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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斗客     风流西席txt下载     风流西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章 拜访王周

    由于吴县的县衙很小,除了一个公堂,就剩下一间客厅和一间书房,还有留给县太爷住的一个小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三间卧室,刚好也就住下了安小楼、樊老八和张全。

    入夜了,樊老八和张全都早早的歇了去,只剩安小楼的房间还点着灯,昏黄的灯光将安小楼的身影映照在窗户纸上,此刻他正在将下午收集起来的信息做汇总,从中想要理个头绪出来。

    就在安小楼冥思苦想之时,他并不知道,在对面公堂的屋檐上,有一个黑影正也对着他的房间凝目长望着。

    “那个王周,好像很了解内情的样子,而那个店家老张对王周的态度,明显的很反常。”安小楼在屋内踱步,这年月没有香烟,他只能用一根秸秆聊以充数,叼在嘴边吧嗒着。

    想到这里,安小楼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去找那个王周了解了解情况,虽然他挺受不了那人身上的味儿的。

    天越来越短了,安小楼觉得自己才刚躺下,竟然就天亮了,他无可奈何十分不舍的离开床,伸了个懒腰,还没穿好鞋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安小楼懒洋洋的问道。

    “安大人,是我,皂隶老吴。”门外穿来老皂隶的声音,“我帮您打了洗脸水,还有一笼包子做早点。”

    “哦,真是麻烦你了。”安小楼起床,趿拉着鞋子,走去帮他开门,门口,老吴正满面笑容的望着他。

    “安大人,您早啊。”老吴的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盆里是满满的一盆清水,他的手臂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左手的小手指上还勾着一个油纸包,虽然隔着油纸包,安小楼还是闻到了香喷喷的肉包子味。

    “你也早啊,放在那边就好了。”安小楼笑道,“其实这些活不用你做啊。”

    老吴抬脚进门,一边麻利的把铜盆放在木架子上,毛巾搭在木架子背部,一边就把包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站到了门口,毕恭毕敬的说道:“安大人,您可别这样,伺候您就是老吴的份内事,若哪天您不要我伺候了,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了?”

    安小楼笑着,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这是深深的奴性吧,几千年来都是如此的。他走到脸盆架前,很是爽意的洗了一把脸,然后美美的吃了一顿早餐,老吴则一直站在旁边等候他洗完脸,吃完饭,又把该收拾的收拾好,就准备离开了。

    “老吴。”安小楼忽然开口叫住他,“你可认识一个叫王周的人?”

    “王周?”老吴原本都已经转身准备踏出门槛了,听到安小楼这么说,就愣住了,“我认得,他是本县的一个出了名的破落户,原本祖上也是有些家业的,奈何到他父亲那一辈,就开始落败,到他这一代上,就已经家徒四壁了。”

    “哦……”安小楼沉吟着,“他为人如何?”

    老吴苦笑着摇摇头:“呵呵,安大人,实不相瞒,那王周与我,还是沾亲带故的,算起来,他也是我孩子的远房舅舅,平日里我也没少接济他,还曾介绍他到衙门里当差,只可惜他是一个四体不勤的人,惯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成日里吃了东家吃西家,除了四处打混,就是喜爱睡觉了,毛病倒也没有多的,就是一个嘴贱,也不知因此得罪了多少人,这都快四十岁了,还没娶到浑家。”

    听到老吴这么说,安小楼心中大略对这个叫王周的人也就有了些许的了解,这应该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就跟他那世界农村里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差不多,好在这个王周比那些二流子要强些,至少老吴还没说他是劣迹斑斑的,当然,也许是顾及到亲戚的颜面,老吴才不说的吧。

    安小楼又与老吴随口闲聊了几句,顺便问了问王周家的住址,便让他下去了。

    收拾好床铺,安小楼来到院子里,这吴县知县住的地方还真是寒酸的很,一点不似他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般,亭台楼阁什么的,整个院子里光秃秃的,既没有井台,也没有树木,更别提石桌石凳子了。院子的地上都铺着青砖,有些砖头都碎裂了,砖与砖的缝隙中还长出了些杂草,这院子与前边的县衙就一墙之隔,从大堂出来之后,经过一个狭窄的过道便可到达这内宅,宅子就三间房,成一个“L”型分布着,当初安小楼秉着尊老爱幼的原则,让樊老八和张全住了正房,自己则在厢房里住下,如今那两间房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安小楼就好奇了。

    “难道这老樊和张全都还在睡觉?”安小楼一边嘀咕,一边就悄悄从回廊走到他们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

    “安大人,您别敲了。”就在这个时候,老吴抱了扫把进来打扫庭院,“那两位老爷一早就出去了。”

    “一早?”安小楼愣住了,心里暗暗想道:“这老樊,为了一顿饭难道跟我拼了啊。”

    “是啊,我早晨过来上工时,在路上就遇见樊老爷,他正领着那个下人往什么地方去呢。”老吴说道。

    安小楼哦了一声,心里说道:“这老头,手脚还真是快,看来我也要快些去办事了。”

    按照老吴的指点,安小楼来到了位于县城东边城墙根的一处破败窝棚,这里原本是一处马棚,后来养马的人走了,王周又好吃懒做,没有收入,为了吃饭变卖了祖屋,暂时就把这马棚当作了他的窝,每日里晚出早归,过的却也不如一个乞丐。

    马棚原本是四面透风的,王周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些草席,将三面给遮掩起来,勉强成就了一间屋子。安小楼站在屋子前,这里蚊蝇丛生,散发着一股子**气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

    “王周在吗?”安小楼手里拿着两块大饼,两根油条,还有两块粢饭,大饼卷油条以及粢饭是这江南地带惯有的特色早餐,他打算跟王周聊聊,顺便套套话。

    “呼呼……”屋里没人说话,却传来均匀的鼾声。

    此时已经是上午了,骄阳悬挂在当头,街上不似昨日下午那边寂寥,已经有不少行色匆匆的人从各处赶来,街上也算是热闹起来。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着,唯独王周这里很是清净,如果不是味道难闻,安小楼简直觉得这里是与世隔绝,那王周更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窝棚是靠着城墙搭建起来的,由两根快要腐烂的木柱子支撑着,安小楼想敲门,却发现根本无门可敲,那门也不过是个草席盖住的。

    “王周在家吗?”安小楼提高了声音,仍旧无人应答,这一次屋里却连打鼾的声音都没了。

    就在安小楼寻思要不要直接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有一辆笨重的牛拉水车从里面的巷子里出来,赶车的是个老汉,见安小楼站在这窝棚前,很是稀奇的望着他说:“咦,这位小哥,你找谁?”

    “老伯,请问这里可是王周的家?”安小楼正想找个人问问呢。

    “是倒是,只是你来的时间不对啊。”老汉停住车,对安小楼说道,“那王周此时正睡觉,便是雷公来找他,只怕也叫他不醒。”老汉说完,便又赶了车往前走去了。

    安小楼无奈了,他站在门口思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直接进去算了,虽然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这王周跟那河道浮尸案有关,但是昨日在酒馆里的一幕,以及安小楼心里强烈的预感,让他觉得这个王周非常可疑,就算不是凶手,至少也是知晓内情的人。

    安小楼掀开门帘,一股潮湿和闷热,夹杂着酸臭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把安小楼吃的早饭给顶了出来。他皱起眉头,适应了好一段时间,才勉强能够继续呼吸,并且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窝棚不大,除了门前安小楼落脚的地方,就只剩下靠墙的一张床铺了,也就是说安小楼此刻正与那个王周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在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安小楼开始观察屋子里的一切,床上一床破棉絮就算是王周的被窝了,此刻王周正和衣而卧,将棉絮夹在腿裆里,侧身躺着,双手紧紧的搂住了棉被,作为男人,作为曾经单身的男人,安小楼十分明白,王周这是把棉被当老婆来抱了,更让安小楼哭笑不得的是,那王周一边打鼾,一边流口水,还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丝毫不曾察觉自己家中已经进了一个别人。

    安小楼用脚踢了一下床板,顿时原本就不结实的木床嘎吱嘎吱摇晃起来。

    “王周,地震了!”安小楼在王周的耳边猛的大喊一声。

    “啊,谁!小凤!”这家伙,还惦记人家的黄花闺女呢。

    王周猛的惊醒,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安小楼,问道:“你是哪个?”

    “呵呵,王周,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安小楼向他亮了亮手里的烧饼油条和香喷喷的粢饭,“你一定还没吃早饭吧?”

    “这是给我的?”王周伸手在胸前搓着灰,斜吊着眼睛看向安小楼,“你这官人倒也有趣,居然会来到我这里帮我送早饭,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呵呵,目的是有的,倒也未必是坏心眼啊,我说,这早饭你倒是吃呢还是不吃?”安小楼笑道。

    王周一把夺过烧饼油条,嘀咕道:“天上掉下的烧饼,不吃的是傻子……吃!怎么不吃?”

    安小楼从他房间的垃圾堆里找了张凳子,坐在王周的对面,望着他说道:“有道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王大哥你应该很清楚吧?”

    王周嘴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烧饼油条,一听这话,差点被噎住,他瞪着眼睛看着安小楼说道:“怎么,你还要我钱不成?告诉你吧,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大条!”

    “怎么会要你钱,这算是给你的酬劳,你若能帮的到我时,莫说这一顿早餐,便是连续请你吃十天半个月我都做得到。”安小楼笑道。

第171章 也许是圈套

    “此话当真?”王周一听到有免费的早餐吃,还是连续十天半个月,他的眼睛便瞪得更圆更大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安小楼伸出手去,要与他击掌,王周望着安小楼伸出的手掌,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这王周,虽然看起来邋邋遢遢,做的事又不入流,可这几句话聊下来,安小楼发觉他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还能是什么呢,还不是想知道那河道浮尸的案子么,你也知道,我朋友做个官不容易……”安小楼缓缓说道,“头一次做官,做的是九品芝麻官就不说了,连这个县太爷都是代理的,能不能扶正,就看这一次办案是否给力了。”唐尔正就是安小楼所假设的朋友形象,他是把那唐尔正怎么可怜怎么说了。

    王周一边吃着大饼油条,一边听安小楼说着,等安小楼说完了,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事,我为难啊。”

    “怎么说呢?”安小楼提起了兴趣,问道。

    “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过日子也都不容易……”昏暗的光线下,安小楼看到王周眉头深锁,似乎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倒与他昨天所看到的王周大不相同了,昨天他可是亲眼看见这家伙调戏人家闺女,又对那老张吆五喝六的,讹人家的酒吃。

    “死者呢,死者不也是你的邻里乡亲么?”安小楼一句话就点住了王周的穴道,只见那王周面上浮现出一股复杂的神情,不住的点头,吃烧饼的速度也变慢了。

    王周沉思一会,大约是在考虑要否把他自己所知道的事告诉给安小楼听,过了一会,他似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口将剩下的烧饼油条塞进嘴巴里,跳下床,拍拍手说道:“兄弟,你且随我来。”

    安小楼看见此时的王周,除了外形依旧猥琐之外,那眼神却是灵动的,他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王周闪身出了窝棚,回头向安小楼看了看,径直往城门外走去。

    吴县其实距离苏州城并不远,一条苏州河弯弯绕绕,出了苏州以后分了许多的支流,这吴县就有幸分到了一条,名为熏河。王周带着安小楼出了城门,一路走了约莫一里多路,来到了一处河边,那河上架着一座石拱桥,王周指着那桥对安小楼说:“兄弟,你看到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地方。”

    第一次?安小楼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静静地等着看王周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天我从城外村子里周寡妇家出来,嘿嘿,大家都是男人么,你晓得的。”王周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与那周寡妇相好多年,变卖了祖屋为她偿还赌鬼丈夫死前欠下的债务,却再没钱来娶她过门……抱歉我跑题了。那时候天刚蒙蒙亮,我看到有东西浮在河面上,后来漂过来,我才发现是死尸。你想,一大清早的,看到原本清澈的河水里有那玩意儿,真是要多倒霉就多倒霉。”王周一边说,一边顿足叹气,好象浑身还是有洗不干净的霉气一般。

    “然后呢?我记得我朋友跟我讲的是老皂隶,就是衙门里的老吴发现的啊。”安小楼问道,他想起了老吴那张笑脸来。

    “老吴?嗤!”不知道是为什么,这王周一听到安小楼说起份属亲戚的老吴,便在鼻子里嗤笑一声,“那老东西……”

    “据说老吴和你是亲戚呀?怎么看起来好像关系不大好的样子?”安小楼站在桥头,望着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在几天前,曾有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这里,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杀,生命都太脆弱了。

    ”是亲戚,他是我远房的姐夫。“王周说道,“他能够在衙门里当差,还是我爷爷给打点的呢。只不过得陇望蜀的人,我都不想提及他,不过确实,后来那天我当时没管河道里的死人,哆嗦了半天就进了城,然后在城里你猜怎么着?我又看到死人了。”

    王周的一个“又”字触动了安小楼的神经,他敏感的抬起头,看着站在桥中央最高处的王周,眼前这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尽管还是一般的瘦弱,却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没了之前猥琐的那种气质,没错,在安小楼看来,猥琐也是一种气质,而能够猥琐,也是一种本领。

    “怎么,是那尸体被水流冲到了城里么?”安小楼猜测着,问道。

    “切,怎么可能!”王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远处的河流向安小楼说道,“你看那里,这熏河自西向东流淌,而县城在这河的西面,如果说是在城里河道的尸体被水流送出城外,这倒还是情有可原,可要是逆流而上……”王周不说话了,事实上安小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王周没说谎,那么这条河里,当日就是有两具尸体了。

    两具尸体?那么为什么只捞上来一具?另外一具尸体哪去了?安小楼心中已经满腹疑问了。

    “你也觉得很稀奇吧?”这王周自从吃了安小楼的烧饼油条以后,就对他推心置腹了,口口声声叫着兄弟,也不以官人相称,这倒也好,至少他也许会因此对安小楼少几分戒备,多几分坦诚。

    “嗯,是有些稀奇的,那么王周大哥,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安小楼很认真的问道,他对眼前这个被别人称作破皮无赖的人,口气比较尊重,至少是把他当个人来看待的。

    王周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大概很少有人会尊重他的看法吧,被安小楼这么一叫,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了,双手聚拢在一起搓着,连身上积年的泥垢都搓了出来。

    “我认为是死了两个人,因为虽然衣服是一模样的,但是后来我帮老吴在河道里捞上来的那个人,却明显不是之前我在这里所看到的那个,虽然在先前看到的那个浮尸距离我比较远,看得不太清楚,但是那尸体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不是快腐烂了,就是很肥胖的人,而那郑皮匠,哦,谁知道他是不是郑皮匠呢,反正就是那个人很瘦,并且……”说道这里,王周显得有些犹豫和神秘了。

    安小楼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关键中的关键了,他也不去追问,只是耐心的等待着王周做好抉择。

    “兄弟,有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死人都是无辜的。”王周犹豫了半天,忽然开口说道。

    安小楼对王周说的这句话表示有几分不解:“王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王周虽然已经落魄了,也是个穷光蛋,平日里嘴皮子也贫贱一些,但是有些事还是晓得不要去做的。”王周犹豫着,一字一句的慢吞吞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好象一只大葱,一层层的被人剥开皮,那还是有些疼痛的。

    安小楼认真听着“破落户”王周的话,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定是关键了。

    “有些人,偏就是不把自己的一副好皮囊当作一回事。我知道有个人,与主母私通,帮家主戴了绿帽子,这倒也罢了,偏他还要去祸害人家的闺女……”王周憋红了脸,慢吞吞的说道,“这样的事怎么好去做呢?”

    “王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安小楼皱起眉来,看着王周。

    “不能说了!决不能说了。”王周忽然摆手,怪叫着,从桥头蹿出去,向城里跑去,跑出十几丈远,又站定了,回头冲安小楼喊道:“兄弟,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也不要吃你的烧饼油条了!”喊完,他便又转身没命的跑了出去。

    与主母私通?帮家主戴了绿帽子?祸害人家的闺女?

    安小楼对王周的行为表示不解,他在细细琢磨着王周的这些话,似乎每一句话里,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唉!”安小楼叹了口气,转身也慢吞吞的离去,走了老远,他还回头去看那桥,那河,河水依旧静静的流淌着,似乎在向世人们昭示着什么,它在诉说什么呢?安小楼猜不透。

    回到吴县县城,已经是中午了,安小楼在衙门里吃了午饭,便去找樊老八,让他奇怪的是,樊老八竟然还没从外头回来,樊老八不在,张全自然也就不在了,衙门小,皂隶少,一时间安小楼忽然觉得无限的寂寞袭上心头。

    他悻悻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中,坐在床头,皱起眉把今天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梳理一遍,既然是有主母,又有家主,那么依照王周话里的意思,这案子必定与一户有钱的人家有关,就算不是富豪,也至少是殷实的小康之家,否则又怎么会有主奴之分呢?

    就在安小楼冥思苦想时,一声轻叹从外头传来,一听这声音,安小楼便知道是玉玲珑到了。

    “玲珑姐,进来吧,反正我到哪里都是逃不脱你的法眼的。”安小楼笑道。

    玉玲珑推门进来,复又转身关上门,她现在胆子也大了,青天白日的就敢上门来找安小楼了。

    “你这人,偏偏就是不听话,怎地又跟那些人搅和在一起了?真是越发的不知死活了。”玉玲珑站定,就噼里啪啦的开骂了,当然,她骂人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

    安小楼苦笑道:“我也纳闷来着,我好端端的在苏州呆着,怎么就跑到这吴县查案子了呢?”

    “这倒要问你自己了,那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玉玲珑略有些无奈的说道,“既是来了,我想你若不能破了这案子,也是回不去了,不过怕只怕,你即便破了这案子,也无法脱身了。”

    “哦,这话怎么讲?”安小楼听到玉玲珑的话,好奇心就起来了,不过说实在的,就算是他自己,心里也隐隐有这种担忧,总觉得自己是掉进坑里了,这文中信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难道非要他安小楼做官不成?

    “没法子,帮你吧,又怕你得瑟,不帮你吧,又怕你吃亏。”玉玲珑无奈的摇头,“给你一个提点吧,你找那王周,算是找对了。”

第172章 喊冤的女人

    “是的吧?!”安小楼一听到玉玲珑这话,喜不自禁,从床上跳下来,叫道,“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他一时开心,竟然忘记了玉玲珑是女儿家,男女有别之嫌,双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就像是对自己的好兄弟那样的摇晃起来。

    “你这人……”玉玲珑峨嵋微蹙,面色腾地就红了起来,安小楼见状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有些轻浮了,忙把手收回来,尴尬的把目光投向别处,咳嗽了两声,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玉玲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桌前,噹的一声撞到了桌角,大约是撞的疼痛了,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撞的疼痛了,还是因为对安小楼的举动有所不满,总之她支吾了一下,没说什么,为了缓解尴尬,她索性就坐在了椅子上。

    “那个……”

    “那……”

    停顿了一会,安小楼和玉玲珑居然异口同声的开始找话说了。

    “女士优先。”安小楼讪讪的说。

    “就你花头多……”玉玲珑轻声道,“你再去找那王周问问看,我也帮你查探一下,还有……”玉玲珑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安小楼,却又不敢说。

    “你怎么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了?”安小楼皱眉,“难道玉玲珑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你要多留心身边的人,对你好的未必是好的,对你不好的也未必是不好的,总之现在风云将起,你一切要好自为之,我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时刻跟在你身边的。”玉玲珑轻声道,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安小楼觉得奇怪,他与玉玲珑相识颇久,却从未听到过她以这般口吻与自己说话。

    “我知道了,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安小楼问道,“就不能跟我说说么?没关系的,我嘴巴严实的很。”

    “呵呵……”玉玲珑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看样子是又要闪人了,“有什么好说的呢?没什么好说的。”她轻轻拉开门,将离去之时,头也不回的又说了一句:“万事都要小心些。”

    看见玉玲珑又如往常一般高来高去的走掉,安小楼摇头苦笑,这丫头从来都是这样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的时候毫无征兆,走的时候毫不留恋,有的时候安小楼也很羡慕玉玲珑,一身绝世武功,纵横天下,快意恩仇,是么?似乎本来是该这样的,可看起来她却一点都不快乐,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安小楼还没心思去探究玉玲珑的内心世界,他要做的,就是再访王周。

    不知不觉安小楼已经到这里一天了,而那个正牌的代理知县唐尔正,居然连半面都没露过,这家伙估计又去山塘街找谢如烟叙旧去了。出了县衙,安小楼就直奔东城的城门边上,这里就是王周家所在的地方,门帘大敞四开着,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王周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后生,你来找王周要债呢?”一个买菜归来的老婆婆看到安小楼茫然的站在窝棚前,好心的跟他说道,“别找啦,他这会决计不在家的,一准又去哪儿蹭吃蹭喝去了,便是找到了,他也无钱还你……”

    老婆婆一边说一边摇头,自顾自的往家走去了。

    安小楼苦笑着,看样子这个王周在外头的名声可真是不咋地了,连一个老婆婆都要这样说他。嗯,蹭吃蹭喝?安小楼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了县衙对面的那个破旧的酒馆,这小子肯定还在那酒馆里头吃白食呢,想到这里,安小楼拔脚便往酒馆走去。

    来到张记酒馆,安小楼抬脚进去,这会子不是吃饭的当口,酒馆里的生意冷冷清清的,跟昨天一样门可罗雀。

    王周果然在这里吃喝着,依旧是一碟小菜,一碗雪菜肉丝面,外带一壶酒,依旧是那个姿势,一只脚不停的掂着,一只脚高高翘起放在条凳上,那污脏的手指还在脚缝中抠唆着。

    安小楼进了酒馆,在昨天那位子上坐下,这次那个店主老张很快就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这位公子,您又来啦?”

    “是啊,来照顾你生意不好么?”安小楼笑道,“今日里不饿,帮我上点点心茶水吧。”

    “哎哎,好嘞!”老张应道,便自下去安排去了。

    安小楼向王周瞟去,那家伙兀自吃喝着,并不向安小楼这里看,似乎早晨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

    “凑做一桌吗?我刚好想找个人喝酒。”安小楼淡淡的向他招呼道。

    那王周眼睛一抬,看了看安小楼,喉咙里咕噜一声,攒出一口痰来,向着门外就吐了出去,然后端起盘子碗筷,两步来到安小楼的桌前坐下,又返身把酒壶端来。

    “吃就吃,怕你不成?”王周大大咧咧的说道。

    店主老张端了一托盘的茶点出来时,看到安小楼竟然和那王周坐在了一起,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他叔,你又讹人了?仔细得罪了不该得得罪的!”

    安小楼呵呵笑着说道:“店家,不妨事,是我自请他来坐的,他也是独自一人,我也是孤家寡人,这样喝酒最无趣,不如就凑做一桌来的痛快,烦劳你在帮我舀二两老酒来吧。”

    “好吧。”店主把茶点放在桌上,便自犹犹豫豫的下去了。

    “王大哥,你说吧,究竟是为什么呢?”安小楼见王周的眼睛随着那老张在转动,一刻也不离开他。

    “什么为什么?”王周哼道,“你要问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呢?”

    “我却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呢?”安小楼叹息道,“据说你祖上也是殷实人家,在这吴县县城也算的首屈一指了,怎么今日你却落魄至此呢?不应该呀……”他打算攻心,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心结,王周也不例外。

    这王周乍一看上去,似乎是一个破皮无赖,接触下来,安小楼才发现实际上他的内心世界十分丰富,为人也有和善之处,之时不知为何,要在外面以这种形象打混。

    “啐!”王周朝地上吐了口螺丝壳儿,冷笑道,“什么殷实人家,什么首屈一指,万般都是过往云烟而已。”

    安小楼与王周相谈这么久以来,他心中对这王周有个隐隐约约的感觉,王周读过书。

    “王大哥,敢问你是否是秀才?”安小楼试探着问道,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也许是王周心中一痛处。

    果不其然,听到秀才二字,王周愣住了,嘴里塞满了菜肴,却不去咀嚼,他愣神半晌,一直到老张把安小楼要的酒送上来,才回过神来。

    “什么秀才,你可莫要说笑了。”王周嘀咕道,见有新酒上来,他却也不客气,兀自伸手去拿了来,咕嘟咕嘟就往碗里倒,他那海碗,这一壶酒竟然还填不满。

    老张大约今日也没什么事可做,送了酒,也不进里面,就坐在旁边的条凳上,听到安小楼与王周说起秀才来,他便插话道:“秀才?这位公子,你旁边这个可就是个秀才呢,当年也是一等一的好学生!”

    老张所说的一等一的好学生,自然就是王周了。

    “哦?”安小楼来了兴趣,转向老张,“老哥说说看啊。”

    老张瞥了王周一眼,缓缓道:“我是外乡人,来吴县有三十年了,与这王周也是自幼相识,我看着他一点点变化的,从最开始入私塾读书,到后来考中秀才,再到后来一夜破家……”

    “行了!”王周忽然将酒碗顿在桌子上,里面的酒几乎洒出来一半,“你再说,我便……”

    “他叔,你也是该醒醒了……”老张叹口气。

    “呵呵,好吧,是我问了不该问的,来,王大哥,张老板,你们不如陪我喝一杯。”安小楼指着桌上的菜说道,“今日里都算我的,我请客,张老板你再多弄几道好菜,一起来陪我们吃了喝了,人生在世,苦乐参半,难得爽气一回,还请两位一定要趁了我的心意!”

    那店主和王周听到安小楼这话,彼此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也好。”

    对王周来说,他是又寻摸了一餐酒饭吃了,对那店主来说,也恰好可以排遣心中的积郁的一些怨气。

    见店主去了后厨,王周便把安小楼瞪住:“我来问你,若是杀了该杀之人,是否犯法?”

    安小楼琢磨着王周话里的意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把这人给吓跑了。

    “要看情况吧,有自卫反击和蓄意谋杀之分啊。”安小楼说道。

    “何为自卫反击?何为蓄意谋杀?”王周眼睛瞪起来。

    “比方说一个恶人,正欺负你时,被你杀死了,这就可以说是自卫反击,这是理所应当的,我个人认为,不但不犯法,反而该受赏,但如果同样是这个恶人,平常就爱欺负你,这一日你寻摸着,把他给杀死了,这就算是蓄意谋杀了。”安小楼想了想,跟王周这么解释道,“虽然同样是恶人,所处的事件环境不同,结局也截然不同。”

    “哦。”王周眯缝着眼,听安小楼说了这话,嘴里哦了一声,便又自低头吃菜去了。

    “怎么?王大哥,你有什么心事么?”安小楼帮他倒了杯就,试探着问道。

    “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有什么心事?”王周自嘲的笑着,“你也别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让我考虑考虑吧,事关一家人的生死问题,我不该妄自胡言乱语的。”

    听到王周这么说,安小楼心里已经安定了一大半,多半这个案子,这就要结了。

    就在这个时候,安小楼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还有车轱辘声,然后就是一阵臭气扑鼻而来,这股臭气却不是王周身上的酸臭气,而是那种**的味道,腐尸的臭气。

    “这娘们……又来了!”王周皱眉说道,“她还真是一天都不肯拉下的。”

    安小楼知道,这肯定是那皮匠家的媳妇拉了“丈夫”的尸体来喊冤了。

第173章 开堂审案

    安小楼放下筷子,走出了张记大门,来到了那妇人跟前。

    妇人约二三十岁,模样长得还算漂亮,身上穿一件白色的孝服,头戴白花,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嘤嘤啜泣着,声音也不大,但又足够引起路人的注意,安小楼觉得挺佩服她的。

    在那妇人的身旁,有一张草席,席子上躺着一个人,这应该就是那个郑皮匠了,至少眼前这个妇人笃定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天气已经渐渐炎热了起来,那尸体的味道自然就不必言说了,光是周围嗡嗡飞动的苍蝇就够让人恶心了。

    “大嫂,你这是?”虽然明知,安小楼还是决定故问。

    那妇人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会了,路人都已经见怪不怪,起初还有人会上前询问安慰,时间久了,也没人问,非但没人问,大家还都躲着她,可不么,腐尸,死人,这天气,谁不躲着呢?唯独安小楼强忍住呕吐的**来问她,她自然是特别激动了,安小楼没开口前,她还是嘤嘤啜泣,一开口问她,她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吴县难道就没有青天大老爷吗?我丈夫死了,都没人管吗?”那妇人不回答安小楼的话,反而是嚎啕大哭起来。

    “你报官了?”安小楼心里当然知道她已经报官了,“死者要入土为安,你为何不先把你丈夫下葬呢?”

    “不能抓到凶手,我丈夫死不瞑目!我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他下葬!”那妇人抽泣着说道,说着说着,她忽然狐疑的抬头打量安小楼,用那种极为不信任的口吻问道,“你又是哪个?”

    “过路人。”安小楼沉吟了一下,说道。安小楼目前还不想让这个妇人知道他的身份。

    “嘁!”那妇人擤了把鼻涕,嘴巴里嘁了一声,不再看安小楼,转而又嘤嘤哭了起来。

    安小楼皱起眉来,这个妇人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她这是想做什么?对于大夏的律法,安小楼是不熟悉的,但是他敏感的觉察到这个妇人对自己丈夫的死并不是那么的悲伤。安小楼转过身,离开了那处充满尸臭和蚊蝇的地方,跺了跺脚,拍拍身上的污脏气息,进了酒馆。

    酒馆里,店家和王周原本正说着什么,一见安小楼碰了一鼻子灰进来,便齐声笑了,那笑是善意的,带着一丝揶揄。

    “说了你不听呢!”王周哼哼道,“那娘们,别去管她,只可惜死了的人,却只能这样暴尸在外,可怜呐!”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安小楼随口问道,

    王周和这店家都是活生生活在民间的人,他们是民,所以也最能够了解民的想法,与唐尔正等人是不同的。

    “还能为啥?白花花的银子呢。”店家脱口而出。

    “得了吧!”王周哼了一声,“若只是为钱,那郑皮匠也赚了不少的钱,那娘们,别有用心。”

    安小楼盯住王周的眼睛看了看,他看见王周的眼神闪烁着,不时的向店家瞟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总不能还惦记着人家的女儿吧?

    晚上的时候,唐尔正出现了,他坐着顶绿尼小轿,从苏州城里带来了新鲜的卤猪脚和一些安小楼爱吃的点心,他也真是会找时间,那妇人前脚刚拉了尸体走,后脚唐尔正就缩手缩脚的来了,安小楼从未看到过他这副模样,看来他也对那妇人很头痛了。

    “唐大人,真没想到也有能够难倒你的事啊!”唐尔正在安小楼的心里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算得一个实干型又在苏州有些权利的官,毕竟唐尔正是一把手文中信眼里的红人,按照安小楼前世家乡的某些同级官员的做法,没准就有黑保安出来整治一番了,可这唐尔正却怕那女人怕成这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哭过了笑完了,安小楼又在心里赞叹这大夏,有些时候,某些方面,对官员的治理还是很有手段的。

    “唉,贤弟,你是不知道的,我本就是个胆小之人,最怕就是见到血啊死尸啊什么的,再加上这妇人,是那种油盐不进的人,她一要一个说法,二要我们赔她相公,这要怎么赔呢?”唐尔正一摊手,“她是本地人,家族里人丁又兴旺的很,难弄。”

    “审案子啊!”安小楼说道,“拖是没用的。”

    唐尔正一听到安小楼这话,便冲他眨了眨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所以就靠你了呀,我做你的后盾,赋予你一切权利,这衙门里所有的衙差,都归你调遣,并且文大人也调了个仵作来帮你,明天应该就到了。”说完还很是认真的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怎么样你看我对你义气吧?

    “你猜怎么着?”安小楼听唐尔正这么说,便神秘的低声道。

    “怎么?”

    “我发现我上了你们的鬼子当了!”安小楼捶了唐尔正一拳,两兄弟就嘻嘻哈哈嬉闹起来,那唐尔正原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成天之乎者也的文人,可跟安小楼走得近了竟然把他的许多习性都学了个七七八八,连贫嘴都学的差不多了。

    “文大人说了,让你和樊八爷可以随时开堂问案,一切权利与正式知县无二。”闹了半天,唐尔正正色说道,“我这阵子会好好帮你料理学校的,三好姑娘那边我也去和她说过了,家里的一切你就不要惦记了。”

    “好吧。”安小楼闷头说道。

    第二天是阴沉的天气,安小楼特地起了个大早,天灰蒙蒙的,还没完全的亮起,他是想堵到樊老八和张全,跟他们俩商量一下开堂问案的事情。

    安小楼刚刚出了房门,便在走廊里碰到了张全,他正往安小楼房间走去。

    “咦,安公子,刚好,我们老爷刚好要我来请你过去呢。”张全说道。

    “那刚好,我也要找他去呢。”安小楼不想再拖拉了,苏州还有一摊子事没搞定,那史密斯也不知道走没走,三好,七儿,他都挂念着,安小楼可没樊老八那般的清闲自在。

    进了樊老八的房间,他正在洗漱,张全快步走过去帮他拿了毛巾,看起来这老头其貌不扬,其实架子大的很,处处倒要人伺候着,就跟个皇帝似的,安小楼看着张全那般的殷勤模样,心里想道。

    “八爷,您早!”安小楼拱手行礼,无论如何,礼数一定要做足的。

    “安公子,坐。”樊老八的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洗过之后,伸手让座,安小楼也就毫不客气的坐下了,他从不学人欠半身什么的,那样坐的难受死,倒不如索性站着得了,而樊老八也混不在意安小楼的举动,反正文中信也早已跟他说过的,这安小楼有时候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

    “八爷,我今儿个找你,就是想趁你出门查案之前跟你商议一下,速速开堂问审的事情,这衙门口老是陈尸也不妥,天气渐渐炎热了,尸首要变坏的,这流行病传染病就都从这里出了,让苦主早日安葬了,我们呢也早日安心。”安小楼说道。

    “嗯,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但是有一点……”樊老八拿双手捏着他自己的太阳穴,沉吟道。

    “一定要破案,抓住凶手!”安小楼不等他说完,便接口说道。

    “呵呵!正是!”樊老八看着他,笑了。

    安小楼是第一次升堂问案,上一次进衙门,就是那个地包天和村妇的事了,不过那时候他是作为被告站在堂下的,而这一次,他与樊老八并肩坐在公堂之上,是作为主审官之一出现在这大堂上的。

    皂隶老吴,王周,以及苦主郑皮匠的媳妇都被传唤了来,尸体就陈放在衙门外,由仵作再次查验了,堂上公差威严,樊老八和安小楼两个又是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这公堂上,倒也真有几分清正廉明的气氛了。

    安小楼先问了问发现尸体那天的事,分别取了老吴和王周的证词,那王周不住的拿眼偷瞄安小楼,见安小楼对他眨巴眨巴眼以后,便慌忙又垂下头来,心里嘀咕道:“这人原来是太爷,怪哉,太爷请我吃烧饼油条!”

    待安小楼审问完了老吴和王周,那樊老八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话了。

    “堂下可是郑皮匠之妻?”樊老八也不知是否做过官,在这公堂之上,虽然没有官服加身,却让安小楼感受到一种压迫感,那种感觉,就好象是见到了中央领导一般,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心中于是暗暗奇怪了。

    “民妇正是。”那妇人一开口便是一阵哭腔,“我相公死的冤枉,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双儿女,全指望他一人养家糊口,还望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嗯,若是无辜冤死时,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樊老八摸着胡子,看着那妇人,严声问道,“我来问你,你是何时发现你家相公失踪的?”

    “半月之前,我相公说接了一笔买卖,要到隔壁县去一趟,至多七八日,最少两三日便返还,可八日过去了,他却音信全无,结果在几天前就从河里捞到了尸首,我相公死的好惨哪!”那妇人嚎啕大哭起来,一副泼妇模样。

    “休要哭泣,好生说话!”张全实施的大喝一声,那妇人立时吓得住了嘴,安小楼看到这副模样,真心想笑,他忽然想起播放器来,这妇人简直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前一秒还在不停哭泣,后一秒却戛然而止。

    “我来问你,你看到这尸首时,凭什么就认定那是你的相公,据方才两位人证所言,那尸首面目全非,根本就无法辨识的清模样。”见樊老八不问话了,于是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这……我相公出门时身上穿的衣衫,还有……”那妇人愣住了,努力的回忆着。

    “还有什么?”安小楼追问,“这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人更不可以乱人,你就不怕你这会哭闹着帮相公申冤,明朝他却安然返家了?”

第174章 大变活人

    “我……”那妇人被安小楼连胜逼问的无话可说,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就是知道,他穿的与我家相公一模一样的衣衫,身材也一般无二,不是我家相公,还能是谁?”

    安小楼轻笑一声,指着张全说道:“你看他身材如何?”

    那妇人抬头看了看张全,又茫然的看了看安小楼,这个问题难住她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安小楼招手让张全过来,伏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张全于是去到后堂,不多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后堂与前堂之间的耳门里,那人背朝众人站着,看那衣着,似乎就是张全。

    “你看那人,你可认识?”安小楼指着耳门里的人问那妇人。

    “不就是方才的官爷么?”那妇人仔细看了看,说道。

    “你确定?”安小楼定定地望着她,微笑着问道。

    “我……”妇人有些犹豫了,不过后来还是点点头说道,“确定。”

    “你当真确定?”安小楼又追问,“你又凭什么说他就是刚才站在这里的人?”

    “我……”妇人这次犹豫的时间很长,“他们的衣服是一样的,身材……”

    “身材如何?”安小楼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笑意,那种笑意,让人看了会情不自禁的有些心慌,那是咄咄逼人的笑。

    “身材也是一样的……”妇人喏喏道。

    “好,你过来!”安小楼这次却是对那站在耳门旁的人说的。

    “是,大人!”那人过来了,走到堂下时,大家才发现,这人非但不是张全,两者相差还甚远,张全二十来岁,而这人已是人到中年,张全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小伙子,而这人却是满脸的麻子,有认识他的人,发现他正是在衙门里的应门的皂隶。

    “你说这人是张全,现在你却看看,他究竟是谁?”安小楼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声音却透着一丝隐约的威严。

    “可……”那妇人张了张嘴,却说不上什么辩解之辞来,只好羞红了脸,垂下头。

    “张全,你来。”

    随着安小楼的唤声,张全也从后衙走到前面来,与那皂隶站在一起,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却是一模一样的款式与颜色。

    “你说你相公的衣服与那死去之人一模一样,但那却是今年春季最流行的款式,不说别的,单是这吴县,恐怕随便都能找出十几二十个有那种衣服的人,你又说你相公的身材与那死去之人一模一样,可你现在看看张全与皂隶,他们两个身高差了一个头,你的眼神真的不怎么样啊大嫂。”安小楼沉声道。

    “我……”妇人又欲开口辩解,但看到安小楼的威严模样,已经吓得不敢说话。

    “若你认定了是你相公,便该早些让他入土为安,至少也要放在城郊的义庄,而不是这样拉来拉去,让他死也不得安宁,你却去看看,那尸身都成了什么模样?”安小楼冷声道,“这县衙门口,这大街之上,行人如织,你这样把一具腐尸随手放了,嚎啕大哭,不是扰乱公共治安,却又是为何?”安小楼说着,一拍惊堂木,直把诸人都吓了一跳,连樊老八都给他吓到了,暗中冲他翻着白眼,安小楼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假作不知而已,难得做一回县太爷,也该让他好好的过把瘾。

    “可万一他真是我相公呢?”妇人忽然想起什么,又梗着脖子强辩道,“我要为他申冤!”

    “是不是你相公,一会便知。”安小楼似乎是胸有成竹了,只把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衙门外,此刻已经围拢了许多的百姓,大家也顾不得有尸臭,只是听人说今天有两个县太爷主审,其中一个还是年轻的俊后生,这件事在吴县历史上可是头一遭,因此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吃过早饭就来观看审案,这年代,百姓是有权围观的,那些官差并不会驱赶,前提是不要喧哗。

    安小楼说完那句话后,所有的人心里都在嘀咕,这是什么意思呢?莫非这个县太爷能大变活人不成?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对皮匠媳妇有些微词,但是对于死者就是郑皮匠这件事,大家还是深信不疑的。

    衙门口众人议论纷纷,就连那些官差也都开始交头接耳,樊老八虽然看起来也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问安小楼:“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小楼俏皮的冲樊老八眨了眨眼说道:“是什么意思八爷您一会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就这样,公堂上暂时沉寂了一会,不多时,忽然有人拨开众人,跑到堂下禀报:“启禀安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安小楼大喜过望,连忙将身子伏到案上,说道:“快快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就随那公差走到了公堂上,他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喧哗。

    这吴县是个小县城,街坊邻里都互相熟识的,这其中也不乏认识郑皮匠的人,当下就有人惊呼:“郑皮匠,你还活着?”

    那堂下跪着的妇人一听到这话,马上就似触电一般的回了头,望着自家的男人,先是呆住,后来就大哭,扑上去又踢又咬,嘴里还骂道:“你这死鬼,你去了哪里?却叫我们一家老小守着一个死人过了几天,你叫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这妇人,倒也知道脸面。

    樊老八满是狐疑的看着安小楼,却见那年轻人脸上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暗暗想道:“难怪文中信会在我面前如此夸赞于他!原来是真有些手段的!”

    “安公子,你是如何想到去找人的?”樊老八低声问道。

    “这个简单,我一直都怀疑这妇人认错了人,她丈夫又去了隔壁县,隔壁县呢老大,不是去了火星,我差人去找就是了。”安小楼嘿嘿一笑,“原本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因为那死人究竟是不是郑皮匠还是两可之间的事,但无论如何,试试看总归是不错的,我们断案,当然是要求个真相了,这不,我就等他们来呢,结果还真给找到了。”

    这郑氏夫妇俩在堂上又抱又打,好不热闹,外头的百姓也就笑呵呵的看热闹,围观者忽然又有人嘀咕道:“既然死的不是郑皮匠,那又会是谁呢?”

    这句话似乎是一个深水炸弹,点醒了众人,于是就有人高声道:“大人,那死的是谁呢?”

    “八爷,下面是不是该您了?”安小楼嘿嘿一笑,说道,“我的任务完成啦,我就是帮唐兄搞定这个麻烦事来的。”其实他是不太想破案,万一凭他一个地上少有天上绝无的稀世奇才不小心破了案子,给文中信捏住小辫子就按在这里做了知县,那还不把他给憋死去,因此从一开始安小楼就下定决心,功劳,该让的时候就得让。

    樊老八是个老狐狸,他哪能看不出安小楼的心思,只是不给他戳穿罢了,于是笑了笑,说道:“好吧。”

    樊老八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于是众人立时就住了言语,只等着县太爷发话了。

    “堂下之人,姓氏名谁?”樊老八问道。

    “小的城西郑老三,乃是做皮匠生意的,人家都叫我郑皮匠,青天大老爷明鉴,这件事可与我家并无关联,都是我这傻婆娘认错了人!求青天大老爷明鉴!”郑老三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急着帮自己的媳妇擦屁股。

    樊老八看看那郑皮匠,他身上穿的衣服却倒也与那死尸一般无二,于是和安小楼交头接耳半天,两人便商定了个答案,判道:“郑皮匠之妻妄自认尸,扰乱公堂,本该严惩,但念及你家中有老有小,又夫妻情深,便免去你的牢狱之苦,罚你净街三日,即刻生效!”

    “多谢青天大老爷!”郑老三一听这话,慌忙扯了自家媳妇磕头谢恩,便匆匆掩面离去了,他浑家的丑事,倒是成了吴县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并且一直谈论了好久。

    “大老爷,我们是否可以……”王周看到连那郑皮匠夫妇都离去了,于是便试探着问道,“我们也没事了吧?”

    安小楼眼睛一瞪,说道:“哪个说你们没事了?你们不但有事,事还大的很呢!”

    王周的眼睛与安小楼的一不小心便碰到了一起,赶忙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王周,我来问你,你可否认识什么人,新近失踪了?”安小楼看着王周,严肃的问道,“要据实回答,这国法在上,可由不得你说谎!”

    樊老八也向众人道:“堂下百姓,也都一并注意了,有否觉得自己身边有身无辜失踪了的,一定要及时报官!”

    “说起来,那酒馆的伙计可是好几天不见了。”就在这时,门外站的一个人嘀咕道,他的话,立刻就得到了许多人的应和,于是人们纷纷在身边寻找酒馆的张老板,因为他也一同来看热闹了,那张老板就站在人群后,缩着脖子听热闹,一听到众人将矛头指向他,便准备悄悄的开溜了。

    “张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安小楼眼尖,早已看到了他。于是便有衙差拨开众人,将那张老板扯到了堂前。

    张老板一进公堂,便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呼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你冤枉个什么劲?”安小楼奇怪的问道,“我们有说你什么了吗?从头到尾,我都只问过你一句话啊,大家说对不对?”他双手一摊,向众人无奈的说道。

    “呵呵!对啊!老张,青天大老爷确实没说什么嘛,不过你家的伙计可确实好几天不见啦,以前他都清早来我这里买菜的!”人群中一个壮汉笑道,他身高马大,声音也洪亮的很。

    “好了,张老板,你店里原来还有个伙计么?”安小楼笑着伸手制止众人言语,又向那张老板问道。

    这个张老板,一副老实人的模样,身材也魁梧,可是满脸忠厚,并无奸诈之像,安小楼倒是真心希望他是无辜的。

第175章 水落石出

    “我家伙计,已经卷了家里的钱财落跑了,唉,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能识人!”那张老板沉默了一下,说道,他说的平淡轻松,可安小楼分明看到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今天天气并不炎热,若非紧张,他为何会有汗珠?

    “哦?那你倒是细细道来,若果真如此,我们官府一定会帮你讨个公道!”安小楼一拍惊堂木,很是严肃的说道。

    “我……”张老板与安小楼已经见过两面,还一起吃过一顿饭,从第一眼看到安小楼时,他便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一般人,却没想到原来还是个县太爷,“我家是有个伙计,叫王二,年纪十九岁,在我这里做了五年了,从十四岁起就来学徒,我素来待他不薄,可谁承想他竟然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私自携带了我的金银,逃跑了……”

    “哦?”安小楼与樊老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从樊老八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令人深思的眼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四五天了吧。”张老板的声音依旧很镇定,只是他擦汗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为何不报官?”安小楼逼问。

    “我……”张老板咽了口唾沫,“我怕耽误孩子的前程,毕竟我们宾主一场,我也不想他将来落到个吃牢饭的下场,再说他带走的那些金银,也不是很多,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张老板又开始擦汗,说话开始有些颠三倒四了。

    “哦……”安小楼拉长了声音说道,“你很热么?”

    “我……我不热……多谢大人关心!”张老板愣住了,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汗,哆嗦着回答道。

    “既然不热,为何一直在流汗?”安小楼笑问道。

    王周这个时候一直跪在一旁,一会看看安小楼,一会又看看张老板,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的模样。

    “我……”张老板被安小楼这么一问,便更是紧张了,一边不停的擦汗,一边嘿嘿干笑着说道,“我刚说错了,小的是有些热的,这天气真热……”他一边颠三倒四的说着,脑子里就已经是一片轰鸣,全乱了方寸,而他身后那些围观的人,也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说起来,我好想也见过那王二穿个这样的衣裳出门啊……”一个人有些狐疑的说道。

    “没有吧,那王二平日里都是青衣小帽的!”另一个人反驳他。

    “有的,他那次来我铺子里买胭脂水粉就是穿的这个!”那人笃定的说道。

    “胭脂水粉?他一个后生小歪,买什么胭脂水粉?”另一个人奇怪的问道。

    这公堂之上安静无比,因此虽然那堂外站着的人是轻声私语,安小楼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于是笑着问道:“张老板,你家里有几口人?”

    “三……三口!”张老板哆嗦了一下,回答道。

    “三口?”安小楼问道,“你确定?”

    “四……四口,不过我那小妾半年前已经生病去世了。”张老板终于是想起来他家究竟有几口人了。

    “呵呵,张老板,你记性好像不大好啊,说说你那小妾吧。”安小楼说道,“说说她为人如何,又是怎么死的。”

    “我那小妾,是那次我去苏州城的时候,从别人手里买下的,我们感情深厚,一起过了四五年,不过一直没有一男半女,去年此时,她忽然身染重病,并且一病不起,医治无效,就这样死去了。”张老板这次说话流利了许多。

    “哦……老吴,你们这吴县,有几个大夫?”安小楼忽然问那皂隶道。

    “启禀安大人,吴县很小,只有一个大夫,一个药铺,那就是一善堂的刘大夫。”老吴老老实实的回答。

    “好,传刘大夫!”安小楼大声道。

    下立刻就有公差跑了出去,不多时,一个白胡子老头被带了进来,一进来,便颤颤巍巍的想要跪下,安小楼制止道:“年纪大了,可不必拘泥这些,来啊,赐座!”于是就有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一旁,让那老头坐了。

    安小楼此刻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代理知县的身份中了,不知不觉一应事务都安排的很好,在一旁的樊老八倒是渐渐的没什么事可做,成了个看客,不过看他的模样,似乎很喜欢做这个看客。

    那老头一坐在椅子上,便拱手向安小楼说道:“草民刘菜根见过大人,不知大人传唤草民有何吩咐。”

    “刘大夫,你可认识这堂上跪着的人?”安小楼指着正在一旁跪着的皂隶老吴、王周和张老板三个问他。

    那老大夫眯缝着眼,使劲的辨认着,终于说道:“哦……是他们,老朽认得,这……这个是皂隶老吴,那个是王周,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这个是张老板啊!”

    “那么请您老仔细回忆一下,最近一年里,他们三个可否有找你看过病?”安小楼提示道。

    那老大夫听了这话,便开始认真仔细的回忆起来,半晌他说道:“好像没有。”

    “有还是没有?老人家,这可事关人命,不能用好像来形容哦。”安小楼说道。

    “没有!”那老大夫笃定道,“老朽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却还好用的,最近这两年,我出疹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大多都是那些生了病的自找上门来看病,而且这些日子,生意清淡的很,我还和徒弟说呢,人们身体都好了,不需要看病了,我们干脆关张算了……”

    安小楼于是转向那个张老板,说道:“张老板,你方才说你的那个小妾一病不起,医治无效,这吴县只有老大夫一个大夫,我倒想请问你,你是去哪里帮你的小妾医治的呢?”

    “这个……”张老板犹豫着,垂头不语,大概又在攒词了。

    “友情提醒你一句,说话是要讲根据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今天在这里所说的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说话要三思哟,没根据的话,假话,最好少说,你便是说你带了她去金陵医治,我也有办法查到你去了没去。”安小楼盯着他,严声道。

    听了安小楼这话,那张老板的身子已经开始瘫软了,他也不抹汗了,只是浑身抖个不停,有好几次险些栽到,都是王周暗中扶了他一把才稳住了身子,安小楼把这一切也都看在了眼里。

    “大……大老爷!”张老板思量半天,咬牙开口道,“我却是带她看病去了,去的是苏州。”

    “好吧,去了哪家药铺?买的什么药?她又生的什么病?你都给我一一道来,我也好派人去查去。”安小楼追问道。

    “大人,为何一定要追着小人问呢?我是冤枉的啊!”那张老板忽然喊道,“我是冤枉的啊!”

    “冤枉不冤枉,让事实来说话吧。”安小楼淡淡说道,“快些把药铺地址,药的名字,和所患病症说出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我想你也不想老在这公堂上跪着吧?”

    “……”张老板在发抖,几乎所有人都看得见,安小楼看到他那双垂悬着的手,抖得就好像是得了帕金森症一样。

    啪!随着安小楼一声惊堂木拍下,那个张老板的身子彻底软了下来,他跪伏在地上,连声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呀!”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一片哗然,大家心里都已经有数了,但是却都没想到,平日里一个老实巴交的酒馆老板,竟然会杀人。

    樊老八索性倚在靠背上,捏着胡子,专注的看安小楼审案来,他的目光中,渐渐的多了几分赞许。

    “都是谁的错?”安小楼逼问道,他其实私下对这张老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人是个老实人,做生意也很厚道,从私人角度来讲,他十分不乐意看到目前这个结果,可是似乎现实总是残酷的,张老板的表现印证了他的猜测。

    “王二!王二!”张老板忽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咆哮着,愤怒着,大吼道,“是他!他勾搭我的小妾,弄大了她的肚子,我早年曾患病,不能生育,家里只得小凤一个孩子,在小妾怀孕之前,我已经有三五个月没与她同房,她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戴绿帽!所有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安小楼心里一沉,这是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了,看样子,这王二多半是已经死在了张老板的手里。

    “然后呢?”安小楼问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嘿嘿!”那张老板似乎有些精神崩溃了,嘿嘿冷笑着,“我不给她吃饭,我让她干活,洗衣服,扫地,我让她磨黄豆,我折腾她!我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弄下来!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可忽然有一天,王二就找到我,跟我说那孩子是他的,还要我给他一笔钱封口,这个王二简直是个畜生!”

    安小楼皱起眉,他对这张老板所说的话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怎么那王二还有胆子去找他要封口费呢?按理说这种事,躲都躲不及呢。

    “王二吃准了我好面子,不肯让外人知道我不能生育,又吃准了我不会让家丑外扬,所以才来勒索我,这也就罢了,他竟然!”说到这里,张老板一个七尺汉子,竟然以拳擂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安小楼不去追问他,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在刺激这个男人,就让他自己慢慢的把事实都说出来吧。

    “他竟然还说,他已经和我的浑家……”张老板惨笑着,抬起头来看着安小楼,他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泪水,“我的一妻一妾啊!”

    奴大欺主,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那个王二在酒馆呆的时间久了,便成了爷,上了主母,又弄大了小妾的肚子,这个时候安小楼忽然明白那天早晨王周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就杀了他!”张老板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道,“我杀了他!”

第176章 结案

    “我就杀了他!”张老板呜咽着,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瘫软在地,拳头紧紧的捏着,因愤怒而青筋爆起,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脸上鼻涕眼泪和口水混合在一起,满面都是酱紫色,可见其心中怒火有多大。

    安小楼坐在大堂上,看着堂下跪着的人,他几乎已经不忍去看他,几乎已经不忍去审问,他知道,那个王二定是死有余辜的,他也知道这个张老板定是忍无可忍,才痛下杀手的,可是他终究是触犯了律法,虽可法外开恩,却是法不容情,安小楼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破坏了大夏的律法公正,无论哪朝哪代哪个国家,能有一个公正严明的律法网,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见安小楼不言语了,樊老八大概是看出其心思来,于是伸手拿过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清冷的大堂经了这一声惊堂木,竟如同一声惊雷自天而降,劈的在场诸人无不心惊。

    “呔!”樊老八一声断喝,“堂下之人,速将犯案经过细细道来!”

    这一下,那个张老板是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了,他轰的一下倒在地上,半是趴伏半是跪,口中戚戚道:“王二是我妻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论辈份,当唤我做表姨夫,当初我膝下无子,店里又缺少人手,于是半是收徒半是收养,将王二收在店里做个伙计,平日里让他做些杂活,每月将他二两银子的工钱,并把自己所学之厨艺全数教给了他,王二为人聪明,学的也快,很是得我欢心,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了两年,王二十七岁那年,我在外收了个小妾,想着能够给家里添丁进口,可谁知一来二去,她却没有身孕,我去找大夫查看时,却原来我是有了顽疾,不能再行生育,我与我妻原本就感情甚笃,娶这个小妾,也纯为了传宗接代,得知不能生养时,我便也渐渐少去她的房里走动了。”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对这王二推心置腹,更不该对他视如己出,这个天煞的王二,在长成之后,竟然对我的小妾下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奸夫淫妇便搅在一起,我浑家曾与我说过,说小凤曾眼见王二偷偷摸摸进了那小妾的房,我起初不信,后来……”说到这里,张老板似是被戳了痛处,浑身发抖,“后来我那小妾忽然害喜,我起初以为她不过是生些小病,还好吃好喝将她调养身子,可三五个月后,她的小腹竟然渐渐隆起,我去质问时,她竟不知廉耻的告诉我是王二的!我责令她去堕胎,她不肯,我求她,她反嗤笑于我,那晚我喝醉了酒,便做了个决定,无论如何不能留下这个孽种,我没有儿子又怎样,小凤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一点都不比男孩差,我将来为她坐地招夫,找个上门女婿,一般也可继承家业,传续香火。”

    “后来连续几日,我夜夜在小妾房中睡着,我狠狠地折腾她!”张老板说到这里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安小楼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也不知是该恨其不争呢,还是哀其不幸。

    “由于我在她房里睡,那王二便不能进来,我原以为,把孩子拿掉,把这臭女人赶走,一切就都平静了,谁知道王二那个畜生……”说到这里,张老板开始痛哭起来,“那畜生竟然跑到她主母房里去了……”

    此时,在场的百姓皆已不再窃笑,而是转为愤恨,那王二的所作所为,委实是可恶至极,安小楼听到这里,心中就在想,这个张老板平时究竟是怎么做人的,怎能让一个伙计在他家里恣意妄为呢?

    “后来,我浑家将此事告知与我,我怒不可遏,找王二去理论,两个人便打了一架,在那之后,我将其驱逐出家门,并将那贱妇小妾也驱逐出门,可谁知两个人都一般是好吃懒做之人,他们离了我张记便别无他处可去,竟然赖着不走,早晨赶走,晚上便回来,如是几次,我也心灰意懒,又恐家丑外扬,便默许他们住下,但是那王二是决不能再入后院了。”张老板期期艾艾的说道,“我让那贱人做各种苦力活,终于是把孩子给堕掉了,可不想她也就此身染重病,我不会带她去就医的,就让她这样一点点的死去!”安小楼听到这里,就知道这个张老板到那个时候已经是泥足深陷了,一个爱面子的人,在这年月,家里出了这种事,还有个无赖奴仆,再加上一个水性杨花的小妾,不吃死他才怪。

    “那一日,王二竟然恬不知耻的来找我,要我把小凤许给他,否则就将小妾的死拿去报官,还要把家里的丑事拿出去宣扬,我怎会容忍这种事发生,当场与他扭打在一起,他身子比我要单薄些,年纪又小,自是打不过我,后来便挣扎着要出门去报官,我便拿了烛台,狠狠向他砸过去,竟然失手将他……”张老板说到这里,便捶胸顿足起来,“是我一妾破家,一妾破家啊!”

    “我来问你,你将那王二用烛台打了之后,发生何事?”安小楼抢在樊老八之前问道,他是一心想要找出蛛丝马迹,看能否将这张老板轻判一些的,否则按照这律法,他是必死无疑了。

    那张老板已经是失魂落魄,完全绝望了,此时怎能听得出安小楼话里的意思,他冷冷哼了一声,神经兮兮的说道:“我砸!我砸!我用烛台将他砸烂!他一动不动了,我便将他拖到河里,丢进河水里!”

    安小楼忙追问:“那是哪一天?”

    张老板略思量一下,说道:“小凤庆生是五月十八,王二是隔天的晚上来找我的,那天就是五月十九,没错的!”

    安小楼又向跪着的老吴和王周问道:“你们是哪一天找到尸首的?”

    “回大人话,我们是在五月二十,也就是五天前的清晨在城里的河道里发现尸首的。”老吴回答。

    “如此时间便对上了。”安小楼叹口气,看了樊老八一眼,这个樊老八此时已经满眼怒火,似乎马上就想将这张老板斩首示众一样,于是他忙说道,“仵作呢?验尸结果如何?”

    “传仵作!”于是堂下就有衙差高声喊道,声音底气很足,一股浩然正气顿时从这公堂之上向外散播开来。

    仵作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半吊子老头,身上穿着件青色的衣衫,袖子挽到臂弯处,额头上满是汗水,双手湿漉漉的,看来是刚干完活,洗了手就被传唤上来了。

    “小的参见两位大人!”这位仵作姓邢名天,名字很有气势,但是与真人形象相去甚远,但是据说他乃是苏州府衙的看家仵作,阅尸无数,在许多命案的破获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此次文中信为了支持安小楼的工作,特地将他派到吴县来帮忙。

    “邢仵作,你是否对那死者验尸完毕?”樊老八问道。

    “启禀大人,小人已对那堂下死者验过尸。”邢天回答道,“死者系钝物击伤头颅致死,右手小手指有缺失,乃旧伤,死者伸长五尺八寸,年纪在二十上下,男性,死亡时间不超过六日。”

    这个邢天不愧是文中信的看家仵作,说起来头头是道,他明明没有从旁听案,可所说却似是听了案子一般明了无物安小楼也不由得佩服起这个时候的法医来,没有先进的高科技器械协助,单凭一双肉眼和简单的工具,竟能将一个腐尸的死因查的清清楚楚。

    “疑犯,我来问你,那王二右手的尾指是否有缺伤?”安小楼端问道。

    “有……他是自小被槌米的槌子给砸伤的,来我家之前便已如此。”张老板低声道,看样子,他已经认命了。

    樊老八又问了些许细节,皆是安小楼所未曾想到的,这也让他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樊老八的身份产生了些许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案件审理至此,基本上已经有了结果,死者是王二,被其家主泄恨打死,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午后,许多人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便一直守候在衙门外听结果。毕竟吴县出了这样的事,满城都已轰动了,对于这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古朴县城来说,早日破案,百姓们心中也可早日安定下来。因此樊老八和安小楼不约而同的选择延后吃饭,先派人押了那张老板回家去指认了现场,取了证物和凶器,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了,折腾完了这些事,已经是半下午时间了,衙差便又把人犯押回大堂。

    “现河道浮尸一案已结案,人犯且细听宣判!”樊老八沉着脸,拍下惊堂木,说道,“经主审官商议,案情清晰,证据确凿,堂下烦人张友发犯故意伤人致死罪,虐待致死罪,两罪并罚,合该斩首,但念及你情有可原,故宣判如下,张友发听审!”

    那店主张老板一听这结果,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两腿发软,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那双眼满是泪花,身子不住的发抖,公堂之外,他的女儿小凤发了疯似的喊叫着,拼命的撕咬着阻拦她的公差,原本这大闹公堂也是个罪过,但无论是安小楼抑或是樊老八,都似乎不再想去追究那可怜的女孩,只是宣读了张友发的最后判决:“判入狱四十载!”

    这个案子,就此终结,入狱四十年,在旁人看来,似乎与斩首无异了,这是个普遍短命的年代,这张友发已经年近四十,再四十年,便是不死,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但是百姓们似乎又对这样的结局没的挑理,因为毕竟县太爷们饶了他一命,但是这张友发一妾破家,以及那伙计王二奴大欺主的事,却在这吴县自此流传了下去,许多人引以为戒,无论是对家奴,或者是讨小老婆之前,都会细细的思量半天。

第177章 委任令

    夜色深沉,五月底的江南,已经十分的闷热了,安小楼着老吴倒了洗澡水,此刻正泡在木桶里,拿了块白毛巾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闭目养神。他要把一天的烦闷和晦气,都在这洗澡水里泡掉。

    来到这世界几个月了,他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疲倦过,包括那次被拜火教的人挟持上山。张友发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可安小楼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完一样,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个案子真的就这么结了么?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样锒铛入狱,一个青春年盛的小伙子,就这样魂赴黄泉,一切都让安小楼觉得气闷胸闷脑袋闷,他烦躁的击打着水面,嘴里嘟囔着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话语。

    想到了拜火教,安小楼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七儿,自从那次后山见过之后,七儿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安小楼的世界里,就仿佛她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存在一般,有的时候安小楼甚至怀疑,与七儿的相遇,究竟是在现实的世界中,还是在凄美的梦幻里,但无论是在哪里遇见七儿的,安小楼都万分的肯定,那是最美好的相遇,他从未曾后悔过。

    忽然,安小楼想到他为什么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结了,那日请王周吃早餐时,王周带他去了城外的桥上,说曾在那里看到过一具浮尸,而转身又在城里捞起来一具,并且这城外的尸体是在下游,决计不会逆流而上,漂到城里来,这么说,岂不是有两具尸体?

    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安小楼伸手扯下脸上的帕子,丢进水里,他的眼睛霍地睁开,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炯炯有神。

    “这里边总感觉有什么事啊!”安小楼自言自语道。

    案子结了,安小楼现在就等着唐尔正来接班,自己好回苏州去了,这一没生意做,二不需要读书,三不需要开堂问案,天天有吃有喝有睡,安小楼的日子清闲到了天上去。

    在不需要为物价飞涨入不敷出资不抵债收入永远是赤色而犯愁的年月里,人的精神是十分轻松的,在精神轻松的时候,人是十分容易睡懒觉的,至少安小楼认为如此。因此接下来的这个早晨,他一下子睡到了晌午,让他奇怪的是,那平时一早就敲门送早餐来的老吴今天竟然没来送早餐,更别提敲门了。

    老吴的一反常态,反倒让安小楼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他现在正满足的仰面躺在床上,寝衣敞着怀,裤腿卷到了膝盖,这倒不是他故意卷起的,而是他睡相凶恶所致。

    现在安小楼正瞪着眼睛看着床顶,数着床顶帷帐上的花儿,一直数到肚子叽里咕噜向他抗议了,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美美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翻身坐起。

    洗脸水和早餐一直都是老吴供应的,房里自然是没有现成的,因此安小楼下了床,伸伸胳膊伸伸腿小小运动了一番,便开了门,今天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门刚一被拉开阳光便寻隙钻了进来,满屋子溜达开来。

    小小的县衙后院静悄悄的,另外两间房都房门紧闭,樊老八和张全也许早已出去了。院子的地上早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显然老吴或者别的皂隶已经来打扫过了,安小楼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有点古怪,他于是忙不迭的返身回房穿上衣服,也顾不得刷牙洗脸吃早饭了,只是急匆匆的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了公堂,站在耳门旁,他窥见了与公堂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那里正有人热烈的议论着什么,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爽朗的笑声。

    “办公室”里的,是樊老八、张全和唐尔正。

    “原来唐尔正这家伙早已来了,只是为什么他不叫醒我?”安小楼一听到唐尔正的声音,心中一阵惊喜,总算可以回苏州了,总算对这哥们有个交代了,他正打算走进屋子与大家打招呼时,忽然听到他们提起安小楼这三个字来,咦?背地里说人?安小楼来了兴趣,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伏耳在门上偷听着。

    “八爷,您说,我安贤弟他断案如神?”这是唐尔正的声音。

    “呵呵,也不算如神,但是比较会做事就对了。”樊老八笑道,“你这个安贤弟,若是不去做官,委实是浪费了啊!”

    “嘿,文大人也一直这么说来着,所以您看,这次着我带了这个来,我想安贤弟现在是想逃也逃不脱啦!”唐尔正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坏劲儿,安小楼站在外头咬牙切齿的暗暗想着,以前咋就没发现这家伙有这心眼儿呢?

    安小楼一不留神,脑袋就磕在了门边柱子上,他捂着痛处龇牙咧嘴的咝咝着,里头就传来一声呵斥:“谁在外面?”

    “我!”安小楼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就推门进去了,里面唐尔正和樊老八正各自坐着,各人眼前一杯茶,见是安小楼来了,唐尔正首先就站起来,迎上前呵呵笑道:“贤弟,这一次愚兄的困境,多亏了你啊!”

    “哼!”安小楼哼了一声,“我还没吃早点呢!”

    “有,早为你带来了,一大早天还没亮呢,三好就拎了食盒来,她知道我今日里要到吴县来,特地做了你爱吃的东西让我捎给你,东西可还热着呢,你快趁热吃了吧,回头捂溲了。”唐尔正一边笑着,一边指着他身旁的条几上放着的食盒对安小楼说道。

    安小楼摸着被碰的生疼的脑门,嘟囔着走上前,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粢饭,还有一碟酱牛肉,还有许多新鲜的糕点,确实都是出自三好的手,一看便知,色香味具全,大概也就只有三好做的出来了。他流着口水从里面端出酱牛肉,拿出粢饭,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让着大家:“来,我媳妇做的,都尝尝吧!”

    樊老八笑眯眯的看着安小楼说道:“安大人,你啥时候都有媳妇了?我老樊咋不知道?”

    “咦,八爷,我们很熟么?我有没有媳妇你当然不会知道。”粢饭真香啊,安小楼险些把舌头都吞进了肚子里,“我不但有媳妇,还有三个媳妇呢,唉,人太帅了,就是容易招桃惹花的。”

    唐尔正笑着说道:“安贤弟,方才我和八爷还在讨论昨天的案子,都说你审的好,断案如神,你怎么就想到去寻人的呢?”

    “废话……人若没死,必定活着,只要去走一遭,便知这死尸是不是郑皮匠了,呸呸呸,老子吃东西呢,别提那恶心玩意儿。”安小楼不满的看着唐尔正,“你行啊,姓唐的,你到底拿没拿我当兄弟?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唉,只怕现在不是我把你丢在这里了……”唐尔正笑着笑着,面露难色,他的眼神不住的往桌子上瞟,安小楼看过去,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头,好象是公文,他也懒得辨识那些字体,便对唐尔正说道:“你自与我念来听听。”

    “咳咳,念倒是不用念了,就是……”唐尔正有些为难的说道,“文大人觉得你做这个县太爷挺合适的,让我转告你,你暂且在这里做两个月的知县,等朝中选派了合适的官员,你就可以自由了。”

    一听到这话,安小楼的眼珠子都快呲出来了,他瞪着唐尔正,一副不信的模样,说道:“你别开玩笑了唐兄!文大人怎么可能让我在这里做官呢?”

    “是真的,安大人,现在你真的就是这里的县太爷了。”樊老八呵呵笑着,指着那张纸头对他说道,“你若不信,自来看了去。”

    安小楼将油乎乎的手在唐尔正的胸前擦干净,拿起纸就看,这果真是一张委任令,上面写着:兹委任永爱JAY加油月儿小师妹为让子弹飞吧小吧主。此状,百度贴吧让子弹飞吧吧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62年1月13日。兹委任安小楼为苏州府吴县知县。此状,苏州府知府文中信。

    “我靠,委任一个官吏不是要吏部说了算吗?”安小楼跳着脚喊道,他虽然对着官场上的各种事情都不熟悉,但是六部他还是知道的,吏部吏部,顾名思义,那就是管理官吏的部门,怎么一个知府就可以随便委任官吏呢?

    “哎,小兄弟,这县太爷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官吏,一般来说,在紧急状态下,知府是有权任命的。”樊老八望着急得跳脚的安小楼,慢吞吞的说道。

    “呃……”看看樊老八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再看看一旁笑眯眯的唐尔正,他忽然明白了,于是上前揪住唐尔正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早就知道吧?你早就知道他们哄着我骗着我要我来做知县吧?”

    “贤弟,你要镇定一些……”唐尔正哭笑不得。

    “他娘的,你们就不怕我三年知县下来,把这里的民脂民膏搜刮个遍?”安小楼急了,使出最后一招来,那便是威胁,他嘴角带着坏笑,心虚的坏笑,掂着脚说道,“我可是个贪官坯子,你们看仔细了……”

    “你又不要在这里呆三年的……”唐尔正苦笑,“顶多三两个月便好了,放心吧,文大人不会让你一直在这里的……”他的本意是要安慰安小楼,可没想到这话却起了反作用,安小楼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一边使劲往嘴里塞桂花糕,一边叹气,一边无力的拿手指点着唐尔正说道:“我算被你坑了,以后你和谢姑娘的事,我可不管了!”

    唐尔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瑟瑟的说道:“什么谢姑娘……莫要在这里说……”

    倒是樊老八,一直好似看大戏一般躲在一边偷笑,心里乐道:“安小楼啊安小楼,这一次,你便是想不做官也不成了。”

    见此模样,安小楼也自知这一段是逃脱不了了,那文中信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叹口气,挖着鼻孔说道:“一个月给咱多少俸禄啊?少了我可不干!”

第178章 贪官姬丰

    与苏州相比,吴县真的很小。

    天气炎热了,街上开始多了许多卖水果的,黄澄澄的黄金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有泛着一股桔色的红樱桃,以及又圆又大饱满的新鲜的荔枝,安小楼在街上走了一圈,便收获了一怀抱的水果,他是个爱吃水果的家伙。

    自从公开审理河道浮尸案以后,安小楼在这吴县算是出了名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安大人,今天不忙啊?”

    安小楼于是说:“啊,不忙,大爷,您这荔枝怎么卖啊?”

    “卖,不成不成,安大人要吃,自管拿两斤去!”

    “那哪儿成啊,我大肚皮的,两斤不够,要么就给我这两筐吧……”

    “呃……”卖荔枝的大爷无语。

    安小楼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吴县的老百姓都说他们来了个好看的后生做父母官,人长得清爽了,案子也就办的清爽,这不,没两天,安小楼就把城北牛家村丢牛的案子给破了,原来是给一个惯偷偷了去,拿到集市上要卖,被安小楼给抓了个现形。

    淳朴的百姓,古朴的民风,若不是安小楼的家业和女人都在苏州城里,若他不是这里的县太爷,安小楼倒是有几分想要在这里隐居下来的意愿了,瞧那青山远岱,小桥流水,随便寻摸那么一处地方,建上两座竹寮,开垦一亩三分薄田,再把三好、大黄,小花都带来,七儿也寻到了,史玉婷的事也解决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生上几个小三好小七儿小婷婷小小楼什么的,在这里便可以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快活日子。

    吴县县城小,人口却不少,城里商业不发达,工业更是没有,安小楼有几分奇怪,这吴县的年轻人们,都去了哪里,难不成也是北上广漂泊去了?这当然是他心里独自说笑的话了,但是这个疑问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一同挥之不去的,还有王周那日所说的浮尸,虽然浮尸早已远去不知踪影,而且也并无人报案,甚至大概除了王周,都没人知道还有这回事,安小楼大可不必去纠结于这件麻烦事,但是作为县太爷,安小楼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热腾腾的鲜血,他总感觉自己对这个县城,对这县城里的百姓,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那是责任感在不知不觉的渗透着他的身和心。

    熏河的名字很美,由于是苏州河的分支,这里的河道并不算热闹,鲜有船只往来其中,这一日,在吴县县城之外,熏河的河道里,却来了两艘大船。这两艘船风尘仆仆,不知从何而来,偷偷摸摸的停靠在吴县县城外的一个破旧民用码头上,便不再前行了。

    这两艘船,一艘有七八丈长,乃小型的官船,船身狭长,头尾溜尖,船头船尾都高挑着大红灯笼,便是在白昼,那灯笼里的灯烛也不曾熄灭掉。这两艘船上,每艘都有数十个带刀的家丁执刀守卫,但其中一艘吃水明显要比另一艘深,这两艘船的主人,乃是一个告老离任的官,官不大,在任的时候权利却不小,管着山西甘肃陕西的盐道,也是个盐运使,如今搜刮民脂民膏够本了,年岁不大,却奏本告老,想要安享余生了。

    这人姓姬,名丰,浙江人士,年四十有六,身材肥硕,个头甚矮,甚至比他身旁的那个小妾还要矮上半个头,此刻正穿了一身栗色的袍服,带着亲信和小妾,躲在船舱里清点着他的宝贝。

    姬丰的宝贝,就是这船舱里的六只大箱子,每一只箱子里都满满当当的装着金银珠宝,他此刻正满眼放光的把玩着一把珠宝,恋恋不舍的让它们从自己的手指缝里流下,再捞起,姬丰喜欢握住金银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象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老爷,您的财富,是这个!”那个管家模样的人操着一口陕西腔对姬丰竖起了大拇指,谄媚的说道。

    “呵呵!”姬丰满足的盖上盖子,拿锁具锁了箱子,又仔细的将钥匙收好,撇着嘴,说道,“这点钱,不算什么。”

    “怎么还不算什么呢?”那管家很是懂事的俯首问道,他的个子很高,可是他的腰在这个姬丰跟前却始终没有挺直过。

    “你是没见通州的知府,他家地窖私藏金银上百万两……”姬丰摸着胡子,在船舱里踱步,他的心里,始终还是不能够满足,尽管已经有了满满六大箱的财富,在他的眼里,仍旧只是这世上的沧海一粟,“他家的院子,有正房十三进,一百零九间房屋,东屋九进八十一间房屋,西屋八进,六十三间房屋,大小妻妾二十三人,儿女不计其数,与他相比,我不过是只小虾米而已。”

    “乖乖,这么多的女人,他顾的过来吗?”那管家咂舌道,他的话,似乎正中了姬丰的下怀。

    姬丰面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冷冷笑道:“他家的崽,不过是场笑话,谁都知道他不能人道,却偏偏每个妻妾都有孩子,孩子落到他家的炕头上,便跟他叫爹,跟了他的姓,至于究竟是谁的,他不去追究,也追究不来,哈哈哈,老爷我的财富虽然不如他,但是这一点我是知足的!”姬丰说着,一把搂过身旁那个十**岁的女人,踮起脚凑在她的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

    “老爷我虽然其貌不扬,女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我亲历亲为养着的,我的崽长得都跟我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点金银虽然不够多,但是也足够我祖祖辈辈躺着不动吃五代了。”姬丰颇为得意的说道。

    “那是,那是!”管家嘴里奉承着他,心里却头笑道:“你的崽绝对都是你亲生的,一个个都是肥头大耳个子低,能不是你亲生的么?”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姬丰问道。

    “启禀老爷,我们这是到了苏州地界了,现在是在吴县,为保路上周全,我们特地绕道行驶,没有走正常行道,这吴县的河道船只往来稀少,比较不会惹人注意,那漕帮匪患也不会盯上我们!”管家拱手道。

    “不止要注意漕帮,我们最大的仇家是盐帮!”说起盐帮,姬丰心里似乎就有说不尽的恨意,他在位多年,与盐帮屡次打交道,每一次都是让盐帮的人吃足了苦头,“那群制盐晒盐的盐贩子,最恨的就是我们这种人,瞧见没!”姬丰伸手拍打着那些箱子,神秘兮兮的对那管家说道:“老爷我的万贯家财,就是打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以前我是在其位,谋其财,身为朝廷命官,他们还算忌惮我三分,如今我退了,这些赤脚的盐贩子,只怕巴不得把老爷我扒皮抽筋剔骨吃肉喝血了,一路上一定要小心注意盐帮的人。”

    “遵命!”管家谄媚道,“老爷尽管放心,我们两艘船上百号兄弟,个个都不是吃素的,甭管是盐帮还是漕帮,只要来了,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哈哈哈哈!”主仆俩得意的笑着,笑声透过船舱,飘出很远,一直飘到了岸边的树林里。

    岸边的林子里,一溜站着七匹马,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短衫,虽然不是盐帮的特色服饰,但是这些人却货真价实是盐帮的兄弟,他们奉了鲁知秋的命在此守候这个叫姬丰的官已经很久了。

    “大哥,看来这老东西要在这里过夜了,现在才是中午,他居然要在这里过夜!”一个小喽罗向当头的那汉子说道。

    “哼,他怎能不在这里过夜!”被叫做大哥的人冷冷哼到,“再往前五百里,没有一处有人烟,他若要停歇,必定要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坏事做多了,他自然是害怕的!”

    “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回去禀告帮主,路上还要注意了,要仔细看好有没有盐帮的人!”

    “是!”

    那个小喽罗拨转马头,纵马向苏州城里奔驰而去。

    河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歌声过后,一艘小小的渔船转过山脚,出现在了宽敞的河面上,乍一看去,船上一家三口,爹娘和一个活泼伶俐的女儿,那是一艘打渔的普通渔家,可实际上,这三口却并无血缘关系,实则是漕帮派出来打探消息的探子。

    “那就是姬丰的船。”船上扮成爹的那个人远远的指着船只对身后的两个女人说道。

    “他们今夜应该会在这里停下吧?”那扮成老太婆的女人说道。

    “会的!”老头点头,“往前没有人烟,姬丰坏事做多了,总归是怕鬼的!”

    “我们要去禀告帮主吗?”

    “当然要,把船划远一点,上岸,让丫头回苏州去!”

    安小楼此刻正坐在衙门后院的长廊台阶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外头的鸟儿,几只他叫不上名字的小鸟正掂着脚在墙头啄食着上面的草籽,它们相互之间非常亲密,亲密的好象是一家人一般,时不时的还要互相帮助对方啄一下羽毛,直看的安小楼连连叹气:“唉,连鸟儿都有人相亲相爱,可怜我跟我的娘子们却要天各一方!”

    哪里是天各一方?不过隔了三十里而已啊!

    安小楼当然不会觉得三十里是个很近的距离。他如今身为吴县的知县,每天都忙于政务,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回一趟苏州,别看吴县县城小,但是杂务倒是不少,今天东家跟西家打架了,明天南边有人又丢了一只鸡,总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自从衙门里有了个好看的县太爷,那些原本不爱到衙门来打官司的人也总是找着借口来衙门敲鼓,这不,安小楼来了不过半个月,鼓皮都被敲坏了两次,而且他发现,来击鼓申冤的,都是女性,上至五六十岁的大妈,下至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是她们丢了一只头花都要到安小楼这里来备案,顺便详细的把自己的家庭住址姓名喜好报给安小楼,以便他日后“查访”。

    “人太帅了,就这点不好,容易招桃惹花。”安小楼最近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了。

第179 遍身罗绮者

    鲁知秋端坐在盐帮苏州总舵的头把交椅上,她眼前是盐帮各堂口的堂主老大。身着一袭青衫的鲁知秋,看起来就是一个俊俏潇洒的年轻后生,她双眉紧蹙,望着在座的诸人,等仆从上完茶,她开口说话了,当然,在这些人面前,她依旧是一个“男人”。

    “各位堂口的大哥辛苦了!”鲁知秋用她独有的嗓音大声说道,这声音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里头,似乎她天生就是个做帮主的料,这种气势使得她以年纪轻轻的外姓身份,得以无任何异议而顺利的继承其祖父的家业,大家都是看得“他”有这份魄力,可以撑起盐帮这条大船,与史云龙的漕帮相抗衡。

    “为盐帮效力,苦也不是苦了!”坐在鲁知秋右手边的一个浓眉大眼,二十七八岁的壮汉说道,他叫李晟,是鲁知秋手下的第一员大将,十多岁的时候曾在五台山拜师学艺,学得一身的外家横练功夫,可以称得上是盐帮的第一高手了,当然,这个高手,与玉玲珑等人还是有极大的差距的,只是在盐帮弟子中,他算得上是头一份,盐帮里许多弟子也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李晟对鲁知秋的忠诚,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家境贫寒,自幼丧父,母亲五十多岁了,身体很差,一个男人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未婚配,在这年月里,是一件很让人感到奇怪的事,李晟的家庭,虽然贫,但是也未曾贫到娶不上媳妇的地步,况且他长得又很英挺,高鼻梁,宽额头,身材魁梧,模样算得上是英俊,也曾有许多女子向他敞开心扉,但无论是谁上门提亲,都被他一口回绝了,李晟有心上人了,他的心上人便是眼前这位盐帮的帮主鲁知秋。

    李晟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发现鲁知秋的秘密的,他知道鲁知秋是个女儿身,远比安小楼要早的多,那一次他来找鲁知秋谈事情,恰逢鲁知秋如厕,因为与帮主向来都处的好像亲兄弟一般,他便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当然,他闯进茅厕的事,鲁知秋至今仍不知情,就在那一次,他发现了帮主身份的秘密,一条长长的,裹胸的带子下,束缚住了一个少女的胴·体,虽然只看到门窗上的一个剪影,李晟心里已经很清楚了,自那以后,李晟看待鲁知秋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变得复杂,但是甜蜜,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男人,他把帮主鲁知秋悄悄的揣进了自己的心窝里。

    李晟的话,得到了众堂主的附议,大家纷纷向鲁知秋说着类似的表忠心的话语,鲁知秋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人家跟着她混饭吃,要的不过是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营生,要的不过是一个对未来的保障而已,因此鲁知秋也从不会把盐帮的兄弟们往刀口上推,这也是为什么史云龙可以一而再再二三的得寸进尺的原因。

    “今日里找众位大哥来,是有两件事要说。”鲁知秋的声音柔和,但是不乏威严,让人听了心里舒坦,但是又知道这是命令,既是命令,那就是他们不得不遵从的。

    “还请帮主明示!”李晟大声说道,他觉得让一个弱女子来统领一个帮派,实在是一件很难为人的事,自己身为男子汉,理当为心上人多多分忧,有了这个念想做支撑,李晟每一次执行命令,都是绝对到位的。

    “这第一件事,在座的,有四位堂口的堂主来自山西陕西甘肃,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我们盐帮兄弟遍布全国,平日里天南地北各在一方,鲜有机会能够聚首,籍此机会,我要跟大家重申一下我们盐帮的规矩,那就是兄弟之间要友爱,张三有难了,李四一定要帮忙,不管是山西的张三,还是苏州的李四,只要你身为盐帮的一份子,就要恪守这个帮规,只有互敬友爱了,我们盐帮才能在官府的威压下走得长远。”鲁知秋说的,不过是一件老生常谈的事,盐帮是个大帮,帮大了,帮众难免鱼龙混杂,近期盐帮出了几件内讧的事,她正要籍此机会,好好的训示一下。

    各堂口的堂主纷纷点头称是,那有手下犯事的人,脸上便禁不住红了起来,纷纷在心里自责,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的管教手下。鲁知秋有一样本事,那便是识人用人,她手底下的堂主,多半是上任以后新换的,都是些年轻的,或者人到中年的,行事不会太古板,又能与她聊得来,既然聊得来,那就从上下属的关系,变成了朋友和兄弟,兄弟之间最容易推心置腹,一些事办起来也就利落的多了。但是鲁知秋为人又是严格的,甭管多好的交情,多铁的哥们,她处置起来,一样的毫不留情,当然,前提是那人犯了错。这样的铁面无私,虽然看起来有些冷酷,但是在旁的人看来,却都暗中称赞帮主不会徇私,伤了心的哥们,鲁知秋还会私下去道歉,公归公,私是私,这两样,她分得清清楚楚。

    “帮主,还有一件事呢?”李晟抱拳问道。

    “这另一件事,便是咱们盐帮的老仇家,姬丰,他告老了。”鲁知秋说完,便闭了嘴,将目光扫向众人。

    一提到姬丰,那几个从山陕过来的堂主便忍不住激愤起来,一个个握紧拳头,例数着姬丰的种种恶行。

    “这老东西,吃我们的拿我们,最后还要端我们的,我们堂口年年入不敷出,赚来的利润全都被他掏了去,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一个中年汉子大声说道,他的话,很过就得到众人的应和。

    “这个家伙在任的时候捞了不少,这一次肯定是赚个盆满钵满才告老还乡的。”另一个堂主说道。

    鲁知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面色凝重的看着众人说道:“没错,姬丰对我们盐帮来说,是罪大恶极的人,是个贪官,他吸了我们的血,啃了我们的肉,现在还要带着我们的骨头回家去喂他的小崽子,大家说,我们能够就这么放他走吗?”

    “不能!”

    “那肯定不行!我老宋头一个不答应!”

    “帮主,让我们去劫了他的道!”

    众人开始激动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鲁知秋一句话了。

    鲁知秋缓缓的伸出双手,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说道:“兄弟们被欺负了,我身为帮主,自是有责任来为你们讨个公道,正如我所说的,他所携带的财富,大部分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穷汉子,有理由去把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心潮澎湃着,知道鲁知秋将有所动作了。

    “新近探子来报,这姬丰为躲避盐帮,特地选了河道归乡,如今已经到了吴县近郊。这老狐狸是想借着漕帮的势力来躲避我们,可惜他这个如意算盘打空了,即便是在河面上,该是我们的,我们一样要拿走!”鲁知秋啪的一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厉声道。

    “对!我们要拿走!”

    “今日召集诸位兄弟过来,为的就是此事,具体要怎么做,我们还需细细的商议一番,务求万无一失,我不希望为了这只老狐狸,有哪位兄弟失了性命,或者受到伤害。”鲁知秋说道,“李晟,把你的手下调查到的情况都与众位当家兄弟说一说,我们今夜就要行事了。”

    “是!”李晟望着鲁知秋,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对这个女子,他心里佩服的要死。

    炎炎夏日即将来临,但是这炎热却阻挡不住盐帮大堂里众人的热烈讨论,他们在讨论着如何将一个告老贪官打回原形,如何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同一时间,在苏州城的另一边,还有一帮人也在热烈而兴奋的讨论着,这就是史云龙和他的手下们。史云龙也是一个很有手腕的领导者,他的手下对他也是俯首帖耳忠心耿耿,只不过与鲁知秋不同,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汉子,自然了解男人们的心思,对于手下的一些小过错,他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大错,他一般不会发飙,这种领导方式,也使得他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

    史云龙也对那个姬丰心有“所属”,船上的财富相当于半个史家的财富了,若是拿了来,可以让帮里的兄弟们再发一次福利,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那姬丰走的又是水路,水路那是他史云龙的地盘,史云龙要谁死,便是阎王爷出面,也保不了他的命。

    安小楼此刻正抱着一叠卷宗在阅读着,这叠卷宗都是积年的旧案,历任知县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安小楼虽然不想做官,可是既然做了,他便要把这个县太爷做好,如果有机会能够让一方百姓因了自己的努力而过的更好,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试试看呢?

    啪嗒,案头的砚台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墨汁溅的一地都是,甚至有几点飞溅到了他的衣服上。安小楼皱起眉头,抬脚看着鞋子,如今虽然已经是正式的知县了,他仍旧不爱穿那官服,穿起来麻烦的很,又要系腰带又要戴帽子,那帽子又沉,两个耳翅又晃荡的他头晕,因此即便是文中信把官服给他送来了,他也扔在一边不穿,仍旧穿着三好帮他做的那一身,此刻看到那双充满爱心的鞋子被溅了墨汁,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很糟糕了,这一早起来,安小楼就感觉到十分的胸闷。

    “这感觉不好,难道家里有事要发生了?”安小楼皱起眉,他拿了张纸擦干了身上的墨汁,衣服算是花了,这年月又没有洗衣液……就在安小楼乱手乱脚擦拭衣服的时候,一阵清风吹过,桌子上的卷宗便被吹的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真他娘的坏事成双!”安小楼恼怒的骂了一声,悻悻地又去地上捡那掉落的卷宗。

第180章 喜讯

    安小楼正自懊恼时,门外传来了皂隶老吴的声音,这老吴平时的工作便是伺候县太爷,他人老成,做事也细致,伺候的安小楼倒也舒坦。

    “老爷,外头有两位公子求见!”老吴恭恭敬敬的说道。

    “公子?”安小楼有些迷惑了,有公子来找他不稀奇,稀奇的是还两位,如果是周康他们,这老吴绝不会称呼为公子的,那究竟是谁呢?想是这么想,安小楼还是吩咐道:“带他们进后院吧。”这里是办公地点,安小楼自然是不会在这里办私事的。

    “是的,老爷。”老吴应声下去了。

    捡完了掉落一地的卷宗,安小楼把它们归置好,用镇纸压了,再把掉在地上的砚台碎片用扫帚扫干净,剩下的就交给老吴来扫尾吧,安小楼惦记着后院的来客,便整理了一下衣衫,抬脚往后面走去。

    樊老八和张全早就搬离了此处,安小楼吩咐老吴把其中的一间房收拾出来做书房兼客厅,自己则搬到了之前樊老八住的那间正房,县太爷嘛,住的还是要有点排场的,虽然这小院儿还没山塘街的三分之一大。

    匆匆进了后院,安小楼上了走廊,站在门旁向里头瞧去,只见两个娇小玲珑的公子哥儿正背对着大门,观赏着墙上也不知是谁的字画。

    这俩是女人。安小楼心里笃定,就瞧他们的身段,瞧那姿势,哪个男人要这样站着,那绝对是有问题的。老吴正上完茶准备退出来,安小楼于是适时的咳嗽了一声,强打个官腔说道:“咳咳!不知二位是?”

    “啊,安大哥!”其中一个“公子”一听到安小楼的声音,便条件反射似的转过身,惊喜的叫道,“终于是见到你了!”

    另一个也转了身,安小楼吃惊的发现这俩公子居然是他屋里头的两个女人——童三好和史玉婷。

    “三好,玉婷,你们怎么……”安小楼快步走进屋里,一手拉住一个,亲切的“慰问”她们,“乖乖,还打扮成这样子……”

    “还不是为了路上方便么,玉婷妹子没出过门,我怕她路上有什么不测,因此琢磨了一下,还是女扮男装好一些……”三好笑着说道,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安小楼了,此时与他相见,心中的喜悦便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那双好看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全是温柔和思念,若不是此刻屋里还有老吴在,安小楼恨不得马上就捧了她的小脸狠狠的亲个够。

    史玉婷话倒是很少,其实她根本就没怎么说话,这丫头从刚才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深锁,也难怪她愁眉不展了,安小楼一看见她,心中也生出几分无奈来,些许时日不见,这丫头又消瘦了不少,安小楼禁不住心疼的拿手抚着她的脸颊,把几屡凌乱的发丝给她归拢到耳后,柔声说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翠放我出来的,爹爹这几日有事不在家,我才……”史玉婷说着,便将头不经意的歪了一下,脸颊便放在了安小楼宽厚的手掌心里,那种略带粗糙的感觉让史玉婷感到很是心安。

    老吴在一旁很是讶异的看着这三个人,看到安小楼与他们的动作,老吴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发毛,暗暗吃惊道:“怎地这好看的县太爷原来还有这等嗜好……”一边发毛,老吴一边迅速的告退了。

    安小楼也顾不得别人的目光,只拉了她们两个坐下,分别询问了家里和学校里的近况,得知后舍酒肆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而学校里一切也都正常时,安小楼才算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们两个来究竟有什么事?”安小楼一直都觉得心里不安,这会果然是应验了么?

    “我们……”史玉婷犹犹豫豫,开口欲言,话到嘴边却最终咽下,只拿眼看了看童三好,垂下了头,安小楼能够感觉到她的手很冷,还在微微的发抖。

    “玉婷妹妹,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你若不好意思,我来说便是了。”童三好说道,“安大哥,你这一去毫不潇洒,既无踪影又无音信,你可知家里的人都惦记着你呢?”

    安小楼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中感到无限的愧疚,嘴里说道:“我这不是忙么……”

    “玉婷妹妹的处境好不艰难。”童三好与史玉婷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好姐妹,这会子三个人相互拉着手,倒真像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了,她怜爱的望着史玉婷,那眼神就好像是姐姐望着自己的妹妹一般,充满心疼和怜惜,“自从被她爹关了起来,玉婷妹妹就一直没有好过过,那日我们还没开门呢,就听外头有人敲门,原来是玉婷妹妹的丫头小翠,她上门送了一封信,我展开来一看,原来是玉婷妹妹写的,据说那个什么万堂主近几日正在苏州,好像与她爹在谋什么事,并且打算这次回去时,顺便就把玉婷妹妹给带走,因此玉婷妹妹急了,才求救于我……”

    “啊?”安小楼这下是真的着急又心疼了,他望着史玉婷说道,“玉婷,我真是对不住你,终日里忙里忙外的瞎忙活,自己家里却还是一团糟……”

    史玉婷这时已经双眼噙满泪花,她望着安小楼,那眼神里全无埋怨,有的只是刻骨铭心的温柔,她不说话,只是摇头,不说话的原因是怕自己一开口,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下来,搅绕的安小楼心里不得安生。

    “安大哥,事还远不止如此呢……”童三好很少会对安小楼如此严肃,此刻她的面色十分的凝重,一手握着安小楼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史玉婷,她把安小楼和史玉婷的手拉到了一处,合在一起,说道,“如今妹妹已经有了身孕……”

    “什么?”这件事对安小楼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他素来都喜爱孩子,此刻听到这个消息,那表情简直就像是一朵花一样,五官全部绽放了,“真的么?什么时候的事?”

    “安郎,还能什么时候,就是那一次吧……”史玉婷从他们两个人手里抽出手来,捂着面孔,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她害羞的很。

    “所以你们就来找我了?”安小楼腾地站起来,不住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必须得好好的消化消化才行。

    “是啊,如今这麻烦的事都赶到一起了,我们女人家实在是没什么主意,所以就大老远跑到这吴县来找你……”童三好说着,才忽然发现安小楼身上全是墨渍,嗔道,“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衣裳都弄脏了……”童三好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帮安小楼理了理弄皱的衣衫,同时心里也盘算着安大哥该添置新衣裳了,全不顾她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买布料做衣服了。

    安小楼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道:“文人墨客嘛,可不就得身上沾点墨汁么,三好,你说给孩子取个啥名儿好呢?”

    “噗哧!”听到安小楼这话,三好和史玉婷两个齐声笑了起来,那史玉婷这么一笑,憋了许久的泪水便涌了出来。

    三好嗔道:“安大哥,你看你,素日都是那般聪明个人,怎么说起孩子的事,便这么四六不着了呢,眼下孩子娘还身陷困境呢,你却去想孩子的事来,再说了,又不知是男是女,这名字怎么取嘛,玉婷妹妹怀的是咱们安家的头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能怠慢了,到时候好好找个风水先生测测八字,取个大气的名字。”

    “嗯嗯!”安小楼连连点头,同时抬起三好的下巴深情说道,“三好,你们生的孩子都一般是我的宝贝。”他心里却在想,该怎么去跟史云龙那老小子摊牌。

    “就你的嘴甜……”三好嘴里这么说着,心头却是甜如蜜·汁。

    “玉婷,史老爷呢?”安小楼问道。

    “就是不见他人啊,来福说他已经三四天没回家了,好像是漕帮出了点什么事。”史玉婷皱起眉,刚刚绽放过的笑容又变成了愁容。

    安小楼伸手摸了摸史玉婷的头发,柔声道:“没事,玉婷,你安心的养胎,你爹那边,我来解决。”

    原本心魂不定的史玉婷,听到安小楼这句话,终于是安定下来了,她望着安小楼轻声说道:“安郎,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怎么让史玉婷安心养胎呢?安小楼皱起眉来,跟着他在这吴县?这里地方小,又没人伺候,吃住都不方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拜托三好,他家里的宅子房间多,女人也多,相互照应起来也比较方便,就在安小楼正要开口时,三好却先发话了。

    “安大哥,我看不如这样,玉婷妹妹呆在家里也不能够安生,不如就让她到我们家里去吧,我离得近了,也方便照顾着。”三好很是认真的开口说道。

    “如此最好了!”安小楼感激的望了望三好,这丫头曾几何时还跟史玉婷势同水火,如今却已好的如同亲姐妹,三好这等胸襟,却是连一个男子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安小楼轻轻握起三好的手,笑道:“三好,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会好好报答你的!”

    三好嗔笑道:“安大哥,你可别臭美了,我是为了咱家的孩子好,可不是为了你……”

    事情商议妥当了,安小楼便让老吴安排了饭菜,童三好和史玉婷两个一早就往苏州赶,虽然路途不算太遥远,但是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们来说,已经足够折腾的人困马乏的了,吃过饭菜,安小楼让她们俩在自己的卧室睡了,然后悄悄的退出来,走到院子里,看着湛蓝的天空,纵情的舒展了一下筋骨,长长的舒了口气。

    “老天爷,你对我太好了!”安小楼心里说道。

    有了骨肉,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安小楼才算真正与这个世界不可分割了,一种彻彻底底的归属感,让安小楼的心情变得分外晴朗。

第181章 月下熏河

    太阳不知不觉就下山了。

    落日的余辉将整个吴县的影子拉的老长,街道两旁的房子都将自己的身影投射到对面房顶、墙壁和窗台上,有几个晚归的老农正麻利的收拾了菜摊儿准备回家去了,而本地的那些居民则早早的回到家里,此时已然开始他们的夜饭(晚餐)了。

    安小楼第三次偷偷溜进去看那姐妹俩的睡相,睡得真香啊,每次坐在床边看到三好和史玉婷,安小楼心里都洋溢着一种宁静,还有满足感,再次退出门来,他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这狭小的院子把他给禁锢的难受了,遂跟老吴交代了一声,便出门去散步了,安小楼总觉得今天有什么让他不舒服的事会发生,但是除了史玉婷和三好的突然到来,整个吴县一片安宁,连老天爷都变得格外开恩,天气不冷不热,日头不大不小,一切似乎都刚刚好,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熏河边。

    夕阳西下,整个河面上一片金光灿灿,告老还乡的姬丰此刻正着了厨子在自己穿上做些小菜,而他本人则搂着新收的小妾坐在船头看落日。

    “小心肝儿,你说老爷我对你好不好哇?”姬丰将那个叫小桃红的女人抱在怀里,一边拿猪嘴拱她,一边上下其手,直弄的那个女人荡笑不已。

    “老爷对奴家当然是好了……”小桃红羞红了脸,坐在姬丰的怀里拨弄着他的胡须,娇笑道,“只是老爷家里的大娘会否对我好呢?”

    “别提那母老虎,她敢对你不好!”姬丰一听到小桃红说起屋里的正室,就瞪起眼来,“那人老珠黄的娘们儿,怎么比得上我的小桃红呢,是不是小宝贝儿?嘿嘿嘿……”

    姬丰一路行船,来到这吴县熏河,虽然天还大亮,可他却不想走了,远山绿水,小桥碧波,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惬意,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夜间露宿在无人的山间,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是想在这样的山水中好好的享受享受,所以选择了在这里泊船,尽管他知道这苏州地界,是盐帮的老巢,但是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保不齐比其他的地方都要安全些,姬丰认为,那个鲁知秋一定想不到他会在吴县泊船,在盐帮的眼皮子底下泊船。

    甲板上,有十几个魁梧的家丁正手持长矛面向河面背对着姬丰站在那里执行保卫工作。蓄养家丁是这个年代的特色,每一个达官贵人都害怕匪患,害怕自家门里遭了劫难,所谓头枕金银难安眠,为了安全,他们便千方百计的到各处寻摸武艺高强的人做看家护院,然后再让护院训练家仆,这些家仆经过武装,也便成了家丁。

    姬丰蓄养家丁的爱好,是从他在任上时就开始的,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更有利的剥削盐帮,他手底下如今已经有了百来号家丁,个顶个的以一当十,这也是为什么姬丰敢光明正大的带着这些金银与女人行走在这山水间的原因。

    在姬丰的心中,他的家丁无一例外都是忠心耿耿的,事实上迄今为止,确实也是如此,至少在主子与女人**期间,这些家丁个个面容肃穆,充耳未闻一般的站在那里。

    船头船尾挑着的灯笼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下格外的扎眼,偶然有牵着牛赶着羊路过的农人会从远处眺望过来,心中奇怪是什么人家将船停泊在城郊,这肯定不会是渔民,因为渔家是没有这样的气派的,许又是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出外游山玩水的贵人们吧。

    逢河必有岸,逢岸必有滩。

    这熏河水质清澈,岸边更是有大片的鹅卵石滩,过了鹅卵石滩,再往后便是更常见的小树林了,此刻小树林里,正埋伏了数十名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个个身穿干练的短衫,背后背了一柄大刀,他们的脸上都蒙了黑色的面罩,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盯着河面上的那两艘官船,官船上有不少的武装家丁。

    这些人便是盐帮的精英,而鲁知秋正也同样一身短衫打扮,混迹在这群精英中,打劫姬丰,这在盐帮上下是一件特别鼓舞人心的事,金银数量庞大,事情又鼓舞人心,如此重大事件,鲁知秋是不能缺席的,同样的,盐帮上下各堂口的老大们也都是不能缺席的,因此可以说此刻小树林里的,基本上就是盐帮的核心力量了。

    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潜伏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咳嗽,甚至他们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没有鲁知秋的命令,谁都不能轻举妄动。虽然他们表面上平静,但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汹涌澎湃的,他们知道那两艘灯光绚烂的官船上,有着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一旦这票干成了,盐帮上上下下将会小小的发一笔财。

    盐帮虽然是一个江湖帮派,但是说到底,这个帮派里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惯常所见的贩夫走卒,他们一方面是盐帮的子弟,另一方面,却也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上有爹娘下有妻儿,他们也要居家过日子,每逢遇到姬丰这样的贪官带了任上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民脂民膏归乡,便是盐帮的人发福利的时候了。

    鲁知秋面色凝重的望着那两艘船,同时还不时的拿眼望向吴县县城的方向,她知道如今安小楼是吴县的县太爷,她也知道安小楼的秉性,在这个刀光剑影的血拼即将迸发的前夕,她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能否顺利劫船,反而是安小楼是否会突然出现,那对她来说,将会是非常碍手碍脚的一件事。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

    在遥远的河面上,有数艘独木舟,每一艘独木舟上,都有三五个精壮的汉子,而每个汉子的背后,也无一例外的背着武器,或是刀,或是枪,或是棍棒。这些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极为安静的向熏河岸边的那两艘官船靠拢,他们便是史云龙的手下,漕帮的弟子。

    史云龙也在其中的一艘独木舟上,他今晚穿的与那些普通汉子没什么区别,肥胖的身躯裹在短衫下,显得有些突兀,但今晚的史云龙,看起来却是威严无比,从未有过的威严。

    哗啦哗啦!

    有些燥热的河面忽然吹过一阵冷风,原本寂静的河水被风吹向岸边,拍打着鹅卵石滩,散发出阵阵水声。

    姬丰警觉的将脑袋从小桃红的胸前抬起来,他的脸颊上还有小桃红留下的唇印。

    “什么事?”姬丰大声问道。

    “没事老爷,是风吹的浪。”有值班的家丁头目安抚他。

    “嗯,一定要仔细了,别让那帮子赤脚的盐贩子搅了老爷的兴致!”姬丰沉声道。

    “是的老爷,您放心吧。”家丁头目应道。

    姬丰拍拍小桃红的小蛮腰,示意她从自己的腿上站起来,小桃红于是笑着从他的腿上下来,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扯平,看着姬丰嘤嘤的笑,直笑的花枝乱颤。

    “走吧小心肝儿,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该安寝了,嘿嘿。”姬丰看着小桃红的时候,就仿佛是恶狼看到了一团肥美的白肉,那眼睛里闪动的是两簇火光,小桃红摇曳的身姿,桃花似的面庞,让他身上的火腾地就燃烧了起来,身体的某处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姬丰于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小桃红的手,就往船舱里钻,一边钻一边大声对身后的家丁说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出事,你们要盯仔细了。”

    家丁们应和着他,但一个个心里却在嗤笑:“这老东西,又折腾人去了。”

    船有节奏的开始摇晃起来,激荡着周围的水面,一圈圈的水波从船底向四周散播开去。

    月亮慢慢的爬上了柳梢头,慵懒的蹲在树梢看着这山,这水,这船,还有船里发生的事,就在月亮打哈欠的时候,几艘小舟拐过山边,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河面上。

    “帮主,你看!”一个堂主忽然发现了河面上的异样情况,忙向鲁知秋汇报。

    鲁知秋其实早就发现了那情况,不需要猜她都知道,那肯定是漕帮的人,看样子漕帮也是不肯放过这只肥猪的。她皱起眉,凝目望去。

    鲁知秋的目力极好,她从小便随着外祖父和一个武艺高强的拳脚师傅练习功夫,每天早晨用清水洗目已经成了她不可更改的习惯,这样的良好习惯也让鲁知秋的夜视能力变得比常人要强许多倍,因此虽然是月色朦胧,距离遥远,鲁知秋还是清楚的看到了那里一共有十五艘小船,正陆陆续续拐过山湾向那两艘官船靠拢,史云龙怕也是倾巢而出,要夺下姬丰这头肥猪了。

    “我们怎么办?”那个堂主焦急的问道。

    鲁知秋望了望官船上的健壮家丁,又看了看史云龙的那些人马,她笑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鲁知秋淡然的说道,“我们等。”

    史云龙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受到鲁知秋那样良好的教育,但是他到底是一个帮派的领袖,在他们的船都拐过山湾时,他的手臂高高的举起,史云龙的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桔红色令旗,那是他们漕帮才懂得的旗语,水上人家,行船万里,交汇时多用旗语交流,吃了么?没吃。喝了么?没喝。船上有姑娘么?有。简单的小小旗帜,可以表达出无数奥妙无穷的语言,这些语言,也只有行船的人才能懂得。

    史云龙挥舞了一下旗子,示意所有的船只原地待命,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远处的那两艘已经到了鬼门关却仍不知死的官船上,姬丰早在还未离任的时候就已经跟史云龙的漕帮打过招呼,说要自水路回乡,他以为这样便可以保住水上的周全,可惜他错了。

    史云龙不是水匪河盗,他是漕帮的帮主。

    姬丰这一路上确实行的安逸,所有水匪横行的河段,他都能够畅通无阻,他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确实也跟史云龙有关,史云龙沿途跟所有的河盗水匪都打了招呼,不许动姬丰的船只,这些都是姬丰能够想象得到的,不过他还有一句话,却是姬丰死都想不到的,那便是:“姬丰这条鱼,是我的。”

第182章 紧张时刻

    史云龙命令所有的船只停泊待命,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史云龙的眼睛不大,眼神略有浑浊,他身躯稍显肥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臃肿平凡的商人,可就是这样一个臃肿的商人,却领导着整个大夏国最大的帮派之一——漕帮。

    史云龙眯缝着眼,看向远处的那两艘官船,船上高挑的灯笼正在白茫茫的月光下散发着红晕,史云龙的目光越过了船,移向岸边,岸边的鹅卵石滩在月色的照耀下白晃晃的一片,可在白晃晃的鹅卵石滩后面,是一个黑黢黢的小树林,虽然史云龙无法看清小树林里究竟有什么,但是他知道,无论那里有什么,其中一个必定是鲁知秋,他清楚这一点,就跟鲁知秋清楚他也在一样。

    “帮主,我们上?”在史云龙身后,一个年轻人兴冲冲的问道。

    “上你妈个头!”史云龙低声斥骂,“盐帮的人肯定也在,我们现在上的话,只会让人家以逸待劳,连锅端。”

    “那我们怎么办?”那年轻人搔着头皮问道。

    “我们等,等他们先打起来,我们收拾起来反倒利索些。”史云龙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眯起眼来看着黑黢黢的小树林,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鲁知秋在小树林里朝自己冷笑。

    年轻人仍旧有些不太理解史云龙的想法,他悻悻地缩回了头,将抽离的刀片子又放回原处,无可奈何的等待着。

    五月底的江南,理应是潮湿略带闷热的,可是今晚似乎有些特别,也许是此处背山面水,导致风涌不断,风吹拂过水面,便有一圈圈的波纹激荡出去,偶尔风势大了,便会形成小的波浪,河水与鹅卵石滩之间,便这样互相击打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姬丰的两艘官船上,除了有家丁站岗,还有几个人在船头船尾嘹望巡逻着。

    巡逻加站岗,使得姬丰的这两条船被看守的严严实实,滴水不漏,似乎有只飞鸟飞过船头,都会被打下来,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中,姬丰很是受用的躺在榻上,**着身子搂着小桃红,**过后,两个人正汗津津的拥在一起聊着家常。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盐帮在等待漕帮动手,而漕帮也在静静的守候着,等着捡便宜的,鲁知秋和史云龙似乎都很淡定,一个坐在小舟上,一个潜伏在树林里,他们都相信对方会是耐不住寂寞的那一个。

    此时此刻,大概除了姬丰,这附近还有一个人是最悠哉的,那人便是溜达出城的安小楼。

    安小楼今晚的心情特别好,因为家有喜事,史玉婷怀有身孕的消息,就像是给他打了一针鸡血一样,在衙门里上窜下跳的过了一天,到了傍晚,他便开始出门散步,但是散步仍旧不能让他兴奋的心情放平缓下来,他决定多走几步消耗一下自己的体力。

    安小楼原本是想散心的,可是吴县县城实在是太小了,走着走着,他便到了城东,看到了王周的那个小窝棚,窝棚黑黢黢的没亮灯,王周可能又去会小寡妇了,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在睡觉,他太穷了,点不起灯。

    不管王周是去会小寡妇了,还是点不起灯,安小楼望着窝棚,不由自主的就想起王周跟他说的那件事来,于是脚步便向城外挪去。关于河道浮尸,安小楼心中仍旧存有许多的疑问,但是案子毕竟就那么了结了,一切都看似那么完美,只有安小楼心里暗自怀疑只怕是屁股还没擦干净,只要一想到浮尸,他的心里仍有极为不踏实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年月的治安就是好啊,安小楼一边溜达一边想,这深夜出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人打劫。安小楼身上穿着薄纱衣,袖子高高挽起,他是个非常怕热的人,以前稍微热一点他便会开启空调,这会没空调了,夏季来临了,他觉得自己的苦日子就要到了。

    吴县县城外的这座石拱桥,怕是有年头了。就着宜人的月色,安小楼隐约能够看到石材上的坑坑洼洼,那是岁月的痕迹,雨打风吹后,岁月在这座石拱桥上悄然留下自己得意的一笔。岁月不肯饶人,同样也不肯饶物。就在安小楼站在桥顶长吁短叹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远处的河面上,似乎有亮光,红色的亮光。

    “咦?”安小楼心里暗暗嘀咕了一下,“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船?”

    就他所知,吴县除了农业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创收的行当,就连百多年前的码头,都早已被废弃了,行商的人都会经过苏州河,但不会到熏河来,做买卖跑马的人,都会直接绕过吴县去苏州城或者扬州城,一来二去,吴县就成了一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地方,据老吴所说,安小楼来的时候,吴县县衙已经有几十年没变过了,吴县的老百姓这百多年来的日子就这么流淌着,从未有过改变,现在安小楼盯着那疑似画舫灯笼的红色亮光,心里大为好奇。

    安小楼举目四望,这附近山水确实不错,但是也不至于惊艳到让那些才子仕女流连忘返夜宿熏河的地步,想到这里,安小楼决定过去查看一下,身为父母官(他现在已经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带入到县太爷这个角色中去了),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对周遭可疑的一切采取任何有效措施。

    安小楼沿着鹅卵石滩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着,一边走一边骂:“他姥姥的,没想到站在桥上看去那么近,走起来却那么远!”

    的确,安小楼以为最多百十来米的距离,实际上足足有一里之遥,不过他只走了几百米,便停住了脚步,现在他可以把那红灯笼下的一切看个大概其了,那是两艘船,安小楼不认识官船,他只能看得出这两艘船比普通的民用船要大一些,每一艘船上都挑着好几个灯笼,灯光下,安小楼看到许多的身影,这些人手里都持有长矛,他们不是普通的百姓。

    在那一瞬间,安小楼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这里不会是要出什么事吧?安小楼心里暗暗想道。

    夜色渐渐的深沉起来,偶有一股凉风吹过,拂过安小楼的面庞,凉飕飕的让他觉得很是舒爽,不过这会子,安小楼没心思享受这越来越难的的凉爽了,他左右看了看,决定靠着左侧的小树林,溜边走,凑到船的近处观察观察。

    于是乎,吴县的新任县太爷安小楼便猫着腰,贴近小树林的外围,鬼鬼祟祟的向那两艘可疑船只悄悄的靠近着,只是他太专注于那两艘船了,却完全没有发现,就距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正有几十个人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举动奇怪的人,这其中自然也有鲁知秋。

    鲁知秋一眼就认出了安小楼当安小楼以极为不雅的姿势从他们眼前溜过时,这个盐帮的帮主相当的哭笑不得。

    “这人要做什么?”鲁知秋心里暗自焦急着,“笨蛋,赶紧走吧,省得回头伤了你。”

    安小楼不是神仙,当然无法听到鲁知秋的心声,他只是专注的走着,不时的停顿下来,寻找最佳观察地点,终于,安小楼找到了最方便,最近,也最安全的地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这块岩石正在河滩和小树林中间,与鹅卵石相比,它是巨大的,不过与安小楼相比,它似乎还有些狭小,因此安小楼只好侧身趴伏在那里,拿眼睛打量着,一边打量一边嘀咕:“这究竟是谁的船呢?”

    “帮主,这是谁?”有不认识安小楼的盐帮堂口老大狐疑的望着他的背影,问鲁知秋。

    “这个……是无关的人。”鲁知秋犹豫了一下,说道。

    “要不要做掉他?”另一个堂主晃着手里的九环刀沉声道。

    “不要!”鲁知秋急忙说道,“他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等等看吧,也许一会他就走了。”

    安小楼忽然觉得屁股有些发痒,于是伸手进了裤子里抓闹着,然后又把手往鼻子便凑了凑,闻了闻,眼睛却仍旧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船。船自然还是船,没有动静的,因为姬丰根本没打算现在走。

    瞪着眼看了半天,也喂了半天蚊子,安小楼决定离开了,据他观察下来,这艘船虽然可疑,但是似乎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多半是是艘过客,一颗石子很是调皮的钻进了安小楼的鞋子里,把他的脚硌的生疼,他骂骂咧咧的垂下头去脱鞋子,就在他低眉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远处河面上的船影,于是又迅速的抬起头细细看去。

    果然,在那两艘可疑船只的背后,黑咕隆冬的水面上,似乎还隐藏着另外的东西。

    “奇怪……”安小楼嘀咕着,掏出鞋子里的石子后,便急忙又向前挪动了几步,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不但安小楼看到了远处的船影,连姬丰船上放哨的人都已经发现了。

    “都小心了,对面有人!”那放哨的家丁提醒同伴道。

    船上的家丁于是纷纷进入警戒状态,这一路上,他们一直都处于这种提心吊胆的状态,这正是由于百十人的提心吊胆,才能换来姬丰的一夜安眠。

    老早有人去通报了姬丰,姬丰于是一骨碌翻身爬起,抓起一件衣服胡乱披在身上,就随家丁到了甲板上。

    家丁指着远处的船影给姬丰看。

    虽然月色不错,但是远处的河面依旧黑咕隆冬的,姬丰瞪大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

    “你吓唬老爷呢?”姬丰哼了一声说道。

    “不是,老爷您看这水!”那家丁是个比较有生活经验的人,他指着船下的水纹对姬丰说道,“前方有隐约的黑影,而且这水也不平静,这说明在那里有船,不知道大小和多少,但是一定有船隐藏着,老爷,我们要不要马上起锚?”

    “起什么起,大半夜的。”姬丰打了个哈欠,“船上不是有小舟么,派人过去看看!”

第183章 焦灼

    姬丰打着哈欠,又弯腰进了船舱。

    众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老爷惬意的背影和远处河面幽深不知名的一切,一个个都打定主意绝不会登上那艘小舟。

    既然老爷发了话,却又没人敢去,有自作聪明的家丁便决定射箭,无论前方是什么,一射便知深浅,于是姬丰的聪明家丁们便开始向黑黝黝的水面上搭弓射箭,当然他们也不傻,知道把箭头给斩断,以免到时候误伤人命出大麻烦。

    嗖嗖嗖!

    史云龙和漕帮的弟子们正在静静等待着官船上的姬丰与小树林里的鲁知秋发生碰撞,期间他也发现了对面船上的些许不对,但是他没料到对方会射箭,当然更没料到他们射来的会是无头之箭了。

    箭羽飞啸!

    史云龙最先发现了呼啸而至的数丛“利”箭,他心下一沉,便知此刻是不能再藏了,行踪必是已然败露,那船上之人没有发现盐帮的人,却先敏锐的觉察到了他们,虽然先出手必将把自己暴露在盐帮的眼皮子底下,但是事已至此,史云龙别无选择了,他于是振臂一呼:“兄弟们,给我上!”

    十五艘小船,四五十个壮汉,于是在史云龙的振臂高呼下,挥动臂膀,奋力划桨,向着数十丈开外的姬丰船只冲去。漕帮用的这种小船,披荆斩浪十分利落,速度很快,是河盗惯用的追击船只,因此不消片刻功夫,漕帮的人便包围了那两艘官船,史云龙一边指挥着众人登船,一边留心对面河岸小树林里的动静,那里一直都没有动静,这让史云龙心里竟然有了些许的侥幸心理——也许鲁知秋还没来呢?也许他根本就不打算动手呢?也许……但是旋即他便摇摇头,打消了这些念头,与鲁知秋和盐帮打交道这数年时间里,对方是怎样的性情他太了解了,鲁知秋的外公不会放过这样一条大鱼,毕竟盐帮上上下下许多口人要吃饭,而鲁知秋更不会,他是一个比他外公更狠的角色。

    两艘船上很快就发出叮叮当当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阵阵喊杀声,漕帮出动的是精锐,而且志在必得,史云龙又急于结束这场战斗,生怕被鲁知秋抓住尾巴,因此战斗一开始,漕帮便占了上风,两条船,上百号家丁被区区几十号盐帮弟子给打的节节败退,纷纷向船舱围拢。

    “保护老爷!”有管家大声喊道,喊完,他便兹溜钻进了船舱里,在那里,姬丰正惊慌失措的穿着衣服,这位老爷此时全无了白天的悠哉神情,见管家进来,慌忙抓住他的肩膀问道:“如何?”

    姬丰不问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姬丰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苦心豢养的这上百号家丁,究竟是否能保了他安全返乡。

    “老爷!”那管家颤巍巍的擦了一把汗,说道,“对方来者不善啊!”

    听到管家这句话,再看看脚下剧烈晃动的船只,姬丰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板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终究是躲不过么?”

    就在姬丰在里面如惊弓之鸟一般时,外头的战况却渐渐发生了变化,家丁们起先很慌乱,因为他们甚少经历这样的场面,而且对方又是从黑暗中忽然杀出来,恐慌放大了敌人的力量,他们把十几艘船看成了几十艘,把几十个人看成了几百人,因此起初他们是节节败退的。

    事情的转变,在他们与对方僵持片刻之后,有冷静些的家丁便发现,对方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已,数量甚至不及他们的一半,这个发现很快就在家丁中普及扩散开来,他们于是精神振奋了一下,开始奋力反击。

    姬丰的家丁素来吃的好喝的好,身强体壮,又有武功高强的护院调教,因此虽然少了些实战经验,但是当真打起来,在体力上是优于漕帮弟子的,毕竟漕帮的那些人,正如同史云龙所讲的,不过是一群苦哈哈的穷汉子而已。

    史云龙发现他们陷入了苦斗。他大吼一声,振奋了一下手下的精神,挥舞着大刀砍翻了身前的两个家丁,正欲向船舱内冲进去时,却被一个人拦截下来,这人正是姬丰的那个护院保镖,史云龙并非科班出身,也没有正经在哪个门派里学过艺,他那一身的本领,全是自己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而对方不同,对方是有门有派有师有道的,学的全都是叫的上名字的功夫,使得全都是有板有眼的招数,因此这一下,史云龙遇到对手了。

    船上的人打的激烈,岸上的人看的也是心惊肉跳。

    先是安小楼,他尚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奥利奥夹心饼干中的那个心,他一直还以为自己纯粹是看客,却不知他早已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根据安小楼目测,此刻他距离那两艘船约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月光下,他能够看到船上的人拳脚往来,也能听到有人惨叫有人呐喊,在其中,安小楼还听到了酷似史云龙的声音。

    “难不成是漕帮在办事?”安小楼嘀咕道,“这船上究竟是什么人?”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吴县县城飞跃而起,几个纵跃,便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小树林里,落在鲁知秋和盐帮人的身边。

    盐帮的人都知道帮主有个老相好,三不五时的总是会神神秘秘的来找帮主,有的时候大家看得见,有的时候却是神不知鬼不觉。鲁知秋年纪轻轻,样貌出众,家财万贯又掌管盐帮,可谓黑白通吃,在苏州地面上跺一跺脚,整个江南便要颤三颤的主,可纵是这样一个人,至今却仍孑然一人没有妻室,知道这个“老相好”的人都认定,帮主不婚肯定与她有关。

    此刻这个“老相好”悄然落地,静静地走到鲁知秋身边,低声说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还好。”鲁知秋淡然的说道。

    “那里是史云龙?”那个老相好看到远处河面上的场景后,问道。

    “应该是。”鲁知秋并没有亲眼看见,所以她不会肯定地说是。

    “咦?”老相好又看到了正撅着屁股躲在岩石后的安小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人怎么在了?”

    “呵呵……”鲁知秋苦笑一下,“你要去问他了……”

    老相好看见安小楼大概是一个姿势久了,腿脚有些麻木不舒服了,又扛着屁股换个姿势,继续观察着,还时不时的抓耳挠腮一下,似乎很是着急的模样,那眉头便皱的更高了,叹口气说道:“总是劝不听的……”

    “他若肯听你时,还是他么?”鲁知秋接过话说道。

    鲁知秋和老相好的对话声音很小,但是周边的盐帮兄弟还是听到了耳朵里,他们个个心里都奇怪着,帮主两口子这是在聊什么呢?看样子前面那小子来头不小啊。

    老相好皱皱眉头,无奈的展开双臂,如一只轻盈的飞鸟一般,闪身跃出树林,来到了安小楼的身边。

    “究竟是不是史云龙呢?他在这里进行帮派活动,算是滋扰地方安宁吧?我身为一方父母官,究竟该不该将他……哎唷!”安小楼正嘀嘀咕咕的跟自己做着思想斗争就感到脚后跟一阵疼痛,他吓一跳,以为是地上的爬虫什么的咬了他一口,结果低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双鞋子,女人的鞋子,再顺着鞋子往上看,就看到了一个身姿婀娜妙曼的美人儿,不是玉玲珑还能是谁?

    “咦,玲珑姐,你可是好些日子没来找我了,怎么……咱们小点声说话,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啦?”安小楼压低声音问道。

    “这话该换我来问你吧?”玉玲珑的口气呃稍有冷淡,似乎是对安小楼有些不满,“你好端端的县太爷做着,不在衙门里呆着,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河滩上来了?”

    “这里?”安小楼嘿嘿一笑,摆手道,“这里算什么荒郊野外啊,城郊而已,距离县城都没几步远的,我今儿个心情好,出来散步,不小心走到这里的,玲珑姐,你呢?”

    “我是来……”玉玲珑有心跟他说,又怕说了于人于己都不好,不说吧,安小楼那副热切的面孔又让人不忍拒绝,情急之下,索性皱眉闭嘴,陪安小楼一起看着。

    “那里是史云龙那老家伙。”安小楼热心的解说道,“估计他老早就埋伏好了。”

    玉玲珑也不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战况,那船上,漕帮的人正与姬丰的家丁们打的难分难解,一边是体力良好训练有素的家丁,一边是战斗经验丰富,冲钱来不要命的漕帮弟子,输赢难辨。

    安小楼摸摸鼻子,小声说道:“玲珑姐,你可知那船上的人是谁?若是过往的客商,我可不允许漕帮这么办。”

    “若不是呢?”玉玲珑漫不经心的答道。

    “那就要看情况了。”安小楼很是认真的说道。

    “告诉你吧。”玉玲珑看着略有些傻气的安小楼,皱眉道,“那船上是一个贪官,告老还乡路过这里,那船上装着的,却是他历年贪墨的金银珠宝。”

    “原来如此!”安小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说呢,漕帮虽然是个黑色会社团,但是不至于坏到要打劫啊。”想到这里,安小楼忽然脸色一变,捶手道:“坏了!”

    “怎么?”玉玲珑皱眉看向他,安小楼正一脸焦虑的模样。

    “你想啊,这苏州地界上,盐漕两帮想争十分厉害,有这样一条大鱼路过,这漕帮知道了,来劫船了,那盐帮呢?鲁知秋肯定也得了风声了,这会没准已经出发了……”说到这里,安小楼紧张的四处张望着,只是他仍旧没能发现身后黑黢黢的小林子里有人埋伏着,并且还是在他之前埋伏好的。

    “玲珑姐,说不定现在盐帮的人已经到了!”安小楼焦虑不安。

    “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管这么多事么?”玉玲珑说道,“来便来了吧。”

第184章 理和义

    “来便来了?”安小楼斜了玉玲珑一眼,说道,“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怎么?”玉玲珑淡淡的问道,“你这么担心,却又是为了谁呢?为了你未来的老丈人?”她的口吻中不乏戏谑和嘲弄。

    安小楼浑不在意玉玲珑的冷嘲热讽,他自顾自的说道:“为了谁?为了这么多的穷苦兄弟,你想啊,人穷已经够凄惨了,还要在这里自相残杀,要我说,盐帮也好漕帮也罢,其实应该合作愉快才对!”

    “合作愉快?”玉玲珑愣住了,她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当然了,自安小楼口中说出来的,便是什么话也都不稀奇了。

    “是啊!”安小楼颇为认真的说道,“你想,盐道,漕运,若是这两家联起手来,得有多少穷苦百姓能得到好处啊?首先两帮的人不必打打杀杀了,盐帮的盐好运输了,而漕帮也不必天天提防着有人偷渡了,赚和乐钱,这是最重要的,事端少了,也许朝廷注意他们的几率也就小了不是么?”

    玉玲珑皱眉听着安小楼的这些歪理,她心里暗暗奇怪这家伙究竟是哪个老师教出来的,竟有这样的“歪理邪说”,更让她郁闷的是,这些歪理邪说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这帮人就这样乱斗下去。”安小楼忽然提高了声音,并站直了身子,他的这个举动把玉玲珑给吓了一跳,要知道无论是漕帮抑或是姬丰的家丁们,此时此刻神经都是紧绷的,万一有谁误以为安小楼是某一方的帮手,随便一箭就可能要了他的小命,于是赶忙伸手大力将安小楼按住,强迫他蹲下。

    安小楼没想到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当然了,这个弱女子弱的表象下,是一个绝顶高手,高手之所以能够被称之为高手,当然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安小楼挣扎了几下,动弹不得,只能无奈的望着玉玲珑。

    “你是不是嫌弃自己活的太长了?”玉玲珑皱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要这般孩子气了!”

    “我不是孩子气,你听听,你看看!”安小楼指着那边,不断的有惨叫声和落水声,“那都是人命啊!”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了……”玉玲珑似乎是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了,沉默片刻,蠕动嘴唇说道。

    就在安小楼与玉玲珑两个争辩不休的时候,漕帮与姬丰手下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溅满了鲜血,血夹杂着汗,在月光下牢牢的黏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为了杀死姬丰这贪官,也为了那些金银珠宝,漕帮的人都咬着牙拼死奋战,而另一方,家丁们却渐渐有些吃力了,姬丰虽然给了他们大笔的酬劳,但是这些酬劳一旦要拿来买命,他们还是觉得不值得的。很快的,家丁们开始由进攻变为防守,再由防守变为逃命,不断的有人从船舷跳落,籍由熏河的掩护向岸边撤退,两艘官船上,史云龙又掌握了主动权。

    此时此刻,姬丰正瑟瑟发抖的躲在船舱里,死死的护住他的那六大箱子金银珠宝,在他的身边,是那个獐头鼠目一脸奸相的管家,还有那个平日里花枝招展,此刻却如残花败叶躲在一旁不住哆嗦的小桃红,除了他们俩,另有两个壮实的家丁手持武器将他们保护起来。

    “老……老爷,我看我们逃命吧!”那管家不时的从窗户向外偷偷张望,根据战况向姬丰做着建议。

    “逃?逃到哪里去?”姬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几乎感觉那两条腿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可是要让他放弃辛苦贪墨得来的财宝,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些。

    “老爷我做官十年不容易,要我向这些乱民屈服?”姬丰恨恨道,“传令下去,谁能擒了匪首,赏银百两!战死的老爷我帮他养家眷,伤了残了老爷我养他一辈子!再给我派人去找官府,找衙门!求援!我就不信老爷我还治不了他们!”姬丰双目散发出凶狠的光芒,他此刻犹如一头困兽,在生与死之间做着最后的挣扎。

    很快的,姬丰的这些话便在家丁中间散播开来,在如今这种劣势下,这种话在一定意义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少的家丁原本已经渐渐的萌生退意,但是有了姬丰的这句话,他们强打起精神,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钱财,也拼一把了!另有人开始寻摸时机,向外突围,准备到就近的官府去寻求帮助,只是他们不知道,最能帮助他们的人,正在附近窥视着这场战斗。

    史云龙眼见着到手的胜利又开始向姬丰的家丁们偏倚了过去,心中有些焦躁了,他不时的把眼睛向岸边瞟着,心中在忧虑着,侥幸心理此刻已经完败在焦躁的情绪手里,他知道这种战斗不宜持续过久,必须得尽快将姬丰杀死。

    船在不住的摇晃着,激荡起的水波拍打在岸边,鹅卵石滩顿时一片湿漉漉。

    鲁知秋和盐帮的人在静静的等待着,不过很多人已经认为现在是时候出击了,这时候冲出去,无论是姬丰还是漕帮,两边的人都已经开始有些精疲力尽了,正好给他们做一锅生煎,既铲除了姬丰这个贪官,又能给死对头漕帮来个迎头痛击。对于这一点,鲁知秋心里当然也知道,可是她仍旧迟迟不发命令,她的目光越过了小树林,落到了前面的安小楼身上,也不知这人在这里出现,又是为的哪般?此刻她心里最希望的就是玉玲珑能够劝动安小楼,又或者干脆将他打晕了拖走!

    此刻玉玲珑心里的想法与鲁知秋不谋而合,她紧紧握住长剑的那只玉手已经开始发力,面对死倔死倔的安小楼,她只想一巴掌拍晕他,然后把他丢回他的衙门里去算完。

    “做什么?”安小楼警觉的闪开一步,他觉察到了玉玲珑的不归图谋,拿眼睛上下扫视着她,“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吧没门!就算你今天把我弄走了,这件事我以后还是会做的!”其实倒不是他有多么的大义凛然,主要是与史云龙处的久了,他闺女又怀了自己的宝宝,再加上两个人又一起开着厂子,于公于私,安小楼都不希望史云龙的下场很悲惨。同样的,对于鲁知秋,他也是不希望看到她有什么不好的结局的,既然如此,安小楼唯有尽力周旋,解开了两帮的矛盾才能彻底的将这麻烦事给解决掉。

    安小楼和玉玲珑的争辩开始进入**,他们的嗓门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大,终于被船上的某人发现了。

    史云龙不停的注意着岸上的动静,终于在某次抬头时,看到了岩石后缩缩脚脚的安小楼,当然史云龙现在还不知道那是安小楼,他下意识的认为是盐帮的人来了。

    “兄弟们,给老子杀啊!”史云龙大吼一声,“不要让盐帮的人捡了现成的!”在喊完这一句以后,他忽然飞身下船,向岸边飞扑过来,与船上军心涣散的那些家丁相比,史云龙觉得盐帮的人更有威胁性,他向来都是把兄弟们挡在自己身后的,当先面对危险的,这就是为什么漕帮的人对他一心一意的原因之一了。

    “我靠!”安小楼正口水四溢的跟玉玲珑摆事实讲道理,忽然就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一坨黑影从黑面上飞过来,他转头一看,竟然是史云龙那老小子,“这家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

    就在安小楼在思量是躲闪还是迎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的小树林里树木扑簌不停,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安小楼就看到身边不停的有人闪出,向着船上以及史云龙迎了过去。

    替安小楼挡下史云龙的自然是鲁知秋和盐帮的人。

    上一次在松鹤楼里,鲁知秋吃了漕帮的大亏,这在整个盐帮内部,整整闹腾了小半个月,大家纷纷表示要找漕帮的人算账,不过都被鲁知秋制止了,她不同意火拼的原因之一就是姬丰即将路过此地,他们必须先把姬丰铲除,才能考虑与漕帮的恩怨问题。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史云龙一眼便从人群中找到了鲁知秋,便把原先的目标安小楼给放弃了,因为在他的心里,认为那不过是盐帮的一个小喽罗而已,此刻大鱼出现,自然要逮大的。

    乒乒乓乓!史云龙与鲁知秋交上了手。

    “帮主!”李晟经过鲁知秋身边的时候,叫了一声,他主要是想确定鲁知秋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够应付得来史云龙。

    “你们去船上,先灭掉姬丰的人!”鲁知秋沉声道,“这边我自己可以应付!”

    李晟看了看鲁知秋,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悠闲的玉玲珑以及一副焦急神情的安小楼,他也觉得帮主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于是大喝一声,挥舞着大刀就向船上冲去。

    鲁知秋虽然身子单薄,与史云龙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但是她胜在灵活,闪转腾挪中,史云龙的双掌几乎就没碰到过她的衣角,倒是不时的吃她一击,只是鲁知秋到底是个女子,又不是正统的江湖人士,这拳脚练起来,却是只有形没有神,对付普通人倒还说的过去,打在练家子身上,却少了几分威力,在史云龙来说,他感到就像是被挠痒痒一般。

    “哼!鲁少爷,你好闲在!”史云龙一边挥拳,一边冷笑道。

    “呵呵,史老爷,你也不忙啊,竟然会来到这荒郊野外。”鲁知秋伶牙俐齿,绝不会在言语上输给史云龙的。

    “是么,我们漕帮是来办事的,有人不经我们同意,擅用水道了。”史云龙把话说在了前面,占了个理字。

    “是么,我们盐帮是来处理私仇的,那船上的姬丰,不知祸害了我们盐帮多少弟子,是我们的仇家!”鲁知秋虽然不占理,却抢了个义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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