圣人,周省长不是伪君子也不是真圣人,所以他明知黄子堤心贪也仍然使用了他,我不是伪君子更不是真圣人,十有八九会和周省长同样处理,说到底,这也是人性的弱点。”

    在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周昌全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脸色倒也平常,道:“卫东来了,休宏泡茶。”

    在侯卫东的印象中,周昌全精力旺盛,行动干练,今天在办公室等着他便秘,让他意识到了周昌全也是五十来岁的人,时间一天天流逝,有些人老了,有些人中年了,有些人如八九点钟的太阳,他暗道:“我马上就也就是三十三岁的人,岁月无情,或许是一眨眼的时间便会走到了周省长的年龄。”

    周昌全站在桌子旁边活动活动腰腿,道:“人老了,身体机能也在退化,以前从来不便秘,现在蹲厕所就如受刑。”

    侯卫东站在周昌全身旁,也跟着他做起了扭腰运动,道:“周省长,这两年动得少,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车,肚子也要鼓起来了。”

    周昌全一直是干瘦的身材,相较之下,侯卫东就要壮实许多,周昌全打量了侯卫东几眼,道:“你还年轻,平时要注意锻炼,别年纪轻轻就长个啤酒肚子,既对身体不好,也影响公众形象。”

    侯卫东是有意识把气氛搞活跃一些,笑道:“坚决按领导指示办,多走路,少吃肉,长精神,没有肚。”

    周昌全却没有笑,他活动了一会,这才坐回到了办公桌后面的那张椅子,道:“沙州改制还顺利吧?”

    听到周昌全问起了工作,侯卫东端正了身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第一批改制企业基本上顺利,根据企业不同,操作模式也有不同,有代表性的是绢纺厂,搞是的管理层收购,沙州农用车厂与岭西汽车车合并,还有两个企业直接破产,目前还没有出现群体性事情。”

    他参与并主导了沙州市国有企业的改制,谈起此事,还是挺有自豪感。

    周昌全从右手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道:“我正想跟你谈改制之事,目前中央已经吹了风,在各地的实践之中,管理层收购存在不少问题,又由于国资委正在筹建,因此,财政部将在近期叫停管理层收购。”

    关于管理层收购,各方一直有着争论,争论的焦点还是集中于国有资产流失,侯卫东这是第一次听到官方的正式消息,很有些吃惊,道:“管理层收购是一种手段,只要控制得好完全可以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粤美的、宇通客车、深方大的运行都还行,现在怎么说停就停了。”

    “我得到了是准确消息,财政部的相关文件很快就要出台,你以后的操作思路要有相应的变化,而且即使以后同意恢复管理层收购,也不会提倡,更不会为MBO创造优先条件。”

    侯卫东原本还准备继续推行MBO,此时中央有政策明确叫停,他就如集中精力准备打沙袋,结果沙袋突然凭空消失,让他有种失去重心的感觉。

    周昌全没有过多解释,又道:“省里接到不少信件,反映有人趁着沙州改制上下其手,造成了国有资产大量流失,这有人恐怕就是指你吧。”

    自从改制以来,侯卫东就有了背骂名的准备,他知道周昌全目前的心结在什么地方,道:“老领导,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企业改制过程中,我没有任何私利,也没有弄什么手脚。”

    说到这里,周昌全表情就有些暗淡,道:“这一点我还是放心你的,黄子堤这人就是被小贪小欲毁掉的,他以前就喜欢打打麻将,搞点小刺激,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投其所好,专门陪他打麻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被人拉下了水。”

    侯卫东心里一阵汗颜,他当初和祝焱一起,也陪着黄子堤在财税宾馆里打麻将,那一次的几位牌友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财政局老孔进了监狱,黄子堤外逃,只有当时的县委书记祝焱成长了茂云市委书记,他暗道:“在岭西,权重位重意味着这是高危行业,这几年犯事的官员还真是不少。”

    周昌全加重了语气,严肃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不以小恶而为之,这句话是对我们领导干部最好的警醒,卫东,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还有,项波这人你要注意,他是厂长,熟悉工厂的情况,最近怨气很大。”

    周昌全在沙州工作多年,又分管全省工业,他的消息灵通得很,给侯卫东打了一阵预防针,又道:“省里也要派出工作组,对改制中或许存在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进行调查,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卫东搞改制,完全是为了工作,根本没有从里面捞钱的欲望,道:“我是心地无私天地宽,省里工作组来是对改制工作的促进,也可以给沙州的改制一个公正的评价。”

    周昌全一直在观察侯卫东,见他说话之时神情自然,眼里清澈,暗道:“侯卫东不似在作伪。”

    他转念又想道:“自己这一套观人术太失败了,明明知道黄子堤有贪欲,却还是让他作了市委副书记,把他放在更高的位置上,这是害了他。”

    “黄子堤跟了我十来年,我让他带病上岗,这说明我没有过人情关,可是真要能过了人情关,以后谁还肯真正地跟随着自己。”

    聊了一会,已经到了十二点,侯卫东道:“老领导,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就到上次的沙州印象。”

    他来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说明了来意,周昌全也愿意同侯卫东一起吃饭,也就没有推脱,道:“走吧,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纯地吃一顿饭了。”

    到了沙州印象,地道的沙州菜摆上桌子,让周昌全也稍有食欲,老邢亲自拿了一瓶茅台酒,进门先打了招呼,道:“各位领导,这是我从茅台酒厂买来的酒,很正宗。”

    在一般情况下,周昌全中午是滴酒不沾,楚休宏正想开口,侯卫东道:“老领导,今天我陪你喝两杯。”

    周昌全明白侯卫东的心意,没有拒绝,道:“好吧,我就喝一杯。”

    午餐就是周昌全和前后两任秘书、驾驶员,大家关系都挺不错,吃得温馨而自由,周昌全喝了一杯,侯卫东又给他倒了一杯,道:“老领导,我敬你一杯。”

    周昌全黑瘦的脸上有了些红润,道:“今天就破例了。”

    一瓶茅台酒喝完,侯卫东没有多少感觉,周昌全却也醉了,走路有些不稳,在出门之时,侯卫东扶着他的胳膊。

    “卫东大有前途,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切莫伸手,黄子堤就是一个典型,你和休宏别学他。”

    又道:“卫东以后用人要注意,发现手下人有缺点,一定要敲打,以前我对黄子堤也纵容了。”

    到了楼下,周昌全基本走不动了,侯卫东就将他背上了楼。

第七百零七章无语(下)

    第七百零七章无语(下)

    周夫人与侯卫东也熟悉,一边将周昌全扶到床上,一边叨唠着。“老周多少年都没有醉过了,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侯卫东与楚休宏站在床边,他们两人都没有对周昌全为什么喝醉作解释,对视一眼,便告辞而去。

    出了楼,楚休宏伸了伸懒腰,道:“老板醉酒也有好处,我可以给自己放半天假。”

    “你平时挺忙吧?”

    楚休宏道“你知道老板的性格,每天连轴转,体力好得很。”

    侯卫东分管沙州的企业,周昌全分管着全省的国有企业,其难度可想而知,他不仅要考虑操作层面的事,而且在思考着指导全省的政策。

    “休宏,全省执行了多少件管理层收购?”

    楚休宏想了想,道:“大家对这事都挺谨慎,加上沙州一件,也就是四件,现在批评国有资产流失的调子很高,财政部已经叫停了MBO,以后要成立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各省也要成立相应机构,行使管理国资的权力,恐怕要放开,也得等到国资委成立以后。”

    侯卫东倒没有把这事太当一回事情,道:“不能搞MBO,还有其他的改制措施,条条道路通罗马,如今沙州走出了第一步改制,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将所有市属国有企业推向市场,企业以后就靠市场,不再靠市长了。”

    走到车前,楚休宏道:“侯市长,下午你怎么安排,我正在装修房子,趁着这个时机,我去看一看装修材料。”

    “我有个朋友就是搞装修材料的,我带你过去。”

    听了侯卫东所说的牌子,楚休宏有些迟疑,道:“这个牌子我去看过,卫浴和厕房这一块就有二、三万,太贵了。”

    2003年,楚休宏这种副处级干部的工资也就一千四百多元,加上了点年终奖金,年工资就在三元左右,如果说有灰色收入,楚休宏的灰色收入主要来源于节假日跟随着周昌全得到的红包,一般来说每个红包就是五百到二千不等,也就是说,作为副省长的副处级秘书,楚休宏一年也就有四、五万的收入,这个收入在省政府里面也算是不错了,不过诺大一个省政府,副处级以上干部还是少数,大部分都是科长及科长以下的干部,能有灰色收入的干部则更加少。

    侯卫东笑道:“店老板叫做曾宪刚,以前在益杨上青林当村长,我好坏还当过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由我这个副组长出面,无论如何都要打折。”

    来到了店里,曾宪刚穿着大衣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又戴着淡黑的眼镜,倒也虎虎生威。”

    楚休宏暗道:“这个村委会主任很有派头,还有沧桑感。”他与曾宪刚握手之时,明显感到了曾宪刚手上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硬茧。

    宋致成如今是实际掌管着岭西的商店,她最欢迎侯卫东,最不欢迎曾宪勇和秦刚,听说侯卫东来了,把大客户送走以后,赶紧来到了会客室里。

    进门就道:“宪刚笨手笨脚的,让我来。”,她坐在了曾宪刚身旁,接过了功夫茶的掌控权。

    侯卫东酒量好却很早就不再喜欢喝酒,喜欢喝茶却一直弄不懂所有与茶有关的表演,此时,看着宋致成用优雅的姿势泡了茶,也就礼貌的接了过来,同时嗅了嗅,道:“真香,只是不太够喝。”

    喝了功夫茶,侯卫东道明了来意,宋致成听说楚休宏是周昌全的秘书,爽快得紧,道:“我带你去挑选,楚秘书是侯市长的朋友,我一律打,打五折。”说到打折的程度之时,宋致成稍稍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滑到嘴边的七折变成了五折。

    等到宋致成下了楼,曾宪刚道:“宋致成这人小家子气,你带楚休宏到我们这里来,是没有把我当外人,还说什么打五折,我派人去看看楚休宏的房子,给他选一套送过去就行了。”以曾宪刚的身家来说,给领导秘书送点卫浴产品,确实是小意思,宋致成是精明,而曾宪刚这种经过磨难之人则是真聪明了。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休宏这人好,不贪,打个折就行了,若真是送给楚休宏,还要把他吓着。”

    “你儿子的情况如何?”聊了几句,侯卫东问起了当年得自闭症的曾家长子。

    曾宪刚道:“还行吧,这小子读书看来不成了,让他去当兵,过一过集体生活,回来以后跟着我干。”他如今生意有成,底气就足,与当年见益杨县交通局高建之时的拘束不安有着天壤之别。

    挑选了卫浴产品,楚休宏见价钱少了近一半,心里倒有些惴惴不安,趁着曾宪刚去上卫生间,对侯卫东道:“侯哥,这个价钱比市场价少了一万多,我觉得不太好。”

    侯卫东笑道:“做生意都要打折,你别担心。”

    楚休宏就道:“那今天晚上我请曾总一家人吃饭。”

    这时,曾宪刚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道:“楚秘书别见外了,卫东和我是老朋友了,他来到我这里,怎么能让你请客。”

    侯卫东原本准备回沙州,在曾宪刚的挽留之下,也就在老邢的沙州印象订了餐。

    侯卫东道:“今天的主题就是沙州,我,休宏、宪刚和老邢都是从沙州出来的,等一会我还把杜兵叫过来。”

    楚休宏建议道:“省报段英也是从沙州过来,是不是请她也过来。”

    “你给段英打电话,我看能不能请动赵东。”在最近几次人事调整之中,侯卫东深感自己的人脉还不够深厚,陈曙光、朱小勇等人暂时处于潜伏期,如今能靠得上的人还是周昌全,而周昌全在沙州人事上有些特殊,又不便过多插手,因此,他还是千方百计想要创造机会与赵东进行接触。

    接到侯卫东电话,赵东的态度很不错,道:“晚上还说不清楚,稍晚一些给你回电话。”侯卫东马上就道:“我就在沙州印象恭候, 沙州印象也是沙州人开的,很有特色。”

    到了沙州印象,老邢见到侯卫东与曾宪刚,脸上乐开了花,拿了自己的好茶,找来了景德镇瓷器,亲自把茶水端了上来。

    白净的瓷器,绿意盎然的茶叶,还是扑面而来的香气,很合侯卫东的胃口,道:“小宋的茶艺好是好,就是过于袖珍了,我们这种土鳖喝起来不过瘾。”

    曾宪刚深有同感,道:“疯子和我一样的感觉,我也觉得老婆的茶道就是小娃儿办家家,没有意思。”与青林镇粮站老邢见了面,这让曾宪刚似乎回到了从前,又叫起了侯卫东响遍上青林的绰号。

    听到疯子这个称呼,侯卫东也很感慨,道:“现在大家都叫侯市长,可是这侯市长的称呼哪里有疯子听起来顺耳,就凭着这个称呼,晚上多喝一杯。”

    说话间,段英来到了沙州印象,她此时已有身孕,挺着略略显怀的肚子,身体明显发胖了。

    “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祝贺,小佳跟我说了好多次,要到岭西来见你,就是一直忙着走不开。”

    “小佳是副局长,当然忙。”

    “那是瞎忙,没有效率。”

    侯卫东与段英有过一段激情,两人数次见面,尽管大家都尽量表现得很正常,可是毕竟有个疙瘩,此时段英大着肚子,反而让两人的关系走上了正常化。

    段英听说了黄子堤的事情,她还是想问一问刘坤的事,尽管两人已经分手了,遇到这种震动全省的大事,她还是隐隐为刘坤担心,这与爱情无关,纯粹是关心,可是在座的人多,她忍住了没有问。

    到了下班时间,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杜兵也来到了沙州印象,等到六点半,老邢又过来问:“侯老弟,什么时候上热菜。”

    “再等一等。”

    到了六点四十,赵东打了电话过来,道:“卫东,我还要耽误一会,你们先吃。”侯卫东则道:“赵主任,你是老领导了,我们等着你来开席。”

    赵东以前是沙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现在是省委办公厅办公室副主任,在级别上与侯卫东一样,可是实际地位就比侯卫东强得多了,因此,侯卫东称呼“老领导”是很合惯例。

    等到七点,除了段英喝了一碗土鸡汤以外,大家坐在一起闲聊,没有动筷子。

    “祝书记,您好,快请进。”老邢正在院子里看盆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上前招呼。

    祝焱、蒋玉新和女儿祝梅、儿子祝建一起走进了院子,祝焱听说了名气不小的沙州印象,可是对老邢没有一点印象,道:“你好,你是。”

    老邢嘿嘿笑道:“这是我的小店,欢迎祝书记。”又道:“我以前在益杨粮食局工作过,后来在益杨青林镇粮站工作。”他指了指里间,道:“侯卫东也在里面,我们以前是同事。”

    这时,侯卫东已经闻声走了出来,道:“祝书记,蒋院长,祝梅,祝建。”他是一叠声地招呼了过去,笑道:“今天几位在沙州工作过的同志在一起吃饭。”

    在沙州印象遇到侯卫东,这是情理之中预料之外的事情,祝焱道:“你也在这里吃饭,沙州的国企改制进行得怎么样?”

    侯卫东在国企改制上态度坚决,也受到了当年“祝卖光”的影响,他道:“还算顺利,不过矛盾也不少。”

    “你说说看。”

    “祝书记,主要有三个问题,一是政策问题,比如管理层收购就要被叫停……”

    女大十八变,此时祝梅已经完全是大姑娘的模样,骤然见到了侯卫东,她只觉得心跳得“砰砰”有声,就如要迸出来一般。她表面上则很是冷淡,一语不发,安静地听着两人谈起工作上的事情。

    蒋玉新听了几句,道:“你们聊,我们先进去了。”

    侯卫东一边聊着,心里同时在想着:“赵东等会也要到这里来,看来他们两人得见面。”在他心里,隐隐地并不希望祝焱和赵东见面。

第七百零八章周而复始(上)

    第七百零八章周而复始(上)

    杜兵、楚休宏等人赶紧过来与祝焱见面。

    侯卫东介绍道:“这位是杜兵,以前我在成津时的秘书,小伙子在省委组织部工作,这位是楚休宏,周省长的秘书,这位是段英,以前在沙州日报社工作,现在是岭西日报的大记者。”

    祝焱看了看段英,他记忆力甚好,甚至记得段英是宣传部长刘军家的媳妇,当初从绢纺厂调到报社,刘军还来找了自己。他见到段英此时才有身孕,便猜到已经不是刘军的儿媳妇。

    侯卫东又指着曾宪刚道:“这一位以前是上青林的尖山村村委会主任曾宪刚,后来开石场赚了钱,在岭西开了商店,是上青林出来的大老板。”

    祝焱特意与曾宪刚握了手。

    “这些都是你的老部下,祝书记,能接见我们吗?”侯卫东看到祝焱是一家人来吃饭,心里明白他肯定是家宴,不过还是发出了礼节性的邀请。

    果然,祝焱拱了拱手,道:“我难得陪家里人一起吃饭,就不和你们年轻人掺合在一起了。”

    老邢陪着侯卫东给祝焱挑了一间环境最好的房间,安排饭菜之时,侯卫东低声道:“这桌饭菜算在我的头上,弄点拿手菜,最好是有特色的。”

    老邢不假思索地道:“我这里有才进的风干野鸡,还有扁鱼,都是才从沙州拉过来的,绝对正宗。”

    “祝书记是家宴,不用多,要精。”

    “好,这亲自去选。”

    老邢出去安排菜品,侯卫东就陪坐在祝焱身边,他与祝焱一家人都很熟悉,虽然祝焱明确表态是家宴,可是侯卫东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祝焱全家更没有把他当成外人,大家挺自然地围坐在一起。

    侯卫东夸了祝梅一句:“祝梅,你普通话说得挺好。”

    祝梅此时平静了许多,道:“我的听力还是差一些,说快了听不清。”

    侯卫东就放慢了语速,道:“大学毕业了,还准备读研究生吗?”

    祝梅点了点头,道:“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还要继续学画。”

    侯卫东开玩笑道:“你得送我几幅画,我先收藏着,等祝梅以后成名了,这些画就成了无价之宝。”

    祝梅又道:“李阿姨还是香港吗,我暑假还想去看她?”

    侯卫东心里只觉得被微微刺了一下,道:“李阿姨长驻香港,很少回来。”

    与祝梅聊了几句,侯卫东和祝焱的话题就转到了黄子堤和易中岭身上,这个话题他们在电话里已经聊过,此时面对面聊起这个话题自然又不一样,祝焱问了些细节,感慨了一句:“这事做得很好,这几年你若是顶不住黄子堤的压力,说不定你也要跟着陷进去,外圆内方,这词看来是为官场人量身定做的要,可是真要做到着实不易啊。”

    他原本想说“这事周昌全也有责任”,想到侯卫东给周昌全当过秘书,也就把话留在了口里。

    侯卫东说了实话,道:“我顶了数次黄子堤,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易中岭,易中岭是什么人,在检察院的案子中我看得很清楚,与这种人打交道迟早要出大事,这也是我宁愿得罪黄子堤,也不愿意帮易中岭办事的原因。”

    祝焱道:“黄子堤在国外不回来,对于现在的沙州是好事,若是回来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到牵连,若搞成了当年茂云那样的大案,将对沙州的发展将产生极坏的影响,沙州干部的发展也要受到影响,我到茂云这么多年,现在才将当初的恶劣影响消除。”

    侯卫东认为祝焱的看法很现实,尽管这个观点不太符合法制理念以及传统善恶观,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守着理念办事固然崇高,是清淡主义者的最爱,而办实事的干练领导人不这么固执。

    等到菜上来,侯卫东要了一瓶酒,陪着祝焱喝了两杯,很快就到了七点,他起身告辞之前,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说实话,道:“那我过去坐一坐,我们那边还没有开席,还在等着赵东副主任。” 在赵东与祝焱之间,侯卫东感觉很微妙,这是官场中可以意会的东西。

    祝焱“喔”了一声,道:“赵东要来,他是大忙人,能陪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吃饭,难得。”

    侯卫东就笑道:“赵东也是年轻人,是年轻的老领导。”

    祝焱知道赵东作为省委书记秘书的份量,暗道:“这几年时间,侯卫东算是彻底上道了,他悟性高,如果抓得住机会,前途不可限量。”等到侯卫东离开房间,他道:“等会赵主任来了,我过来敬杯酒。”

    等到了七点,赵东这才过来,刚等他坐下,侯卫东似乎无意地道:“沙州印象生意很不错,不少在沙州工作过的同志都喜欢在这里吃饭,茂云的祝书记也在隔壁。”

    赵东在当沙州市委组织部长之时,祝焱已经是茂云市委书记了,听闻祝焱也在,赵东没有拿架子,主动道:“祝书记在隔壁,那我去敬杯酒。”

    祝焱是茂云市委书记,也是岭西省委委员,在岭西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赵东为人原本就比较低调,过去敬酒也在情理之中。

    侯卫东连忙带着赵东到了祝焱所在的包间。

    见到赵东先过来敬酒,祝焱站起来与赵东握了手,笑容满面地道:“赵主任,你什么时候到茂云来视察,我们都是久旱相逢甘露。”他口里说着话,心里想道:“人们都说赵东架子大,不好说话,现在看来也好相处,侯卫东这小子机灵。”

    赵东与祝焱应酬了一会,由侯卫东陪着回到年轻人所在的包间。

    晚餐结束,已经到了十点,大家这才尽兴散去。

    侯卫东将赵东送到了小区门口,赵东略有酒意,分手告别之时,道:“我从沙州到省里的减负办,把全省市县几乎跑完了,对农村负担问题了解得越多,而了解得越多,才知道凭一个减负办解决不了农村负担问题,我们努力工作,最多能解决极少数的违法行为,大多数负担确实是符合政策规定的农民负担。”

    侯卫东听懂了赵东的意思,道:“农民负担确实与少数基层单位有关,可是大部分负担还是现行体制和国家财力所造成,要解决农民负担问题,中央必须得有大政策。”

    赵东点了点头,道:“我从沙州市委组织部被调到了省减负办,事情起因其实是在成津,当时你还在成津主持县委工作,我在双河村搞了调研,就发现了农民负担中存地的问题,后来这篇文章被加了编者按发在了内参上,我调到省里减负办之时,心里是想不通的,认为这是朱民生在排挤我,现在回想起来,没有在减负办的工作,我对岭西农村就不会有深入的了解,光靠走马观花的调研是不能了解农村真实情况的。”

    “而没有在减负办工作的经历,我没有到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机会,这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官场起起落落,谁又能看得清楚。”

    赵东平时挺稳重,今天与一群年轻人喝了酒,又与当年的当事人在一起,话就稍多了些,也说的是心里话。

    侯卫东接过话头,道:“写编者按的那位衡山是沙州大学段校长的儿子,今天原本也要来参加聚会,临时有事来不了。”

    “衡山文笔犀利,我还想见一见他,作为中央媒体记者,搞好关系挺重要。”听到侯卫东无意中提起了沙州大学,赵东又想起了另一个倩影,道:“郭兰是不是调到沙州大学,她很有前途,怎么就想回大学,如果真要回大学,完全可以到岭西大学,岭西大学才是全省最好的大学。”

    侯卫东不喜欢听赵东提起郭兰的话题,应付着道:“我估计是郭教授去世,让郭兰产生了回大学的想法。”

    赵东又与侯卫东握了手,道:“郭兰在沙州大学工作,如果有什么事情找到你,卫东可以开绿灯。”他是聪明人,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发现了郭兰确实没有同自己谈恋爱的想法,他的身份和修养让其只能觉得很是遗憾,而无法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看着赵东回了家,侯卫东这才回到了金星宾馆。

    躺在了金星宾馆的大床上,透过了落地窗,他可以看以外面明亮的路灯,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禁问自己: “当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国家和民族,这个题目似乎大了一些?”

    “为了求得一碗饭吃,可是我早已解决了生存问题,用得着为了官位而四处奔波吗?”

    “当官就如爬山,一山还有一山高,永远都没有尽头,等到终于爬上高位,已经是年龄已高,身体衰弱,那不停爬山到底有何意义?”

    几个问题不停在脑海中盘旋,最后,侯卫东用上青林一句土语结束了此次头脑风暴:“是什么虫就得钻什么木头,我既然在沙州副市长的位置上,就得把事情做好,这是职业道德,也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转念又想到:“我现在能进能退,实在是偶然得很,如果当年我不是在上青林开了石场,奠定了雄厚的经济基础,我还能这样潇洒地能进能退,还能有这种良好的心态吗?”

    半夜,梦中与郭兰见了面,两人在沙州学院的教授楼里,看着带着雾气的湖水,听着若隐若无的钢琴声,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回到了沙州,参加了代市长宁玥召开的第一次市政府常务会议,会上的议题不少,侯卫东明确提出了沙州南部新区融资项目的议题。

    宁玥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尖锐,并没有因为是“代市长”而藏锋,当侯卫东提出了南部新区的融资项目以后,她道:“沙州是岭西第三大城市,可是全市干部的金融理念与第三大城市不相匹配,金融能力是市政府领导应该具备的重要能力,卫东市长这个议题提得很好,说明他是考虑到了融资问题,我们仅靠财政资金是建不好沙州城。”

    宁玥话锋一转,道:“这个议题我觉得今天先不研究,我认为应该研究的是全市融资问题,而不仅仅是南部新区的问题,卫东市长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的想法就是由你来牵头做这事。”

    在沙州,一般都是由常务副市长来分管经济工作,宁玥这样安排,就是让侯卫东做了常务副市长的一项工作。

    侯卫东很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抬起头来,正好与宁玥眼光相对,宁玥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若无其事地从侯卫东脸上掠了过去。

    新一届市政府班子,姬程从省里下来,做事高调得很,马有财在基层老油子,做事诚府深得很,钱宁是差选上来的,威信不太够,宁玥当了代理市长,她第一个要用的人就是侯卫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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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要多少才觉厌倦,十万、百万,千万,生命不息,赚钱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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