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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桥老树     官路风流txt下载     官路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八章积案(中)

    据蒙厚石所言,朱建国是挺吴派,正因为此,他才让省线激吴敬链到岭西开座谈会,以此来促进全省的改革。朱建国看了侯卫东的文章,还赞了一声:小侯不错,有实践经验,理论水平也行。”

    尽管阴差阳错地得到了赞扬,侯卫东仍然惊出了一身汗水,暗道:“省级部门与市级部门完全不同,讲政治成为很现实的东西,若是朱建国不喜欢吴敬链,我这一次就是搬出石头碰了自己的脚,以后一定要稳健,千万别乱出风头,这是一次深刻的教。”

    蒙厚石与侯卫东谈完话,一家人开着几辆车,到外面吃了晚饭,其乐融融。

    侯建国想起小三所托之事。回到局里以后,便将年初省公安厅的文件拿出来查,很快就查到了省公安厅一份关于提高破案率的文件,而提高破案率,又是省政法委在全省政法工作会上提出来的要求。

    有了这个理论依据,侯建国提出了破积案工作方案。公安局长老粟看了,表示同意。

    沙州公安局新修了办公楼,十六层大楼挺立在南部新区,就如体院毕业生一般高大威猛。

    在大门外的拐角处,一辆未带任何标志的小车停了下来,蒋笑从车内走了出来,然后这辆小车才开进了公安局办公大楼。

    以前在刑警支队时,侯卫国还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蒋笑作为内勤,就经常搭着他的车来上班。名正而言顺。此时候卫国当了副局长,座车由带有警察标志的公安车。变成了无任何标志的普通车,蒋笑反而不太好意思从这辆专车了。因此坚持在大门外的拐角处下车,然后步行去上班。

    虽然这就是掩耳盗铃,可是有了掩耳盗铃的这个动件,多少也是一种姿态。而姿态也是一种尖化一种修养。

    侯卫国到了九楼办公室,新修的办公楼十分大气,副局长维公室足有八十平米,与寻常办公室相比,在柜子里多了一套警械,标准的手镝等几件套。

    当了副局长,到一线的时候很少,他还是配备了一线警员的装备,有警棍、手镝、催泪喷射器、强光手电、警用制式刀具、警用水壶、急救包、多功能腰带、防割手套等必配项目和枪支、对讲机、警务通、防刺服和警用装备包。

    公安局长老粟到新办公室来转了一圈,透过玻璃看到柜子里的这些装备,笑道:“卫国,你是副局长,要这些玩意做啥,真要轮到你上阵,沙州公安就玩完了。”

    侯卫国陪着老粟看了办公室,道:“从警十来年,都在刑警队里,习惯了,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老粟拍了侯卫国的肩膀,道:“慢慢来,会习惯的。”

    老粟走了,侯卫国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他有些六神不安,拿起电话,给刑警支队办公室打了电话。道:“你们几个上来,到我办公室开会,研究破积案的方案。”

    不一会,刑警队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到了办公室,这几人到了办公室,顿时就烟雾缭绕,雅致的办公室又变成了刑警队的会议室。

    侯卫国从卷宗中将易中岭的案子抽了出来,道:“先来研究易中岭的案子,这人一直外逃,你们总的拿点措施出来。”

    新任的刑警支队支队长罗金浩在县里当过公安局长,管过县局的全面工作,眼光与纯粹的公安并不一要,暗道:“易中岭此人与黄子堤联系得很紧,现在要加紧抓易中岭,莫非又是一场政治斗争。”他从县局调入市局刑警支队任支队长。是政法委书记洪昂亲自点的名,而洪昂与侯卫东曾经共同为周昌全服务,他身上的侯系影子已经很明显了。

    侯卫国继续道:“我们刑警支队破案能力并不弱,只要专注于一件案子1破案的机率至少上升百分之五十,这一次破积案战役,不搞全面撒网的胡枚面办法,而是重点主力,打歼灭战,我大致把案子理了理,有三类,一是线索明显的,破案可能性较大的,二是有线索,但是有一定难度的,三是完全的无头案,我们集中精力在第一类上,争取破几个积案,给沙州刑警增光。”

    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洪昂看到了市公安局报上来的方案,马上给侯卫国打了电话,“卫国,我看了局里报上来破积案战役的方案,总的来说1我同意。

    他口气挺严肃,道:“你给我说实话,对于积案,你们到底能破几个案子,有几成把握,如果开始搞得轰轰烈烈小波不了几个案子,那还不如不搞。”侯卫国原先就是刑警支队长,对案子熟悉得紧,发起破积案战役之前,他再次认真研究过卷宗,心里也有些把握,道:“报告洪书记,这次至少能拿下五到七件案子,如果运气好一些,可以破到十件案

    自从朱民生主政沙州以来,洪昂已当了数年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他陷入了朱民生布下了无名网阵,左冲右突,却仍然在重重围困之中。

    朱民生初到沙州之时,对地方工作并不太熟悉,遇到大事难事棘手事总是不敢轻易拍板,与周昌全杀伐果断的作风相去甚远。但是,朱民生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不精于政务,却精于人事,三拳两脚,将沙州常委们基本上重新调整一遍。

    几年时间下来,朱民生站稳了脚跟,对地方事务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洪昂也就越来越有突破重围的心思。当看到了公安局破积案方案,与侯卫国通了电话以后,顿时便有了新想法,让市委政法委写了专题报告,将破积案方案改成了沙州公安局破积案战役,一份送给省委政法委。一份送给市委。

    此事的开端是侯卫东想抓住易中岭,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消除隐患。

    公安局副局长侯卫国则是新官匕任三把火,他纯粹是从公安角度考虑破积案,即满足自己多年愿望,又能给沙州刑警正名。

    市委政法委书记洪昂则另有所指,省委政法委在年初下发了提高刑事破案率的相关指示,有了省委政法委文件,他就将沙州刑警破积案方案上升到政治高度。

    宁明是外地来的干部,破积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坏处,没有反对。

    朱民生看了市委政法委报告,略作思索,签到:“保一方平安是关系民生的大事,希望通过破积案战役,让人民更有安全感。朱民生

    由于破积案涉及面广,就采取了内紧外松的策略。省里主要领导、分管领导都知道了沙州的破积案战役,也哥度重视,但是新闻媒体上则相当低调,只字未提。

    侯卫东是沙州恶市长,平时市委市政府的相关文件都由秘书晏春平送到岭西,看到了朱民生对破积案战役的签字,颇为惊讶,心道:“我原先只想抓住易中岭,怎么事情搞愕这么正式了,市委政法提出了正式报告,朱民生居然还签了字

    洪昂做事素来堂堂正正,此时他将公安局一个小行动变成了一场关系民生的战役。而且直报省政法委,这引起了侯卫东的注意。

    “大哥,你做事太高调了吧,我让你暗中抓易中岭,现在怎么变成了沙州一场大战役。”

    侯卫国也在纳闷,道:“类似方案,市局每年都有好几次,算是例行的工作,谁知洪昂一下就提高到人民民主专政的高度了,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把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脑袋装的是什么玩意。

    听大哥发了几句牢骚,又详细问了“破积案战役”出笼的具体情况,侯卫东判断是洪昂在推动着此事的发展。“洪昂是三年不鸣,这一次是什么意思。我想不会是简单的政绩工程吧。”

    正在琢磨着此事,手机响了起来,见到号码,他暗道:“岭西人真的不能说,说曹操。曹操到。小。

    “卫东,我。洪昂,在党校吗,我在庆达集团的俱乐部,正在喝茶看风景。我派车来接你。”电话里传来洪昂的声音。

    侯卫东给周昌全当秘书之时,洪昂由县委书记升任市委常委、秘书长,两人关系一直挺好,得到了洪昂邀请,爽快的道:“洪书记别客气,我开车过来。小。

    庆达集团在沙州投资很大,为了搞好与地方的关系,送了一些俱乐部金卡给重要官员,俱乐部设在岭西,距离庆达集团总都有一公里,在一个偏僻的水库边。搞这样一个俱乐部,是李晶给庆达集团董事长张木山的建议。张木山同意以后,李晶亲自参与设计,整个俱乐部很有当年汉湖的味道。

    侯卫东挺喜欢这里的环境,来过好几次。他开车进了俱乐部,很快找到了洪昂。

    洪昂面对着水库,脸色沉静,坐在一个独立的露台上喝茶,听到脚步声,扭转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卫东,过来坐

第七百三十九章积案(下)

    第七百三十九章积案(下)

    侯卫东与洪昂两人在多年前都为周昌全服务,洪昂是相当于大内总管的市委常委、秘书长,侯卫东则是市委办副主任、大秘,两人在周昌全任上是黄金搭档。朱民生主政以后,两人由于打上了周系印迹而有着相似的命运,都在沙州被边缘了。

    如今洪昂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这几年等于原地踏步,官场是讲究年龄的,年龄代表着时机,时机一失,就意味着仕途永远的终结。不是慢一步,而是永远终结。

    侯卫东的仕途相对要顺一些,由县委书记变成了副市长,由正处级升级为副厅,可是再往上走也殊为不易,没有特殊机缘,很难由副转正。

    此时,两人职级一样,处境相差不太多, 见了面,亲热又随便。

    等到服务小妹泡了新茶送上来,洪昂指着眼前的一汪湖水,道:“这里湖光山色,风景宜人,桃花源的名字取得好啊,真想在这里建一间房子,钓鱼,喝茶,过神仙一般的逍遥日子,不理会那些烦心事。”

    侯卫东知道洪昂的心思,道:“桃花源虽好,毕竟是弹丸之地,小憩醒脑益神,长驻则未免乏味。而且要想在桃花源有块地也不是简单事。”

    能进入桃花源者,非富即贵,若洪昂真是一名不文,要想在桃花源弄一块就等于痴人说梦。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悖论,若想有钱有权则必然要面对太多烦心事,若想要逍遥必须要放弃很多。

    “知我者,卫东也。”洪昂也就不藏着掖着,道:“你小子腿快,跑到省政府当副秘书长了,我还在沙州苦熬,这样熬下去也不是办法,再熬,就成阿香婆了。”

    调入省政府担任副秘书长一事,侯卫东一直作为机密而藏了起来,听到洪昂点破,没有否认,道:“我的事,你知道了。”

    “上午,我到周省长办公室去汇报了工作,他给我提起了此事。祝贺卫东,当了省政府副秘书长,就是迈上了新台阶,位置不一样,眼界不一样,机会不一样,你年轻,甚至还有进中央部委的可能。”

    “洪书记,你在沙州这么多年,也应该挪动了。”

    洪昂自嘲道:“我还是想动,只是谈何容易,现在暂时动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侯卫东敏锐得紧,暗道:“静观其变,这里面有内容啊。”口里道:“我觉得应该早做准备了,近期省委省政府都在进行调整。”

    洪昂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道:“ 很快又到了换届年,各地都有些人事调整。省委组织部高部长当了副书记,部长之职一直空缺,朱民生以前当过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又主政沙州了好几年,是很有实力的候选人。祝焱也是候选人,他和朱民生各有优势。”

    对于侯卫东和洪昂来说,两人都不属于朱民生的人,如果朱民生真的当上了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并不是好消息。

    想起了被洪昂明显拨高的破积案战役,侯卫东问道:“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这次沙州大搞破积案战役,极有可能将潜逃的易中岭抓获,抓获了易中岭,必然牵涉另外的官员,在这个关键时期,破积案对于朱民生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为什么还要支持此事。”

    洪昂音调略有些升高,道:“我作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代表市委政法系统向市委写了正式报告,原因有二,一是省厅在上半年对提高刑事破案率有明确的指示;二是朱民生在年初的政法工作会上也提到过提升破案率。我们打响破积案战役,正是执行他的指示。作为共产党的书记,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侯卫东完全明白洪昂的心思,暗道:“朱民生这一届市委书记即将结束,按照岭西近几年的惯例,届满时均要调整书记。洪昂要想出头,只能等待朱民生调走。但是朱民生若当上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对于洪昂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他将破积案战役搞大,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

    洪昂道:“破积案中,有一人是关键。”

    “哪一人?”

    “此人出自益杨,你认识,而且还有过节。”

    “易?”

    “对,此人与沙州干部交往很深,抓住了此人,符合沙州人民的希望,更重要的是拨出萝卜带出泥,肯定要牵出一批干部。”此时,话已经说得极为明白,洪昂不愿意朱民生担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借此案,让一批腐败干部亮相于光天化日之下。

    侯卫东沉吟着道:“很有可能抓不到易中岭。”

    洪昂脸有坚毅之色,“这一次破积案战役,无论是否抓获易中岭,总会取得一些战果,有战果对人民就有所交待,这也是我作为政法委书记的应尽之责。”

    侯卫东对洪昂的思路表示了理解,此次破积案活动,无论是否抓住易中岭,沙州市政法系统都会是赢家。

    谈罢破积案之事,洪昂看了看表,展颜一笑,道:“今天晚上我还约了一人,此人与朱民生有隙。”

    侯卫东暗自犹豫,他即将调入省政府办公厅,实在没有必要掺合到沙州这些烂事,可是洪昂已经将秘密说了出来,他就成了局中人。而且破积案起因是他的建议,由大哥侯卫国具体执行,他不得不关心。

    “还约了一人,是谁,赵主任吗?”

    洪昂翘了大拇指,道:“赵东在沙州任组织部长之时,他要与周书记和黄子堤搞好关系,我在其中帮了些忙,我们关系很不错。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沙州年轻一代的领导人中,赵东是很正直的领导人,否则也不会为了农民负担而得罪朱民生。我自认为人处事亦是正大光明,而卫东的人品和素质也是有目共睹。今天,我们三个好官聚在一起。”

    当年,洪昂与黄子堤是周昌全的左膀右臂,洪昂长于阳谋,黄子堤则喜欢阴谋,侯卫东的气质性格、政治抱负与洪昂接近,两人始终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而与黄子堤的关系则越走越远,甚至走向了反面。

    洪昂又道:“赵东被朱民生排挤到了省减负办,若不是赵东另有机缘,其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他和你我的心思应该很接近。”

    侯卫东一直在想办法接近赵东,可是两人关系始终不咸不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此时此境下就有些结盟的意味,三人的关系必将有一次飞跃。

    对于洪昂的提醒,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晚上七点,赵东这才进来。他进屋就拱手,道:“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此时他没有省委书记大秘的架子,满脸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老洪,久等了。”赵东与洪昂打了招呼,看了侯卫东一眼,伸出手,握了握,道:“卫东,这么久不联系。”

    赵东与两人打过招呼又握了手,这才坐下,道:“钱书记刚回家,我就赶了过来。”

    侯卫东在成津当县委书记时,赵东是市委组织部长,两介货真价实的上下级关系,因此,侯卫东面对着赵东就比较客气。洪昂与赵东同为沙州市委常委,关系又不相同,两人很随意,还互相开着玩笑。

    “老赵,吃饭没有,我们还饿着肚子。”

    “嘿,你们还没有吃饭吗?我陪着钱书记吃了饭,你们别等啊。”

    洪昂道:“这里服务好,我叫他们送点菜到平台上,我们三人边吃边聊,老赵,你别拿架子,陪我们两人吃点,不喝酒。”

    三人坐在独立的平台上,看着绚烂的晚霞。

    服务员将六道美食传了上来,发出了诱人的香味,洪、侯两人早就饿了,一边吃着,一边与赵东聊天。

    聊了一会,洪昂将话题转到了省委组织部部长人选之上。

    “老赵,听说朱民生是省委组织部长的有力竞争人选之一,恕我直言,此人就是一个政客,到了沙州就开始搞顺者昌逆者亡这一套。老赵到了减负办,我被踢到了政法委,侯卫东从成津县委书记岗位上被调到了农机水电局,若不是老赵和卫东能力出众,也就和我现在一样。”

    他直言道:“他当了省委组织部长,岭西多了一个政客,少了一个干部的贴心人。此人不爱财不爱色,只爱权术。不关心民生,不关心人民疾苦,只关心自己的官位,是典型的政客式领导。由他主持全省组织系统,绝对将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这对岭西发展极来不利,出于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也不能让这种政客式的人物上台。”

    侯卫东第一次听到洪昂如此尖锐,而且,其尖锐处句句直接朱民生要害,他暗道:“洪昂这种老练圆滑之人,今天说这番话,必然是将赵东的心理摸透了。另外,也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果然,赵东情绪被调动起来,道:“此事我憋了几年,两位都是当事人,当时在成津县发现了农民负担问题,出于责任感写了调研报告,结果触了朱民生的逆鳞,他在沙州数年,基本上没有出彩之事,沙州与铁州的差距不是缩小,而是不断扩大。”

    听了赵东直抒胸臆之语,侯卫东只觉痛快淋漓,深合其意。

    他暗道:“有了今天的接触,我和赵东的关系算是拉近了,从此就是真正的朋友。更关键是的,赵东还是一个比较正直的重要领导。”

第七百四十章少壮派(上)

    第七百四十章少壮派(上)

    三位少壮派在俱乐部谈了很久,从岭西的历史、现状,谈到了对岭西未来发展的设想。

    官位能至厅级的干部,都是从千军万马中爬出来的,是踩着无数基层官员的肩膀一步一步突出重围,多数都是精明强干之人。

    不少愤青将市长们看成蠢货,其实市长们不是蠢货,而是他们对社会认识得太浅。

    在岭西,不少人混迹于街头的年轻人,人到中年以后就回归到了社会主流,成为社会的骨干,他们看不惯年轻一代肤浅和冲动,又因为单调、乏味和保守被年轻人所批判。当年国外的嬉皮士也有类似的经历。

    赵、洪、侯三人都有当秘书或是秘书长的经历,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平时甚少谈理想人生和政治见解,此时在明郎月光之下,面对着波光粼粼的小湖,将阳光下的厚重盔甲脱下,天南地北地闲聊着,无拘无束。

    聊了一会,话题聊到了媒体,赵东想起了一事,道:“卫东发在岭西日报的那篇文章捅了马蜂窝,我至少看到了六篇文章点了你的名,你胆子不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侯卫东写了这篇文章以后,引起了一些非议,可是他的这篇文章恰好合了省政府朱建国和周昌全的胃口,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

    “那篇文章与其来说是理论文章,更准确来说是我对沙州国有企业转制的总结,加上那天参加了国内几位经济学家的座谈会,受到了一些启发,这才写了这篇文章。”

    洪昂道:“这篇文章的时机稍为有些不合适,目前社会上对贫富悬殊意见很大,你这篇文章出台,就算是写的是真话,也会被扔臭鸡蛋。也不知对你的调动是否产生影响。”

    赵东所站角度不一样,道:“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钱书记和朱省长都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知道岭西的社会现实,更知道做事的艰难,不会在意在意那些闭门搞理论者的胡说八道。”他特意强调道:“我对真正的理论家还是心存敬意,在国家转型期间,孙治方、薛慕桥、吴敬链等经济学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有一些书斋型的学者,脱离了奔腾的大时代,我瞧不上这类人。”

    他又对侯卫东道:“卫东这些年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很多人都认为你是秘书党,我不同意这种看法,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进步,卫东能成长,关键在于能做实事,岭西进步不是说出来的,是老老实实、扎扎实实做出来的。”

    三人聊得很尽兴,似乎在这一刻都回到激情飞扬的青春时光。

    其实,侯卫东才三十出头,洪昂和赵东也并不老,可是经历了官场起起伏伏的熔炼,他们的心态都比年龄来得苍老。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之下,才能恢复他们的本来面目。更有甚者,经过更长时间的官场生活,他们的本来面目甚至会与官场面目重合,高度统一。

    此时,三位还算年轻的厅级干部在月光下,再次指点了岭西的江山,说了些实话。

    开着车,在《离家五百里》的歌声之中,侯卫东开着车行走在岭西城市之中。在一般的省,省会城市与省名不同,岭西是唯一的省名与省会城市相重合的城市, 这是一座大城,也是有着英雄传统的大城,而自己就将成为省政府的副秘书长,看着这座城市的眼光又不相同。

    从俱乐部出来,一路灯火辉煌,进入城中心,有一块区域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建筑不仅矮小且杂乱无章,给人的感觉就如时光在这一片区域停止了,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停留在改革初期。

    这是岭西著名的城中村。

    从狭义上说,城中村是指农村村落在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全部或大部分耕地被征用,农民转为居民后仍在原村落居住而演变成的居民区,亦称为“都市里的村庄”。从广义上说,是指在城市高速发展的进程中,滞后于时代发展步伐、游离于现代城市管理之外、生活水平低下的居民区。

    岭西市的城中村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指在建成区内环境脏乱的城市角落。岭西市约有这类的“城中村”五个 ,具体分布的区域为东城区一个,西城区一个,礼文区一个,岭城区两个;第二类“城中村”主要是指规划城区内的行政村,大多分布在城乡结合部,约有十二个,居住人口二十一万人,占地面积 五点五万公顷,违章建筑六万间,建筑面积九十三万平米,违章建筑涉及常住人口四千户。

    侯卫东驾车经过的地方是岭城区最大的城中村,这个区域城市化进程相对滞后,市政基础设施匮乏,房屋破旧,违法建设、违章建筑和私搭乱建严重,环境脏乱,且人口密度大,外来人员相对集中,社会管理混乱,城市公共安全隐患多。

    在这个城中村附近,楼盘的价位要比相近似位置低上五百元到一千元,岭城区政府和岭西市政府早就想对此进行改造,却由于里面情况复杂,方案修改了好几套,却总是无法下定最后决心。

    从城中村穿过以后,顿时就灯光大亮,光明与黑暗几乎就在一线之间,城中村的低矮房屋与高楼大厦只有一条公路之隔。

    今天意外的收获,是与赵东猛然间拉近了关系,当然,没有以前修渠道的功夫,也就没有今天水道渠道的意外。

    “朱民生永远不可能真心对我,他是很冷静的一个人,手下都是他的棋子而已。”

    “今天我们三人合谋,就是为了拖朱民生的后腿,我怎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难道这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侯卫东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埋头苦干,他是解决实际问题的能手,但是并不是整人害人的能手,除了易中岭以外,他基本做到了对事不对人。今天,与江昂和赵东在一起,他对人不对事。

    这一次聚会很寻常,却在寻常中有着深刻的变化。

    回到宿舍,他洗了澡,清清爽爽地坐在了窗前,想起了沙州破积案战役一事,便给大哥打了一个电话,手机传来“无应答”的女声。“无应答”的原因是多种多样,侯卫东并未多想,略作休息,上床睡觉。

    在沙州,侯卫国正守在办公室里,破战案战役打响以后,他基本上就以办公室为家,指挥着数个专案组的行动。

    今天有一个专案组得到消息,外逃多年的犯罪嫌疑人流窜回沙州,这是一个持枪杀人的恶性案子,犯罪嫌疑人是当地黑社会团伙重要成员,手持枪械,极度危险,且关系复杂,与警方也有联系。

    为了达成行动的突然,专案组严格保密,实行抓捕前,所有警员交出了手机。由于准备充分,晚上的抓捕行动很顺利,专案组警员将犯罪嫌疑人扑倒在床上之时,犯罪嫌疑人的手已经握在了仿六四手枪之上。

    首战告捷,令新任副局长侯卫国很是欣慰。

    晚上十点,专案组又接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一名专案组警员几乎是冲进了办公室,报告道:“侯局,我们监听到了易中岭的电话,他给他爸家里打的,打了七分四十秒,已经确定了大致方位,他是在岭西打的电话。”

    侯卫国果断地道:“专案组的同志作好准备,以最快速度赶到岭西。”

    在岭西市刑警支队的帮助下,抓捕工作进展得很是顺利,凌晨五点,潜逃的易中岭被捉获。

    由于易中岭案子涉及到前市长黄子堤,侯卫国不敢怠慢,一直以专案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的身份督战。当捉住了易中岭以后,他也就跟着参战民警上楼。

    易中岭在戴上头套之前,看了酷似侯卫国的警官,道:“你是侯卫国。”

    刑警不客气地给他戴上了头套,他大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侯家人。”

    在侯卫国眼中,易中岭就是一张奖状,也就不屑于多费口舌。

    专案组民警仔细地搜查着房间,一名专案民警从抽屉里取出了十来张照片,翻到第三张,出现了一张大家都很熟悉的面孔——沙州市副市长侯卫东。

    民警下意识地将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扭头去看着侯卫国。

    看到眼前的照片,侯卫国心里暗自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往下翻,这十来张照片只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侯卫东,另一个是一位相貌隽永的女子。

    侯卫东和这位女子并没有合影,可是从照片中可以看到相似的背景,尽管照片没有日期,还是可以看出这是在同一个地方在相同或相近时期拍的照片。

    他极有经验,拿着照片来到窗口,对着照片,他很快就找到了拍摄的背景——一个普通的楼门洞。

    “小三肯定和这个女子有关系,被易中岭无意中撞破,他就拍了照片,在合适的时间抛出来。”

    “易中岭应该是认识侯卫东和这个女子,他处于逃亡之中,恰好在这个普通的小区先后看到了小三和那女子,于是怀着阴暗的心理,将两人照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合影,能证明什么,在天安门广场相同位置留影的人比比皆是,又能证明什么。”

    “小三让我留意易中岭,果然有些道理,他们两人是互相都关注着对方。”

    侯卫国是刑警思维,即严密又发散,他站在窗前,基本上还原了事实。

    那名专案刑警接到了侯卫国递过来的照片,低声问了句:“头,这个怎么处理。”

    侯卫国斜了他一眼,道:“我们搞搜查是寻找证据,不是搬家,哪些有用,哪些没有用,都有明确规定,严格依法办事就行了。”

    那名专案刑警一直是侯卫国的手下,两人挺有默契,听到如此说,专案刑警就将照片随手丢在桌上,口里道:“这些照片没有什么意思。”然后又在其他地方去搜查。

    早上,当侯卫国出现在省党校侯卫东面前,讲了昨日战果,侯卫东道:“警察认了真,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若不是我提起,易中岭的案子就真的成了积案,难道破案真的需要外力推动,这可是你们的本分。”

第七百四十一章少壮派(中)

    第七百四十一章少壮派(中)

    侯卫国并不多说,看了弟弟一眼,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慢慢地放在了桌上。

    看完照片,侯卫东骂道:“妈的,这人死到临头还要搞事,我的判断没有错,幸好把他抓住了,要不然我就会中暗箭。”

    他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易中岭不是想象中的敌人,而是躲在暗处的毒蛇,自己不下手,恐怕还会被此人反扑。二是那间小屋,除了自己去过,郭兰也去过。

    易中岭被捕以后,在侯卫东眼里,除了引发沙州官场的震动以外,他基本上已经是死人了,打一条死蛇毫无价值,因此他很快就将易中岭抛在了一边。而郭兰在他心中则有着非同小可的地位,她能再次来到这间小屋,这让侯卫东心中多了一丝暖暖的感觉。

    侯卫国对张小佳这位兄弟媳妇一直深有好感,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家人,他并不认为照片事件只是小三私事,此事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侯家的家事,他指着照片问道:“易中岭盯着你们,肯定有原因,这女的我看着眼熟,应该和你有关系,你别在一位老刑警面前否认。”

    侯卫东继续翻了翻照片,他根本不准备在大哥面前道出实情,反问道:“这个照片有什么意义,依我对大哥的了解,若真是有实质性意义,你绝对不会私下拿出来,你能从易中岭家里拿出这些照片,就证明确实没有意义,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两兄弟讨论起来有意义吗。”

    侯卫国正色道:“小佳是你媳妇,她这人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不错,当年你还在上青林那个山沟里,她在沙州建委办公室工作,条件远比你优越工,她没有嫌弃你,很了不起,你做事也得考虑考虑,不能做对不起小佳的事。”

    大哥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确实有着不同凡响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这一点酷似父亲。其实,他同样继承了这方面的基因,没有洞察力和判断力,很难在官场中一路斩将夺关。

    “易中岭被捕,恐怕沙州官场又要有所改变。”侯卫东不愿意在谈郭兰的事情,将话题转移到了官场中来。

    侯卫国将照片交给了小三,又明确自己的意见,也就完成了见小三的目的,道:“我不管官场的那些事,抓好业务工作才是本份,走了,你好自为之。”

    侯卫东将侯卫国送至了门口,一边走一边道:“你专心抓业务是好事,可是官至公安局副局长,有些事你躲不了,我作为兄弟有一个建议,不仅要埋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

    “你们那些烂事,我想起来头痛,还是专业务工作实在。”跳上了蒙迪欧小车,侯卫国一轰油门,小车很快就提起速度,离开了党校。

    回到了宿舍,侯卫东关掉门,拿起了郭兰的照片,仔细地看着。与郭兰有过这许久的接触,他还从来没有郭兰的照片。凭心而论,易中岭确实是聪明人,他的摄影技术着实不错,照片中的郭兰很清晰,而且独有的书卷气也被抓拍的出来。

    他抽屉里恰好放了一柄放大镜,透过放大镜,相片中的郭兰仿佛立体了起来,栩栩如生,眼神也穿透了时空,从上海一路穿山过海,到达了岭西省党校的书桌之上。

    对着相片发了一会傻,侯卫东这才将自己的相片细细地撕碎,拿起了郭兰的相片,他却舍不得撕掉,在宿舍里转一圈,然后将相片放进了小盒子里,又放在了书柜的顶部。

    上午的课程,是由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讲授如何打造一支坚强有力的干部队伍。这是老课题了,侯卫东有些走神,很多学员也在走神。

    下课以后,他并没有马上起身,坐在课桌前,给任林渡打了电话,道:“林渡,我下课了,找个地方吃饭。”

    任林渡在电话里笑道:“侯市长,我在教学楼外面等着,中午安排在沙州印象,你看行不行?”

    “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定了就行了,不过,中午我不能喝太多,下午要参加讨论。”

    “侯市长,我们一切行动听指挥。”

    侯卫东不愿意跟没有关系的人吃饭,很敏感地道:“我们?还有谁?”

    “秦小红,我在街上偶遇到她,邀请一起来吃饭。”

    “好吧。”

    任林渡社会能力着实不错,在生活中,这是他的优点,可是在官场,优点和缺点也就是一步之遥。秦小红是老朋友,在一起吃顿饭确实无所谓,但是,这应该是领导来决定的事,任林渡临时起意,也并不太妥当。

    只是,几人确实是老朋友,侯卫东也就同意了。

    来到了沙州印象,秦小红站在门口,道:“侯卫东,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老梁经常念到你,什么时候屈驾接见我们。”她还是一如十年前的模样,神态也是大大咧咧的。

    侯卫东被秦小红平等的态度一下就拉回到了十年前的青春时光,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异人,天天灯红酒绿,怎么就不见老。”

    秦小红也是益杨第一批公招的干部,与侯卫东同时出道,只是她遇到了梁必发以后,就专心帮着梁必发做工程,很早就辞职而去。

    “老梁没有以前历害了,现在喝酒容易醉了,醉了就念起你,讲起你们在上青林修路的事情。”秦小红讲的是真话,是梁必发喝醉以后,总喜欢吹嘘和侯卫东是铁哥们,这已是喝醉酒以后的常态,为此,秦小红屡次骂过他,可是骂归骂,醉后依然如此,让她也无可奈何。

    秦小红爽郎地道:“这次南部新区的几条道路,做得很漂亮,被评为沙州优秀工程,没有丢你的脸。”

    “我去看过,不错,你要帮着老梁把好质量关,假冒伪劣只能赚一次钱,抓好质量就是细水长流。”南部新区的路面改造工程,侯卫东对梁必发有适当关照,梁必发是老交通,手下一帮人技术好,容易出漂亮活,用起来让人放心。

    老邢见侯卫东过来,自然过来敬烟敬酒,他的生意如今很好,其中很多回头客都是侯卫东带来的,因此,凡是侯卫东吃饭,他都拿出了十二的热情,即有感情成分在里面,也有着实际的利益。

    “侯市长,什么时候到驻首都办事处来,市里领导都来过,就你没有来视察了。”任林渡一边敬酒,一边道。

    秦小红道:“任林渡,别酸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何必把官场那一套拿出来。卫东,是不是。”

    她的爽郎也是招牌,有了这个招牌,别人不可以说的话,她也可以说。

    老实也是招牌,别人不能说的谎,老实人能说。

    恶人也是招牌,别人不能办的事,恶人总能办成。

    城管也是招牌,其行为是唯护城市公共空间,却被公众骂得狗血喷头。

    侯卫东笑而不语。

    任林渡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市政府驻京办是沙州的门户,目前我有不少想法,第一步,找几个沙州的好厨师,把办事处底楼重新装一装,就成为有特色的沙州餐馆,即宣传了沙州,又给办事处增加点收入,有了钱,可以更好地为领导服务。”

    “林渡这是好想法,我听不少同志反映,办事处破破烂烂的,有损沙州形象。”

    任林渡又道:“第二步,以前办事处弄些土特产,就算是为当地经济服务了,我觉得这是老思维,侯市长能不能给宁市长建议,拨笔钱到办事处,买块地修个高档宾馆,即能赚钱,又能提高接待档次。”

    “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是由常务副市长马有财来分管,要他点头,找我没用。”

    任林渡笑呵呵道:“马市长是老派领导,他为人谨慎,对建五星级酒店没有兴趣,宁市长到办事处来过,她说过要提高办事处档次的话,侯市长帮我在宁市长面前吹一吹风。我人微言轻,说话不起作用。”

    侯卫东没有明确表态,又把话题岔了过去,道:“你到了北京,又与温红两地分居了,怎么解决。”

    “我的婚姻出过一次差错,好不容易从归于好,这次不能再错了,我想办法把她们两人接到北京,就算借读我也要他们过来。”说到此,任林渡不由得想起了郭兰的面容,数年追求,没有结果,让他终于知难而返,由天下回到了人间。

    吃过饭,秦小红先走了。任林渡这才抽空对侯卫东道:“侯市长,我听说你要调省政府,如果要调,我一定要跟随你。”他已经彻底承认了侯卫东的强势地位,经过首都政治气氛的熏陶,他已经将所剩不多的面子和自尊抹到了裤子包包里,此次见侯卫东,就是采取彻底的紧跟战略,进一步明确自己的态度。

    “你消息倒是灵通,现在的干部就是二指宽的干部,等到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才能算数,目前还是说法。”

    任林渡又道:“沙州驻首都办事处的事,还请多费心。”

    侯卫东就笑了起来,道:“林渡,你即想到省政府来工作,又想重修办事处,用沙州土话说就是抹鼻涕又解小便,两头都要捏住。”

    任林渡也不尴尬,道:“我也只是在你面前说说心事,在其他领导人面前,我是谨小慎微,以前吃过亏,现在还在痛。”他此话是指给赵林当县委办主任这一段经历,由于赵林对他有了看法,他始终没有得到提拔。而侯卫东当时也就是祝焱的秘书,相同的起点,却是不同的结果。

    又聊了一会,侯卫东看了看表,道:“我要回宿舍了,今天晚上要与宁市长见面,我先摸一摸她的口气。”

    省党校下午是一场报告会,侯卫东请了假,专心在办公室等着宁玥,他要陪着宁玥到首都。

    宁玥还未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卫东,不速之客来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少壮派(中)

    第七百四十二章少壮派(中)

    拉开了门,门口赫然是省交通厅厅长陈曙光。

    “陈厅长,稀客,快请进。”侯卫东一边将陈曙光请进了宿舍,一边暗自纳闷:“陈曙光是大忙人,又是堂堂的交通厅长,今天怎么有空跑到了我这个小地方。”

    陈曙光环视了宿舍,道:“岭西厅级以上干部百分之一百地都在党校宿舍住过,我以前也在这里住过,就住在隔壁。”他上次来党校学习之时,还跟着蒙豪放,根本做不到脱产读书,只是到宿舍睡地午觉。

    闲聊几句,侯卫东道:“陈厅长,有何指示?”

    陈曙光道:“没有指示,我过来办事,经过党校门口,想起兄弟在里面,过来瞧瞧。”

    “呵,呵,我一直想请陈厅长和小勇吃饭,又怕打扰你,今年交通厅的压力也不小。”

    “这一段时间就用一个字来总结,累,累得象狗一样,省里提出建设贯通全省的高速路网,岭西有一半是山区,这个任务重得很。”

    与陈曙光聊着,侯卫东着实纳闷,心道:“陈曙光确实没有什么事,他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这不是他的风格。”

    陈曙光突然道:“老弟什么时候到省政府。”

    侯卫东知道这些事情瞒不住陈曙光,痛快地承认了,“周省长给我提了此事,我也在等着下调令。”

    “当了副秘书长,你十有八九要联系交通建设,我们两兄弟合作一定很愉快。”陈曙光一边说,就一边站了起来,道:“事多,不聊了,小勇在成津的水电项目就要结束,等到项目搞完综合验收,我们三兄弟聚一聚。”

    侯卫东此时正在等着沙州市长宁玥,也不便于挽留陈曙光,将他直送到车前。

    这时,有进出的干部向陈曙光打着招呼,这些打招呼的干部都是各地市厅级官员,陈曙光只是微微点头,算是答复,态度依然有些傲慢。

    “吴厅长近期要回来,到时我通知你。”

    “我随时恭候。”

    陈曙光与侯卫东握了手,上车,开走。

    陈曙光曾经是侯卫东在省里的强援,但是随着蒙豪放调到中央,前省委书记秘书的身份在岭西省内就显得独特而敏感,侯卫东与他的关系渐渐就有所疏远。当然,这种疏远悄无声息,当事人甚至都不甚明白。

    从本性来看,侯卫东更喜欢和赵东、洪昂、季海洋等人交朋友,他与这两人的共同语言挺多,在一起言谈甚欢,也没有多重的心理负担。

    而陈曙光是另一类人,他们不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做起来的,从气质到思想都与侯卫东有些差异,这种差异是从经历中逐渐产生、积累,最终定格,成为了一种行为习惯。

    比如,陈曙光可以很自由地拿着金卡到会所,潇洒地消费,对异性的态度也很随便。侯卫东最初参加工作之时,青春年少之时,还数次到娱乐场所活动,随着职务和阅历增加,他如今基本上不去这类娱乐场所,他不是戒欲的清教徒,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种环境。

    比如,陈曙光为人挺强势,对下级严历,侯卫东则对下级在工作上要求严格,平时倒是挺和气。

    比如,陈曙光更关注于官位,侯卫东的注意力即有官位,更多却仍然在做事之上。

    这些细节积累起来,就是人生态度和气质性格,侯卫东与陈曙光尽管两人关系尚可,交往之时也觥筹交错,却总是达不到酒适知已千怀少的境界。

    看着离尘而去的汽车,侯卫东反复琢磨道:“陈曙光何许人也,前省委书记秘书,岭西省交通厅长,精明得如孙悟空一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我这里来闲聊。他这是什么意思?”

    想起最后几句话,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道:“在岭西,交通厅一般都是由常务副省长来分管,岭西如今缺一位常务副省长,也就是意味着,周省长有可能进入省委常委,成为常务副省长。”

    如果此事成立,陈曙光顺路看望的理由便比较充分了。作为协助周昌全工作的省政府副秘书长,他和陈曙光的位置来了一微妙的互换,如今陈曙光需要省政府副秘书长侯卫东的支持了。

    转念又想道:“凭着陈曙光的背景和性格,似乎没有必要拉拢我这位还未上任的副秘书长。如此迂尊降贵,应该是有所图谋?”

    侯卫东的思维受了十年锻炼,习惯于透过问题看本质,他回到了宿舍,对于陈曙光的到访做了两个估计:

    一,陈曙光肯定想要升一格,所以做事才会小心翼翼,才会将方方面面抹平,自己如果成了为省政府常务副省长服务的副秘书长,倒还真是值得抹平的对象。

    二,陈曙光是交通厅长,而交通厅长已经变成了高危行业,他提前来协调副秘书长,难道心中已有暗鬼?

    正在默想着,杨柳到了宿舍。

    “侯市长,宁市长到了,就在楼下等着。”杨柳环视着宿舍,她见到侯卫东宿舍里没有冰箱,便记在了心里。

    “杨柳,你早点给我打电话,我过来迎接,怎么能让宁市长等在楼下。”

    杨柳抿嘴而笑,道:“我原本想打电话,宁市长说不必了。”

    侯卫东与杨柳合作多年,两人在工作上挺有默契,杨柳还通过侯卫东的关系在农机水电局买了一套家属房,因此,侯卫东也就没有跟她客气,道:“走吧,别让宁市长等久了。”

    侯卫东大步下楼,杨柳身材娇小,她加快了步频,紧跟在侯卫东身后。

    在院里,停着宁玥的车和侯卫东的座车,晏春平站在车前等着,宁玥拿着电话在一个角落打电话,她剪了短发、干净而清爽。

    打完电话,宁玥与侯卫东握了手,也未寒暄,直接谈到了工作:“明天到了体改委,你来汇报沙州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传过来的汇报稿子我看了,在提法上略作了修改,主要是管理层收购的问题,基点是实践,目前根据有关要求,已经暂停了管理层收购,到时若乔主任问起,你可以客观地讲一讲利弊。”

    昨天接到电话,侯卫东就有准备,道:“管理层收购只是一种手段,手段是为目的服务,不存在对或者错,关键是在改制过程中加强监管,具体监管有三条措施……”他鉴于理论文章在岭西日报登载以后惹出来的风波,即将面对着中央部委的领导,就小心得多,就再次与宁玥商量。

    宁玥道:“我同意你的看法,补充一点,自从得到财政部的文件以后,我市已经停止了管理层收购,总之,沙州是在中央指导下摸着石头过河,敢闯但是不乱闯,我认为这就是汇报的基调。”

    侯卫东与宁玥交谈了几句,便各自上了车。

    两辆车直奔机场。

    在车上,晏春平有些期期艾艾地道:“侯市长,我准备结婚了。”

    “嗯,结婚,这是好事。”侯卫东又笑着问了一句:“是春天吗?”

    晏春平傻笑道:“就是春天,她想请侯市长来当证婚人。”

    春天原来是成津县委的服务员,如今能成为市交通局办公室的干部,全靠了侯卫东的提携,换一句话说,春天的人生轨迹因为遇到侯卫东而发生天大的改变。作为改变命远的这只手,侯卫东心里也是有着相当的成就感。

    “没有问题,到时我来当证婚人。”侯卫东看了晏春平一眼,道:“你爸一门心思想抱孙,结婚以后,赶紧生小孩子,免得你爸着急。”

    晏春平红了脸,道:“我和春天暂时不准备要小孩子,先读书,拿个文凭,然后再要小孩子。”他最近在沙州听到许多事,想要当面给侯卫东说,只是看着一旁的司机,便忍住了。

    进入岭西机场,侯卫东和宁玥进了候机室的贵宾休息室。宁玥进入机场以后,表情就颇为严肃,侯卫东便心知有事,并不主动开口,等着宁玥继续说话。

    宁玥道:“有一件事,你要知道。”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顿了顿,又道:“易中岭这人嘴狠,咬出了许多人。”

    侯卫东脸色平静,等候着宁玥继续。宁玥虽然是市长,但是她也是女人,女人主动开启了话头,多半就不会停下来。男人此时当好听众就是最大的配合。

    “他交待说向马市长行贿两百万,时间、地点都说得很清楚。马市长也承认了此事。”

    在益杨工作之时,易中岭与马有财关系走得挺近,这一点侯卫东早就清楚,因此听到此事并不吃惊,只是脸上显出了吃惊的表情。

    “易中岭原本以为能将马市长拖下水,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他没有想到马市长是受党多年的老干部,怎么能转易上当,几年前,马市长就将两百万按规定打到了廉政帐户。”

    侯卫东没有想到马有财会这么有谋略,不禁高看了他一眼,口里道:“易中岭这是临死前拖人下水,垂死挣扎而已,他自己受财,就认为所有人都爱财。”

    宁玥感慨一声:“马市长顶住了诱惑,但是沙州不少干部都有问题,局一级至少牵涉了五人,说不定,这将是沙州官场的一次地震。”

    杨柳颇为知礼,在两位领导谈话之时,主动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在一家书店假装看书,随时观察着,时刻准备为领导们服务。

    宁玥抛出了谈话的主题,道:“马市长要调到人大,如果省委征求我的意见,我推荐你接替马有财,作为常务副市长协助我工作。”

    这下侯卫东真的吃惊了,心道:“以宁玥如此灵通的消息,难道不知我要到省政府当副秘书长?”

    “我能接受她的建议吗?”

    “她提到沙州官场地震,还是另外的意义吗,与朱民生有什么关系?”

第七百四十三章少壮派(下)

    第七百四十三章少壮派(下)

    听到易中岭落网的消息,宁玥眼前一亮。

    市委书记朱民生曾经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她曾经是省委宣传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的副主任,论起社会影响力,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远远大于社精办主任。到了沙州以后,朱民生是市委书记,宁玥先是市委副书记,后是市长。

    无论从资历还是职务上来说,宁玥比起朱民生都略逊一筹。因此两人合作得还不错,这是以朱民生为主导的和平时代。

    易中岭落网,牵涉出大面积的干部,作为新上任的市长,宁玥自然没有多大责任,而朱民生经营沙州数年,至少要负有领导责任。宁玥回省里转了一圈,已经听到“朱民生驾驭能力不行”的说法。

    宁玥是聪明人,凡是涉及朱民生的人和事,她坚决不在人前议论。

    上了飞机,侯卫东坐在宁玥身边,淡淡的香水味道传来,这是一种颇为熟悉的味道,他暗自多嗅了嗅,心道:“宁玥用的香水似乎和李晶有些类似。”由香水想到了李晶,侯卫东心情有些乱,闭着眼靠在座椅背上,脑中出现了李晶牵着大小丑丑的图景,以及还有两人在一起亲密时光。

    宁玥翻着飞机的宣传画册,随口道:“侯局长业务能力挺强,这一次破积案战役收获很大,对沙州的黑恶势力是一种震摄。”

    侯卫东睁开眼睛,扭头看了宁玥一眼,道:“政法系统搞这一次战役,符合民心,符合沙州的实际,如今各地的黑社会都在抬头,沙州警方重拳出击就是一种姿态。黑社会也和流水一样,总是寻找着防范最松的地方,哪一个地方警方力量最弱,黑社会就会滋生。”

    他一边说,一边要心里想:“朱民生此人太冷,得罪了一大群少壮派,赵东、洪昂和宁玥都昐着他下台,如果形成合力,朱民生就吃不消了。”

    他思忖之时,恰好看到了宁玥的侧面,若将宁玥的市长身份去掉,她的相貌还算得上标致端正,只是戴着市长的帽子,多数人便忽视了她作为女性的美貌,而只看到她手里的权柄。

    宁玥听到侯卫东一本正经谈公事,扑哧笑了出来,道:“别打官腔了,聊点轻松话题。”

    两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不少,但是都是聊的公事,此时宁玥提出聊点轻松话题,一时之间,反而都没有话可说。

    “你真的想调到省政府吗?那地方水亦深,还不如在沙州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沙州需要你这种能做成事的领导。”宁玥憋了半天,发现根本无法和侯卫东谈轻松话题,最后还是说起了官话,而一说起官话,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是那么的亲切自然。

    宁玥说话之时,眼光与侯卫东对视一眼。

    侯卫东突然发现,宁玥的眼睛长得挺美,丹凤眼,细长的柳页眉,眨眼之时居然也会放电。

    他没有想到宁玥会说得如此直接,略为沉吟,道:“我从学校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基层工作,做了不少事实,近年来觉得没有在高层机关工作过,在眼光总有所欠缺,如果有进入省政府机关的机会,我还是想去锻炼。”

    宁玥用丹凤眼看着侯卫东,道:“这样也好。”

    到了飞机场,任林渡早就得到了杨柳的电话,带了两辆奥迪车过来迎接。

    任林渡笑容如烂漫的杜鹃花,道:“宁市长,办事处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先过去休息。”

    宁玥在下飞机之前,已经抓紧时间补了妆,站在机场仍然神采奕奕,她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有些时间,我们直接去找乔主任。他很快要到美国去学习,半年以后才能回来。”

    两辆奥迪车开到了一座并不高大却挺有威严感的建筑,两旁站着武警,不过武警只是威严的象征,接待宁玥和侯卫东的是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人。

    看了证件,他将证件扔到了桌上,道:“现在行政处有规定,要进大楼,必须有里面人打电话,否则不放行。”长相猥琐的中年人是一口顺溜的京片子,扔证件之时,他已经知道面前之人是市长,可是全国的地级市长多得很,神情就很有些不屑。

    侯卫东火气腾腾地就上来了,沉着脸,在心里暗骂道:“一个看门的,狗眼看人低。”可是人在屋檐下,他只能将火气忍住。

    宁玥神情平常,她站在屋里,给乔主任秘书打了电话。

    乔主任秘书与宁玥熟悉,连忙低声地道:“宁姐,对不起了,我原本在办公室等你,乔主任临时被通知开紧急会议,就要进会场了,我马上给行政办打电话,你们先等一会。”

    中年人很快接到了行政办电话,他这才拖长了声音,道:“你们过来登记。”

    进了门,宁玥和侯卫东找到了行政办。杨柳则坐在奥迪车里大门外面等着。

    中央部委的行政办与省市行政办也没有多大区别,等到侯卫东自报家门以后,行政办工作人员略抬眼皮,道:“你们就等着吧。”

    在行政办,省级大员过来也客气得紧,这一男一女只是地级市的正、副市长,根本没有进入行政办的眼里。

    而乔主任秘书打电话之时,由于人多耳杂,他为了避嫌,就说得很含糊,因此行政办的人并不知道宁玥和乔主任的关系,只把他们两人当成了普通的来访者。

    宁玥和侯卫东对视一眼,宁玥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自嘲的笑容,她对中央部委并不陌生,熟悉里面的方式方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行政办的人将宁玥和侯卫东当成了空气,不招呼,也不倒茶水,自顾自在让两人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下班之时,行政办一位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下了驱逐令,道:“对不起了,我们要下班了,你们有事,下午来吧。”

    来到了门口,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如出巢的蚂蚁,在走道上互相点头或是打招呼,从侯卫东和宁玥身边如流水一般走过,很快走道上就安静了下来,剩下两位来自于沙州的地方干部。

    “宁市长,先出去吃饭。”

    宁玥又给乔主任秘书打电话,却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她道:“乔主任事多,明天又要走,今天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见他。”

    侯卫东纳闷得紧,暗道:“乔主任是你亲戚,什么事情可以晚上到家里讲,何必拉我过来。这个宁市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愿能早些回来。”宁玥这时道出了她的真实想法,道:“沙州是产煤大市,我一直想筹建一个火电厂,这事对沙州发展有很大好处,乔主任答应帮忙,我得尽快把这事落实,等他出国以后,就得等半年,夜长梦多,说不定就有变化了。”

    宁玥这才说了最真实的目的,道:“这次到首都,一来汇报前一阶段的国企改制工作,二来让你提前了解火电厂的事,我原先准备让你来具体操作此事,可惜你即将到省政府,我不能因为火电厂之事耽误你的前途。只是马市长调到人大以后,你又走了,钱市长和姬市长对企业方面的事都不太熟悉,缺人才啊。”

    面前美女市长的殷切希望,侯卫东若是年轻几岁,说不定就会答应,他没有回答宁玥的话,道:“我们还在这里等吗?”

    宁玥道:“等,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侯卫东有些佩服这位倔强的女人了,陪着她站在过道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成了沙州的发展思路。

    杨柳站在奥迪车上,见时间过了一点半,而宁市长还没有出来,就有些着急。

    她身旁站着任林渡,任林渡在驻京办混了一年多时间,与杨柳相比,对京城的门道更熟悉,他道:“我认识里面一位处长,是否帮着联系。”

    杨柳拿出了手机,又放了回去,道:“算了,我们安心在这里等着。”

    任林渡抓住时机向杨柳灌输他的想法,道:“中午的伙食我已经安排好了,没有安排在办事处,办事处条件太差了,杨柳,现在各地的办事处都成了综合机构,经济实力强了,接待能力和活动能力就相应增加,而且京城里的人讲究面子,一个破破烂烂的办事处,绝对影响沙州形象。”

    杨柳道:“给我说没有用,这得宁市长表态。”

    “你是大秘,能够润物细无声。”

    两人等到了一点五十分,上班的人陆续到了。

    一辆小车开进了大门,出来之人正是乔主任。

    上了楼,他见到宁玥和侯卫东站在走道上,脸色就变了,道:“你们两人就站在走道上,行政办的人太不象样子了,这是典型的官僚作风。我说了多少次,地方的同志来了热情接待。”

    说了几句,又问道:“吃饭没有?”

    宁玥甜甜一笑道:“我先办公事,晚上准备到家里去见表婶。”

    乔主任回头瞪了一眼秘书,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秘书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打电话之时,刘主任站在我身旁。”

    乔主任便没有深究,道:“我下午三点还有个座谈会,小宁和小侯赶紧到我办公室,先谈正事。”

    这时,行政办的人也到了办公室,乔主任对秘书道:“你把行政办的人叫过来。”

    行政办的人见到上午的那两位地方干部正在和乔主任说话,态度还挺亲密,心里便有些打鼓。

    “乔主任请你到办公室去。”

    行政办的人赶紧来到了办公室,迎面见到了乔主任的一脸寒霜。

第七百七十四章蛇有蛇道(上)

    第七百七十四章蛇有蛇道(上)

    谈完正事,乔主任亲自将宁玥和侯卫东送到了门口。

    他与侯卫东握手之时,道:“小侯很年轻,就得在社会大熔炉里锤炼。”自从与吴英一起看了成津县的知青墓地,他就将

    然后对宁玥道:“晚上到家里来,你婶一直在念着你。”

    行政办的工作人员将这一幕瞧得分明,冷汗不禁从背上冒了出来,他心里彷徨无比,先是懊悔,随后又在心里大骂乔主任的秘书:“这人太阴险了,如果给我透点风声,我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肯定是他故意使坏,他妈的。”

    又暗道:“这一次,乔主任会不会对我有意见,如果有意见,我的副处长就要泡汤了。”想着辛苦五年多时间,眼看着要提为副处长了,却由于一件意外事件使得美梦或许成空,心里就如打烂的调料铺子,醉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甚至,他禁不住想起了俄国那一篇被喷嚏吓死的小公务员。那里描述的俄国小公务员的处境,与他现实的处境基本契合。

    他手里正有一份地方上报的文件,这份文件请示的事项处于两可之间,可批可不批,昨天省里托人来说情,原本准备写上肯定的意见,此时心情极端恶劣,提起笔,刷刷写下了“不同意”这三个很有份量的大字。

    此文件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后来该省常务副省长亲自出马,找了重要关系,才在一年半以后,重新运作了该文件,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下了大楼,宁玥心情极佳,她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对侯卫东道:“卫东,你留下来做常务副市长,主持火电厂项目,这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沙州市政府的情况你清楚,领导不少,能做成事的人并不多。到了省政府,大家都差不多了,反而不容易被上层重视。”

    她能这样说,已经很交心。

    侯卫东暗道:“如果朱民生被调走,宁玥出任市委书记的可能性极大,我是否就有机会出任市长?”他很快就在心里给出了否定答案:“在沙州最强的竞争对手是杨森林,他具备了担任沙州市长的一切因素,我无法与他竞争。”

    侯卫东是通过蒙厚石才与省长朱建国发生了关系,而杨森林则一直称呼朱建国为伯伯,单纯从这一件事情来说,侯卫东的竞争力不如杨森林。

    他很冷静地道:“宁市长,让我再考虑。”

    宁玥略显得有些失望,随即又笑道:“以后到了省政府,对沙州要多关照。”

    任林渡眼见着两位领导走出了大门,连忙迎了上去,道:“两位领导肯定饿了,中餐已经作了安排。”他安排餐厅时动了心眼,特意安排在距离办事处不远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里。

    车至宾馆,任林渡赶紧下车,为宁玥开门。

    宁玥抬头见到此为五星级宾馆,似笑非笑地对任林渡道:“办事处很有钱嘛,安排午餐都在五星级。”

    任林渡没有理会话中的讽剌意味,露出一幅忠厚老实的模样,道:“办事处条件差了些,宁市长又是第一次到办事处,我想安排好一些。”

    宁玥也没有过分扮演清官,打断道:“这话不对,我不是第一次到办事处,而是你到办事处以后,我是第一次来。掉头,回办事处。“

    任林渡为难地道:“菜订好了。”

    “这是你的事。”宁玥不再多说,回头对司机道:“回办事处。”然后小车一溜烟地跑了,将任林渡留在了原地。

    任林渡也不恼,他心里早有盘算,不管宁玥是否在五星级吃饭,他的心意是表达出来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紧走几步,回到了小车前,给办事处打电话,道:“宁市长马上要过来吃午饭,赶紧准备,来点有特色的。”说了这句话,他又想起车里面还坐着侯卫东,又在电话里补了一句,道:“侯市长喜欢吃益杨风干野鸡肉,你一定要切一盘。”

    打完电话,任林渡这才对身旁的侯卫东道:“宁市长不愿在这里吃饭,要回办事处,办事处条件实在不好。”

    侯卫东是明白人,直接点破道:“你想建五星级宾馆?”

    任林渡嘿嘿笑道:“首都这几年地价涨了不少,我估计还有得涨,办事处买地建五星级宾馆,总归是亏不了。有了五星级,沙州也就有了面子,与其关部门联系也有了底气,而且,市里领导到京城办事,本来就很辛苦,住舒服一些,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

    侯卫东与任林渡是上下级关系,又并非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他道:“其他的都是费话,你的理由只有一条有建设性意见,全国都在首都买房子,迟早要将土地买贵,所以投资地产,对办事处来说是合理选择。其他的都是附带的理由。”

    任林渡道:“这么多年来,我算看出来了,论经济眼光,还是侯市长要强得多。”

    “我有什么经济眼光,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这几年来,搞房地产的人什么时候亏过,步高都是亿级富翁了,所以说我对房地产业学是很有信心。”

    “卫东市长,那你就多帮我美言几句,这事对于市政府是好事,当然,建好了也是我的功劳。”

    侯卫东见任林渡专心做着事,便多了几分好感,经过十来年的风风雨雨,他判断人的标准越来越明确,能办实事的人就是好干部。他之所以喜欢对益杨红坝村的晏道理有好感,就是因为晏道理一天到晚算计人其实是为了村里办事,有了这个因,才有将晏春平调到自己身边这个果。

    如今任林渡拐弯抹角想建五星级酒店,固然有为自己谋利的打算,却也是为了沙州驻京办的发展。

    “宁市长见多识广,只要你的理由正当,她能够接受。”

    很快到了办事处,早有工作人员到外面迎接。

    “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吧,市里若不肯买过来,实在是太可惜了。”任林渡对侯卫东又说了一句,这才赶紧朝宁玥追了过去。

    侯卫东背着手,打量了周围环境。沙州驻京办是原来岭西一个国有大厂的驻京办,建于六十年代,如今国有大厂不复存在,这个驻京办就被租了过来,是一幢带花园的三屋小楼。与周边不断崛起的新房相比较,驻京办很不起眼。

    他承认,任林渡作为沙州驻京办主任,提出这样的要求十分合理,如果不积极向市政府提出这个建议,才是真正的失职。

    为了等乔主任,宁、侯两人都没有吃午餐,也着实饿了,品尝到地道的沙州菜,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美味在舌尖上跳舞。

    宁玥到底比侯卫东来斯文,放下筷子,擦了嘴巴以后,道:“我很小就在这地方来过。以前我父亲在厂里工作过,乔主任当时是厂里最年轻的班子成员。”

    任林渡当上了驻京办主任以后,将岭西籍贯的重要在京领导以及曾经在岭西工作的重要领导全部列表,他从沙州收集了茶叶、铜杆茹、益杨风干鸡等土特产,然后厚着脸皮一家一家地送,他到过乔主任家里三次,这才见到了乔主任。

    那一天乔主任兴致颇高,与任林渡拉了一会家常,并询问了沙州的一些情况。任林渡的口才着实了得,滔滔不绝地讲了沙州的近况。临走之时,乔主任罕见地道:“那一天想聊天,小任就过来。”

    近一年的时光,他发挥了长袖擅舞以及脸皮厚、嘴巴活的特点,跨了不少领导的家门,尽管受到了不少冷遇,却也接触到了好几个大人物,混了个脸熟。

    进入了驻京办,任林渡便入渔得水。这个岗位,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他而设。

    “宁市长,如今京城的房价看涨,土地价也在看涨,不将这片地买下来,实在是可惜了。我已经与大奥集团的老总接触过,他愿意卖地。”任林渡见宁玥心情不错,又主动提出了此事。

    宁玥道:“大奥集团,他们愿意卖地,提了什么要求?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听到宁玥出了此语,任林渡便觉得有戏,将椅子朝宁玥方向挪了挪,身体前倾,开始汇报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吃过饭,到了三楼休息,三楼的设施并不比五星级酒店差,行走在厚软的地毯上,就如练过铁掌水上飘的功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三楼有一间房子朱民生专用,另一间房子则是宁玥专用,其他房子则是市领导共用。

    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响起了敲门声。

    进门之人是任林渡,道:“卫东市长,我以后给您单独准备一间房子,整个驻京办随时听候你的指挥。”

    侯卫东道:“林渡别客气,刚才我抽空问了宁市长,她对建卖地建楼没有明确反对。”

    任林渡搓着手,很高兴的样子,又道:“卫东市长,我向您汇报一件事,驻京办准备搞了一个岭西人仕的书法展,蒙豪放书记字写得好,你能不能帮我联络一下,请蒙书记写幅字。”

    任林渡这一段时间跑了不少领导的家,可是蒙豪放的家门不好进,数次努力都没有成功。他隐约听说侯卫东有着蒙家的背景,便过来试一试。

第七百四十五章蛇有蛇道(中)

    第七百四十五章蛇有蛇道(中)

    有人说,关系是生产力,是财富,是台阶。

    有人又说,关系什么都不是。

    侯卫东对生产力的看法是既有用处又没有用处,当了几年领导,他的观点渐趋中庸,中庸不是平庸,中庸是一种平衡和控制,平庸则是笨蛋。

    他对关系的看法也就很辩证,既不把关系当成唯一的出路,也不会将自己的关系轻易送出去。而且在官场潜规则之中,如任林渡这般操作也不多见。

    “一入侯门深似深,蒙书记的家门在哪里,我都找不到。你可以通过其他关系去试一试。”

    侯卫东所说是实话,蒙豪放搬到首都以后,他从来都没有来过,确实找不到家门。可是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每遇节假日都要给吴英打电话问好,真要存心去拜访,至少吴英会热情接待,不至于进不了家门。

    任林渡脸上略显出失望的神情,道:“蒙书记威信太高,我擅自找上去,有些心虚。”

    侯卫东安慰道:“你在首都多待一会,总会想到办法。”

    任林渡见侯卫东在打太极拳,马上换了话题,笑道:“卫东市长,什么时候到省政府办公厅,到时要带着我一起走。”

    侯卫东道:“等我到省政府办公厅试一试水深水浅,我们再谈论此事,现在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那我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卫东市长的召唤。”

    侯卫东想到任林渡想建五星级的事情,问道:“那如果市政府驻京办搞成了五星级,你还走不走。”

    “五星级只是暂时的,市里能搞,省里也能搞,卫东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说这话时,任林渡脸色平静,或者说一本正经。侯卫东在心里暗叹一声:“往日在一起谈论追女孩子的朋友,由于官位不同,已经无法再平等地在一起,这其实就是对人性的扭曲。”可是在现实社会之中,扭曲的关系才是符合现实的选择。真要让侯卫东和任林渡恢复到无话不说的年代,这才是最大的不现实。

    等啰嗦的任林渡终于离开了宿舍,侯卫东在床上靠着睡了一个午觉:“在梦中,他回到了上青林,从宿醉中醒来,走出阴暗的房门,来到了农家院坝,这是秦大江的院子,几只鸡在院中散步,鸡脚瓜踩过了一个人形图案,人形图案鲜身淋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梦至此,侯卫东猛在被惊醒,他坐在床上,四处看看,才发现这是在驻京办的房间里,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只是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感到心悸。

    走出房门,听到了任林渡和杨柳的声音从靠门的房间传出来。

    “杨柳,你就要到委办,先祝贺了。”

    “你说什么啊,这种事别乱说。”

    “宁市长就要当市委书记,大家都在说这事,你给宁市长当秘书,别瞒着了。”

    “任主任,领导的事我们别乱猜,心里明白就行了,关键是要做好手里的事。”杨柳不愿说起这个话题,改口称呼了一声“任主任”。

    侯卫东听到了这里,不停地摇了摇头。

    在十年前的青干班,任林渡是表现最突出的青年干部,就算到现在,他也不差,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干部。只是职级越高,他过于灵活脱跳的性格就变成了缺点,让他与侯卫东比起来,总是少了些领导者沉稳如山的气质。

    下午,与宁玥一起喝了茶,由于宁玥已经发出了数次邀请,侯卫东都没有明确表态。因此,宁玥已经知道了侯卫东的态度,在喝茶之时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两人少了目的,天南海北地聊天,倒也很是和谐。

    晚上,宁玥要去乔主任家里拜访,她是表侄女的身份去拜访,侯卫东当然就不会陪同。

    侯卫东拒绝了任林渡的盛情邀请,要了一辆车,亲自开着车,在首都的大街小巷里游走。

    首都夜晚的街景又比岭西市要强得多。

    随意开着车,在城内穿梭。先到了西单,西单商场林立,各色人等进出在大小不一却灯火辉煌的楼里,穿戴整齐或花哨的饮食男女在街上游走着。

    离开西单,胡乱开了一个多小时,转来转去,发现来到中关村。他费了些劲才找到公厕。

    出了公厕,感受着习习的凉风,他干脆把车摆了一边,在街头漫步,体验着首都不同的风情。

    上了一座人行天桥,大街南北是两头无限延伸的宽阔大街,大街上车灯闪烁,高矮不一的大楼里有着光彩照人的灯光,给人熙熙攘攘的之感觉,这在沙州很难体验。

    “你好,在桥上看风景吗?”一声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侯卫东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身后的女人身穿套装,衣着整洁,脸带带着亲切的微笑。他摸不清对方的来头,回应道:“你好。”

    女子闻听侯卫东的口音,道:“你是岭西人。”

    “嗯。”

    “我到岭西好几次,很不错的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经济发展得也快,你到北京出差还是游玩。”

    “都算吧。”

    女子站在侯卫东身侧,目光与侯卫东保持着一致,注视着车流,道:“出门在外,肯定很疲劳,那就更要注重保养身体。”

    “谢谢。”

    女子道:“我在清莲公司工作,你听说过清莲公司吗,这是全世界五百强的大企业,进入大陆以后,发展得很好,对全国人民的健康做出了贡献。”

    听说是清莲公司,侯卫东立刻想起了双脚折断的前嫂子江楚,不由自主地与那女子保持了距离,心道:“清莲公司还真是历害,连在首都散个步都会遇到推销员,这些推销员太辛苦,其待遇与辛苦根本不成正比。哎,都是为了生活。”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也心生怜悯。

    女子道:“我这里有几款产品,是纯天然的营养素,对恢复疲劳很有好处。”

    侯卫东不禁佩服起把一位平常人变成疯狂传销人员的传销公司,他认真地看了女子一眼,道:“不用介绍了,我接触过你们的产品。我有些好奇,清莲产品当真能赚钱吗?”

    那女子走了一天,作了无数的陌生拜访,也着实累了,此时见这位桥上看风景之人愿意陪着聊天,就依着桥栏,道:“我以前是做财会的,接触到了清莲产品,才知道以前是井底之蛙,以前对自己的规划是天天努力工作,每天存一万元,经过二十年就可以在北京买一套房子了,现在房子涨得这么快,存钱的速度永远追不上房价涨起来的速度,所以,我以前的规划也是无效的。”

    她昂扬着精神,道:“做了清莲产品,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五年之类,我肯定能在北京有车有房,随时可以出国旅行。”

    有着江楚的前例,侯卫东对清莲产品有着深刻的认识,此时他不忍心打碎一位普通女人的梦想,尽管知道她希望渺茫,还是道:“给我两瓶营养素吧。”

    意外地做成了一笔生意,那女子挺高兴。

    侯卫东拿着营养素,道:“预祝你早日成功。”

    女子道:“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

    走下桥头之时,那女人还趴在桥头挥手。侯卫东将营养素放在座椅上,发动汽车,很快溶入了滚滚车流之中。

    他与这个女子在人生的某一点偶遇,发生了交集,又永远地分开了,能经常遇见之人,都是有缘人。

    “既然来到了北京,是否到蒙家去走一趟。”

    侯卫东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可是见任林渡千方百计要寻找通道,那女子执着地卖产品,他也隐隐受到些感染。

    不过,他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提议,暗道:“我今天就是要忘掉自己的官员身份,做一位普通人,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

    将车停在一个胡同口,步行进去,找了一家有些破旧的馆子,他不太懂北京小吃,就看着招牌,点了卤煮火烧和爆肚。

    烧菜师傅是圆头汉子,一脸福相,声音洪亮:“你是外地人,南方的?”

    “岭西。”

    烧菜师傅乐观,话也多,道“岭西的女人水灵,我发小就娶了一个岭西人,小个子,脾气可不小。”

    这个馆子很小,厨房和餐桌没有间隔,侯卫东就站在旁边观看烧菜师傅操作,烧菜师傅一边介绍,一边动手,一阵刀飞勺舞之后,井字火烧、三角豆腐、花段小肠、无筋肺头规矩的码在碗中,又浇上一勺浓香的卤汁,让侯卫东看着就有了食欲。

    那圆胖的烧菜师傅就如出租车司机一般,见侯卫东注视着自己,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典故。

    “你别看我这个店小,不少大人物都要到我这里来吃地道的菜,你是岭西的,蒙部长在岭西当过省委书记,他有时也在我这里吃。”

    在侯卫东心里,蒙豪放就是带着神光的人物,神秘而有权力,可是没有想到却常在这间小店吃饭,他犹自有些不相信。

    烧菜师傅见他的神情,道:“你别不信,明天早上,他准到我这里吃杂酱面。”

    聊了一会,又有新客人,侯卫东才坐在桌上慢慢品尝着首都小吃,这时,他接到了秘书晏春平的电话。

    “侯市长,我看到姬市长也到了办事处,我打听了一下,他是来找宁市长的。”晏春平这个秘书越来越有其父的风采,见到了副市长姬程赶到了北京,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侯卫东道:“好,我知道了。”他心中有数,姬程此人来到了沙州市政府以后,与朱民生关系不错,他这次专程追到首都,看来是觉察到了风向在变。

    原本一心一意地享受着小老百姓的平凡日子,却被姬程的意外出现打扰了自己的小乐趣。

    他吃完爆肚头,开着车又四处乱转,随后就迷路了,问了几次路,受了好几次白眼,这才回到了办事处。

    到了办事处,晏春平听到车声便迎了出来,随着侯卫东进屋,道:“姬市长出去了,我听杨柳说,他去等宁市长去了。”

    “我看,姬市长想当常务。”晏春平一心想学沉稳,可是沉稳之气一半靠天生,一半靠后天历练,他得到了一些情报,就禁不住在侯卫东面前说起。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行了,别说了,这是组织上决定的事,你不要当地下组织部长。”

    此时,任林渡陪着姬程来到了乔家小区外,两人坐在车内抽烟。

    “小任,几期简报我都看了,在首都的工作不错。”

    任林渡满脸笑容,一边给姬程点烟,一边道:“姬市长还要多关照小任,办事处的工作更离不开姬市长的关心,只是办事处条件差了一些,如果能搞一个五星级,对外有了形象,对内能为领导服务。”

    姬程抽着烟,神秘莫测地道:“我可不管办事处。”

    任林渡见了姬程的神情,忙道:“姬市长马上就要分管办事处,这是众望所归。”

    办事处一直以来都是常务副市长分管,任林渡所言,自是吉言。

    姬程抽着烟,不说话,只是看着乔家的灯火。

    到了晚上十点,宁玥终于从乔家出来,走出门之时,她给姬程打了电话。

    “姬市长,我很快回来,你在办事处稍等一会。”

    “宁市长,我在门口等你,在你的车后面。”

    等了宁玥走近,姬程笑道:“是我命令任林渡带我过来的,别怪小任。”又道:“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请宁市长喝茶。”

    宁玥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可是转念又想到姬程是从岭西飞过来,自己过于生硬不太好,道:“那就去喝茶,不过时间不能太久了,十二点之前我要休息。”

    “没有问题。”

    宁玥又道:“侯市长也在,把他一起叫上。”

第七百四十六章蛇有蛇道(下)

    第七百四十六章蛇有蛇道(下)

    省党校的生活闲适而鲜有紧张,多数厅局级干部趁着学习之机,在省城交交朋友,找找门路,放松劳累的身心。

    副省长周昌全已经深得省长朱建国的信任,侯卫东进入省政府出任副秘书长已成定局。正因为此,侯卫东在省党校就有些悠闲,他确实把党校生活当成了充电的好时机,抽时间看完了好几本大部头,而且把《毛泽东选集》重新看了一遍。

    只是,他做惯了实事,在党校闲下来以后,反而觉得无所事事,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是无根之萍。

    昨晚一人夜行了首都,回到办事处,在十一点就上床睡觉,睡得早,醒得就早。

    出门就见到了杨柳,他问道:“宁市长还没有醒吗?”

    杨柳是当了母亲的人,仍如当年在益杨新管会那么娇小,“宁市长这一段时间挺累,趁着这个机会睡一睡懒觉。已经订了下午三点回岭西的飞机,中午宁市长请各位领导吃全聚德。”

    任林渡为了给三位市政府领导服务,专门在三楼开了房间,听到了侯卫东说话的声音,连忙走了出来,道:“侯市长,起床了,我让人准备早餐去。”

    “不用,到了首都,我自己找地方去吃。”为了不让任林渡跟着,侯卫东道:“到了一个地方,就得吃特产,我开车满街转,专门找小地方吃。”

    任林渡道:“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已去瞎转。”

    有宁玥在此,任林渡并不是真正想陪着侯卫东出去吃早饭,只是做一个姿态,见侯卫东拒绝了自己,正好借机下驴,道:“附近都有不少小吃,各地风味都有。”

    出了办事处,侯卫东开了车就直奔昨天去过的小餐馆,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大地方,可是找这个小餐馆时却有些犯迷糊,开着车找了好一阵子,这才找到了昨天吃饭的地。

    看了手表,刚好七点半。

    圆滚滚的烧菜师傅认出了他,道:“您早啊,来点什么?”侯卫东洒脱地道:“我是外行,您帮我点几样有特色的。”

    烧菜师傅咧嘴一笑,道:“昨天你没有吃炒肝,今天来一份。”他嘴巴特利索,道:“炒肝儿有些历史了,清末在前门外鲜鱼口的会仙居有一道菜叫白水杂碎,以猪肠、肝、心、肺加调料用白汤煮就,后来将心、肺去掉,专门炒肝儿,现在还有俏皮话,比如——你这人怎么跟炒肝儿似的,没心没肺,还有一话是——猪八戒吃炒肝,自残骨肉。”

    又自我夸耀道:“你别看我这地方小,是真正的黄金宝地,前清的黄带子们经常来这个地。”

    他说话字正腔园,铿锵有力,很有些感染力。侯卫东暗自感叹:“首都之地果真不一样,有历史沉淀,也见多识广。”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圆胖师傅便去转身离去,侯卫东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今天特意再来此店,原因是昨天圆胖师傅的一番话。如果在此偶遇到蒙豪放,也算是有缘,如果不能遇上,就当成体验了首都地道的小店特色。

    原本不想喝酒,禁不住圆胖师傅的诱惑,还是拿了一瓶二两五的红星二锅头,如果是在沙州,依着他的酒量,开着车喝点酒不是大事,可是到了京师重地,他不想为了这些细节而让自己难堪。因此只是倒了一小怀白酒,慢慢地啜着,品着炒羊肝,想象着时光倒流回了清朝,某位贝勒爷们也在此处驻足,倒真的觉得有些历史沧桑感了。

    正在沉思着,门外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人,赫然是蒙豪放和吴英。侯卫东眼前一亮,他并没有马上离席,而是低着头继续吃菜,等到吴英和蒙豪放坐下,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他揣摩着蒙豪放到小店来吃饭的心境,在岭西当明星领导时间久了,成天被呼来拥去,想过平民生活而不可得,如今进了中央,政治地位提高了,但是在电视里露面的机会却远不如在省里,他也就偶尔可以享受在大街上自由行走的权利。这也是进了京城感觉最满意的地方。

    侯卫东人情练达,将蒙豪放的心境琢磨得很透,走到桌边,他用岭西话低声道:“蒙书记,吴厅长,您们好。”

    吴英有些惊讶,道:“卫东,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怕丈夫记不住侯卫东,道:“这位是沙州副市长侯卫东。”

    蒙豪放记忆力颇佳,他略为点头,道:“我知道,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吴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吃饭。”

    “沙州市国有企业改制第一阶段有了初步效果,我陪同宁玥市长过来给乔主任汇报前一阶段国有企业改制的事……,今天早上出来,想尝一尝地道的首都小吃。”侯卫东说了九成的真话,另外还有百分之十有所隐瞒。

    蒙豪放对宁玥挺熟悉,当初派她下去任沙州市委副书记,在省里还有些争议,如今各方面对宁玥的反映很不错,这也证明当初决策是正确的。他道:“宁玥这丫头精明的很,前阶段改制已经有结论了,找老乔多半为了火电厂。”

    “确实是为了火电厂,已经有了意向性的意见。”

    吴英对侯卫东印象极佳,见他恭敬地站在桌前,道:“卫东,你把菜端过来,我们三人边吃边聊。”

    蒙豪放不经意看了吴英一眼,暗道:“侯卫东这是在走夫人路线。”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制止,稳坐在桌前。

    听到了吴英的招呼,侯卫东也没有推辞,转身就过去端菜,他顺手拿了几张百元钞,不动声色地塞到了圆脸师傅手里,低声道:“多退少补,再上两个拿手菜。”

    圆脸师傅守着一间小店几十年,见识亦广,他拿着钱,并不多问,跑到厨房里就去找最贵的菜,只是这小店都是寻常小吃,真还没有太贵吃材。

    蒙豪放此人原则性强,吴英平时要开点后门总是要选择合适的机遇和方法,若是无缘无故地为侯卫东说话,蒙豪放十有八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记在心里,更不会有所行动。今天偶然到了侯卫东,她就有心为侯卫东说几句好话。

    “小侯,还在当副市长吗?”

    “我正在省党校市局级班上学习。”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省政府办公厅最近有些调整。”

    “卫东是很优秀的年轻干部,可得认真工作,我虽然不在省里工作,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蒙豪放就静静地听着,神情上没有变化。

    吃了早餐,侯卫东将蒙豪放两口子送到了一个单独的四合小院子,这个院子放在岭西就很一般,可是放在首都就很了不起了。侯卫东止步了小院大门,看着蒙、吴的背影走了小院,他才抬起了头,仔细记了小区门牌号,又观察了周围景色。这才步行走到了停车地。

    蒙豪放进了小院,他在绿化地带散了一会步,这也是他每天的习惯,一边散步,一边可以思考问题。

    “侯卫东是不是有意在这里等我们,否则不会这么巧。”在绿化带走了一会,蒙豪放突然问了一句。

    吴英否定道:“今天早上是小阿姨请假,你又嘴馋,我们这才临时到外面吃饭,侯卫东又不会借东风,怎么能算到我们要来这家小馆子吃饭。而且,侯卫东和我和蒙宁、小勇都挺熟悉,他完全可以到家里来拜访,何必到小馆子来碰我们。”

    “说得有道理,只是,在诺大的京城,吃早饭都会遇上沙州干部,这也太巧了。”

    “我认为就是一次偶遇,你别疑神疑鬼了,真有职业病了。”

    蒙豪放在高位久了,对手下人刻意的讨好很是敏感,他仔细推敲了一番,今天早上见到侯卫东,偶遇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你一口一个卫东,对他印象挺好。”

    “他当过县委书记,又在沙州农机水电局当过局长,我们接触挺多,这是我在沙州最欣赏的一位年轻领导干部。”

    “和曙光相比,如何?”

    “他们两人风格不同,论做实事的劲头,我认为侯卫东还胜一筹,论大局观,曙光强一些。”

    蒙豪放听到如此评价,道:“我喜欢能做实事的干部。现在最缺的也就是做实事的干部。”又道:“照你这个说法,曙光当了副省长,侯卫东有能力当交通厅长吗?”

    吴英看了丈夫一眼,道:“要说能力,肯定有。这得看国亮同志的想法了。”

    蒙豪放这才醒悟自己已经不再是岭西省委书记了,他拍了拍额头,道:“又犯老毛病了,总认为自己还在岭西。”

    而侯卫东坐回到车上,心里也在不停地琢磨:

    “以蒙豪放如今在中央的地位,我应该加强联系,以前的态度消积了,在官场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现在主要靠着吴英这条线,力度还是不够,也算是简接的关系,我如何能够给蒙豪放留下深刻印象?如何才能让这条线发挥更大的作用。”侯卫东与蒙豪放的层次相差太远,用正常合理的手段,侯卫东在岭西的所作所为根本进不了蒙豪放的视线,要想获得蒙豪放的赏识,确实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前一段时间,他觉得进省政府的大局以定,心里有些松懈,今天奇迹般的遇上了蒙豪放,内心的战斗力再被激发了出来。

    “做官到了蒙豪放这一步,也就没有遗憾了。他是人,我同样是人,他能力到,我为什么不能办到?”

    “任林渡尽管在为官上有缺陷,可是他的厚黑功夫还是不错,这一点值得学习。看来以后进京,得主动找蒙豪放汇报工作。”

    “人都有弱点,都有喜欢的事,蒙豪放的弱点在哪里?”

    侯卫东是实干派,坐在汽车里,马上给蒙豪放的女婿朱小勇打了电话,道:“小勇,我是卫东,很久没见面了,前几天遇到了曙光,什么时候哥俩喝一杯。”

    朱小勇正陪着蒙宁在夏威夷,坐在海摊上看着衣服不多的各色美女,道:“听说你要进办公厅,这是好事,回来以后,我还要找你谈一件事。”

    “那不打扰了,你就尽情玩吧。”

    开着车,回到了办事处,进门就见到了市政府秘书长蒋湘渝,他背着手,正在听任林渡说话,脸上有着少见的严肃。

    见到侯卫东回来,蒋湘渝对任林渡道:“你先去准备。”

    侯卫东见蒋湘渝脸色凝重,主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秘书长?”

第七百四十七章新人新时代(上)

    第七百四十七章新人新时代(上)

    “没有什么大事,绢纺厂有七个工人到首都来上访,我和信访办主任还有东城区的同志一起来接人。其他同志在信访总局,我赶过来汇报。”

    按信访规定,五人以上的就算是集访,将作为群体性事情看待,各级都高度重视,只不过市政府秘书长亲自带队过来,还是显得层次稍高了一些。

    侯卫东递了一枝烟给蒋湘渝,道:“这事顶了天就是信访办和东城区的同志来,你何必亲自过来。”

    蒋湘渝道:“宁市长在关键期,我可不能偷懒,万一出了事,至少表明我的态度。”

    如今宁玥成为市委书记的最大热闹人选,因此,众多敏感的官员都开始把她当成了市委书记,有更多的人围绕在她的周围。这就如饥饿的鹰以无比精准的目光看到了一只在原野上跳跃的野兔,然后迅速从上千米的高空俯冲了下来,如此精准,如此迅速,如此奋不顾身。

    尽管,朱民生此时仍然是市委书记。但是,在许多嗅觉灵敏的人眼里,宁玥更具有投资价值。

    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为了获取政治、经济利益最大化,必然要将资源投入到最有效率的地方,这是政治人物和商人的必然选择。逆其道而行之,只能说是人品不错,但于事无补。

    绢纺厂是沙州唯一的一例管理层收购,也是侯卫东作为分管副市长的得意之作,他对新绢纺厂还是挺关心,道:“这七人到首都来信访,有什么诉求?”

    蒋湘渝道:“打的旗号是反映官商勾结贱卖国有资产,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有十几个工人被厂里开除了,因此一起来上访。这个时机来上访,真是要命,我在分管信访工作,更要命。”

    “给宁市长报告没有?”

    “宁市长还在休息,我再等一会。”

    侯卫东看了看时间,道:“现在已是十点三十分了,这事挺急,不能耽误时间,你给杨柳说一说,让她去敲宁市长的门。”

    “把宁市长敲起来,不太礼貌吧。”

    “没有关系,她能理解,应该不会生气。”

    果然,被敲醒的宁玥听了杨柳的报告,并没有生气,而是道:“秘书长也来首都了,怎么从岭西出发之前不打一个电话,也让我有个准备。”

    杨柳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宁玥的问话。

    “侯市长、姬市长和秘书长都在办事处,你出通知,让他们十一点开会,研究集访之事。”宁玥布置完工作,有些慵懒地来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出任市长以后,才真正体验到基层工作的艰巨,整整一个城市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最终要体现在财力之上,对于并不宽裕的财政来说,这是最头痛之事。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自嘲道:“在沙州工作几年,我就要变成老太婆了。”

    换衣服之时,她对着镜子用双手托起了乳房,让其变得更挺更丰满,摆弄了一会,有些失神。

    化了妆,出来之时,办事处的服务人员已经将早餐送至房间。

    榨菜丝,白面馒头,瘦肉稀饭,咸鸭蛋,甚合宁玥的胃口,她吃饭很慢,细细地品着咸菜的鲜香,白面馒头的质朴,稀饭的柔情,咸鸭蛋的内敛。

    到了十一点,宁玥走出房门以后,又变成了成熟理性的沙州市长。走进办事处会议室,侯卫东、姬程、蒋湘渝、任林渡等人已坐在会议室里,大家都很轻松地说着话,几缕轻烟从嘴里升起,在首都的空气中胡乱飞着。

    宁玥站在门口,用手在鼻尖轻轻扇了扇,道:“有女士在这里,你们能不能表示一点绅士风度。”

    女性官员在官场中有劣势和优势,如果换作一位不抽烟的男士,十有八九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从女市长宁玥口里说出来,大家就觉得亲切自然,纷纷将烟灭掉。

    等到蒋湘渝详细地介绍了七名绢纺厂职工到首都上访之事,宁玥道:“今天有一半的市领导都在这里,我相信一定能将绢纺厂上访的事情解决,由于时间紧,就不讨论了。由秘书长亲自出马,任林渡配合,到相关部门作好协调工作,尽快将七名绢纺厂职工带离首都。大家去办吧。”

    说到这里,她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道:“会议结束了,大家各就各位,别在这里楞坐着。后续工作在首都无法解决,此事由秘书长负总责,首先把集访人带回沙州,其实再制定解决方案。”

    蒋湘渝的手机嘟地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看,道:“宁市长,我接到了短信,七名绢纺厂的职工提出三个要求,一是要坐飞机回去,二是由政府报到京的生活费和出差费,三是解决工作岗位。”

    宁玥果断地道:“第一、第二个要求都是小事,你作为秘书长,临机处理就行了,第三个要求现在不能答应,必须等到调查结束以后,报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

    姬程补了一句:“现在的刁民多,轻易答应他们的要求,只怕到首都上访的人会越来越多,此风决不可长。”

    宁玥沉着脸,道:“散会,大家各就各位,蒋秘书长,我下午要回岭西了,这边的事情由你全权处理,务必干净利落。”

    侯卫东目前在脱产学习,而且即将调往省政府办公厅,因此,在整个事件之中,他始终没有说话。

    等着蒋湘渝领着任务匆匆而去之后,他才走到了宁玥身边,道:“在开会前我给杨柏打了电话,问了问厂方的说法。厂方始终认为他们没有错,按照职工代表性订立的章程,二十多个工人应该被开除。”

    “真实性有几成?”

    “我没有经过核实,只是个人认为,厂方的说法真实性在七成以上。此事并不复杂,很快就能查清楚。”

    宁玥心里就涌起了火气,道:“绢纺厂经过改制,现在就是股份制企业,开除工人是企业内部的事情,有意见应该向劳动部门申请仲裁,而不是到首都来信访。政府毕竟是有限政府,不可能解决所有事情。”

    侯卫东解释道:“绢纺厂作为国营企业存在的几十年,工人们转变观念也需要一个过程。过了这个坎,以后的纠纷反而会少一些。”

    下午,宁玥和侯卫东登上了飞往岭西的飞机,姬程另外有事,就没有随机同行。在机上,由于集访事件的发生,宁玥心情不佳,默然而坐,话很少。

    飞行进入平稳期以后,宁玥睡着了,头微微偏了偏,靠在了侯卫东肩膀之上。侯卫东也没有动,让自己的肩膀承受着美女市长的秀发。

    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若隐若现地溜进了侯卫东鼻尖,这个香水味带着成熟女人的味道,很好闻。侯卫东偷偷侧脸而看,梦乡中的宁玥显得格外的安静,在会场上的果断甚至独断都消失不见,就如最普通的小姑娘一般。

    飞机正在岭西机场降落之时,宁玥醒了,道:“把你当枕头了,不好意思。”

    “能当宁市长的枕头,甚为荣幸。”这句话脱口而出,侯卫东马上意识到此语甚是暧昧。

    宁玥微微一笑,拿出了化妆盒的小镜子,对镜整理着面容。

    他赶紧把话题岔到了工作上,道:“宁市长,蒋秘书长当过多年的县长,对付上访有经验,现在多半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宁玥放下了镜子,笑容中稍有些疲倦,道:“我不是在想上访的事情,四百万人口的市长,麻烦事太多,这个家还真不好当。”

    在侯卫东印象之中,宁玥一直都是精力旺盛且颇有进攻性的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宁玥说起“难处”,心道:“陪着宁玥走了一趟首都,与她的关系倒是拉近了,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其真实的心声。”

    侯卫东听了一句真话,自己也就回报一句真话,道:“能够跟着宁市长一起工作,我感觉很愉快,这是真心话。不管以后是否会在一起工作,我都愿意是宁市长的朋友。”

    宁玥明白侯卫东话中之意,道:“卫东,你是明确表态要离开沙州了。”

    “我是从驻村干部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实践经验有了一些,可是眼界总是不太宽,我想在省级机关工作一段时间,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宁玥与侯卫东对视着。她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先做常务副市长,以后顺理成章。既然你已经另有安排,我不勉强。”

    她移开目光,又道:“我会记住你刚才的话。到了省里,要多关照你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也要记着你的朋友。”

    说话间,她伸出了手。

    侯卫东也伸出了手,与她进行了同志般的握手。

    下了飞机,坐在经济舱的杨柳、晏春平快速地走了过来,与宁、侯两位领导会合。

    走出了飞机场,就见到了财政局长季海洋和公安局长老粟并肩站在一起,正朝着宁、侯两挥手。

    侯卫东暗道:“老季和老粟应该不是一齐来的,两人皆是消息灵通之辈,应该是分别得到了消息以后,专程过来接机。”

    宁玥下了飞机以后,就恢复了自信、坚毅的神情,与季海洋和老粟分别握手,上了专车,便直奔高速路。

    侯卫东原本可以不回沙州,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就没有留在岭西,跟着宁玥一起回到了沙州。

    在车上,他接到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洪昂的电话。

    “有了明确的消息,朱民生离开沙州已成为定局,到政协出任副主席,级别上了。”

    “这是不错的安排。”对于朱民生的离任,侯卫东早有准备,可是听到此消息,他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又问道:“谁任市委书记,是宁玥吗?”

第七百四十八章新人新时代(中)

    第七百四十八章新人新时代(中)

    “只指有人去,不知谁能上,暂时还没有得到消息,宁玥的呼声当然最高。”赵东没有给洪昂明说,洪昂也就给了侯卫东一个模糊的答案。

    自从那日三人相聚以后,侯卫东还没有与洪昂单独谈过,就发出了邀请,道:“晚上聚一聚,我在高速路上,正朝岭西走。”

    侯卫东闻言就知道洪昂是找赵东去了,笑道:“你早些打电话啊,我也在高速路上,不过是从岭西朝沙州走,和宁玥一起的刚从首都回来。”

    洪昂道:“很遗憾啊,那我们改天再聚。”朱民生离开以后,沙州政坛必将经历一次调整,他的目标就是市委副书记。为了这个目标,他同样奔走在高速路上。

    在高速路口收费站,洪昂又见到一辆熟悉的小车,这是组织部长易中达的配车。如果在以前,他都在放下车窗与易中达打个招呼,这一次,他装作没有看见易中达,拿出手机,看里面的短消息。

    洪昂没有打开车窗,易中达同样没有打开车窗,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彼此心照不宣,相互回避是明智之举。两辆车缴费以后,陆续出了高速路口。进入了岭西城区,很快就消失在各自的道路上。

    小车开到了财税宾馆,顶楼被全部清空,只留了一张大圆桌,穿着朴素整洁的服务人员一直坐等着客人,见局长季海洋露面,立刻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快速地行动起来。

    凉猪耳朵、高架鸭肠、夫妻肺片、黄辣丁、青波,一盘盘色香味美的佳肴被端了上来,有些菜是传统的川菜,有两道菜则是大河鲜鱼。

    宁玥刚坐下,一位女服务员端了雪白的脸盆走了过来。

    如今餐厅都流行用高温毛巾,这种传统的脸盆倒很是少见,季海洋在一旁解释道:“宁市长,这是新毛巾和脸盆。”

    宁玥洗过热水脸,笑道:“洗了热水脸,神清气爽,季局长挺会享受生活。”

    这时,又端上了几个盆子,侯卫东也跟着洗了热水脸,洗脸之时,他暗道:“季海洋以前给祝焱当县委办主任之时,并没有如此殷勤,人的变化还真是挺大。”

    季海洋算是侯卫东的官场老师,初当秘书之时,季海洋叮嘱他要眼尖嘴紧手快腿勤,十年过去,侯卫东至今记得当初的情景。如今,季海洋成了实权派,侯卫东成为了副厅级干部,都还算不错。

    宁玥坐下以后,看了桌上的菜,道:“季局,你的情报工作很出色,居然知道我喜欢川菜。”

    季海洋道:“我是宁市长的算盘,老粟是宁市长的枪,我们不了解市长的意图,算盘和枪就没法工作。”

    在季海洋说话的这一瞬间,侯卫东突然觉得往事似乎在重演,数年前,财政局局长老孔和公安局长老方陪着市委副书记黄子堤在同一间房,几乎说着相同的话,做着相同的事情。

    十点,席散。

    季海洋回到了家里,见刘坤坐在客厅里。刘莉上前接过季海洋手里的包,道:“今天喝得不少,你也少喝点。”

    “宁市长和卫东从岭西回来,安排在财税宾馆给他们两人接风,我当主人,总得多喝一些。” 季海洋看了刘坤一眼,又对刘莉道:“我给老杜说好了,你还是到地税局去,我们两口子在一起,容易被人说闲话。”

    地税局也是好单位,刘莉也就不再坚持,道:“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得管住自己,接待客人时别这么拼命,酒是老板的,工作是国家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季还要削了梨子。

    季海洋坐在沙发上,这才对刘坤道:“今天老柳对我说,工程质量上有些问题,你是才学做生意,质量一定要保障,若名声差了,以后谁还敢跟你合作。”

    刘坤满脸不服气,道:“姐夫,哪里怪我,那条路的路基有问题,我听说以前是水田,需要大量换填,我如果严格按工序做下来,百分之一百都要亏。”他辞职以后,在姐夫、姐姐的授意之下,跑到了岭西去注册了公司,然后回到沙州承揽工程。他的姐夫季海洋是市财政局长,在局行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他很快就有了工程。

    “需要大量换填,这是工程中常有的事情,你按程序操作就行了,只要过得了审计这一关,就没有什么问题。”

    刘莉道:“现在做工程最难的是拿到钱,你不存在这个问题,关键是质量一定要好,否则让你姐夫很为难。刘坤,你走政治这条路失败了,下海经商,就要克服心浮气燥的毛病。我不怕你不高兴,你就是要向侯卫东学习。

    听到侯卫东三个字,刘坤脸就如黑锅一般,不屑地道:“侯卫东是小人,他就是靠着周昌全和祝焱上台,有什么了不起,如果黄子堤不出事,我也一样能行。”

    季海洋暗自摇了摇头,道:“刘坤,一句话,你的工程要以质量取胜,千万不要偷工减料,即使造价高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姐夫季海洋成了刘坤的衣食父母,他有些小心地道:姐夫,你就放心,我会做好的。”

    刘坤离开以后,刘莉将特大澡盆放好水,季海洋喝了酒都要泡一泡,这是习惯性的动作。

    季海洋入了澡盆,舒服得紧,道:“老婆,你也进来。”

    刘莉脱浴衣,进了澡盆,她的皮肤在柔和灯光下格外白晰细腻,如一块没有瑕疵的美玉。

    侯卫东回到了新月楼,已是十点二十分。

    打开了家门,小佳先是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扑到了侯卫东怀里,道:“你走得真潇洒,把我们两个丢在了脑后。”

    侯卫东亲了亲小佳的额头,道:“小囝囝在家?”

    “知道你要回来,我专门把她接回来,她一直在等爸爸,实在坚持不住,刚刚睡下。”

    “我去看看我的女儿。”

    两口子走进了房间,女儿占据了大床的中间位置,小脸睡得泛起了两团红晕,一只手放在薄被外面,另一只小手摸着下巴。

    “你们父女俩睡觉就是一个姿势,总把手放在外面。”小佳俯下身,把小囝囝的手放回了薄被里。

    侯卫东和小佳在大床边站了一会,静静地看着呼吸均匀的小囝囝。

    “小囝囝还和我们一起睡吗?”

    “她这么小,难道让她一个睡?当然和我们睡在一起。”

    侯卫东伸手揽住了小佳的腰,道:“她睡在一起,不太方便吧。”

    小佳把头依在侯卫东肩头之上,道:“没有关系,小家伙睡得沉,不会醒来。”

    “不行,我有心理压力。”

    “那我把隔壁的床收拾出来。”

    小佳正在弯着腰换隔壁屋的床单,侯卫东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压在了床上。

    激情之后,侯卫东很快就沉入了梦乡,小佳将其摇醒以后,道:“我们说会话,别总是睡觉。”

    “说什么啊。”

    “你调到省城,我们两人怎么办,你不能把我们丢在沙州。”

    “我得先站稳了脚跟,这才好帮你办调动,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说,我到哪个单位合适?”

    “你不想到园林部门了。”

    “干了十年,也腻了,想换一个工作。”

    “除了花花草草,你还会什么?”

    小佳又伸手掐了侯卫东一把,道:“我在园林管理局管了几年基建,又在建委工作过,难道只会种花养草,太小看我了。”

    “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工作的事情,我到省里再说,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办不了,周省长总办得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如八爪鱼一般拥抱在一起,很快进入了梦乡。

    早上,睁眼之时,天已大亮,太阳光透过窗帘,直射到床头。穿着短裤来到了客厅,小佳正在给两盆室内植物浇花。

    “我女儿呢?”侯卫东昨夜没有同女儿说话,早上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女儿。

    经过了昨夜的激情,小佳脸色红润,皮肤细腻,心情愉悦,格外温柔,道:“你看什么时间了,外公外婆早就带着小囝囝读幼儿园了。”

    “你不上班?”

    小佳开玩笑道:“今天请了假,专门陪沙州副市长。”

    侯卫东想到挺久没有看到父母了,道:“中午在我爸妈那边吃饭,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几乎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人了。”

    小佳道:“刚才赵姐给我打了电话,约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她将早餐递到了侯卫东的手边,开始八卦道:“这几天市里有挺多传言,是不是朱民生要调走,宁玥来做市委书记?”

    一直以来,侯卫东几乎不把公务带回家,也很少同小佳谈论公事,听了小佳的问话,道:“哪一次调整没有谣言,你别去跟着他们乱说,毕竟我的身份特殊。”又道:“现在是特别敏感的时期,粟明俊的身份又很特殊,你别乱说。”

    小佳认真地道:“如果朱民生要调走,秘书长当然得考虑自己的前途,这是挺正常的事情,粟哥以前帮了我们不少,你能拉还得拉一把。”

    侯卫东笑了起来,道:“市委秘书长是省管干部,我有什么能力帮粟哥,当然,如果能说上话,我肯定会帮的。”

    小两口正说着,粟明俊的电话打了过来,道:“卫东,我们哥两好久没有聚了,中午我有空,一起吃顿午饭,就在新月楼门外的水陆空。”

    打完电话,侯卫东特意交待道:“粟哥现在是朱民生的大内总管,你说话要注意一些。”

    小佳白了一眼,道:“我们和粟哥、赵姐是多年的老朋友,就是吃一顿饭,何必大惊小怪。”

    侯卫东和小佳提前了几分钟来到餐厅,粟明俊和赵秀已经在雅间等着,见面以后,大家挺亲热。

    喝了三杯酒,粟明俊对侯卫东道:“老弟消息灵通,想必知道朱书记的事,他调到政协任副主席,今天上午过去谈话。”他有些忧郁地道:“市委书记变了,只怕将有一次大调整,老弟倒是潇洒地走开,我还在这里苦熬。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的位置只怕也得动一动。”

    粟明俊以前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被市委书记朱民生看上以后,做了市委常委、秘书长,他原本指望靠着朱民生能更上一层楼,谁知朱民生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粟明俊的职务升迁直接影响到家庭的生活质量,因此,赵秀比粟明俊还焦急,她直语道:“卫东市长,你是周省长的红人,能不能让老领导帮个忙,让老粟也换个地方,到岭西和铁州都行。”

    侯卫东略作沉吟,道:“ 朱书记到了省里,他对你有安排吗?”

    粟明俊道:“朱书记原本想到省委组织部,现在他自己心气不顺,天天黑着脸,我心里没有底。”

第七百四十九章新人新时代(下)

    第七百四十九章新人新时代(下)

    粟明俊苦笑道:“朱书记在省委组织部时就被称为冷面部长,如今在市委办公厅又多了一个新的称呼,市委办的机关干部悄悄叫他为四阿哥。”

    二月河的大帝系列,如今流行于岭西的中高层干部之中,四阿哥称帝前的绰号叫做冷面王,这倒与冷面部长一脉相承。

    侯卫东看过雍正大帝,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手抚肚皮的冷面中年阿哥形象,闻言一笑,道:“冷面王其实不简单,经他铁手整治,清王朝中央财政得到大幅提升,国库充盈,他的儿子乾隆能够东征西讨,全靠了其父。朱书记能得到四阿哥的称呼,不算负面评价。”以他的看法,朱民生只学会的冷面王的表相,却未学到其狠抓内政的精髓,他的冷只是一种面具。

    粟明俊再次苦笑,道:“朱书记此人不好琢磨,跟他提起过我的去留问题,他未置可否,把我的心弄得悬起了。”

    侯卫东道:“谁来做书记,是一个激烈的博弈过程,现在说不清楚谁将笑到最后,上上下下有太多人看着这个位置。”

    “这次你陪宁玥到了首都,她去找了关系吗?”

    侯卫东用了春秋语句,道:“我们一起去向乔主任汇报了工作。不过,据我的了解,宁玥任市委书记也是可能的。”相对于粟明俊的患得患失,他由于去向初定,看着沙州官场的纷纷扰扰,就有超脱之感。

    此时,赵秀和小佳已经吃完了,小佳道:“你们谈官场的事,我们俩人听了无趣,你们继续聊,我们打麻将,各得其所,互不影响。”

    侯卫东并不反对小佳打麻将,道:“晚上记得去幼儿园接女儿,我要带她去肯德基。”

    小佳撇了撇嘴,道:“那是快餐食品,你少带女儿去吃。”

    “我难得承诺一次,总不能让我失信于女儿吧。”

    等到两个女人离开,侯卫东和粟明俊的谈话就深入得多了。

    “我问你一件事,这一次易中岭落网,只是牵出了马有财和一些处级干部,没有更大的鱼吗?”

    粟明俊对这个问题颇为谨慎,道:“朱书记关于易中岭案子有批示,我记得一句,易中岭罪大恶极,宜从重从快。”

    “那就是说,易中岭活不长了。”

    粟明俊点了点头,道:“我的理解是这样。”

    “那他的事也就带到坟墓了。”

    “嗯。”

    侯卫东心头雪亮,朱民生作为市委书记,他不想让沙州的政局混乱,因此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直接从肉体上消灭易中岭。而公、检、法、纪委等相关领导想必得到了指示或是暗示,不会继续深挖此案。

    “依着程序,易中岭被执行列死刑还有些时间,也不知换了市委书记,会不会继续审案,若审此案,会不会带更多的人。”粟明俊这是有所指,他希望市委组织部长易中达被牵进此案,这样,他就有了新的机会。

    侯卫东道:“任何一个新任的市委书记,对待易中岭这个烫手山芋,最好的策略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执行朱民生的批示。”

    粟明俊想了想,也同意了侯卫东这个判断。

    两人聊到了下午三点,这才各自回家。

    侯卫东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将回沙州需要见到的人在头脑中默想了一遍,然后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道:“我在沙州,晚上有空没有,把蒋笑约出来,我请蒙秘书长吃饭。”

    侯卫国在电话里道:“小三,你请我是假的,主要是想请蒙叔吧。”

    “即请大哥,又请蒙叔。”

    “小三,你回沙州以后,看过老妈没有,她可是经常在念你。”

    “那我决定旷课半天,今天晚上请蒙秘书长吃了饭,明天一早就到老妈那里吃早饭,然后中午回岭西。”侯卫东回到了沙州,头一天晚上与宁玥等人吃了饭,今天中午又与粟明俊见面,时间安排得挺紧,既没有见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同小佳的父母见面。

    想到了这一点,侯卫东有些汗颜,与大哥通话结束,马上就给老妈打了电话,道:“老妈,做什么?”

    刘光芬接到了侯卫东电话,心里挺高兴,却故意生气地道:“我还能做什么,给你哥带小孩子,你这人,好久没有回家,老实交待。”

    “我在沙州,晚上有事,明天早上过来吃饭。”

    刘光芬生气地道:“你晚上有事,现在不能过来吗?不想见你妈就算了。”

    说罢,就将电话挂断。挂断电话以后,她抱着小孩子来到了防盗门前,通过猫眼朝外看,等了十来分钟,就见到浓眉大眼的侯卫东出现在猫眼之外。她原本想等着侯卫东自已拿钥匙开门,可是终究是忍不住,伸手将手打开了。

    “你这个臭小子,当真把你娘忘了。”

    侯卫东用手挽着刘光芬的肩膀,道:“老妈,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每天要想的事情多得很。”他看着熟睡中的侄子,笑道:“有了这个小家伙,老妈肯定忙得团团转,我经常在你面前来晃,你还要烦。”

    刘光芬摇头道:“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各有各的爱,谁也无法代替,但是,没有儿子哪里有孙子。”她说着话,将小家伙抱到了里屋,放在床上,细心地为他盖上薄被子。

    侯卫东在屋里转了一圈,道:“老爸不在家。”

    “你爸比你还要忙,如今掉在钱眼里了,把家安在了火佛煤矿,这里就是你爸的旅馆。”

    听着老妈絮絮叨叨地抱怨,侯卫东只觉得全身轻松,他斜躺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

    刘光芬给侯卫东削了苹果,也坐在沙发边上,她一边说话,一边抚着胸。

    “你不舒服。”

    “没啥,就是有些痛。”

    侯卫东吃着苹果,道:“退休以后,单位组织过检查身体吗?”

    “前年组织了一次,你妈健康得很。”刘光芬抚着胸,道:“夏天吹了空调,胸口就不舒服,我估计是感冒。”

    这时,侯小英提着一袋子鱼进了屋,她大叫道:“老妈,这是大河的水米子(一种大河鱼,味道鲜美)。”她瞧见坐在沙发上的侯卫东,道:“小三,你今天有时间来陪老妈,大领导是忙里偷闲。”

    刘光芬很骄傲地道:“当年你和小三打架的时候,没有想到小三会当省里的领导吧。”

    侯小英口里“啧、啧”有声,道:“小三,等到你当了省长,妈恐怕更要翘尾巴了。”她看着刘光芬一只手抚着胸,道:“妈,你胸口还在痛吗,明天我在家里,陪你到医院作一个检查。”

    这时,睡梦中的小家伙闹了起来,刘光芬赶紧进屋。

    侯小英道:“我买了一部新车,你猜是什么车?”

    “你开的车,广本吧。”

    “我买了一部宝马。”

    “行啊。”侯卫东夸了一句,又告诫道:“你别显富,现在仇富的人可不少。”

    侯小英道:“这是机遇,入世以后,正好是向外扩张的好时机,市绢纺厂搞内斗,然后又改制,拱手将南亚和东南亚市场让了出来,他们让出来容易,再打进去就难了。”2003年以后,何勇和侯小英的生意越做越好,以前他们的绢纺厂与市绢纺厂相比,就如大象和小狗,如今,大象萎缩了,小狗成长了,虽然何勇的厂还没有占据压倒性优势,可是已经能够平分半壁江山,在某些领域甚至占据了以前市绢纺厂的地盘。

    市绢纺厂进行管理层收购,是侯卫东的得意之作,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改制后的企业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市绢纺厂为前一阶段的混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五点,侯卫东带着小佳和小囝囝一起,先到肯德基,请小囝囝吃了套餐,然后来到了沙州大饭店,要了一间最大的房间。

    蒋笑开着车去新月楼接儿子和蒙厚石,侯卫国则开着车直接到了饭店。

    侯卫东将大哥拉到了一边,道:“易中岭的案子,就这样结了?”易中岭被捕以后,他就将其看成了死人,而且身处省党校,又即将调往省政府办公厅,因此,并不是太关心易中岭案件的进展。

    侯卫国道:“这事我给你提过,老粟专门交待过,重点在益杨检察院的杀人案,这也是刑警最关注的部分,至于其他烂事,基本上没有深查。”

    “局里就把此事当成一件刑事案件。”

    “这本身就是一件刑事案件。”

    侯卫东暗道:“朱民生也不笨,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把案件的重点放在了刑事部分,聪明啊。”

    蒋笑把蒙厚石接过来以后,所有大人都围绕着两个小家伙,其乐融融,而小囝囝对蒙厚石很亲热,一口一个蒙爷爷,弄得蒙厚石合不拢嘴。

    侯卫东对待蒙厚石是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注重培养感情,并不急于提什么要求。

    从1993年到2003年,十年的时间,侯卫东已经从一个上青林的驻村干部变成了省政府副秘书长,他的触角已经伸到了省委省政府身边,通过赵东,他与省委书记钱国亮有了间接的交集,通过蒙厚石、蒋笑,他与省长朱建国能够联系上,但是这两条线都很间接,在关键时期能否起大作用,并不甚是肯定。

    真正属于自己的关系则是周昌全和祝焱。如今周昌全即将成为省委常委,如果祝焱能当上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就太完美了。

    与蒙厚石、侯卫国喝完酒,侯卫东正在回家路上,又接到了梁必发的电话。他已有好几年没有同梁必发联系了,接到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带着小佳去喝酒。

    几年时间过去,梁必发依然如当年那般豪爽,并且性格一点未变,也不管侯卫东如今的身份,拉着他的手,非要碰大杯。秦小红在一边劝,也无效。

    侯卫东如今见惯了灯火辉煌的大场面,与无数彬彬有礼的人打交道,此时面对依然如此的梁必发,很快被感染了,拿了大杯子就与梁必发豪饮,小佳看得心惊,劝,无效。

    临分手之前,梁必发喷着酒气,道:“我的高速路项目做完了,刚好闲下来,南部新区扩展得快,你也弄一条路给我修。”

    侯卫东也喷着酒气,道:“必发的技术和人品我信得过,只是南部新区的规矩是凡是有工程必须招标,你也得参加招投标,但是,我可以给你打个招呼。”

    梁必发给侯卫东来了一个热情拥抱,道:“卫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耿直,改天再请你喝酒。”

    第二天,侯卫东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看着屋里的景致,一时有些恍惚,看到小佳起床,这才回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我怎么说你,也是厅级干部了,怎么还和江湖好汉一般,喝这么多的酒。”

    侯卫东柔着额头,道:“梁必发是上青林的老朋友了,他的酒,我绝不耍赖。”

    小佳又道:“昨天临走时,你答应别人的事,还记得吗?”

    侯卫东有些茫然,想了一会,道:“是南部新区修路的事情吗?”

    “嗯,你答应去打招呼,这有些违背你的原则。”

    侯卫东翻身起床,道:“这就是喝酒惹出来的事,不过梁必发搞技术没有问题,而且有实力,没有什么问题。我心中有数,你也别担心。”他穿衣服之时,又道:“你要聪明点,我们订立一个暗号,如果我不想喝酒,面子上又推不掉,就用手摸耳朵,你就要懂得起,想办法劝我不喝,理由就找家里有人生病。”

    小佳呸了一口,道:“你这是什么理由,快收回去。”

    在小佳的要求之下,侯卫东“呸、呸、呸”三声,算是把刚才所说的话收了回去。

    吃过早饭,侯卫东想起母亲说胸口痛,就给二姐打了电话,道:“二姐,你有时间吗,带着妈去体检,老妈痛了几个月了,那个位置,别有什么毛病。”

    小佳在旁边道:“你今天早上怎么回事,老说不吉利的话,快收回去。”

    侯卫东又“呸”了三声。

    小佳得知刘光芬要去休检,马上给局长张中原打了电话,道:“张局,家里有事,要请假。”

    张中原早就不把张小佳当成下属,而是当成官太太,笑道:“单位的事情你别操心,我听说侯市长回来了,你把侯市长陪好,就是对沙州市的贡献。”又道:“晚上有空没有,局班子请侯市长吃顿饭。”

    侯卫东回一次沙州,饭局多得应付不过来,不过看在小佳的面子,他道:“那我再留一晚上,同中原局长见一面。”

    小佳认真地道:“你不想喝酒,就摸耳朵,我好见机行事。”

    吃过早餐,小佳坐着侯小英的宝马,去医院。

    侯卫东在屋里上网,突然心里一阵发慌。

第七百五十章这就是生活(上)

    第七百五十章这就是生活(上)

    侯卫东正在心神不宁,接到了周昌全副省长秘书楚休宏的电话。

    “祝贺卫东大哥,省委组织部要通知你谈话,估计有十来位领导,在组织部统一进行谈话。”周昌全秘书楚休宏得到了谈话的消息,在第一时间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休宏,那我们今后又在一个战壕了。”

    楚休宏笑道:“卫东大哥,你是省政府办公厅的领导,我以后在你手下工作,要多多帮助,多多批评。”

    “你别客气了,我应该是协助周省长工作,那我们俩人确实是一个战壕。”

    随后,省委组织部办公室杜兵也打来电话,内容与楚休宏一致,还讲了讲其他的人事安排。

    接到这两个电话,侯卫东也就心安了,暗道:“难怪我今天心神不定,原来省委组织部要找我谈话。”他反思道:“每临大事有静气,这句话说起容易做起难,我早就知道要到省政府办公厅,却仍然有些激动,这说明还是修炼不够。”

    等到九点半,侯卫东接到了到省委组织部谈话的正式通知。

    十点钟,晏春平和驾驶员来到了新月楼下。

    “小佳,我今天下午两点要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就是调到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事情,全省有十几位厅级干部要调整,在省委组织部进行集体谈话。”

    小佳站在医院走道上,生气地道:“说好了一起陪爸妈吃午饭,怎么说走就走。”

    “这是省委组织部安排的时间,我有什么办法。”侯卫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马上转变话题,道:“我妈检查完了吗,有什么问题?”

    小佳知道侯卫东是办正事,刚才只是作为妻子的牢骚,被转换了话题以后,她也就不生气了,道:“刚才照了CT,还没有拿到结果,目前血糖有些超高。”

    “我妈的体型偏胖,让她锻炼,就是不肯,你以后还是多部她锻炼,别老坐在麻将桌上。”

    “你也得注意身体,少喝点酒,除了身体是自己的,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侯卫东一直以来身强力壮,从来没有为身体操过心,对小佳的话丝毫不在意,哈哈笑道:“我妈从小给我吃核桃、芝麻,身体的底子打得好,再挥霍三十年,身体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佳知道侯卫东所说是实,仍然叮嘱道:“你别逞能,我看过一篇报道,过了三十五岁,身体机能就到了最高峰,以后就开始进入下降轨道。”

    “你想得太多了,杞人忧天。好,我不说了,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小佳仍然不停,道:“我不是杞人忧天,这里有血的教训。”正说着,见蒋笑陪着刘光芬从检查室走了出来。

    “妈,卫东要回省城了,省委组织部要找他谈话,这是任职之前的统一谈话。”小佳笑着解释了,又抱怨了一句,“他这人,总是来去匆匆,几乎赶得上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了。”

    刘光芬听了小佳的抱怨,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小佳越是抱怨,越说明她将儿子放在心上,开玩笑道:“现在时代好了,交通方便,还有手机,天天都可以联系,当年你爸当兵的时候,一年才有一次探亲假,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小佳在刘光芬面前比在自己亲妈陈庆蓉面前还要自在,道:“妈,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人更加追求自由和真实的幸福感。”

    刘光芬反击道:“你们这代人就是少了奉献和追求。”

    大儿媳妇蒋笑接口道:“其实是妈教育有方,卫国和卫东两个人都不缺乏奋斗精神,卫国为了办案子,曾经两天三夜没有睡觉。”

    婆媳三人站在走道上说说笑笑,等着CT结果。这时,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白大褂走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张小佳,径直走了过来,道:“张局长,你怎么在这里?看病吗,怎么不打招呼。”

    这位白大褂刘副院长以前曾是蒋院长的助手,与侯卫东、张小佳在一起吃过饭,见到张小佳,态度就相当和蔼。听说侯卫东的母亲来检查身体,忙道:“你们到我办公室去坐一坐,我去查一查片子。”

    三人坐在了刘副院长办公室,刘副院长给科室打了电话,过了十来分钟,一位医生就将片子送了过来。

    刘副院长一直没有丢业务,在他的办公室里,也安了相应的设备,仔细看罢片子,他与送片子的医生对视一眼,然后对小佳道:“这片子质量不行,建议伯母重新照一次。”

    他又安排医生道:“就用那台新型号的机器。”

    刘光芬不疑有诈,只道是自己身为副市长的母亲,得到了医院的特殊照顾,在小佳和蒋笑的劝说之下,跟着医生去照CT。

    小佳要跟着去,被刘副院长用悄悄拉了拉。

    “刘院长,我妈有问题吗?”

    刘副院长道:“肺部有阴影,我无法判断,刚才我是让伯母去照加强CT,看了片,我才能下结果。”

    小佳当了侯家多年的媳妇,与刘光芬这个婆婆娘关系处得挺好,几乎没有红过脸,此时听说婆婆娘有阴影,脸色就变了,马上取过了手机,给侯卫东打了过去。

    侯卫东接到电话之时,小车刚刚停在了省党校的大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肺部有阴影是什么意思?”

    小佳不敢乱说,道:“我也不清楚,嫂子陪着妈去照加强CT了,下午能得到结果。”

    侯卫东不耐烦地道:“你把电话拿给刘院子,我直接跟他说。”

    “刘院子,我是侯卫东,麻烦你了。我妈到底有什么问题,你直接给我说,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刘副院长很稳重,道:“现在还真不好说,只是观察肺部有阴影,据我的经验,情况不太好,但是现在无法做结论,只能等到加强CT出来以后,才能做判断。”

    放下电话,侯卫东面如死灰,这一段时间,他一直走得挺顺,宿仇易中岭落马,前市长黄子堤外逃,冷面书记朱民生到政协,而自己即将成为省政府的副秘书长。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之时,忽然闻此噩耗,如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了他的头,让他无法行动,无法思考,只觉得一片空白。

    “老刘,回沙州。”这话刚一出口,他又道:“先别回,让我想一想。”

    现在母亲刘光芬的病并未确诊,而下午在省委组织部有很重要的一次谈话,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参加省委组织部谈话,然后再回沙州。

    秘书晏春平站在车上等了许久,还不见侯卫东下车,又打开了车门,只见驾驶员正在朝自己眨眼睛,知道有事,便站在车门外等着。

    等了十来分钟,侯卫东推开车门,平静地下了车,吩咐晏春平道:“你和老刘就在省党校开一个房间,二点,不,一点四十分来接我,到省委大院。”

    晏春平跟随侯卫东久了,见其表面虽然平静,眼神之间却很有些焦虑,便大着胆子问道:“侯市长,没事吧。”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没事,中午你们自己去吃饭,记着准时来接我。”

    进了宿舍,他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

    侯卫国语气也很是焦急,道:“我找人问过了,阴影可能是肿瘤,良性的就无所谓,如果是恶性瘤子就麻烦了。”

    侯卫东有一股无名火,怒道:“没有任何征兆,怎么会是恶性瘤子。”说完之后,他醒悟道,长期胸口痛,这其实就是征兆,只是刘光芬坚强,大家就忽略了这一点。

    侯卫国听闻母亲有阴影,就给了自己一耳光,投骂道:“老妈胸口一直在痛,怎么就没有及时带她去检查,直是愚蠢。”

    不过,在与小三通电话之时,他强忍着心中痛苦,还安慰着侯卫东,道:“小三,你别大惊小怪,妈是吉人天相,肯定没事,听说你要到省委组织部去谈话。”

    “别谈省委组织部,我只听妈的消息。”

    “急也没有用,下午我去拿妈的片子,你等我电话。”侯卫国又交待道:“你别给爸说这事,现在说了,如果不是,让他白白担心。”

    侯卫东拿着电话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坚定地道:“如果真的是那个病,你不能让妈知道,我要安排最好的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妈的生命。”

    午餐,侯卫东没有任何食欲,躺在床上,发呆。

    晏春平和司机老刘在房间里聊了一会,晏春平判断出侯卫东家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就悄悄来到了侯卫东宿舍,站在门口听了几句,就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中午,他到侯卫东喜欢吃的外面餐馆叫了外卖,亲自送到了侯卫东房间。

    侯卫东面有愁容,道:“放在桌上,你一点四十给我打电话。”

    晏春平关心地道:“侯市长,点了鸭丝和炒牛肉,你趁热吃。”

    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可是侯卫东没有任何食欲,一口未动。

    一点四十分,侯卫东换了西服,打起领带,精神抖擞出门。

    在门口,停了好几辆车,从车牌来看,都是来自各地级市,侯卫东走出门楼之时,相继也走出了三人,皆是市局班的同学。

    铁州市委副书记苟荣朝着侯卫东招了招手,问道:“你去谈话吗。”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苟部长,以后要多关照。”他已经从杜兵的电话里,知道苟荣要调到省委组织部任副部长。

    苟荣笑道:“秘书长,你得多关照我。”

    侯卫东也笑道:“互相关照。”

    另一人是岭西市的副市长,平时不太说话,与侯卫东和苟荣点了点头,就上了车。

    侯卫东上了车,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心里总是晃着刘光芬的影子,也不去考虑如何应对组织部门的谈话。

    下午的谈话都是例行公式,侯卫东强打着精神,完成了例行作业。

    在谈话之前,他将手机调成了震动,在谈话之时,手机不停地响着,他强忍着心神,没有理会手机的震动。

    走出组织部大门,他马上回了过去:“结果出来没有?”

    “出来了,肺癌。”

    侯卫东楞在了门口,脑里只是回想着两个字:“肺癌。”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我要让全国最好的医生来治疗我妈,无论如何也要挽救她的生命,我们一家人,不能失去她。”

    行尸走肉般来到了电梯口,他又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秘书长,今天下午四点,朱省长召集开一个整治城市的工作会。周省长要参加,也请你参会。”

    侯卫东道:“能否请假。”

    “这个会议很重要,朱省长亲自开,周省长交待,要请你务必参会。”

第七百五十一章这就是生活(中)

    第七百五十一章这就是生活(中)

    侯卫东原本准备回沙州,不料临时接到了紧急通知,他对楚休宏道:“我的调令还没有下来,不太合适吧。”

    楚休宏道:“今天朱省长要亲自参会,又点名要你参加,要请假,恐怕要给周省长请假才行。”他又问了一句,“卫东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侯卫东不愿意将家里的事公之于众,道:“没事,我准时开会。”

    坐在车上,他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道:“我等会要参加省政府的会议,要晚一点回来。”

    “你忙吧,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无用,我已经给爸打了电话,他也在回家的路上。” 侯卫国是家中长子,父不在,长兄为父,他已经给侯永贵及以侯小英打了电话,准备让家人全部回来,共同商量家庭大事。

    侯卫东道:“大哥,我的想法是暂时不给妈说,如果她得知了真实病情,肯定会受不了,还有,我们全家人这样聚在一起,妈这么聪明,肯定会起疑心的。”

    侯卫国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道:“我已经想好了,爸回到新月楼以后,先不回家,就在你家里聚会,先开家庭会议,再决定如何采取措施。”

    放下电话,侯卫东心中稍定,坐着车来到了省政府。走在省政府大楼的底层,又涌起了一阵悲伤,暗道:“老妈是这个善良的一个人,辛苦了一辈子,到了应该享福的时候,谁知却得了这个病。”想到了这里,他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进入了大厅,他给侯卫国又打电话,道:“大哥,市医院的水平有限,我怀疑检查结果,想办法让妈来省城检查身体。”

    “等到开了家庭会议再说,关键是爸的意见。”

    侯卫东又想起了一事,道:“爸是自己开车吗,让他小心一些,别开得太快了。”这一时刻,他没有了副厅级领导干部的胸有成竹,很有些患得患失。

    上了楼,侯卫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表情自然,他看了看表,才三点三十分,便没有到会议室,而是直接朝周昌全办公室走去。

    省政府办公厅党组成员、纪检组长石小磊迎面遇到了侯卫东,他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老远就伸出了手,道:“侯秘书长,欢迎,以后我们省政府办公厅又多了一员虎将了。”

    侯卫东心中极度郁闷,可是出于礼貌,还是挤出些笑脸,道:“石书记,我是新兵,您还得多多关照。”

    石小磊笑容满面,问道:“你的办公室安排没有,我帮你问一问。”

    “今天才在组织部谈了话,调令还没有下。”

    “你是来开会吧,时间还早,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侯卫东实在没有心情与石小磊周旋,他客客气气地道:“改天来拜访石书记,我现在准备找周省长。”

    尽管他是客客气气,脸上也有些微笑,可是由于心情恶劣,让他的神情总体上有些冷。石小磊在省政府办公厅混了多年,早已经修炼成人精,感受到了侯卫东的冷淡,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道:“在党校,侯卫东还是低调,如今刚到省政府就开如翘尾巴,妈的,真是人一阔脸就变。”

    侯卫东根本没有心思与石小磊玩心理游戏,握手告别以后,来到了周昌全办公室。他先到楚休宏办公室,敲了敲门,道:“休宏。”

    “侯秘书长,快请进。”楚休宏当了数年秘书,反应灵活得紧,一边说话,一边就将茶水泡上了,他特意为侯卫东泡上了来自益杨上青林的新茶。

    侯卫东喝了一口茶,道:“益杨的茶,挺香。”又问道:“周省长有空吗,我想到他那里坐一坐。”

    周昌全在省政府的领导层里,管的事情最多最杂,手下直接管理的正厅副厅干部有好几百人,凡是要见周昌全,一般情况下都要预约,只是侯卫东与周昌全关系特殊,又是协助周昌全工作的副秘书长,自然不用预约。

    进门之时,周昌全正戴着眼镜在看文件,抬头见侯卫东进门,便摘下了眼镜,道:“卫东,来了,过来,坐在我对面。”

    侯卫东就坐在了周昌全对面,此时,他似乎进入了工作状态,将母亲刘光芬的病情暂时压在了心里。

    “我对省里的工作是外行,有什么做得不对,请周省长多批评,你批评得越多,我的进步就越大。”

    周昌全已经是两鬓花白,两眼也有了眼袋,比在沙州之时明显老了一头,他心情很好,道:“卫东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你有几把刷子,在成津当县委书记时就证明了,我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临阵换将,这么急急忙忙地让你来开会。”

    侯卫东明白肯定又遇到什么难事,不由得挺了挺胸,道:“老领导,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周昌全这才道:“今天开会是解决岭西城中村的问题,岭西市的城中村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城中村的基础设施严重滞后,火灾隐患极为突出,污水横流,垃圾四处散布,这不仅事关岭西的城市形象,也是对城中村居民负责。”

    侯卫东闻言,暗道:“城中村的建设应该是岭西市政府的事情,怎么会由省长朱建国亲自出面,似乎还有将我推到前台的意思。”他如今已是挺老练的领导干部,心中有疑惑,却并不表露,只是专注地听着周昌全谈话。

    “朱省长早就想下决心解决城中村的问题,这一次,准备在全省范围内推进解决城中村的问题,重点是岭西市、铁州市和沙州市,你将全程参加此项工作,省政府对你寄予了厚望。”周昌全又道:“我的省委常委任命已经下来了,很快就要发出去,能进省委常委,我没有想到,很感动。同时也感到压力很大,我们这一批人,要对岭西的历史负责。”

    侯卫东专心听周昌全说话,只是短短地说了一句:“老领导这是实至名归。”

    周昌全继续发着感慨:“趁着精力还行,踏踏实实做引起事,对得起省委,也让自己的人生有价值。”

    他再次交待道:“近期,你的工作要放在城中村改造之中,我让研究室给你准备了一些资料,你抓紧时间研读,等到了办公厅,很快就要投入到具体工作之中。城中村改造是一件难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在岭西市区、铁州市区、沙州市区都有不同规模的城中村,省里为解决城中村问题已经酝酿了多年,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侯卫东心里有些迷惑,暗道:“解决城中村问题是一个系统工程,并不需要过于急迫,更重要的是完善的政策以及资金的投入,周省长如此看重此事,难道还另有隐情。”

    周昌全道:“你的任职很快就会下来,安心在省政府工作几年,只要出了成绩,解决正厅很容易,届时,你想主政一方或是在大厅担任一把手,都很容易。”

    他站起身,鼓励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这一段话是毛主席在莫斯科接见留苏学生所说的话,早已成为了国人的集体记忆,侯卫东亦很熟悉,但是他只记得最前面三句,后面几句就比较模糊了。周昌全经历过那个时代,这些语录完完整整地刻在脑里,经常是脱口而出。

    还差五分钟到了开会时间,楚休宏走过来拿了周昌全的笔记本和水杯,提前到省政府会议室。

    周昌全和侯卫东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会议室走去,侯卫东下意识地比周昌全慢了半个脚步,这样即有利于交谈,又给予了周昌全适当的尊重。

    在这一刹那,侯卫东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自己的秘书时代。

    到了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周昌全进去等候朱建国,侯卫东就直接进入了会议室。

    在“侯卫东”的座牌前,摆着一枝签字笔,还有一个高档笔记本。

    楚休宏走了过来,低声道:“秘书长,我准备了纸笔。”他怕侯卫东仓促而来,手包里并没有带笔记本,因此特意为他备上了本子和笔,免得开会时显得不严肃。

    侯卫东赞许地朝着楚休宏点了点头,道:“你心真细,谢谢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就见到对面的宁玥在朝自己点头。宁玥朝他微笑着,并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宁玥身边,是铁州市蒋玉楼,蒋玉楼身边,则是岭西的常务副市长李迪,李迪身边则是一位不认识的中年人。

    省长朱建国,副省长周昌全,省委常委、岭西市市长熊大伟三人的座位还空着,到了四点整,朱建国、周昌全、熊大伟这才一起走进了会场。

    会议由副省长周昌全主持,当周昌全开始讲话之时,侯卫东却开始走神了,他脑中全是刘光芬和的影子。

    小时候,父亲侯永贵在部队当兵未转业,刘光芬一人带着侯卫国、侯小英和侯卫东,侯卫东年龄最小,总是睡在刘光芬身旁。每天晚上,刘光芬总要给侯卫东读故事,他总是在母亲的读书声中进入梦乡。到现在,侯卫东还记得《大槐树的故事》、《一千零一夜》、《小灵通漫游未来记》等故事。

    此时,周昌全的讲话声音就如背景,侯卫东的心里总是响起母亲刘光芬遥远而亲切的读书声。

    关于城中村改造的内容很是程式化,侯卫东尽管一直在走神,仍然将主要精神听得明明白白。

    一个小时以后,散会。

    这个会开得很有些莫名其妙,朱建国省长亲自参加,集中了几个大市的市长,但是仅仅谈了改造城中村的意义,布置了工作任务,但是,没有具体的步骤,也没有领导机构。

    侯卫东想到周昌全在会前的谈话,又想起关于熊大伟的种种传闻,便觉得此会真的很有意思。不过,他接触的事情还少,并没有参透其中的奥妙。

    宁玥在会场口遇到了侯卫东,道:“卫东,现在已经进入角色了。”

    侯卫东道:“我刚到省委组织部去谈了话,就接到了省政府办公厅的开会通知。”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以示祝贺。”

    侯卫东这一次谢绝了好意,道:“宁市长,今天我有要事,急着回沙州,改天我向你汇报。”

    “晚上,曙光也要参加,他到中组部谈了话,就要到清江省去任副省长,我们三人好好聊一聊。”

    侯卫东仍然摇头道:“我家里确实有事,改天我给宁市长和曙光陪罪。”

    宁玥见侯卫东态度坚决,道:“既然这样,那改天再说吧。”

    侯卫东怕宁玥误解,又解释道:“我给曙光打电话陪罪,然后另找时间专门给宁市长致歉。”

    宁玥见侯卫东表情挺郑重,笑道:“你别放在心上,谁家没有点事情,去忙你的。你忙完了,我还要同你认真的聊一次。”

    这时,省委常委、岭西市长熊大伟走了过来,先和宁玥打了招呼,然后上下打量了侯卫东,豪爽地道:“侯卫东,当年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久闻大名了,今天一见,果然是岭西的青年才俊。今天晚上岭西市政府是东道主,备了薄酒一杯,玉楼老弟要参加,宁市长和秘书长也一定要参加。”

    熊大伟在岭西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很强势,侯卫东以前只能在电视上见到他的光辉形象,如今熊大伟发出了邀请,这让侯卫东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牵挂着母亲,确实不想去参加晚宴。

    可是熊大伟是省委常委,极强势的人物,实在不能轻易得罪。

    去?

    或是不去?

第七百五十二章这就是生活(下)

    第七百五十二章这就是生活(下)

    站在了省领导的前面,家事再大也是家事,公事再小也是公事。而且在第一次见面的省委常委熊大伟面前,以侯卫东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提起母亲的病情。

    而且,侯卫东目前已是副厅级,不论是当副市长还是当省政府副秘书长,都会被许多人盯住,若是这些人得知了其母亲得了重病,肯定会蜂拥而至,这是侯卫东尽量想避免的事。

    对母亲的爱是发自内心,他不愿意让此事成为众人的谈资,成为某些人的工具。

    岭西市将晚餐安排在了金星大酒店,直到这时,侯卫东才知道金星大酒店原来属于岭西市政府,他来往于金星大酒店多年,以前就是纯粹的住客,今天才得知其真面目。

    豪华大包间,平常不对外,都留给了熊大伟,是熊大伟的专门餐厅。总经理彭方得知熊大伟过来吃饭,很快也就出现在了大包里。这是一个浑身都露着风情和故事的女人,进了包间,大大方方在坐在了宁玥身旁,与宁玥说着话,眼睛却放在了熊大伟的身上。

    侯卫东心里到底藏着事,吃饭之时,只是应酬着,想到回家还要开家庭会议,喝酒也克制,并不主动出击,很是沉稳。

    晚餐在九点半结束,大家各自散去。

    到了酒店门口,铁州蒋玉楼先走。

    宁玥在上车前,扭头问身边的侯卫东,道:“我发现你有心事。”

    侯卫东艰涩地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今天晚上还要回沙州。”他还不愿意将消息扩散开,没有对宁玥说出真实情况。

    宁玥也就没有深问,主动伸出手,与侯卫东握了握,道:“卫东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她是手软软的,很有女人味道,与当市长的杀伐果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侯卫东感受到了宁玥的真诚,道:“谢谢你,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向宁市长开口。”

    回到了新月楼自己的家,大哥侯卫国、二姐侯小英仍然在等着。

    侯卫东没有见到父亲侯永贵,问道:“爸在哪里。”

    侯小英眼睛红红的,道:“爸在家里陪老妈,他不让我们一起回家,怕引起老妈的怀疑。”

    小佳见老公风尘仆仆地回家,脸色也不佳,连忙给他端了一杯水,趁着侯卫东喝水之时,还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侯卫国一直闷在沙发上,见小三回来,道:“我认为还得复查,要么去省医院,要么直接到首都的医院。”

    侯小英马上接口道:“沙州医院的技术很菜,经常误诊,那一次我的朋友手上长了一个冻疮,到市医院去检查,医生说是内风湿,气得我那朋友马上就离开医院,到药店买了一个冰疮膏,几天就治好了。”

    “还有一次,我朋友的儿子得了鼻窦炎,结果被诊断了脑膜炎,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复查才得知是误诊。”

    “还有,我一位朋友的爸爸,都要八十了,得了皮肤病,医院却说是得了梅毒,气得一家人要和医院打官司。”

    她竭力要说明沙州医院技术的不行,来证明误诊的可能性。

    侯卫东心里明白这只是心理安慰,如果换作普通人,误诊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是,医院已经知道是副市长的母亲,误诊的可能性就不太大。

    从岭西到沙州这一路上,他已经将前因后果梳理得很清楚,道:“复查肯定要做,但是这不是重点,我想还是应该放在治疗上,如今在我们家庭,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取决老妈的勇气和决心。”

    侯卫国很敏感地道:“小三的意思是要让老妈知道病情。”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老妈是很坚强的人,让她知道病情,有利于配合治疗,她以后治疗要做手术,还要化疗放疗,老妈是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了解病情,所以,瞒是瞒不住的。”

    侯小英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如果老妈知道病情,心理垮掉了,那怎么办,而且,这件事情最终还得让爸爸来决定。”

    几人商量了一会,由蒋笑在家里陪着刘光芬和小家伙,侯永贵则过来开家庭会议。

    十二点,侯永贵进了门,进门之时,屋外的冷风一下就涌出进来,让侯卫东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侯永贵脸如披了一层寒霜,他戒烟多年,进屋却从包里拿了一包烟,自顾自抽着,也不给儿女们说话。

    这是一包不超过五元的香烟,多半是他得知消息以后,顺便从煤厂工人那里拿来的。

    等到抽完了烟,侯永贵说了一句,“你妈得了大病,我们的家就要发生变故了。”话至后来,语带哽咽,眼泪打湿了眼眶。他当过兵,又当过多的警察,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算得上经历了风风雨雨,轻易不会带泪。此时得知了妻子之病,心神大乱。

    这是侯卫东第一次看见父亲带着泪花说话,他也不想多做安慰,道:“我问过医生,妈是早期,还没有扩散,应该及早作手术治疗,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否让妈知道他的病情。”

    侯永贵不说话,将一枝烟抽完,又拿出第二枝烟,侯卫东等人都看着红光闪闪的烟头,等着父亲说话。

    “我怕你妈接受不了,心理垮掉,更不利于治疗。”

    侯卫东经过深思熟虑,道:“爸,我了解妈,她很坚强,给她讲清楚了,有利于治疗。”

    侯永贵瞪着眼,道:“如果你妈受不了,怎么办?”

    这是一个重大问题,而且一旦决定,有可能产生严重后果,当侯永贵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以后,侯卫国、侯小英、侯卫东和小佳都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侯卫东道:“我对我妈有信心,她外表温和,其实性格很坚强,为了我们三兄妹,她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我是我妈的儿子,决定不会害她,我认为应该给她讲清楚,如果爸同意,这个话由我来说。”在侯家,侯卫东是老幺,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侯卫东小时候聪明得紧,又调皮得很,闯祸也最多,反而最受刘光芬疼爱。

    侯永贵使劲抽着烟,不说话。

    只有摆在角落的钟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侯卫东觉得这个滴答声音似乎敲击在自己的心坎上,每一声滴答都让自己的心如针刺。

    “让我想一想,明天早上,再说。”侯永贵将最后一枝烟抽完,然后披着衣服,又道:“我陪你妈去了。”

    对于侯家人来说,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二天,侯卫东给省党校教师打了电话,再请了一天假。刚放下电话,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见是陌生号码,原本不想接,等到电话响了两遍,他才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侯卫东。”侯卫东接电话之时,声调很平静。

    脱尘温泉的老总水平道:“侯市长,我是水平,在你的楼下,能上来见你吗?”

    按侯卫东的心境,他此时并不愿意见水平,可是两人在平时关系还很不错,此时人已经到了门口,就道:“上来吧。”

    水平提了一盒东西,进门也不寒暄,直奔主题,道:“听说伯母有小恙,特意选了一些提高免疫力的海货,这是当侄子的一点心意。”

    侯卫东原本就不愿意将此事敞出去,所以没有给宁玥明说,现在他明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什么意思,也对这些人的嗅觉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侯卫国和蒋笑也走了过来。

    水平这类行业,对侯卫国这种高级警官自然也很是巴结,又过去跟侯卫国打招呼。他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自然不会将姿态放得太低,表情很是亲热。

    侯卫东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包,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水平道:“昨天我和市医院刘院长在一起,偶尔知道此事,我心里着急,连忙找了些优质的牡蛎、乌贼和鲨鱼,全是纯天然的正宗货,给伯母补一补身体。”

    侯卫东当了县委书记以后,暗自给自己订了不收收钱物的规矩,他熟悉的朋友都知道这事,这么多年了,还很少有人跑到屋里来送钱送物。

    只是在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之下,侯卫东也无法拒绝水平的好意,他道:“有劳水总多费心了。”又道:“此事你别说出去,现在还要复查才能出结论,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水平知道这种场合不宜多呆,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小佳将水平留下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有四根包装好的老参,应该价值不菲,另外还有一些海货。

    见到这些东西,侯卫东稍放心,暗道:“水平这人了得,难怪在沙州能混得风声水起。”

    水平走后,侯小英和何勇来了。何勇越发地胖了,他作为女婿,对刘光芬挺有感情,进屋以后,连连叹息。

    过了一会,侯永贵也过来了,一夜时间,他明显削瘦了,眼角充满了血丝,进门,就将香烟摸了出来。

    几个人默坐了一会,侯卫东首先打破了沉默,道:“爸,你下决心没有?”

    侯永贵艰难地道:“这个决心不好下。”

    就在几个商量事情之时,毫不知情的刘光芬带着小孩子来到了新月楼下,她逛了一会,无意中见到了丈夫的小车,大儿子的车,还有女儿女婿的小车,这几辆车并排停在了一起。

    “这几个小家伙都来了,怎么不回家。”刘光芬想起丈夫行为有些奇怪,想了想,抱着孩子就朝侯卫东家里走去。

    敲开门,刘光芬惊讶地看到了丈夫、侯卫国、侯卫东、侯小英、何勇、小佳、蒋笑都在屋里,四个男人手里都夹着香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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