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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桥老树     官路风流txt下载     官路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三章隔离的时光(中)

    第七百二十三章隔离的时光(中)

    在西区老旧的广播里,侯卫东作了动员讲话以后,他与段穿林一起朝音乐系办公室走去,两人就如平常散步一般,谈笑风声地行走在隔离区。

    站在窗边、门口、路边惊恐的教职员工和学生们,见到了段校长和侯市长如此神态,也受到了感染,音乐系党总支书记主动跟在他们后面,朝办公室走去。

    段衡山刚刚在办公室坐定,接到了郭兰的电话,道:“你家里有病人,用不着过来工作。”

    郭兰坚持道:“我虽然在脱产读研,仍然是沙州大学的组织部长,我要求回到岗位上来。”

    段衡山道:“那你过来吧,我们在音乐系办公室商量工作。”

    侯卫东正在同音乐系党总支书记谈话,没有注意到段衡山的通话内容,当郭兰出现在音乐系办公室之时,他吓了一跳,随即又反应了过来:“郭兰是沙州大学的组织部长,这个时候正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几人开了小会,很快做出了以下决定:

    1.成立西区临时党支部,由侯卫东任临时党支部书记,负责隔离区的总体工作。

    2.组织学生党员和学生骨干成立应急领导小组,段衡山出任组长,郭兰为副组长,音乐系总支书记出任办公室主任,下设饮食组、应急组、宣传组、卫生组,处理在隔离期间的一切具体事务工作,安排好学生的生活,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

    党支部和应急领导小组还有更具体的分工,侯卫东作为临时党支部负责人主要联系沙州市委市政府、协调相关单位,指挥益杨县委县政府,对隔离区进行有力支援。

    校长段衡山作为应急小组负责人则搞好内部的工作,协调校党委和各级党组织在公寓外也全力采取各种措施稳定局面,协调配合,缓解了同学们的恐慌和烦躁情绪。

    分工结束以后,郭兰来到了广播室里,将临时党支部和应急小组的职责向隔离区作了通报,读了段穿林亲自起草的倡仪书。

    隔离区有一千多学生,还有五百教职工及家属,平时这些学生和教职工对学校当局都抱有深深的成见,对政府更是没有好感,冷嘲热讽还算轻的,甚至还有就差两个人的说法。此时到了最危急时刻,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临时党支部的倡仪书,顿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

    郭兰将倡仪书读完,悠扬的歌声响起以后,隔离区渐渐平静了下来。

    在隔离区外,县委书记蔡恒、高宁等人心急如焚,一是因为沙州大学出现了数人同时高烧的疑性病例,这给益杨县委县政府增加了巨大的压力,二是副市长侯卫工阴差阳错地留在了沙州大学里,如果侯卫东在益杨出了事,他们两个地方官还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接到了市委书记朱民生的电话,侯卫东很乐观地报告道:“朱书记,现在隔离区里师生的情绪稳定,我会和师生一起渡过14天的隔离区,但愿那几个疑似病人没有将被排除。”

    朱民生万万没有想到侯卫东会被困在隔离区,不过这件坏事也变成了好事,由侯卫东在隔离区里面坐镇指挥,隔离区应该能够稳定平安,他鼓励道:“卫东,你要二十四小时保持手机畅通,我已经给蔡恒下了死命令,要随时听候你的指挥,要在人、财、物、医疗上给予最充分的保证。”

    县委书记蔡恒始终打不通侯卫东的电话,连续拨打数次,他才接通了侯卫东的电话,道:“侯市长,根据你的要求,盒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还有一些书刊报纸,马上就送进来,您还有什么要求?”

    侯卫东交待道:“蔡书记,我被困在学院里,正好与师生同甘共苦,你现在要集中精力抓好几道防线,坚决将非典控制住。”

    刚刚结束了与蔡恒的通话,小佳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她语带着哭腔,道:“老公,你就在屋里呆着,隔离区的情况复杂,千万别逞能了,我宁愿你不当官,也要让你好好的活着。”

    听着小佳的哭腔,侯卫东反过来安慰道:“隔离区有一千五百多人,目前除了几个疑似病例,没有其他人发热,我估计那几个人就是普通流行感冒,恰好遇到了非典,所以搞得大家紧张。”

    小佳在电话里哭了出来,道:“我已经下了高速路口,等一会就要到学校来,我求求你了,别逞能了,一个人就在家里待着。”

    侯卫东急了,提高了声音,道:“我给你说过了,你到益杨来起不了作用,反而让我担心,赶紧给我回去,别耍小孩子脾气,要理智一些。”

    他见小佳不听话,马上又道:“我有事了,等会给你打过去。”

    侯卫东打通了交通局秦飞跃的电话,道:“我老婆就要从高速路下道了,你让检查站的人把她堵住,不要让她到益杨来,如果两口子都染上了非典,我的小囝囝就成了孤儿了,这是绝对不行的。”

    秦飞理解侯卫东,当即给检查组下达了明确指示,道:“侯市长在隔离区,不想让他爱人也到这里来,你们要用强硬的态度把她挡回去。”

    接受任务的是交通局的执行大队长,他是老江湖了,笑道:“秦老板放心,拿起鸡毛当令箭,这帮小兔崽子玩得最熟悉,何况这一次确实有令箭。”

    小佳刚到检查站,面前就来了一个警察和一个交通局执法队员,执法队员啪地敬礼,道:“接上级通知,任何车辆不能进益杨城,请同志先接受医务人员检查,然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小佳礼貌地道:“同志,我是园林管理局副局长张小佳,侯卫东的爱人,想进城去,能不能放行。”

    交通执法人员面无表情地道:“列宁没有证件都进不了门,我们更不敢违反规定,而且,我们正是执行侯市长的命令。”

    小佳又给侯卫东打电话,未果,她只得给县长高宁打了电话,高宁道:“张局长,实话给你说了,这事侯市长打了招呼,坚决不放你进城,你也要理解侯市长的一片苦心,回家吧,等非典结束,我给你陪礼。”

    她再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侯卫东,你太狠心了,我恨你。”

    侯卫东被小佳的真情感动了,道:“小佳,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此时我已经在隔离区了,你千万别到这个危险地方来,回家以后,给我爸妈说清楚,别让他们别担心。”

    好不容易劝住了小佳,侯卫东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佳开着车返回沙州,在一座公路桥旁,她将车靠边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正好可以看到益杨县城的全景,她看着沙州大学的方向,暗自祈祷:“老公千万别染病。”

    校长段穿林坐在一边,听了侯卫东打的几个电话,道:“张小佳也是沙州学院毕业的吧,读大学谈恋爱,一般来说很难成功,象你们两人这种深厚感情确实少见。”

    侯卫东昨日才与郭兰有过亲密接触,此时听到段穿林如此表扬,感觉怪怪的,他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吃了饭,这些饭盒子丢得到处都是,十四天隔离期满了,整个学校不成了垃圾堆,说不定要引起其他的病,我们组织一些党员干部和学生会的骨干,收一收垃圾。”

    段穿林道:“只怕人员不太好组织。”

    “现在隔离区喷洒了不少过氧乙酸,到目前也没有发现有发热现象,多戴几层口罩,应该没有大碍,凡是勇敢站出来的学生,以后在分配上给予照顾,凡是勇敢站出来教师,就作为重要骨干来培养。”

    当骨干们被叫到西区操场之时,听到侯卫东主动带领大家收拾垃圾,大部分骨干都表示愿意为大家服务,但是仍然有少数人表示了拒绝。

    段穿林看着离开的十来个教师和同志,轻声对郭兰道:“离开的学生就算了,凡是这一次离开的教师,你要把名字记下来,以后入党、提干、出国等优惠都别想了。”郭兰从小在学院长大,又当了一段时间的组织部门,将离开的教师记了下来。段穿林又道:“晚上,你和卫东市长都在我家里来吃饭,这一次隔离也有好处,可以让大家彻底将身外事放下来。”

    紧张而忙碌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天,大量身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卫生人员不断地在校园里全面消毒,弄得整个西区如同沉泡在消毒药水之中,一千多被隔离的教职员工情绪稳定下来,也没有继续出现发烧症状。

    广播中传出来轻柔的钢琴曲,在晚风中掠过湖面,飞过校园,钻进宿舍楼,回荡在同学耳中。很多年过去,提起2003年的隔离岁月,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过氧乙酸和飘在空中的音乐。

    侯卫东、段穿林和郭兰都住在教授楼里,隔离区一天的工作结束,晚餐便在段穿林家里进行。

    段夫人的冰箱里贮量丰富,还有不少腊制品,她做了六、七盘菜,色香味都还不错。段穿林开了一瓶茅台,道:“我平时不喝酒,今天就与卫东市长和郭兰喝一小杯。”

    段夫人则拿了菜,给小佳母亲端了去。

    “郭兰,你也别推,这一小杯酒也是消毒酒,你这个小姑娘今天很勇敢,这个组织部长没有白当,我很满意。”

    郭兰作为应急小组副组长,一直在做具体事,把繁杂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段穿林看在眼里,大为欣赏。

    侯卫东此时心情颇为复杂,小佳驾车闯益杨的举动,让他即感动又惭愧,可是见到宁静、幽雅、勇敢的郭兰,他又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第七百二十四章隔离的时光(下)

    第七百二十四章隔离的时光(下)

    看着母亲睡下,郭兰道:“妈,你睡吧。”

    郭教授夫人道:“兰兰,我不应该让你回来,你不回来,也就不会遇上了隔离了。”当西区被隔离以后,她心里很是焦虑,就如祥林嫂一样总是在口里念着这个话题。

    郭兰为母亲理了理被角,安慰道:“上海还是一样在闹非典,得不得病是一个人的命,让保姆一个人照顾你,我是真的不放心,等到西区的隔离解除了,你跟着我到上海去,租一间房子,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离开沙州大学,也不会到上海去打扰你生活,你安心去学习,别担心我。”她与郭教授一辈子相濡以沫,从来没有分开过,在这间房子里,留着郭教授太多的气息,她不愿意离开这里到另外的陌生环境。

    “那你先睡吧。”郭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

    到了客厅,从市场上请来的保姆正在看电视,见郭兰出来,便仰着脸气鼓鼓地迎了过去,道:“大姐,我要讨个公道。”

    郭兰见了保姆的神情,心里暗自奇怪,道:“年龄你比我大,就别叫大姐了,你直接叫我郭兰,有什么事吗?”

    那保姆语气很是生硬,道:“这一次到你家来当保姆,现在学校被封了,我们都有可能染病,现在我怕得很。”

    此时,郭兰只认为保姆是害怕,也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安慰着保姆,道:“这种隔离就是保护措施,只要那几个发烧的同学退烧了,大家就没有事,或者说隔离了几天没有人发烧,大家也没事。”

    保姆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她的声音很大:“我被关在学校,随时可以得传染病,现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胸口闷得很,在你们家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得加钱。”

    郭兰就如正在喝水突然被呛了一口水,差点被憋住了,而保姆一直仰着头,勇敢地看着郭兰。

    “你要加多少钱。”

    那保姆在城里混惯了,乡村的纯朴早就丢在脑海外了,见郭兰一幅知识分子的模样,而知识分子脸皮薄,一般不会拒绝人,便开了海口,道:“隔离一天,总得加两百块钱工资,我这是提着脑壳来工作,给点买命钱。”

    在2003年,郭兰工资涨了数次,又调到了大学,也不过一千五百多元,算起来一天就是50元,保姆的要价已是很高了。

    郭兰在组织部门工作多年了,识人阅人的本领学了不少,尽管因为隔离而加钱并不是坏事,可是这个女人如此露骨的贪婪实在让人讨厌,她立即在心里做出了决定:“这个女人心不好,等到隔离解除,就将她解雇。”

    口里道:“一天加两百太多了,一天最多加五十,这是最高价了,你比我的工资还要高。”

    经过讨价还价,最后把价钱定在了隔离期间每天加一百元。

    谈妥了价钱,保姆心满意足地坐在客厅里看连续剧,原本温馨无比的家,此时有了保姆在家而变得格外异常,郭兰进了里屋,郭夫人已经睡着了。

    她在卫生间里悄悄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我过来,保姆在家里,你把门虚掩一下。”侯卫东见过保姆,对她的印象不好,道:“你家的女保姆长着鹰钩鼻子,看上去很阴,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个人。”郭兰道:“我妈摔坏了,当时特别需要人,就没有来得及慢慢选,现在保姆不好找。”

    打完电话,郭兰回到客厅坐了坐,然后特意拿起了体温表,对小保姆道:“我有事要出去,注意看着我妈,你也早些休息。”

    保姆刚刚得到加工资的消息,眉开眼笑,道:“有我在家里,你一万个放心。”

    郭兰拿着体温计出了门,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出了门,并没有马上到侯卫东家里去,而是拿着手机站在猫眼看不到的地方。

    果然,防盗门被打开了,保姆伸出头四下张望,郭兰假意在看手机,抬头对保姆道:“你也要出去吗?”

    保姆忙道:“我不出去,不出去。”

    郭兰拿着温度计朝楼上走,在楼上站了一会,才慢慢下来,楼梯是用的声控灯,她摄手摄脚而行,相信即使在猫眼里也不会看到。

    两人拥抱了一会,郭兰才在耳边谈了保姆的事。

    侯卫东安慰道:“现在请个好保姆很难,但是无论再难,你这个保姆都不能留,到时我给秦飞跃说一声,让他出面给你找一个保姆,他是地头蛇,找个人比你我都要方便。”

    将落地灯调到微光,两人在黑暗中听了一会音乐,说了一会话,缠绵到了十一点,郭兰这才回了家,回家以后,她听见客房传来保姆的轻微鼾声。

    洗了澡,睡在床上,郭兰没有睡意,想着家里的事,暗道:“女人不管再强,在家里没有男人,就真的没有主心骨。”翻来覆去,到晚上三点才终于入睡。

    入睡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与侯卫东在一起吃早饭,说闲话,相亲相爱。

    醒来以后,听见保姆在屋外用吴海方言不停地打电话,郭兰的梦镜便被无情地打碎,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还是穿了衣服出了客厅。

    保姆见郭兰出来,将电话挂断,打开冰箱看了看,道:“冰箱里只有这些材料,早饭吃啥子。”

    郭兰道:“你想吃什么?”

    保姆撇了撇嘴巴,道:“妈X的,非典真是烦人,想吃点包子都不能出去买,我吃了,下了碗面。”

    听说保姆吃过了,郭兰道:“早饭你就别管了,我自己来做。”她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我熬点瘦肉粥,你一起过来吃。”

    到了八点半,侯卫东过来吃早餐,桌上是香气扑鼻的瘦内粥,另外就是馒头和榨菜,虽然很简单,吃起来格外的顺口。

    保姆在郭兰面前是很是尖酸,可是她从郭夫人口中得知了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眼神马上就变了,又是拿筷子,又是端茶水,热情得紧。

    侯卫东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还是好方相对。

    吃过饭,他道:“我昨晚写了一篇短文,算是对第一天工作的小结,表扬了一些同学,你到广播站去读给大家听,然后放些音乐,营造点安宁祥和的气氛。”

    他和郭兰一起出了门,郭兰去了广播室,他则去临时党支部办公室。

    还未到九点,校长段衡山、音乐系总支书记也来到了办公室,三人听着郭兰读完了短文,音乐系总支书记道:“这是郭兰写的吗,很能鼓舞士气。”段衡山则笑道:“这篇文章肯定是出自侯市长手笔,不是说郭兰写得不好,而是文字的气质是男士的。”

    “是我写的,昨天晚上加了一个夜班。”侯卫东又笑道:“下午我们还播放一篇,这一篇应该是校长寄语了。”

    三人正说着,侯卫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省委办公厅赵东的声音传了过来:“卫东,我是赵东,钱书记要同你通话。”

    侯卫东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道:“钱书记,您好,请您指示。”

    钱国亮声音很洪亮,道:“我刚刚看了内参,你在隔离区里将工作组织得很好,党的支部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立得起,挺得住,能带领一千五百师生抗击非典,有你们这样的干部,作为省委书记,我感到很骄傲。”

    省委书记钱国亮又询问了一些具体问题,这才挂断了电话。

    侯卫东望着段衡山,道:“段校长,是省委钱书记的电话,他看了关于沙州大学隔离区的内参,这是穿林的大作吧。”

    段衡山笑道:“这孩子的动作还挺快,昨夜我和他在电脑上聊了发生在隔离区的事情,没有料到这么快就上了内参。”说到这里,他微微仰着头,颇有些自得。

    若是顺利地渡过了隔离区一事,则坏事变成了好事,可是若在隔离区里染上了非典,则省委书记的青睐也就是很镜中花水中月了。

    侯卫东脑中闪过了数个念头,只是现在隔离区并没有发烧病人,他更倾向于考虑顺利渡地隔离区以后的事情。

    研究完新一天的工作,侯卫东与段衡山又到西区去转了转,经过了昨天的考验,隔离区的工作已经走了正轨。随后,市委朱民生和市长宁玥分别打来了电话,询问了隔离区的具体情况。从话里话外,侯卫东判断出,朱民生和宁玥还不知道内参的事情。

    想到省委书记亲自给小小的沙州副市长打电话,侯卫东暗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隔离在省长和省委书记脑里都留下了印象,若无恙,此事就千值万值。”

    在沙州,新月楼,早上七点,小佳正在睡梦之中,忽然传来门铃声音,而且持续不断。

    自从侯卫东进了隔离区,小佳的神经就有些过敏,听到急促的站铃声,连忙穿了衣服出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和一位干部。

    干部戴着厚口罩,说话不太利索,却站在防护服背后,道:“我是市抗非办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是园林管理局的张小佳副局长。”

    “我是。”

    “昨天在高速路上一辆长途汽车翻了车,你是否参加了抢救工作。”

    “当时我正路过那里,参加了抢救工作。”

    穿着防护服的人道:“长途汽车上有人发烧,你要接受隔离,请配合工作。”

第七百二十五章煎熬(上)

    第七百二十五章煎熬(上)

    到了第二天上午,隔离区都很正常,段衡山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平静,道:“中午到我家去吃饭,家里还有些腊肉和腊鱼,是正宗的老山腊肉。”

    侯卫东与段衡山都有相同的感觉,昨天是强撑着有说有笑,今天虽然没有解除警报,却轻松了不少。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老公,我被隔离了。”小佳的声音带着哭腔。

    侯卫东猛地站了起来,道:“新月楼也被隔离了?”

    小佳哭着道:“也算吧,但不是整体隔离,而只是将我们那个单元隔离了,昨天我来看你,回家的路上,恰好看到了一辆大客车翻车,我去帮忙转移伤者,谁知里面有一个疑似病人。”

    “是疑似,还是确诊?你现在有什么症状吗?”

    “现在还是疑似,我没有症状。”

    侯卫东在屋里转来转去,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到益杨来,你没有回家里吧,家里被隔离没有?”

    “昨天回家很累了,直接回家了,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小囝囝没事,爸妈也没事。”

    侯卫东心急如焚,不过此时他也是身不由已,强自镇定下来,安慰道:“家里什么都有,你也别太着急了,就当成一次休假,一定不会有事的,西区隔离区有六例疑似,现在一千五百人都过得好好的。”他恨不得马上长翅膀飞回沙州,可是他亦在隔离区里,只能心里着急,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直到电话发热,侯卫东这才放下了电话,段衡山已经听出了是怎么一回事情,夫妻俩在不同地方几乎同时被隔离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听说过,他只能宽慰道:“卫东,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夫妻俩都会没事。”

    自己被隔离,侯卫东并没有太过着急,可是小佳被隔离,他便觉得急火攻心。隔离是铁的政策,他纵然着急,也无计可施。

    郭兰从广播室回来,进门就见到了侯卫东正阴着脸在抽烟,而很少抽烟的段校长手里也夹着一枝烟。郭兰用手扇了扇空中的烟雾,开了一句玩笑:“好大的烟,没有听说抽烟可以防非典啊。”

    侯卫东没有心情开玩笑,只是苦笑了笑。

    “这事说来巧了,我确实听说抽烟的人很少得非典,抽烟的人的心肺都成了腊肉,腊肉当然不会得非典。”段衡山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故意说些轻松的话来调节气氛。

    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小佳的电话,他拿着电话,站到了窗边。

    段衡山看了侯卫东的背影,低声对郭兰解释道:“侯卫东的爱人在沙州也被隔离了,她为了帮助翻车的旅客,与疑似病人接触过。”

    郭兰吃了一惊,道:“张小佳也被隔离了,他家里人也被隔离了吗?”段衡山将烟摁灭,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家里人被隔离了,卫东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听到了这个消息,郭兰心被搅乱了,和侯卫东组成家庭,携手共渡人生,是人生的一大美事,听到了小佳与非典疑似接触,脑中禁不住浮现那个情景。

    她马上暗自自责:“我怎么能这样想,太不道德了,怎么能有这么肮脏的想法。”

    被困于西区以后,除了最初的惊慌以后,郭兰很快就沉浸于与侯卫东的共同生活之中,她甚至希望隔离生活能无限期的延长下去。

    侯卫东站在窗边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郭兰偶尔能听到支言片语,她的情绪越来越低沉,比听到西区被隔离的消息更加沮丧。美丽的肥皂泡,被张小佳被隔离的消息轻易地击碎。

    打完电话,侯卫东拿着略有些发烫的手机走了过来,坐下来,顺手又抽出一枝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中午,段衡山道:“郭兰就别做饭了,你和卫东都到我家里来吃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我和你们两家在一幢楼住了也有好多年了,这几年见面的时间还没有这几天的时间多,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一场非典,根本不可能让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

    他有些感慨地道:“我和郭教授前后做邻居好多年,老郭还没有到我家去吃过饭。”

    郭兰鼻子酸酸的,脸上表情多了一丝忧愁。

    到了段家,郭兰进厨房去当帮手,侯卫东与段衡山坐在客厅里聊天,她一边与段夫人聊天,一边偷眼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心思却是渐渐复杂了起来。

    吃完午饭,下楼之时,侯卫东和郭兰各自来到了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郭兰打开了防盗门,温言道:“你也别多想,张小佳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侯卫东心里牵挂着小佳的安危,心情不太好,就点了点头,道:“学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下午就别出去了,隔离期间,还是尽量不要出去,小心驶得万年船。”

    郭兰回到了寝室,见到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了招呼,进了里屋,站在床边,问道:“妈,感觉好些了吗?”

    郭夫人道:“我没事,就是把你连累了。”她见到女儿,忍不住又当了一回祥林嫂。然后朝门外望了一眼,道:“这个保姆也太不象话了,你去上班以后,她就把电视打开,而且声音特别大,吵得烦死了。”

    郭教授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安静的环境,在他的熏陶之下,家里总是一片和风细雨,除了钢琴声稍大以后,基本上没有特别大的声音。此时,屋外的电视正在放连续剧,连续剧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大吼一会大闹,将郭家的安静祥和气氛彻底颠覆,轻易地完成了对郭家的解构主义。

    当郭兰沉着脸要出到客厅之时,郭夫人拉住了她,道:“你好好给她说,别吵架。”

    郭兰原本就不是吵架的人,她到了客厅,尽管有意见,仍然对保姆客客气气地道:“陆大姐,你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些,我妈要睡午觉。”

    保姆不情不愿地拿起遥控器,将声音调小了几格,但是按照郭家的习惯,这个声音还是吵闹了一些。

    “我妈睡眠不太好,声音还要小一些。”

    保姆这下就不太高兴了,拿着遥控器就把声音关小了几格,等到郭兰离开,暗自嘀咕道:“保姆也是人,看电视都要来管,知识分子就是尖酸刻薄。”

    郭兰装作没有听见保姆的话,走回房间时无意看了厨房一眼,只见厨房里放了不少未洗的碗,乱成一团糟。她楞了楞,回头看了保姆一眼,忍住气,走回了房间。

    此时,她下定决心在隔离结束以后就解雇这位好吃懒做的保姆,同时也下定决心说服母亲跟随自己到上海去养病。

    在第三天上午,侯卫东强打着精神在办公室商量事情,手机又响了起来,接通以后,传来了县委书记蔡恒兴奋的声音,道:“侯市长,报告一个好消息,送医院接受检查治疗的几位同学体温迅速恢复了正常,身体无其他不适,市防疫部门宣布解除了北三公寓的隔离,我和高县长马上过来,给你压惊。”

    几乎在与此同时,段衡山也接到了电话。

    两人同时放下电话,异口同声地道:“解除隔离了。”

    很快,广播室里传来了郭兰的声音,随后西区的师生就涌向了校园,侯卫东站在办公室窗口看见了在校园内聚集的人群,取出手机,给郭兰打了电话。

    “虽然隔离解除了,但是非典疫情仍然存在,你在广播里告知同学们,不要在操场上聚集,要依然做好防疫工作,要庆贺,等到了非典结束以后。”

    郭兰稍稍组织了语言,将侯卫东的意思播放了出去。

    侯卫东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就给省委办公厅赵东副主任打了电话,汇报了西区解除隔离,随后又给省政府郑秘书长打了电话,然后给朱民生、周昌全、祝焱等领导分别打了电话。

    县委书记蔡恒坐着车直奔西区,这一段时间,由于西区被隔离,侯卫东陷在了里面,他天天接到沙州市级领导的电话,这些电话是关心、鼓励,同时也是压力,此时得到解除隔离的消息以后,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亲自到学校来接侯卫东。

    “感谢蔡书记,没有县委县政府的关心,隔离区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段衡山所说是实,每天县政府采取了果断措施,保证的隔离区的生活。

    客气了几句,蔡恒又侯卫东道:“侯市长,县委要开常务会,专题研究抗非之事,请你过去作指示。”

    侯卫东转身与段衡山握了手,道:“段校长,在沙州大学被隔离的三天,让我终生难忘。”段衡山同样带着感情,道:“卫东,你在隔离区帮得很好,作为沙大的校长,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两辆小车驰离了校园,在电梯里,蔡恒道:“侯市长,听说张局长也被隔离了,她是为了抢救车祸伤员才与疑似病人接触,让人敬佩。”侯卫东摇了摇头,道:“早知会遇上这事,还不如让她到校园来,大家一起隔离算了。”蔡恒安慰道:“侯市长,没有事的,隔离就是一种预防。”

    进了会议室,全体常委都站在门口,同时鼓掌,欢迎着侯卫东,会场上还挂着两幅标语:“热烈欢迎侯市长归来”“向侯市长学习,打赢抗非战役。”

    在沙州,小佳接到了侯卫东电话,得知沙州大学解除了隔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晚上,沙州电视台播出了对沙州大学隔离区的专访,郭兰在专题上以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身份讲了话。

    看着相貌端庄、气质高雅的郭兰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小佳想起一件事:“郭兰和侯卫东是邻居,在整个隔离其间,他们两人就是在一起的。”

    女人的直觉有些奇特,通过电视画面,小佳的心情突然有些别扭。

第七百二十六章煎熬(中)

    第七百二十六章煎熬(中)

    小佳看了电视只是觉得别扭,还没有来得及深想,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陈庆蓉心痛地责怪道:“你这人也是,侯卫东已经被隔离了,你还跑到益杨去做什么,太傻了。”又道:“想吃什么,妈给你弄。”

    “你别过来,我没有胃口,而且冰箱里还有不少东西。”

    陈庆蓉缓和了口气,叹息一声,道:“你也别担心了,我听说很多人隔离以后都没有事。”

    挂断电话以后,小佳一个人坐在屋里发着呆。在客厅的显眼位置,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侯卫东英俊挺拔,小囝囝乖巧可爱,这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如果自己真的染上了非典,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父女俩。

    对生存的渴望之情大过了嫉妒之心,又经过母亲打岔,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非典与家庭之上,其彷徨而无助之感特别强烈,悲从心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侯卫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小佳,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给你写了一封邮件,上面有非典潜伏期的典型症状,你看一看,对照一下。”

    打开了电子邮件,这个邮件是由侯卫东依据防非资料整理的,主要是介绍非典潜伏期的基本情况:

    “非典性肺炎潜伏期一般在4-10天,临床报告最短病例为1天,最长有20天,甚至有及个别病例达到28天。 非典性肺炎在潜伏期内症状不明显,主要体现为轻微肌肉酸痛,易疲劳,有不稳定的低热,伴有乏力、嗜睡,全身有不适感……少数伴有咽痛,流涕等流感症状……进入发病期,发展为持续高热,出现咳嗽,偶有血丝痰,严重者出现呼吸困难……”

    其实小佳在单位里也看过非典资料,当时只是一扫而过,此时被关在了家里,仔细阅读资料,就觉得喉咙痒了起来,并且总是想咳嗽,她对照着病情特点,越发觉得自己有了疑似病例的特点,便急急忙忙给侯卫东回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感受。

    侯卫东也紧张,可是没有在小佳面前表现出来,安静地道:“小佳,你这是自己在吓自己,家里有体温计,你先量一量体温,如果确实温度升高,再说下一步的事情,而且即使温度升高以后,也有极大的可能就是普通发烧,音乐系几个学生现在全部都退烧了。”

    “我还是害怕。”

    “那我就回来陪你。”这是侯卫东多次提出的要求。

    小佳断然拒绝道:“你不能过来,我们俩不能同时染病,我染了病,还有你来照顾小囝囝,哪果我们俩都得了病,小囝囝就是孤儿了,求求你,别过来,我能应付过来。”又道:“你回来我也不会开门。”

    侯卫东知道小佳的观点是正确的,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可以在网上打麻将,斗地主,哪果我有时间,也上网和你一起斗地主。”

    小佳被隔离的这一段时间,对小佳、侯卫东以及两边的大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侯卫东以张远征、陈庆蓉都恨不得帮着她被隔离,可是此事他们都帮不了忙,只能让小佳一个人去承受,害得这三人比小佳受到了更重的煎熬。

    在西区隔离初期,由于处于特殊的环境与氛围,侯卫东和郭兰都很纵情于沙州大学教学楼的二人世界,心理上负担并不是太重,得知小佳被隔离以后,侯卫东和郭兰的情绪都发生了变化,两人只是在门口对望一眼以后,便各自走进了自家的房门,再也没有了隔离初期的纵情。

    这也让郭兰受到了深深的煎熬,理智告诉她,小佳被隔离之时,若继续与侯卫东来往,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可是对感情和家庭生活的渴望让她辗转翻则,难以入眠。

    当隔离取消以后,郭兰原本想将保姆解雇,只是想到非典并没有结束,此时让保姆回家,未免不太好,便忍住没有开这个口,她不想依靠保姆,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母亲,以此来排遣心中的惆怅。

    就在西区解除隔离和小佳被隔离之时,全国的抗非工作也在不断深入之中。

    4月21日 至4月底首都非典疫情严峻,最高一天新增病例达一百五十多人。4月24日 首都中小学开始停课两周;对人民医院实行整体隔离。

    5月1日 经过八天的紧急筹建,首都第一家专门治疗非典的临时性传染病医院小汤山医院开始接收病人。此时军队支援北京的医护人员一千二百余人陆续到位。5月6日 《工伤保险条例》颁布。据此,医务人员在救治患者的过程中感染非典应算做工伤。

    5月8日 中国部分高校表示,优先录取抗非典英雄子女。5月9日 首都新增病例数首次减至五十以内;同日首都宣布,医务人员的感染比例已经呈明显下降趋势。从4月21日到5月1日,每天平均是15.81人。从5月2日开始到5月8日,平均每天6.3人。

    益杨县的防非工作一直在有序开展,特别是西区解除隔离以后,全县信心大增,医护人员、公安民警、各类执法人员在克服恐惧以后,积极性主动性都大大提高。

    在沙州,唯一出现非典型肺炎的案列就是高速路翻车客车上的回乡人员,小佳运气实在不佳,在高速路上救人,就恰好救到了有非典的客车。

    她虽然没有什么症状,可是由于非典最长的潜伏期在二十八天,因此依然被隔离在家里,随着二十八天的时间接近,她的心里压力倒是小了,在电脑上打起了麻将。

    5月9日,市长宁玥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侯市长,益杨那边的工作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回沙州来。”

    侯卫东道:“宁市长,我还在参加省党校学习,党校给我打了几次打电话,返校的时间规定在5月15日。”

    “还有六天时间你才返校,先回市里,我有事同你商量。”

    “行,我今天就动身回沙州。”

    宁玥笑道:“等到张小佳结束了隔离,我请你们夫妻俩好好地喝一杯,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夫妻要是交好运的。”

    她是属于作风强硬的女强人,可是面对的朱民生是积累了丰富工作经验的市委书记,他充分吸取了放任黄子堤带来的恶果,从人员调整到重大事项的决定,都按照前任周昌全的做法,采取了重大事项议事制度的办法,都紧紧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有了这一张大网,宁玥办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她在沙州势单力孤,纵然有背景,但是尚不能在沙州这盘棋上发挥作用,侯卫东等年轻的改革派,就是她需要利用的力量。朱民生会下棋,她同样也有下棋的能力。

    侯卫东在沙州有不少耳目,对沙州政局心里雪亮,他年龄不大经历却很非富,见惯了党政一把手的明争暗斗。

    党政一把手分设其实也是一种制度安排,在一个地区设立党政两个一把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内部起着互相牵制和制衡的作用。只要两个一把手不违反原则,不严重影响当地发展,有些小矛盾就是很正常的。若搞成了某个人的一言堂或是两人矛盾冲突影响了工作,则此班子就为不合格。

    对现实有了清醒而准确的认识以后,侯卫东在对待宁、朱两人的心态就很平和,甚至还有一种超越感。

    5月9日中午,侯卫东在离开沙州这前,开车进了沙州大学。

    郭兰听到屋外熟悉的汽车喇叭声,一颗心便跳将起来,几日的沉郁就如积雪碰上了春风,顿时开始融化了,她禁不住就朝阳台上走去,当脚步刚刚踏上了阳台,她又停了下来,暗道:“我是怎么了,就是一声喇叭,为什么这样激动。”

    退回到寝室,她握着那柄精致的铜钥匙,心神不定地把玩着,自从在岭西收到了这枚铜钥匙,她就经常拿在手里,就如和尚拿着念珠,道长拿着拂尘,此时铜钥匙也有些光滑了。

    “郭兰啊郭兰,你是有自尊的人,决不能甘于当小三,为了爱情,也应该离开侯卫东。”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声音。而另一个声音道:“这是你的爱情,爱一个就痛痛快快地爱,何必遮遮掩掩。”

    两种想法正在脑海中博弈,放在桌上的电话铃声猛地响了起来,听到了侯卫东的声音,她又挣扎了一会,才道:“我等一会过来。”

    找个借口,出了门,再拐进了侯卫东的家门。

    两人在客厅里紧紧拥抱,过了良久,才分开。

    “我要回沙州了。”

    郭兰吸了吸鼻子,道:“我与学校联系了,学校要求等非典过去以后,就回学校。”

    侯卫东一直回避着某个选择,他在郭兰的额头上亲了亲,深深地嗅了嗅她的味道。经过了非典的考验,他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长期与郭兰保持暧昧的关系,是对郭兰最大的不公平。可是,他实在爱着郭兰,想到她躺在别人的怀抱,心里就要滴血。在理智与爱情面前,侯卫东也是深受着煎熬。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久久不愿意转移开眼光。

    当楼下汽车声响起之时,郭兰回到屋里,抹了眼泪,她已经用眼光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相信侯卫东能看懂。

    奥迪车驰上了高速路,将益杨丢在了身后,侯卫东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

第七百二十七章煎熬(下)

    第七百二十七章煎熬(下)

    5月9日,侯卫东从益杨县返回了沙州,至此,他完成了在益杨县的使命,这一次决战益杨县,侯卫东被隔离,却先后与省委书记钱国亮两次通话,算是在钱书记脑中再次留下些印象,也算是大难不死的后福。尽管小佳还处于隔离期,而且客车上的疑似也被确诊,但是十来天没有任何症状,大家也得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二十八天快一些到来。

    此时,经过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非典疫情得到了有效遏制:

    5月15日 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第一批7名病人痊愈出院。

    5月19日 首都当日通报的新增确诊病例数首次降至个位,为7例;山西省首次没有新增临床诊断病例。

    5月22日 首都首批高三学生复课,体温超标者严禁入校。

    5月29日 首都新收治确诊非典病例首次降到零;当日确诊与疑似病例之和也首次降至个位数。

    6月1日 首都高校应届毕业生首批返校。

    沙州,生活和工作秩序也逐步恢复正常,经过确诊的三例人死亡一人,另外两人痊愈出院。

    小佳被隔离28天以后,有惊无险地解除了隔离,侯卫东带着小囝囝、还有陈庆蓉、张远征、侯永贵和刘光芬,都在门口等着,害得小佳也哭了鼻子。她被隔离之时心情不宁,无心饭食,出来之时,身材苗条了许多,又有了大学时代的体形,这让赵秀等几位麻友羡慕不已。

    当天晚上,小佳与侯卫东做爱以后,聊天到深夜,小佳突然想起了那日对郭兰的专访,道:“怎么那么巧,你和郭兰都被隔离了?”侯卫东道:“这叫做无巧不成书嘛,郭兰的母亲摔骨折了,她恰好回家照顾。”听了这个解释,小佳这才释然,不过,说者或许是无意,听着无有心,侯卫东却被这个话题弄得心情很不好,压抑了许多天。

    在6月5日,侯卫东得到了通知,省党校正式恢复课程,在各地参加抗击非典的学员们务必按时返校。

    郭兰这时也得到了复课通知,要求尽快返回校园。

    拿到了通知,他去向市长宁玥辞行。宁玥道:“你有尚方宝剑,我只能放行,只是在党校学习的时候,要多思考企业改制的事情,马市长只是暂时代替你管一管,许多具体事情,你还得参加。”

    侯卫东目前是未进常委的副市长,在沙州继续发展下去,很难有大的起色,此时渐生走出沙州的想法,当然,这个想法不能暴露在宁玥和朱民生面前,于是笑道:“宁市长,我还是那一句老话,你只要发话,我随时从岭西回来,就如这次抗击非典一样。”

    “你安排个时间,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两口子分别在不同地方被同时隔离,在全省干部中还是头一份,所以这个饭无论如何都得吃。”

    “宁市长客气了。”

    宁玥思路又回到国企改制上,她想起在省里听到了一些事,道:“最近首都理论界盯着国有企业改制的事,TCL被批了,还是格林柯尔董事长也被认为巧取豪夺了几家上市公司的资产,省里领导以此事的看法也有分歧,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坚持原来的方案吗?”

    侯卫东想了想,道:“理论界的争论,对我太遥远了,我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就是解决实际问题,邓公那句话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才是好猫。”

    宁玥不以为然地道:“理论界的争论最终要落实到具体的政策,发展到一定程度,理论界将为某些利益群体说话,这在国外已经是现实,在国内也有理论支配现实的传统,卫东年轻有为,前程远大,可是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这是行不通的。”

    侯卫东对自己的情况也有深刻的认识:他是从最基层的上青林工作组起步,一步一步走到副厅级的岗位上,他没有在更高一层国家机关工作的经历,更注重实践能力,对理论动向注重不够,换句话说,他的政治敏感度还有所欠缺。而宁玥有家族背景,与高层多有接触,信息面要广泛得多,这是她与侯卫东的很大区别。

    可是,政治敏感度也得在相应的位置才能发挥作用,级别不够之时,纵然鼻子比猎狗灵敏一万倍,也没有什么意义。

    侯卫东没有与宁玥进行太深入的交流,道:“宁市长,这次到省党校学习,就是一个抬头看路的过程。”

    结束了宁玥的谈话,侯卫东陷入了思考,暗自思考道:“宁玥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职务越高,就更需要要政策水平,其实也更需要有人扶持,也需要跟领导,只靠实干,最多走到中层岗位,而到不了更高的领导岗位。”

    山头,派系,在任何朝代都是存在的,这是一柄双刃剑,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侯卫东身上打着周昌全的印记,可是再往上走,周昌全的影响力也就迅速渐弱了,在岭西,要走上大市一把手的岗位,必须得有省委书记、省长的支持。

    他琢磨道:“这一次非典与省委钱书记通了话,不知他有印象吗,如何才能真正地进入钱书记的视线?而赵东最大的作用是牵线,其本身并没有决定权。”

    想来想去,侯卫东感到头痛,也没有明确的办法。

    就在侯卫东感到头痛之时,另有一人也倍感煎熬,易中岭东窗事发以后,溜得飞快,到了广东以后潜伏一段时间以后,正在寻找出境的机会,非典疫情突如其来,广州全市从上到下都投入到抗击非典之中,街道办、居委会穿梭于各个社区,对于通辑犯易中岭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整个非典时期,他就如惊弓之鸟,备受煎熬。

    进入了六月,学校开始返校,易中岭就想着悄悄回一趟岭西,这一次仓皇而逃,身上没有带多少现金,倒是带有银行卡,可是全部被冰结了。非典结束,他终于山穷水尽了,从当上了益杨土产公司经理以后,他就过上了资本家的生活,从来没有尝过没有钱的日子,如今在广州突然间成了提心吊胆的穷人,这让易中岭感到了苦不堪言。

    他以前在沙州花天酒地之时,也想起过狡兔三窟的典故,在岭西秘密地置有房产,还藏着十来万现金,当时这些现金都是随手而放,根本没有瞧在眼里,没有想到这十来万现金就成了救急的钱。

    易中岭换乘了好几趟客车,当在傍晚到达岭西以后,胡子拉喳,衣服也因为坐长途车而皱巴巴,下了车,步行远离了车站,然后在街道办要了一碗杂酱面,吃到杂酱面熟悉的味道,他猛然间想起了在沙州的好日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喝完了面汤,易中岭抹了抹油嘴巴,发出了感叹。

    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岭西,进入了小区,易中岭痛痛快快地冲了澡,这才恢复了人样。

    易中岭躲进了岭西的小区以后,侯卫东也来到了岭西党校,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他一直没有给郭兰打电话,也没有接到郭兰的电话。

    6月24日 世界卫生组织宣布,首都的非典型肺炎疫情明显缓和,已符合世卫组织有关标准,因此解除对首都的旅行警告,同时将首都从非典疫区名单中排除。这一决定从宣布当天开始生效。

    岭西已经彻底从非典疫情走了出来,省委省政府举行了表彰大会,侯卫东被评为岭西省抗击非典先进,带着大红花参加了大会。

    易中岭天天躲在房间里看电视,当他看到了侯卫东戴着大红花作为先进代表发言之时,顿时激起了潜藏在心底的仇恨,他如猎人盯着猎物,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侯卫东,如果你落在我的手里,一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味道。”

    看完电视,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阳台上看星星,看院子里的人来人往。忽然,在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顿时就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院中的行人。

    侯卫东将小车停在路边以后,一个人朝着郭兰的小家走去,在党校这二十来天,他对郭兰的思念一天都没有退潮,更加炽烈了起来,这天在外面陪着宁玥吃了晚饭以后,开着车经过了这个小区,他的车已经开过了小区,还是忍不住拐了一个大弯,开到了小区。

    手里握着精致的铜钥匙,楼道上的灯光渐次地随着脚步声亮了起来,侯卫东将钥匙插入了钥匙孔,轻轻扭动,一次冰冷的铁门就打开了,另一个空间就向侯卫东畅开了怀抱。

    每一扇门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或精彩,或平淡,但是写出来就是一个故事。

    侯卫东打了客厅的灯,郭兰的影子和味道仍然飘浮在空中,用眼睛抓不住,只能用心来体会。

    自从那天离开了益杨,他的心里就充满着更多的矛盾,他也不知道郭兰是否还会回到这间小屋,他也不知道与郭兰的感情到底能走向何处。

    他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看到了桌上放了一本唐诗简本,随手翻开,看到了一片树叶做成的书签,那一页是李商隐那首著名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到了书签,侯卫东知道郭兰读过这首诗,仔细体会意境,确实是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另一个窗口,有两道目光,易中岭死死看着对面的单元,可是对面单元的灯光有熄有亮,他很难判断出侯卫东是到的哪一个房间。

第七百二十八章又临选择(上)

    第七百二十八章又临选择(上)

    在属于郭兰的小屋里逗留了几个小时以后,侯卫东回到了党校,暂时就将郭兰埋在了心底,为了爱情而喝酒烂醉,那是港台电视剧的烂招,真正深沉的感情往往深埋于内心深处。

    在党校过了两天,他开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一大早,提着晏春平带来的竹水河扁鱼,晃晃悠悠地去祝老爷子家里吃早饭。

    没有当上沙州市委常委,侯卫东已生离意。

    在沙州市委,有洪昂、杨森林等年龄不老的常委,作为一位副市长,没有特殊的政绩或是特别的背景,要走上一把手的岗位,确实是难上加难。如何突出重围,成了侯卫东面临的最重要课题。

    选择有三:一是在沙州依次递进,以时间来换官位,这是一个未可预料的过程;二是平级调动到省级重要部门担任职务,然后再下放,这是曲线救国,前几次由方面大员调任部门领导,多多少少是被迫,这一次他有些主动争取的意思;三是直接到偏远市去出任一把手,沙州是第三大城市,作为副市长,有直接到偏远市当一把手的可能性,只要弄出政绩,还是有机会继续向上发展。

    目前,在省里可以依靠的人还是周昌全,可是这个靠山的政治前途基本到顶,开始走下坡路,对自己的助力也将减弱了。吴英副厅长原本是一位极好的助推剂,可是蒙豪放调入中央以后,形势发生了变化,交通局长陈曙光一直在活动,他有离开岭西的意愿,由此可以看出一些问题。

    至于现任的省委书记钱国亮,侯卫东是通过赵东在间接联系,这条线只是算是一条暗线,暂时还用不上。现任省长朱建国是蒙厚石的好友,而蒙厚石的侄女蒋笑是大嫂,这一条倒可以用,可是杨森林的关系更近,杨森林没有上位之前,他的机会并不大。

    走在田野风光下,侯卫东享受着清晨的和风,看着满地的绿意,他的心胸似乎也开阔了一些,将复杂的人际关系暂时放在了一边。

    到了祝老爷子院门,最先出来的还是两条土黄狗,黄狗的记忆力颇佳,居然知道眼前之人是多次进过家门的,围着脚步一阵跳跃,将侯卫东迎进了院子。

    祝梅正背着画板要出门,见到了侯卫东进门,露出一阵惊喜,道:“这一次隔离,被吓着了吗,我给你发了几个邮件,收到了吗?”

    侯卫东在被隔离的几天,上午去办公室,下午一般情况下就与郭兰在一起,出来之后,事情也挺多,基本上没有打开邮件,此时被祝梅问起,道:“这一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了,还没有时间去看电脑,回去就看。”

    祝梅略有些失望,此时她恢复了听力,新的世界向她敞开了大门,有太多精彩生活在等着他,对于侯卫东来说,朦胧的少女情怀已经成为了记忆,反而是对李晶姐姐的事,她在心里耿耿于怀。

    祝梅忍不住为李晶姐姐打起抱不平,故意道:“李姐姐又到了美国,两个小弟弟越来越可爱了。”

    “是很可爱。”侯卫东没有在祝梅面前表达出情绪的波动,简短地道。

    祝梅又道:“我收到了他们的照片,还有几张速写,你看不看。”

    这几句话说出来,侯卫东马上就反应过来,祝梅应该知道些什么,他尽量平淡地道:“那我就去看一看。”

    这时,祝焱也走了出来,见到了侯卫东,道:“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当真是你,这么早。”

    侯卫东没有想到会遇到祝焱,扬了扬手中的扁鱼,道:“党校已经开学了,给祝老爷子带了几条扁鱼,才从成津让人送过来的。”他很熟悉祝家的情况,一边说着,一边将扁鱼倒进了院子角落的水泥池子里,这是祝老爷子专门挖来放鱼的小池子。

    祝焱才起床,对侯卫东道:“我去上卫生间,你先坐一会。”

    侯卫东就跟着祝梅进了底楼的侧屋,这里已经改造成了她的画室,祝梅在乱七八糟的画室中找了几张纸,上面用简洁的画笔勾勒出活泼男孩子的形象,甚至比那几张照片更生动。

    看着速写,侯卫东在心里叹息一声,对祝梅道:“画得真不错。”

    出了画室,他没有多话,坐在房檐上抽烟,看着院外绿油油的田野。

    祝梅经历了十来年的无声无息的生活,对人的表情特别敏感,看到了侯卫东样子,突然有些后悔,她进屋去泡了一杯茶,放在侯卫东身边,轻声道:“我出去写生了,你喝茶。”

    喝着茶,看着郭兰背着画板走出了院外,年轻的女孩子行走在生机勃勃的原野,在这一瞬间,侯卫东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转眼间就到了三十四岁,青春就在一系列大事小事、闲事琐事中悄悄地溜走了,而且青春的流逝是不可逆的过程,只有当青春流逝以后,猛然回首,才发现岁月之珍贵与无奈。

    祝焱在洗漱之时,蒋玉新也下了楼,见到侯卫东,道:“今天有空过来。”

    侯卫东道:“我回到党校了,离这里挺近,过来喝老爷子的稀饭。”又道:“蒋院子,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前后跟随祝焱的秘书有七、八个了,蒋玉新最喜欢的还是侯卫东,道:“你客气什么,有事就说。”

    “我在青林镇工作的时候,有一位老乡长,挺照顾我,他的亲侄女生了一对双胞胎,在非典时期就害怕了,没有去值班,我亲手签字交她开除了,当时是特殊时期必须用霹雳手段,现在想起也是情有可原。”

    蒋玉新笑了,道:“卫东你就别啰嗦了,到底有什么要求?”

    “我想让她侄女上大专,然后分到沙州的医院,老乡长在当年对我着实不错,我得还错。”

    听侯卫东说得如此实在,蒋玉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事好办,等到九月开学的时候,你再给我打个电话,让她来找我就行了。”

    祝焱洗漱完毕,下楼来,道:“党校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两人都是官场中人,官场中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官场。侯卫东给祝焱递烟,祝焱摆了摆手,道:“不抽了,戒了几次,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侯卫东点燃了烟,道:“马市长进了常委,我倒有些难办了,这一届政府结束,也就是三十好几了。”

    祝焱笑道:“三十几岁仍然算是年轻人,我也是三十七、八才走上县级岗位,比你要差得远。”

    闲聊了几句,他建议道:“我听说铁州班子有些调整,蒋玉楼很快要出任市委书记,能不能想办法调到铁州去,那边工业比沙州还要强,历来是出干部的地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玉楼说一说,他对你还是挺欣赏的。”

    侯卫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祝书记,干脆我到茂云,进常委,给你当秘书长。”

    祝焱此时正处于上升空间,道:“如果你要来茂云,就不当秘书长了,给我当组织部长,帮我把住干部关口。”

    这时祝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了,祝焱又补了一句,道:“卫东若真想动一动,我请义云部长吃饭,你直接向义云部长汇报思想。”

    在祝老爷子家里跑了一趟,收获着实不小,回到党校,心里就想着祝焱的建议。

    上午下了课,侯卫东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侯市长,中午有空没有,如果有空,在一起吃顿午饭。”

    接到了周昌全的指示,侯卫东开着车就直奔沙州印象,要了一间最大的雅间,到了沙州印象,才知道老邢到欧洲去旅行了。

    等了一会,周昌全和楚休宏来到了沙州印象。

    周昌全坐下以后,道:“在沙州工作这十年,胃口适应了沙州菜的风格,不过没有沙州人来陪,沙州菜的味道就不够。”

    侯卫东道:“乡音、乡村、乡人,这是一个系统工程,离开了哪一样,都不会纯粹。”他知道周昌全约他来吃饭,当然不会是仅仅听一听乡音,他还是秉承着在周昌全面前的老习惯,周昌全不说,他就不问。

    吃了风干野鸡,又品了竹水河的正宗扁鱼,周昌全这才道出了此行的真意,道:“目前省政府几位副秘书长作了些调整,你有没有到省政府当副秘书长的意愿,协助我来管计划、财税、体改、劳动保障、人事、编制、统计、信访方面的工作,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再给朱省长讲一讲这事。”

    在沙州,朱民生始终没有将侯卫东作为嫡系,加上宁玥又是强势女人,侯卫东没有进入沙州市委常委,就已经有了去意,此时周昌全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当即表态,“老领导,我随时听从您的召唤。”

    周昌全呵呵笑道:“这一次你在沙州大学被隔离,表现很不错,朱省长在我面前提起过两次了,我已经试探了他的口气,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原来从副市长到副秘书长,还要在省级部门过渡,你是抗非英雄,属于破格。”

    一般情况下,在岭西,省政府副秘书长如果到部门或者地方任职,都是一把手,因此,侯卫东以沙州副市长的身份调到省政府任副秘书长,虽然看起来是平级调动,其实也是提拔了,如果到了省政府,再兼任法制办或是信访局的职务,也就进入正厅序列了。

    一天之内,遇到了两起不错的建议,似乎就将侯卫东面临的出路问题解决了,难道,好事来了,门板也档不住。

第七百二十九章又临选择(中)

    第七百二十九章又临选择(中)

    那日偶尔在小区看到了侯卫东,易中岭便开始回想起与侯卫东点点滴滴的怨恨:

    在益杨,侯卫东还是祝焱的爪牙,与自己无怨无仇,却紧盯着益杨土产公司,如果祝焱、侯卫东不紧紧盯住益杨土产公司,也就没有纵火和投毒之事,他的人生就有另外一条道路,这是怨恨之一;

    在益杨开发区,堂弟易中成被莫名其妙地调离了办公室岗位,表面上的原因是有利于发挥易中成的才能,易中岭心里明白,对堂弟的调动其实是针对他,这是怨恨之二;

    在沙州,易中岭与黄子堤是好朋友,拿了不少好地,做了不少工程,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唯独侯卫东不卖帐,沙津路四个标段,他一个标段都没有弄到手,而在南部新区,易中岭几乎没有任何项目,这是怨恨之三;

    在沙州绢纺厂一事,易中岭原本想以小博大,毕其功于一役,控制实力尚厚的绢纺厂,不料侯卫东从中作梗,让美梦成空,这是怨恨之四。

    易中岭无所事事之时,总喜欢拿了椅子,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即是看院中风景,也是守株待兔,等着侯卫东再来小区。无意中似乎探得了侯卫东的秘密,这让易中岭狼狈的逃窜生涯中多了一抹亮色。

    等了好几天,不见了侯卫东的踪影,易中岭也不着急,天天就小酒小肉地守着,他要等到非典彻底结束,各地彻底解除了抗非工作,才准备拿着钱离开岭西。

    6月10日傍晚,易中岭切了一只卤鸡,买了啤酒,又开始重复往日的故事。

    一位窈窕的女人走进了小区,易中岭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了,他原本只是想饱一饱眼福,可是当女人走近,他眼睛就瞪圆了,来人居然就是沙州组织系统的美女郭兰。

    看到了郭兰,易中岭脑中刹那间就闪现出了侯卫东的形象,侯卫东——郭兰,两人倒真是郎才女貌,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看着郭兰走进了自己看熟的那一个单元,易中岭兴奋得快要跳起来,骂道:“女人都是贱货,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也就这么一回事。”又自语道:“侯卫东自诩为正人君子,这下被我抓住了痛处。”

    他在屋里转来转去,脑筋急转,思考着这次发现将有何意义,渡过短暂的兴奋,他发现,见到了侯卫东和郭兰一事,对于他来说最多就是三流小报记者淘到的桃色新闻,而且两人间隔了这么多天出现在一个小区,拿到桌面上,这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没有任何影响力。

    可是,凭着他的直觉,侯卫东和郭兰肯定是走向同一个地点,若说两人没有私下的关系,打死他都不相信。

    此时,在楼上,郭兰一眼就看见了那一本翻开的诗集,她清晰地记得,当时看过此书,自己将书关闭放好了,这一次见到桌上打开了诗集,便明白侯卫东到过此屋。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郭兰最喜欢的诗,她将诗集拿起来,放在鼻上嗅了嗅,熟悉的纸张和油墨的味道依旧,诗句在印刷体里穿越了千年时光,李商隐的忧伤直指她的心灵。

    她手里握着那柄精制的铜钥匙,这枚钥匙就如一块玉,被抚摸久了,日渐光滑起来,显出些温润之色泽。

    第二天,七点,郭兰细心地关掉了水、气和电,在门外坐了出租车,直奔岭西空港。

    在小区的绿化树下,戴着墨镜的易中岭已经偷拍下了郭兰的照片,等到郭兰坐上了出租车,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门口。门口旁边就是一家面馆,生意红火,他早就想来这里吃顿面,可是一直在犹豫,此时拍了郭兰的照片,心中高兴,警惕性就降低了,来到了面馆,拿出了老总的架子,道:“来一碗牛肉面,三两的那种。”

    吃着牛肉面,易中岭似乎重新回到了正常社会,心思一会儿飘到了往日的荣光,一会又回到了侯卫东、祝焱身上。

    “老子得让侯卫东吃不了兜着走。”尽管易中岭此时处于被通辑状态之中,他还是胆大包天,一边咬着面条,一边恶狠狠地想着如何借着这个机会修理侯卫东。

    人得极其复杂的综合体,绝大多数人都是正常人,都心怀怕惧,但是也有极少数人胆大包天,易中岭就是属于胆大包天特别敢于冒险之人。此时的易中岭就是一条疯狗,他滴着疯毒的嘴此时对准了侯卫东。

    此时,侯卫东在省党校学习,由于有了省政府这个去处,他自然就心静如水,在学校里相当淡定。

    在与周昌全共进午餐以后,侯卫东将各种利弊在心里仔细盘恒,无疑到省政府出任副秘书长是最好的选择,这其实意味着不升级别的升职,同时也意味着能进入省政府机关核心。

    唯一令侯卫东有些耿耿于怀的是这一次到了省政府,就再次与周昌全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离开周昌全的日子里,他当过成津县委书记,现在又是在职副市长,看法和想法与最初已经有了微小的区别。

    在内心深处,侯卫东并不想与周昌全绑在一起,周昌全是年龄最大的副省长,最多还能干一届,退居二线以后,十有八九会产生不确定因素,对于侯卫东这种年轻干部来说,这是需要提前考虑的。只是,能进入省政府出任副秘书长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尽管有一些隐患,他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应答。

    “卫东,下课以后打球。”

    侯卫东关掉书本,正准备出门,班长鲁军拍着他的肩膀,发出的邀请。

    省计委副主任鲁军是副厅级,也进入了市局级班,他是省计委副主任,在省里颇有影响,被认定了班长。

    侯卫东已知自己十有八九要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协助副省长的工作中恰有计委,他与鲁军在以后将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因此,有意想多和鲁军谈一谈工作上的事情。

    在与鲁军一起走回宿舍,他问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道:“鲁主任,最近国有企业改制问题上,还是有许多不同的声音,让从事具体工作的同志难办。”

    鲁军在岭西算得上研究政策的专家,听侯卫东说起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现在理论界对国有企业改制争议很大,有一种观点,认为国企产权改革实际是国有资产廉价大转移,是把数十年的积累转移到少数人手里,提出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不少措施,管理层收购被叫停也与这个思路有关系,沙州市前一段的改制所采用的办法就很灵活,有管理层收购,也有联营,还是破产,以及卖给职工,这就叫做实事求是,是为了解决问题,而理论界有些人有些事还真是说不清楚。”

    侯卫东以前经常向鲁军请教问题,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国有企业改制实践,也有了自己的观点,他以后要协调、指导鲁军的工作,也就不能显得太弱,便很客观地探讨道:“理论界有些模型实际上是将问题简单化了,地方政府出让国资时不仅要考虑帐面价值和评估价值,还要考虑这个企业是否能够生存,如果不能生存,帐面价值迟早会变成负值,如果认定国有资产转让价格低于评估价值就是流失,也有失偏颇。”

    鲁军感叹一声:“从我个人来说,是赞成国有企业在完全竞争领域的退出,特别是在市属中下企业应该尽量退出。理论是政策的先导,若国有企业流失论成为主流,将会影响岭西的企业改制工作,相关的责任人,就比你老弟这种一线负责人,说不定到时还要承担责任。”

    经过县委书记和副市长岗位锻炼,侯卫东气质越来越稳重,没有透露自己要到省政府出任副秘书长的消息,暗道:“鲁军思考的问题很深入,水平亦高,看来省政府与市级机关确实是有区别是,进入省级机关,提高理论素养成为一个突出问题。”

    两人边走边谈,鲁军道:“现在周省长分管计委,他很重视相关工作,我准备建议市局级班到铁州和沙州去考虑一次国有企业改制问题,到时也请老弟介绍沙州改制的经验。”他这几句话,就有了省计委副主任的味道。

    侯卫东素来知道媒体的历害,市局级班到沙州考察,说不定就会惹来省内不少媒体的注意,而且他即将到省政府工作,也不愿意自己分管的工作有任何闪失,推脱道:“沙州工业这几年遇到了挫折,我看还是去铁州考虑,铁州这几年发展得很好,总有些积极的因素。”

    未等鲁军表态,他又道:“我建议最好走出岭西去看改制,这样更能提高大家的思路。”

    鲁军便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到时候再说,省计委今年也有调研任务,沙州是重点,到时我们还是要去。”

    回到了宿舍,侯卫东想了想,还是抽空给宁玥打了电话,说了鲁军的意思。

    宁玥略为沉吟,道:“我是欢迎市局级班的同学到沙州来指导工作,只是国有企业改制是个大难题,沙州改制也正在攻坚,在安置职工等问题上矛盾比较尖锐,曝光率高了未必是好事。”她又道:“绢纺厂职工安置上有些问题,群众反映得很强烈,市政府将开会研究此事,你一直负责此事,到时请你回来一起研究。”

    换了球衣,来到了篮球场,从大学毕业以后,侯卫东就很少摸蓝球了,投了几个球,好几个居然是三不沾。

    来打球的有六七个人,有省级机关的干部,也有市里面的干部,省政府办公厅党组成员、办公厅副主任石小磊穿着印有省政府办公室的球衣,来了几个三大步热身,对鲁军道:“鲁主任,我们来打比赛,省级机关对阵市长大人们。”

第七百三十章又临选择(下)

    第七百三十章又临选择(下)

    派别和山头,存在自然有其理由,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党校,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走得更近的团体,诸如,省直机关的干部平时接触得多一些,或者说是互相利用的价值更大一些,所以在一起聚会的时间更多。来自各市的领导由于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在一起有着更多的共同语言,聚在一起的时间就要稍多一些。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派别。只是党校培训班的时间只有半年,派别还没有形成,大家就走散了。

    在球操上,侯卫东很淡定,他的身体素质相比这几位领导要好一些,尽管多年没有摸篮球,可是底子雄厚,打了一会,大学时代的感觉便重新回来了,接连进了几个球。

    办公厅副主任石小磊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穿着崭新的篮球服和球鞋,跳来跳去很是起劲,但是他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稍稍伸一下手,他的投篮也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被挡飞了好几个球以后,石小磊就来了牛劲,借着身体胖壮,开始在球场里如蛮牛一样上三大步。

    几位市里的同志看着石小磊是省政府的人,都不愿意在打球这些鸟事上计较,每当石小磊三大步上篮的时候,大家都不拦他,让他在球内如球星一样飞奔。

    打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是一身臭汗,出了汗水以后,身体血脉畅通,着实舒服,身体舒服了,心理也就愉快了。

    石小磊也跳得着实痛快,一身肥肉冒出了不少的汗珠,道:“今天你们几位输了球,晚上请客,今天是谁先请。”

    读党校有一个重要功能就是认识一些“道”上的朋友,这些朋友都是各地各部门的头头,多一个朋友,即使对自己的前程没有太大的帮助,可是将来总多一条办事的途径。

    侯卫东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就有另外的一位副市长争着请客,他自知要调入省政府,心情不同,也不急于在这里多交朋友。

    一行人约好了吃饭的时间,便回去洗澡,正在冲澡之时,屋外手机便不停地响了起来,他也不争于去接手机,慢慢地将一身汗水洗掉,穿了干净衣服出来,这才去看电话。

    电话是楚休宏打的。

    “休宏,刚才在洗澡,没有接到电话,有事吗?”

    “今天晚上省政府接待了几位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明天上午还要开座谈会,周省长请你也参加。”

    “什么时间。”

    “七点。”

    换掉衣服,侯卫东就给鲁军打电话,准备推脱晚上的夜宴,不料鲁军也接到了电话,也要参加晚上的宴会。

    与鲁军约好以后,两人一起下楼,正好遇到了省政府党组成员、办公厅副主任石小磊。

    “鲁主任,办公厅的车就要来了,我们一起去吃饭。”石小磊明明见到了侯卫东和鲁军在一起,却只是招呼了鲁军。

    作为省政府的党组成员,办公厅副市长,天天围绕着省长和副省长转,还真没有把下面市里的副市长瞧在眼里,鲁军是省计委副主任,又是专家型官员,前途光明,因此他对鲁军倒是挺热情。

    官场和商场是最讲究现实的势力场,没有实力和明显潜力,纵然是天大的人才也会受人白眼。在这里,友情只能是陪衬,处于官场人际关系补充地位。

    鲁军道:“今天晚上我和侯市长都参加不了,刚刚接到省政府的通知,参加一个招待晚宴。”

    听了此语,石小磊心里的感觉就复杂了,他是省办公厅党组成员、办公厅副主任,这一次进入市局级班也是经过积极争取,在省政府办公厅班子有重大调整之时,他完全有机会成为副秘书长。心中有了这个念想,对于省政府发生的大小事就格外的敏锐,听说了鲁军和侯卫东要参加晚上的招待晚宴,暗生疑惑。

    等到鲁军和侯卫东离开以后,他便给办公厅综合处打回了电话。

    综合处朱处长道:“这一次是国内几位经济学家到省里调研,朱省长和周副省长都要参加晚上接待,还请了省计委、经委的相关同志。”

    石小磊道:“沙州的侯卫东也要参加晚宴。”

    朱处长道:“我没有负责此事,石主任稍等一会,我去找一找接待指南。”综合处负责省政府秘书长的相关工作,办公厅的事多数要从这里过,他很快找到了接待指南。

    “有沙州市政府的侯卫东。”朱处长一边说着,一边就从电脑中将沙州市政府的组成情况调了出来,道:“侯卫东分管工业、南部新区……。”

    谈到这里,朱处长想起了一事,他知道石小磊心里担心什么,道:“我想起来了,侯卫东以前是周省长的秘书。”

    得知了这个情报,石小磊心里便担心起来,省政府办公厅接待国内著名的经济学家,请什么参会是有讲究的,绝对不会胡乱点人参加,这个侯卫东在沙州分管工业这一摊子,被请来参会也算是作为市级政府的代表。

    可是,想到侯卫东居然是周昌全以前在沙州的秘书,这就让他嗅到阴谋的味道。

    石小磊的直觉是正确的,让侯卫东来参加省政府的接待活动,也是周昌全的刻意安排,在岭西省,沙州是第三大工业城市,国有企业改制进行得还比较顺利,侯卫东作为分管领导,也在市级部门有代表性,更深层次的意思,周昌全也想让侯卫东在省长朱建国面前留下更深的印象。

    在沙州,抗击非典留下的印象只能说明侯卫东勇敢和无畏,能与经济学家对上话,无疑就能增加朱建国的印象,这对侯卫东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周昌全对侯卫东倒是很有信心,这个小子聪明肯学不服输,这几年先后当过县委书记和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也着实有几把刷子,应该能给朱建国留下印象。

    侯卫东和鲁军准时来到了会场,当得知国内著名经济学家是谁之时,心里也不禁狂跳了几下。

    来者皆为国内有名的经济学家,个个都如雷贯耳,其中之一便是大名鼎鼎的吴敬琏。

    看到了吴敬琏的本人,侯卫东暗自感叹:“省政府毕竟是省政府,与市政府不是一个概念,在市政府根本无法见到如此人物。”

    参加晚宴的人并不多,在金星大酒店的顶楼有一张能容纳二十五人的旋转餐桌,参加晚宴的人都可以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大桌子上放着座牌,每个人的位置根据重要性而决定与省长的远近。

    侯卫东坐在了最末端,对面正好是吴敬琏老先生。已经七十三岁的吴敬琏并没有常见的老人痣,相貌仍然清秀,眼镜下有着睿智眼光,他的表情与省长朱建国等人略有不同,沉稳,严肃又有几分和蔼。

    侯卫东看清了吴敬琏的相貌,暗道:“经济学家也是人,他就是一个平常的邻家老头嘛。”

    省长朱建国谈笑风声:“……重化工是岭西经济不可超越的阶段……按照理论界的说法,每个国有的经济发展都要经历一个重工业化阶段,岭西还要补课……”

    在2003年,经济过热的现象已初露端倪,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国家实行了宽松的宏观经济政策,中国制造和地产不断发热,可谓内外俱旺,无比繁荣, 能源和原材料价格一路飞涨,特虽是水泥、钢材到了一月三价的地步,在这个背景下,岭西省政府也开始在钢铁、电解铝和水泥之上增加投入。

    朱建国请来了国内的经济学家,主要是想给岭西省的经济把脉。

    在座的好几位经济学家都对重化工业化阶段持支持态度,与朱建国、周昌全两位副省长谈笑风声。

    吴敬琏若有所思地听着众人的谈论,并没有主动说话。

    侯卫东有心听一听吴敬琏的意见,可是在座之人中,他的官职最低,基本上就只能带着耳朵,嘴巴也只能用来吃饭。

    到了中场,周昌全主动请吴敬琏提一提意见。

    吴敬琏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我正在看岭西的相关材料,思想没有成熟,暂时不发表什么意见,我只讲两个地方的事。”

    “2000年底北京中关村发展问题讨论,北京中关村搞了这么多年,名声响,就是产值和税收都上不去,在经历了长时间争论以后,去年10月,中韩合资的北京现代汽车有限责任公司宣布成立,今年销售和税收都很好,应该来说有巨大的产值和税收。只是,首都要想成为具有高附加值和高盈利率的轿车生产基地,光靠简单装配不行。”

    “深圳在重要的高新科技中心,与香港相比,前者的GDP只有香港的六分之一,但是土地已经很紧张了,这说是有深圳的产业素质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出路在于提高土地的利用率,而不应当寄希望于无限扩大外延。”

    吴敬琏讲话之时,大家都静静地听。

    这两个事例看似毫无联系,侯卫东向来注重实践,突然亲耳听到国内经济学家的谈话,心里还有些惶恐,他认真领会着吴敬琏的内在意思,心里也在想道:“越到高层越注重理论,也是有着实际的意义,对于省政府来说,决策错误将是十分严重的错误,影响也更大。”

    “看来,我还得多学习,得适应新职务和新挑战。”

第七百三十一章新生活(上)

    第七百三十一章新生活(上)

    与吴敬琏等国内经济学家见了面,侯卫东得出了两个结论,其一,全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也是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个嘴巴,寻常人亦,并不是不可接近的神仙;

    其二,经济学家确实了不起,在这些寻常老头的脑袋里全是智慧,某些学派甚至能决定着国家的大政方针。就比如吴敬琏来说,他的思想与改革开放的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每当侯卫东想起改革以来岭西发生的巨变,就对吴敬琏充满了敬意。

    第二天到了课堂上,恰好是党校经济学教授开课。昨夜聆听了几位国内经济学家的谈话,今天再听党校教授照本宣科,便觉得索然无味,出于对教授的尊重,他还是坐在了办公室,听着听着,就想起了沙州的企业改制,又想起了与郭兰的最后一眼。

    “也不知郭兰如何?”下课以后,侯卫东到读书馆,借了一本《改革,我们正在过大关》,这是吴敬琏在2001年出版的论文集,封面上,吴敬琏头发花白,一只手扶着下巴,一幅沉思者的表情,而这个表情与昨夜晚宴上的表情极为相似,侯卫东看见以后便有相熟之感。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看了一些内容,侯卫东脑子里总有郭兰的影子,放下书,在窗边站了一会,空中似乎传来隐约的钢琴声,与球场上的篮球声音相比较,显得很不真实。

    “我还是软弱了,五行不定啊。”侯卫东开了车,带着吴敬琏的书,又到了那间小屋。

    在屋门,侯卫东用力嗅了嗅,体验到了郭兰的存在,他原本以为是错觉,等到走到桌前,看了那本诗集,这才确定郭兰确实来过此间房屋。

    将手机放在实木桌上,手机颜色与实木桌子很配,放在上面很安静。

    侯卫东用不锈钢茶壶烧了水,泡了壶茶,坐在窗边静静地看书,在这间屋里,他心神格外宁静,到了五点钟,已将书看了大半。

    易中岭在小区守候了多天,今天终于将侯卫东等个正着,他躲在暗处,用新买的高档照相机,将侯卫东走出门洞的景头完整地收入镜头之中,只是很遗憾,仍然没有见到两人同时出入的证明。

    不过,相同的门洞,清晰的人象,加上没有时间标注,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对一位上进青年很有杀伤力。

    精心挑选了侯卫东与郭兰的相同背景照片,写了“奸夫淫妇”四个字,就放进了信封。

    封好信封以后,他在封面写道:“岭西省纪委收”。写完信封,他很有些得意,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这封信可以给侯卫东添堵,但是也有可能给这个安静地小区招来记者或是纪委的人,这样就增大了自己的暴露可能性。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侯卫东和郭兰的信件暂时放了回去,这封信应该成为子弹,射向敌人,而不应该成为炸弹,将自己与敌人同时炸毁。

    侯卫东将这个小区视为绝对安全的区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最憎恨的易中岭居然就藏匿于此,他甚至还在花园中散了一会步,将《改革,我们正在过大关》的观点与沙州、岭西的现实进行一一印证。通过理论与实践的互相结合,侯卫东对九十年代发生在岭西的事情渐渐有了一个脉胳,虽然还不甚清晰,但是至少有了一条基本的线。

    易中岭站在窗边,拿着望远镜,仔细地看着这位与自己天生不合的年轻权贵,在望远镜中,他是那么年轻英俊,微皱的眉头似乎在沉思着,不可否认,这家伙对女人应该有着相当的杀伤力,与郭兰这个组织部门一朵花勾搭上也很正常。

    在上海,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举着鲜花站在研究生宿舍门前,引来了无数善良的笑意,他虽然是老师,犹自不管不问,耐心地守候着。

    郭兰从校外回来,提着些女孩子用品,漫步在校园小道上,进入了校园环境,她就心情宁静,感觉又回到了青春岁月,又回到了沙州大学的校园,又回到了父亲身边。

    刚回到宿舍,就见到了那位举花男子。

    “郭兰,这一束鲜花送给你,祝节日快乐。”

    “平凡,今天是什么节日,我怎么没有想起。”

    平凡很有风度地道:“你还是组织部长,难道忘记了七一是党的生日,祝我们党生日快乐。”

    郭兰这才想起了七一是党的生日,她大大方方接过了鲜花,道:“谢谢你。”

    平凡又道:“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请吧。”

    坐在楼道的老大姐认识平凡,对着平凡大开绿灯,让平凡走进了充满着胭脂气的女生宿舍。

    在大学里,有岭西同乡会,还有沙州同乡会,平凡和郭兰就在同乡会里认识,作为副教授的平凡,一见到郭兰,便立刻眼前一亮。

    平凡在益杨给县委书记祝焱当秘书之时,刚满二十七岁,此时转眼间就过了十年,当读完博士出来任教以后,婚姻大事就在读书和犹豫之中错过了。

    此时见到了家乡在益杨的郭兰,认定郭兰就是他的生命中的那一半,顿时如老房子着火,开始了大张旗鼓的进攻,一发不可收拾。

    在研究生宿舍的女人们都知道此事,她们全部都站在了平凡的一边,一个劲地劝着郭兰。在世人眼里,平凡作为年轻有为的副教授,才貌双全,与郭兰是真正在玉配。

    在同乡会,郭兰得知了平凡是侯卫东的前任秘书,就在心里暗叹:“世界真是太小,在上海读书,居然还会遇到侯卫东的前任。”她心里藏着侯卫东,对于平凡的追求也就有着先天的抵制。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她也是过了三十的人,青春已经向她展开了背影,如果再不考虑个人问题,说不定就真会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平凡无论从相貌、年龄和学识上都还是不错的人选。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平凡又发出了邀请,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到七宝小吃街,你肯定没有去过。”

    郭兰推辞道:“我才在外面转了一圈,有些累,改天,行吗?”

    平凡一直醉心于学问,因此,他在给祝焱当秘书之时,仍然没有放弃读书,最终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读了十年书,将当秘书之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夫丢得差不多了,此时坐在心仪的女人面前,被拒绝以后就有些尴尬。

    尴尬归尴尬,他仍然坚持着,诚恳地道:“你先休息一会,我在六点钟开车过来接你,不会太累的。”

    郭兰见到平凡的神情,稍作犹豫,还是道:“那好吧,七点钟。”

    等到平凡离开,郭兰便发了一阵呆,顺手把电脑上的音箱打开,很快,屋里又是《离家五百里》的歌声。

    “与侯卫东不可能有姻缘,难道我就不结婚了?”

    “平凡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人也不讨厌,还是可以先接触。”

    “爱情和婚姻能分开吗?”

    “郭兰,你也得接受现实,老大不小了,也耽误不起了。”

    坐在屋里胡思乱想着,同屋的张永莉走了进来,看到了花,道:“好漂亮的花,是平教授送来的吗?郭姐,不是我说你,老大一把年龄了,就得早将自己嫁出去,如果心里还有人,结了婚一样可以来往。”

    张永莉是从应界大学考上的研究生,相隔七、八年的时间,她与郭兰在思维方式和行为上都有不小的代沟,当然,有代沟并不妨碍她们成为好朋友,但是代沟确实是存在的。

    张永莉在读大学之时交了朋友,毕业之后,两人二话不说就分了手,到了上海,如今已经有了新男朋友。

    相较之下,郭兰确实与张永莉有了代沟。

    郭兰很喜欢这位快言快语的重庆女孩,道:“我还是拿不定主意,平凡是不错,但是婚姻是讲究缘分的,否则以后也不开心。”

    张永莉笑着道:“是不是有缘分,也得接触以后才知道,你快化妆,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郭兰也被张永莉的洒脱所感染,道:“有道理,那我就出去吃饭,是否需要给你打包。”

    七点,郭兰从门口出来,她着了淡妆,衣服是按照张永莉的意见挑选的,胸口略有些低,带了一条细细的项链,优雅而美丽。

    平凡眼睛都直了,等到郭兰走近,才结结巴巴地道:“那我们就到七宝小吃街,你想吃什么?”

    郭兰道:“我在上海不熟悉,吃什么就你安排。”

    “吃川菜、岭西菜,还是上海本地菜?”

    “既然到了上海,就尝尝本地菜。”

    平凡穿得很正式,白衬衣,西裤,开车时还带着白手套,一幅优雅绅士的模样,小车内部收拾得很干净,有着淡淡的香水味道,音乐是布兰登堡协奏曲。

    郭兰坐在车上,听着平凡介绍街景,她突然有些走神,脑中想起了到风景区的画面:当时,侯卫东开着车,听着四兄弟的曲子,一路沿山而行,到了那永远让人难以忘记的风景区。

    此时,坐在干净的车里,行走在大上海,她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第七百三十二章新生活(中)

    第七百三十二章新生活(中)

    上海和岭西是两座相距甚远的城市,不过,当今社会的信息穿越了时空,岭西发生的事情在有心人眼里就如发生在眼前一般。

    郭兰与平凡正在餐厅聊天,作为背景的电视节目正在播放新闻综述,国内几位著名经济学家在岭西开座谈会也出现在了新闻节目之中。

    听到岭西的新闻,郭兰下意识关注电视,平凡跟着郭兰的视线,也看到了岭西的新闻。

    “那位是周昌全,这是朱建国。”平凡在给祝焱当秘书之时,周昌全正是沙州市委书记,朱建国是省委组织部长,都是经常到电视上露脸的人物,他离开岭西数年,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人。

    由于是国内著名经济学家的座谈会,新闻时间就稍长一些,平凡看到一位年轻人面前还放着牌子,问道:“这位是谁,这么年轻就有资格参加这种会议。”

    电视里的侯卫东,抬起头,一丝不苟地听着发言,镜头扫过了桌面的座牌,上面还印着侯卫东三个字,只是一晃而过,郭兰心里下定决心要忘掉侯卫东,此时骤然间在电视上见到他,心如被尖利的针轻轻刺了刺,猛然间有些喘不过气。

    “你认识这位年轻人吗,我见着有些面熟。”平凡是几年前偶尔见过侯卫东,当时侯卫东还是祝焱的影子,因此他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当平凡第二次问起此人是谁,郭兰才从失神状态下恢复过来,道:“你不认识吗,这是你的继任,侯卫东,现在的沙州市副市长。”

    经过提醒,平凡似乎才回想起当初那位祝焱身后的年轻人,感叹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四五年,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侯卫东是岭西的后起之秀,能短时间走到这一步,很能干的年轻人。”

    郭兰心神又被侯卫东所扰,虽然坐在了上海的餐馆,思绪却回到了在非典时期的沙州大学,两人躲在小屋里吃着午餐肉,那滋味令人无限回味。想到了小屋的味道,再与平凡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就觉得索然无味。

    她暗自想道:“侯卫东这时在做什么,会想着我吗?”转念又道:“想着我又如何,这终究是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此时,侯卫东刚刚吃过晚饭,正在党校校园里散步,省委党校建校时间与岭西省城的时间几乎一样,校内绿树成荫,从高楼上往下看,校园全被绿树被覆盖,这是一笔来自前辈们的遗产。

    吃过晚饭,行走在绿树之中,侯卫东就如卢梭一样,有漫步者沉思之感,思绪在林间游走,安宁而深远。

    走到七点,他才踱回到了寝室,等着段英过来谈事情。

    段英调到岭西日报结婚生子以后,两人的关系便正常化了,偶尔还打个电话,通一通信息,这一次国内经济学家到岭西搞调研,宣传部门高度重视,电视播放了座谈会的新闻,省台还抓紧时间做了两个专访,岭西日报还觉得没有挖够,就想约参会人写几篇有深度的文章。

    段英来自沙州,又正好负责政经的版面,便被老熟人王辉点了将,要求她来负责侯卫东的约稿。由于时间来得急,因此约定晚上七点见面。

    吃过饭,抱了抱儿子,段英亲着儿子粉嫩的脸,道:“乖宝宝,等妈妈回来。”她又对站在窗前剪花的丈夫道:“我去省党校,报社有一篇约稿,我得与侯卫东联系具体交稿时间。”

    虽然与侯卫东实现了关系的全面正常化,她还是在衣柜前踌躇片刻,挑选了一件紫色的长裙,又化了淡妆,这才提着包,开着车直奔党校。

    进了屋,桌前已有一杯热茶。侯卫东打量了段英一眼,道:“你越来越有气质了。”

    段英也打量了侯卫东一眼,这才笑道:“一般情况之下,当赞美女人气质超好之时,就说明女人的相貌不怎么样,若是连气质都谈不上,就只能称赞女人性格好了。”

    当年,段英彷徨于益杨县绢纺厂之时,侯卫东正在上青林苦闷着,两个青春期的青年人在益杨相遇,彼此给予了对方肉体和心灵的双重安慰,这一段历史成为了两人青春期苦涩又激荡的回忆,两人互相成为对方青春的回忆。

    “当初你在上青林开石场,谁也没有料到十年后就成为了沙州市最年轻的副市长,真金不怕火炼,这倒是一名真言。”喝着益杨上青林的绿茶,段英有些感慨。

    侯卫东没有过多的回顾历史,闲聊几句,道:“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任务?”

    段英这才将往日情怀扔在一边,道:“宣传部开了会,要求借着吴敬琏等人到岭西调研的东风,认真研究岭西发展战略,这是摆在省委的发展课题,你参加了座谈会,老总想约你写一篇稿子,而且要在近期刊出来,趁着吴敬琏热度未消。”

    侯卫东即将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如果能在即将进入省政府之前,能在省报上发表一篇有份量的文章,无疑能增加自己的份量。

    “我愿意写这篇稿子,只是,我的理论功底还存在着欠缺,毕竟这是在全国发行的大报,若发的文章狗屁不通,丢我的脸是小事,丢了岭西日报的脸。”在段英面前,他还是实话实话。

    段英既鼓励又激励:“你的实践经验这么丰富,只要把心所想整理出来,稍加提炼,就是好文章,我相信你一定写得出来。再说,你若写得确实不好,还有主编把关,你写不好,最多就是不发出去,不会丢丑的。”

    明知段英是激将,侯卫东这时也就不谦虚了,道:“既然要写,就要写好,这几年我还是有些感受,写出自己的感受,创新理论谈不上,至少是对沙州经济发展的个人总结,我相信具有一定的价值,不会是空洞之文。”

    两人商议了大致的选题,八点钟,段英完成了任务,告辞而去。

    “你别送了。”

    “送一送何妨?”

    段英一笑,道:“你变了,又没有变。”

    “此话怎么讲。”

    “你比当初在上青林工作的时候,沉稳得太多了,但是内在的不服输的劲头没有变,还是不怕事不服输的疯子。”

    其实,段英的变化远远地超过了侯卫东的变化,她以前是绢纺厂带着忧伤的化验员,成天为自己的饭碗担心,如今是省报著名的记者,只是她的成长过程中有着另外的隐情,侯卫东是心知肚明,因此他并没有多说,只是陪着她走在绿树之间。

    穿过了树林,走到了大门口,侯卫东向着车上的段英挥了挥手,道:“代问全家好。”

    小车发动以后,很快就消失在了省党校。

    接受了《岭西日报》的约稿任务,侯卫东高度重视,送走了段英,拿起笔来,胸中思绪万千,打开了电脑,却无法敲出完整的句子。

    最后,在电脑前苦思冥想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打出了一个写作提纲,初步列出了需要查找的原始资料。

    写作,一向是侯卫东的短板,在当周昌全秘书之时,几篇重要文章都是假借省报王辉之手,此时的约稿再请王辉执笔就太可笑了,而且,即将成为省政府秘书长,在文字上欠缺或许就会造成某种被动。

    因此,他对待这篇文章就拿出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的劲头,要写出一篇货真价实的文章,要证明自己也能写大文章,并将此作为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敲门砖。

    第二天,侯卫东上完课以后,来到了图书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借阅从2000年以来的半月谈,半月谈是发行率很高的官方杂志,里面详细记录了近三年的政策变化。他原本是想看一遍《岭西日报》的社论,可是三年来的社论着实不少,因此他还是选择看半月谈。

    鲁军过来串门,看到装订成册的几套半月谈,奇怪地问道:“卫东,你搞什么名堂,要钻研理论,半月谈深度不够。”

    侯卫东道:“先抽个一、两天时间看半月谈,然后再把岭西日报近三年的社论浏览一遍。”

    “你想研究什么?”

    “我想写篇关于沙州国有企业发展的文章,先了解些政策,再动笔,鲁主任,你是专家,这是我的基本提纲,你给提些意见。”

    鲁军接过提纲,立刻就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也接到了岭西日报的约稿,王辉找过我,也让我写一篇。”

    侯卫东来了兴趣,道:“你主要写什么?我们先交流,别撞车了。”

    鲁军道:“我们的侧重点不一样,我重在理论性,你是拿沙州作为一个标本来解剖,我认为你的写法更有针对性。”

    与鲁军谈完,他的思路又进一步明晰了,可是还觉得有很浅,于是给老领导周昌全打了电话。

    周昌全听闻来意,道:“这篇文章你一定要写好,可以先写一个稍详细的提纲,让楚休宏过来取,我看完以后,再给你提意见。”

    将提纲交给了周昌全以后,侯卫东再给段穿林打了电话,希望听一听他的看法。

    他打定主意,要让这篇论文显示出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水平,否则始终上不了档次。

第七百三十三章新生活(下)

    第七百三十三章新生活(下)

    从大学毕业以后,侯卫东先后当过两茬秘书,可是,文字工作仍然是他的短板,这一次即将走上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工作岗位,他就主动向神奇的方块字发起了挑战。

    方块字之所以神奇,是因为它持久的生命力,从出土的竹简可以看到先人们的思想,历经了多年,没有多大变化的方块字仍然能够准确表达现代人的思想,而另一个国际语言英语,百年前与现在已有极大的变化,而且英语词汇仍然在以惊人的速度在增加。

    侯卫东对着稿纸苦思,思路却想到了英语和汉语的区别,想起了记英语单词的痛苦经历,从他个人观点来说,英语的生命力绝对逊于汉语,理由很简单,因为掌握了几千汉字,几乎就能阅读最高深的汉语言作品,而想读懂最高深的英语方作品,恐怕得有数万以上的词汇量。

    将思路从英语和汉语的比较中回到了现实的稿件,侯卫东又盯住了稿件。

    他的选题是《市属国有企业出路在何方》,之所以有这个选题是他从实践中得来的感受,他认为:市县级政府完全没有必要做企业的事情,市属国有企业应该全部改制。

    现实依据是:市属县属国有企业大面积亏损,而且回天乏力,不改制,市属县属国有企业必将资不抵债,工人生活无着落,最终结果就是引起社会动荡。

    理论依据是:一是党的十五大报告中已经解决了所有制的问题,提出了混合所有制的观点,提出了选择什么样的的公有制实现形式,标准是三个有利于,提出了股份制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可以用,提出了不分姓公姓私,依法对各类企业予以保护、监督和管理。

    二是国家实施的抓大放小策略,依据十五大的说法,国有经济起主导作用主要体现在控制力上,只要国有企业牢牢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发展非公有制经济就没有危险。

    得出的结论:市属县属企业全部改制,政府做政府的事,企业做企业的事。

    侯卫东理清了思路以后,咬了几天笔杆子,终于在七月十日完成了总数在四千字的文章。文章写成以后,左看右看,他还略为自得:“没有想到老侯也能写出理论结合实际的文章。”

    放下文章,他看了表,步行到省政府门口,在今天他接到了小佳的电话,说是蒙厚石要来给省长朱建国过生日,主动特意邀请了蒋笑和他们两口子。

    “不知周昌全是否参加今天的晚餐,如果他也来参加,看到我来了,心里会不会有其他想法?”在官场,秘书往往被打上了某一派的标志,侯卫东是典型的周派人物,他尽管是参加省长朱建国的生日晚宴,也得考虑周昌全的想法。不过,蒙厚石主动发起了邀请,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站在门口正在想着这些微妙的关系,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石小磊坐着车经过大门,他将车停了下来,摇下玻璃窗,道:“侯市长,等人吗?”

    “老婆要来。”

    石小磊笑道:“兄弟媳妇是来查岗,看来不放心老弟。”

    侯卫东回答了一句老生常谈:“老婆不来是放心,老婆来了是关心。”

    石小磊哈哈大笑,道:“看来老婆和领导差不多,都得用手来哄。”又道:“老弟,找个时间约周省长一起吃顿饭,给领导汇报工作。”

    这一次省政府调整幅度不小,按照新调整的分工,周昌全所管的事其实就是常务副省长管的事情,石小磊见周昌全有进入省委常委的可能性,便有心为周昌全服务,他虽然是办公厅党组成员,却暂时靠不拢边,得知了侯卫东的背景以后,他便想利用这条线与周昌全搭上关系。因此他才在学校门口停留了下来。

    石小磊的小车刚刚开走,小佳的那辆蓝鸟车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这辆蓝鸟也有些年龄了,可是保养得好,还是很新,就如那些保养得很好的少妇一样。

    下车的人除了小佳,还是嫂子蒋笑、侄子侯大个子,以及秘书长蒙厚石。

    “秘书长,欢迎。”由于有蒋笑和蒙厚石的双重关系,侯卫东对蒙厚石这位老前辈很是看重。

    蒙厚石下了车,活动了筋骨,道:“到你房间坐一会,不坐车了,我们走路,看着省党校的大树,亲切啊。当年我和建国一起到省党校培训过,他当了省长,我成了退休老头。”

    官场就如人生,关键是一步如果出了差错,也就要步步出差错,关键的一步没有跟上,就会步步都要慢上一个节拍。所以,每到关键时刻,有竞争能力的官员们便会如饿狼一般,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在某个省级单位,曾经同时招进来一批优秀的年轻干部,这批干部太优秀,因此都有提拔的可能性,所以当单位空缺了几个处级岗位以后,这一批优秀的年轻干部便使出了浑身解数,车走车道,马用马路,展开了一番激烈的争夺战,当硝烟落下之后,胜利者只有那么几位,而友情和温情则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蒙厚石与侯卫东走到最前面,小佳、蒋笑两姑嫂则走在后面,前面的人谈事,后面的人说小话。

    蒙厚石道:“今天晚上建国过生日,我每年都要参加的,森林也要参加,这一次,你们和蒋笑也跟着我去。”

    侯卫东已经知道此事,显得很平静,因为要谁参加省长的生日宴会,绝对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实在没有想通为什么朱建国同意请自己夫妻俩一起来参加宴会。

    “能参加朱省长的生日晚宴,我很荣幸。”

    “建国还是很低调的,每次过生日都是我把他拉出来的,今天我们约好了,没有请外人,都是亲朋好友,我先到你这里坐一会,等到五点半钟,再到静园。”他如此说法,已经将侯卫东列入了亲朋好友的行列,那个静园,是省内著名企业的后花园,也是朱建国平时休闲之时常去的地方。

    进了小屋,侯卫东连忙端茶倒水,小佳从手提袋里拿了水果,嗔怪地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水果,还得从沙州给你带来。”

    蒙厚石虽然与朱建国是老友,却也没有贸然带着蒋笑与小佳去找朱建国,而是在省党校暂时休息,然后等着一起到静园吃晚饭。

    聊了一会,侯卫东心里记挂着稿子,主动请教道:“秘书长,您看一看我这一篇稿子,有问题没有?”

    蒙厚石闲着无事,客气两句以后,便接过了稿子。他看得很认真,看完以后,将稿子放在桌上,道:“卫东,稿子不错,是一篇优秀的毕业论文。”

    “写是写完了,心里还不踏实,秘书长帮我提点意见。”

    蒙厚石摘下眼镜,道:“我要提两个问题,第一个,文章中的大部分观点我都同意,可是我认为全卖光还是太偏激了,诸如天燃气、自来水这些关系到万千家百姓的企业,还得由国家来控制,这些公益产品是生产生活的必需品,必须得掌握在政府手里,这是对沙州人民负责,也是对企业的制约。”

    侯卫东反问道:“公共产品就不能由私人或私营企业来经营?”

    蒙厚石道:“我觉得还是由政府来经营公共产品更稳妥一些,作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由私人经营自来水,那一天质量不合格,引发了事故,必然会涉及到很多人,私营企业能承担这个责任吗,况且,我们的政府绝对不能将主动权交到这些企业手里,这也是枪杆子理论在生产生活中的应用。”

    “卫东,要记住,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即要讲人权,又要讲手段,手段就是策略,否则怎么能够保持全社会的稳定,不稳定,受苦的还是人民。从这个角度来说,国家必须要掌握经济命脉。”

    侯卫东点了点头,算是对蒙厚石的看法表示了一定的理解,道:“看来对公共产品还得另外界定,让我仔细考虑。秘书长,你刚才说的是第一个,那么第二个是什么意思。”

    蒙厚石这前几十年经历过共和国的风风雨雨,未必比侯卫东聪明,但是看的东西绝对比侯卫东要多一些,特别是经历过文革时代,对国有这两个字很敏感,道:“从文章里我看得出来,你是彻底的卖光派,这个卖光派是要被骂的,对下,涉及到全市不少老百姓,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风波,对上,还是理论界的风险,理论界素来对国企改革有争议的,你这种副厅级干部 ,实在没有必要凑这个热闹。”

    说到这里,他回想起文化大革命无限上纲的做法,不禁有些不寒而栗。“我再问一句,这篇文章是用来作什么?如果党校的毕业论文,那就没有什么。”

    侯卫东实话实说,道:“这是岭西日报的约稿。”

    “如果是用在报社,我建议你要慎重,这篇文章很容易被扣上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往深里说,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西方反华势和平演变的一部分。”

    侯卫东确实没有想这么深,道:“这就是一篇关于国有企业改制的文章而已,不至于上升到政治高度吧。”

    “你错了,理论向来都和权力联系在一起的,谁掌握了理论,谁就掌握了权力,在文革里表现得很淋漓。”

    小佳和蒋笑坐在角落里,两妯娌关系倒是不错,也不知说到了什么话题,“咯、咯”笑个不停。她们是女人,交谈的内容更多是风花雪月,对于蒙、侯两人这类交谈,即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

    对于侯卫东来说,他一直认为蒙厚石就是人脉关系厚重的秘书长,今天一番谈话让他有些刮目相看,想了想,仍然坚持道:“关于公共产品的内容,我还得认真修正,至于是否被扣帽子,我认为无所谓了,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没有以前那么严重。”

    见侯卫东有主见,蒙厚石也就不多说了。

    等到了五点钟,侯卫东和蒙厚石等人一起来到了静园。

    进门,就见到沙州市委副书记杨森林正在钓鱼,他见到来人,道:“蒙叔,你来了。”

    又对着侯卫东点头,道:“卫东,你好。”

    侯卫东见到了站在小池塘边钓鱼的杨森林,表面上大家客气又亲热,他内里却稍稍觉得有些不太自然。

    杨森林来到益杨当县委副书记之时,侯卫东还是益杨开发区主任,如今一人是市委副书记,一人是副市长,也算是颇有渊源。另一个方面,尽管两人认识近十年,颇有渊源,可是关系却总是不咸不淡,谈不上密切,也没有矛盾。如今,两人因为蒙厚石的原因而走到了一起,真是山不转水转,有些人,有些事,在未经历之时还真是难说。

    而杨森林看见侯卫东,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朱建国在他眼里就是伯父,也是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如今年轻气盛的侯卫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撞了进来,这让他有些郁闷。

    不过他还是很理智,能和侯卫东搞好关系,也不是一件坏事,所谓政治,就是将敌人越弄越少,将朋友越弄越多。

第七百三十四章靶子(上)

    第七百三十四章靶子(上)

    省长朱建国在岭西就是明星脸,普通老百姓绝大多数不认识居委会主任,但大多数都见熟了朱建国的长相。如此一来,微服私访就成了困难之事,或者说是一种奢求。

    在当今的政治理念之中,清官意识早已经成为了被批判的对象,但是在人群中仍然有着对清官的集体潜意识,既然拦不住快速飞驰的轿车,到固定的衙门去喊冤也就不失为一种选择。如今上访群众喜欢跑首都,除了现实的政策导向之外,也还有着文化渊源,而且这种文化渊源更加久远,更加具有生命力。

    朱建国进入静园之时,将寻常的西服脱掉,换上了没有标牌的茄克。在岭西,大公司老总们在闲时喜欢穿唐装,以示高雅,而高级领导反而不太喜欢在公共场合穿唐装,更喜欢用休闲茄克。

    朱建国见到侯卫东,第一句话就是:“侯卫东,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侯卫东此时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见高志远那么激动,他内心平静,表情却如春天般温暖,当朱建国伸出手来之时,他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双手握住了朱建国宽厚有力手掌,道:“朱省长好。”

    他没有在私下接触过朱建国,因此还采取了观其言察其行的态度,恭敬有加,却张驰有度,并没有过于亲密和讨好。

    蒋笑道:“朱伯伯好。”

    朱建国上下打量了蒋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不到省城来,我又不是座山雕,你怕什么?”

    蒋笑小时候长期在蒙家出入,与朱建国甚为熟悉,只是朱建国调入省城以后,才渐渐少了接触,她在读幼年之时,看了林海雪原,就叫朱建国为座山雕,当时朱建国已是县委书记了,为此,蒋笑还挨过打。此时,朱建国提起了旧事,让蒋笑忘记了站在面前的是省长,仍然是以前的朱伯伯。

    朱建国的爱人是岭西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挺严历的老太婆,伸手取出一个小盒子,道:“这是一套小银器,给我侄孙子。”

    蒋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银手镯和一个银项链,项链是小侯卫国的生肖。这种礼物,是岭西寻常人家互赠的礼物,但由省长夫人送出来,在侯卫东眼里自然有更深的含义。

    杨森林与朱建国关系又不一样,他并不急于上前打招呼,等到大家寒暄得差不多了,才凑上来,喊了朱伯伯和阿姨。

    蒙厚石是这场好戏的导演,在现行体制之下,他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过着舒适的生活,如一个隐士,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有所不甘,这种不甘深埋于内心深处,甚至他本人都没有认识到。

    他对于侯卫东有一种偏爱,相较于杨森林,侯卫东更加草根,更加富于传奇色彩,不知不觉中,他将自己的不甘和梦想投射到了侯卫东身上。今天朱建国过生,他就将侯卫东也约了过来,当然,提前也给朱建国说了此事。

    进入了静园,就是家宴了,蒙厚石对侯卫东道:“会打双扣吗?”

    此时有朱、蒙、杨、侯四个男人,打双扣自然就是四个人打,打双扣的过程就是加深认识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将很自然。

    对于蒙厚石的提议,侯卫东心领神会,道:“当过乡镇干部,怎么不会打双扣。”

    “技术如何。”

    “还行吧。”

    蒙厚石笑道:“你们两个小年轻陪我们打一局,但愿小侯的水平也不错,否则没有意思。”

    经过蒙厚石这么一说,侯卫东大致判断出了朱建国的性格:“这是一个典型的出生于解放初期的干部,经历过文革,从基层一步一步升起来,这类人性格颇为复杂,即有造福一方的宏愿,又因为文革经历而擅长于斗争。”

    “这一类人走上高位以后在金钱上容易走极端,或者是极端贪婪,或者是两袖清风。从打牌的方式看,朱建国和周昌全都属于不贪之类。”

    侯卫东想到了这里,偷眼看了朱建国一眼,朱建国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与现场的人和事根本没有关系。

    服务员摆好了小方桌,打开了新扑克,四人就坐上了桌。朱建国坐了桌子,习惯性地伸出了宽厚的手掌,将扑克握在了手里,哗哗地洗着,扑克就如年轻女子娇嫩的手,在一双宽厚手掌中扭来扭去,想挣扎,却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最终低眉顺眼地趴在桌上。

    侯卫东细心地观察着朱建国的行为细节,暗道:“朱建国的权力欲挺重,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人,难怪能当上省长。”

    摸牌之时,蒙厚石道:“你们两人就算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也不一定能打过我们两个老家伙,别让我们失望。”

    侯卫东丝毫不怀疑蒙厚石的话,只要在基层工作过的领导干部,都对双扣有所研究,便聚精会神地开始打牌。

    果然,朱、蒙两人牌打得极精,只要出两三轮,就将对方的牌猜得八九不离十,侯卫东和杨森林确实没有相让,却一直处于下风。

    一局结束,朱、蒙获胜,朱建国心情极佳,道:“先吃饭,吃完饭,再来打两局,两个小伙子打得不错,胆子也不小,哈哈。”

    吃饭之时,朱夫人问道:“笑幺妹,你家那位是刑警,刑警多危险,又长期顾不了家,干脆换一个岗位。”

    蒋笑是由刑警调入出入境管理局,结婚前,她对当刑警的丈夫很是自豪,可是结婚以后,她时常在深夜里担心着丈夫的安危,感受自然不同,道:“侯卫国是犟拐拐,让他不当刑警,他绝对会跟我急。今天是在出发之时,突然发生了案子,才没有来成。”

    朱夫人摇头道:“当刑警不好,太危险了,还是调一个单位,森林,你在管组织,想办法给妹夫调一个单位。”

    杨森林看了蒋笑一眼,道:“调动工作简单,只要侯卫国同意。”

    蒋笑对侯卫东道:“卫东最清楚他哥的性格,把警察荣誉看得很重,调动工作很难。”

    这时,朱建国突然说了一句,“这事简单,既然侯卫国是好警察,又是优秀刑警支队长,那就让他当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说了这句话,他便闭嘴不言。

    杨森林“喔”了一声,道:“知道了。”

    蒋笑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有些惊讶,更有些高兴,她乖巧地道:“谢谢朱伯伯。”

    吃过晚饭,侯卫东和杨森林又陪着朱建国和蒙厚石打了两局双扣,朱、蒙两人配合得极好,思维也很严密,尽管侯卫东和杨森林的牌技不错,手气不错,还是输了。

    整个晚上,大家都专注打双扣,没有谈到工作上的事情,更没有谈到侯卫东将要到省政府办公厅任副秘书长之事。不过,经过一晚上的牌战,侯卫东明白,他算是通过了朱建国的目测。

    回到了省党校的寝室,侯卫东想着今天晚上的经历,尽管这是一个极其有收获的夜晚,他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伴君如伴虎,他当过县委书记和市委书记的秘书,以前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一路过关斩将,如今即将当上省政府副秘书长,反而感觉得有些怕惧了。

    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枝烟,喝了几口清茶,他没有给大哥打电话,这等好消息,蒋笑肯定会迫不及待地给侯卫国打电话,用不着他浪费口舌。

    正想着,侯卫国的电话打了过来,即将升官,他自然也挺高兴,只是最后说了句:“这是些什么事,我们刑警队冒着生命危险与犯罪分子搏斗,命远却是被你们这些官员所决定,想起来让人愤怒。”

    侯卫东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特例,全省有几个人的老婆敢叫省长为座山雕,就是嫂子叫这么称呼。”又道:“既然给了你这个位置,你也别客气,好好办点案子,也就不枉了这次提拔。”

    “这算什么事。”

    “你别在这里发牢骚了,你不当副局长,自然另外有人来当副局长,说不定比你要差许多,明白我的意思吗。”

    侯卫国当刑警支队长,对警察管理体制、队伍建设以及刑侦都有许多感悟,此时突然获得了一个更大的平台,牢骚归牢骚,他还是摩拳擦掌,很有些劲头。

    放下电话,侯卫东发了一会呆,才将费尽心血写成的稿子改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了,这才发了一个电子邮件给段英。

    早上,他跑完步,刚刚回到宿舍,就接到了段英的电话。

    “卫东,稿子看了,质量很高,有理论有实例,应该是你对国有企业改制的总结性文章。”

    侯卫东谦虚道:“我不擅长写文章,为了写这篇文章,很费了心血。”

    郭兰道:“我把文章送给了王主任,这一次组稿,他要审。”

    十一点,侯卫东接到了王辉的电话,王辉道:“卫东老弟,我看了文章,写得很好,但是有些问题,我要当面同你谈。”

    “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没有,只是,目前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被炒得很热,你这文章一出,我担心会成为靶子。”

    “有这么严重。”

    王辉道:“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们见面谈。”

第七百三十五章靶子(中)

    第七百三十五章靶子(中)

    下课以后,走出教室,只觉烈日当空,水泥地面上冒着热浪,侯卫东额头上的汗水瞬间就流了出来。

    到了车库,奥迪车内温度至少有五十度,开门之后就有一股热浪扑了过来,打开冷气,过了好几分钟,侯卫东才坐进了小车里。

    来到了“沙州印象”餐馆,见王辉正在与老邢说话,老邢拿了一把大蒲扇,正在卖力地扇着,王辉白衫衣上已经湿了一片。

    “老邢,你搞什么名堂,站在门口不进屋。”

    老邢看到侯卫东进屋,叫苦不迭,“老弟,是生意没法做了,三天两头停电,温度这么高,客人都不来了。”

    王辉在沙州印象吃过好几顿饭,与老邢也熟悉,道:“老邢,现在全岭西都在电荒,岭西电力严重不足,只能分片区拉闸限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老邢叹气道:“这一条街道没有什么重要政府机关,因此三天两头停电,如果钱书记和朱省长住在这附近就好了。”

    侯卫东近期住在省党校,平时出入都在有档次的地方,虽然知道电力紧张,却没有想到紧张到了这个地步,笑道:“以前没有空调一样过,热点就热点,弄几样辣点的菜,我们来以毒攻毒。”

    “我安排了麻辣鳊鱼,还有风干鸡…都是老弟的保留菜。”

    “今天就以毒攻毒,多放辣椒和花椒,出一身汗水,也就通透了。”

    由于没有电,沙州印象餐馆罕见地只有侯卫东和王辉两个人,他们为了凉快,将桌子放在了大厅,然后房门打开,风便流通起来,稍稍让人感到凉快。

    喝着冰镇啤酒,侯卫东发了问:“王主任,你说为什么会电荒?这是普便现象还是偶然现象,与当前的经济有什么联系?”

    王辉在秃顶上冒着些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流,他干脆就将衫衣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背心,这个打扮就和大街小巷的普通劳动大众相差无多。

    他喝了一口冰镇啤酒,道:“电荒与重工业化和地产热有关,不仅是岭西,上海、广东、江苏和浙江,甚至煤炭资源丰富的山西,同样出现拉闸限电的尴尬,主要原因是钢铁、化肥、水泥等重点耗煤行业持续发展,带动用电负荷和用电量节节攀升。”

    这时,老邢亲自端着一个大盆子走了进来,道:“两位领导,这是酸菜水米子,汤鲜肉嫩。”

    喝着酸菜汤,品着细嫩的大河鲜鱼,侯卫东感受到了一片火热,这和当前的经济形势是息息相关的。

    从2003年开始,国内经济内外俱旺,无比繁荣,与此伴生的是对上游能源的空前饥渴,上青林火佛煤矿猛然间变成了一个制造钞票的怪兽,从一月到八月,侯卫东数钱数到了手抽筋,他不止一次给父亲侯永贵打电话,让他控制一下进度,别光顾着赚钱,还是得注重安全。

    侯永贵基本上住在了青林火佛煤矿,他每天早上起床,就能看到一辆一辆的运煤车等在矿上,无论他走哪里,总会有无数香烟和香烟后面的笑脸,作为曾经的派出所所长,现在火佛煤矿一把手,他清楚地知道,大家尊敬的并非他本人,而是掌握在手的煤炭,他皮笑肉不笑的接过烟,巡走在黑乎乎的矿上。

    先当兵,又当了公安,一辈子都在阳气极重的部门,这让侯永贵带着些霸气,而司机们多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俗称十个司机九个坏,还有一个偷油卖。此时老公安霸守着火佛,正好是一物降一物,火佛一片祥和,没有打架,没有偷盗。

    有的司机在等着装煤之时,闲着无聊,聚在一起小赌几把,侯永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王辉议论起国内经济形势,侯卫东不由得想着父亲退休以后散发余热的劲头,心道:“学经济不必钻在大本理论中去,生活处处都是学问,衣食住行皆是经济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邢的沙州印象和青林镇的火佛煤矿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人从用电谈起,很快谈到了侯卫东的新稿子。

    “你的稿子我看了,总体上没有问题,从你的稿子看得出来,你接受了吴敬链的一些思想。国有企业改制是一个敏感话题,有太多针锋相对的观点,而且每一种观点都代表着背后的势力,所以你这篇文章,有可能会受到攻击。”

    侯卫东一直在基层务实,虽然从上青林以来就喜欢读报纸上的社论,可是他毕竟长期在基层工作,和从事理论界的知识分子有着本质的区别,对于这里面的争端也不甚了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实践中的所思所想提炼出来,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侯卫东口里说简单,暗地里也下了大量功夫,他又道:“王主任,你注意到国务院的动作没有,今年三月,大家在抗击非典之时,国务院宣布成立了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集合了原中央企业工委、财政部、国家经贸委和国家计委等部委对国有企业的管理职能,国资委直接管理的中央直属企业达到近两百家,这就是大家称的中央军,大多数是垄断企业。”

    王辉聚精会神地听着。

    “国资委的成立有相关政策的出台,意味着什么?”侯卫东反问了一句。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格局调整,大型国有企业全盘控制上游的垄断型行业,而轻、小、集、加为特征的民营企业在产业下游的则处于完全竞争领域,市属企业主要特点是什么。”侯卫东掰着手指,道:“轻、小、集、加,这就是沙州市属企业的特点,与民营企业高度重合,所以我认为可以全部改制。”

    讨论了一个小时,王辉被说服了,道:“稿子水平倒是够发表水平了,与吴敬链的思想也接近,不过,你要做好受到攻击的准备。”

    在八月底,侯卫东的稿子顺利发表。

    他的文章经过删节以后,发表在了《岭西日报》上,虽然经过删节,可是其精神全部表达了出来。

    由于非典影响子省党校的课程,因此从6月重新开学以后,课程安排得很紧,安排了十天休假,然后在九月份继续上课。

    侯卫东的文章发表以后,原本以为会受到攻击,不料文章发出以后,除了小佳打来电话祝贺,如石落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浪,这反而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而调入省政府任秘书长一事,说了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却一直没有正式下文,这让侯卫东增加了一些忐忑不安。

    岭西官场就如雪人,温度稍有变化就会变形,侯卫东在任周昌全秘书之时,见过太多的临时变卦之事,就算正式文件制作出来,只要没有发出来,仍然有翻盘的机会,所以江湖中言,只有正式任职文件发出来以后,才能算正式任命。

    9月2日,省党校准备了一次视察活动,全体市局级干部班一起到了铁州,深入铁州的田间地头,视察铁州提出工业发展,并在铁州开了一次座谈会,新任省委副书记高义云发表了“牢固树立科学发展观,积极探索符合实际的发展新路子,努力走出一条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

    在座谈会上,侯卫东想到了两个问题,一是高义云升官以后,谁来当省委组织部长,二是什么是科学发展观的真正内涵。

    这两个问题都暂时无解。

    9月3日,侯卫东突然接到了段穿林的电话。

    “侯市长,你的文章被批了。”

    “什么,被批了,被谁批了?”

    “8月30日,在首都召开了一次国有资产改革工作会,将你那一篇稿子当成了靶子,被列为了重点批判对象。”

    段穿林顺手将一份杂志拿到手中,念道:“国企产权改革实际是国有资产的廉价大转移,是把五十年来职工用心血与汗水积累起来的国有资产转移到极少数权贵手中,一些官员与企业家合伙盗窃国有资产,最近,有一位叫做侯卫东的地级市副市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在一份省级党报上发表了贱卖国有资产的宣言,他恨不得将所有资产全部转移到一小部人的手中。”

    侯卫东自嘲道:“呵,还点了我的名字,这下我在全国范围内出了名。”

    段穿林道:“你别小看了这些人,在现实中,理论总是为了现实服务的,你被人点了名,不是好事。”

    聊了几句,侯卫东放下电话,突然间心神不宁,暗道:“我是不是办了一件蠢事,为了一张投名状,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转念又想到日收斗金的煤矿,他忍不住道:“真是傻,自己开了煤矿,又有石场,还写什么国有企业改制文章,这不是无事找事吗。”

    “前几天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被猪油蒙了心。”

    “做人一定要低调,老人家说得好,韬光养晦,办好自己的事才是正道。”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侯卫东想了想“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定心剂,一咬牙齿,恶狠狠地道:“文章已经发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总结经验,人死乱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

第七百三十六章靶子(下)

    第七百三十六章靶子(下)

    接了段穿林的电话,侯卫东特意地在党校图书馆去找了那份“XXX思想”的杂志,看过杂志,他骂了一句:“操,龟儿子。”还书之时,他问图书馆的服务员,道:“这本杂志借阅的人多吗?”

    服务员知道眼前之人是市局级班的干部,态度自然不错,道:“这杂志是赠送的,基本没有人借阅,这一期,你是第一个借阅的。”

    听说影响范围如此之小,侯卫东也就不在意了,暗道:“见怪不怪,其怪必败,这等自我欣赏的小杂志,只有少数专业人员会看,不理也罢。”

    侯卫东的想法确实挺有道理,十天过去,到了九月中旬,这篇杂志就被束之高阁,没有人再理会了。

    九月二十日上午,侯卫东接到了通知,在下午两点陪同周昌全到省民政厅听取工作汇报。在往常,周昌全有事找侯卫东,都是由楚休宏打电话,而此次是由省办公厅直接打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暗道:“以前楚休宏打电话都是私人关系,这次看来是公事公办了。”想通了这一点,他对于进入省政府又增加了信心。

    当省民政厅办公室看到了省政府办公厅传过来的名单,几个人就凑在了一起,开始议论了起来。此时,侯卫东的身份仍然是沙州市副市长,陪同副省长到民政厅去听汇报就显得不合常规,

    “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怎么会陪着周省长到厅里来,这种陪法不太对啊,肯定有名堂,莫非他要到省政府来工作吗?”

    另一名女干部是从沙州民政局调到省厅来的,对侯卫东情况倒是挺清楚,道:“侯卫东以前是周昌全的秘书,现在是沙州副市长,他曾经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最年轻副市长,在沙州很牛的,也是我们广大机关女青年的偶象。”

    几位年轻干部议论了一会,他们在省级机关锻炼了好几年,识人见人的本事都不差,一份名单,就让他们看出了一玄机。

    常务副厅长黎洪与几位年轻干部比起来更是老狐狸,他掌握的资讯更多,看了一眼通知,便看出了其中关键,道:“省政府副秘书长现在还空缺着,很明显嘛,这位副市长十有八九要调到省政府,你们打座牌时要注意排序,要把侯卫东按照省政府副秘书长来对待。”

    中午一点三十分,省办公厅派车来到了党校,接到了侯卫东。恰好此时,省办公厅副主任石小磊开着车出门,见到了办公厅的车,便停了下来,问道:“小陈,你怎么在这里,等谁?”

    石小磊在是办公厅副主任,管着这些司机,小陈就拿着烟,下了车,来到石小磊窗前,道:“我来接侯市长,然后陪周省长到公安厅。”

    听了此事,石小磊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省政府如今还缺两名副秘书长,目前虽然还没有任命,可是竞争对手无处不在,侯卫东作为周昌全的原秘书,沙州的副市长,具有极强的竞争能力,今天陪着周昌全到公安厅,就是一个极为不利的信号。

    他神情不宁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拿起了《岭西文摘》,这是一份在岭西发行量挺大的文摘类报纸,信息量比较大,视野也比较开阔。翻了几页,他突然被一篇小文章所吸引,上面有一句话:“……有一位叫做侯卫东的地级市副市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看罢文摘报,石小磊连忙到图书馆里去找《岭西日报》,很快就找到了侯卫东的文章。

    “侯卫东这家伙不简单,能在岭西日报发理论文章,有资格当副秘书长。”

    “文摘报有些意思,居然直接点了侯卫东的名字,看来文摘报的立场也有自己的立场,不知朱省长是什么观点,如果观点与侯卫东不一致,那么他想进入省政府就不那么容易。”

    “从这一点来看,侯卫东是搬起了石头碰了自己的脚。”

    石小磊梳理了自己的思路,又借阅了整本的《岭西日报》,他想认真研究省长朱建国的观点,如果与侯卫东的观点相左,那么机会就来了。

    同为党组成员,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与副秘书长还有不小的差距,石小磊在省政府办公厅多年,他明白,仕途最关键的就只有几步,如果他混不上副秘书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再往上走的几率将变得更小。

    古人云,一失足成千古恨,现代官场云,一步领先步步领先,一步慢则步步慢。如此形势,让石小磊在不自觉中变成一个灵敏的雷达,凡是有关官衔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众多石小磊们最初是防御性自保,慢慢发展下去,就会变成了攻击性的自保。

    侯卫东此时哪里料到背后会多了一双眼睛,他跟着周昌全来到了省民政厅,受到了厅领导的热烈欢迎。此时的他做惯了领导,早已见惯了各式欢迎,与省厅几位领导握了手,便按着座牌坐到了自己了位置之上。

    民政厅办公室的同志坐在角落里,看着主席台上年轻的侯卫东,即羡慕,又嫉妒。

    常务副厅长黎洪用普通话道:“欢迎尊敬的周省长、欢迎卫东市长等一行来省民政厅检查工作……由于高厅长在国外出差,就由我来汇报执行《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管理救助办法》的执行情况……第一,厅领导高度重视……”

    在正式场合上用普通话,这是省政府定下的规矩,周昌全来视察,就是标准的正式场合,黎洪的普通话就如出土的文物,锈迹斑斑,让人觉得刺耳难耐,又充满了喜剧色彩。

    至于内容,由于孙志刚事件早就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国务院制定了新的管理办法,省民政厅自然会认真执行,所谓检查其实并不是太重要。

    在2003年,孙志刚是绝对的新闻人物。

    孙志刚,男,27岁,湖北武汉人,2001年在武汉科技学院艺术设计专业结业。他因未带身份证,被作为三无人员送往收容遣送站。当晚,孙因身体不适被转往广州市收容人员救护站。20日凌晨1时多,孙遭同病房的8名被收治人员两度轮番殴打,于当日上午10时20分死亡。

    此次事件,经媒体宣传以后,导致了收容遣送办法的废除,《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管理救助办法》取代了《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

    同时,媒体的作用进一步显露出来,特别是网络的力量得到了充分展示,侯卫东作为副厅级干部,虽然没有在网上发言,却时刻关注着孙志刚事情的进展,可以这样说,他对此事的熟悉程序远远超过了正在汇报工作的黎洪,以及听汇报的周昌全。

    他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暗道:“以后当了省政府副秘书长,要时刻警惕着网络,网络的力量太大了,而网民素质差异太大,加上躲在屏幕后更容易暴露阴暗的心理,如果用得好网络,可以将好事办得更好,用得不好,则把小事变大,坏事变得更坏。”

    汇报完工作,周昌全带着人去参观了几个救助站。一路上,报社记者和电视台记者都跟随前往,忠实地向全省各地发出了要做好救助站工作的信息。

    吃过晚饭,侯卫东和楚休宏一齐将周昌全送到了小区。

    “周省长,我在岭西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侯卫东这才有机会向老领导汇报工作。

    “嗯,我看到了,写得不错,符合沙州现实,也符合岭西的实际。”

    “我现在遇到一件事,XXX思想对我的文章进行了批评,还点了我的名字,我担心受到影响。”

    周昌全脸色郑重起来,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在门口停了停,道:“别理这些事,恐怕等不到市局班结业,调令就会下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多专注做实事,别在理论上较争,摸着石头过河,在河里是不能多说话的。”

    听到了周昌全的态度,侯卫东心便静下来了,不再去想点名之事。

    在上海,郭兰在宿舍里化妆,她已经答应要同平凡一起出去吃饭。

    张永莉正准备写国有企业发展的论文,在图书馆借了一大堆资料,摆了满满一桌子,恰好翻到那本XXX思想,这本杂志虽然发行量小,里面内容还是不错,她经常杂志里借一些观点出来。

    “哈,哈,郭兰,你们岭西省被点名了。”

    “点什么名?”

    “你是否认识一位叫侯卫东的人。”

    郭兰听到侯卫东的名字,手抖了抖,然后镇定地道:“侯卫东,你怎么知道他?”

    “他被点名批评,说是伙同资本家瓜分国有财产。”

    “有这样的事,我看看。”郭兰走到张永莉桌前,拿起杂志,站着认真读了读,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你认识侯卫东吧。”张永莉看着郭兰的表情,有些好奇。

    郭兰很委婉地道:“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分管南部新区,沙州大学就搬至南部新区。”说这话时,她脑中不由得浮现起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平凡站在研究生大院门口,耐心地等着郭兰。

第七百三十七章积案(上)

    第七百三十七章积案(上)

    张永莉倒是心直口快,想着什么说什么,道:“侯卫东老老实实闷声当贪官发大财就行了,何必在报纸上出风头,他是个大傻瓜,没有政治头脑,或者说是政治投机。”

    郭兰听不得其他人批评侯卫东,道:“侯卫东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这几年做了些实事,现在他正在省党校市局级班学习,发篇理论文章很正常,更谈不上政治投机。”说这话时,她暗道:“侯卫东平常并不写文章,突然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多半的背后的用意,莫非他又要升迁了?”

    张永莉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扶着郭兰的肩膀,道:“郭姐,你挺顾着这位瓜分国有资产的侯卫东,是不是和他有一腿,老实交待。”

    郭兰被张永莉无意中道破了心事,略有些慌乱,她理了理头发,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道:“侯卫东是我的领导,我们在一起工作过,因此比较了解。”

    出门之时,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飘着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平凡手里拿着一朵玫瑰,等到郭兰出了门洞,满面春风地递了过去。

    郭兰接过了花,微微笑了笑,放在鼻尖嗅了嗅,道:“又送花,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啊。”她现在对平凡的感觉很复杂,平凡是大学教授,在风度气质上与父亲很接近,他又是曾经的体制中人,看问题的视角与自己也挺接近,所以,她还是愿意和他接触。

    平凡眼里,郭兰比玫瑰更加俏丽,她的五官精致,又拥有高贵的气质,正是他梦中的情人。

    上了车,平凡问道:“川菜,岭西菜还是上海菜?”

    “还是吃川菜吧,上海菜太淡,岭西菜油重。”

    “到那一家。”

    “你定。”

    到了餐厅,上电梯之时,人稍多,平凡很绅士地扶了扶郭兰的肩膀,郭兰知道这是好意,却借着与另一位同行者调整位置,不动声音以地与平凡保持了距离。

    共进晚餐以后,平凡邀请郭兰到酒吧坐一坐,郭兰委婉地拒绝了。

    回到校区,两人漫步在林荫道前。

    “我们到图书馆后门去转一转。”

    图书馆后门是整个学校绿化最好的区域,素来是散步的好地方,用来谈恋爱自然也是不错。

    郭兰看着平凡诚挚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好吧。”

    走在绿荫之中,听着平凡用沙州话天南海北地聊着,郭兰再次感受到了行走于沙州大学的相似情感,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了时光倒流。

    在九点半回到了寝室,站在窗前,透地窗帘看到路灯下平凡的身影。

    张永莉正缩在床上看书,见到郭兰的动作,一溜烟地跟了过来,将窗帘打开,亦看到了站立于路灯下的平凡,她哇了一声,道:“平教授好有味道,我喜欢,郭姐,你们是绝配,不要犹豫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郭兰在心里叹息一声,不语,心道:“那个人,他在做什么?”

    此时,侯卫东已经回到了沙州,为母亲刘光芬过生日。

    在未退休前,侯永贵是当之无愧的家长,等到两人都退休以后,刘光芬越活越光鲜,渐渐将夺取了家族主导权,成为了名符其实的主心骨,而侯永贵则远循江湖,在火佛煤矿当了山大王。

    今天,刘光芬过生日,大老侯卫国、老二侯小英、老三侯卫东各自携家属以子女前来祝寿,老中小十一个人将一百二十平方的屋子塞得满满的。

    侯小英的儿子带领着小囝囝,玩了玩具以后,又跑到小屋里围观侯卫国的儿子,被赶出屋以后,哥哥和妹妹就爬在地上玩玩具。

    女婿何勇肚子愈发地饱满了,他的绢纺厂在近几年大获成功,在沙州,沙州绢纺厂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可是近两年的时间,沙绢厂生产一直不正常,忙于内哄跑马圈地,无心对外攻城掠寨,这倒便宜了何勇,他的厂拿到了外贸许可以后,将市绢纺厂在南亚的客户基本上全部抢了过来。

    尽管何勇有了钱,可是在侯卫国和侯卫东面前,他还翘不起尾巴,大舅哥如今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小舅哥更历害,不仅年纪轻轻就是副市长,而且还有个煤矿,有了大小舅哥,何勇在沙州也就可以横着走路了。当然,何勇是久走江湖之人,还是很有涵养,他知道如何利用这种背景,而不会让侯家人感到难受。

    任何事情有利则有弊,同何勇一起出道的师兄弟们,多数人在发财的同时换了老婆,何勇在私生活上就检点得多,一来侯小英模样还算周正,性格亦泼辣,对何家屋里人也好得没话说,他狠不下心来旧貌换新颜;二来侯家势大,如果在侯小英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他去找了小三小四,得罪侯家则存在着危险以及极大的损失。

    趁着侯卫东夫妻到里屋看侄子之时,何勇与老婆侯小英耳语:“老婆,前几年我们到学习班,小三给了三十万让你出来,这么多年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还这笔钱了。”

    侯小英瞪了他一眼,道:“小三比我们还肥,又没有摧着还钱,别傻不拉几地还钱,这是三十万,不是三千块。”

    何勇见老婆大大咧咧的表情,道:“毕竟这是借给我们的钱,有钱不还,说不过去。”

    侯小英压根不想还钱,道:“我们兄妹的事情,你别管。小三是大财主,哪里看得上三十万。”

    侯卫东确实没有让侯卫东还钱的意思,他此时已经有两个来源,一是火佛煤矿,另一个是精工集团的股份,有这两个活水源头,他根本不在意这三十万。

    此时他和大哥侯卫国关在房间里谈起了工作。

    “你真要调省政府?”

    “周省长有这个意思,而且我与朱省长也见了面,他似乎也不反感我。”

    侯卫国道:“我与蒋笑好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她小时候称呼朱省长为座山雕,搭上这条线确实是无心之举。”

    侯卫东笑道:“你别解释,我知道是嫂子主动追求你,不是你主动攀富贵。”又问道:“大哥当了副局长,头三板斧做什么?”

    “结合省厅的任务,我的想法是破积案,集中力量打一场会战,给沙州刑警挽回点名誉,老粟和洪书记已经同意了这个方案。”沙州刑事破案率一直不高,这些年来好些案子都没有破,对于侯卫国这种老刑警来说,是一种耻辱,如今手里的权力增大,就有心从这个老大难问题着手。

    “益杨检察院的案子,也是积案。”

    “那件案子破了。”

    “可是易中岭还在外面。”

    “我知道在外面,协查通报亦发了,这种事就靠瞎猫遇到死耗子,不是我们重点打击对象。”

    “这人太坏,留下来是个祸害,他进了监狱,我才心安,既然是破积案,对这种重大案子上上手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侯卫国叼了一枝烟,却并不点燃,道:“可以上手段,只是这人已经跑了,估计不会再回来。”

    “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大家都没有在意,易中岭并不是孙悟空,他外逃时很急,银行存款、主要资产都没有带走,因此,他总得回家,公安局关只要认真,易中岭根本无处循行。”

    侯卫国承认了弟弟的说法,口里却道:“易中岭只是众多案子的一件,不能特殊,我会统一安排。”

    这时,刘光芬走了屋,道:“你们快出去,蒙秘书长来了。”

    蒋笑父母都不在沙州,跟着蒙厚石长大,因此,蒙厚石是以蒋笑娘家人的身份与侯卫东走动。由于有朱建国的背景,他在侯卫东家里亦很受尊敬和欢迎。

    “蒙叔,来了。”侯卫东此时已经将“秘书长”完全改成了“蒙叔”,这样的称呼更符合两家人的关系。

    蒙厚石与刘光芬、侯永贵寒暄几句,便对侯卫东道:“卫东,你过来,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两人走进了里屋,蒙厚石拿出了一张报纸,道:“这是文摘报,你看看这篇文章。”

    侯卫东扫了一眼岭西文摘报,道:“这篇文摘报莫名其妙,居然发这种文摘。”

    蒙厚石又看了一眼报纸,道:“卫东没有经历过文革,不太了解那一段历史,在文革中,每一次政治运动都有理论支持的,海瑞到样板戏,都是代表着某种势力,我估计你这篇文章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反感,所以才会不断被当成靶子。”

    “我当时接到了岭西日报的约稿,纯粹是对自己工作的总结,哪里想到理论之争。”侯卫东当时只把这篇文章当成了进入省政府办公厅的投名状,没有料到这篇投名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靶子,他无意中站在了吴敬链的一边。

    此时听到蒙厚石提起此事,暗自担忧,心道:“周省长对此事没有意见,不知省里主要领导会不会觉得我出风头,如果留下了不稳重的印象,这会成为进入省政府办公厅的障碍吗?”

    转念他又道:“我怎么变得患得患失,这是来自实践的工作总结,只是代表着个人的看法,又能算什么大错,人死卵朝一碟,不死万万年,我不怕。”

    这一件事情,让侯卫东受到了莫名的攻击,而攻击者躲在暗处,让他根本找不到还手的对象。

    蒙厚石循循地道:“我们政府官员毕竟是研究所,说出去的话往往代表着政府的观点,要负责任的,而研究所的人是做学问,他们的责任就是乱说话。”

    他又道:“我有事到了建国家里,他看了你的文章。”说到这里,他停了话,看着侯卫东。

    “朱省长也看了我的文章。”

    “不仅看了你的文章,还看到了批评你的文章。”

    侯卫东的心提了起来,问道:“朱省长是什么态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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