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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桥老树     官路风流txt下载     官路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东风和西风(六)

    


    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石场终于被强行关闭了。

    此时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懒得管上青林的石场。又因为临近春节,村民们家家户户都杀了年猪,准备享受一年的劳动成果。因而,在上青林响了大半年的爆炸声和风机声终于停了下来。

    对于强行关闭石场一事,学法律的侯卫东自有看法:石场是私人企业,工商、税务等手续一应俱全,与青林镇政府没有任何关系,政府出面来关闭私人企业,是越权行为。

    只是,在青林镇的地盘上,几乎没有人认同侯卫东的观点,弄得侯卫东没有了脾气,法律是人制定的,也需要由人来认同,有人认同才能执行,无人认同法律就是一纸空文。

    忙了半年,如今彻底空闲了下来,侯卫东无所事事,只觉上青林的日子无聊透顶,他的全部家当都在石场里,交通局还挂着巨额钱款,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富翁,但是,他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无钱,也就没有心思四处乱跑,就耐心性子等待着镇里面发工资和年终奖,这两笔钱发了以后,他才能回家,才能到沙州去看小佳。

    侯卫东又进入了初到上青林之时的看报纸时光,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十点过,肯定有村民请他吃饭,村民们为了表示好客,总是想方设法要让侯卫东吃好喝好,这一圈吃下来,侯卫东醉了好多次,达到了闻酒色变的地步。

    侯卫东在上面如活神仙一样,也不理会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的争斗,东风和西风,哪一个更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临近春节,赵永胜的日子并不好过,第一次停产以后,石场隐患并没有得到彻底根治,就匆忙上马,虽然是迫于县政府重点工程的压力,可是“把关不严”的大帽子,还是扣在了赵永胜头上。

    而且,第二次事故中,被炸死的放炮员还没有拿到放炮证,这就是严重的违规操作了,秦飞跃就在县委分管组织人事的赵书记面前,极为巧妙地提了这事,县里赵书记和镇里赵书记,虽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因为同姓赵而亲密,他们是哪种中规中矩的上下级关系,县委的赵书记也就对赵永胜有了看法。

    俗话说,猪朝前面拱,鸡朝后面刨,各有各的路道,赵永胜到县城里跑了两天,就平静地回到镇里,依然一本正经地工作,一本正经地和秦飞跃明争暗斗。

    在临近春节的时候,县里的处罚决定终于出来了:分管企业的晁副镇长被记大过。

    镇里面除了责令秦大江交清赔偿款以外,还罚款一万元,这两项处罚,合计三万六千元,让秦大江欲哭无泪,侯卫东为了他的事情,数次找朱兵副局长汇报,局长曾昭强顺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悦,见秦大江的情况确实特殊,就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万块货款,用来解决秦大东的赔款。

    这一笔钱款对于秦大江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碳,接过厚厚四沓人民币,秦大江眼中已有了泪花,离开了交通局财务室时,他甚至用手撑住了侯卫东的肩头,这才下了楼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无钱赔偿,已经被迫离家出走,便建议将田大刀的货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强也点头同意了,朱兵回到办公室,就将这一个消息发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知道田大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便让秦大江租了一辆出租车,他则直接去了池铭的老家。

    池铭被打伤以后,脸上就留了一块伤疤,她请了半年病假回家养伤,养伤其实是暂时的,最主要的是躲债。

    一路问到了池铭家,敲了数遍,问了数遍,门才打开,池铭脸上有一块长长的伤疤,看上去颇为惊心,她见是侯卫东,就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脸。

    “赶快把田大刀喊过来,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万元的货款。”

    听说了交通局支付货款的消息,池铭绷着脸明显了下来,道:“快进来,刘家的人找到这里两次了,我真是怕了,赔了钱以后,再也不开石场了。”

    池铭的妈妈胖得没有身材,相貌却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她怒气冲冲地道:“幸好钱到了,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前天刘家还来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赶跑了,这些人真是不讲道理,把池铭打得这么惨,我要去告他们。”池铭不满地道:“妈,算了,刘二娃死得也惨,家属闹一闹,也情有可原。”

    侯卫东接口道:“池铭,你的脸伤得这么历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诉刘家,,让刘家赔你的损失费,我是学法律的,这种事情人证物证皆在,一定能胜诉。”

    池铭闭上眼,时常会想起刘二娃脑

    淋淋的大口子,摇摇头道:“刘二娃死得惨,这事就铭母亲问道:“田大刀说交通局有十几万的货款,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给沙益路送了多少石头,知道得也不准确,不过十几万肯定是有的。”

    池铭母亲脸上就露出笑容,道:“这样算起来,赔了二万六,还赚得到十来万。”池铭道:“还有工资钱没有付。”池铭母亲道:“工资能有多少,看来这石场生意还可以做,过了春节,让田大刀还是将石场开起。”

    池铭不高兴地道:“听说秦大江的石场又炸死了一个,开石场太危险了,以后再不也开了。”

    池铭母亲不屑地道:“你这个傻瓜,这么赚钱的生意,怎么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么,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池铭就问侯卫东:“春节过了,你的石场怎么办?”侯卫东道:“规范了安全制度以后,还是要开。”池铭母亲高兴地道:“你看看,别人多有头脑,池铭真是笨,找个丈夫没有工作,明明赚钱又不想做。”池铭是真的生气了,道:“妈,你乱说些什么?”

    传了信,也就完成了任务,池铭母亲急着到交通局领钱,侯卫东也是明白人,谢绝了池铭的挽留,便离开了池家。

    刚走了不远,传呼机就响了起来,传来一条中文信息:“三点钟在上青林大会议室开会。”

    真是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开会?

    上青林工作组早已沉醉于节日来临前的欢乐中,没有谁在认真地工作,这个时候来开会,真是有些发疯。

    尽管感到莫名其妙,侯卫东还是想办法回到了上青林,尽管是冬天,他额头上也流着汗水,他一进院子,就看到秦大江站在院子里,他了多天的背也直了,站在那里和村主任江上山有说有笑,见到侯卫东,就使劲地打了一拳,道:“疯子,今天晚上到我家,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大醉一场。”

    这一次拿到四万元,侯卫东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秦大江的感谢发自内心。

    侯卫东环顾左右,道:“钱给了吗?”

    秦大江狠狠地点了头,“我直接坐车到了蒋家,蒋家两兄弟看到我还凶得很,一听说给钱,立刻就给老子端茶倒水,数了钱,就挽着我的手,把我当亲兄弟了,***,前几天还提刀要砍我,都是见钱眼开的人,蒋兄弟死得惨,便宜了这两个***。”

    见到秦大江轻松下来,侯卫东也跟着高兴,因为开石场确实存在风险,今天是秦大江石场,明天说不定就是狗背弯,同舟共济的道理,侯卫东还是明白的。

    “今天是什么会?”

    “是秦镇长通知的,说是春节前的安全生产会?”

    “这个会不是开过了,现在石场和煤厂都停了,还有必要开吗?”

    秦大江笑得很灿烂,“管他干什么,反正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一阵车响,秦飞跃的桑塔纳开了进来,停稳以后,秦飞跃就笑容满面地下车,他见秦大江精神焕发,道:“老秦,钱的事情落实了。”

    “交通局付了点款,我已经与蒋家把事情结了。”

    秦飞跃笑道:“我知道这事,今天下午我给曾昭强打电话,他就说你领了四万,田大刀也有四万。”

    秦大江领钱之事,还只是极小范围内知道,秦飞跃将钱的数量说得准确,这就说明秦飞跃确实给交通局长曾昭强打过电话,秦大江文化不高,可是很有悟性和阅历,他抱了抱拳,道:“秦镇长,你真是费心了。”

    三个村的村支书和主任都陆续到了会议室,工作组成员就来了白春城、高乡长和侯卫东。

    开会以后,秦飞跃再三强调安全问题,出了两次安全事故以后,关于安全问题,三个村的干部耳朵都听起了老茧,个个都颇不耐烦,所幸秦飞跃只讲了半个多小时,就让村干部发言,又混了半个小时,秦飞跃大手一挥,道:“眼见着过年了,我就不费话了,今天会议就到此结束,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喝点好酒,大家就安安心心地过春节。”

    此议一出,众人轰然叫好。

    果然是好酒,是益杨平时很少见的汾酒了,也不知秦飞跃从那里弄来的,十几个人,喝了十瓶,散场之时,秦飞跃趁着酒兴,与每个村干部都握了手,说了些亲热的话,临走之时,司机还给每位村干部提了一个板鸭。

    侯卫东也得了一个,他提着板鸭看着村干部散去,心里雪亮:秦飞跃心机深,这肯定是为了95年的换届选举打下基础。

第一百零三章东风和西风(七)

    


    春节很快来临,侯卫东觉得很是郁闷,交通局帐上的货款,狗背弯以及英刚石场的一半,加在一起足足有97万元,但是这一大.:手,就只是水中花、镜中月,放假的时候,他拿到了工资370元,加上50元的奖金,这区区870,就要支撑一个春节,让他对这个春节也没有了兴趣。

    回到吴海家里,他也就不愿意出门,天天陪着母亲说话聊天,每天守着电视机,痛痛快快地过瘾,上青林没有电视,让他对电视广告都产生了兴趣。

    父亲侯永贵退居二线,也没有以前这么忙碌,闲下来以后,他只觉浑身不得劲,总在屋里转来转去,看着侯卫东的懒散样子,特别是见他盯着广告不眨眼的傻样,就忍不住想发火。

    大哥侯卫国被沙州公安局借去办案子,一个春节也不在家,倒是他刚结交的女朋友江楚,时常跑到家里来,陪着刘光芬说话。

    江楚是吴海县中学的老师,长得不错,脾气不错、家庭背景也不错,刘光芬很满意,江楚到了侯家,就和刘光芬在厨房里嘀咕,两人都是老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连二姐侯小英回来也插不上嘴。

    侯卫东暗自和二姐道:“江楚和大哥才认识几天,就和妈搞得这样亲密,看来小佳的压力就大了。”

    侯小英和侯卫东倒是同病相怜,侯小英与姐夫何勇开办的丝厂投入了七十多万,全是靠贷款,但是钱投进去了,就如细雨入河,没有一个水泡,她身上空空荡荡,现金还没有侯卫东多,近二个多月没有买新衣服了,也创造了新纪录。

    姐夫何勇忙着厂里的事情,三天两头不在家,春节又跑到了浙江去收货款,害得侯小英就懒在了家里,幸好三弟侯卫东亦天天闷在屋里,两姐弟看着电视,有一句无一句的交流着生意经。

    初七中午,何勇从浙江打电话回来,说货款没有收到,还要等两天回家,刘光芬就给江楚打了电话,

    在做饭的时候,就没有人陪着说话,爱热闹的刘光芬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吃饭的时候,见侯卫东和侯小英都心不在焉,就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生气地道:“大过年的,你们两人怎么都象是霜打的子一样,侯老头,你也把精神打起来,退居二线了,你就不要想那些破事了。”

    侯永贵气鼓鼓地道:“要论身体,现在局里年轻人有三分之一长着大肚子,莫说是跑步,多走些路也累,体力还不如我们这些老头子,论破案,这些警校毕业的小年轻,只有些书本知识,真要办大案,还差得远。”

    “明明还可以干几年,凭什么就让我退居二线?”

    刘光芬反驳道:“卫国也是警校毕业的,你说他能不能破案?你们这些老家伙不让位,年轻人怎么能顶得上。”

    侯卫国在94年底破了一起大案子,被沙州市公安局刑警[了,如今借调到沙州办案子,算得上益杨警方的一把好手。

    提起大儿子,侯永贵脸上有一丝骄傲,嘴上却不服软,道:“他那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随即又笑道:“我老侯家的儿子,那一个是熊包。”

    说到这,侯永贵用筷子指点着侯卫东,道:“侯老三,你这是怎么搞的,到了青林镇都一年多了,还在上青林乡呆着,肯定是工作不努力。”

    侯小英帮着弟弟,道:“爸,你这是跟不上时代了,如今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当老板是所有年轻人的第一选择,我就觉得老三很历害,一年时间就成了百万富翁,我给他说好了,拿到交通局的货款,就借给我二十万元。”

    侯永贵“啪”地把筷子扣在桌上,道:“这是什么世道,嘴上无毛的小年轻,工作不到一年,居然就赚了一百万,我现在每月七百,加上奖金,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元,按这个水平,我要不吃不喝工作一百年,才能赚上这么多钱。”他不断摇头,“现在还是不是**领导的社会,怎么会是这样?真是弄不明白。”

    侯卫东掰着手指道:“爸,你要这样看问题,我开一个狗背弯石场,最高峰的时候,有三十七个村民在石场干活,每月六百元,也就是说,我的石场创造了三十七个工作岗位,让三十七个家庭生活变好了,这算不算贡献,其次,益杨的重点工程沙益路益州段,全靠上青林五个石场供货,这也是支持了政府重点工程建设,还有,狗背弯上了税,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国家花在国防或是教育上的钱,其中就有我的贡献。”

    侯小英长期在企业工作,对侯卫东所言深有同感,道:“爸,按照外国的观点,社会财富绝大部分是由企业创造的,所以,企业家才是我们国家的精英,官本位的观点,早就应该被淘汰了。”

    刘光芬笑道:“侯三,真有本事,赚了一百万,给你老妈买什么礼物,你大哥以后调到沙州去,只能住宿舍,你干脆给他在沙州买一套房子。”

    侯卫东思苦道:“我现在只有八百块钱,又没有存款,是家里最穷的人,交通局帐上的款项只有九十七万,其中还包括拖欠的工人工资、一年的青亩费和土地占用费,明年还要添置三台大型碎石机,加上改造石

    地,这几十万,紧巴巴的。”

    侯小英赞道:“侯三还真有些经商的才能,干脆停薪留职算了,好好经营石场,慢慢向建材生产商发展。”

    侯永贵“哼”了一声:“企业说破产就破产,还是当干部稳当,你要考虑清楚,经商就不能当领导,难道你一辈子就去当乡镇老板?老板有钱,却没有政治地位,随便一个小流氓,就可以找你的麻烦,这些事情我见得多。”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老板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追求政治上的权力,这是马克思告诉我们的。”

    “屁话。”

    两个人正在争论着,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刘光芬最熟悉大儿子的开车方式,她丢下碗,跑到窗口看了看,回过头充满惊奇地道:“卫国回来了,还有一个女的。”

    侯卫国工作数年,一直都没有女朋友,自从侯小三交上女朋友以后,侯卫国的婚事就成了刘光芬的心病,前一段时间,总算和江楚好上了,她没有看清这个女子是谁,但是很明显不是江楚,就道:“这个臭小子,怎么又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若不说清楚,不准进门。”

    话音未落,刘光芬已看清楚了来人,喊了一声:“三,是小佳。”

    “别骗我,昨天通了话,她没说过来。”

    “我哄你干什么,快去接。”

    侯卫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下去,正好看到哥哥侯卫国和小佳在进门洞。

    “你们两人怎么一起回来?”

    小佳衣领上有一层毛绒,往手心里哈着气,道:“警察坐的吉普车看上去威风,实际上四处透风,把人冻死了。”

    侯卫国两张脸冻得通红,他摘掉手套,很潇洒地拍了拍,道:“小佳,我们大队长说了,春节一过就淘汰一半的吉普车,我至少可以开一辆桑塔纳,到时再带你威风威风。”

    小佳亲热的挽着侯卫东的手臂,道:“今天上午到金玲俐家里去,出来就遇到了大哥,听说是回吴海,我就跟着回来了。”侯卫东有些紧张地道:“你爸爸、妈妈不知道?”小佳一股豁出去的神情,道:“我想通了,婚姻是我的事情,他们的意见只能是参考,我准备过了春节就到外面租房子。”

    小佳的到来,出乎侯卫东的意料,吃饭之时,他眼神一直停留在小佳脸上,一桌美食都失了往日的滋味,江楚没有来,刘光芬却等来了小佳,她们两人话也不少,笑声不时传了过来。

    晚饭的时候,刘光芬又将江楚叫了过来,她们三人谈得更欢,弄得屋里的男人都哑口无言。

    晚上睡觉之时,侯永贵被赶到了侯卫东房间,刘光芬就和江楚、小佳三人睡在一起,聊到了晚上一点。

    小佳就在隔壁,他却想得到摸不到,这让侯卫东心烦意乱,另外父亲侯永贵的鼾声也响彻云霄,他只得爬起床,披上大衣,来到客厅看电视,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早上醒来之时,他睁眼就看到小佳坐在一旁,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毛毯。

    “昨晚听见外面的电视声,出来才发现你睡在沙发上,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喊你。”小佳爱怜地摸了摸侯卫东的额头,又笑道:“你到上青林一年,脸都大了一圈,没有以前帅了。”

    “真的。”

    小佳笑了笑,“但是比以前更有男人味道了。”

    刘光芬走了过来,道:“大懒虫,快起床了,吃完饭陪小佳去外面走走,回到七、八天,连家门都没有出去过。”侯卫东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是想让自己与小佳单独相处,便翻身起床,道:“走,今天我们冒着严寒压马路。”

    在商场里逛啊逛,说着些听不厌烦的体己话,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欢乐的大学时光。

    小佳靠着侯卫东的肩头,道:“这个春节,你给领导拜年了吗?”

    侯卫东干脆地道:“没有。”

    小佳劝道:“就算是开石场能赚钱,但是还是在青林镇政府领导之下,与领导搞好关系,绝对不会吃亏,我在办公室,这事看得多了,吴海、益杨等四个县的建委领导,包括县里分管领导,逢年过节,都要到建委来拜访,拜访越勤,市建委给下面的钱就越多,奖励也越多,有人就说,关系也是生产力,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侯卫东也明白这一点,他离开益杨时,找黄站长贷款五千,给朱兵包了二千元红包,梁必发、刘维以及财务科高科长各包了一千元红包,至于镇领导,就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听了侯卫东的解释,小佳道:“你是青林镇干部,应该去给两位主要领导拜年,听我的,这事一定不错,只是不知道两位领导在不在家里,如果不在家,跑这么一趟就麻烦了。”

    “春节前我们吃了一顿酒,秦飞跃说过,他这一个春节就在家里呆着,任何地方都不去,赵永胜走不走,我就不清楚了。”

    “傻瓜,这就是暗示要去拜年,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快回。”

    侯卫东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身上钱不够。”

    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长期跟着领导,随时有可能需要花钱,因此形成了随身带钱的习惯,道:“我身上有二千元,应该够了。”

    打定了主意,侯卫东和小佳都是急性

    没有犹豫,立刻就回家,把拜年的事给刘光芬和侯永

    侯永贵业务精熟,他带出来的小伙子,两位当了副局长,一位调到沙州市局当了大队长,但是他一辈子没有走过后门,没有给领导拜年,没有给领导开过车门,没有给领导端过茶杯,所以,就在基层所当了一辈子骨干,好评如潮,年年先进,就是提不了职务。

    当个好警察,需要好智商,侯永贵是好警察,也就意味着他的智商不低,对于走关系这种事,他心里清楚,不是不懂,只是不为。当然,他自已不干,并不表示他反对儿子们去走关系,所以,当侯卫东提出要给领导拜年之时,侯永贵就点头同意。

    在侯卫东出门之院,刘光芬拿了二千块钱给侯卫东,道:“这钱要算利息,明年这个时候还,就是四千。”

    坐上前往益杨的客车,小佳幸福地靠在侯卫东的肩头,道:“你妈妈人好,又聪明,用这种方式来化解尴尬。”侯卫东无所谓地道:“给儿子钱,有什么不好意思。”小佳掐了侯卫东一把,道:“你真是笨,你妈知道你没钱,这是在给你争面子。”

    到了益杨县,已是下午三点,两人站在街道上商量送视之事,侯卫东问道:“是买烟酒还是直接送钱?”小佳建议道:“买点水果,在包个信封,表达了心意,又不怕被人看见。”

    依小佳之言,侯卫东买了一袋新鲜的烟台大红苹果,给多少钱,他还是迟疑了一下,最后咬咬牙,装了一千元。

    小佳见他装了一千,道:“装这么多,也不知秦镇长敢不敢收?”侯卫东笑道:“前一段时间,我送了一万多出去,从来没有被拒绝,这事我有经验,你放心,没事。”

    刚刚走进秦飞跃所住的院子,除了桑塔纳以外,还有一辆组装的越野车。青林镇一共三辆车,书记、镇长各一辆,其他副职就坐这辆组装越野车。

    “秦镇家里还有人,应该是一位副职。”

    敲开门,一个烫着大卷发的半老徐娘拉开门,问道:“你们找谁?”

    侯卫东猜到是镇长夫人,便将脸部肌肉放松,露出一个很美好的笑容,道:“嫂子,我是青林镇小侯,给秦镇长拜年。”

    镇长夫人就“喔”了一声,道:“进来吧。”顺手就接过了苹果口袋,朝客厅的椅子前一放。

    侯卫东眼尖,瞧见椅子前堆满了各式礼品盒和各式水果,不过都不是很值钱,他暗道:“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幌子,恐怕红包里的东西才是货真价实的。”

    秦飞跃正在打麻将,见侯卫东进门,他一边打就一边介绍,“王芬,这是侯卫东,去年分来的大学生,泡杯茶。”

    王芬是第一次见到侯卫东,又见他只是提了一袋水果,也就不太热情,她站在粟明背后看了看,这才过去倒水。

    侯卫东将小佳带到麻将桌前,介绍道:“这是秦镇长、粟镇长、周场长、黄站长。”又介绍小佳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张小佳。”

    粟明回头看了一眼小佳,心道:“沙州女孩子硬是不一样,看上去很舒服,益杨女孩就算脸蛋漂亮,可总是脱不了俗。”

    秦飞跃道:“侯卫东来打,我要去陪一下客人。”侯卫东正要推辞,秦飞跃却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把侯卫东拉到了麻将桌前,自已就到了客厅沙发,那里还坐着几个女人,正在看着电视聊天。

    小佳就站在麻将桌前,看着侯卫东打麻将,几把之后,暗道:“老公打得还真不错,肯定是长期操练过的。”她心里生气,就是背后使劲地掐了侯卫东一把,痛得侯卫东哆嗦数次,却又不敢叫出声音。

    打了几圈,秦飞跃又走了过来,道:“张小佳,过来坐嘛,你们几个女同志在一起好聊天。”

    张小佳性格本就开郎大方,在建委办公室锻炼了大半年,见了此世面,她大大方方在走了过去。

    秦飞跃介绍了一番,又问道:“你是侯卫东的大学同学吧,在哪里工作?”

    小佳很淑女地坐在沙发上,答道:“我也是沙州学院的,同级不同系,现在建委办公室。”

    沙发边一个年轻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是建委办公室,怎么没有见到过你?”话未说完,她突然道:“张主任,你是不是沙州建委的张小佳主任?”

    “我是张小佳。”

    那个年轻女子很热情地道:“我是钟丽,上一次和李主任一起去拜访步主任,我们见过面的。”

    小佳也想起来了,当时钟丽确实在场,自己只记得她很拘谨,笑着道:“哎,步市任很少喝酒,那一天是彻底放开了,至少喝了半斤。”

    钟丽是王芬的兄弟媳妇,她在建委办公室工作,由于单位好,平素眼光颇高,王芬很少见到她这么热情,心道:“我以为天生就是冷脸,遇到上级领导,脸上也要笑出一朵花来。”

    王芬刚才对小佳和侯卫东比较冷淡,此时也变了一张脸,亲热地挨着小佳,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就如多年老友一般。

    过了一会,晁胖子来了。

    准备外出吃饭的时候,欧阳林提着两包精美的礼品盒,也敲响了大门。

    饭桌上,小佳的到来,让侯卫东无形之中增添了份量,欧阳林不知小佳的

    看着众人都向小佳敬酒,感到莫名其妙,接连看了侯眼,在后来,才听出来张小佳是沙州建委的一个中层干部。

    侯卫东能有这样一位漂亮能干的女朋友,这让欧阳林羡慕不已,他有些恶意地想:“小佳这么漂亮,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建委中层领导,说不定跟那位高官有一腿。”他似乎看到了侯卫东头上的绿帽子,心态似乎也平衡了许多。

    酒至半巡,气氛更为热烈,秦飞跃完全放下了镇长的架子,道:“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

    大家都知道,荤段子时间开始了,众女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个个都低头吃吃地笑。

    秦飞跃口才不错,他一本正经地讲道:“一位处长与漂亮的处女跳舞,舞曲**时处长有点激动,下面挺了起来,处女察觉后好奇地问:你下面是什么?处长答道:我下面是科长。处女不屑地道:官不大还挺硬的。”

    众人哈哈笑了一回,秦飞跃就点将:“粟镇长讲一个。”

    粟明提议道:“秦镇讲得好,欢迎再来一个。”大家都拍手欢迎。

    秦飞跃又讲了一个:“单位领导总结发言:我们工作搞不好的原因有三种,一是像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像妓女,上面老换人,三是像和老婆睡觉,自己人老搞自己人。”

    大家又笑了一阵,秦飞跃再点:“粟镇长来一个。”

    粟明的口才在青林班子是最好的,他想了一想,道:“一个市的市委书记是男的,市长是女的,两人长期在饭桌上开玩笑,市委书记却屡战屡败,有一天,女市长和男书记共同赴宴,席间高兴之余,书记灵机一动,说——书记一般都干过市长!女市长机灵地应答——是的,书记一般是市长生(升)的!”

    这两个笑话都是雅俗共赏,将气氛推向了一个新的**。

    晁镇长接着讲,“一老头乘公交去**村办事,途中问女服务员,**到了没?女服务员说,还没呢。一会儿他又问,**到了没?服务员说,糟老头急什么,**到了我会叫的。

    轮到周强来讲,他长期跟煤炭工人撕混,听到这种笑话极多,只是这种场合,太恶心的笑话也就显不出水平,他就想了一个还算不露骨的:“双胞胎在母亲肚子里聊天,老大说,老爸不错,经常伸头来看我们,就是不爱卫生.吐口痰就走,老二说,还是隔壁的叔叔好,他吐完痰还用袋子把痰装走。”

    轮到侯卫东之时,众人早已把嘴巴笑酸了,秦飞跃鼓励道:“侯卫东是大学生,一定要讲一个精彩的。”

    侯卫东也不怯场,道:“两个历史系老师结婚,且都是二婚,入洞房后,女出上联求下联,夜袭珍珠港.美人受惊(精),男巧对,两颗原子弹.日德(得)投降,横批:二次大战。

    小佳经常陪吃饭,对这种饭局早就见惯不惊,最初她还担心这些乡干部说得太俗,可听他们讲来还有那么些意思,最后被气氛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吃完饭,大家就要散,侯卫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信封送出去,他脸带笑容,观察着秦飞跃的动静,但是秦飞跃身边一直有人,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粟明、晁镇长、欧阳林先后离开去,小佳还在和王芬、钟丽等人说笑,秦飞跃则在一边打手机,趁着这个机会,侯卫东就迅速靠近秦飞跃,当他挂断电话之时,他低声道:“秦镇,给你拜年了。”说着,就不由分说把信封放进了秦飞跃的口袋。

    秦飞跃也没有推辞,只道:“小侯,你太客气了。”

    离开之时,王芬热情地道:“小佳妹妹,改天到了沙州,你带我去买衣服。”小佳道:“我的传呼号写在台历上,到了沙州,一定跟我打电话。”

    两人走到街上,小佳问道:“钱收没有?”

    “岂有不收之理。”

    “今天这一趟收获很大,我以后就与王芬单线联系,搞搞夫人路线。”

    寒风刺骨,侯卫东就将小佳的毛领子拉紧,道:“赵永胜住在青林镇,现在过去天就晚了,寒冬腊月爬山会要人命,我们就在益杨住一晚上,明天上午一早就去青林,拜完年以后赶回益杨。”

    小佳道:“我先给赵小军打个传呼,看赵永胜在不在,免得跑空路。”

    传呼很快就回了,赵小军一听是张小佳,连忙道:“张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我在益杨,赵书记在不在青林,我们明天准备过来拜年。”

    “哎,张主任,这怎么好。”客气了几句,赵小军道:“我爸爸到沙州去了,明天恐怕回来不了。”

    小佳声调很平静,道:“我明天要回沙州,恐怕就没有机会到青林镇,代我和侯卫东向赵书记问好。”

    侯卫东静静地看着小佳,感叹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的小佳已经具有了女干部的风范,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出你还具有天生的领导才能。”

    小佳上前挽着侯卫东,温柔地道:“不管如何,我都是原来那个小佳,是你的小妻子。”

第一百零四章东风和西风(八)

    

    小佳第三天才回到了沙州,她从到吴海县以来,就已经在心里做好迎接雷霆风暴的准备,果然,初十中午回到家中,张远征和陈庆蓉黑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小佳装作无事人一般,叫了声“爸爸、妈妈”,就自顾自地放下提包,倒了一杯白开水,准备回到里屋。

    “啪”地一声,张远征将遥控板摔在桌子上,狂吼道:“打一个电话就出去三天,硬是翅膀长硬了,要飞上天,你才老实说,是不是见侯卫东去了。”

    小佳回过身,镇定地道:“是,我见侯卫东去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放假期间见一面,这是正当要求。”

    陈庆蓉抱着手臂,冷若冰霜地道:“侯卫东答应三年之内调到沙州,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小佳忍了一年多,这一次终于爆发了,道:“就算他没有这个本事,我也有这个本事,调沙州又不是登月球,真的有这么困难吗,侯卫东的大哥就调到沙州市公安局,也没有见他费多少力。”

    “你们反对的原因就是他在益杨工作,现在明明有机会调到沙州,你们为什么还要反对,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就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爸爸、妈妈,你们也要讲点道理。”

    说完,就甩手回了寝室,将门紧紧地关住。

    这是小佳最强硬地表态。张远征和陈庆蓉面面相觑,等小佳关了门,两口子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至于电视里演的什么内容,两人却是丝毫不知,过了半响,张远征这才试着对陈庆蓉道:“看来佳佳是铁了心,回头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是不是太过了。”说话之时,他不停地观察着陈庆蓉的表情。

    陈庆蓉还在生气,道:“靠小佳来跑调动,算什么本事。”

    张远征劝道:“谁跑不是一样,只要能调到沙州来说行。”

    陈庆蓉口气稍稍缓和下来。“如果真能调过来,我们也就放心了,侯卫东大哥能调到沙州公安局,说明侯家还真有些关系,哎,真是女大不中留。”

    听说没有发生大冲突,侯卫东也就放下心来,春节过后,他又回到原来的生活。

    3底,拿到了沙益公路的第一笔款。一共三十万,狗背弯石场二十万。英刚石场十万,侯卫东就拿了二十五万元。付清工资以及其他杂费,这一笔就赚了十万,也就是说,剩下的六十七万元,基本上就是纯利润。

    看着帐户上一长串数字,侯卫东有些也觉得不真实:难道传说中的第一桶金,就被我挖到了?

    四月三日,侯卫东得到朱兵副局长地内线消息:益吴公路益杨段也要在近期启动。因此,他准备提前打一万方左右的碎石。免上到时公路上要得急,又得不昼夜赶工期,而连续工作,最容易引起安全事故。

    从四月四日开始,狗背弯石场加紧改造堆料场和入场口,而其他石场都处于半停工状态。

    六日,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侯卫东仍然泡在石场里,传呼响起,交通局朱兵留言:在山上等着,很快就过来。

    侯卫东拿到钱以后,原本想买一个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据说这是新型的数字机,和老式模拟机相比,性能好得多,只是这种款型的手机太贵,和一台小型碎石机差不多了,他就有些舍不得,而且上青林山上信号不太好,买来也没有多大用处,纯粹是一个摆设,所以,仍然就用中文传呼机。

    在狗背弯石场等一会,就见到两部车开了过来,第一部是一台进口车,侯卫东认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觉得外观比桑塔纳流畅,车面亮晃晃,可以当镜子。第二部就是朱兵副局长地桑塔纳,看到这个架式,侯卫东就猜到有大人物来了,赶紧就迎了上去。

    等到侯卫东走近,朱兵就快走几步,对侯卫东道:“曾局长来视察石场,考察益吴路的材料准备情况,你详细介绍一下狗背弯石场的情况,尽量实事求是,曾局长要听真话。”

    与前一次开会时相比,曾昭强态度很和蔼,穿了一件灰色茄克衫,很有风度,又有亲和力,背着手,仔细察看了狗背弯石场的设施,还与正在加班干活的村民聊了一会天。

    侯卫东暗道:“当领导也不容易,一张脸就如扑克牌一样,随时都要变表情,太累了。”

    看完了狗背弯,又到了曾经出过事的秦大江石场。

    由于沙益路结束以后,山上就没有大用户,小用户则是哪里便宜就到哪里进货,而山上的小石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价钱杀得太低,秦大江石场处于半停产状态,四处都是乱蓬蓬的片石和灰尘,一架损坏了碎石机被丢在石场下边,给人感觉很不好。

    曾昭强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十来米高的开采区,半天都没有说话,四处转了转,道:“看田大刀石场,这个石场也出过事,我们实地查看一下。”

    田大刀石场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整个石场依据山形展开,就象是一本对折的书,开采面接近二十米,坡度也特别陡,凭肉眼看,也能看出至少在七十度以上。

    朱兵介绍道:“这个石场也出现了安全事故,顶台上掉了一块拳头上地石场,当场就将下面的工人砸死了。”曾昭强“哼”了一声:“你看他地管理水平,出安全是事故是必然的,不出才是怪事。”

    除了狗背弯等几家大型地采石场,公路沿途还有好几家人也在挖山体的盖山,曾昭强指着这些人道:“石场门槛太低,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出多少大事,我要给县里建议,设定石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一律不准办,朱局长,以后我们挑选供应商,还是实地看一看现场,现场管理不规范的,一律砍掉,目前上青林的石场,一律以狗背弯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一律不准进货。”

    他加重语气道:“交通部门一定要为老百姓的

    全着想。”

    侯卫东有些受宠若惊,高兴之余,又想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按经济学上原理,天下不会掉馅饼,曾昭强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

    视察完石场,曾昭强道:“看了狗背弯和英刚石场,我心中有数了,侯卫东很不错,不愧为学法律的本科生,今天就由我请客,到益杨去吃狗肉,我知道有一家贵州特色狗肉,专门在夏天吃,而且只卖黄狗。”他兴致勃勃地道:“吃狗肉也有讲究,最好吃的狗是黄狗,其次是杂色狗,最难吃的就是白狗,这个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侯卫东已猜到曾昭强肯定有事,可是却猜不透,就跟着曾昭强上了车。曾昭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之时,随便问了几句侯卫东的情况,便不在说话,只留给侯卫东一个沉默的背影,车内,只听到发动机轻微的响声。

    两个小时不到,小车就从上青林回到了益杨县城,而坐客车,一路停靠,还要拖站,至少要三个多小时,下了车,侯卫东心道:“还是坐小车舒服,干净、快速、安静,真他妈享受。”

    车停在一家装修平常的狗肉馆,门口有好几个女服务员,见是曾昭强,就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里间,司机就知趣地在外面抽烟。

    闲聊了几句,曾昭强就道:“现在国家政策变化快。淘汰国属国营企业是必然之路,我昨天听马县才说,要在明年将所有镇属企业转制,给乡镇松下包袱。”

    青林镇镇属企业不少,侯卫东就道:“青林煤矿不少,这些企业都要转制,不知谁有这么钱,可以买几百万上千万地煤矿。”

    曾昭强笑而是不语。

    朱兵道:“益杨丝厂破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嫂子早点从厂里出来,也是一件好事,丝厂工作太累了。”他对侯卫东道:“曾局长的爱人是丝厂财务室的,丝厂破产后,她在家里闲不住,准备到上青林搞一个石场。你是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开石场又有经验,嫂子开石场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上青林公路开通不久,侯卫东最初想封锁办石场能找大钱的消息,可是明眼人实在太多,山上很快就办起了五家大石场,另外还有许多小石场,这些小石场根本不计较成本,将价钱杀得极低。侯卫东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只得在经营和销路上下功夫。

    如今。交通局长也将触角伸了进来,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其中的机遇。便拍着胸膛道:“曾局长,你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曾昭强心道:“朱兵说得果然不错,侯卫东很会做人。”他就笑道:“我那口子做惯了事,根本闲不住,只能由着她了,侯卫东,你嫂子开石场的事情。就麻烦你去帮着跑跑。”

    朱兵拍着侯卫东地肩膀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找场地。与村里谈合同、找工人、办手续,这一套套事情,全部要办好,石场办起以后,严格按照狗背弯石场的管理模式来操作,绝对不能出事。”

    “曾局长、朱局长,既然你们这样信任我,我就在这立下军令状,尽快把事情办好。”

    曾局长补充道:“这个石场是你嫂子领头,朱局长的父亲来具体管理,益吴路在七月份就要动工,争取新石场在六月份就能生产,把料备足,朱局长将对原材料把关,达不到生产标准的小石场,一律不得进交通局的笼子。”

    侯卫东这才彻底明白:这个新石场是曾昭强和朱兵合伙的,他让我跑前期工作,又不谈付钱地事,有点意思。

    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道:“如果时间抓紧一点,六月开工没有问题,为了加快进度,能否将货款再拨一点给我。”

    曾昭强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了,我已经给财务室打了招呼,先将狗背弯石场的所有货款付了,交通局钱很紧张,狗背弯石场是最好的石场,可以特殊,只是你一定要注意保密。”

    事情谈妥当,第二天,侯卫东跑了一趟益杨交通局财务科,高科长早已得到指示,很快就将狗背弯剩余的五十四万货款全部转到帐上,至于英刚石场的部分货款,则要等到下一步再说。

    朱兵的父亲朱富贵也与侯卫东见了面。朱富贵曾经担任过国营企业的车间主任,现在退休在家,身体看上去比朱兵还要结实,见面之后,朱富贵和侯卫东约定,先由侯卫东找好土地,谈价钱的时候,他才出面。

    侯卫东回到上青林,再三回想朱兵在狗肉馆所说,翻来覆去分析当前形势,决定出钱给曾昭强和朱兵修一个石场,其实是送一台生生钱的机器给两位局长,侯卫东的想法很实际:既然无法控制石场地竞争,那就强强联合,形成垄断性的位置。

    接下来地十几天,侯卫东就四处乱转,在独石村又找到一处好位置,只是这个位置距离公路有三百多米,要修一条便道进去。

    场地找好,侯卫东又与秦大江大体上谈好价钱,再把朱富贵请到山上,请他与秦大江谈占地以及修路协议,谈好协议,侯卫东就将准备好的现金交给朱富贵,由他交给秦大江以及被占地地村民。

    法律问题解决以后,朱富贵就下山。

    侯卫东出面请了二十几个村民,连夜突击修路。六月初,曾昭强和朱兵的大弯石场就开始投产了,曾夫人面都没有露过,只是工商执照上落着王英与朱富贵的名字。为了大弯石场,侯卫东总计投入七万五千六百元,大弯石场开始生产以后,朱富贵这才正式接管大弯石场,侯卫东总算了结一桩事情。

    虽然花了钱,侯卫东心里却异常踏实,有了交通局两位局长撑腰,不愁货源,不愁收钱,只等着数钱。

第一百零五章东风和西风(九)

    

    五月,还有半年就要进行乡镇大换届,这一次是县乡同时换届,动的人非常多,县里稍有级别的干部,都在考虑下一届的去向。

    青林镇赵永胜书记和秦飞跃镇长向来不和,他们两人的去向就格外引人注目,各种传言如春雨一般,漫天飞舞。有人说,赵永胜要调到纪委去当副书记,秦飞跃当青林书记;有人说,秦飞跃要回乡镇企业局当局长,赵永胜继续当书记;还有人说,赵、秦两人搭班子的时候不团结,县里准备各打五十大板,两人各降半职,另行安排。

    传言就如兵法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摸不清头脑,进入五月以后,又传出了“赵永胜调到科委任主任,秦飞跃出任青林镇党委书记

    侯卫东躲在石场成一统,哪管春夏和秋冬,由于狗背弯石场正在全力备料,他每天都忙碌不停,对于青林镇领导的走向没有太大兴趣,毕竟,流言最佳的传播者和受者都是那些无所事事之人,各极机关事情不多,所以流言最易在机关传播。

    传言流来流去,给许多人增添了生活的乐趣,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六月,而另一条重点工程沙益路终于动工了,这条路原本准备在94动,县里确实无钱,就推迟到了了95年。

    上青林公路的汽车骤然增多,风枪声、爆炸声又开始不绝于耳,公路沿钱有大小石场十来个,在石场上班的村民二、三百人,每天干了力气活,就得多吃肉,因则,场镇买肉摊点的生意也立刻好了起来。

    益杨路施工方认真贯彻了交通局领导的意图:优先使用狗背弯石场和小弯石场的石料,只有这两个石场供应不足的情况之下,才考虑秦大江石场、英刚场子、习昭勇石场、曾宪刚石场和田大刀石场,至于其他小石场,一律不予考虑。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原则。

    只是益吴路使用碎石量大,任何一家石场都不能单独供应,秦大江等人的石场也必须全力运转,才能应付高峰期的用石量,因此,这个原则除了限制小石场外,没有显出特殊的意义。

    上青林沿钱就出现了“大石场撑死、小三场饿死”的局面,大石场的老板要么是村干部要么是干部,都有些来头,这些小老板们就算是有怨言,也不敢象对付外地人一样使用歪招和土招,曾有一个愣头青老板,眼红几个大石场,趁夜将田大刀石场的电线切断,第二天,田大刀就带着手铐,满山查人,虽然没有结果,也吓得小老板再也不敢乱来。

    但是,小石场的碎石便宜,这是一条优势,能满足各地零星客户的需求,生意倒也勉强能维持,当然总利润和大石场相比,差之甚远。

    狗背弯石场是由何红富全权管理,侯卫东领到沙益路的钱款之后,又发给了何红富五千元奖金,也就是说,何红富每个月工资加上资金就有了一千五百多元。按照何红富的贡献和石场的收入,多奖励他一些钱也应该,只是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寸米恩,斗米仇”,奖五千元,何红富很高兴,如果奖五万元,他或许就会有另外的想法。

    所以,侯卫东将何红富的报酬限定在一千五百元左右,用一千五百元的收入,买来一位尽职尽责的管理人员,还是很划算。

    为了避色何红富独掌大权发生变异,侯卫东又选了黄军和林中川两位读过初中的年轻人,由黄军担任记帐员,林中川任库管员兼安全员,这样,何红富、黄军和林中川,就成为狗背弯石场的管理阶层。

    六月十七日,侯卫东刚刚从狗背弯石场返回老乡政府,一进院子,杨新春就向侯卫东招手,道:“疯子,快过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侯卫东在山上一年多,早就和方方面面混得极熟,他来到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道:“今天有谁来找我?”

    侯卫东的寝室已经安了程控电话,只是他平时多半不在家,因此,留给客户的号码就是杨新春的号,杨新春还专门拿了一个小本子记录电话内容。

    杨新春没有拿本本,一脸神秘地道:“镇里出大事了,这一下青林镇在全县人面前出名了,你猜猜是什么事情。”

    侯卫东道:“不要吊胃工,快说。”

    杨新春口里啧啧有声,道:“今天我到政府拿报纸,听到杨凤在说,秦镇长、晁镇长还是黄站长几个人,到望城山庄

    ,被公安局逮到了。”

    秦镇长喜欢到望城山庄去耍,这事侯卫东知道,他也曾跟着去过好多次;而且望城山庄里面有小姐,侯卫东知道,他也曾经见识过,杨新春一说这事,侯卫东就相信了。

    望城山庄偏僻隐蔽,据说有背景,老板多次保证,公安局绝对不会清查此地。“真是夜路走多了要撞鬼。”侯卫东感叹了一句,慢慢却又觉得不对,“怎么会如此巧,刚把秦飞跃逮个正着。”

    杨新春正在兴奋中,没有发觉侯卫东有些沉默,嘴巴撇了撇,又道:“秦飞跃平时端着架子,人模狗样有,谁知是一个大流氓。”

    这句话说得刺耳,侯卫东正色道:“道听途说的话不可信,杨大姐,作为兄弟,我劝你一句,有些话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杨新春也觉得失言了,就道:“我相信你,才说给你听。”

    侯卫东这才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杨新春气呼呼道:“我只听了半边耳朵,哼,就算听全了,我也不给你说,假正经。”

    上了楼,高乡长就从门口伸了一个脑袋,道:“侯大学,到屋里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镇里出了事,刚才赵书记打电话到家里,说是秦镇、晁镇和黄站长嫖娼被公安局抓了。”高乡长神情激动地道:“这一、两年,城里到处都是歌厅,小姐多得很,不知将好多干部拉下水,这一次青林镇出了大丑,连镇长都被抓了,县委县政府肯定会对青林镇的班子另眼相看,影响之恶劣,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消除。”

    侯卫东暗道:“秦飞跃做事太张扬,到望城山庄也去得太勤,这一次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问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也不太清楚,赵书记只是说嫖娼被抓了,让工作组注意掌握情况,不准工作人员议论此事,工作组要督促各村正常开展工作,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青林镇的发展。”

    侯卫东心道:“赵永胜这个电话一打,秦飞跃的名声也就算毁了,恐怕难以在青林立足,更别说与赵永胜争名夺利。

    虽然大家都说要保密,但是这个消息就如破堤的洪水一样,很快就在上青林传开了,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打电话来询问,侯卫东一概回答:“不清楚。”虽然他也对此事很好奇,但是他不想掺合在赵、秦两人的斗争中,压着好奇心,尽量不去打听不去议论此事,另一方面,他每天事情多,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情。

    三天以后,事情真相也就出来了。

    六月十六日,秦飞跃在镇里召开了部分企业工作会,然后秦飞跃、晁胖子、黄站长、周强、杨家福等人就坐车回到益杨城,就到了望城山庄吃喝玩乐一条龙,平时秦飞跃喝了酒,总要找山庄最漂亮的小龙来按摩,顺便亲热一番,那天却由于向老婆才交过公粮,没有多少性趣,几个人就在棋牌室打麻将。

    只有晁胖子性趣浓,找一个新来的小妹灭火,正在做着活塞运动,被派出所民警抓了一个现行。

    秦飞跃侥幸地躲过一劫,但是,上班时带着手下打麻将,副手则在不远处嫖娼,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好解释,被县纪委找去谈了话,回来后就向县府办交了病假条,离开了青林镇。

    秦飞跃灰溜溜地出局,赵永胜掌握了青林镇的绝对权力。

    侯卫东初到上青林时,为了寻求出路,就想着要修路,秦飞跃对修路一事是大力支持的,念着这点好处,侯卫东特意到了益杨一趟,买了四条好烟,去看望了困守家中的秦飞跃。

    秦飞跃出事以后,青林镇政府只有两人到过家里,一是副镇长粟明,另一个就是侯卫东,这让秦飞跃意外又感动,晚上强留着侯卫东在家里吃饭,秦飞跃开了一瓶85年的茅台,喝到后来,秦飞跃露,县里准备成立开发区,他担任筹备组副组长,组长则由县政府一位副县长担任。

    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心道:“看来好心有好报,这次算来对了。”离开之时,秦飞跃将侯卫东送到家门口,他握着侯卫东的手,道:“真是日久见人心,侯卫东不错,你安心在青林镇工作,开发区挂牌以后,要进一批人,你如果愿意到开发区,到时跟我说一声。”

第一百零七章变局(一)

    

    “三年调回沙州”,这是侯卫东对陈庆蓉的承诺,也是他追求的目标。

    93年8到青林镇上班,如今已是95年6月,时间如流水一样,悄悄地流走了,无声无息,永远不回,就如那绝情而去的女子一样。侯卫东仍然呆在上青林工作组,仕途上无所进展,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却顺理成章地在上青林拥有了两个石场,轻松地成了上青林第一个百万富翁。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对侯卫东这两年的生活最好的注解。

    离开了秦飞跃的家,侯卫东先到邮电局门市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给小佳邮寄了过去,有了这一款手机,侯卫东就能随时找到小佳。

    寄完了手机,他又来到新开的益杨百货商场买了一台冷暖空调,四千六百多,虽然上青林的夏天比益杨县城要凉快得多,但是最热之时,气温还是在三十七、八度,最冷的时候,就在零下三、四度,辛辛苦苦赚了钱,也应该犒劳自己。

    由于上青林距离益杨县城太远,安装空调的工人不愿意跑,侯卫东当了这么久的老板,习惯了用钱来解决问题,他道:“跑一趟,我给两百安装费,一百块车费,愿不愿意,随便你。”安装工脸上露出笑容,道:“老板是痛快人。我也不假打,好,我马上去喊车。”

    正要上车,传呼机又响了起来,是朱兵办公室地电话。

    “喂,朱局长,我是侯卫东,有何指示。”

    朱兵在电话另一头笑道:“有屁的指示。你今天在山上等着,等一会办公室小梁要带报社记者上山,益杨报社准备对交通建设重点工程进行一次系列采访,要上益杨报的头版头条,曾局长非常重视,我给小梁说了。直接来找你,到上青林山主要采访狗背弯石场和大弯石场,今年县乡换届,这是一个政治任务,你要好好准备。”

    “朱局,我在益杨城里,正准备回上青林,小梁有没有传呼机,我好跟他联系。”

    “那正好可以一路上山,我让小梁给你打传呼。喂,疯子。你也应该买个手机了,这样方便

    “我倒是想买。只是山上信号不好,买了没有用,等建好机站,我再买。”

    “就算信号不好,也要买一个,大小你也是老板,以后出去办事,没有一个手机。别人也不信任你。”

    “好,我马上就去买一个。”

    益杨百货商场正好在邮电局门市对面。侯卫东直接去了手机柜台,二话不说,就买了一个一万四千元的手机,从进门到拿着手机离开,前后花了八分钟。

    出来的时候,空调机还没有搬出来,侯卫东就在新建的益杨百货商场门口等了一会,安装工才坐着一辆长安车过来,不一会,又装新空调提了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皮卡车就开了过来,停在了侯卫东面前。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的是小梁,他是交通局办公室副主任,认识侯卫东,却并不知道侯卫东和曾昭强、朱兵地特殊关系,停下车以后,就坐在车上招了招手,道:“侯卫东,上车吧。”

    皮卡车司机老吴是梁必发的好朋友,和侯卫东也熟,他按了下喇叭,大声道:“疯子,上来。”

    侯卫东把脸凑在车窗前,道:“我这里有一辆长安车,要运空调上山,你们跟长安车后面。”

    梁主任不耐烦地道:“别浪费时间,快上车,让长安车跟在后面,你在车上先和记者先谈一谈,到了石场就节约时间。”梁主任今天晚上有比较重要的应酬,可是曾局长安排了他带人采访,他无法推脱,就想速战速决,早些完成采访任务。

    段英坐在后排,她早就看到了侯卫东,却只是隔着玻璃窗看着他,没有主动招呼,她已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侯卫东了,只见他穿着一件质地不错的短袖T恤,脸呈黑红色,头.+加成熟自信,很有男子汉的味道,刘坤和他相比,显得太过文弱阴弱了。

    侯卫东给长安车司机说了几句,也就上了车,抬头就见到坐在左侧地段英,他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段英已经调到益杨报社。

    段英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身则是一件长袖衬衣,腰上扎了一条宽皮带,背了一个大包,头发简单地扎了起来,她和侯卫东对视一眼,主动招呼道:“侯卫东,好久不见了。”

    “是啊,一年多未见了,你到报社多久了?”

    “到报社七个月了,你还在上青林?”

    侯卫东“嘿嘿”地笑了笑,“我还能到哪里去,就在上青林坚持,**有论持久战,我是深悟其精华,准备认真实践。”两人凑然见面,侯卫东就特意说些玩笑话,免得太尴尬。

    小梁主任扭过头,道:“你们认识?”

    段英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小梁主任晚上要请县府办桂主任吃饭,他约了好几次,桂主任都没有答应,今天终于答应出来吃饭,没有想到曾昭强又点名派他上山,正是满肚子意见,他知道段记者和侯卫东是大学同学,便高兴地道:“这太好了,段记者,我晚上有很重要的事,不好耽误,我们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和侯卫东一起上山,我就不去了。”

    段英爽快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采访任务,有侯卫东带路,没有任何问题,梁主任,你就去忙吧。”

    小梁主任交待了吴师傅一句,“段记者是局领导请来的,你跟着他,把采访任务完成。”

    皮卡车性能很佳,只是为了让长安车跟上,速度才慢下来。侯卫东和段英坐在后排,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亲密,这种情况下再见面,一时就不知聊些什么,就不咸不淡地聊些学校的事情。

    到了盘山路,段英看着车窗外面的路,感叹道:“侯卫东,你还真是历害,上青林公路修得不错。”侯

    虚地道:“上青林七千人,全部都来修了路,后来县一百万,我就是一个跑脚的,有什么功劳。”

    吴师傅接着话头道:“这条路上跑的都是重车,现在有好几处都起了,镇里面最好是请养路段来养路,要不然这路面撑不了多久。”

    上了山,侯卫江就给段英介绍上青林的风土人情,话题展开了,两人才渐渐自然起来,但是,话题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张小佳和刘坤。

    “这是小弯石场,是运行得比较好的石场,你先采访朱富贵,我随后就来。”侯卫东先把段英扔到了小弯石场,自己就坐着长安车去场镇安空调。

    安好空调,再跟着长安车回到了小弯石场。

    等侯卫东一露头,朱富贵就笑着对段英道:“采访我没有意思,侯疯子是上青林石场的开山鼻祖,口才又好,你采访他。”

    段英吃惊地道:“侯卫东在开石场?”

    朱富贵竖着大指姆,夸道:“他的狗背弯石场,管理最规范,产量最大,是上青林最好的石场,等会你可以去多拍几张。”

    等到侯卫东走近,段英笑道:“侯卫东,明明知道我来采访石场,你这个石场大老板在车上硬是稳得起,一句石场也不谈。”

    侯卫东笑着摇头道:“哪里是我开地石场。我妈退休在家,闲来无事,就开了狗背弯石场,现场管理人员是何红富,我最多是穿针引线。”

    到了狗背山,吴师傅懒得下车,坐在车上听音乐,侯卫东就带着段英进入了他的地盘。

    狗背山石场外面有一个大料场。碎石堆得象小山一样,外面有七辆东风车等着远货,人多车多石头多,比大弯看上去更加热闹。

    “侯疯子。”段英学着叫了一声侯卫东的绰号,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取这么难听一个绰号?”

    侯卫东道:“这算什么。还有更难听的,疯子的绰号总比哪些叫屁眼虫、嫖客的好听。”

    “我真是服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搞了一个大石场,我有很多下岗的姐妹,干脆介绍几个到你这里来。”

    侯卫东赶紧摆摆手,道:“算了,这里都是重体力活,你的姐妹干不了,再说,你地姐妹都那么漂亮。到这里要制造安全事故。”

    段英幽幽地道:“等我失了业,就到你这个石场来打工。”牛仔裤加衫衣。仍然很性感,侯卫东眼光的余光从其胸前迅速地滑过。他不愿多说这个话题,笑道:“你是大记者,怎么会失业。”

    进了货场,安全员林中川就拿过来两顶安全帽,戴上后,侯卫东吩咐道:“把何红富叫过来,报社段记者要来采访他。”林中川就急急忙忙进去喊何红富。

    段英没有想到狗背弯石场规模这样大,她夸道:“侯卫东。一年多时间,居然成了企业家。金子到那里都会发光。”段英是从企业出来的,看这事的眼光就和纯粹的官员不一样,她是真心的佩服侯卫东。

    侯卫东解释道:“我可不是老板,这是我妈地石场。”

    段英笑道:“你别蒙我了,这事我明白,伯母只是挂名老板,放心,我不会在报上戳穿你。”

    不一会,何红富就走了出来,出了石场,他就取下头上的安全帽,汗水早已将头发打湿,他道:“疯子,明天的货还没有备好,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你自己讲了就是。”

    “这是段记者,你主要介绍一下狗背弯石场的日常管理?”侯卫东很冷静,他现在还是青林镇的干部,而干部是不许经商办企业的,他不愿意在报纸上抛头露面。

    让何红富接受采访,侯卫东就进了石场,转了几圈,看生产正常,便走了出来。平时牙尖嘴利的何红富,在段英的提问面前,反而有些语挫,看到侯卫东出来,就吼道:“疯子,你来说,我要去干活了。”

    侯卫东不理他,笑道:“这是政治任务,***不要跑,你不要怕记者,就当平时说话一样,对了,照相地时候不要把你的黄板牙露出来。”

    采访结束,已经是五点半钟。

    上车地时候,吴师傅道:“疯子,刚才梁经理打了传呼过来,哪里有电话,我去回一个。”正说着,侯卫东的传呼也使劲地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正是梁必发地留言:“疯子,晚上吃饭。”

    侯卫东问道:“梁经理今天有什么事?”吴师傅想了想,道:“可能是他过生日。”

    来到了上青林乡大院子,吴师傅去邮政代办点回电话,侯卫东邀请段英道:“既然来了,还是到我的狗窝去看一看。”

    段英就跟着上去,在楼梯上,轻声问道:“厕所在哪里?”她在采石场就想方便了,只是见到石场简陋的女厕所飞舞着无数的绿头苍蝇,便望而止步。

    两间屋的寝室实在没有什么好看,段英喝了些水,就出来站在走廊上,此时,段英已把上青林的环境看清楚了,她感慨地道:“卫东,93年没有通公路,我真的不能想象,哪一段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看着侯卫东地眼神就愈发地温柔起来。

    吴师傅在楼上喊道:“今天晚上梁经理过生日,请了曾局长、朱局长、刘维几个人,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把你拖下来。”

    侯卫东和梁必发很是投缘,他也没有矫情地推脱,随着车就朝益杨县奔去。

    到了县城,已是七点多了。

    侯卫东对段英道:“段英,这么晚了,一起吃饭。”

    段英摇头道:“算了,梁经理过生日,我去凑什么热闹,再说,跑了一天,浑身脏兮兮的,我要先去洗澡。”

    侯卫东劝道:“今天也没有外人,全部都是交通局地人,一把手曾局长也要来,你去认识认识。”

    吴师傅也在一旁帮腔道:“段记者,你帮交通局跑了一天,无论如何也要吃顿饭。”

    最后一句侯卫东是特意说给段英听的,段英的三弟今年

    西省交通学校毕业,这是一所普通的中专院校,毕业到交通系统,但是分配的地方有好有坏,如果能够认识交通局的领导,也就多了一条路子。

    段英是聪明人,她听懂了侯卫东的话,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益杨宾馆里,梁必发将益杨最大的一张桌子包了下来,可以坐二十个人,他为人处事颇为江湖,朋友也是来自五湖四海,但是今天曾昭强局长要到场,他就没有请外人,全部是交通局内部人员,包括朱兵、刘维、财务室高科长以及几位工程师,只有侯卫东是一个例外,但是在他修益吴路时,他就看出了侯卫东与曾、朱两人关系不一般,因此特地叫上了侯卫东。

    等到侯卫东三人进了屋,梁必发就招手道:“疯子,快过来坐,这是兄弟媳妇吧,好漂亮。”侯卫东连忙介绍道:“这是益杨报社的段英,才从上青林下来,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曾昭强局长也是益杨的名人,时常出现在电视镜头上,段英进屋以后,不用侯卫东介绍,她就认出了曾昭强,就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坐稳以后,就简要地汇报了今天的采访情况。

    段英口齿利落,长得又妖媚性感,曾昭强对她大有好感,频频点头,他道:“段记者采访工作细致,至于具体工作,你就跟办公室小梁联系。”他又问道:“段记者是什么时候到地报社。报社的美女记者我都熟悉,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段英用手捂着嘴,边笑边说道:“我去年从丝厂调到益杨报社,社里只有陈记者那种才算得上美女记者,我这个丑丫头哪里敢称美女,被别人听到要笑掉大牙的。”

    曾昭强兴致很高,笑道:“段记者和陈记者都是大美女,段记者。我以后多发交通局的稿件,每发一篇,奖励三十元,年终一起结算,你看行不行。”他暗道:“能从丝厂调到报社,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看来这个段英也是有关系的。”

    段英很女孩气地伸出小手指,“曾局长说话要算数哟,我年底就要来领奖金,来,我们拉个勾。”

    在益杨,两个人伸出小手指拉一下,就是说话算数不反悔的意思,曾昭强哈哈笑着伸出小手指,两人轻轻拉了一下。

    曾昭强笑道:“这事就定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从今天算起。半年时间,你至少要为交通局发二十篇稿件。”

    侯卫东心道:“难怪许多单位都要在办公室配一个漂亮的女同志。只要有美女在场,气氛就和谐了许多。”

    吃完饭,众人就到楼上最大地包间唱歌,这个包间设有一个小型的舞池,梁必发知道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叫小姐,就特意从工程队叫来几个年轻女孩子,曾昭强他们进包间之时,几个女孩子正兴致盎然地唱歌。

    唱歌。跳舞、喝啤酒,一派热闹。

    曾昭强是舞厅里的明星。段英陪着曾昭强跳了两曲舞,刚停下来之时,工程队一个女孩子就来请曾昭强跳舞,侯卫东就请段英跳舞。段英喝了些酒,脸蛋红扑扑的,她附在侯卫东耳边道:“卫东,我们有一年多没有跳舞了吧?”

    侯卫东心道:“你和刘坤谈恋爱,我来找你干什么?”嘴里道:“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我又是乡下人,进一城可不容易。”段英叫“卫东”,侯卫东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小佳就叫他卫东,两人有过一次性经历以后,小佳就改口叫老公”,这段英叫得如此亲热,他心里加紧跳了数下。

    随着音乐,两人慢慢地跳着,段英在心禁不住拿刘坤和侯卫东进行比较:刘坤在府办也混得不错,还被提为综合科副科长,但是,他的一切,和家庭有着极大的关系,而侯卫东是单枪匹马到益杨打天下,两年多时间,就拥有一个石场,从石场产量来说,效益也不错,一条路修完,随便也能赚个几十万。

    闻着侯卫东身上淡淡地汗水味道,段英又想起两人曾经的亲密接触,脸愈发热,心神一荡,就朝前靠了靠,与侯卫东保持着若有若无的接触,她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两声:“为什么侯卫东的爸爸不是益杨宣传部长?”“谁叫我的心太软,真应该和小佳争一争

    曲散,朱兵请段英跳舞,工程队几个女子都主动邀请刘维、高科长等人,侯卫东就坐在一边喝茶,段英的目光始终瞟着侯卫东,“如果那天我们好了,现在情况又是如何,说不定就在山上开石场,当押寨夫人了,哎,可惜人生没有假设。”

    十一点,一群人还未尽兴,商量着去喝夜啤酒,段英就向曾昭强告辞:“曾局,明天我还要到益吴路段上去采访两个劳动模范,就先走了。”曾昭强有些醉意了,道:“我们说定了,段记者就是我们的特约记者,年底过来领奖金,现在十一点了,让你的同学送你回家。”朱兵在一旁,就安排道:“吴师傅,你送一趟。”吴师傅就急忙下去开车。

    侯卫东和段英刚走出益杨宾馆,在门口迎面遇到刘坤,他提着包,征征地看着段英和侯卫东。

    侯卫东看见刘坤脸色不佳,他懒得开腔,继续向前。

    段英先发制人,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晃荡。”刘坤脸色难看,瞟了侯卫东一眼,道:“我是陪领导陪客人,这是我的工作,你又是陪谁?”段英微怒道:“我给交通局写系列报道,刚刚和交通曾局长和朱局长吃完饭,难道我就不是工作吗?”

    正在这时,吴师傅把车子也开了过来,按了两声喇叭,刘坤跟着李县长,也经常到交通局去,知道这是交通局跑野外的工作车,他脸色便缓和下来,主动招呼侯卫东,道:“侯卫东,你们镇长出事了,这下你地机会变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变局(二)

    

    七月初,益杨县委对青林镇**事件做出最终决定:青林镇政府秦飞跃同志由青林镇调至开发区工作;青林镇晁杰同志党内记大过。随后,青林镇人大主席团召开代表会议,免去秦飞跃镇长职务,免去晃杰副镇长职务。

    至于农经站黄站长,则被免去农经站站长和基金会主任一职。

    这个事件中,最惨的就是算是晁杰晁胖子,因为石场安全生产事故,他被记了大过,时间不长,又因为嫖娼事件,被免去了副镇长职务,要想东山再起,只怕难上加难。

    关于**一事,晁胖子被捉了现行,只得自认倒霉,秦飞跃最喜欢到望城山庄,和女人睡觉也是常事,但恰恰就是在出事当天,他突然对女人没有了兴趣,非要跑去打麻将,结果只有他一个人公安民警当场捉获。

    他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一位嘴唇还长着细细绒毛的年轻公安民警,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毫不客气用警棍抽打了他的光屁股,虽然只打了二棍,也并不重,但是痛楚却永远留在了晁杰心中,很多天以后,他耳边都时常回响着警棍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音,他作为副镇长的尊严,被这二棍击得粉碎。

    在这一次**事件中,公安民警在中午时间突查望城山庄,历害得就如神兵天降一般。晁胖子就怀疑有人从中使坏。目标可能是秦飞跃,而他本人不过远气太差,成了替罪羔羊,至于谁串通公安,用屁股猜都清楚,赵永胜是秦飞跃最大地敌人,也只是书记才有能力调劝公安。

    当然,晃杰的所有猜测都拿不上台面。只得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尽量不与镇上人见面。他抽空到益杨县城去了一趟,找到秦飞跃,请他出面做做工作,最好能换一个工作环境。

    秦飞跃和晁胖子是难兄难弟,就拍着胸膛道:“我们两人都被赵永胜害了。这个忙我一定帮,等到开发区成立,争取把你弄到开发区来。”

    得到了这个承诺,晁杰就到县医院开了病假条,他原本就有比较严重的脂肪肝,就称治疗肝病趁,在单位请了长假。

    这一次事件也有三个受益者,赵永胜自不必说,成了上青林的绝对权威,粟明原本是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如今就暂时主持政府工作,而上青林代办点白春城。被任命为农经站站长,正式下山任职。

    七月十日。又一个爱益者浮出水平。

    十日一大早,肖部长给赵永胜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经过县委研究,准备给青林镇任命一个镇长助理,此人是县政府综合科副科长、李县长的秘书刘坤。

    肖部长在电话里说得很郑重:“文件和人,由我一起送来。”赵永胜和肖部长是老熟人,在电话里打着哈哈,道:“刘坤是什么来头啊。竟然劳你大驾。”肖部长就笑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样安排的意思就不言而喻。刘坤准备换届时出任副镇长,他是宣传部刘部长的公子,也是组织部柳部长儿媳妇刘莉的弟弟。”

    这种干部子弟到乡镇工作,对于一部手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如何操作了,赵永胜意味深长地道:“感谢县委领导对青林镇地重视,将这样的人才放在我这里,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

    肖兵部长刚刚放下电话,赵永胜办公室电话又响起。

    “喂,我是刘杨。”赵永胜连忙道:“刘部长,你好。”刘杨亲切地道:“赵书记,最近要给你添麻烦,县委定了,犬子刘坤要到青林镇来,你是益杨的老书记了,刘坤来了,你一定要严格要求。”

    刘坤毕业时23岁,今年也刚满25岁++到换届以后,他就是最年轻的副镇长,年一定要低调,必须要过换届选举这一关,交待了儿子,刘杨又亲自给赵永胜打了电话,让他关照刘坤。

    刘坤到青林镇之前在县政府综合科担任副科长一职,按照国务院、省、县、乡的四级体制,县为正处级,县下面的机构为正科级,也就是说,县政府办公室是一个正科级单位,府办下面一般还设有秘书科、综合科等部门,这些部门地头头只是名义上的科长,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科级干部。出任青林镇副镇长,刘坤也就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踏入了领导序列。

    乡镇的政治格局,分为本土派和空降兵两种。

    所谓本土派,多是招聘干部出身,从最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坐到书记的位置之上,本土派多数都具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洞察人情世故,算是本乡本土涌现出来的杰出政治人物,缺点就是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思维容易局限,开创精神不强。

    所谓空降兵,多数是在上级机关工作,担任科室职务,然后调到乡镇任职,空降兵多数都有较好的人缘或背景,文化程度较高,缺点就是资历不足,工作经验不够。

    赵永胜和刘坤,就是空降兵的两个典型

    就在青林镇人事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益吴路全面施工,需要大量碎石和片石,因此,上青林山上又开始热闹起来,车如流水,喇叭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侯卫东所有地心思都在狗背弯、英刚和大弯石场之下,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对于青林政坛的变动很是漠然,刘坤到青林镇报到四天以后,他才知道青林镇多了一个镇长助理刘坤。

    刘坤虽然是镇长助理,却接任了晁胖子地全部工作,分管企业、计生,和副镇长没有任何区别。

    刘坤任职的消息就如从酒厂打回地原度酒一样,听进耳朵,辣在心头,百般滋味,无从消解。

    十四日晚上,当夕阳挂在树梢的时候,侯卫东一个人来到狗背弯石场,此时石场仍然运转,他站在最高的采石台上,享受着山风,俯视着忙碌的人群。

    月亮斜挂在半空时,何红富在山下大吼:“疯子,下来,今天累了一天,请我喝酒。”侯卫东在山上大吼道:“别惹我,我烦。”何红头,约上

    ,找秦大江喝酒去了。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侯卫东头上蒙着些石粉,对着月亮伤感着,最后,被蚊子咬得实在受不了,他才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回到了上青林小院子。

    这一路上,他也想明白了,“刘坤当官,走阳关道,我赚大钱,过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侯卫东和刘坤同寝室四年,作为当年学院的风云人物,他确实没有将平凡的刘坤瞧在眼里,但是毕业以后,一脚踏入社会,他顿时发现社会和学校的情况迥然不同,刘坤在任林渡等人眼中,是益杨政坛新星,是一位值得刻意结交的人物,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侯卫东的直接领导同。

    官场以成败论英雄,当不了官,就算是天才,也一样是狗熊,从官场的角度来说,侯卫东是暂时的失败者。

    幸好,侯卫东还拥有狗背弯石场和长长的存款,这两样硬硬的东西,给了他深刻的安慰,否则,他的骄傲就要如废纸屑一样被踩在地上,不值一分钱。

    由于自尊心作怪,侯卫东就不愿下山,连七月中旬领工资的进候,就杨新春代领,又由于自尊心作怪,刘坤到青林镇任职的事情,他没有给小佳说,毕竟他想起这事心中就酸溜溜的。

    七月十五日晚,小佳打来电话。

    “听说刘坤到青林镇任副镇长了?”小佳和段英在十四日通了电话。知道了刘坤任职地事情,凭着对侯卫东的了解,准确地意识到侯卫东一定受到打击,就特意打电话来安慰自己心爱的男人。

    侯卫东认真地解释道,“刘坤不是副镇长,是镇长助理。”副镇长是副科级,而镇长助理从本质上来说,还算不了一级班子。

    为了照顾侯卫东的自尊心。小佳小心翼翼地劝导道:“刘坤能当上青林镇副镇长,完全是靠父亲的关系,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他凭什么进党政机关,更别说当副镇长了。”

    这几句话说得侯卫东心坎里去了,他对着话筒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是至理明言。”

    小佳又劝道:“刘坤在青林镇当了领导也有好处,有些事情好通融,你可以趁他初来,多多沟通,以后也多了一个为你说话的人。”

    侯卫东硬绑绑地道:“他屁股下面吊几砣屎,未必我不清楚,我现在又不求他,何必舔他的屁股肥。”说到这里,他听见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就补充道:“小佳。谢谢你关心,如今狗背弯石场太好了。我旱路不通就走水路,当不了官就当从商。”

    小佳就道:“你也不用急,工作两年就当领导的只是极个别,说不定那一天就时来运转,还有一件事,前几天我和双树街道办事处地柳书记在一起吃饭,给他说了你的事,他口头上表示同意接收。我再去做做工作。”

    任何事情都随着形势的发展而发生着变化,侯卫东初到青林镇的时候。是一心想在仕途上发展,而仕途遥不可期、婚姻又受挫的时候,,他就向陈庆蓉作出了“三年调回沙州“的承诺。

    而二年时间过去,狗背弯石场渐入佳境,由于帮着曾昭强、朱兵经营石场,侯卫东和交通局就形成了实质性地战略合作关系,益吴路益杨段的货款,交通局总是按时拨付给侯卫东,当然这是瞒着上青林众石场的暗中操作,如今侯卫东帐户上已经有了五十多万的现金,这还不包括狗背弯石场和英刚石场已经形成的固定资产。

    上青林的石场就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如果侯卫东调到沙州工作,势必会大大减缓石场的发展,狗背弯石场凝聚着侯卫东的心血,也给他带来了荣耀和实际的利益,对侯卫东来说,离开石场就失去了根基,实在是一件艰难地事情。

    他也是这两个月,随着赚钱越来越多,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而远在沙州的小佳没有意识到这一变化,一直在琢磨着调动地事情,侯卫东就陷入两难之境,如果拒绝了小佳的好意,一定会深深刺伤深爱着自己地小佳,可是如果轻易离开了上青林,辛苦创立的事业就会面临着中断或是退步的危险。

    他就打算先拖一拖再说,道:“小佳,沙州户口控制得严,调动更是不容易,我们也急不得,你不要太操心了,操心多了,小心变老。”

    小佳有些着急地道:“当初答应三年调回沙州,母亲一直记着这话,如果调不回来,他们肯定要催着我嫁人,虽然他们左右不了我的意志,但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也是一心为了我的幸福,太伤他们也不好。”

    侯卫东就道:“今天益吴路到款情况很好,我手头现金也有五十来万,沙州房价也就八百到一千,我想买一套房子,先把小家建起。”

    听说买房子建小家,她心中亦高兴,不过仍然劝道:“石场刚刚起步,需要不断投入,到时候用钱的时候还多。”

    侯卫东很有底气地道:“没有关系,一套房子不过十来万,我还付得起。”

    小佳就在电话里道:“你现在是有钱人了,我先把话说清楚,不准在外面乱来。”

    “是,我一定听话。”

    小佳又幽幽地道:“我们两地分距,你来乱来我也管不了,只有一人要求,在外面有了女人,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石场进入正规,场合上的应酬也就免不了,侯卫东有时也难免湿脚,面对着小佳地温柔与善良,他就有些气短,连忙转变话题,道:“蒋大力在广东也混得不错,当上了地区经理。”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这才结束通话,放下电话,侯卫东心道:“有钱真好,再也不用看着时间通话了。”

    这时,门口传来高乡长的声音,道:“侯大学,明天上午十点,赵永胜和新来地刘助理要到独石村开会,这是刘助理第一次跟独石村班子见面,你和李勇要早点去,把生活安排好。”

第一百零九章变局(三)

    

    赵长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镇长助理刘坤和办公室主任唐树刚坐在后排。

    坐小车的规矩,根据领导级别不同,有着微妙的区别:县级领导都是专车,一般都坐在司机背后的那一个座位,俗称的首长座位,秘书则坐在副驾驶。镇乡的领导喜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乡镇小车少,难免有其他领导和书记、镇长坐同一个车,这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不用和部属挤在一起,就突显了领导的地位。

    赵永胜就习惯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小车上山的时候,他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走,拉着沉重碎石的大车不断擦身而过,带着呼呼的风声。

    泥结石路面已经起了不少小凼,按照上青林工作组的建议,上青林公路专门成立了养路段,负责维护公路路面。这笔钱,原本应该由镇政府来开支,秦飞跃走后,虽然粟明暂时主持政府工作,实际上却是由赵永胜将书记、镇长一肩挑,财政压力也就再次直接压在了他的肩上,每个月看着养路段的工资钱和所用的片石和碎石,他就要头痛好久。

    痛定思痛,他理清了思路:上青林公路主要是被重车压坏的,而重车是到石场的,所以各个石场应该承担主要修路费用。以及免费提供片石和碎石。

    为此,他专门在上青林召开了修路现场会,公路是石场地命脉,必须要维护,否则石场无法生存,因此,侯卫东、秦大江等人对于赵永胜的提议原则上同意,经过讨价还价。最终接受了赵永胜的方案。

    上青林公路就有了一支五人养护队,承担了养路任务,由于山上盛产片石和碎石,养路队不缺材料,因此,公路保养得比下青林还要好。虽然重车不断,却基本保持了公路畅通无阻。

    这次上山,虽然有几个小凼,却无妨大局,赵永胜对路面的情况还是比较满意,他回过头对后排的刘坤道:“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公路通车以后,出现了五个中大型的石场,还有两家煤矿正在开工,你分管企业。要多上山,将企业抓起来。这是全镇工作的牛鼻子,抓好了这方面工作。可以增加镇里收入,又可为老百姓谋利益。”

    刘坤踌躇满志地望着不时出现的小石场,他道:“益杨县地交通建设,上青林石场是做了大贡献的,李县长分管交通,曾经多次提到上青林石场,赵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抓好企业。促进上青林企业更上一个新台阶。”

    秦飞跃、晁杰出事以后,党政办主任唐树刚对提职充满着希望。他是资深党政办主任,是本镇干部中最有希望接任晁杰职务的,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刘坤带着降落伞从天而下,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唐树刚自然是很失望,但这是组织决定,他又无可奈何。听到刘坤的表态,他就在心里道:“如果没有一个好爸爸,怎么轮着你来表态。”

    在独石村,驻村干部侯卫江、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以及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都来到了会议室,李勇是原来的驻村干部,现在已经改驻尖山村,就由侯卫东一人担任独石村地驻村干部。

    在等人时候,杨柄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他递了一枝烟过去,道:“疯子,狗背山石场还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兼个职务。”侯卫东想到要迎接刘坤,心里就不太舒服,他就对杨柄刚道:“以前我让你过来管安全,你坚决不同意,怎么现在就想通了,位置也没有,林中川干得不错,我不可能在狗背弯设两个安全员。”

    杨柄刚挠了挠后脑,态度诚恳地道:“当时秦书记石场出了事故,蒋娃被炸成了块块,我被吓倒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同意过来?”

    “何红富一个月赚那么多钱,家里都买了彩电,他都不怕我怕什么,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日子难过,疯子,你说句实话,到底缺不缺人。”

    侯卫东沉吟了一会,道:“狗背山的管理人员有三个了,林中川工作得不错,实在不需要多的人手了,英刚石场的安全员不行,我给曾宪刚说说,让你过去试试,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进了石场,必须按规矩办事。”

    狗背山石场是管理最规范的石场,建场以来,还没有出过安全事故,英刚石场则稍稍差一些,却也比秦大江、曾宪刚的石场要好得多,至少开采面是梯形开采,没有那种直上直下的垂直采台。

    杨柄刚高兴地道:“这个你放心,我懂得起规矩,我什么时候去,拿多少钱一个月?”

    “这个都按制度来,你是安全员的职位,就拿安全员的工资。”

    侯卫东正在给杨柄刚交待注意事项,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众人就鱼贯出门,迎接领导。

    赵永胜从汽车下来,见独石村的村干部和侯卫东都在门口迎接,很满意,他笑着开玩笑,道:“秦大江,怎么晒得跟包公一样?”秦大江嘿嘿一笑,道:“这是没得屁眼法,要找钱维持生活,只得天天去到石场晒太阳。”

    他和村干部说笑了几句,表情就郑重起来,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新领导,这是镇长助理刘坤,是从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调到我们青林镇地,以后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工作。”

    然后介绍村干部一一给刘坤认识,当介绍到侯卫东时,赵永胜简短地说了一句,“这是驻村干部侯卫东。”刘坤主动伸出手,笑道:“侯卫东,你好,以后要多多支持工作。”侯卫东公事公办地道:“那里,希望刘镇多关心。”

    刘坤对赵永胜介绍道:“我和侯卫东是大学同学。”赵永胜“喔”了一声,道:“侯卫东,你的同学都当上副镇长了,你还要努力哟。”

    侯卫东心里颇不是味道,更有许多不服气,却无处发泄,就淡淡地笑了笑。

    大家坐进了独石村地会议室,这间会议室类似于教室,讲桌位置安了两张桌子,赵永胜居中而坐,刘坤就位于其左

    刚位于其右,侯卫东和村里的干部就坐在下首。

    “今年的提留统筹农业税,独石村排在第一位,这说明村干部是有战斗力的。”赵永胜充满了自信,说话时还用了几个手势,刘坤低着头,在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神情很来严肃,他的头发梳得成三七的偏分,还用了摩丝,很亮很整齐。

    侯卫东抽起一根红塔山,无意中吐出一个烟圈,在众多烟雾中袅袅地上升,又在接近屋顶时爆裂,在他的目光中,赵永胜的嘴不断地开开合合,说出的话就如上青林的山蚊子一样,在屋里飞来转去,侯卫东忍不住用手拂了拂脸,似乎这样就能将蚊子赶走。

    赵永胜终于讲完了,以后就轮到了刘坤,侯卫东立刻将耳朵立了起来,心道:“二年时间,刘坤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我叫刘坤,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经组织安排到青林镇工作,能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

    说到这,刘坤特意停了一下,看了对面的几位村干部,在侯卫东脸上也停了一秒,又道:“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机关工作,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在基层工作上,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要向在座的各位多学习,希望你们也不吝赐教。”

    听了开场白,侯卫东不得不承认,刘坤地开场白很是得体。“这个家伙,确实有了进步。”得出了这个结论,侯卫东心里就有一些失望。

    讲到最后,刘坤道:“赵书记让我分管计生和企业办,我一定尽心尽力,将分管的事情做好,上青林具有资源优势,通了公路就如虎添翼。我在这里承诺,三年之内,将使上青林企业更上一层楼,使青林镇成为益杨县的工业强镇。”

    最后几句话,将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信表达了出来,却并不张扬。

    见面结束。接下来的节目自然就是喝酒吃饭,秦大江搓着手对赵永胜道:“今天家没有泡豆子,吃不成豆花,刘镇是第一次来,我们就到镇里去吃饭。”

    赵永胜摆摆手,道:“工作餐不吃馆子,你家堂客的菜弄得好吃,老规矩,吃土鸡,喝梅子酒。”

    众人就来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原来安排在场镇吃饭,家里没有什么准备。秦大江的老婆就到后山捉了一只鸡,宰了。在炉灶加了几把大柴,用大火一阵猛冲,很快香味就透了出来。

    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几人就在外面打起了很是流行地双扣,赵永胜和刘坤结成对子,对阵秦大江和江上山。

    侯卫东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喝着益杨新茶,这种明前茶。虽然名气不大,味道却很实在。喝着茶,侯卫东就品味着刘坤的神情,他虽然笑容可掬,却隐隐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这种神情只能意会,侯卫东感受得格外清晰。

    一点钟,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上桌前,秦大江堂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赵书记要来,秦大江又不早点说,早点给我说,我就用瓦罐来熬,味道好得多。”

    众人就围坐在一起,秦大江的酒量在青林镇属于魁首之类,他今天拿出了大盆的梅子酒,他准备要按照上青林地规矩,将初次上来的刘坤喝倒。

    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清楚秦大江的心思,却并不阻止,他也想看看刘坤的酒量以及喝酒时的表现。俗话说: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话虽糙,却是经过检验的道理,赵永胜深信之。

    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之下,独石村诸干部向着刘坤发起了进攻,侯卫东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又不愿让村干部觉得他心胸狭小,也跟着敬了刘坤一杯。

    梅子酒是上青林的农家酒,度数不高,估计不到三十度,入口甚淡,刘坤被村干部围攻一圈以后,感觉有些醉意了,他用手捂着大酒杯,无论秦大江等人巧舌如簧,他也不肯就范。

    秦大江举着酒杯,劝道:“上青林的规矩是上山三杯酒,只要是新到上青林,都要这样喝,你才喝了一圈,这是大家敬你地酒,你作为领导,还是要接见我们村干部。”

    赵永胜在旁边道:“我来当裁判,刘坤只有一个人,上山三杯酒就免了,他再喝六杯,就算完成了任务。”

    秦大江等人就起哄道:“就按照赵书记说的办,我先和刘镇碰一杯。”他端起两杯酒,站起来递给刘坤,刘坤满脸通红,不断地摇头,就是不接。

    推辞了许久,秦大江就有些恼怒,道:“我先喝了,随便你喝不喝。”说完一仰脖子就喝子。

    刘坤只得喝了。

    侯卫东坐在一边,没有发起战争,也没有劝解,他初到上青林之时,曾经数次被抬回寝室,这个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江上山接着又开始敬酒,这一次刘坤坚决不喝了,江上山还是老策略,劝说不下,径直就先喝了。

    刘坤端着酒杯,左右为难,他就对侯卫东道:“我们同学一场,你帮我喝一杯。”

    侯卫东岂肯接招他道:“这是江主任敬你地酒,我怎么能喝。”

    刘坤见侯卫东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心里就道:“侯卫东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叫你喝杯酒,是给你面子。”嘴上道:“侯卫东,耿直点。”

    江上山在一旁起哄,道:“刘镇长,我都喝了,你还是要喝。”

    刘坤把酒杯放到侯卫东桌前,道:“这杯酒你就帮我喝了,以后还给我。”口气中就带着些不满地意思。

    侯卫东并非普通的机关干部,而是具有几十万现金和两个石场的干部老板,和曾昭强、秦飞跃等领导保持着密切关系,底气很足,他哼了一声,不再理睬刘坤,端起酒杯对赵永胜道:“赵书记,敬你一杯酒,感谢对独石村的关心。”

    赵永胜也不推辞,和侯卫东碰了一杯。

    侯卫东喝了酒,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放下酒杯,转身就离开了酒席。

第一百一十章变局(四)

    

    日子波澜不惊,如水一般流去。

    侯卫东在山上经营着石场,头上仍然挂着工作组副组长的帽子,在上青林这二年,认真算下来,他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鼓动着修了上青林公路,二是带头开了石场,这两件事,让他由“侯大学”变成了“疯子”,疯子之名在上青林妇孺皆知,村社干部以及群众不再把他当作外来人员。

    七月中旬,赵永胜找侯卫东谈过一次话,准备调他下山,到国土办来工作,在乡镇这一级机构中,国土办是有权部门,吃香喝辣,多数时间是别人有求于国土办,赵永胜将其调到国土办,算是对侯卫东的照顾,这里面有当年发配上青林的补偿,更有儿子赵小军的关系在里面。

    赵永胜如今党政一肩挑,再无异己力量,就有了足够的自信心来容纳秦飞跃的派系,秦飞跃虽然是他的对手,他在心底还是承认:“秦飞跃是一个能力颇强的干部,他的几个心腹在青林镇都是业务骨干。”所以。只要这些干部能迷途知返,他还是能够使用地。

    在他的心目中,侯卫东只是与秦飞跃走得紧密一些,还算不上秦的心腹,属于可以观察着使用的人员。

    对于赵永胜伸出来的橄榄枝,侯卫东兴趣也不大,此时益吴路正在用碎石的高峰期,他天天都泡在了狗背弯石场和英刚石场。还帮着朱兵的父亲朱富贵打理大弯石场,如果调下山,管理石场难度就高了,但是,赵永胜现在就是青林镇的地头蛇,他递过地橄榄枝。轻易拒绝实在不明智,他略略思考,就痛快地答应调动到国土办,这是他明确的第一个单位。

    答应调到国土办,并不意味着要下山。国土办的分管领导是粟明,侯卫东找到他,主动要求长驻上青林。

    国土办有一个特点,要经常出去放线,上青林山来查看现场就要翻山越岭,很辛苦。如今上青林通了汽车,可是国土办没有配备汽车。多数时间还是需要爬山,所以国土办早就安排一人常驻上青林。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侯卫东能主动早请留在山上,也正和了粟明的心意,当即同意他作为国土办的工作人员长驻青林山,专门办理青林山上地业务。

    二年时间,侯卫东总算被分配到了具体部门,培训几天之后,就跟着赵登云跑起了国土办的业务。国土办工作任务都是常规性质的,他作为驻村干部。也配合着国土办了不少事情,对程序并不陌生,也就很快上手,独立在山上办起了业务。

    就在侯卫东成长为国土办业务员的时候,刘坤也开始了在青林各村的醉酒之旅。

    跟着赵永胜来到独石村,刘坤大醉一场,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别说闻得酒味,就算是提到酒字,他都想呕吐,但是,赵永胜要求他在二个月之内,将青林镇各村跑完,尽快熟悉青林各村的丧事,为年底的选举做好准备。

    青林镇属于益杨最偏僻的乡镇,交通不便,民风纯朴,好酒之风甚烈,对于新来的镇长助理刘坤,当然会发挥不喝醉就不算热情的传统,对刘坤进行一阵狂灌,因此,这一圈走了下来,让刘坤苦不堪言。

    醉了无数场以后,刘坤酒量仍然不见起色,最后实在是怕了,开始推杯,同时减缓了到各村地频率,到了八月,还剩下六个村没有去。

    在工作上,他就正式进入了角色,他名义上是镇长助理,实际干的却是副镇长地工作,分管着计生办和企业办,赵永胜的意思是让他通过这半年地实际工作,让他尽快融入青林镇,粟明等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八月六日中午,烈日如火,上青林气温达到了三十八度,除了石场仍然在开工,绝大部分上青林的村民都躲在家里,扇着蒲扇,或是吹着电扇,中午在室外基本上见不到人影子。

    上青林场镇,已经出现了两台家用空调。

    侯卫东最先安装空调。

    在六月份,交通局在七月将沙益路的材料钱支付了大半,上青林的几个石材老板都拿到了十来万,习昭勇在侯卫东寝室尝到空调的滋味以后,等材料钱一到手,也到益杨拉了一台空调回来,打开空调当天,他和老婆在空调屋里数了一遍开石场赚来的十来万票子,数完之后,两人情绪都很高,就在空调屋里欢喜了一盘,尽管是烈日炎炎,屋内却是一片清凉世界,翻来覆去折腾半个小时,也并不烦热,完事以后,习昭勇盖着被单享受着生活,从内心发出感慨:“有空调真好。”他老婆接口道:“有钱才是真的好。”

    上青林工作组地麻将场合也在发生变化,以前战场开设在李勇家中,习昭勇安装了空调以后,也自然就搬到了空调屋里。

    侯卫东虽然和工作组干部、村社干部很熟,但是他向来不喜欢众人聚在自己寝室里打牌,在他的心目中,这一间能拉上窗帘地房子,就是上青林属于自己的一块静地,躲在其中,可以暂时从世俗纷争中超脱出来,享受独处的乐趣。另一个原因,这是他和小佳爱之巢,若是由着这些粗汉们抽烟吐痰,就会破坏这屋里曾有拥有的温馨和浪漫。

    八月六日中午,刘坤和计生办黄主任带着计生办的同志,偷偷到了上青林,这一段山路,虽然树荫,仍然让每个同志都流了一盆汗水,段洪秀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将乳罩的印子清楚的显现了出来。

    侯卫东上午到了石场,中午就在空调房间里享受着生活。

    电视里正在演《东边日出西边雨》,情节一般化,侯卫东就是觉得里面的女主角漂亮,在缺乏娱乐的上青林,看电视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精神生活。

    处,高乡长的喊声很不合时宜传了出来:“侯卫东,会。”

    “这么热的天,是哪个疯子要开会。”侯卫东换上较为正式的短袖衫衣,就到了会议室,计生办段洪秀站在门口,见到侯卫东过来,便笑道:“快点,刘镇在里面。”

    刘坤正坐在会议室的主席台上,一支手撑着桌面,满脸严肃,侯卫东进来,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侯卫东也就没有上前寒暄,坐了下来,就观察着刘坤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曾宪刚和唐桂元也来到了会议室,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道:“我也准备去买个空调,这天热得让人没法过。”侯卫东看到曾、唐二人来,就问道:“是不是你们村的事?”

    曾宪刚点头道:“是刘奔媳妇怀了二胎。”

    “就是田大刀石场刘二娃的大嫂?”

    曾宪刚就皱着眉头道:“这事不太好办,刘二娃死了以后,刘家人就想多生娃儿,刘二娃他妈发了话,如果哪个敢来抓二胎,她就要喝农药,这件事情棘手。”又道:“我这个村主任也不想干了,专心把石场搞好,村主任那一点工资算个**。”他是第一次拿到如此多的现金,村主任的微薄收入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村主任的职务,在开矿之时很有用处,就冲着这一点,曾宪刚就依然干着村里地工作。

    刘坤虽然到各村走了一遍。但是他并没有将各村干部全部记熟,他叫得出唐桂元的名字,曾宪刚的名字就记不住了,他扭头问一边的黄主任,道:“人来齐没有?”

    黄主任从侧面知道刘奔媳妇事情不好办,低声道:“还是要把派出所习昭勇喊来,派出所不出面,刘家就不怕。事情闹大以后恐怕控制不了。”

    刘坤放下手中的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秦所长说上青林习昭勇办事能力很强,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

    黄主任知道习昭勇的头不好剃,道:“习昭勇脾气怪,一般人喊不动。恐怕要你出面才行。”

    刘坤笑着道:“黄主任,你是计生办老主任,方方面面的工作要抹平才行,每件事情都要我去办,那干脆让我来兼认计生办主任。”

    黄主任是老资格计生办主任,在镇里算是说得起话地人物,听到刘坤的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心里颇不舒服,他也不便当场发作,道:“我马上到楼上去请他。如果请不动,还是要你出面。”

    “高乡长。我们两人去找习昭勇。”

    高乡长浑身大汗,摇着蒲扇。道:“黄主任和习昭勇也是老交通了,自己去说就行了,何必将我拉上。”黄主任却不由分说地拉着高乡长的胳膊,道:“老乡长,你面子大,就出面说说。”

    扫了侯卫东一眼,见他和曾宪刚在低声交谈,高乡长就对黄主任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喊习昭勇办事,侯卫东最稳当。你让他去喊。”

    黄主任只认为高乡长在借故推脱,笑道:“老乡长,不要谦虚,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去。”

    习昭勇原本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郑发明等人打麻将,李勇却被人叫去开会,麻将场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扑克,诈起了金花,边打边等着李勇。

    听说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习昭勇摇头道:“局里有规定,必须要按规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严格禁止的范围之内。”

    高乡长就做工作,道:“你们不动手,只是在旁边站着,把场子扎起来就行。”

    习昭勇原本就不想插手这些麻烦事,而户外烈日如火,屋内清凉如冬,就一味地推辞。经过黄主任和高乡长轮番相劝,他才松了口,道:“我们先说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面站着。”

    黄主任连忙道:“可以,但是他们要动粗,你就要出面了。”

    田大刀突然道:“是哪一家地大肚皮?尖山村的吗?”他知道刘奔媳妇还了二胎,听习昭勇答应出面,就想证实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刘奔家的,他绝对不会去,上青林石场死的第一个人是刘奔的兄弟,虽然赔了钱,他总觉得欠刘家一条人命。

    “是刘奔家媳妇。”

    田大刀就态度坚决拒绝道:“这事我不能去,刘家对我的意见大得很,我去了以后,肯定是火上浇油。”

    习昭勇听说是刘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场事件,他作为上青林的民警,对刘家又是哄又是吓,才勉强控制了事态,刘家死一个儿子,想多生一个孙子,虽然是违法行为,却也是人之常情。

    会议室,刘坤绷着脸坐在台上,侯卫东、李勇、曾宪刚和唐桂元以及计生办的李辉、段洪秀坐在下面,他们几人就随意聊天。

    段洪秀坐在侯卫东地后面,她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开石场赚惨了,上青林场镇只有两台空调,就是你和习公安。”侯卫东否定道:“我帮人打工,赚些小钱,又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所以才能买个空调来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满地道:“侯大学真是假打。”又道:“我有个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场来上班,就开个后门。”

    “尖山村曾主任开得有石场,何必舍近求远?”

    段洪秀笑道:“他家在尖山村和独石村地边上,距离你的石场还要近一些。”其实真实原因是狗背弯石场工作条件最好,安全系数高,工资又能及时兑现,只是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段洪秀不好说出来而已。

    侯卫东进门以后,两人没有打招呼,看着刘坤一本正经地严肃样子,暗自揣测道:“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开会之前,总要和大家随便说几句,打打招呼,而刘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脸严肃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会议,这表明他内心并不自信,是用严肃来将自己包装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变局(五)

    

    等了一会,还没有见两人下来,刘坤就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道:“侯卫东,来抽烟,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烟是很流行的娇子,这种烟比红塔山还要贵一些,已经有取代红塔山成为领导干部专用烟。侯卫东也没有矫情,抽了一口,道:“不用看,他们马上下来。”此时,侯卫东已经知道了是捉刘奔媳妇,他断定习昭勇和田大刀不会去,就点燃了烟,坐着等。

    刘坤见侯卫东坐着不动,怡然自得地抽烟,心中便不高兴,他又安排李辉道:“时间不等人,你去看一看。”

    李辉刚起来,就见到黄主任推门进来,进门的只有他一人,他走到刘坤身边,耳语几句,刘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派出所民警明显是不给面子,可是面对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又不能轻易发火,强压住怒气,道:“算了,不去就不去,黄主任,把情况给大家讲一讲。”

    等到黄主任把基本情况讲完,刘坤道:“这一次行动,就由计生办黄主任负责指挥,尖山村的村干部和驻村干部配合,趁着天热,村民都在家里,悄悄地将李树英带下山。”他说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便站起身,道:“走吧,现在就去。”

    众人站起身。就往外走。侯卫东跟着出了门,径直往二楼上走,黄主任一把拉住他,道:“疯子,你朝哪里走,跟在我身边。”

    侯卫东除了是疯子以外,还有着勇敢地名气,数次协助镇里搞突击工作。屡有出色表现,而且他全力鼓动着修了上青林公路,又率先办起了石场,在上青林很有影响力,说得难听一些,他说一句话。比一些领导还要灵,这种能办事、会办事、肯办事的三办人物,各个科室自然都争着要,侯卫东这一次调入国土办,就让黄主任大叫可惜。

    侯卫东反问道:“刚才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由计生办和尖山村干部共同参加,我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似乎没有安排我参加行动吧。”黄主任抓住侯卫东不松手,道:“你的任务是盯着刘奔,不让他动手。刚才是刘镇忘记说了。”

    曾宪刚也在一边劝道:“疯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里喝酒。”

    黄主任诚恳地道:“刘镇才来,还没有多少经验。你跟着我去,到时镇一下场面,上青林老百姓都买你的帐。”

    侯卫东用眼光瞟了一眼正在上车的刘坤,又看看黄主任,黄主任在侯卫东初来之时,曾经作工作调他到计生办,事情虽然阴差阳错没有办成,侯卫东还是记下了这笔情。他是点头道:“黄主任发了话,我就只有听命了。我听说刘奔家里的情绪很大,行动要注意方法。”

    刘坤坐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车是老式地长安车,没有空调,热得就如蒸笼一样,上得车来,汗水立刻就喷了出来,他见黄主任还在和侯卫东说着什么,便道:“快上车,别磨蹭了。”

    除了司机,长安车能坐五个人,而此时,计生办有四个人,加上侯卫东、驻村干部李勇、村干部曾宪刚、唐桂元、村里计生专干刘玲,总共就有九个人,车里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样。这时候,当领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有人和他挤,车子一动,就最先享受着车风。

    李辉被挤得变了形,他在车上道:“听杨凤说,刘镇和疯子是同学,疯子,是不是啊。”侯卫东就笑道:“我们是在大学同学,在一个班里读了四年。”段洪秀就接嘴道:“现在刘镇分管计生,干脆你也到计生办来。”

    刘坤很有成就感地坐在驾驶室里,道:“我和卫东不仅是同学,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住了四年,我的女朋友段英和卫东的女朋友张小佳又是同寝室的同学。”

    众人都啧啧有声。

    到了望日村办公室,车子停了下来,黄主任就作战前部署,道:“李辉和曾宪刚两人去堵后门,唐桂元去做思想工作,刘玲和段洪秀准备带大肚子李树英,李勇、侯卫东就负责盯住刘奔。”

    明确了任务,一行人就急急地前往刘奔家中,刘坤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也是心中无数,

    看到竹林之中地石房子,唐桂元就对刘坤介绍道:“那个石头房子就是刘奔的家。”

    一个在竹林外玩耍的看到了这一群人,这个小孩子只有七、八岁,从家中大人平时的言语中,知道大婶婶又怀上小孩,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边跑边叫道:“大婶婶,当官的来了。”

    黄主任见行动被发现了,心中着急,道:“大家快点,按照刚才的布置行动,关键时候,给我顶住。”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差点笑起来,这是电影中国民党军官的专用语,黄主任大概是爱看电影,情急之下,就喊出了这句常用语。

    刘坤家中独儿,从小有爸妈和姐姐宠着,没有吃过苦,听到鸡飞狗跳的场面,心脏便不听使唤地狂跳了起来,他就和段洪秀跑到最后,当到达了刘家院子的时候,双方已经抓扯了起来。

    刘奔听到了小孩的叫声,就随手拿了一根扁担站在院子中间,道:“唐桂元,刘玲,日死你妈哟,乡里乡亲地,这种缺德事情你们少做。”

    唐桂元本来就是一个焉人,此时也不急,道:“计划生育是国策,镇里面是有要求的。”

    在一边地黄主任就对着刘奔母亲大吼道:“有话好说,你不要打人。”镇政府地,在执行公务。”

    刘奔母亲就在地上又滚又骂,“哪个敢把树英带走,我就要喝农药,刘奔,你就把我的尸体抬到县里去,乡政府逼死人了。”

    刘奔骂了几句,见镇村干部来得不少,就对唐桂元道:“唐书让,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刘二娃才死,他生的是个女娃,我也是个女娃,不让我再生一个,刘家就是断根了。”

    计生专干刘玲在一旁道:“生儿生女都一样,现在生女儿还贴心些。”

    刘奔的母亲在地上听到这话,骂道:“刘玲,今天只要把树英带走,小心你家的娃儿。”刘玲是本

    之人,受到这种威胁,虽然气得发抖,也怕刘家报复再帮腔,慢慢地缩到了一边。

    这时,陆续有刘家的人赶了过来,将镇、村干部围在了院子里,有的妇女就日妈道娘的一阵乱骂,问候了在场男同志的所有女性亲属。有的村民认识侯卫东,道:“疯子,给镇里说说,别人家里有特殊情况,高抬贵手吧。”

    事至此,若要强行将李树英带走,极有可能激起**,侯卫东就对身边的唐桂元道:“这些人都是刘家的吗?”唐桂元话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了多年的农村最基层干部,很有工作经验,道:“这里就叫做刘家弯,附近多是刘家村民,这种情况这下,肯定带不走人了,最好先找个台阶下,以后再想办法处理。”

    黄主任见形势无法控制,便来到刘坤面前,道:“刘镇,你看怎么办先例,以后的工作不好办。”

    刘坤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局面,他在学校之时就没有搞过学生活动,参加工作后又是做秘书工作,此时才刚刚当上领导,骤然遇到这种局面,一时也没有了分寸,他紧张地道:“黄主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我们该怎么处理?”

    黄主任见刘坤拿不定主意,便建议道:“刘镇。干脆这样,我们找刘奔单独谈一谈,然后借机下台。”

    按照事前安排,侯卫东一直靠在刘奔地身边,他对刘奔道:“你把扁担放下来,有话好说。”侯疯子在上青林是大名鼎鼎,刘奔见他态度平和,就把扁担放在地上。道:“侯疯子,你评评这个道理,我弟弟才死了,传宗接代就只能靠我了,这个娃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

    办石场一年的经历,让侯卫东学会了一个道理:可以谈。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他就为刘奔出主意道:“你媳妇怀二胎,已经被政府知道了,计生办已经来了,不可能让你顺利地将小孩生下来,我建议花钱买平安,接受计生办的罚款,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了还可以赚。”侯卫东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理由的,由于刘二娃出了安全事故。刘奔家中才得到一笔赔款,完全有能力支付计生办的罚款。

    刘奔就在心中盘算着。他舍不得花几千钱交罚款。

    刘奔母亲不知何时从地下爬起来,回到屋里。提了一瓶农药出来,提开盖子对着嘴巴,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谁敢把人带走,我就死给他看。”

    侯卫东瞪了刘奔一眼,骂道:“***,把你妈地农药抢过来,别弄出人命来。”刘奔也急了,走过去。一把夺过农药,道:“把农药收起来。我再跟侯疯子商量商量,你回屋里把树英照看好。”

    刘坤见农药被刘奔抢了过去,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想好没有,如果愿意,我把黄主任喊过来,你们单独谈。”

    刘奔这才下定决心,道:“疯子,你帮忙给黄主任说一说,我们家穷,给二娃办丧事,赔偿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又道:“狗背弯石场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做工。”

    上青林石场开了一年多,只死了两个人,比煤矿的死亡率低得多,刘奔看着上工的人每月拿回来几百或是上千的票子,赚钱之心就战胜了死亡阴影,就提出要到安全条件最好的狗背弯来上工。

    侯卫东拍了拍刘奔的肩头,道:“围观地人太多了不好,你让他们先回去,然后你到村办公室来谈,我们在哪里等你,你和黄主任谈的时候,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另外,到狗背弯上工的事情,先不要急,我的人员现在已经满了,只要缺人,我就让你上。”

    交待清楚,侯卫东就来到了黄主任身边,道:“黄主任,我跟刘奔谈了,他愿意交钱,到村办公室去谈。”黄主任面露喜色,道:“太好了,只要交钱就好办。”

    在哲学上,矛和盾、阴和阳,都是对立的,但是,它们又是相辅相成的,共同组成了这个充满了对立与转化的世界。

    警察和罪犯,是天生的仇家,可是如果没有罪犯,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罪犯也是警察的衣食父母。

    计生办与超生游击队,也是猫和老鼠地关系,但是老鼠不在,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而且,县计生委每年都下了一个指标,这和死亡指标有几分相似,就是每年超生不能超过一定地数额,在这个数字以内,超生户可以交上罚款,就可以将超生子女合法化。这些罚款,也就是计生办重要的收费来源。

    青林镇财政吃紧,当时秦飞跃就给各大办公室下达了一定地收费指标,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都有收费指标,95年半年已过,.:有完成任务,黄让任为此事正在大费脑筋。刘奔媳妇的事情,尖山村计生专干刘玲曾经向刘奔提出交罚款,刘奔当时舍不得钱,就没有同意刘玲的提议,这才有了计生办冒着酷热上山抓超生的举动。

    黄主任脸上表情一下就轻松了下来,连道:“我们就到村里面等刘奔。”

    刘坤一人站在院子的大门处,看着侯卫东和黄主任在一起嘀咕,两人脸上都有笑容,显然事情已有解决方案,可是他作为现场最高负责人,却被撇在了一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挫折感,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大学四年,侯卫东给了他太多压力,这种挫败感就时常出面在他的心中,如今他当了青林镇领导,而侯卫东只是一般员,按理说应该消除这种感觉,可是,这***挫折感还是不期而至。

    黄主任喜滋滋地走了过来,道:“搞定了,刘奔同意交罚款,还是侯卫东办法也多,刘镇,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调到计生办来,计生办就缺这样一个主力。”

    到了村办公室,一翻讨价还价,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刘坤第一次带队出来,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没有那一股不期而至的挫折感,这将是一个完美地开局。

第一百一十二章木秀于林(一)

    

    刘奔到镇计生办将罚款交清,此事就算彻底完结,刘坤特意将此事解决经过以及结果向赵永胜作了汇报,“事不管大小,皆向领导汇报”,这是县府办老前辈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之一,来到了青林镇,他便将这个经验充分发挥,事实证明,这一条经验在乡镇依然管用,至少赵永胜就很喜欢部属汇报工作。

    三天以后,在青林镇党政办公会上,赵永胜特意表扬了刘坤。

    “有的同志认为年轻人办事不牢靠,我却认为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能干成大事。刘坤分管计生工作,他能顶住压力,妥善解决了刘奔媳妇的事情,事情办得好。”

    “另外,上青林石场的保证金,也及时地收了上来,这两件事情,说明刘坤同志有能力将分管工作做好。”

    赵永胜表扬刘坤是有针对性的,安排刘坤工作的时候,粟明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计生办和企业办这两块工作都比较复杂,而且涉及到大笔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镇里将会很被动,建议这两块工作还是由老同志来具体抓,刘坤只是协助分管。

    当然,人事问题最后还是由赵永胜拍板,刘坤全面接手了晁杰的工作,事实证明,乡镇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只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只要肯干事情。多数都能够胜,刘坤有了书记赵永胜地全力支持,逐渐熟悉的情况,在青林镇立住了脚,各项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计划推进,四平八稳,按部就班,没有大的成绩。也没有明显的纰漏。

    侯卫东常驻青林山,对青林镇政府的政治游戏,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在青林镇政府争来争去争破了天,也最多当一个正科级,拿六、七百元的工资而已。对于眼界已开的侯卫东来说,这已不具有诱惑性。

    到九五年九月底,益吴路主体工程已经结束,交通局财务科高科长早已得到指示,又拿了侯卫东地红包,及时准确地按照进度支付了侯卫东的材料款,这样一来,侯卫东户头上数字按月增长,已经接近一百五十多万,大弯石场也为曾昭强和朱兵带来了六十多万的收入。

    两年前。就算白日作梦,侯卫东也不敢奢望能有这样一笔巨款。

    钱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财务自由,能办成以前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国庆节。侯卫东坐着装碎石的货车来到了益杨城,在工行取了五万块钱,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沙州。

    大哥侯卫国正式调到了沙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由于刚刚沙州市公安局刚刚搞过了集资建房,下一次集资建房就不知猴年马月了,侯卫国正与吴海县高中地江楚热恋,住集体宿舍太不方便。就急于想买一套新房子,买好房子就结婚。只是公安局工资不高,他用钱向来又大手大脚,从警多年也没有多少存款,他把买房借钱的事情给三弟侯卫东说了,侯卫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侯卫东就趁着国庆节之时间到沙州去,一来给大哥侯卫国送钱,二来也看看自己和小佳的新房子。

    沙州到益杨的公路已全线通车,原来三个小时路程,出租车只用了不到二个小时,他在沙州市公安局门口用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给给大哥卫国打了电话,不一会,大哥侯卫国就出现在门口。

    “我带了五万,够不够,不够再取。”

    沙州房价也就是八百多一平米,侯卫国看上的房子一百一十平米,总房价也就八万八千元,他和江楚凑了近四万元,就再也拿不出余钱了。

    侯卫国一头短发,很有精神,笑道:“这五万元钱,当哥的先说清楚,两年之内不能还给你。”五万块钱,不用还了,就当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装修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侯卫国知道三弟是真的发了财,他使劲拍了拍三弟卫东的肩膀,道:“当初你分到青林镇地时候,老妈还担心你工资低,以后在城里买不起房子,没有想到,三弟居然成了我们家中最有钱的土财主,比妹夫还历害,干脆我辞职,给你打工,你一个月给我发多少钱?”

    沙州公安局办公大楼高大威猛,虎视着沙州大街小巷,在里面工作,具有强烈地自豪感,在社会上也受人尊敬。

    侯卫东知道大哥舍不得这份职业,开玩笑道:“我把石场给你,我来公安局上班,你愿不愿意。”

    侯卫国从警多年,从来没有想到要离开警察队伍,他道:“人就和虫一样,哪条虫子钻那根木头,都是命中注定,我还是穿着警服过苦日子吧。”

    两兄弟说笑了几句,侯卫国看了看表,道:“等一会到了听月轩,你把钱直接给嫂子,我在家从不管钱。”

    侯卫东又给小佳拨了一个电话,道:“小佳,我已经到公安局大楼,马上要到听月轩,把钱给嫂子江楚送过去,你什么时候过来?”

    小佳为难地道:“老公,步市长正在我们建委调研工作,中午安排在沙州大饭店,我要负责后勤,恐怕走不了。”她随即高兴地道:“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说一件好事情,今天上午新月楼的房门钥匙我已经领到了,晚上可以去看新房子,还有一件事情,既然房子钥匙已经拿到手了,我想跟父母摊牌,这样瞒着哄着也不是办法。”

    侯卫东信心十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晚上见岳父岳母。”

    电话打完,车子已经到了听月轩,这是三层小楼,底楼是大饭厅,二楼是雅间,三楼则是茶室,刑警支队陈副支队长地老婆就是老板,因此,听月轩就成了刑警支队的编外招待所。

    侯卫国上了二楼,不一会,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走了过来,她穿了一件旗袍,外面披了一张厚厚的毛巾,她亲热地道:“侯中队,今天几个人?”

    “嫂子,今天就要那个六人小间,都是家里面的人。”侯卫国介绍道:“我的三弟侯卫东,这是金总。”

    金总招了招手,一位领班模样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她安排道:“今天侯中队是请家里人吃饭,要特别优惠,打六折。”

    两兄弟进了屋,服务员倒上好茶,再拿过了菜谱,侯卫东主动菜谱,道:“哥,你点菜,付钱的事情就别跟我争了,今天我来作东。”

    侯卫国很自在地喝了一口茶,道:“三弟请客,我泰然受之。”

    聊了几句,江楚就进来了,侯卫东取过五万钱,道:“嫂子,不要焦急了,这是五万现金,你拿着买房子。”

    江楚接过沉甸甸地一包钱,她的感激就和钱地份

    实在,道:“三弟,你真是及时雨,要不然我们这房买不起。”江楚是重点中学的老师,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这几天正在讲拳打镇关西,顺便又将《水浒》重读了一遍,因而出口就是水浒的语言。

    “只是,我和你哥没有多少积蓄,拿到房子以后还要装修,这两年还不上钱。”

    江楚文静,侯卫国干练,侯卫东很喜欢这个嫂子,总觉得哥嫂实在十分地班配,他痛快地道:“嫂子,刚才我给大哥说了,这五万块钱,就是我和小佳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你们不用还。”

    江楚在吴海县中学,这是一所重点中学,老师工资比普通的机关干部略高一些,她加上课时费,每月能拿八百多,两口子加起了也就有一千五百多,每月存五百,这五万元要存上近十年,她天天在算这个帐,每算一次,心里压力就重一斤,侯卫国早就断定三弟侯卫东肯定是“送”钱而不“借”钱,江楚还坚决不信,现在听耳听到侯卫东如此说,这才信了。

    她眼圈一红,道:“三弟,你真是好弟弟。”

    见江楚如此郑重其事,侯卫东也就真诚地道:“小时候,我喜欢打架,打输以后,哥哥就要来帮我打架,这点钱就算当年请的打手费。”

    江楚笑着用手背抹着眼圈,道:“三弟也买了房子。什么时候交房,最好我们两家住近一些,节假日可以走动起也方便些。”

    在沙州买房子,完全是小佳在操作,侯卫东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买地什么房子,他道:“我们已经拿到了房子,就是牛栏街的新月楼。”

    牛栏街在沙州算得上黄金地段,新月楼是由远景公司所开发。是沙州第一家小区式建筑,据说采用了全国最先进的管理模式,新月楼在沙州大打宣传攻势,房价率先突破了每平米一千元,江楚到沙州四处挑房子,对新月楼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

    至此。江楚只能倒着凉气,发出惊叹之声,她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分到了中学校,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以为两个人一千多元钱就算小康了,完全没有想到三弟侯卫东在乡镇工作两年多,就可以随意地在沙州买贵房子,这个事实让她有些发晕。

    等菜上来以后,大家就边吃边聊,如今摆在两个家庭有一个共同问题。就是两地分居的问题无法解决。说到这个问题,侯卫东就想起了三年之约。他道:“小佳一直在跑调动,可是单位高不成低不就。现在还没有落实。”

    江楚尝够了缺钱的难处,道:“你在乡镇这样发财,调到沙州来干什么,我要是小佳,就艰苦几年,让你多挣些钱,以后小日子才会过得更好。”

    吃过饭,侯卫国回局里上班。侯卫东就陪着江楚去交了房钱,江楚地房子也还不错。位置虽然比不上新月楼,却靠近公安局,房后靠着沙州公园,推开窗户,就能望见公园的绿树,免费呼吸着公园的新鲜空气。

    交了房钱,江楚似乎也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就拖着侯卫东去转商店,两人转了一会建筑材料,就到了沙州百货公司,江楚看上了一套三百多的衣服,就不顾侯卫东的阻止,买了下来送给小佳。

    两人无所事事地转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小佳终于打了电话过来:“我请了假,提前下班,我们就在新月楼见面。”

    江楚对新月楼很感兴趣,她跟着侯卫东来到了新月楼,小佳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装,利索中透着妩媚,在新月楼门口等着,接过江楚递过来的衣服,小佳打开看了看,稍有些夸张地道:“大嫂的眼光真好,这衣服有品味,我喜欢。”

    两>

    新房子在四楼,一百三十多平米,光钱好,设计合理,侯卫东看到有两个卫生间,道:“这个设计莫名其妙,我们只有两个人,居然弄出两个卫生间,太浪费,我们来分工,外面的卫生间算我的,以后你要用外面的那个,我收五角钱一次。”

    “老土。”小佳掐了侯卫东一把,又道:“就这样说定了,我管里面的卫生间,晚上起夜,我也要收费,不过晚上工资要加倍,我收一块钱一次。”

    两人就开始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江楚也正沉浸在爱河中,很能体会这小两口的感受,她道:“今天晚上,还是在听月轩,我和卫国请你们两口子,一定要来,不准抢着付帐,我先走一步,到书店找一本教辅。”

    江楚离开以后,小佳就飞身扑到了侯卫东身上,无限幸福地道:“老公,我们两人终于有家了。”侯卫东豪气万丈地道:“这是我们的小窝,再花十万,好好装修。”小佳俯在侯卫东怀里,道:“要买全套家电,要买一台VCD,吋:;调,还要辅全套木地板。”

    幸福之门似乎就这样打开了。

    侯卫东将手伸进小佳的衣服里,狂暴地抚摸着小佳细腻地肌肤,将乳罩毫不客气地扯了下来,小佳也逊色,她将侯卫东的衫衣从皮带中扯了出来,将自己地脸贴在**而热度的胸膛之上。

    互相抚摸了一阵子,侯卫东四处环顾了一阵子,凭着在大学里练就的寻找最佳地理位置的本领,他将小佳带到了还是**水泥的卫生间,就采用站立式,两人热烈地疯狂了一次。

    激情过后,小佳依偎着侯卫东,道:“今天吃了饭,你跟着我回家,虽然你的工作没有解决,可是我们的房子已经解决了,二年时间,凭着你的努力,我们在沙州也有家了,老公,想着你在上青林孤零零地办石场,就想哭,我没有看错人,老公值得信赖。”

    侯卫东用手挽着小佳地平滑纤细的腰身,充满着自信与幸福。

    他们到达听月轩,金总听说小佳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更是热情得不得了,道:“张主任,这是我地名片,以后有客人尽管朝我这里带,你私人来,一律享受五折优惠。”

    小佳看名片的时候,侯卫国就介绍道:“小佳,金总是陈支队的夫人。”

    陈支队曾帮着建委破过案子,小佳和他打交道好多次,小佳热情地道:“原来是嫂子,去年建委财务科被盗,陈支队亲自带队,五天就破了案,当时步市长还是建委主任,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破案,就在沙州宾馆摆了一桌。”小佳捂着嘴笑道:“那天陈支队喝醉了。”

    金总就道:“哈,那天他从沙州宾馆回来,吐得满屋都是,臭了十几天,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原本就是你们干得好事。”

    金总和小佳谈得投机,晚饭就由金总签到了单子

    算盘打得精,建委财大气粗,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业务过来,赚头就大得多。

    侯家两兄弟谈笑风声的时候,在小佳家中却如往常一般安静。

    陈庆蓉和张远征吃了晚饭,就坐着看电视,陈庆蓉眼睛跳了几下,她对张远征道:“我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张远征靠在沙发上,道:“别多想,肯定是昨晚没有睡好。”陈庆蓉叹息一声:“小佳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她不愿意和侯卫东分手,我们只有眼睁睁看着。”

    女儿事业顺利,她的婚事就成了陈庆蓉最操心的事情。

    张远征劝道:“小佳这孩子心气高,她认定的事情,九条牛都拉不回来,就和你年轻时一样,我们也别操太多的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侯卫东这小伙子也不错,如果真能调回沙州来,我们就别阻拦了。”

    “我们又不是疯子,他真能调到沙州,我们为什么要阻拦。”陈庆蓉又心烦意乱地道:“昨天听柳总工说,我们厂也快要不行了,如果下岗了,我们怎么办,如果光靠着小佳,她的压力就太大了。”

    他们说话之时,侯卫东和张小佳已经出现在了居委会老大娘的眼前,小佳大大方方地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招呼,“杨阿姨,要玩啊,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王阿姨。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

    这些居委会大娘们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两人,等他们进了门洞,立刻激烈地议论起来,东家长西家短,正是居委会地业务范围。

    当侯卫东黝黑的脸孔出现了陈庆蓉和张远征的面前之时,陈庆蓉愣了好一会,才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令他们头疼的侯卫东。

    侯卫东出现在这里,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主动招呼道:“陈阿姨,你好,好久不见了,我是侯卫东。”

    张远征走了门口,他两年没有见到侯卫东了,面对着门口这个黑大汉。和陈庆蓉一样,他完全将二年前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与现在这个黑大汉重合在一起。

    “能让我们进来说话吗?”侯卫东客气地问了一句。

    两年时间,也磨去了她太多的火气,陈庆蓉狠狠地瞪了小佳一眼,就道:“进来吧。”

    房间一切依旧,侯卫东至今仍然记得,当年他们两人曾在里屋地门背后,悲壮地抚摸,故地重游,人依旧。物依旧,只是形势变了。

    陈庆蓉用严历的目光盯着侯卫东。单刀直入地问道:“93年你曾经答应过我,用三年的时间调回沙州。今天你到家里来,表示你已经调回沙州了吗?”

    侯卫东平静地摇头,道:“没有,我还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工作,可是也算回到了沙州。”

    陈庆蓉盯着侯卫东,问道:“算回到了沙州,侯卫东,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侯卫东取出一套钥匙。道:“这是新月楼一单元四楼二室的钥匙,我和小佳已在沙州买了房子。”

    张远征追问了一句:“新月楼的房子。你们买得起?”张小佳就自豪地道:“卫东在益杨青林镇开了石场,赚了不少钱,我们已经买了房子,准备装修完了就结婚。”

    陈庆蓉和张远征面面相觑,新月楼的房子在沙州最好地地段,目前市场价已超过了一千,要买一套房子,至少得有十来万,加上装修的费用,少算也要十七八万,对于工薪阶层来说,这是一笔基本上无法支付的巨款,他们夫妻俩,工作了一辈子,辛苦积攒,也不过有四万多存款。侯卫东两年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实在出乎预料。

    小佳见父母都有些怀疑,便道:“房子是今天拿到钥匙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就去看房子。”

    张远征脖子一昂,道:“房子有什么好看,我不去。”疑了一下,暗道:“反对侯卫东和小佳谈恋爱,是为了小佳的幸福,如果侯卫东真的有钱了,就能给小佳带来幸福,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想到这一点,陈庆蓉就用眼神阻止了张远征,对女儿小佳道:“既然买了房子,这是好事,我们去看一眼。”

    侯卫东心中暗自高兴,陈庆蓉和张远征只要答应去看房子,事情就成了一半。果然,当四个顺利地进入了新月楼之时,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侯卫东的勤劳、聪明和具有的实力。

    陈庆蓉眼睛放着光,心道:“小佳真是运气好,工作好,对象虽然在益杨,可是有钱,也不错。”

    陈庆蓉和张远征进了主卧,看侯卫东和小佳没有跟过来,张远征就由衷地赞了一声:“侯卫东还真是能干人,二年时间,就赚了一套大房子,刚才小佳说他开石场,开石场能找这么多钱吗?”企业工作,知道赚钱地辛苦,对于侯卫东取得的成就比小佳认识得还要清楚,这赞叹是发自内心。

    陈庆蓉半天没有说话。

    张远征道:“老婆子,这事你看怎么办?”陈庆蓉道:“他们连房子都买好了,摆明是要结婚终究犟不过儿女。”

    两人走到客厅地时候,小佳和侯卫东正牵手看着窗外的风景,进入九五年,沙州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临窗而望,可以看到四处都是高高的塔吊。

    陈庆蓉脸上露出不经意笑容,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侯卫东,经过了这两年时间的考验,可以看出来,你对小佳还是真心的,当家长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幸福,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正确理解。”

    侯卫东和小佳都听懂了陈庆蓉的意思,小佳用脚踢了侯卫东一脚,侯卫东连忙道:“陈阿姨,张叔叔,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对小佳好。”

    困绕了四人整整二年的心结,就算是被解开了,下楼之时,小佳大大方方地牵着侯卫东地手,陈庆蓉和张远征也装作没有看见。

    陈庆蓉不放心地问道:“刚才听小佳说起,你在青林镇开了石场,你是机关干部,怎么能开石场?”

    “我最初是和一位村主任合伙开的石场,借用地是二姐侯小英的名字,随后开了一家狗背弯石场,是用的妈妈的名义,每个石场都有现场管理人员,我是当甩手老板。这二年石场赚钱,主要是因为益杨在大办交通,对碎石的需求量很大,新修的沙益路通车以后,从益州到沙州最多开二个小时。”

    侯卫东这两年的生活,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不少事情连小佳也,如今品尝胜利成果,所有的迷惑、痛苦就变得极淡

    成了幸福的回忆。

    张远征点头道:“这几年各地建设都多,搞建材绝对亏不了。”陈庆蓉又问:“你在青林镇开起了石场,如果调回沙州,石场怎么办,请人来管理总不如自己管理。”

    侯卫东就实事求是地道:“青林山上石场也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如果我调到沙州来,肯定要分一大块利润给管理人员,如果不调过来,两地分居也不是办法,我正在为这事烦恼。”

    陈庆蓉所在的工厂面临着破产的风险,有不少老职工已经下岗了,下岗以后生活就过得很是凄惨,有了切肤之痛,她的认识就和前两年不一样了:“既然开石场能赚钱,就多干几年,不要轻易放弃,现在公路修好了,来往也方便了。”

    侯卫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取过手机,道:“喂,大哥,我在新月楼这边,你要来看房子,好,我等着你。”

    陈庆蓉看着侯卫东所用的新手机,知道价钱不菲,就趁着侯卫东和小佳在前面拐弯之机,悄悄地对张远征道:“这手机至少一万元,加上房子有十万,侯卫东到底赚了多少钱,用钱这么潇洒。”张远征心有同感,想了想,道:“我们抽时间到青林镇去暗访一次,看他究竟搞得什么名堂。”

    新月楼外,侯卫国和江楚坐在小车里,公安局有很大地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公车私用,特别是刑警支队由于工作性质决定,不可能将每辆车管得死死的,所以,刑警支队的中队长们都有着各自的小车,算是提前进入了有车一族。

    侯卫国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优秀民警,办了许多大案,能办大案的人就不是酸腐之人。公车私用,占占小便宜,当然也就不在话下。

    江楚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能找到侯卫国这样男子,她已是很满意了,如今房子钱也凑齐了。对于慷慨解囊地三弟,她更是充满着好感,看到四人下来,便高兴地道:“那肯定是小佳的父母,他们一齐看房子,这说明三弟和小佳的事情办成了。”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侯卫国与江楚连忙下车等候,小佳介绍道:“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又指着侯卫国道:“这是侯卫东的大哥侯卫国,在沙州公安局刑警支队工作,这是嫂子江楚。”

    陈庆蓉对侯家地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她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侯卫国是在吴海公安局工作,什么时候调上来的。”侯卫国礼貌地答道:“我是去年借调到了沙州公安局。今年正式办的调动手续。”

    又一辆小车开到了新月楼前,这是外壳发亮的进口皇冠轿车。停下以后,出来之人三十岁上下,穿西装打领带、架着一幅金丝眼镜,儒雅而有气质。

    来人正是步市长的公子步高,新月楼是他目前最大项目,也是从事建筑行业以来最大的项目,所以,他隔三岔五都要来工地看一看。今天他刚和建设银行朱行长吃了晚饭,顺便就拐到了工地。

    能拿到牛栏街这块黄金宝地。固然是其父步市长的功劳,但是拿到地以后,将新月楼做成沙州甚至岭西省最好的楼盘,却凝结着步高许多心血,为了这上楼盘,他从上海聘请了最好的设计师,又特意到新加坡进行了考察,最后才决定建设沙州新月楼——第一幢小区式管理楼盘。

    其起点之高,在岭西全省无人能出其右。

    步高一眼就看见了小佳,便走了过来,道:“小佳主任,怎么有空到新月楼来视察。”他平时都是直接称呼小佳,此时见人多,便在小佳后面加上主任,这样,即显得亲切,也不会让人感到唐突。

    小佳看到步高走了过来,不禁有些紧张。

    步高各方面条件都好,论学历,毕业于复旦大学,论家世,父亲是副市长,论事业,拥有一家迅速扩张的建筑公司,论相貌,五官清秀气质高雅,一句话,是真正地钻石王老五,身边从来不缺美女,步高却独独看上了沙州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张小佳,偏偏张小佳还拒绝了他的美意,这反而彻底激发了步高地强烈兴趣和斗志,他很有风度地向小佳发起了密不透风的进攻,却始终没有得逞。

    对于步高地追求,小佳从内心深处还是感到骄傲,她甚至时常将步高和侯卫东进行比较,步高事业有成,言谈举止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侯卫东心智坚强,充满着勃勃朝气,两个男人都是如此优秀,只是,侯卫东抢先一步占据了小佳的心灵,所以小佳带着些遗憾,坚定地拒绝了步高的好意。

    “步总,又来视察你的新月楼。”

    此时,侯卫东与步高同时出现在了面前,小佳心里如被风吹过一般,起了微微的纹路,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与步高打了声招呼,又特意介绍道:“这是新月楼的步总。”

    “这是我的父母。”

    “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

    步高客气地与陈庆蓉、张远征打过招呼,随后,一道锋利地眼神从眼镜后面扫向侯卫东,不过,转瞬间又平和下来,步高伸出手来,道:“侯卫东,经常听小佳主任谈起你,欢迎到沙州来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这句话粗听平常,可是细细品味,却很有些深意,第一,这句话表达出他经常和小佳接触,而且接触还比较深入,只有经常深入接触,小佳才会谈起自己男朋友;第二,指出侯卫东不过是县疙瘩,是沙州地过客而已;第三,在豪爽的背后,隐藏着对侯卫东的轻视。

    侯卫东是学法律的聪明人,剥茧抽丝正是他的强项,他敏感地意识到步高的话锋,便淡淡地道:“谢谢步总好意。”他不知对方来头,就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笑脸相迎。

    步高又道:“小佳主任,怎么有空到新月楼。”

    小佳拉着侯卫东的手,道:“我和卫东在新月楼买了房子,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我们现在也是上帝了。”

    听到小佳买了房子,步高心中一冷,心道:“难道我真的就败给这黑小子吗?”他瞟了侯卫东两眼,微笑着对小佳道:“小佳主任买房子,怎么不给我说,我可以打折。”

    等到步高离开以后,侯卫国问道:“步总,就是步市长的公子步高?”小佳点头道:“新月楼就是他的产业,这一个楼盘卖得极好,他肯定赚惨了。”

    侯卫东看着步高的背景慢慢地消失在新月楼盘,这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木秀于林(二)

    

    国庆节的沙州之行,收获极大,陈庆蓉和张远征所筑起的心堤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侯卫东在张家吃了午饭,小佳就理直气壮地将送他到了益杨车站。

    新修的沙益路虽然气派,但是,沙州汽车站却没有改造,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侯卫东指着那个录相室,对小佳道:“这个录相室内容丰富,里面有陪看女,上次我遇到一个,还差点打了起来。”小佳习惯性地掐了一把,道:“我再给你说一遍,你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侯卫东痛得吸了一口凉气,道:“我知道了,你轻点。”

    经过警务室的时候,侯卫东伸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以前见过的两位警官都不在里面,就将上次在警务室的遭遇当作故事讲给小佳,小佳紧紧挽着侯卫东,道:“这事,你以前都不给我说,大哥调到了沙州公安局

    情到浓时,时间就真如流水一样,猛然间就溜走了,小佳伸出手指,在侯卫东手心画了一个圈,道:“我画一个心给你,你带到上青林去。”

    这一个小动作,这一瞬间,侯卫东特别感动。

    四点的依维柯客车,到了益杨刚好是六点二十分。刚进城,还没有下车,手机就响了。

    “疯子,你在哪里,益杨城里,赶快打一个车回来,今天石场的杨莽子用猎枪打死了一头野猪,提了半边野猪肉到我家里,我约了秦大江、唐桂元和杨柄刚,在家里喝酒。”

    青林山,多年不通公路,加上村民自古就靠山吃山,所以森林保护得好,在山上,吃野兔和野鸡是寻常事,可是野猪就并不多见,曾宪刚弄到了好东西,就找几个好朋友喝酒。

    侯卫东笑道:“就算打车回来,也要八点钟才到,你们不等我,半边野猪肉你们一顿也吃不完,给我留点,明天再喝酒。”

    在电话另一头,曾宪刚大声地道:“我们四个人在打麻将,你嫂子还是熬大骨汤,二个小时回来,正合适。”

    侯卫东推脱不过,就租了一个出租车,直奔上青林。出租车速度快,从益杨到上青林尖山村,只花了二个小时,到了曾宪刚家中,他们四人正在打麻将,见到侯卫东走进院中,曾宪刚老婆就道:“疯子,你快点,把秦书记和唐书记的肚子都饿扁了。”

    秦大江站起身,道:“侯卫东,你要赔偿损失,为了等你,我输了一百四十块钱。”

    曾宪刚老婆就将大盆的野猪肉端了出来,蒸、炸、卤、炒、炖,弄了满满一桌子。

    开饭前,曾宪刚举起酒杯,道:“国庆节,我就打了几条草鱼,想请大家来聚一聚,可是疯子没有回来,我就没有请大家,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疯子。”

    侯卫东见曾宪刚说得郑重,也就不开玩笑,道:“曾大哥,你别客气。”

    “修上青林公路,从上青林乡镇府到青林镇政府,说了好多年,就是不见行动,这一次如果没有你来撑头,恐怕还是修不起,没有这条路,也就没有上青林这么石场和煤矿,秦书记、唐书记,杨柄刚,你说该不该疯子。”

    秦大江、唐桂元、杨柄刚,也端起了酒杯,五个人就一起喝了。曾宪刚媳妇也端了一个大杯子,道:“侯大学,我敬你一杯,刚才曾宪刚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说话,敬杯酒表示心意。”

    侯卫东就笑道:“大家别这么严肃好不好,让我说一句,如果不是上青林的资源,如果不是各位大哥的支持,狗背弯和英刚石场也就办不起来,大家认真工作,努力发财,享受生活,一起奔小康。”

    等到曾宪刚和侯卫东敬了酒,一向沉默的唐桂元也开始发话,“疯子、大江、宪刚开了石场,都发了财,我胆子小,家里的自留山明明就是一块厚石包,却怕担风险,不敢开采,这是端起金碗讨饭吃,明天,我也准备开一家石场,如何管理石场,以后的销路就靠大家了,我在这里先敬各位一杯酒。”

    敬来敬去,一盆酒就喝光了,大家也兴致勃勃地谈起开石场的事情。

    曾宪刚老婆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这么多钱,她觉得存在银行不保险,就把十来万块钱全部取出来,米缸子里面放二万,床下面放二万,箱子里放三万,还在墙上打了一个洞,里面放了十万,她神经兮兮,把曾宪刚也弄得紧张起来。

    她挽起袖子,道:“侯大学,秦书记、唐书记,你们慢慢吃,我再去烧个鱼。”

    由于侯

    场,曾宪刚的老婆显得格外热情,她心里知道,如果侯卫东说服自己,她根本没有胆子将家里所有钱都投入到石场中,事实证明,侯卫东就是曾家的福星。

    这一顿酒,喝到了十一点才散伙,他们几人凑在一起,多数时间是在谈今后石场的发展,倒没有喝得太猛,几人微微有些酒意,打着电筒,各自回家。

    在曾宪刚屋外的树林里,躲着五个年轻人,他们一直观察着屋里的动静,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道:“***,真香。”另一位脸上带着伤疤的人低声且凶狠地道:“等会进去的时候,别***啰嗦,男的敢反抗,就捅了。”

    他的话带着寒意,另外四个年轻人都怕他,不断地点头。

    酒席散去,主屋的灯也关了,曾宪刚的老婆就在厨房里洗碗收拾,带疤人观察了好一会,就从怀中取了一句煮熟的牛肉,牛肉里加上特殊香料和麻药,专门用来吸引看院狗,这是当年在监狱里,一位老犯人教给他的绝活,

    等到小院安静以后,带疤人就将牛肉扔进院子,轻微响了一声,曾宪刚已经睡熟了,并未听见声响,他老婆听见了声音,就喊了一声:“是谁?”她推醒了曾宪刚,道:“刚才我听见有声音。”曾宪刚迷迷糊糊地道:“狗没有叫,肯定是你听岔了。”

    带疤人观察了一会,见狗吃掉了牛肉,走了几步,就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他把面罩戴上,挥了挥手,就带着手下翻进了院子,带疤人是撬门老贼,利索地开了门,五个人不声不响地摸到了屋内。

    曾宪刚老婆刚刚沉入梦乡,屋里灯就亮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五个蒙面人,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子。

    “我们只劫财,不要命,把钱拿出来。”道:“敢喊,就杀掉你全家。”

    曾宪刚睁开眼时,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架在脖子上,他冷汗哗地渗了出来,酒也被吓醒了,他强自镇定道:“各位好汉,我们农村人家,能有几个钱?”

    曾宪刚老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就在一旁发抖。

    带疤人嘿嘿笑了笑,道:“你骗鬼啊,曾老板,把钱拿出来,留一条活命。”

    两个年轻人就四处翻,不一会,从撬开箱子里,将三万元钱拿了出来,一人兴奋地道:“大哥,有二、三万。”宪刚老婆,道:“还有,快拿出来。”

    曾宪刚老婆见三万元钱被强盗拿到了,她心痛得要命,恐惧感反而淡化了,道:“我们就这三万,其他的还帐了,钱给了你们,放了我们。”

    带疤人很有些经验,他感觉曾家还钱,便用刀背拍了拍曾宪刚老婆的脸,道:“我数十下,不拿出来,就断一只手。”

    “1、2、34、567、8,邪恶的声音数到八的时候,一个蒙面人举起了手中长刀,对准了曾宪刚老婆的左手。

    曾宪刚急忙道:“米缸子里面还有?”带疤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调侃道:“你是不是属青蛙,踢一脚跳一下,痛快点,全部拿出来。”

    看着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被拿走,曾宪刚老婆忘掉了恐惧,骂道:“你们这些人,伤天害理,迟早要被报应。”曾宪刚彻底清醒了,他知道今天的事情绝对无法善了,便对老婆道:“蚀财免灾,不要闹了。”又对带疤人笑道:“床板里还有点钱。”

    用尖刀顶着他的蒙面人就伸手去摸床板,就在他弯腰的瞬间,曾宪刚猛地一拳打在其脸上,然后从床上翻下来,顺手抡起床边的凳子,砸在蒙面人额头上,他没有来得及砸第二下,只觉得腰上一痛,已被带疤人刺了一刀,此时已经到生死存亡关头,曾宪刚顾不得伤痛,抡起凳子砸向凳子带疤人,他砸中带疤人的时候,也被刺中第二刀。

    曾宪刚的老婆拼命地喊“救命”,同时向身旁的蒙面人扑了过去,她一把扯掉了蒙面人的面罩,随后只觉脖子一痛,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这一刀砍得极重,她根本喊不出来,只用手紧紧捂着脖子,但是血越流越多。

    曾宪刚是石匠出身,身体向来强健,肌肉厚实,虽然被砍、被刺了好几刀,鲜血直流,但是还支撑得住,特别是看到妻子被砍倒在地以后,就发疯一样挥动着凳子,他跳上床,盯着那位被扯掉面罩的年轻人,劈头盖脸地砸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木秀于林(三)

    

    侯卫东回到了家里,他打开电视,将电视搜索了一遍,找到了《东边日出西边雨》,便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忽然,床前的座机刺耳地响了起来,此时已是凌晨一点,这么晚打过来,让侯卫东有些纳闷和紧张。

    “家里被抢了,快过来……把卫生院的医生喊过来…张兰不行了,快点。”曾宪刚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断断续续,说话如扯风箱一般,极为艰难。

    曾宪刚家不久前安了电话,由于爱惜电话,曾宪刚老婆就用布块将电话盖得严严实实,几个蒙面人根本没有想到他家有电话,就没有扯断电话线。,

    侯卫东如触电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冲上四楼,猛敲习昭勇的大门,将习昭勇敲起来以后,习昭勇立刻转身,将手铐和高压警根提在手里。

    “习哥,你去叫卫生院的人,我去把客车司机叫起来。”侯卫东虽然慌乱,思路却很清晰。

    客车司机是一个胖子,早就睡了下来,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火气冲天地开了,“是谁,搞啥子名堂,我明天早上还要出车。”“帮帮忙,尖山村曾主任家里被抢了,他媳妇恐怕不行了,我们将卫生院的医生送过去。”

    胖子司机黑着脸,犹豫地道:“我六点钟还要出车。”

    “紧急情况。我给坐车地人说清楚,他们都会理解。”侯卫东知道客车是承包的,便从身上抓出了一把钞票,道:“这是明天的补偿,快点出车。”

    胖子司机把钱放进口袋,就转身穿皮鞋和衣服,侯卫东又跑到高乡长房间,将高乡长从床上敲了起来。

    大家动作都很迅速。从接到电话到开客车至曾宪刚的家,也不过半个多小时。

    大家刚走近大门,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侯卫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习昭勇走到最前面,道:“大家别乱摸乱动。不要破坏现场。”他用电筒照了一下里面的情景,戴上手套,摸到门前的灯索,将电灯打开。

    侯卫东等人都站在门口,只见曾宪刚浑身是血地跪在床前,电话话筒掉在一边,而曾宪刚老婆则躺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大摊。

    众人都被里面地惨景惊呆了。

    习昭勇最镇静,道:“手机给你。”他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公安局值班室的电话。道:“我是青林派出所习昭勇,青林镇上青林尖山村曾宪刚家里发生了杀人案。”

    乡卫生院的医生就进来检查两人的情况。侯卫东在门外焦急地问道:“李院长,情况如何?”李院长检查了一遍。脸色极为沉重,道:“曾宪刚还有呼吸,他老婆完了,电话给我。”

    乡卫院李院长拨通了县医院陈院长家庭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着重道:“男的还有救,陈院长赶紧派救护车过来。”

    三个多小时以后,公安局地警车到达了曾宪刚的家。又过了二十分钟,救护车也过来了。经检验,曾宪刚的老婆被砍开了喉咙,当场死亡,曾宪刚身中九刀,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县医院急救医生给他戴上了氧气罩,便开着车直奔县医院,书记唐桂元带了此无钱,跟着救护车,去了县医院。

    曾宪刚一走,县刑警大队和闻迅而至的青林派出所民警,就开始了案侦工作,他们在院子外围拉出了警戒线,将大灯打开,开始收集指纹,提取其他相关证据。一位三十来岁的黑瘦警察将侯卫东带到了堂屋,开始进行询问。

    等到所有工作做完以后,天边已有一丝亮线,尖山村的妇女主任就张罗了一大盆面条,十几个警察们就坐在院子稀里哗拉地吃着面条,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又忙了几个小时,这些警察们也着实累了。

    曾家被抢的消息不胫而走,上百名尖山村的村民们就站在警戒线外面,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子里面,上青林民风强悍,交通不便,村民普通贫穷,很少有人流窜过来,因而刑事案件极少,这等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更是十年都没有发生过。

    侯卫东失神地看着指指点点的村民,他满脑子都是曾宪刚和他老婆地音容笑貌,一位瘦高的便衣警察端着面碗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你昨晚在这里吃饭,讲讲情况。”

    侯卫东就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瘦高个招了招手,将秦所长招到了身边,他肯定地道:“从勘查的情况来看,这是一次有预谋地入室杀人案,性质十分恶劣,曾宪刚平时得罪什么人没有?”

    秦所长满脸血丝,道:“布局,曾宪刚是村委会主任,群众关系不错,我认为这就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曾宪刚开了两个石场,最近赚了不少钱,还安了空调。”

    瘦高个是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布德鑫局长,他把面碗放在地上,道:“对,我的感觉就是抢劫杀人,这是案件的侦破方向,但愿曾宪刚不死,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问完材料,侯卫东就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到了乡政府小院。

    乡政府小院子里站了一群人,看到侯卫东和高乡长回来,赶紧围了过来,池铭的老公田大刀开着石场,因此她很敏感地问道:“疯子,情况如何,是怎么一回事?”侯卫东神情暗淡,道:“公安局来人了,还没有最后定性。”

    高乡长看着段发明、田秀影等一众人都围在院子里,而且还有许多场镇的居民,他就道:“大家都回去工作,出了事,自然有公安局破案,你们就不要瞎猜了。”

    “事情明摆着,棒儿客就是抢钱。”田秀影酸溜溜地又道:“还是我们这些穷人好,没有人掂记,晚上还算安稳觉,钱这个东西,不是好东西。”

    这是明显地幸灾乐祸,田秀影的大圆脸就如一张绿头苍蝇,说不出地恶心。侯卫东心情恶劣,盯了她一眼,如果眼光可以变成苍蝇拍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下去,将她打个稀烂。

    池铭追到楼梯口,问道:“疯子,大刀和习昭勇怎么没有回来。”侯卫东叮嘱道:“他们两个到派出所去了,这几天你也要小心一点,这伙人是来抢钱的,心狠心辣,要防着点。”池铭紧张地道:“院子的门锁坏了,我赶紧找人修好。”

    回到小房门,侯卫东把门关下,顺手还将房门反锁了,他在屋里转了

    脑海中始终摆脱不了曾宪刚屋里的惨景,血腥味似乎飘浮。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侯卫东就从厢子里取出三本存折,这三本存折就是他经营石场的重要成果,如何保管这三张折子,就难倒了侯卫东。

    床下面,显然不安全,箱子里,更是强盗的目标,灯具里,怕被引燃,桌子下面,怕被老鼠叼走,遍寻房间的所有角落,竟然容不下三本薄薄的存折。想来想去,侯卫东决定在益杨买一套房子,将这些存折放在安有防盗门和防盗网的房间内,同时,他还打算在安装房子的时候,留一个暗格,专门来放存折。

    惊魂稍定,习昭勇和田大刀就从青林派出所回到了小院子,高乡长和侯卫东就来到习昭勇家中,商量着情况。

    习昭勇简短地说道:“刚才开了案情分析会,具体情况我就不说了,一句话,这一伙人是冲着石场老板来的,乡政府院子里,我、疯子、大刀都是目标,所以,秦所长吩咐我们提高警惕,不能再出事了。”

    高乡长是老青林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案子,道:“大家都要注意了,以后把规矩定好,晚上十点钟就关大门,还有,这幢房子底楼是办公室,二楼以上就是住家户,我们在二楼的入口焊一道铁门,这样就安全一些。”

    侯卫东点头道:“高乡长这个方案好。焊铁门地钱,加固院子的钱,都由我来出。”

    习昭勇又建议道:“在楼上喂一条狼狗,有人想撬门,狼狗就会示警。”他想起曾家被麻翻的狗,又道:“把狗放在二楼,有铁门拦着,强盗无法给狼狗喂药。”

    商议了详尽方案。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侯卫东稍稍睡了一会,就坐了一辆货车,到益杨县医院去看望曾宪刚。

    曾宪刚实在是命大,身中九刀,一只眼珠被砍爆。肠子也被刺成几段,但是,奇迹般地没有刺中要害部位,最危险的一刀是擦着心脏刺进去的。经过紧急抢救,曾宪刚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侯卫东去看他之时,他被包成了棕子,在床上昏睡,曾的哥哥是转业军人,在益杨供销社工作。就在医院照顾曾宪刚。

    侯卫东离开之时,将曾宪力叫到一边。“我叫侯卫东,与曾宪刚合伙办了一个英刚石场。我从石场提了一万块钱,你先拿着给他治病,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

    曾宪力感慨地道:“办石场赚了几个钱,自已瞎了一只眼,又将弟妹的命丢了,真是不值得。”发完感慨,又问:“他这次被抢了多少钱?”

    侯卫东摇头。

    “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侯卫东就道:“也不多。就是几万元。”

    离开医院,侯卫东心里堵得慌。一个人在益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他突然很想找人倾述,可是,回想起来,生活了六年地益杨城,真正能倾述的对象却廖廖无几。这一段时间接触最多的是交通局的朱兵、刘维、梁必发等人,可是这几人是生意场上朋友,并不适合将最软弱的一面暴露给他们。

    他不禁感叹道:“朋友万万千,知音无一人。”

    经过汽车站时,侯卫东突然想到了段英,在益杨城,真正能谈些知心话的,似乎就只有刘坤地女朋友段英,可是她现在是刘坤的女朋友,以前的暧昧都成了过去。

    他就站在汽车站前的人行道,发着呆。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侯卫江如触电一样转过身。

    “侯卫东,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想曹操,曹操到,段英身穿一件玄色风衣,笑呤呤站在身后。侯卫东看清楚是段英,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身后,吓了我一跳。”

    一夜未眠,侯卫东眼睛满是血丝,胡子也长得非快,看上去颇为憔悴,段英就关心地问道:“侯卫东,出什么事了?”

    侯卫东叹息一声:“走,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找个地方,我想找人说话。”

    段英道:“现在才四点过,吃饭还早,我知道一个茶室,最安静,我请你喝茶。”

    这是一个幽雅的茶楼,进了茶室,一个穿唐装的女孩子就泡了一壶铁观音,就退了出去,背景音乐是隐约的古筝,古筝如风,慢慢地吹动着绣林。

    品茶、听音乐,侯卫东将昨夜的案子给段英讲了,段英听得花容色变,手指捏得紧紧的。

    “你也要注意,别让人盯上了。”“放心,我们有了安全措施。”

    侯卫东劈里啪拉讲了一大堆,也就完全放松了,他打量了一下段英,笑了笑。段英就摸了摸自己地脸,道:“我脸上脏吗,你笑什么笑?”

    “我觉得你倒真是干记者的材料,我看了报纸,文章写得不错。”

    段英原本兴致颇高,听了这话,反而没有笑脸,道:“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侯卫东便觉得她话中有话,道:“有心事吗?”段英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从丝厂调到报社,是刘叔叔帮地忙,我很感谢他,只是刘坤的妈妈,整天把这事挂在嘴上,好像救世主一样,让人心烦。”

    侯卫东以前见过刘坤地父母,当时还给他们取了一个黑白双煞的绰号,如今段英到了刘家,想必与这白煞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看来做人还是得靠自己,否则就会抬不起头来。”段英眼睛似乎有些湿润,道:“侯卫东,早知道开石场赚钱,我也不到报社来,就到上青林开一个石场。”

    “开石场,都是粗汉干的事情,小姑娘家,别干这些事情。”

    “啥事都是人做的,我倒不怕吃苦。”

    这一壶茶喝了一个多小时,谈谈天,说说地,两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与段英喝了茶,又吃了晚饭,便各自分手。

    侯卫东按照老习惯,到沙州学院招待所住宿,办完手续,又没了睡意,便准备到学院去转一转,走了不远,就到了学院张贴栏,平时他不看这个张贴栏,今天却无意瞟了一眼,就见到了上面有一张“卖房启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木秀于林(五)

    

    自从曾宪刚出事以后,侯卫东也就想在益杨县买一套房子,平时进城就有落脚的地方,又可以存放重要物件,因此,无意见瞟见卖房启事,便走过去随意看了几眼。

    启事的最后一句话很特别:“此房价钱超出市场价,无承受能力者诸勿造访。”

    一看就是教授的手笔,很有气质。

    从启事来看,这是一套位于沙州学院西区的住房,西区风景很美很幽雅,很合侯卫东的胃口,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更增添了他的兴趣,记下门牌号,又在学院里转了一圈,这才回到了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了西区临近湖边的一栋掩蔽在树林的小楼,敲开四楼大门,一个白头发的老人探出头来,道:“你找谁?”

    侯卫东知道这是财会系最好的教授,他就礼貌地道:“刘教授,我看到张贴栏的卖房启事,请问,这房子要真的要卖吗?”

    看到买房人这么年轻,刘教授就道:“买房子吗,我这房子价钱可不低。”他又问道:“你认识我?法律系主任是谁?”

    “我是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工作,所以想买一套房子。”看着刘教授狐疑的目光,侯卫东又报上了系主任和一些任课老师的大名,刘教授这才露出了笑容,道:“这可是好房子,我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所以问得详细些。”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早就想到一个问题,道:“刘教授,我记得学校的房子大多数是福利分房,并不是商品房,这房子有房产证和土地证吗?”

    刘教授挥了挥手,道:“进屋再说。”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最明显的是特征是书多,桌上、地上散落着许多大部头,还有一些家俱也搬离了原位。侯卫东离开沙州学院以后,就很少在一家人看到这么多书,青林镇唯一有书架的就是楼粟明副镇长,可是与刘教授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刘教授进屋,拿出了房产证和土地证,道:“放心吧,这楼房是全产权房子,为什么是全产权房子,原因就有些复杂,我就用不着多说了,一切以产权证为主,你先看一看。”

    侯卫东接过房产证和土地证,仔细看了一遍,还给刘教授以后,道:“这房子多少钱?”

    刘教授用两根指头比划着道:“十万,不讲价。”

    侯卫东算了算:“房子只有八十个平方,每平米就要超过一千块钱,这价钱放在沙州,也算是高价了。”就讨价还价道:“益杨房价才五百块,这价钱也就高得太多了。”

    刘教授办事很认真,他道:“这个价钱,自然有道理。”他带着侯卫东走到窗边,道:“这房子依山傍水,站在窗子边,就可看到湖水,朝西看,则是一片大林子,如果不是因为要回西安与家人团聚,我还真舍不得卖这房子。”

    他强调道:“我就觉得这房子值十万,卖便宜了,对不起这个老伙计。”

    侯卫东心里着实喜欢这个房子,他四处看了看,痛快地道:“好,明天我取钱过来,把手续办了。”

    刘教授高兴地道:“我还有两天才能办好托运,后天你过来,我们去办手续。”

    就在侯卫东要出门之际,刘教授奇怪地问道:“看你年龄,毕业也没有几年,怎么有这么多钱?”侯卫东微微一笑,胡乱道:“现在是商品经济,我家里有人在做生意,赚了些钱。”

    刘教授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第三天,侯卫东就带着钱来到了刘教授家里,此时房间已经搬运一空,打扫得干干净净,刘教授将侯卫东带到了阳台,阳台上有二个盆景,侯卫东也叫不出名字,只觉得特别苍劲。

    刘教授指着盆景道:“这两个盆景是一对,叫做珠联璧合,我养了十年,它们不适应西安的气候,我就特意留下来,希望你能好好养它们,夏天要多浇水。”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我在青林镇政府工作,平时恐怕不会经常回来。”

    刘教授笑道:“这没有关系,我平时也经常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就由郭教授帮着浇水,我们这两个阳台相距很近,他站在隔壁阳台,用长柄的水壶就能直接浇灌。”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这栋楼与普通房子不一样,两家阳台的距离不足一米,完全可以面对面低语,从对面完全可以帮着浇水。

    交待完细务,两人就准备去办理过户手续,出门之时,刘教授敲开了邻居的门。

    “老郭,我这房子卖出去了,这是小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学生,他以后就住在你的隔壁了。”

    郭教授个子不高,头发梳得很整齐,穿了一件运动装,显得很精神,他很感慨地道:“老刘,在一起住了十年,真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走,”刘教授就拍了拍郭教授的肩膀,道:“天下不有不散的筵席,什么时候有空,就到西安来作客,还有,郭丫头办喜酒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如果不通知我,我就要打电话来骂你。”

    两人就站在一起说些分手的话,侯卫东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从楼梯又下来一人,很有些气派,他老远就伸出手,然后紧紧地握着刘教授的手不放,有节奏地上下摆动了一会,道:“刘教授,王院长昨天回来了,今天中午学院班子集体给您饯行,就在汇碧楼。”

    来人正是学院副院长济道林。

    刘教授很感动,道:“济院长。”济道林就道:“刘教授,您别这样称呼,叫我小济吧。”

    济道林曾是刘教授的学生,留校后迅速成了刘教授的领导,而且是很得人心的领导,刘教授感叹道:“小济,学院和一般行政机关不一样,教授们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这几年你做得很好,房子、票子、位子都向我们这些倾斜,我其实不想走,却不得不走,只希望继续保持这种做法,沙州学院的地位一定会迅速提高。”

    他们几人谈了几句,侯卫东就招呼道:“济院长,你好。”虽然毕业已经两年,济道林还是一口就叫出了侯卫东的名字,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

    刘教授就道:“侯卫东买了我的房子。”

    济道林笑道:“我们学院的学生干部还是经受住了考验,侯卫东毕业两年,就能买得起刘教授的房子,真是不错。”

    这一栋楼,全是学院老师,当刘教授准备买房子的时候,老师位还担心住进来不三不四的家庭,济道林也知道这个情况,此时见是侯卫东来买房子,便放下心来。

    济道林这一说,郭教授更是也放下心来,心道:“既然是济道林认识的学生干部,料来也不错。”

    办完了所有手续,侯卫东就拿到了房产证、国土证和钥匙,楼房打扫得很干净,设施也齐全,侯卫东一不做二不休,就在城里买了全套家俱和电视、VCD、空调、冰箱等电器,半天时间,屋内又重新布置起来。

    房款加上家俱,花了十三万,益杨的这一个新家也就有模有样了,重新办理了水、电、气、闭路等手续以后,也就是功能齐全的小家。

    在新家里,侯卫东亲自动手,在墙壁上取了两块砖头,做了一个暗格,专门存放存折、合同等贵重物品,暗格做好,恢复如初,居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侯卫东为此得意了许久。

    在侍弄新家的同时,侯卫东也天天朝医院跑,曾宪刚伤得极重,全靠他身体强壮,才熬了过来,在第三天的时候,曾宪刚终于睁开了他的独眼,得知妻子已死,得知眼睛废了一只,他咬着床单痛哭一场,然后一整天未说话,出事那天,曾宪刚儿子正好到外婆家去了,这才逃过一难,他被家中的惨祸吓倒,成天坐在医院角落,一声不响。

    侯卫东第三次到医院之时,曾宪刚才稍稍恢复了正常,趁着病房无人之机,他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疯子,我屋里还有十万块钱,放在墙壁里面,你帮我取过来,存在银行里。”他说了许久,才将具体位置给侯卫东说清楚,等到其哥哥曾宪力回来,他就转换了话题。

    侯卫东知道这事对曾宪刚的重要性,也不多问,出了医院,便打了一个出租车,一路直奔上青林尖山村,到了曾宪刚住家,他让出租车在公路上等着,然后直奔其家,很顺利地从墙壁上取出十万现金,然后返回出租车。

    到了益杨城,连忙用曾宪刚的身份证,办了一个存折,再回到了医院。看了存折,曾宪刚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又道:“疯子,麻烦你将存折给我收好,出院的时候再拿给我,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箱子里还有三万,你取出来,一是帮我付医院的药费,二是张兰的丧事是父母帮着操办的,花了一万二千块,也用这钱来付。”

    “还有,我儿子一天都没有说话,你带着他散散心,我总觉得他神情不对头。”

    侯卫东一一记下,又道:“英刚石场生产很正常,你的石场只有先停下来。”

    曾宪刚肺部中了一刀,说话就直喘气,道:“疯子,还要麻烦你,你能不能派林中川,替我管一管石场,生产还是不能停下来。”

    此时,益吴路已经建设完成,上青林石场由于这两条路的建设而声名大震,益杨县重要工程都指定要上青林石头,因此,石场生意并没有随着公路建设结束而萧条,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态势。曾宪刚流干了眼泪,为了儿子和父母,心中经过反复挣扎,仍然打定主意继续干石场。

    两人正说着话,赵永胜和刘坤、蒋有财等人走进了病房,办公室唐树刚提着一些水果跟在后面。

    赵永胜问了问伤情,就道:“曾主任,你就安心养伤,公安局正在全力破案,一定会将凶手揪出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刘镇和蒋书记谈。”又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你现在仍然是上青林工作组长,要配合派出所,搞好治安联防工作,消除治安隐患,刘镇在分管企业工作,有什么事情就直接给刘镇汇报。”

    侯卫东就点点头,道:“行。”

    赵永胜走到曾宪刚身边,弯下腰,道:“

    ,你就发心养伤,要相信组织。”

    赵永胜等人在病房里呆了半个小时,留下了两百元钱,就离开了病房。青林镇几位领导干部走了不久,侯卫东也就告辞而去,他租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又到了上青林尖山村,打开箱子,见三万元钱仍然包在一条普通裤子中,便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取了钱,坐上出租车就朝着益杨城赶了过去。

    看到了完好无损的三万钱,曾宪刚睁着的一只眼睛就闭紧了,过了一会,他睁开独眼,道:“疯子,你是好兄弟,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一夜之灾,让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在危难之机,合作伙伴侯卫东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帮他悄悄取出了藏在家中的十三万现金。

    只是曾宪刚的儿子仍然倔强着不说话,侯卫东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其外婆先将其带回家。

    告别了曾宪刚,侯卫东买了最爱吃的宽面和一打鸡蛋,就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新家。吃了鸡蛋面,就开了台灯,让一圈光线照亮了乳白色的书桌,然后提了一个小水壶,就去给盆景浇花。

    到了阳台上,面对着湖面点点星光,闻听着不远处树林的“簌、簌”声响,远处音乐系钢琴断断续续的琴声,与上青林纯粹自然的景观相比较,多了些人文气息,也多了一些温暖。

    第一次直面亲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曾宪刚夫妻俩鲜血淋漓的情景,时刻漂浮在他的脑海中,办完了曾宪刚交办的两项重要工作,他心里暂时平安一些。

    此时,一个人融入夜色之中,暂时忘掉了世间俗务。

    隔壁灯光一亮,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灯光之中,这是一位年轻女性的身影,她穿着一身蓬松的睡衣,站在阳台上伸着懒腰,由于背对着灯光,侯卫东也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也就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看着湖面星星点点的***。

    阳台上的女子也在看着湖面,她无竟中扭头看了一眼阳台,忽然看到隔壁阳台上有一个人影,这道人影出现在如此突兀,让她禁不住尖叫了一声,就朝屋内跑去。

    侯卫东听到这一声惊呼,也意识到自己将隔壁的女子吓着了,他也就没有继续吓人,转身走回了客厅。打开电视,随意看了一会,这时电视台都在上映一部连续剧《宰相刘罗锅的故事》,他就躺在沙发上,看着刘罗锅与和坤的恩恩怨怨。

    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情,组织部美女郭兰曾经说过,她的父母是沙州学院的,而隔壁就是郭教授,难道,刚才尖叫的人是郭兰。

    正在想着这事,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侯卫东是第一天搬进新房子,除了小佳以外,还没有通知其他人,他就猜想:“肯定是隔壁受惊吓的女子,说不定就是郭兰。”

    他打开门,就见到一位短发美女正站在门外。

    “侯卫东,吓了我一跳。”郭兰已经换下了睡衣,穿了一身运动服,出现在侯卫东眼前。

    “郭兰,是你,刚才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郭兰站在门口,嗔怪道:“怎么不开灯,站在阳台上玩深沉,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请我进屋?”

    侯卫东连忙道:“请进请进,今天才搬进来,屋里很乱,不要见笑。”

    进了屋,郭兰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边看边道:“刚才听爸爸讲,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人,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在青林镇工作,我猜就是你。”

    今天晚上郭兰在外吃了饭,喝了些酒,回到家时,父亲正在书记看书,而母亲正在专心看电视,她招呼一声就去洗澡,然后来到阳台上晾衣服,猛然间就见到了阳台另一边的黑影,她吓得飞也似地逃回了寝室,这才知道来了新邻居。

    “你还真有钱。”见满屋都是益杨最顶级的电器,郭兰禁不住夸了一句,心里直纳闷:“侯卫东工作不到两年,怎么会这样有钱?莫非其中有猫腻。”

    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从党校毕业这么久了,工作调整没有?”

    “都说党校毕业要升官,我估计是被组织部遗忘了,两年时间,终于混成了国土办办事员。”侯卫东自我调侃了两句,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郭兰,道:“不说这些,这是益杨今年的明前茶,我这茶是最顶级的,都是茶农送给我的,欢迎品尝。”

    郭兰吹了吹水汽,喝了一道,就赞道:“好香的茶。”然后解释道:“组织部的培训很多,党校的各种班也多,参加培训班,并不是表示要升官,还要等待机遇。”

    两人聊了几句,郭兰告辞的时候,侯卫东从茶柜里取过一个茶盒,道:“这是青林的明前茶,一点农药也没有,送给郭教授。”

    郭兰也没有推辞,道:“我爸爸就好这一口,谢谢了。”临出门之时,她道:“以后站在阳台上,把灯打开,黑乎乎的怪吓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木秀于林(六)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亲人的血迹变淡。

    曾宪刚家中的惨案,就如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池塘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却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只有那一块石头,永远压在了亲人们的心口上,沉甸甸地潜伏着。

    侯卫东依然在山上开着石场,办着国土办交办的业务,日子忙碌而平静。

    有句古话,叫做木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一个自然规律,也适应于社会,侯卫东万万没有想到,检察院的人会找上自已。

    十一月七日中午,侯卫东正在家中休息,电视里仍然是无休无止的《宰相刘罗锅的故事》,他渐渐被刘罗锅吸收,这已经看第二遍了。

    看得正入戏之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派出所秦所长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严肃急切:“侯卫东,检察院马上要来找你,你要有心理准备?”秦所长控制着石场的炸药,所以,他就是石场的贵宾,由于狗背弯石场解决了派出所的汽油,侯卫东的私交就和秦所长还很不错。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检察院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们没有说,只是找到派出所,让我们带路,听口气似乎是找你调查情况,估计是县里的哪一位官员东窗事发了,张辉带着他们上来,一个小时就要到,你在山上开着石场,躲是躲不掉的,还是要想好处理办法。”秦所长又叮嘱道:“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违背纪律的,你要保密,把手机放好。”

    挂断电话,侯卫东冷静地想了几分钟,若是县里的官员东窗事发,肯定就是交通局的事情,他暗自庆幸自已的谨慎。

    曾宪刚事件以后,他就在益杨县里建了一个窝点,将涉及交通局的所有重要物件放在这个小窝,在青林山上就只有二万元钱现金、执照、税费手续等等。而沙州学院的房子是用石场一个老村民的身份证办理的转户手续,检察院很难查到这个房子,即使找到了沙州学院的房子,也很难找到墙壁上的暗格。

    侯卫东连忙给朱兵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谢天谢地,朱兵还在办公室里。

    “我是侯卫东,检察院来找我麻烦了,我想肯定是交通局这边的事情,你那边有什么事情?”

    朱兵吃了一惊,道:“我刚从沙州回来,还不到五分钟,不清楚情况,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我找曾局想办法疏通一下,还有,注意手机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侯卫东道:“这手机是没有用身份证那种,他们查不出是谁打的电话。”

    交待了几句关键的话,侯卫东就将手机关机,藏到后院围墙的一个很隐密的小洞里,用一块烂石头堵住,这个小洞是以前无所事事之时发现的,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办完这些事情以后,侯卫东心里有底了,当张辉他们带着二男一女敲响房门以后,他一脸平静。

    “我们是益杨县检察院的,需要你配合工作。”带队的人是四十来岁的男同志,他长得很是饱满,就是泡了水的碗豆,很是饱满。

    侯卫东心里有了准备,态度不卑不亢,伸出手,道:“请出示工作证。”张辉就道:“这是检察院的唐科长。”侯卫东仍然道:“请出示证件。”

    二男一女出来办事,很少遇到主动要查看工作证的,泡水碗豆就从上衣口袋取出工作证,在侯卫东眼前亮了一下,道:“看清楚了,这是工作证。”语气中就带着些不快。

    侯卫东手没有缩回去,道:“我要看看内容。”泡水碗豆鼓着眼睛瞪着侯卫东。侯卫东没有退缩,道:“我是青林镇政府工作人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检察院办案子,我有权利查看证件。”

    泡水碗豆没有想到一个乡镇小干部如此强硬,犹豫了一下,就把工作证递给了侯卫东。

    工作证显示,这是货真价实的检察院人员,叫唐小伟。

    侯卫东彬彬有礼地道:“请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唐小伟道:“不必了,请跟我们到检察院去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还有,你把箱子、桌子全部打开,我们要检查。”

    侯卫东再次伸出手,道:“要搜查房间,这是你们的权利,但是,请出示搜查证,如果没有,我将请工作组组长高乡长、居委会主任以及相关工作人员到场,他们将是我的证人,我有权利向沙州市人民检察院反映益杨检察院执法带头违法的行为。”

    唐小伟看了张辉一眼,张辉平时也经常与侯卫东吃吃喝喝,此时就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会唐小伟。

    检察院年轻男子就准备阻

    门口的侯卫东,侯卫东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跑几个证人过来,让开,你们没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权利。”

    唐小伟知道啃着落硬骨头,他趁着侯卫东走出房门之机,悄悄问张辉,道:“侯卫东是什么人?”张辉笑了笑,道:“刚才忘记给你们说了,他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很多同学都在沙州市政法系统。”

    等到习昭勇、高乡长、杨新春、李勇等人来到了房间,唐小伟也就不敢强行搜查,暗道:“这次真是大意了,应该把搜查证开来。”他是老检察官,办案经验丰富,手续不全,态度就变得很温和,对高乡长解释道:“县里有一个案子涉及到侯卫东,需要他回去协助调查。”

    检察院办案子,工作组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慢慢地走回了房间,关了所有电源,细心地锁上房门,上了检察院开来的警车,他锁门等动作,其实是故意做给唐小伟看的,他的存折等物品,全部藏在沙州学院的新房子里。

    上了车,唐小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侯卫东就坐在后排中间位置,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就分坐两边,而派出所民警张辉就没有上车,跟着习昭勇上了楼。

    四人都没有说话,到了独石村村部,那位女检察官就随意地问道:“侯卫东,沙益路和益吴路是你在供应碎石。”

    侯卫东盯着前方,回答得极为爽快,道:“不是,我只是在里面帮忙,为乡镇企业出谋划策。”

    唐小伟回过头来,道:“你倒把自己推得干净?狗背弯石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侯卫东毫不示弱,道:“这事简单,可以到工商局去查营业执照,看谁是老板,又可以到狗背弯现场去查探,看谁在管理石场,这些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

    唐小伟气势汹汹地道:“既然检察院找到了你,就肯定有依据,你不要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车上,侯卫东反复思考他可能存在的问题:最大的可能是行赌,他行赌的对象包括了朱兵、刘维、财务科高科长,至于朱富贵的事情,虽然存在暗箱交易,却最安全,查不出任何问题。

    他暗道:“以后做事要聪明点,尽量不要做违法的事情,最多打打擦边球。”

    唐小伟见侯卫东没有刚才这么嚣张,便语重心长地道:“给你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到了检察院,就要给组织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

    侯卫东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大,只要能坚持住,就不会有事,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

    到了检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出身上随身物品,连皮带也被抽了出来,随后发给侯卫东一根短绳子,用来捆裤子。年轻的男性检察官就将侯卫东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空空荡荡,很冷。

    唐小伟随即找到了副检察长商游,道:“侯卫东是法律系毕业的,懂点法律,我本来准备搜查房子,他让我们出示搜查证,还叫来了好几个人来作证,我就没有搜查,只是将他的房子锁了。”

    商游五十来岁,和唐小伟相比,显得特别精瘦,他道:“从掌握的情况看,上青林石场以侯卫东为首,与交通局打交道主要是他,按常理,能从他这里打开一个缺口,你尽快将搜查证办下来,如能在他房间里找出证据,事情就好办了。”

    开了搜查令,唐小伟便带着人,再次杀向上青林。

    与此同时,交通局曾昭强得到了准确消息,财务科高建科长被检察院收了进去,他和曾局也就开始紧急商量对策。

    曾局长把朱兵叫到办公室,阴沉了半天,道:“检察院这时突然发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兵愤怒地道:“有些人为了当官,无所不为,太可耻了。”

    曾昭强是交通局长,在今年县乡同时换届中,极有可能升任为副县长,他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农委的曾守文主任,而曾守文与检察院金院长关系不是一般。

    “高建这人手伸得太长,这一次也是咎由自取,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曾昭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财务科长并不满意,可是高建是沙州市交通局副局长刘林义的心腹,而刘林义是益杨县前任交通局长,出任副县长以后,再调任沙州交通局副局长,由于这一层关系,曾昭强就一直没有换掉高建,还与其保持着亲密关系。

    但是,也由这一层关系,曾昭强特别重大的事情都绕开了高建,并没有把柄落在高建手中。

    “不知侯卫东这人靠不靠谱,如果他顶不住了,乱咬一气,我们还有些麻烦。”曾昭强这是指朱富贵石场的事情。

    兵道:“侯卫东办事很机灵,提前用手机报了信,我得住,要想办法把他捞出来。”说到这里,他机灵一动,道:“侯卫东在上青林群众基础很好,威信极高,可以用群众的名义找到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请他出面。”

    曾局长点点头,“你办这事,我去做其他领导的工作。”

    在益杨县检察院,侯卫东被关到了冷清的小房子里,没有人理睬他,他无从知道外面的格局,也不知道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也被收了进来,孤坐着思考对策。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知道自己顶了天也就是一个行赌罪,而且能认定数额很小,这一次检察院将自己请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肯定是针对交通局,基于这个判断,侯卫东底气就足。

    小房子极为冷清,侯卫东靠着墙坐在地上,冷且饿,迷迷糊糊打了一会盹,只觉过了许多,忽听房门哗地打开了,两人走了进来,一人道:“跟我们走。”

    到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审讯室,开着一盏大台灯,侯卫东坐下之时,这大台灯的强光就直接射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在强光照耀之下,侯卫东就如被褪了毛的猪一样,暴露在杀猪匠的眼中,在台灯后面,由于光线的原因,则是一片黑暗。

    猎人,总是在黑暗处,凝视着他的猎物。

    就这样静坐了十来分钟,侯卫东已是大汗淋漓,台灯后面才传出来一个声音:“侯卫东,你想好没有?”

    “我是来配合你们工作的,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应该想什么?”

    台灯后面坐着商副检察长和唐小伟,高副检察长紧紧盯着侯卫东,从经验来看,侯卫东肯定和交通局财务科高建有金钱上的来往,可是从掌握的情况来看,却没有发现重要线索。

    唐小伟道:“我提醒一句,954,交通局财务科打了十五万在你的帐上,这之前,你曾经在益杨宾馆住过一晚,我就提醒这么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政策你是了解的,你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说,年纪轻轻的,要珍惜大好前程,”

    侯卫东假装糊涂,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了。”

    商副检察长和唐小伟轮番上阵,意图从侯卫东身上打开突破口,最后,侯卫东一概只回答一句话:“头昏,记不清了。”

    到了凌晨六点,侯卫东仍然还是这话,让商、唐二人无可奈何。唐小伟气得火冒三丈,取过一本厚书,垫在侯卫东后背,就狠狠地打了几拳,他相貌虽然相似于泡水碗豆,出手却不含糊,打得侯卫东直冒金花。

    等他打完了,侯卫东就道:“刑讯逼供是严禁的,我要向岭西、沙州检察院和人大投诉,要向新闻媒体揭露。”

    唐小伟又是一顿拳脚,侯卫东忍住没有再说话。

    大约在早上七点,商、唐二人就回家睡觉,就留下另外一批人来继续提问,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就是要查出侯卫东与交通局的金钱交易。

    侯卫东闭着眼睛,只说三个字:“头昏,记不清了。”

    第二天下午,吃饭喝足的商、唐又来到了审讯室,侯卫东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和吃饭,耳朵里全是询问声。

    晚上十二点,商、唐两人失望地走了出来。

    商副检察长是军人出身,从事检察工作已有十来年,很少看到这样硬气的人,道:“看来,要从侯卫东身上打开缺口很难,他还真是个人物。”

    唐小伟狠狠地道:“要审他二十四小时,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

    交通局高建的口供倒是不少,牵出不少人来,可是就是没有涉及到曾昭强和朱兵,商副检察长就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道:“侯卫东行赌一事,如今只有高建的口供,数量也不大,且没有任何旁证,没有多大意思,我回去睡觉了,你继续审一会。”

    就在侯卫东苦苦支撑的时候,曾昭强找到了沙州市核心部门的一位重要领导以及益杨的县领导,暗中做了工作,接连几个电话就打到了检察院。

    与此同时,上青林村民代表在秦大江的组织下,弄了一个万人签名,送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家里。

    在多重压力之下,检察院就停止了对侯卫东的审讯,他行赌一事由于证据不足,没有能够立案,也就没有案底。

    而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家中搜出了一百二十万的巨额财产,在检察院就没有能撑住,吐了个干干净净,已被刑事拘留,彻底完蛋。

    走出检察院的那一天,侯卫东胡子冒出老长,他抬头看了一眼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暗自下定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一定要当大官,等着瞧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风云突变(一)

    

    虽然侯卫东的父兄都在公安机在工作,可是平时在家见到他们,体会的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民主一面,而检察院的经历,让侯卫东体验到人民民主专政的专政面,专政的铁拳,让侯卫东背心隐隐发痛。

    当他走出检察院时,一辆桑塔纳就滑到了他的身边,梁必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摇下车窗,道:“疯子,上车。”

    侯卫东上了车,便将头靠在后背上,闭目养神,梁必发扔了一只烟给他,正准备给他点火,回头之时,侯卫东已经开始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之时,侯卫东坐在床上楞了半天,没有搞清楚是在哪里,这一路他都在作梦,梦中,总觉得天空中有一个太阳,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身体。

    起来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站在窗子边,就看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的湖面,湖面并不大,只是水特别清冽,两边绿树如荫,显得山清水秀,侯卫东深吸两口气,连心肺都清爽了下来。

    这时,侯卫东慢慢地将检察院的事情理了一遍,检察院之行,是对自己的意志力的考验,虽然几次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最终抗住了检察院的疲劳战术,这说明,自己有一颗坚强的心,为此,他很满意。

    走到客厅,就看到两个人在喝茶,梁必发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

    “疯子,你***终于醒来,你知道睡了多久,整整十八个小时。”

    侯卫东闷头闷脑地道:“今天是几号?”

    “十一号。”

    侯卫东是七号被带到检察院,转眼就过了四天,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道:“***,检察院真是整死人不填命,我身上一个伤疤也没有,但是有几次真的要崩溃了。”

    梁必发拍着侯卫东的肩膀道:“我没有看走眼,疯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对于这种在检察院能够死咬着不松口的朋友,梁必发是发自真心的佩服,更是将他纳入了自己的知已。

    侯卫东被带到检察院以后,就与外界隔绝,所以,对整个事态的发展并不了解,只是由于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在面前,他就没有多问。

    梁必发主动介绍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这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李总。”

    李晶就伸出纤纤玉手,道:“侯卫东,好几次听到梁大哥说起你,我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我哪里是老总,只是为了好听,挂了一个副总的名字。”

    梁必发笑道:“侯卫东,今天你要好好和李总沟通,据最新最绝密的消息,岭西省要在96年开始修建岭沙高速公路,如果不出就要由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来做,高速公路肯定要从益杨通过,这可是一个大商机。”

    侯卫东刚刚脱离了人民专政的铁拳,心思还没有转到做生意上,他勉强笑了笑,道:“还请李总多关照。”

    李晶道:“上青林石场是益杨以至沙州最好的石场,到时需要侯总多多提供支持。”

    说了几句话,侯卫东慢慢地恢复了元气,道:“这是什么地方,我饿得慌,弄点稀饭或是面条。”

    李晶笑道:“这是沙州城外的汉湖,也是我们公司的产业,曾局专门打了招呼,我已作了安排,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几天。”

    侯卫东心道:“看来,被检察院弄了一回,曾昭强彻底接纳了自己,坏事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好事。”

    李晶很有眼色,知道侯卫东与梁必发有话要说,就道:“你们先聊一聊,我到厨房去看一看,曾局长特地安排,要弄几样有特色的菜品。”其实,这些事她发一句话即可,根本无须亲自去看,这只是随意的一个借口。

    李晶的背影随着高跟鞋的叮当声而远去,她的腰身收得极细,束了一根腰带,所以,虽然是秋天,仍然显出了窈窕身材。若是性感,有人是爆满的性感,有人是委婉的性感,还有的就是骨子里的性感,李晶显然是性感到骨子里面。

    “财务科高建也被抓了,他是软骨头,熬了一天,就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全招了。”梁必发摇着头道:“我估计检察院也没有多少证据,高建挺不住了,把自己害了,或许要掉脑壳。”

    “牵出了哪些人?”

    “这也不太清楚,局里只牵出了他和纪检组长,纪检组长是原来的工程科科长,其他人没事,曾局为了你的事情,去找了县领导,要不然,你可能还得多住几天,你在益杨的朋友们也不错,搞了一个万人签名,跑去找了沙州人大的高志远。”

    过了十来分钟,一位穿黑色套服的女服务员,端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两个炒菜,一份汤,还有一盆米饭。李晶跟在后面,道:“酸萝卜鸭子汤,小炒肉丝,>|

    正如李晶所言,菜名虽然平常,所用材料

    是精挑细选,味道也极为地道,侯卫东埋头苦干,将和三份菜全部消灭掉,其三天没有吃饭的样子,看得李晶捂着嘴直笑。

    等到侯卫东吃完,“卫东,我这里有温泉,曾局还有一会才来,我建议你去泡一会,解除疯劳,恢复体力。”得到同意后,李晶对身边的服务员道:“将这位先生带到三号楼。”

    三号楼是汉湖的贵宾楼,专门接待重要客人,侯卫东原本是不骨资格进来洗浴,只是曾局特意交待,侯卫东这才能享受到曾局等人一样的待遇。

    李晶中专毕业,几年时间,能当上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副总,除了特殊的机缘,她也有独特的长处,就是观察能力特别强,有一次重要谈判,李晶总是觉得对方董事长眼神有些飘浮,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腾跃薰事长,及时地拖延了谈判时间,事后调查证实,李晶的直觉是正确的,她的看法避免了公司一次重大损失。

    今天,李晶见到侯卫东以后,感到此人如今虽然平凡,却不是池中之物,便有心结纳,加上又有曾局的交待,就将侯卫东当成了上宾。

    侯卫东跟着服务员就去了三号楼,这三号楼外表朴素,进了门,却装修得极好,侯卫东也说不出好在哪里,只是凭感觉,就明白这是花了大价钱来装修的。

    到了会客室,就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迎了过来,温柔地道:“欢迎先生光临。”她弯了弯腰,就在前面带路,上了楼,又拐了一个弯,将侯卫东带到了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她一边走,一边取下对讲机,道:“二号,到黄山松。”到了门口,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自己就转身离开。

    进了一个宽大的房间,里面一应俱全,已有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子等候其中,她给侯卫东泡了一杯茶,道:“这是益杨上青林的明前茶,名气虽然不大,却是货直价实的好茶。”侯卫东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上青林最好的明前茶,而且全是一叶明前茶。

    看来,这个地方为客人考虑得极为周到。

    侯卫东赤身**进入了圆形的大池子,他靠在池边,随手就可以拿到饮料、酒或是茶水,那高挑女子将各项准备工作做好,就慢慢地将外衣脱了下来,在侯卫东一丝惊异中,全身也脱得精光,她表情自然,或者说将侯卫东视为无物,抬腿就进了池子里。

    侯卫东顿时就起了反应。

    女孩就如侯卫东多年的朋友,道:“先生,我们先松松地泡一会,等会我再帮你搓背。”

    女子说话语气没有任何淫荡的气息,就如两夫妻在家里搓澡一样,侯卫东在心里道:“**,这个汉湖,当真是不简单。”

    泡了一个多小时,很舒服。

    侯卫东起身之时,那女子跟着起来,拿了一张大毛巾,细细地将侯卫东擦洗了一遍,赞道:“先生的皮肤真好,漂亮的古桐色,肯定是经常晒日光浴。”侯卫东微笑不语,心道:“鬼个日光浴,石场的工人们都是这个肤色。”女子服务很周到,她发现侯卫东内衣有些脏,从衣柜里取过一套内衣,道:“这里专门为客人准备了内衣,需不需要更换。”

    侯卫东洗得清爽,穿得干净,一扫从检察院出来的霉气,回到前厅,曾昭强、朱兵正、梁必发和李晶正在打麻将。

    曾昭强站起来,道:“我和卫东先说两句话,你们等一会。”两人也没有进屋,就来到花园的角落。

    “高建自作孽,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侯卫东就表白道:“我懂规矩,没有乱说一句话。”

    曾昭强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你这朋友值得交,这几年交通大建设民,石场生意好做,你抓住机会好好经营,多赚些钱,有了资本,想当官也就容易,这个你慢慢体会。”

    虽然李晶热情挽留,侯卫东明白自己身份,还是跟着曾昭强一起回到了益杨,毕竟汉湖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到了益杨县,曾昭强道:“送你回青林?”

    侯卫东诚恳地道:“曾局,不用管我,我有落脚之处。”

    “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交通局要集资建房,多修了几间,你若要,就按市场价卖给你。”

    “那当然好,谢谢曾局关心。”

    “自家人,不要客气,这事你找朱局去办。”曾昭强在车上挥了挥手,就一溜烟去了。

    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房间,关闭了房门,侯卫东没有关门,就在电话位置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小佳很生气,“你干什么去了,好几天都没有打电话。”侯卫江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了实话,道:“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贪污受赌,害得我受了拖累,这几天到检察院去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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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要多大才是尽头,镇长、县长、市长,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女人几个才能满足,一个,二个、三个,生命不息,风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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