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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路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小桥老树     官路风流txt下载     官路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官路风流全文阅读

上架感言



    上架了,按照惯例,总要说上几句:

    《官路风流》从2008年1月1日上传,至今已超过二十万字,主角的故事亦渐渐展开,就如简介中所言,这个故事其实是讲述一个男人的成长故事、心路历程,而并非纯粹官场故事,也不是正宗的爱情故事。蜕变和成长总是在不经意间完成,我们的主角成长历程就是本书的主线,当然,奇迹也就在琐碎的生活中渐渐发芽,渐渐绽放。

    真诚地感谢所有关心、支持小桥的朋友们,希望您能喜欢这本书,但愿此书能给您带来小小的欢乐、小小的温馨或是小小的感动!

    最后,希望朋友们的“订阅和月票”来得更猛烈一些!!

封推感言

    


    当《黄沙百战穿金甲》快要结束的时候,回想这一年的经历,我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在一年多的时间,居然写了一百五十万字,先上三江,再成VIP,赚了稿费,也得到了朋友们的好评(当然,也被不少关心我的朋友们痛骂,主要集中在刺杀赵普和春兰之死两个情节,嘿嘿,不说也罢。)

    初写《黄沙》,小桥是一时兴起,没有完整的构思,也没有任何规划,满腔热情地下了笔,当收藏增至一百人之时,高兴得很,可是,写满十万字的时候,收藏仍然不足五百,周点击只有二千多,我就变得很沮丧,几乎失去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全靠了唐牧云、狼武士、东坡生等朋友的关心和支持,这才坚持了下来。

    写到二十万字时,点击、收藏渐渐多了起来,终于在三十五万字上架,上架时间是2006年6月23日,大结局是2008年1月1日。

    有四项荣誉最让我高兴:一是被收入军文专题,二是被评为2006年上半年三江优秀作品,三是被纳入起点创始人书目,四是被列入了几十本宝书之一(嘿嘿,暗笑中)。

    写完了《黄沙》,下一本书写什么?

    由于主人公侯大勇的身影仍然在头脑中挥之不去,最先就想写《黄沙》的续集,可是架空历史整整写了一年半,五百多天,只有极少的时间没有更新,还抽空看了十多本相关史书,终于累了,于是,就断了写《黄沙》续集的念头,开始写这本《官路风流》。

    《官路风流》这个故事,是从九十年代初期开始,是官场小说,也是主角的成长史,奋斗史。

    时代不同,奋斗的内涵也就不同,我们的主人公成长于九十年代初期,这十来年,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革,为人们提供了宽阔的活动舞台,一时之间,风云激荡、英雄辈出。

    这也是我对二十世纪最后十年的深切回忆,现在想起第一部传呼机、第一部手机、第一台电脑、第一次握着方向盘,仍然有些激动。

    从2008年1月日开始写,不知不觉就写了四十多万字,有了第一本书的磨炼,第二本书方向感就强得多,也由于有第一本书积累的人气,新书发展也好得多。

    而我自己,渐渐又身陷《官路风流》的恩恩怨怨中,时时不能自拔。

    这就是我的封推感言!

    算了,还是罢笔,重提本书的口号:不同的人生、别样的精彩,皆在《官路风流》。

    感谢起点中文网提供的绝好平台,感谢指点、帮助小桥的编辑们!当然,更要感谢不看盗版、始终支持小桥的朋友们!

第一章疯狂之夜(一)

    每年的六月三十日,对于沙州学院的毕业生来说,总是伴随着阴沉、湿润以及暧昧的感受,空气中飘荡的湖水气息更是充满了离愁别绪。

    一九九三年,和寻常的年份一样,六月三十日这个怪异的日子,就如那位阴阳怪气学生处长,总是皮笑肉不笑地从要紧处窜了出来,惊散了一对又一对的情侣。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一排排相对而立,中间的一个排球场和三个篮球场就是楚河汉界,女生宿舍背后实验楼,而男生宿舍背后是一座挺有名气的无名小山。无名小山一大半在学院内,小半在校外,交界处有一座围墙。学院内的小山之上长着颇为密集的树木和杂草,原生味道十足,自然就成为学生们谈情说爱的圣地。

    落山的太阳将天空染得光亮,但是位于湖边的沙州学院已经渐渐陷入了黑暗中。

    侯卫东坐在小山一片树林的边缘,缩在一大丛杂草之后,他地形选得极好,行人如果从一米外的小道上经过,由于路灯光线角度的原因,杂草深处就成了灯下黑,他和女友张小佳多次试验,最后把这片杂草确实为接头的固定地点之一。

    杂草里面有两块光滑的青石,这是一年前侯卫东特意从学院一个工地偷来的,青石放在草丛中,就是一张临时板凳,能让屁股更加舒服。

    山下学院的广播室正在进行傍晚了例行播放,先是一段学院新闻,新闻?嗦地讲了十分钟,全是学院里的琐事,听着这寻常琐事,侯卫东忍不住想到了初入校时,因为一篇通讯稿被校广播站采用,而高兴得睡不着。此时,校新闻早已平淡得很,都是自己曾经做过之事。

    新闻播完,是二十分钟的音乐,侯卫东坐在山下草丛中,可以听到学院方向飘来了时下最流行的歌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大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难忘怀。”

    随着飘扬的歌声,陆续有男女从宿舍出来,汇合在小山之下,沿着距离杂草很近的一条小道,向着山下足球场方向而去,一曲《小芳》未完,小道上已经走过了十几对恋爱中的男女,依据侯卫东多年观察得来的经验:并排走在一起的,十有八九是大一的,手牵着手的,多半是大二或是大三的;搂着抱着的,不用说,肯定是大四的。

    由于是离校前夜,加上学院当局开始提倡人性化管理,对恋爱问题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学院纠察队也手下留情,让队员们全部放假,不去惊扰这些“离校之后各自飞”的男男女女。

    当然,侯卫东是不怕纠察队的,学院纠察队队长是学校保卫处长胡处长兼任,副队长历来是由学生干部担任,侯卫东恰好就是担任纠察队副队长的学生干部,纠察队什么时候出动,多数时候是由侯卫东来具体安排,所以,侯卫东在学院的操扬、湖滨、小山上纵横驰骋了三年,从来没有被捉住一次。

    侯卫东坐在青石板上,听着熟悉的歌曲,咬着草根,嗅着熟悉的青草味,暗道:“今天是什么时间,居然迟到,太不懂事了。”

    小道上不时有相拥在一起的恋人经过,姿势都很是亲密,这愈发地让侯卫东着急。终于,传来了一阵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侯卫东立刻站了起来,待到小佳拐进了草丛之中,侯卫东一把将她抱住,亲了亲脸颊,这才道:“怎么才来,真是?嗦。”

    “我是女孩子,天然就有迟到的权利。”张小佳手时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些零食,她主动亲了亲侯卫东,又道:“段英哭得历害,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劝住。”说到这里,张小佳禁不住抱紧了侯卫东,似乎担心他会被这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山风带走。

    段英是小佳的室友,她的男友是财会系的,分配到湖北省的一家国营大厂里,而段英则被分到了益杨县的一个国营企业,两人相隔万里,当分配结果出来以后,段英就意识到分手不可避免,可是当真要分离,她的所谓潇洒就如瓷器一样一砸就碎。

    说起段英,侯卫东有些庆幸地道:“幸好益杨和沙河坐车只有三个小时,看来,我们还真是有些缘分。”

    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都是沙州市的下辖县,四个县呈众星捧月之势,将沙河围在中心,而益杨县因为有一个沙州学院,名气就比其他三个县大得多。

    小佳使劲地在侯卫东胳膊上掐了一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道:“我们只是有些缘分。”她将“有些”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表达不情,辞不达意,请大小姐原应谅。”侯卫东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青石板上,小佳也就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但是小佳低头着不说话,这表示她还在生气。

    侯卫东连忙求饶,道:“佛说,五百年缘分同船,千年同枕,我们两人是十万年缘分,天为床,地为被,永远同床。”小佳毫不掩饰对甜言蜜语的喜爱,听到侯卫东的表白,很快就高兴起来,她魔术般地变出来几个香喷喷的卤翅膀,她把卤翅膀放在侯卫东嘴里,侯卫东咬了一口,她再咬一口。

    美女入怀,侯卫东身体中的荷尔蒙以百万倍的速度猛增,他习惯性地从后背伸进了小佳衣服内,小佳的皮肤有着光滑细腻的质感,还有一股若隐若无的体香,让侯卫东如痴如醉。

    今天小佳特意穿了一套桔色套裙,当然,在这夜色中什么颜色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衣服的样式。这种上下两件的套裙,是和情人约会时最佳服装,所谓最佳,就是即能方便侯卫东抚摸,又能在遇到紧急情况时迅速地复原,裤装穿起来麻烦,而长裙则不方便动手动脚。

    小佳浑身无力地靠在侯卫东怀里,任由一双贪婪的大手揉搓着傲然挺立的双峰,七月一日就是离校的日子,想到此,小佳心乱如麻,她悄悄地取过一叠手纸,细心将手上的油污揩开净,然后紧紧抱着侯卫东强壮的身体,把头抵着他的胸膛。

    侯卫东嗅了嗅小佳的发丝,轻声地道:“我胀得难受。”小佳伸手摸了摸,触手处一派坚硬,她咬了咬牙,道:“今天我给你。”

    虽然侯卫东心中早有这个想法,听到小佳主动,心里还是一阵狂跳,他抬头张望了一会,这个地方虽然隐蔽,可是距离小道太近,随时会有其他的情侣进来,他当了两年多纠察队副队长,和保卫处的同志们一起捉奸数起,深悟游击战三味,略想一会,就有了主意,道:“这里距离小道太近了,不安全,我们到山腰上去。”

    小山上那一道围墙,将学院和外面的世界分隔开,也不知什么时候,围墙被砸了一个洞,刚好可容一人通过,92年有社会青年从小洞钻入学院,在小山上将一对学生情侣拦住,男同学被刺了两刀,幸好这名男同学是学体育的,身体颇为强壮,虽然受伤仍然奋力反抗,社会青年见不能得手,便逃了出去,这才让女同学免受侮辱,那名男同学被捅破了大血管,差一点因为流血过多而丧命,此事过后,围墙小洞被补上了,只是前些天,侯卫东与张小佳上山,发现了围墙上又出现了一个小洞。

    听到侯卫东的建议,小佳迟疑地道:“围墙破了,我有些怕。”侯卫东早有准备,他从腰间抽出为自己壮胆的匕首,道:“我带着这家伙,怕什么。”侯卫东因为读的是政法系,在大一的时候,就参加了学院教师自办的散打班,练了四年散打,身手也算是不错,准备了一把匕首以后,料来遇到三、五个流氓并不害怕,而且他们两人在这山上夜行了三年多,从来没有遇到流氓,这是离校最后一晚,侯卫东估计也没有这么倒霉,会在这一晚遇上流氓。

    两人一脚浅一脚深地到了半山腰,那里有一块平日早就看好的平地,这块平地是凹在山腰上,上方是一丛极为密集的灌木丛,两人坐了下来,俯看着学院的足球场,背后则是灌木丛,藏得稳稳当当。

    侯卫东变魔术一样取过一张床单,这是冬天的床上用品,平日放在箱子里,离校以后,这旧床单也就无用,侯卫东准备用这旧床单来开辟一个新时代。小佳没有想到侯卫东连床单都带来了,她浑身烫得历害,嗔道:“你挖了一个坑,就等着我跳下来,我可不愿意了。”话虽然如此说,她手脚却没有停下来,帮着将床单拉好,等到床单辅好以后,侯卫东又将匕首放在顺手的地方,两人随后疯狂地搂抱在一起。

    (第一章完)

第二章疯狂之夜(二)

    三年来,两人除了没有真正完成性爱以外,所有的事情都做过了,经过一阵互相乱摸,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了床单之上,小佳有些担心地道:“会不会还上孩子。”侯卫东得意地从一旁的衣服里取过一个小盒子,道:“小佳,你看这是什么?”小佳接过来,凑着月光,看了一会,惊讶地道:“避孕套。”

    “正是,我买的十块钱哪种。”十元钱,对于九三年的学生来说,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所以,为了彰显其价格,侯卫东特意将其提了出来。

    说起这避孕套,还有一个故事,那是两个月前,两人激情上涌之时,便商量着去买避孕套,可是进了药店,药店里站着一位年轻女子,侯卫东和小佳顿时就失去了买避孕套的勇气了,两人接连走了好几家药店,把价钱也看好了,可是另外几家药店生意极好,两人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买避孕套,接连买了两包创可贴,还是空手而出,为了这事,两人还自嘲过好多回。

    顺利地脱下了小佳的白色小内裤,侯卫东却被避孕套的外包装难住了,十块钱一盒的避孕套外包装出奇地好,侯卫东就如热锅上蚂蚁一样,与外包装斗争了半天,也没有能够征服避孕套。

    小佳趟在床单上,仰望着满天的苍穹,对于即将到来的成长经历,她心情很是平静,两人相恋数年,走到这一步是水到渠成之事,看到侯卫东狼狈的样子,就接过避孕套,道:“我来吧。”她沿着外包装的四角摸了过去,找到了预留的开口处,轻轻一撕就装套子取了出来。

    侯卫东不接套子,笑道:“我不会用,你帮我戴。”小佳伸手扭了侯卫东一把,道:“你不会用,我更不会用。”

    “不用想,套上去肯定就行了,那一天学院放科普电影,你没有认真看吧。”

    小佳“噗吃”笑了起来,道:“那天你们都说没有认真看,其实个个看得口水直流。”说话间,小佳还是脸红心跳地试了好一会,笨手笨脚地给侯卫东戴上。

    侯卫东身体一向强壮,在寝室里也常常和蒋大力、刘坤一起吹嘘女人,虽然吹起来头头是道,其实他们三人都是地地道道童子,真正的性知识多半来自于黄色录相。

    避孕套上好之际,他已到了要喷发的边缘,身下的小佳紧闭着眼,一幅任君采摘的模样,这是侯卫东意淫过无数次的情景,可是当梦想成真之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从何下手,事到临头,小佳反而放开了,她睁开眼睛,见到侯卫东傻傻的,便伸出手来,引导着侯卫东前进。

    就要进入幸福的港湾之时,侯卫东却突然喷发了,小佳对于性事也是懵懵懂懂,见侯卫东使劲弄了一会,还没有达到目的地就一泻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又微微失望,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知道侯卫东自尊心强,便温柔地用双手环着侯卫东结实的后背,以示安慰。

    侯卫东没有想到盼望已久的第一次就这样结束了,很是沮丧,在心底暗自狂吼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早泄?”

    太阳早已消逝在了天边,天空中挂满了繁星。

    从小山往下看去,沙州书院灯火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特别是沿湖的灯光,随着湖水流动,灯光粼粼,很美。西区的最西端,是音乐系的地盘,从漂亮的s型演奏厅里,传来了若隐若无的音乐声,这音乐就如金蛇郎君的怪剑,直向侯卫东和小佳两人的心窝里射去。

    意淫很久的第一次性爱,居然以早泄结束,一向自诩为颇有男子汉气概的侯卫东,自是有说不出的郁闷,男子汉的自尊心仿也受到了些许伤害,遥望着生活了四年的学院,想着明天就要离开渡过四年青春岁月的学院,一丝说不清缘由的伤感如野草一般淡淡地涌上了心头。

    小佳坐在侯卫东身前,后背靠在侯卫东宽阔的胸膛,除了离别忧伤,她更有另一种烦恼,家中父母满脸的怒气,虽然过去了三年,仍然栩栩如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明天真的要跟我回家吗?”

    侯卫东没有马上回答,他低下头去,使劲地嗅了嗅女友的秀发,这是年轻女子特有气息,充满了生机,新鲜得就如雨过天晴以后山林间长出来的蘑菇,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每次约会,总要细细地享受一番。

    对于小佳的忧郁,侯卫东自然心中有数,就劝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明天就拿毕业证书了,我们必须正视现实,我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说了安慰话,他自已也禁不住担心起来,问道:“你爸爸、妈妈真的很凶?”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上次看到那封信以后,就特别生气,坚决不准我们在一起交往。我妈是家中的主心骨,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爸爸和我都只有挨批的份。”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把信藏哪里不好,非要藏在书柜里。”

    想到这事,侯卫东就哭笑不得,去年暑假,两人分手之后,约定最少两天就写一封信,为了躲开小佳父母的审查,侯卫东的信件就寄给小佳的一个好朋友,然后再转给小佳,小佳接到信件以后,看十遍也不够,更不忍心毁掉信件,而她的卧室里又没有可以保密的地方,她就趁着父母上班之际,在屋内转来转去找可以藏信的地方。

    小佳的父母虽然都是厂里的技术人员,可是他们厂里住房条件都不好,三口之家能够分到一套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和厨房的住房,已算是很不错了,小佳读大学以后,正所谓女大十八变,迅速由黄毛丫头变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再睡到客厅里就不太好了,于是,她就搬进了父母原来住的卧室,父母就移师到客厅。

    客厅里有一个老书柜,书柜下面堆了许多旧书,还有些书是文革时代的老书,小佳考上大学,这书柜就多年没有动过,小佳拿着侯卫东的信,找啊找啊,最后相中了这个书柜,把情书夹在了旧书里。

    小佳虽然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量,却应了一句古话,天算不如人算,藏好情书不久,许久都没有读过书的小佳母亲陈应蓉遇上了轮班,在家里闲着无事,就取了一本旧书来看,正巧翻到了侯卫东的系列情书,其中一封信里,侯卫东得意洋洋地吹嘘在外打架的英勇事迹。

    这一系列情书就如无数颗重磅的深水炸弹,将小佳的的暑假炸得灰飞烟灭,陈应蓉和父亲张远征不断变脸,黑脸、红脸、花脸如走马灯一样在小佳面前飘过,最后,陈应蓉使出了断绝关系的常用绝招,迫使小佳承诺与侯卫东一刀两断。

    小佳是个孝顺的女孩子,见父母如此伤心,又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狂轰滥炸,抵抗意志终于被摧毁,答应了与侯卫东分手,可是,在沙州学院的小山之上,小佳还没有来得及将说出分手的决定,侯卫东急不可奈的热情拥抱,就轻易地击溃了小佳并不坚强的防线。

    两人重堕爱河,并开始实施对父母以及老师的信息封锁,恋爱活动就彻底地由半公开转入了地下。

    (第二章完)

第三章离别(三)

    

    离校前夜,缓缓流动的热风,树林深处不知名的虫子在孜孜不倦地鸣叫,湖水中晃动的灯光,构成了一幅让人难以忘却的风景。

    侯卫东对小佳情绪波动极为了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她闭着嘴不说话,就意味着情绪不佳,为何情绪不佳,自然不言而喻,侯卫东将一只手伸手小佳的衣服里,从后面握住了小佳的小巧**,轻轻地抚摸着,小佳微微仰着头,**已有些发硬。

    过了一会,侯卫东又剑拔弩张,直直地抵在小佳背上,他凑在小佳耳边道:“我又行了。”

    小佳温顺地躺在了床单上,侯卫东则跪在床单上,慢慢地将小佳的裙子向上卷,大腿就一点一点露了出来,在月光下如白玉一般温润,小佳向来喜欢运动,羽毛球和排球的水平都很是不错,还是学校排球队的队员,长期运动,让小佳腿形特别地匀称,这是侯卫东的最爱。

    小佳忽然觉得大腿被蚊子咬了一下,便“啪”地打了一下,山蚊子个头大,嘴长,劲足,行动灵敏,听得风声,嗡地一声就逃之夭夭了。

    侯卫东正在心跳加速,忽然响起了一声流里流气的声音,“又有好戏看了?”

    三个人影突然从灌木丛后面跳了下来,他们三人正坐在山顶上捕捉猎物,却一无所获,正在失望之机,突然听见了“啪”地一声,三人就明白猎物出现了。

    “这个地方真是隐蔽,你们还真会挑地方,老实交待,在这里干了几回了,表演给我们看看。”

    这小山上发生过好几次社会青年欺负情侣的事情,侯卫东作为纠察队长,曾经在保卫处长的带领之下,潜伏在山中,准备捉个现行,但是相请不如偶遇,在毕业前一天,已经离任的纠察副队长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只是这个机会出现得极不合时宜。

    听到这个声音,侯卫东心中一紧,他将腿边的匕首握在手中,将小佳拉了起来,小佳穿的是两件套的裙装,此时,这种服装的优越性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很方便地站起身,衣冠严整如初,她哆嗦着站地侯卫东身后,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战来。

    一名高个子上前走了一步,指着侯卫东,低声道:“滚到一边去,敢乱喊乱动,捅死你们。”

    侯卫东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身上有二百元钱,这是明天的车费,他就摸出一百元,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我们是学生,没有钱,身上只有一百块,全部给你们,让我们走。”

    那高个子扬了扬手上的刀,威胁道:“把钱给我,你站在下面去,不许走,老子办完事,你带女朋友回去,若要喊叫,一刀捅死你的女朋友。”

    这是明明白白地劫色了,侯卫东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心一横,就假装害怕地道:“求求你们了,我把钱给你。”一边说一边就往上走。

    侯卫东在初中、高中时是校田径队的,大学又是散打队的,训练数年,身体极为强健,而且田径队的学生多是调皮胆大之辈,成绩都排在班级的后面,只有侯卫东学习成绩算得上中等,是田径队的一个另类,可是身为田径队的一员,又看着周润发的《英雄本色》长大,脚指尖都充满着激情,他就跟着田径队的朋友打了不少野架,并不是不堪一击的书呆子菜鸟。

    三个社会青年都没有注意到侯卫东在说话间靠近,他们在这以前已经尝过了不少甜头了,只有刀子一亮,大多数学生情侣就会变成呆鸡,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几年来,只有一对男女敢于反抗,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侯卫东靠近了高个子身边,猛然发难,一刀刺向他的大腿,他只感觉匕首遇到了阻力,高个子青年惨叫了一声,他得理不饶人,疯狂地挥动着匕首,骂道:“日死你妈,不要命的上来。”只听“哎约”一声,又一名男子被匕首划中,杀猪般叫了起来,另一名没有受伤的人见势不好,一点也不讲义气,撤腿就朝林子里跑。

    有小佳在身旁,又不知对方到底有几人,侯卫东也不敢恋战,拉着小佳飞一般地往下跑,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两人缝沟跳沟遇坎跳坎,竟然如跨栏一样行云流水,等下了山,站在小路上,见没有人追下来,小佳双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快走,他们追下来就麻烦了。”侯卫东将小佳拉了起来,顺着小道一阵小跑,来到了操场边缘,操场上有着数十队情侣,或坐或走。

    进入了操场,见无人追赶,侯卫东这才停了下来,平静下来以后,他感到一阵阵后怕,有些慌乱地问道:“把人捅死没有?”接连又问了几遍“把人捅死没有?”小佳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

    两人有些惶恐不安地站在操场中间,侯卫东发现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就道:“我得把刀扔了。”他学的是政法专业,知道这把匕首一定不能留,就细细地用衣服把刀上的指纹擦去,道:“我们到莲池去,把刀扔进莲池,就打不到凶器了。”

    到莲池边,见四周无人,侯卫东便矮下身子,将刀子扔进水中,侯卫东慢慢平静下来,为自己打气道:“人死卵朝天,不想这事了。”人死卵朝天是室友蒋大力的口头语,每次他胆大妄为之时,总用这个俗语来打气,经过四年耳濡目染,侯卫东也将此话说得极为顺口,说了也怪,每次说了这句粗口,胆气就壮了不少。

    还未到统一关灯时间,操场上依然人影晃动,侯卫东就道:“若山上的流氓被捅成重伤,一定要从莲池经过,才能到校医院,我们守在莲池,观察一会,若没有人受伤的人过莲池,说明伤情不重,我也就安心了。”因为最近的医院是学院附属医院,到附属医院则必须要经过莲池,侯卫东就准备在莲池里观察动静。

    来到莲池旁边的一个小吃店里,里面有十几张桌子,全被情侣们占据了。小吃店有一对音箱,这是老板最喜欢的设备,他一如既往地放着那首已经听得烂熟的老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大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啊,辫子细又长。”

    莲池的老板认识侯卫东,就热情地上来招呼,他见到侯卫东和小佳牵着手过来,便笑道:“侯卫东,这是你的女朋友吗,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才带出来,你小子还藏得深。”

    沙州学院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学院,向来不提倡学生谈恋爱,特别是学生干部谈恋爱更会受到院方无情打击,侯卫东是颇受器重的学生干部,三年来,为了掩饰恋爱事实,侯卫东绞尽了脑汁,莲池店的老板和侯卫东熟悉,且认识小佳,但是没有想到两人居然是一对。

    莲池老板从里屋给侯卫东和张小佳搬了一张茶几,又取过两张小板凳,利落地点了几样侯卫东常吃的菜,又忙着去给另一对离开的情侣结帐。

    两人在莲池吃过东西,见没有伤者经过,侯卫东稍稍平静,小佳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小吃店的歌曲又传来了老狼的声音:“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为了做了嫁衣。”

    莲池老板拿出一包红塔山,这是学生们能抽到了的最高档的香烟了,递了一支给侯卫东,道:“抽一支,益杨党政机关来学院选拔,听说你考了第二名。”

    “嗯。”

    “你小子前途无量,以后当了官,别忘记了老大哥。”

    侯卫东挤出了一个笑脸,道:“什么前途无量,也就是找个工作。”莲池老板一屁股坐了下来,道:“我有一个表哥在益杨县委,要不要给你走走关系。”侯卫东此时心思还留在山上,也没有心情和莲池老板聊天,就道:“算了,等报到以后再说。”

    邻桌几个男子喊道:“老板,算帐。”莲池老板站起身,笑道:“找熟人走关系,可以分到城里,若把你分到胡坪、青林等大山沟,进城都要走三个小时,那就真是上山下乡了,若要找人走关系,给我说一声。”侯卫东敷衍道:“谢谢了。”

    等到莲池老板走了,侯卫东发现手上有些小口子,想来是从山上跑下来,被杂草划伤的,就问道:“小佳,你被划伤没有。”小佳正在看着桌上一盘花生米发愣,闻言往下看了看,她“啊”地叫了一声,眼泪水就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侯卫东低头看去,只见小佳的小腿上被杂草拉出了纵横交错的无数条细口子,细口子上渗出了细小的血珠,一串串的在雪白的皮肤上分外的显眼。

第四章疯狂之夜(四)

    小佳的眼泪滚落如炒得焦脆的碗豆,砸在地上似乎“叭嗒、叭嗒”直响,侯卫东心里忽然焦虑起来,在山上,他肯定刺伤了人,可是到底刺到哪里,伤情如何,皆心中无数,若将人刺死,麻烦就大了,这个念头始终缠在他脑中,让他心里发虚,也就没有心情去安慰抽泣中的小佳。

    两人就这样呆坐着,恰好在这时,莲池北端传来一阵哭声,一个看起来喝醉了的女子伸手抓住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要跟着我走。”那个男子侯卫东认识,是传媒系的帅哥,也是出名的大众情人,他看上去很清醒,尴尬地似图带女友离开,却没有成功。

    离别之夜,哭几声实在正常,莲池里坐着多是准备各奔一方的情侣们,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劝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幸福的生活相似的,分手的痛苦却各有各的不同。

    沙州学院虽在号称充满着爱心,却满是惩罚人性的规定,十一点,各楼的灯同时熄灭,三三二二的老师如临大敌,在操场边、树林里搜寻,将难解难分的情侣们劝回了寝室。

    侯卫东见山上的人没有出现,心中稍定,则可判断山上青年没有大碍,他握紧了小佳的手,道:“熄灯了,回吧。”

    当各楼的灯光熄灭以后,守在排球场外的副院长济道林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对着保卫处的胡处长道:“你的人准备好没有,记住,这是非常时刻,要以教育为主,实在闹得历害的,你记住名字,明天扣发毕业证。”胡处长知道离别之夜将有许多毕业生将疯狂发泄,也是考验保卫处工作能力的时候,为此,他特别提出了保卫方案,动员了各系有威望的老师,组成了许多小组,分散到各楼层中,以此来控制事态。

    济道林副院长看过时间,刚刚把手放下,排球场东面的法政系和传媒系男生楼最先发难,一只水瓶不知从那个窗口扔了出来,在地面上发出了“砰”地一声,水瓶的破裂声就是一声信号,法政系和传媒系的毕业男生们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迎这个离别之夜的最后狂欢。

    侯卫东寝室里共有五人,蒋大力、陈树、刘坤、钱海洋和侯卫东,蒋大力等人手里拿着烂桶、墨水瓶等能够发出巨响的东西,听到水瓶爆开的声音之后,如吃了兴奋剂一般,朝窗外一阵猛砸。

    侯卫东一直想着小山之事,如果将人捅死了,后果如何,对于法政系的学生来说,心里实在清楚得很,就算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也将影响到自己的分配,或许将极大地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他有些漠然地看着陈树将用了四年的从来不保温的水瓶砸了下去,却没有心情将自己脚下放着的大桶往下扔。

    保卫处胡处长尖利声音在楼底下响起,“谁扔的,不想要毕业证了。”胡处长这种威胁每年都要响起一次,其苍白和无奈早就被同学们摸得一清二楚,回应他的是几乎所有窗口飞出来的各式杂物。

    很快,排球场另一侧的女生楼也开始响应,但是她们的劲头远不如男生楼,只有一些小物件叮当地落在地上,只是女生有另外的终极武器,她们的喊叫声如轰炸珍珠港的日本飞机,将沙州学院的天空刺得千疮百孔。

    类似于骚乱的炸烈声持续了几分钟,随着四处响起各系老师或慈祥或严历的声音,窗口扔出的杂物渐渐少了,楼道上各系主任带着大小干部和老师也开始在各个房间里窜来窜去,苦头婆心地做着工作,不时地将香烟发给熟悉的同学。

    第一波次的狂欢就算结束了。

    蒋大力意犹未尽,等到守在宿舍的民法老师一走,他就对侯卫东道:“东瓜,发什么呆,你的桶还没有扔出去。”侯卫东不想让人瞧出异常,就笑道:“等老师们走了,我来当发起人。”个子矮小的陈树鬼点子最多,他溜出了寝室,一会就提了两个水瓶过来,进了门,他一阵大笑,道:“胖子攒了两个水瓶,准备等一会再扔,我把他偷了回来。”

    教师们在楼里呆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同学们安静了下来,就离开了学生楼。

    济道林是留校教师,他对这毕业狂欢很有些感情,当年他也曾经参加过这种狂欢,论疯狂劲一点也不比最调皮的学生逊色,此时,他代表着学院,虽然理解同学们的行为,可是仍然不希望闹得太凶,若出了事,总也些喜剧会向悲剧转化。他望着从楼里快速退到排球场的老师,又看了看表,计算着今晚的疯狂时间。

    胡处长站在济道林身边,道:“济院长,你回去早些休息吧,看来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大事了。”胡处长和济道林同龄,两人一起留校,都是三十三岁的年纪,可是济道林已做到了副院长,他还是一个不痛不痒的保卫处长,心里有怨言,面上却丝毫也不敢带出来。济道林摇摇头,道:“再等等。”

    济道林不走,所有老师也就不好离开,都在排球场等着。

    侯卫东伸出头,借着路灯,见到楼下一片民狼籍,全是砸碎的破桶烂瓶子,便抓起自己用了四年的饭盒,使劲地朝外扔去。蒋大力见侯卫东动手,跳起来,抓起陈树从胖子手中偷来的水瓶,就朝窗外扔去。陈树个子虽小,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角色,他骂道:“蒋光头,给我留一个。”

    第二波次的狂欢又被点燃了。

    隔壁传来了胖子杀猪一样的吼声:“他妈的,谁把我的水瓶偷了。”

    当“叮当”之声终于停了下来,济道林紧绷的脸就松了下来,又抬手看了看表,他手上戴了一只极为贵重的名表,与他的冷静气质相得益彰,很有些贵族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道:“十二点十五分结束,和去年差不多,老师们可以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起床,经历过疯狂的509寝室地五条好汉,各自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共同生活了四年,其间虽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可是毕竟没有利益冲突,五人的感情还是不错,虽然不至于为了分手而哭泣,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提着各自物品出了男生楼,踩着乱七八糟的碎片,来到了排球场,排球场外停了许多大车,上面标着到东阳、沙河等城市的名字,侯卫东看着小佳提着个小包从女生楼出来,便赶紧迎了过去,所有的同学都在寻着各自要坐的汽车,一时也顾不上告别。

    树倒猢狲散,似乎就是说是离校之时的情景。

    (第四章完)

第五章水到渠未成(一)

    在排球场场外,侯卫东和小佳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一起,小佳三年多的愿望终于在最后一天实现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谈恋爱只要没有过激行为,是不回避学院教师的,而对于侯卫东争取入党,追求上进的学生干部来说,谈恋爱就是一个大问题,高二届的学生会主席因为谈恋爱,被竞争对手揭发,而痛失进入省委组织部的绝佳机会。

    侯卫东为何在入党,进校系学生会,和他的经历有些关系。

    读高中之时,侯卫东迷上了短跳项目,虽然他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可是他有着出色的爆发力,柔韧性也极好,一百米的最好成绩是十一秒三六,刷新了沙州市的中学生记录,是校田径队的尖子,整个高中阶段,他沉醉于辉煌的体育成绩,学习成绩便渐渐下降,他又不愿意考体育学院,高考之时,录取线四百八十分,他考了四百七十二分,他放弃了吴海县公安局招干的机会,踏入了复读生行列。

    第二年高考,成绩超过了重点线十多分,侯卫东自认为读重点大学没有问题,结果因为选择了愿意调配,莫名其妙地等来了沙州学院这种一般本科的录取通知书,这让他意志消沉了一个假期。

    入学前,侯卫东调整了心态,提着两个包就来到了沙州学院,由于侯卫东经受过挫折,又长期锻炼,相貌和气质就显得比一般同学要成熟,入校就被年级辅导员看中,被指派为临时班干部,这偶然之举,却定格了侯卫东的人生轨迹。

    前届学生会主席的前车之鉴,侯卫东不能不防,他与小佳的恋爱向来就是地下活动,这让有些小资情调的小佳觉得十分郁闷。此时,拿到了毕业证,侯卫东终于正大光明地和小佳站在了一起。

    侯卫东穿了一件洗得干净的白色t恤衫,腰上系了一条宽宽的牛皮带,裤子是带着些灰白色的牛仔裤,一米七五的个子,结实匀称的身材,根根直立的短发让国字脸显得很是精神,小佳穿了一条淡红色的长裙,自豪地牵着侯卫东的手,看着不时从身旁走过的女生,其中有一些政法系的女生,看着侯卫东和小佳牵着手在一起等校车,吃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下来。

    “哥们,走好”、“常回家看看”、“一路平安”等各式标语挂在了树上,随风飘动,哗哗直响,学院的领导也在路边等着发车。学院广播室里放起了郑智化的《水手》:“苦涩吹痛天边的感觉,让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总是一个人在海边,光着脚板卷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寻寻觅觅寻不到,活着的证据,都市里的陌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

    这熟悉的歌声飘在沙州学院的校园里,毕业以后,神州大地四处都是卡拉ok的歌声,《水手》也就成为侯卫东的保留曲目之一。

    当离校的第一辆汽车发动,或高或矮、或尖利或低沉的哭声便从车内车外响起,如草丛中的蚱蜢被一双臭脚突然惊动,“扑腾腾”地向着蓝天飞了起来。

    对于侯卫东来说,离别并不是主要问题,他最担心的沙州之行,想着这一趟拜见未来岳父母的惊心之旅,他就比一般的同学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这种不安,又冲淡了离别愁绪。

    小佳似乎觉察到了侯卫东的不安,道:“卫东,别担心,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侯卫东在心头想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个?。”嘴里道:“我没有担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大脚女婿也要见岳父岳母。”

    上了车,坐在宽大的校车中,侯卫东知道离别在即,他站起身来,把头凑在车窗前,寻找了一会相熟的朋友们,这些平日整天在面前晃动的人影,竟然突然间没有了影子,只见到零零散散的面熟同学上了标着不同城市名字的大客车。

    当前面的大客车发动以后,配合着发动机沉闷的吼声,大客车猛地一颤抖,便缓缓地向前滑动。

    当客车出了学院大门,小佳就伸手挽住了侯卫东的手臂,侯卫东当地下工作者久了,这样暴露在阳光下的亲热,让他很不习惯,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回味过来:出了院门,从此就不是沙州学院的学生,再也没有系主任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追随着成双结对的情侣,而学院退休老院长那一句名言――只许排排走,不准手牵手,更是随着缓缓移动的客车而永远地留在了沙州学院里。

    他们两人就大大方方地挽着手坐在了客车之上,小佳还把脸靠在侯卫东肩头之上。客车之放着箱子等等各式的行李,占据了许多空间,侯卫东抽空扫瞄全车,除了两位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其他系的同学,居然没有一位法政系的同学,也没有小佳的同学。

    虽然大家都时常出入学院的大门,可是今天气氛明显不同,学院丑陋的大门就是一道分界线,出了这道分界线,车上所有人的身份就是学生变为了社会人,男同学就变成了男人、同志、师傅或是老板,女同学的身份就变成了女人、同志、小姐或是太太。

    对于许多未作好准备的人,必将很快地受到现实的冲击。

    益杨县到沙州市并不太远,大车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经过一个叫东洪的小镇,从益杨到东洪是宽阔的一级路,而过了东洪这个有些破烂的场镇,就是一条弯道多、狭窄且路面情况不好的土路。

    当车在土路上蹦蹦跳跳的时候,侯卫东就对着靠在肩膀上的小佳道:“沙州是工业强市,又是益杨、吴海、临江、成津四个县的顶头上司,经济这么发达,为什么这条公路烂成了这个样子?”小佳是学生物的,对这些事情更一知半解,她情绪不高地道:“东洪是小镇,修条公路过来没有多大用处。”

    “这是沙州人高傲的表现,也是他们的狭隘之处。”

    沙州市是区域性中心城市,面对着拱卫着自己的四个县,向来抱着俯视的眼光,侯卫东在追求小佳之时,最初也遇到了小佳高傲的目光,破冰之后,两人才变得如膝如胶。

    侯卫东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条公路,离开学院之前,学院副院长济道林曾经召集了校学生会即将毕业的干部谈话,谈了一些鼓励的话,济道林说道:“沉心做事,不耍小聪明,或许短时间要吃亏,但是厚积薄发,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一段话实在是平常之极,或许济道林在许多场合都讲过这段话,侯卫东受了四年大学教育,当了三年的校、系学生会干部,听过太多的演讲和教导,类似的话也听了不少,可是济道林讲这话之时,侯卫东很奇怪地对这几句话记得特别清楚,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只是在离校这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回想起济道林的这两句话。

    坐着大客车离开了学院,侯卫东下意识地思考起平时并不关心的问题,“为什么说沙河与东洪的公路这么破烂?要想富,修公路,难道沙州市当局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个问题盘在头脑里,竟然将面见岳父岳母的恐惧压了下去。

    三个小时以后,当“沙州欢迎您”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了窗外之时,侯卫东心里涌现出了一阵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个?。”就跳下了客车,踏下了沙州市的土地。

    (第五章完)

第六章水到渠未成(二)

    “小佳,你爸爸、妈妈会不会让我进门?”

    小佳有些犹豫地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上一次查出信件的时候,父母的暴怒之色犹在眼前,这一次没有和父母商量,就将父母坚决反对的男朋友带回家,在工厂工作了二十多年、性格直爽有些急躁的父母会做出什么举动,小佳不敢猜想。

    侯卫东摸了摸身份证和二百元钱,暗道:“不准我进门,我就回益杨,或者就去睡旅馆,不知道沙州的旅馆贵不贵?”这次离校,需要办一些事情,家里就额外地给了一些费用,因此,侯卫东身上还带着一百五十元钱,想来住旅馆、吃小面和回益杨的车费是够了。

    “人死卵朝天,怕个?。”侯大勇为自己打了打气,又道:“小佳,放心,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把握好的。”

    想到可能发生的暴风雨,小佳脸色颇有些沉重,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块,想了半天,她道:“见面是迟早的事情,躲也躲不过。”她紧紧地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总会在一起的,我们要有信心。”

    “有信心吗?”想着三个小时的车程,侯卫东从小佳的父母的角度来想问题,暗道:“站在他们的角度,一个在益杨,一个在沙州,结婚以后就会两地分居,这就必然要考虑到调动的事情,可是沙州是老牌工业强市,益杨属于沙州的下辖县,无论那一方面,和沙州相比差得太远,要想从益杨调入沙州,没有特殊的关系,难上加难。”

    想到这一点,侯卫东对于这次沙河之行的信心就有些消减,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连忙为自己打气:“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他们没有理由拒绝一位好女婿。”

    当大客车进入了沙河城区,宽阔的大道、高档的绿化树,林立的高楼,一溜烟而过的小车,再次让侯卫东有些气紧,信心再一次减弱,他挺了挺胸膛,道:“人死卵朝天,我是侯卫东,沙州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怕个屁。”

    经过了一座大桥,小佳指着大河对面的一片厂区,道:“我爸爸妈妈就在这个厂里,沙州十强企业。”

    等到汽车靠站,侯卫东向着两个面熟的同学打了一个招呼,便提着小佳的一个大箱子,朝着车站外走去。

    小佳家中经济条件不错,在同学中比起来,她花钱也算大手大脚,毕业前,她就将学院里的用品全部送给了守门的杨大姐。三年多来,杨大姐对小佳颇有关照,只要是杨大姐值班,小佳就可以安心地和侯卫东在操场转圈,即使晚一些,杨大姐也会痛快地开门,从来不板着脸挑刺,当然,这也和小佳平时常常送些小零食给杨大姐有关。

    走了十多分钟,经过了沙河电影院,电影院外面打着大幅的广告:最新美国大片――亡命天涯,主演――哈里森福特(harrisonfordhardkimbl、汤米李琼斯yleejonessamuelgerard。

    侯卫东听说过这部大片,就稍缓了脚步,强自笑道:“若今天顺利,我们晚上就要看电影。”

    两人进了一个小巷道,约莫走了二、三百米,小佳停住脚步,用手朝前指了指,道:“前面灰楼就是我家。”侯卫东有些紧张,问道:“你爸、你妈真的很历害吗,若是他们不让我进门怎么办?”小佳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就道:“那我先上楼,给他们直说,看他们的态度。”

    小佳背着一个小包就上了楼,将侯卫东一个人丢在了楼下。侯卫东在学院时,和小佳约会,常常体会到时间如金梭和银梭一般穿得飞快,而站在楼下,他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他再一次体会到爱恩斯坦相对论的万分正确性。

    这是厂区的家属楼,所有住户都在一个单位上班,彼此都十分熟悉,他们见到一个陌生人提着箱子站在门道口,就知道肯定是哪一家的亲戚,从他身边经过、进入楼道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回头打量了侯卫东一番。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小佳从楼道上走了下来,她脸上是一幅要哭的表情,走到侯卫东面前,道:“他们让你上去。”

    侯卫东在心中舒了一口气,道:“态度如何。”

    “不好。”

    侯卫东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嘴唇干燥得历害,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句香烟,这是十元钱一包的红塔山,对于学生来说,这已是十分高档的好烟了,侯卫东撕开包装,这样就便于取出香烟,然后再放进裤包里,他咬了咬牙,道:“走,上去吧。”

    防盗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西北风的歌声,“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侯卫东嗓门大,比较擅长这西北风,可是如今听到这西北风,只觉得烦躁异常。

    小佳把门打开,换上了拖鞋,又给侯卫东拿了一双,当侯卫东将重重的箱子提进屋,就见到一对中年男女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眼光根本不朝门外看,就盯着电视不转眼。

    客厅中间电视开着,又是另一首歌,傅笛声在里面颇有些气势地唱道:“众人划浆哟,开啊开大船。”

    “张叔叔,罗阿姨,你们好,我叫侯卫东,是小佳的同学。”侯卫东放下箱子以后,就来到屋子中间,恭敬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八十年代国营工厂的家属楼,都属于小巧玲珑的类型,三口之家能分到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二室一厅的住房,代表着住房的主人在厂里混得不错,小佳的家就是典型的国营之家。

    屋子小,两面皆有窗,采光相当地不错,但是,屋内空气就如凝结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中年夫妻抱着手,严肃地坐在沙发上,虽然没有拒绝侯卫东进屋,却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侯卫东作完自我介绍以后,夫妻俩仍然不着一语,就让他尴尬地站着。

    侯卫东虽然没有传说中的王者之气,也没有让女孩子一见就变成花痴的魅力,可是他毕竟是沙州学院政法系的风云人物,校学生会的得力干将,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小佳眼里,他是极为优秀的男孩子。如今看着心爱的情郎被父母晾了起来,便心痛起来,她扯了扯侯卫东的衣角,道:“卫东,坐到这里来。”

    对于女儿小佳的行为,父母视若不见。

    等到侯卫东坐下之后,小佳主动地递了一杯水过来,侯卫东喝了一口凉水,快要燃起来的心肺舒服无比,从裤子口袋里取过红塔山,抽了一支出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小佳爸爸,道:“张叔,抽烟。”

    (第六章完)

第七章水到渠未成(三)

    张远征抬头看了一眼侯卫东,这个结实的男孩子,从相貌到谈吐都还是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可惜他是吴海人,就冲着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成为乘龙快婿。

    小佳是独女,两人已为她联系了建委下面的园林所,园林所虽然是一个关乎于花草的事业单位,可是效益也还是不错,又属于建委系统,干上几年,找机会还可以调到建委机关去。

    有一个好工作,找一个好丈夫,一家人生活在经济发达的沙州市,就算得上其乐融融。可是,侯卫东突然到来,打乱了夫妻俩人编织的完美计划。

    张远征夫妻俩人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虽然有沙州市有些熟人,可是毕竟不是手握权柄的人物,办事就需要处处求人,他们为了小佳的分配已经充分调动了所有的关系,身心疲惫,实在没有能力再办一个从益杨到沙州的调动。

    这番朴实的道理,两年前,在发现小佳的情书之时,就已经给小佳讲得明白,小佳当时也答应和侯卫东分手,但是两年过去了,张远征夫妻俩都以为女儿已经与那个吴海人侯卫东断绝了关系,谁知,小佳却搞了一个突然袭击,将那个成天打架、惹事生非的吴海人侯卫东带到了家中。

    更何况,从女儿简短的介绍中得知,侯卫东确定在益杨县工作。

    张远征是资深烟民,看着侯卫东递过来的香烟,他靠在沙发上,瞟了一下香烟牌子,见是红塔山,心道:“这小子抽的烟,比我的还要好,这些学生,哼。”他扭头看了一眼妻子陈庆蓉,见陈庆蓉盯着电视,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再看了看女儿殷切的目光,也就接过了侯卫东递上来的红塔山。

    侯卫东早就有了准备,他取过一次性打火具,九三年,一次性打火机还没有普及,这种一次性打火机还是高中同学从广东带过来的,他“啪”地一声打燃火,恭敬地递到了张远征面前,侯卫东在沙州学院是学生干部,深得系主任的赏识,也正是和系主任的接触中,他学会了为人点火。

    这几个动作做下来,张远征从直观上对侯卫东的印象略有好转,但是,和在益杨工作的人结婚,绝对不充许,这是原则性问题,而原则性问题不容商量。

    工厂里的人,除了一些头头脑脑,平时都是抽二元一包的烟,过年过节才偶尔抽一包十元钱的红塔山,他接过红塔山,深深的吸了一口,只觉入口处有一丝怪味,便道:“假烟。”说话间,就把烟扔在了烟灰缸里。

    侯卫东偶尔也抽两颗烟,但是他没有烟瘾,说实话,也不太分得出好烟和假烟的区别,这包红塔山,是他在莲池买来孝敬未来岳父的,谁知买到了假烟。想起了莲池老板热情的笑脸,侯卫东在心中恶狠狠地骂道:“知道老子要离校了,就卖假烟给我,真她妈的无奸不商。”

    “还是我的红杉抽起舒服。”张远征自顾自点燃了香烟,终于说了侯卫东进屋的第一句话。

    侯卫东就如做了错事被人逮住,坐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陈庆蓉突然站起身来,她走到窗边,重手重腿地打开了一扇窗户,弄得声音震天,她道:“抽抽抽,咳得要吐血了,还要抽,迟早要抽死你。”她把窗户打开以后,又坐回到沙发中,对着张远征道:“不准在屋里抽烟,要抽到屋外地抽。”

    陈庆蓉不过四十来岁,岁月已经在脸上留下了些许印迹,却也让她变得精明强干,她和丈夫张远征一样,见到了侯卫东本人,印象并不坏,她不能接受女儿嫁给益杨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缘于自己的经历。

    年轻之时,陈庆蓉和张远征曾经两地分居十二年,这十二年分居生活,给这对夫妻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他们两人就以自己的人生阅历作为判断女婿的依据,保护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磨炼的女儿,免得她因为选择错误,留下永远不能弥补的伤痛。

    小佳长相极似陈庆蓉,是活脱脱的年轻版陈庆蓉,不同之处是性格,陈庆蓉性格刚强,言语咄咄逼人,小佳的性格就多了一分温柔,但是从骨子里,小佳也是一个要强而敏感的女孩子,正因为倔强,她才能顶着父母的压力,继续和侯卫东保持着恋人的关系。

    此时,见到父母对着侯卫东冷言冷语,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正欲说话,她看到侯卫东的眼神,便忍了忍,道:“爸爸、妈妈,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去理菜。”她站起来,对着侯卫东道:“我们一起去理菜。”

    等到侯卫东起身之时,陈庆蓉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她道:“你们坐着,稀罕你们理菜。”她径直走到厨房,“?”地将厨房门关上,此时,厨房里飘出来一阵鸡汤的香味,知道女儿要回家,陈庆蓉就专门请了假,早早地菜市场买了一只土鸡,用小火偎得香气扑鼻。

    看到飘着香味的罐子,陈庆蓉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啪地将火关掉,又踢了一脚地上的菜蓝子,就站在厨房里,抹起了眼泪水。过了一会,张远征也进了厨房,他看着妻子眼泪汪汪,气鼓鼓地道:“小佳也太不懂事了,也不说一声,就把人带回来了。”他见陈庆蓉还在生气,就劝道:“人都来了,吃过午饭,好好给他谈一谈,这个小伙子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挺有礼貌。”陈庆蓉不满地道:“给你递了一支烟,立场就变了,若是解放前,你一定是判徒。”她接着道:“想起两地分居的十来年,我就后怕,不能让女儿走我们的老路,她现在没有出社会,还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小佳见父母都进了房子,便握住侯卫东的手,道:“对不起了。”小佳在一个月前见过了侯卫东的父母,侯卫东的父亲是吴海县公安局的老所长,母亲是小学老师,他们对小佳很满意,自然地,小佳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两家待遇的反差让小佳觉得很是内疚。

    来沙州这一路上,侯卫东做过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看到小佳内疚的样子,反而轻声安慰道:“这已经比想象中好得太多了,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感受,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气。”

    小佳初识侯卫东之时,他还是颇有些张扬,跟着法政系的最调皮的男生,在外面打了好几回架,谁知四年大学生活,往日张扬的侯卫东,居然变成了一个性格沉稳的人,或许就如侯卫东所言,这是本性的回归。

    听到厨房传来了脚步声,侯卫东就将手从小佳手中抽了出来,安静地坐着,看着莫名其妙的男女在电视里有说有笑,这是一档访谈节目,可是侯卫东听到了半天,每句话都听懂了,却没有弄清楚他们在谈什么话题。

    张远征端着一个大盆子进来,盆子里飘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侯卫东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肚子早就唱开了空城计,这香味飘来,顿时将侯卫东的谗虫也勾了出来,等到张远征转身又进了厨房,他就忍不住把口水咽了回去。

    一会,张远征又端出来一盘炸得焦脆的小鱼,这是从大河里捕上来的小鱼,炸焦以后,香味扑鼻,是小佳的最爱,小佳心时明白,这是父母为自己准备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心虚,没有初回家时的理直气壮。

    陈庆蓉终于回到了客厅,她将手中一盆红烧鱼重重地放在餐桌上,拿起小佳递过来的饭碗,也没有招呼一起,就开始不停地吃了起来,张远征随即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使劲地拉了拉桌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过来吃也不对,不过来也不对,小佳从厨房端过来两个碗,道:“侯卫东,过来吃饭。”

    (第七章完)

第八章水到渠未成(四)

    菜是好菜,色香味俱全,比沙州学院的好上十倍;米是好米,正宗的东北好米,入口极香,可是,侯卫东吃了二十二年白干饭,这是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

    陈庆蓉几口就把饭吃完了,把碗往桌上一顿,就到客厅去看电视去了,随后,张远征也把碗一顿,紧跟着陈庆蓉的步伐,坐到了客厅。

    侯卫东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他心中隐隐有些火起,又有些沮丧,他尽量克制了情绪,慢慢地陪着小佳吃饭,什么叫做味同嚼蜡,他现在有着最真切的理解。

    小佳曾经说过,她的母亲在家里说一不二,作为女儿,在记忆中,她几乎没有跟母亲陈庆蓉撒娇的记忆,以前他不信,看到今天的情形,他有些相信了。

    侯卫东在家中排行老二,也是老幺,当年父亲远在广东,而母亲一人在康定,两兄弟就是由母亲带大,自然和母亲关系极好,侯卫东是家中老幺,正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他母亲虽然尽量一碗水端平,可是对调皮幺儿还是有隐隐的特别关爱,正由于此,侯卫东就比哥哥要调皮得多,常常和母亲顶撞,有时还要将母亲气得落泪。

    按照侯卫东母亲的说法,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因为他是幺儿,就归于家鸡一类,和母亲如何吵闹呕气,都不过昌半天时间的事情,很快地,母子俩又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曾经闹过愉快。

    侯卫东对小佳母女的关系实在是不能理解。

    小佳趁着父母不在的时候,心疼地给侯卫东夹了一根饱满的鸡腿,鸡腿皮子发出诱人的金黄色,还有几滴浓汤从光滑的皮子上滑落,不过,鸡腿的香味终究抵不过满屋的尴尬气氛,侯卫东勉强将美味鸡腿送进了肚皮,然后就坐在饭桌上,满脸温柔地看着小佳吃饭。

    客厅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不坐在饭桌上,就只能坐到沙发旁,侯卫东当然只能等着小佳。

    就在小佳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陈庆蓉站起身来,走到饭桌前,严肃地对着桌上的菜道:“你到里屋来,我有话给你说。”

    到了最后摊牌的时间,小佳心中“咚咚”地狂跳起来,陈庆蓉面无表情地对小佳道:“你去洗碗,不要过来。”

    跟着陈庆蓉走进里屋的时候,侯卫东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最终要来,人死卵朝天,怕个?。”

    “人死卵朝天,怕个?。”这是寝室里蒋大力常说的一句粗话,蒋大力名如其人,是寝室性格最为粗豪的家伙,胆大贼大,常常有惊人之举,比如,为了挣钱,他在校外租了一个一百平方的住房,房租每月三百,蒋大力动用了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说动住房主人每月月底收钱,然后他又从楼下一个小歌厅里租用一台vcd影碟机和一台二十一英寸的电视机,租用时间是每天上午,下午还给小歌厅。

    房子和设备准备好以后,蒋大力通过他的一帮哥们,暗中放出校外有专门放三级片的家庭录相室的风声,录相室开放以后,果然不出蒋大力所料,生意火红,每天上午都有二十多个无课或是逃课的同学来看黄色录相,每人收费三元,这样一来,蒋大力每天都有七、八十元的收入,只是每天上午守场子耽误的课程太多,陈树和隔壁寝室的胖子就加入了蒋大力的团队,三人轮番守候,按照六二二的比例来分成,也就是出去了房租、水电和设备的租金,利润部分蒋大力占六成,阿树和胖子各占二成。

    一个月下来,蒋大力分了一千五百元,陈树和胖子各分了500元,对于一个月只需百元生活费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了。

    两个月后,这个地下录相室终于被校保卫处发现了,他们计划逮现行的时候,无意中被纠察队副队长侯卫东听了一耳朵,出于同寝室的哥们义气,悄悄地透露给蒋大力,校保卫处胡处长几次守候,都扑了空,这让校保卫处的福尔摩斯们郁闷了许久。

    侯卫东跟蒋大力关系最好,蒋大力的口头禅也被侯卫东说得顺口,遇到难事,他就喜欢用“人死卵朝天”来鼓舞斗志。

    陈庆蓉坐在了里屋,她背对着窗户,这样脸上表情就更加灰暗,里屋不大,侯卫东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坐在了陈庆蓉的对面,强烈的阳光透过了半天的窗帘,射在了侯卫东身上,侯卫东下意识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躲避了那一束强光。

    陈庆蓉声音有些沙,她心平气和地问道:“毕业了,你分到哪里?”其实小佳进屋之时,已将几个关键问题给她讲了,只是这种问话,有时就要明知故问。

    侯卫东知道查户口时间正式开始,只要能查户口,也就说明还有希望,抱着这一线希望,他就老老实实地道:“我通过了益杨县党政干部考试,具体到哪里工作还不清楚。”

    陈庆蓉心道:“就算是国家干部,但是在益杨县,有屁的作用。”脸上表情不变,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爸爸在吴海县公安局工作,妈妈是小学教师,还有一个哥哥,在吴海县公安局工作。”

    吴海县和益杨县都属于一个层次的城市,都是沙州市的下辖县,陈庆蓉去过吴海县,她对于吴海县的印象比益杨还稍好一些,就道:“吴海县条件还可以,怎么不回去。”

    “今年益杨县想从我们学院挑一批学生充实到乡镇去,说是锻炼几年就进县机关,我想这是一个机会,就参加了益杨县的考试。”

    对于侯卫东的家庭条件,陈庆蓉还是满意的,如今企业转制、破产的越来越多,铁饭碗已经被打破了,她的一位朋友,全家人都在家俱厂工作,家俱厂破产以后,现在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她想到这事,看着侯卫东的眼光也柔和了一些,随后又想到了益杨县到沙州市的三个多小时路程,陈庆蓉又将心中的一丝温情隐藏了起来,面部表情又如核桃一样坚硬。

    “小佳以后就在沙州园林处工作,你在益杨乡镇工作,以后肯定要两地分居,现在沙州的户口控制得很严,我和小佳爸爸都在企业工作,没有能力帮你办调动,你爸爸是公安局的,肯定有些关系,有没有门路把你调到沙州来?”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我爸爸是东阳镇派出所的,快要退休了,他没有能力把我调到沙州,而且,我参加益杨考试时,与县政府签定了责任书,要干满五年,才充许调动。”最后一个事情,侯卫东没有说实话,他并没有签定责任书,他从在大学毕业,心比天高,还想好好发展,虽然这是分配到乡镇工作,发展潜力却很大,他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陈庆蓉脸色阴了下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想多管,只是,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就想她留在身边,这个我相信你能够理解。”

    “我理解。”

    “我和小佳爸爸两地分居多年,小佳小时候只能放在婆婆爷爷身边,好不容易才团圆,我们不希望小佳又过两地分居的生活,另外,沙州比益杨和吴海的条件要好得多,我们不会同意把小佳离开沙州,你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希望能够体谅做父母的难处。”

    侯卫东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有些艰难地道:“阿姨的意思,就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陈庆蓉见侯卫东有些痛苦的表情,委婉地道:“我们对你本人没有意见,也尊重你们俩人的感情,但是,你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学校,是成年人了,就必须考虑现实问题。”

    侯卫东低头不语。

    陈庆蓉以前看过侯卫东写给小佳的信,信里有打架的内容,当时对侯卫东印象奇坏,此时见面,却觉得侯卫东挺有礼貌,相貌也配得上小佳,身体也不错,单纯对其本人来说,挑不出过多的毛病,她心肠继续坚硬,加重了语气,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小佳,就要让她幸福,我希望你有男子汉的责任心,快刀斩乱麻,与小佳分手。”

    这种情况,侯卫东早就料到了,只是,当话真的挑明之时,心、肝、肺就如被一只大手捏碎,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道:“现在我心很乱,不能明确答复,请陈阿姨给我一点时间。”

    (第八章完)

第九章水到渠未成(五)

    陈庆蓉正在和侯卫东摊牌之时,张远征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慢慢的吸着。满怀着心事的小佳已将客厅收拾干净,然后坐在电视机前,随手拿起遥控器,不停地换着台。

    “不要换了,就看nba,遥控器给我。”张远征看到了nba的画面,这才想起今天有一场公牛队的比赛,由于侯卫东不请自来,搅乱了家中平静的生活,连最精彩的比赛都忘记了。

    按照两人临时分工,陈庆蓉对阵侯卫东,张远征负责做女儿小佳的思想工作,结果乔丹的身影一出现,张远征立刻被乔丹的身影吸引住了,他虽然五十岁了,可是对nba有着惊人的迷恋,每逢关键比赛,他还要换班在家里看比赛,此时,他兴致盎然地看起了比赛,将教育女儿的重任丢在了脑后。

    里屋,陈庆蓉已把态度表明,而侯卫东却不肯正面回答,她心中微愠,就道:“侯卫东,我是说的实在话,也是对大家好,你好好想一想。”走出客厅,看到张远征正在兴高采烈地看着nba,无名火“腾”就升了起来。

    “看,看,一天就知道看,有了nba,家都可以不要了,你去跟nba过一辈子。”

    小佳见到母亲脸色不对,又看了看有些沮丧的侯卫东,心知事情肯定崩了,眼泪水如扭滑了丝的水龙头一样,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就流了出来。

    客厅原本就狭窄,四个人全都站在客厅里,原本就拥挤的空间被填得更满,窗外烈日当空,地表被晒得极烫,热空气不断地从地面升起,形成了一股股热风,在一幢幢大楼前游荡。

    一股热风寻找出路的热风从阳台上冲将出来,撞在了侯卫东身上,先分开,又聚在一起,从另一面阳台冲了出去。

    侯卫东后背被汗水打湿了,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他望着小佳,心中纵有千百种滋味,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电视里,nba你来我往正打得激烈,解说员更是声嘶力竭,将现场气氛烘托得极为热烈,比赛还是最后一分钟,仍然不能确定两队谁胜谁负,张远征紧紧盯着电视,紧张得手心都捏出了汗水。陈庆蓉抱着手臂,见到丈夫不听招呼,仍然沉浸在球比赛中去,怒气终于不可遏制,在心中勃发,她也顾得张远征的面子,伸手取过遥控板,干净利索地将电视关了。

    张远征正在兴头上,电视却被关了,顿时心如一百只猫在抓,可是看着妻子面色不善,又想起当前家中的大问题,不敢多言,便气鼓鼓地取了一枝烟,准备到阳台上抽,陈庆蓉在一旁冷若冰霜地道:“你,到那里去。”张远征就如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站在沙发旁迈不动脚步。

    小佳知道母亲陈庆蓉脾气火爆,见她对父亲如此态度,心跳得历害,她担心一句话不慎,惹恼了母亲,侯卫东就会被赶出家门。

    侯卫东此时心情颇为复杂,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人死卵朝天,怕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直视陈庆蓉,道:“陈阿姨,我有几句话要说。”通过短短接触,侯卫东已经证实了小佳的说法,家中就是小佳母亲是科长,小佳爸爸是副科长,而小佳只是办事员,因此,他说话之时就全神贯注地看着小佳妈妈。

    一句话说罢,科长、副科长和办事员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侯卫东身上,仿佛他来自大熊猫自然保护区。

    “陈阿姨,张叔叔,虽然你们不同意我和小佳继续交往,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是全心全意为了小佳,这点我能理解。”

    小佳脸色骤变,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她就用手撑着沙发,脸色苍白地听着侯卫东做着最后的陈述,就如三年前的一次跨系演讲会,她就看着政法系的一个壮实男生作了最后陈述,正是那一次精彩的最后陈述,侯卫东的影子。而这一次最后陈述,不知能否打动两位家长,出现挽狂澜于即倒的奇迹,小佳心中完全无数。

    此时,侯卫东思维变得格外地清醒,他继续道:“我和小佳感情很好,即使阿姨和叔叔都坚决反对,我也不会放弃,凭着我和小佳共同努力,我们一定能有好的前途,这一点请你们相信。”

    小佳顺手从桌上取过了一张纸巾,擦掉泪水和即将流出来的鼻涕。

    陈庆蓉并不轻易松口,硬中带软地道:“我相信你有好的发展前途,可是益杨和沙州的差距不是一个人能弥补的,我们是过来人,看问题很现实,这一点也请你能理解。”

    侯卫东明白,这种争执解决不了问题,他挺了挺胸口,道:“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告辞了。”小佳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顾不得父母在身边,拉着侯卫东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着女儿的模样,陈庆蓉的心软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强硬如初,她对张远征道:“你陪着到车站去,卖一张车票。”

    侯卫东礼貌地摇了摇头,道:“谢谢阿姨,不用了。”此时,小佳的倔脾气上来了,她昂着头道:“我要和侯卫东一起走。”

    张远征在一旁瞪着眼睛道:“你敢走,走了就不准回来。”

    侯卫东很冷静,他道:“阿姨,我和小佳说两句话,可以吗?”陈庆蓉故意冷着脸,点点头道:“你们到里屋去谈吧。”等到侯卫东和小佳走到了里屋,张远征轻声道:“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还不错。”陈庆蓉瞟了一眼里屋,见两人将门关了,就道:“他比小佳要成熟,家庭条件也不错,若是在沙州上班,我肯定不会反对,还要举双手赞成。”

    张远征忍不住还是把烟抽了起来,陈庆蓉坐在沙发上,道:“你还是少抽点,天天在咳嗽。”张远征见妻子反对得不历害,就使劲地吸了两口,陈庆蓉皱了皱眉头,又道:“小佳表面温顺,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怕不会轻易分手,这几天我们要把小佳看紧一些,免得她有过激行为,还有,你不要说边激的话,免得年轻人莽撞。”

    张远征是厂里的工程师,天天跟机器打交道,对机器的熟悉程度远远高于对人性的了解,平时在家里不太管事,他不在乎地道:“那里有这么严重,我们不准他们来往,又隔得这么远,过几天自然就淡了。”

    靠在沙发上,陈庆蓉强硬的姿态终于松了,道:“只怕未必,侯卫东很有些性格,小佳性子也倔,要让他们彻底断开,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老头子,这次你不要当甩手掌柜,要多做做小佳的工作。”

    两人进了里屋,侯卫东紧紧抱住了小佳,门未关,不过被两人用身子抵住,也等于是栓住了,侯卫东疯狂地亲吻着小佳,狠狠地抱着小佳,小佳也积极地回应着,两人口舌相依,抵死缠绵,更因为小佳父母就在门外,侯卫东即将回益杨,这抵死的缠绵,反倒格外刺激。

    过了一会,侯卫东用胳膊擦了擦嘴巴,嘴巴上满是小佳的口水味道,这是他极为钟情又极为喜欢的味道。

    “你就住在家里吧,我去给他们说。”小佳眼中带着些企盼。“算了,你妈都下了逐客令,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侯卫东见小佳一脸幽怨,内心有些刺痛,就宽慰地道:“我们两人都要坚持住,困难是暂时的,面包总是会有的。”小佳抬起头,看着侯卫东神情中透着些坚决,道:“我跟你到益杨去。”侯卫东使劲抱着小佳,道:“你不能跟我走,若是你跟着我走,关系就彻底弄僵了,反而没有退路,现在先把大家的情绪都缓下来,再从长计议。”

    侯卫东使劲亲了亲小佳,就松开了双手,小佳低声说:“再抱我一会。”小佳神情有些古怪,她眼中有一种舍出去的神情,在侯卫东耳边道:“你发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准离开我。”

    “我发誓,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小佳眼神中闪过一丝神采,她道:“我要让你永远都忘不了我。她慢慢地跪了下来,一只手拉开了侯卫东裤子拉链。侯卫东吃了一惊,道:“小佳,干什么?”“我要让你永远忘不了我。”小佳的手已从拉链处探了进去。

    (第九章完)

第十章河水到渠未成(六)

    今天晚上冲榜,12点10分还有一章,请各位朋友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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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佳这人动作实在大胆,侯卫东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会有这样的举动,全身僵硬着,轻声道:“小佳。”。

    在沙州学院的小山上,侯卫东好几次想诱导小佳进行这次的行为,可是小佳害羞,每次都在最后关头躲闪了,此时此景,侯卫东热血上涌,他望着小佳纤细而洁白的脖颈,感觉着一片温软,暗暗在心中发誓,“若是辜负了小佳,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陈庆蓉见两人进了小屋许久都不出来,就走到里屋的门口,道:“小佳,快一点,再晚就没有回益杨的车了。”

    听到陈庆蓉的声音,侯卫东心中一急,道:“小佳,不行,他们就在外面,起来吧。”话虽如此,他却无力抗拒小佳如野火般的激情,就用背抵在门上,又扭过身,轻轻地把门栓推进栓孔里。

    陈庆蓉见里屋没有声音,就道:“小佳,快点。”说这话时,声音已有些严历了。

    随着一阵颤抖,侯卫东使劲地捏住了小佳的肩膀,将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所有的野性和精华,都喷涌而出。

    小佳抬起头,鼓着嘴,她见到床头有一卷手纸,就撕了一些,将嘴里的东西吐在了纸里,包起来,她四处寻了一会,没有找到扔纸包的地点,就把纸包放在了侯卫东裤子口袋里。

    等小佳收拾好,侯卫东坚定地道:“小佳,我们不能放弃,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想办法来到沙州。”小佳对侯卫东充满了信心,狠狠地点了点头,道:“这里收信不方便,还是按着老地方给我寄信,记住,两天给我写一封信,必须写,不许偷懒。”

    两人出了门,侯卫东心中已没有悲伤之情,他脸上甚至带着些微笑,对站在门外的陈庆蓉道:“阿姨,我走了。”陈庆蓉就道:“张远征,陪小侯到车站去。”

    侯卫东就道:“中午太阳毒,张叔叔就不必出来了。”

    侯卫东和小佳在学院期间,做了三年多地下工作,两人早已将掩饰功夫练得纯熟,就装作无事人一样,陈庆蓉一点都没有看出两人曾经的激情。

    侯卫东又对张远征道:“叔叔,我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远征站在客厅中间,他见侯卫东神色如常,便“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太阳,就如一个情绪总在波动的女人,侯卫东走出了小佳的家门,一阵赤裸裸的阳光从云层俯冲而下,将大地也融化了,汗水将侯卫东的前胸后背全都打湿了,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走到了拐角处,有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大树下是一片浓萌,几个老太婆摇着扇子,坐在树下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路边有一个杂货店,侯卫东放慢了脚步,走进杂货店,要了一瓶冰冻矿泉水。买了矿泉水,意味着取得了在杂货店坐长条椅子的权利,侯卫东就坐在一条长条凳上,回头向着小佳住所张望,这一幢家属楼,都是一个模式,侯卫东寻了一遍,也没有认出小佳的家在哪一间。

    一口凉水下去,一股清凉。

    就在杂货店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几个老太婆都在偷偷看着侯卫东,这一片是厂区的家属院,哪一家有什么人,这几个老太婆了如指掌,这个小伙子面生得紧,理着齐根短发,脸绷得紧紧的,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些老太婆在家属院混了数十年,有着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几人会了眼神,便开始紧紧盯着侯卫东。

    侯卫东心思全部放在小佳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几个老太婆已经将他列入了重点防范对象,坐了一会,喝了几口冻成冰的矿泉水,又寻了一会小佳的窗口,便站起来,向着家属区外面走去。走了几步,他见到了一个破烂的垃圾桶,便从裤子口袋里取过小佳放在里面的手纸,手低湿漉漉,里面有小佳的口水和侯卫东的人生精华。

    手纸并未进垃圾桶,而是如体操运动员一样从桶沿翻了出来,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几个老太婆一直盯着侯卫东,等他走远后,一位好奇心极重的老太婆就来到了垃圾桶边,捡了一根小树枝,用树枝将手纸翻看。

    “这小伙子肯定有哮喘,纸里全是口痰。”“看来不是小偷。”“他长得蛮结实,怎么会有哮喘。”“看他的样子,是从五幢出来的,不知是哪一家的客人。”“昨天听小佳妈妈说,小佳今天回来,不知这个小伙子是否跟着小佳来的。”

    这几个老太婆凭着对家属院的熟悉,以及一颗永不怕麻烦的劲头,已逐步接近了事实的真相,这也是各居委会都有一批这样的老太婆的重要原因。

    等到侯卫东到了车站之时,沙州到益杨的车刚走了一班,而下班车要在四点半,侯卫东只有一块电子表,但是电子表却没有电了,他就在车站里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只灰头灰脑的时钟。

    现在一点半,距离开车时间整整三个小时,沙河七月的阳光过于毒辣,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沿街门店,皆开着电风扇,忽忽地起劲地转动着。

    侯卫东坐在侯车室里,只觉得烦闷异常,回想着在学院期间的点点滴滴,又想着这一次回益杨,也不知分到哪一个乡镇,虽然在对着陈庆蓉讲了信心十足的大话,但是,这路子具体如何走,侯卫东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多听多看少说,眼快手快腿快。”这是父亲侯永贵送给自己的十二字真言。

    父亲侯永贵出身在吴海市农村,十七岁就当兵了,就凭着这十二条真言,二十岁就提了干,成了年轻的排长,被送到了南京炮兵学校去读速成班,毕业以后,随着部队进了朝鲜,只是进朝鲜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侯永贵在朝鲜呆了一段时间,又随着部队回国,到了广州军区,此时,侯永贵已经当上了连长。

    在那六十年代初,侯永贵三兄弟在家乡大大有名,被称为侯爱三杰。

    长子侯永荣是吴海酒厂的会计,吴海洒厂是吴海县国营企业,当时农村子弟能进国营企业,吃上了供应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何况侯永荣还是酒厂会计。老二侯永华进过私塾,解放以后又读了新式学校,初中毕业就到了吴海县委当了秘书,由于有私塾的底子,一手字漂亮,文章也来得极快,很受当时的县委书记喜欢。老三侯永贵到了部队,二十出头就当了连长,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打乱了侯氏三杰前进的步伐。老大侯永荣在六十年代中期,突然有一天飞来横祸,他被自己的女徒弟揭发了,说他喝了酒以后,用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反动标语,当时,写反动标语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侯永荣立刻被逮捕,而反动标语之事,根本无法查证,但是,人民专政力量强大至极,他很快就以反革命罪被判刑二十年。

    老二侯永华年年都是学毛选积极分子,先进工作者,虽然没有受到株连,可是却被调出了县委,到工交政治部当了普通干部,而且这一当就是十来年,只到老大在80年被平反以后,他才调到了乡企局当了副局长。

    老三侯永贵在部队当了十几年教导员,数次提干的报告打上去,都因为家中有一个政治犯而中途夭折,到七十年代未,边境自卫战以前,所在部队让一批家庭有问题的干部转业,侯永贵就转业回到了吴海县公安局,回到地方不久,自卫反击战就打响,侯永贵所在团是一线部队,第一批援越,伤亡颇重,营、连职干部牺牲了十来人,侯永贵在部队的搭档,一位年轻有为的营长,也牺牲在前线。

    侯卫东坐在混乱、燥热不堪的车站里,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父亲三兄弟的遭遇,如今,老一辈已经定性了,不可能有多大的发展了,侯卫东是侯家八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是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唯一成为国家干部的人,光大门楣的重任,就落到了侯卫东身上,这是大伯、二伯时常说的话题,当然,他们是开玩笑,侯卫东也认为是玩笑话。

    又在车站坐了一会,几个贩子模样的人运了几个大筐进来,里面塞着无数只鸭子,臭气扑鼻,呱呱乱叫,在烈日之上,实在令人作呕。

    (第十章完)

第十一章水到渠未成(七)

    七月中午的烈日,将沙州城区变成了一个大火炉,让人心烦意乱。车站原本杂乱,在烈日下温度更是极高,水泥地面似乎都被晒出了水气。

    面对着臭气烘烘的鸭子,原本想着心事的侯卫东也觉得难以忍受,他在车站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汗水将皮带都浸透了,走到车站门口,门口不远处里有一个录相室,门外放着一个大牌子,写着“枪战片――江湖情、英雄本色、每人五元,不清场。”等字样。五元录相有些贵,可是在臭哄哄的车站里呆两个小时,实在有些难过,侯卫东一咬牙,就花了五元钱。

    录相室里面光钱很暗,侯卫东眯着眼睛站了一会,这才适应了里面的环境,录相室里坐着十几个人,录相不是枪战片,是战斗片,是有关男人和女人的战斗。

    见里面在放三级片,侯卫就迟疑了一下,他有些担心有警察来扫黄,可是花了两元钱进了门,就这样退出去,实在心有不甘,而且,三级片,对于血气方刚的侯卫东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就选了一个角落坐下。

    车站录相室,居然放着一些竹制的长沙发,可以坐三个人,侯卫东就选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前面是一男一女,女的趴在男的腿上,就如情侣一样,这在学院也是常见之景,侯卫东也就没有在意,看了约莫十来分钟,一个女人坐到了侯卫东旁边,侯卫东并没有在意,继续看录相。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女子已靠在侯卫东身测,她哆声地道:“老板,耍不耍。”侯卫东没有听清楚,朝里移了移,与女子拉开距离,奇怪地问道:“什么事?”女子跟着移过来,道:“摸起耍,五块钱;打手枪,十块;我用口帮你,二十块,便宜得很,又好耍。”

    侯卫东刚从学院毕业,又是学院中少有的学生党员,虽然在夜间十分钟时也喜欢摆些黄色笑话,可是当真面对时,根本没有这个胆量,他就道:“我不耍,你走开。”女子又纠缠了一会,侯卫东态度坚决地道:“我不耍,别来烦我。”

    女子见做不成生意,就站了起来,轻声说一句道:“土八路。”在沙州,土八路是对吴海、益杨等县的专用称呼,意思是说这些人没有见过世面,是乡巴佬。

    侯卫东被迫离开小佳的家门,正是由于家在吴海,工作在益杨,地域歧视已让他很是受伤,此时这个女子如此称呼,让他胸中之火一下就窜了起来,他腾地站起来,低声道:“有种你再说一次。”女子嘴硬,道:“土八路,说了就说了,你把老娘啃一口。”

    侯卫东抬腿就踢了这个女子一脚,这个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道:“三哥,有人打我。”

    妖艳女子的一声惊呼,就如一粒火种掉在了干草之上,录相室好几对野鸳鸯立刻分开。

    “老三,有人打老娘。”妖艳女子坐在地上,一边叫人,一边用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显得很是泼辣。

    侯卫东见录相室出来了两三个人,就知道事情不好,抬脚就朝外跑,妖艳女子伸手扯住了侯卫东的裤腿,侯卫东使劲往外,只听得“嚓”地一声,薄薄的裤腿被撕下了一段。

    已有一个人影堵在住大门,他手里提着一张板凳,望着侯卫东就砸了下来,侯卫东从高中起,就在田径队里训练,一只手能举起七十公斤的杠铃,是田径队中打架的一把好手,板凳迎面而来,侯卫东向左一闪,析凳就带着风声砸在了地上。

    堵在门口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板凳落空,胸口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接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烟摊之上。侯卫东却没有跑掉,他又被一个年轻人拦住了,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根扫帚,对着侯卫东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乱打。

    这时,屋里的几个汉子也冲了出来,他们乱七八糟地喊着什么,侯卫东一句也没有听清楚,眼见着自己捅了马蜂窝,急中生智,就朝车站跑去,刚才在车站转悠时,他见到车站里有一个警务室,里面还坐着一个穿警服的民警,侯卫东父亲和哥哥都是公安局的,他对警服极为熟悉,见到警服,知道里面之人是正式的民警,而不是联防员,一般警务室里都坐着联防员,很少有正式警察坐在里面,看到有正式民警,还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到了关键时刻,侯卫东下意识地就朝着警务室跑了过去,他猛地一个直拳,将挡在前面的小个子打翻在地,也顾不得飞舞的拳头,直冲车站,一张小方凳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在了侯卫东的背上,侯卫东只是觉得后背震了一下,却丝毫不敢慢下来,他一口气冲到了警务室,喊道:“流氓打人。”

    警务室的民警正在看着一本破旧《读者》杂志,他站起来,看了正好侯卫东,顺手提起胶棒,几步就来到门口,六七个汉子已追到警务室门口,见到站在门口的民警,便停了下来。

    民警嘴里叼着一枝烟,他把烟一吐,举起胶棒,使劲地敲了一下举得高高的板凳,历声道:“干什么,把东西给我放下。”

    “罗警官,里面的小子看录相不给钱,还去调戏售票员。”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抹着眼睛,一幅被侮辱的表情,道:“罗警官,我让他买票,他不买票,还摸我。”另一个身材瘦小、面相有些凶狠的汉子,他捂着肚子道:“这个小子手好狠,我要住医院,肯定是重伤。”另一个鼻子被打出血的男子也在一边起哄,那个民警手里提着胶棒,哼了一声:“少在这里装蒜,你们屁股拱一拱,我就知道拉稀屎还是干屎,贾老大,吴兵,你们两人留下来,其他的都给我滚回去。”

    他们都是录相店附近的生意人,平时关系好,经常搭起伙欺负外地人,是典型的地头蛇,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在警务室起了一会哄,见罗警官渐渐地变了脸色,便慢慢地散了。

    贾老大脸上挨了一拳,半边脸都麻了,跟着罗警官进了警务室,便恶狠狠地盯着侯卫东。

    罗警官走到门口,拉开嗓子吼道:“驼背,过来。”一个精神抖搂的联防员跑了过来,笑道:“老罗,别喊我驼背,以后找不到媳妇,你要负全部责任。”罗警官年纪并不大,但是他学历高,办事很是地道,在武金派出所的辖区颇有些人缘,他道:“费话多,你到隔壁去问问贾老大和吴兵。”

    “过来,谁叫你坐着,站起来。”罗警官对侯卫东丝毫没有客气,取过笔,就准备做笔录。

    侯卫东屁股刚落地,就被罗警官毫不客气地叫了起来,他在学院里,向来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可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就站在罗警官对面,等着罗警官询问。

    当问到籍贯之时,罗警官抬起头来,道:“你是益杨人,到沙州干什么?”侯卫东想了想,就老老实实地道:“我是沙州学院的学生,今天离校,送女朋友回沙河,我买了四点半的票。”

    罗警官闻言,不禁多看了侯卫东一眼,道:“学生证,给我看看。”

    侯卫东的学生证上面已盖了毕业两个大字,这意味着学生证已经作废,罗警官翻来翻去看了一会,笑道:“沙州学院的学生,还是政法系的。”他把毕业证丢还给侯卫东,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一章完)

第十二章水到渠未成(八)

    侯卫东见这位警官看毕业证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心念一动:沙州学院政法系很多同学毕业以后都进了公检法司这几个单位,他提起沙州学院时语气很有些亲切,说不定也是沙州学院毕业的。

    想到这里,侯卫东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就将此事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在大部分事实真实的情况下,隐瞒了自己先动手事实,只说那个女人缠着自己,侯卫东知道这事只是小事,全看这警官如何处理,他打定主意:“若是这个警官要小题大做,就把父亲抬出来,父亲在整个沙州还有些名气,或许还有作用。”

    罗警官一本正经地道:“打架的细节你没有说清楚,重新说一遍。”罗警官看到侯卫东一个人就让三四个人带伤,知道他也是经常打架的主,就故意教训他。

    “你别绷着。”罗警官用手指了指另外一间房子,道:“等会他们自然要说实话,如果你说了假说,今天这事就不好交待。”

    蛇鼠一窝,常常用来形容警察和社会人物勾结在一起,为害社会,称霸一方,侯卫东常听当公安的父亲和哥哥闲聊,对此并不陌生,只是没有直观感受,这一次,面对着长相还算端正的年轻警察,他彻底无语了,就故意示弱,耸拉着脑袋不说话。

    这时,被称为驼背的联防员走了进来,笑道:“这个小子挺能打,贾老大这么多人,都弄不住他,贾老大嚷着要医药费。”

    罗警官面无表情地对驼背道:“让贾老大过来。”驼背答应了一声,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贾老大进了警务室,他摸出一包红塔山,道:“罗哥,来一颗。”罗警官把烟叼在嘴上,淡淡地道:“这事就这样,算了,回去做生意,才是正经事。”贾老大是老油子,他摸着脸道:“我们几个人都被打伤了,医药费总要给点,吃颗花椒顺口气,不能白让这小子打了。”

    罗警官眼睛一瞪着,道:“不要登鼻子上脸,你屁股上吊了几砣屎,老子还不清楚,这是我的朋友,别在这里胡扯蛋了。”贾老大见机很快,脸上便转了睛,道:“原来是罗哥的朋友,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他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道:“罗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随时到录相室来玩,全免费。”

    等到贾老大和驼背出了门,罗警官对有些诧异的侯卫东道:“你要加益杨吗?”

    “对,四点半的车。”

    罗警官起身给侯卫东用纸杯倒了一杯水,道:“以后出门在外,不要这么冲动,车站码头这些地方,特别复杂,弄得不好,就要出大事,不要以为你能打,毕竟好汉不敌双拳。”

    侯卫东知道这个年轻警官帮了自己,感激地道:“多谢警官,我以后一定注意。”侯卫东不明白这个警官的态度为何这么好,想问,却有些犹豫。

    罗警官笑道:“不要疑惑了,我是你的师兄,沙州学院政法系,89年毕业。”

    “原来是师兄。”侯卫东把纸杯子放下,亲热中带着感谢,问道:“师兄贵姓。”

    罗警官随口道:“贵什么贵,我叫罗金浩。”

    侯卫东心中一乐,自已判断没有错,这位警官当真是沙州学院政法系的,而且是政法系有名的人物,他高兴地道:“原来是罗师兄,久闻大名了。”罗警官奇道:“你知道我?”“当然知道,罗师兄是纠察队队长,你毕业以后,就是由吴卫国当纠察队学生队长,吴卫国走了,就是由我来当纠察队学生队长,吴卫国和胡处长经常提起你。”

    “吴卫国这个小兔崽子,毕业以后也不打个招呼,他分配到哪里去了。”

    “他先是分到湖南,听说后来辞职到深圳去了。”

    罗警官突然想起一事,道:“今天是七月一日,正是离校的日子,你怎么跑到沙州来了。”他用手点了点,道:“肯定是女朋友在沙州。”

    侯卫东脸色有些尴尬,简单说了说原因。

    听说上门被拒,罗警官“哈、哈”就笑了起来,一张脸笑成了烂柿子,很有些童真,和刚才的严肃模样大不一亲,“侯卫东,我们有缘,我也是毕业就上门,不过我比你还要惨,直接被堵在了门外,沙州学院流行一句话,毕业就是爱情的坟墓,没有听说过吗?”

    侯卫东有些无奈地道:“我自以为我是一个例外。”

    “世界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没有什么意外。”罗警官调侃了一句,抬头看表,道:“四点钟了,你也准备上车吧,我在武金派出所,有空就来找我,小师弟。”

    一个墨绿色的身影晃了过来,一个浑身酒气的民警走进了警务室。

    进门的警察至少有一米八以上,身高体宽,站在门口,将警务室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侯卫东一米七五,在沙河算是中等个子,可是在这位警察面前,却感到了一阵压迫。

    “王所,来了。”罗警官招呼了一声,把旧《读者》放在了一边,他也没有站起头,把头靠在椅背上,手在桌上轻轻的敲着。

    胖警官瞪着侯卫东,舌头打着转,道:“哪里钻出来的小兔崽子,听说把贾老六打了。”罗警官平静地说:“王所,这事已处理好了,小纠纷,没有问题。”胖警官明显喝高了,他摇晃着走到了侯卫东身旁,道:“一个打一群,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

    王所长叫王波,是武金派出所的副所长,他是老油子,和车站附近的贾老六等大小商贩混得很熟,每年都得了不少孝敬,今天中午和车站的头头们一起喝了酒,头昏脑涨从餐厅出来,就遇到了正在流鼻血的吴兵,得知有人在车站闹事,趁着酒兴,便来到了警务室。

    他抬手就是一耳光向着侯卫东抽了过去。

    侯卫东向后一退,这一巴掌就抽空了,他握紧了拳头,只要这个王所继续出手,他也准备不客气地还手了,“人死卵朝天,怕个?。”

    这个警务室是王所长的地盘,他在这里打人早就打顺手了,没有想到这人敢躲,于是勃然大怒,他身高体胖,上前一步,就把狭窄的警务室的退路堵死,顺手抓了一根挂在墙上的胶棒,举起来就准备向侯卫东砸过去。

    罗金浩知道王所长喜欢打人,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拿着实心胶棍砸人,也过于横行霸道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历声道:“王波,干啥子。”

    王波和罗金浩向来面和心不和,他扭过头来,趁着酒意道:“你娃吼个屁。”

    罗金浩指着王波的鼻子道:“今天你有本事打,我就去找段局,我们把汽车站的事情拉直了来说。”王波没有想到罗金浩突然间如此强硬,他将胶棒在桌子上敲得“咚、咚”直响,斜着眼睛道:“你是什么意思?”

    (第十二章完)

第十三章水到渠未成(九)

    屋内火药味道极味,侯卫东这位当事人反而成了局外人,他看着王所,更是打定主意,只要这位王所长和罗金浩打起来,他就管不了这么多,要给这个混蛋一些历害尝尝。

    但是,他的打算很快就落空了,两人虽然剑拔弩张,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罗金浩长着一双小眼睛,配在圆脸上,让人显得很和气,但是生气之时,小眼睛变得极为锋利,眼神亦咄咄逼人,他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上一个月,谁到局里告了老子的刁状,别以为我不清楚,王波,你有什么杂草,我清楚得很。”

    武金派出所是城区派出所,有二十四个民警,但是真正办案有水平的,也不过四、五个人,论到办案水平,所长邓家春排第一,罗金浩就要坐第二把交椅,王波业务能力也还可以,可是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业务上,所里实行目标管理,王波各方面的指标也就不高不低。

    罗金浩与王波关系原本不错,今年初关系却突然紧张起来,这是由于年初的一件事情。

    那一天王波值班,罗金浩的下线得到了一条准确情报:“消失一段时间的赌博窝点又出现了。”向所长邓家春信誓旦旦作了汇报以后,他按照规矩给值班副所长王波也通了气,然后就收网,谁知他们扑了一场空。

    此事让罗金浩在邓家春面前丢尽了面子。

    罗金浩的情报很可靠,纳闷之余,就利用职务之便悄悄查了王波电话号码,就在他们行动前夕,王波用手机给另一个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手机机主就是被人指证的赌博窝点后台之一。

    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虽然没有结果,罗金浩却在心里将王波打入了另册,后来,罗金浩查电信号码一事,被电信部门无意中透露给了王波,两人关系急转直下,今天只不过是半年来积累猜疑及矛盾的一次爆发。

    副所长王波的舅舅曾是沙州市政府不大不小的人物,年龄到点后就进了人大当副主任,他能当上派出所副所长,其舅舅出了大力,违纪违规的事情,王波这些年来还真做了不少,此时见罗金浩一幅成竹在胸、有恃无恐的模样,又想起他在年初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心中反而有些心虚,但是又不想落了面子,就青筋暴跳地道:“今天你说清楚,我有什么杂草,说不清楚,老子跟你没有完。”

    两人都不服软,在桌子上重重地锤来锤去,桌子摇摇欲坠,似乎就要散架。

    车站的工作人员听到警务室的吵架声,都围在了门口,他们一个个都幸灾乐祸,没有人上来劝解。

    联防员驼背听到吵声,到窗户外张望了一会,便悄悄跑到门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给所长邓家春打了一个电话,驼背是邓家春的表弟,他是农村退伍兵,退伍后就在武金派出所当联防员。

    武金所所长邓家春正准备到局里开会,接到电话,虽然驼背说得很隐讳,他却心如明镜一般,就铁青着脸,拔通了车站警务室电话。警务室电话猛然间响起,正斗鸡一样的罗金浩和王波,被这突至的电话声吓了一跳。两人同时转向了电话机,罗金浩距离电话近,他顺手就接通了电话。

    “叫王波接电话。”

    邓家春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声音却如铜锣一般,把罗金浩耳膜震得直响,他把电话放在桌上,冷冷地对王波道:“你的。”

    “日死你妈,王波,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人还在警务室弄起来,脑子让狗吃了,马上回派出所,不要在车站丢人现眼。”

    邓家春在电话里对着王波破口大骂,武金派出所正在争创沙州市先进派出所,沙州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和分管副市长准备在七月三日到派出所考察,在如此关键时候,两个民警居然发生了内哄,让邓家春顿时火冒三丈。

    王波站直了身体,酒也全醒了,他恭敬地道:“所长,我马上回去。”

    “王波,你把车站附近弄干净,让他们做事不要过份,我丑话说在前面,把老子惹毛了,给他们来个底朝天。”电话线另一边的邓家春停顿了一会,声音缓和下来,道:“王波,通知所有干警,今天晚上七点在所里开会,不准喝酒。”

    接过电话,王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是一米八五的汉子,但是在一米六五的所长邓家春面前,没有一点威风,就算是在电话上通话,他也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放下电话以后,王波把手中胶棒往桌子上一丢,狠狠地瞪了侯卫东一眼,一边走一边道:“都回派出所,所长晚上七点要开会。”

    等到王波出了门,罗金浩露出了一丝不屑,小声说了一声:“渣子。”

    见罗金浩为了自己,和派出所王所长吵了一架,侯卫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也充满了感激,真诚地道:“罗师兄,给你添了麻烦。”

    罗金浩无所谓的神情,道:“小事一件,若是依得刚毕业时的性格,早就和他干起来了。”

    侯卫东好奇地问道:“师兄毕业后就在派出所吗?”

    罗金浩摇了摇头,道:“毕业后分到市局,在法制科,这是为局里把法律关的部门,也算是出人才的部门,当年我年少气盛,对下面办案民警也不客气,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有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后来就直接从法制科弄到了派出所,美其名日到基层所锻炼,这一来就是三年。”

    “对了,你分到哪里?”

    “毕业前,参加了益杨县党政干部选拔考试,考过了,现在正等着分配。”

    “党政干部,好好干,比师兄有前途。”说到这里,罗金浩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道:“大学毕业时,认为自己真是天之娇子,这几年混下来,才发现其实狗屁不是,师兄告诫你一句,千万不要以拯救天下为已任,千万不要以为别人皆醉而自己独醒,如果这样,不是圣人就是蠢才,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老老实实把工作做好,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其他事情别想得太多了。”

    侯卫东认真的听着,罗金浩是纠察队的前辈,也是当年的风云人物,此时,他言谈间中有着淡淡的不平,也有一些落泊,让侯卫东感触颇深。

    “嘿,今天话怎么这么多,算了,不说了。”罗金浩抬头看了看挂钟,“到点了,你去坐客车吧,最后说一句,上班以后头脑要清醒,如今社会的复杂程度,有时让人难以想象。”

    谢过了罗金浩,侯卫东上了车。

    客车缓缓出了沙州汽车站,他紧紧盯着窗外,幻想着小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街道上,正在向着自己微笑,结果自然很失望,街上人来人往,心爱的人却藏在人海深处,而且随着客车的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当沙州市完全消失在一片阳光中,“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一句熟悉的诗句,不合情理地从心底深处跳将出来,侯卫东只觉心中空荡荡无处着力。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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