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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西席全文阅读

作者:烟斗客     风流西席txt下载     风流西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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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州河畔

    虽然已经出了腊月,但是这严寒依旧没有过去,苏州份属江南,今冬却端的是阴冷无比,这不,正月十五的傍晚,天上居然开始落雪,这雪由小到大,由点点到片片,须臾变为鹅毛大雪,有诗为证:

    千山云树灭万径人踪绝扁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苏州河畔,姑胥桥上,此刻却是一派热闹景象,桥头路边悬挂着无数的花灯,有龙灯宫灯花篮灯,纱灯角灯走马灯,真个是灯灯夺目,件件光彩,为这佳节平添不少色彩。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花灯会丝毫未受这寒雪的阻碍,无数的才子佳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呼朋唤友相约前来观赏花灯,那桥上路上人头攒动,水中却也不甘落后,大大小小的精美画舫悠哉悠哉的停泊在河中央,还有无数独木舟穿梭其中,贩卖那热腾腾的汤圆和宵夜,真个是人间天堂。

    不过,天下万物总跳不出悲喜二字,有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边就有一位老兄,眉头深锁,面容疲惫,在这良辰美景之际,垂头丧气地模样却是浪费了自己的一张好皮囊,他身边身着长袍头戴纶巾的才子们络绎不绝,身着各色罗裙的小姐们也往来如织,在这样一幅优美画卷中,这个身穿一条大裤衩白背心脚踩一双人字拖的老兄就显得格外显眼了,那裤衩是碎花布做的,那白背心的肚皮处还有两个小破洞洞,看起来寒酸又怪异。

    “唉!”安小楼就是这位怪异老兄的名字,按道理来说,他今年28岁了,不过看看水中的倒影,自己倒像是回到了十七八岁时的模样,一副青瓜蛋·子的模样,皮肤紧绷稚嫩,连嘴唇上的胡须都未曾硬朗起来,“苍天哪!我这是做梦吧?”这句话他今天对自己重复了无数次,明明自己穿着沙滩裤正坐在海边喝果汁看比基尼美女,怎么睡了一觉醒来却是在这古里古气的地方,要命的是这还是冬天。

    “这个人打扮地好生奇怪……”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女孩用那圆扇轻掩了玉面,半是含羞半带娇的对身边的女伴轻声说道。

    “就是!也不知是个什么怪人,居然穿的这样,亏他长得还算好看些,不然定是个恶心至极的人了……”她的女伴双目放出桃心,瞟着安小楼的脸膛和裸露在外的结实肌肉不屑的说,可惜,虽然她的话语充满不屑,她的眼神却是出卖了自己——明明就在人家的面孔上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要是放在以前,安小楼准上前搭讪了,一米七六的个头,原本白皙的皮肤,在海南岛渡假不到一周就晒成了小麦色,衬上他那张坚毅又俊美的脸旁,反倒生出一种别样的阳刚之美来,也难怪这过往的女子都对他目光流连了。

    安小楼摸摸裤兜,苹果还在,还有自己的芝宝打火机,右边的裤兜里还有一袋士未开封的力架,虽然此刻他已饥肠辘辘,却也不敢就此把身上仅有的这点东西吃掉,指不定要这样熬多久呢。

    “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一个人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穿着,也不怕污了别人的眼睛……”一个愤愤不平的男音传入耳朵,安小楼抬头看去,却是桥中央的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大冷天的还拿着把折扇,穿着白袍子,飘逸是飘逸了,个个嘴唇冻得发紫,还要在那里附庸风雅。

    “就是!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非出家人,怎可将自己的头发削去!”另外一个书生摇头晃脑的点评安小楼那精神矍铄的寸头。

    “此人非我族类!”又有人附和道。

    安小楼才懒得管他们,用脚丫子想也能知道为何这几个男子对自己这样大肆攻击,他们身边的几个小姐都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呢,吃醋,一定是吃醋了。

    “再掐最后一把,要是不疼,就一定是在做梦。”安小楼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就伸手向自己的大腿上掐去,这一把可算用力了,直掐的他龇牙咧嘴,“TNND,真痛,不是梦么?”安小楼叹气了,心里大略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了,一直以为只不过是那些电视电影中虚构的事情,却不料如此真切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雪落在身上还真冷,他拂去肩头的积雪,失魂落魄的望着河中的泊船们,那一艘艘画舫船舱里透射出昏黄温暖的灯光,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却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的,想到自己那个世界的亲人们,他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

    安小楼被人群挤来推去,懊恼又漫无目的的在桥上走着,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身后的一双眼睛正牢牢的盯住他。

    灯会不光是看花灯,更吸引人的是猜灯谜,有不少的姑娘小姐就是趁此机会在挑选着自己中意的郎君,也有不少的才子趁着这样的佳节在搜寻着自己满意的姑娘。

    “哎!走一走来看一看,咱家的汤圆最美味!”路两旁间或出现一副挑子,一头挑着炭火,一头挑着锅碗瓢盆,却是那应节卖汤圆的小贩们,炉子上坐着的锅子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一碗碗香甜的汤圆被递到幸福的人的手里,安小楼吞了口口水,腹中空空的时候看着别人香喷喷的享用美食是对自己的折磨,他硬生生把头扭向别处,强迫自己去看花灯。

    “当当当!”忽然安小楼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身为机械设计师的他对这种声音尤为敏感,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时,却感到颈后虎虎生风,下意识的一低头,却是一股冰冷贴着头皮而过,直直削落了他一小撮头发,安小楼挺直身子转身正要开骂,却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是两个黑衣蒙面人,他们手里的剑身闪着幽光,正虎视眈眈的瞅着自己。

    “你们要干嘛?”安小楼一扬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黑衣蒙面人呢?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第二句,只见天际又飞落一片大大的白雪,及至眼前时才发现那不是白雪,竟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身段婀娜有致,白纱蒙面,手持一柄精巧的小剑,嗖地一声就横在了安小楼和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之间,用剑指着他们沉声道:“想杀他,先过我这关吧。”

    安小楼听到那声音时,只是感觉温柔极了,正诧异于这世间怎有如此美妙的声音时,却发现身边的人群已然乱了套,是了,好端端的身边出现几个手持利剑又蒙着面的人,谁能不慌呢,霎那间原本风雅无比的才子们一个个的慌着往远处跑,头巾鞋子都掉在地上也不顾了,直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忽然一个人就跌倒在地,拥挤的人群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的有人跌倒。

    “娘……”安小楼听到一个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循声望去,却发现是一个三两岁的小男童,正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离他不远处有个女子伏在地上,正努力的想要爬起来,她身后正有一群壮年男子拥挤着想要离开这座桥,眼看惨祸就要发生,安小楼扒住桥栏杆三两下就跳到那孩子身边,伸手抄起他,又一步跨到女人身边,将她扶起,又把孩子塞进她的怀里,说起来却是费劲巴拉的,实际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安小楼做的十分迅速。

    “谢谢恩公……”那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人群推着往桥下去了。

    “少夫人,少夫人……”桥下,她的家人们正焦急的寻找他们母子。

    安小楼松了一口气,总算拯救了一个花骨朵,正要小心的离去时,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推了起来,原来后面三个蒙面人越打越来劲,直把人群逼的四处躲闪,刀光剑影好不热闹,那些才子佳人们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你推我我挤你,争先恐后的往桥头跑,安小楼就是被这股力量给逼到了桥栏杆,上半身已经悬空到了河面上。

    “不要吧,我可不会游泳啊……”安小楼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刚刚被刺杀都没这么跳过,桥上的人哪会管得了那么多,此时此刻人人眼中就只有自己了,可怜的安小楼终于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被人挤下桥去,直直落入了冰冷的苏州河里。

    随着安小楼消失在水面上,那打架的三人也暂时住了手,两个黑衣人往着河中央,目中露出了阴冷的笑意:“这就是天意,他就不该活着!”

    “哼,不要逼我杀人!”那后来的白衣女子一扬手,剑就往黑衣人面门上刺去。

    “不要与她纠缠,我们任务要紧!”其中一个黑衣人沉声道,于是他们两个相视点头,不约而同的起身飞入河中,竟是直追安小楼而去。

    “哪里走!”白衣女子又怎甘落后,提起剑就步了他们的后尘。

    一时间左一声噗通,又一声哗啦,原本平静的河面变得不平静起来,画舫上的人们对岸上桥头发生的事情原本不太清楚,这一下也都聚集到了栏杆边向河里看去,那河面上却已然回归平静,无论是安小楼还是黑衣人白衣人,俱不见了踪影。

    “好冷!”安小楼觉得浑身冰冷,可是内里又滚烫,就这样忽冷忽热间,他不停的颤抖着。

    “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个脆生生的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小楼睁开眼,看到了一张乌黑的脸,污垢完全把这脸的五官给遮掩住了,一头蓬乱的头发,发丝间还零星夹杂着几根稻草,这明显是一个乞丐。

    安小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只小手按住:“不要动,你病了,先吃点东西。”小乞丐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安小楼感激的看着他,这应该是个男孩子,看他的身子骨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那裤子膝盖部位还破了一个大大的洞,而自己身上则盖着一张破烂污脏的被子,被角处还有个破洞,黑黑的棉絮在那里若隐若现。

第2章 小乞丐

    安小楼接过小乞丐手里的碗,碗里不过是几颗菜叶子,一粒米都没见到,可是透过碗传递到他手心的,却是热腾腾的温度,他心头一梗,一句谢谢就被阻在了喉咙里,还是好人多,安小楼看了那乞丐一眼,眼神中充满感激。

    “快吃吧,别凉了。”小乞丐把眼睛挪到别处,低声说。

    安小楼三两口把这菜汤子吃下肚,这才有了点力气来仔细打量自己目前所睡的地方,这是一处阴冷的桥洞,不知道位于哪里,桥洞比较干燥,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他现在就半坐半躺在这堆稻草上。

    “是你救了我吗?”安小楼望着忙进忙出在河边洗碗的小乞丐,问道。

    “是呀,我正想睡觉呢,就看到你飘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结果拉上来才知道是个人。”小乞丐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安小楼哑然失笑:“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很对不住你了,不管怎样多谢啦。”

    “这个,给你。”小乞丐回身在稻草堆里摸索着,安小楼看到他从那里摸出来自己的打火机,手机,还有那袋士力架,小乞丐黑乎乎的脏手把这些捧到安小楼面前,一脸的认真,“这是我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死死攥住的东西,想来应该是你的宝贝。”

    “啊,居然还在啊!”安小楼接过手机,心里对这小乞丐又多了几分喜爱,这东西在这个年代绝对属于精细物品,国宝级的了,小乞丐居然不为所动,还完璧归赵,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觉悟啊,他在心里暗暗向小乞丐竖了竖大拇指。

    乞丐窝虽然简陋无比,四处透风,时不时的还有被浪拍到岸上的水花溅来,可是这是几天来安小楼心里最温暖最安宁的时刻,透过小乞丐的嘴巴,安小楼知道如今乃是大厦王朝,夏朝他知道,但是这个大厦肯定不是自己那世界中历史长河里的夏朝,现在的皇帝姓樊,他绞尽脑汁的去回忆,也没记起来历史课中哪个国家的皇帝姓樊来。

    “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迷迷糊糊的说胡话,我真担心你死了。”小乞丐坐在稻草上望着河面跟安小楼说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言语中充满了担忧。

    “嘿,我这人命大的很……”安小楼正想该说点什么安抚一下眼前的救命恩人时,小乞丐又说了:“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就不敢在这里睡了,怕鬼……”安小楼一怔,心道这孩子还真是直爽,一点功劳都不贪的,当下也只是胡乱笑了笑,伸伸胳膊踢踢腿,发现浑身上下骨头酸痛的很,身上又绵软无力,想来是受凉感冒了,就连那嗓子眼一呼一戏间都透着丝丝的疼痛,估计气管也有些发炎了,可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莫名其妙的地方,安小楼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听天由命了。

    “哎,我说小兄弟,你叫啥名儿?”安小楼望着忙活来忙活去的小乞丐,不由得心生爱惜,这样一个孩子,约莫也就跟自己的弟弟一般大,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在此吃这般苦头,既无父母疼爱,又没有个遮风避雨的家,就连他那乌溜溜的眼珠子透射出来的,全是一片悲伤,这份悲伤也些许感染了安小楼,想想两世为人的自己,想想被隔在另一个时空的家人,还有那个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他不由得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眉头就拧了起来,惹的小乞丐慌里慌张,拿手搭在他额头上,嘴里还在嘀咕着没有起烧啊。

    “呵呵,我没事,感冒了而已,你叫啥名儿?”安小楼笑着安慰他。

    “小子从来无名无姓,认得我的人都叫我乞儿,贱命一条,随你怎么叫我。”小乞丐道。

    安小楼又是一怔,居然是个连自己个儿姓氏名谁都不知道的孩子,当下一笑掩盖过了心里的哀伤,笑着逗他道:“乞儿乞儿,这名儿多难听,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就叫七儿吧,总是强过那个乞儿。”

    小乞丐忽地一转头看向安小楼,那眸子里星光点点,因为面庞污脏,也看不穿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那么盯了安小楼一眼,旋即又将目光移向别处,丢了块石子在水中,呆呆的看着那水波四散,口中只是痴痴重复道:“七儿,七儿……”从此以后,安小楼便叫他做七儿了。

    “那你呢?”七儿忽然转头问安小楼,“你又是哪里人士?家乡何处?我听你的口音却不是本地人,这寒冬腊月,掉落在这苏州河里,却也是个可怜的人。”

    “我?”安小楼苦笑,“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却不知要往哪里去,说的来,你可以认为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父母爹娘,也不知道家乡在哪……”

    七儿听了他这话,不由得噗哧一笑:“那你莫不是个孙猴子?我以后便唤你作个猴子罢。”当下一大一小嬉闹一番,那寒冷的桥洞里却也是一片暖意融融,一个孤单的天外来客,一个身世凄凉的小乞丐,在这里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惺惺相惜起来。

    安小楼与七儿说会子话,渐渐觉得身上乏力了,眼皮子似有千斤重,不知不觉就阖上眼睛,又昏沉沉睡了过去,七儿正要回头与他说话时,却发现那猴子已酣然入梦,便不再去叨扰他,只伸手去拉拉被角,帮猴子盖好被子,自己就蹲在水边,望着水里的倒影,眼角渐渐湿润起来,他伸手撩拨了一番河水,那河里泛起冰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一手,手上的污脏却被河水漂洗干净,竟然露出莲藕般的一双小手来,粉雕玉琢一般,七儿望着自己的手,愣住神,须臾走到旁边的泥地里,将手在那污泥中恶狠狠地翻滚一遍,直到那莲藕又变成污脏污脏看不出本色的一双乞丐手来。

    “喂!”忽地路边桥头探出一个脑袋来,却是另一个蓬头垢面带龅牙的乞丐,年纪略大些,也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冲七儿一扬下巴,不耐烦的说道,“小子,老舅爷让你去干活了,今朝他想吃个猪下水,莫要扫了他的兴致,否则可没好果子吃。”

    七儿白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却也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往那路上走去,走到街上很远,忽然转头对那龅牙大声道:“我不叫小子,我有名儿,叫七儿!”

    “神经!”龅牙又探头看了看桥洞,伸手进破棉袄里搓着灰泥,骂骂咧咧的远去了。

    安小楼再次醒转时,却已是华灯初上的辰光了,天色暗淡下来,那黑黢黢的桥洞更显得阴冷无比,他只觉得鼻孔堵塞,头昏脑胀,于是伸手在地上捡了些稻草,堆在身后石墩上,弄了个厚厚的靠背,又把身子牢牢靠在这稻草上,缩成一团,将那黑糊糊的破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这才觉得暖和了点,心中更是在怜悯七儿,这孩子每年冬天都是这么过的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就听到桥面上悉悉嗦嗦,不多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就钻入眼帘,却是七儿回来了,他的脚步却是瘸的,一路走一路吸溜着鼻涕,就来到了这小小的窝里。

    “七儿,你去干吗了?”安小楼敏锐的觉察到一丝异样,苦于看不清他的面庞,不知道七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好这么问。

    “还能干嘛?去偷,去乞讨。”七儿没好气的说道,一边用双手捂了腹部,一边慢慢靠着另一面石墩坐下,一声不吭。

    安小楼在身边摸索着,就摸到了自己的苹果手机,他捏亮了屏幕,就当作一个手电筒往七儿身前照去,他这一番无意识的动作,却把个七儿给吓了一跳,急忙躲闪,口中还不住道:“这是什么东西?快快拿开!”那模样甚是吃惊害怕。

    “哈哈!”安小楼一下乐了,他晃动着手机说道,“这个玩意儿可厉害了,可以收人魂魄的!”

    七儿骇然,惊道:“我与你又不曾有什么仇恨,你缘何要收我的魂魄??”安小楼还没来得及说话时,那七儿却蓦地转了口风:“罢了,收也就收了,独活在这世上我也没什么乐趣的……”说完,阖上了眼皮,看那模样,似是淨等着丢魂落魄了。

    安小楼倒是愣住了,他万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玩笑,竟然引得这孩子如此的颓丧,内心不由愧疚起来,当下收了手机,端坐着跟七儿说道:“七儿,我与你说笑呢……”

    七儿缓缓睁开眼睛,倔强的扭过头去,鼻子里浅浅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天上浮云幽幽,一阵风吹过时,却露出了藏在云中的月亮来,月光如华,照映在桥洞内,倒也让四周亮堂起来,安小楼就着月光看向七儿,却是诧异的发现他嘴角鼻下的血渍,那血俱已乌黑,干枯多时,左边眼睛似乎也是肿的,安小楼大吃一惊,慌忙扳过七儿,定定的望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小兄弟,你这是咋啦?”安小楼虽然不是那侠客,却从小也有不少侠客情怀,以前读书的时候课堂上心思如草原跑马,每每就是幻想自己是个武功超绝的侠客,要帮助弱小,到他大学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选修了那跆拳道课程,在教练的狠摔苦打之下,倒也练了三四分功夫,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那偷鸡摸狗,流里流气的人,在公交车上也抓过贼,那暗亏也吃过不少,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此刻见了救命恩人七儿如此凄惨的模样,自然是要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七儿似乎是被他弄到痛楚,龇牙咧嘴唏嘘着,眉头紧锁,别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安小楼的大手:“你弄痛我了!”安小楼赧然,放松了手掌,却依旧不依不饶,定要七儿给个交代,看这架势,似乎被揍的不是七儿,倒是他自己了。

    看着犟不过他,七儿只好嘟着嘴不情愿的说道:“老舅爷吩咐的事儿我没做完,就又挨揍喽……”言语间似乎对这等事儿早习以为常,却让安小楼听着难受的要死。

第3章 好东西

    安小楼与七儿在桥洞闹腾时,却不知那桥对岸的一座沿河小楼里,几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正牢牢把他盯住。

    “唉,少主竟然落魄至此,只可惜现在却又不是接他回去的时候……”一个鹤发白须的高瘦老者摸着胡子,叹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他身后一个矮墩墩的结实男人抱拳问道,“似乎他现在情况很不妙,我们是不是要给他送些……”他话没说完,老者身后的另一个人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可,现在对手还没发现他的踪迹,目前他是安全的,若是我们贸然出手,只怕会给少主带来麻烦!”这声音脆生生的,说话简洁有力,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看那身段也是曼妙不可言说。

    老者听了她的话,微微颔首:“莫言的话没错,我们静观其变,可有飞鸽传书给主子?”

    “传了!”一男一女异口同声的回道。

    “那就好……”老者捋着胡须,看着对岸桥洞里的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目中闪烁着一丝莫名的光芒。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那矮墩墩的结实男子抱拳问道。

    老者缓缓摇首:“什么都不做,这样他反而是安全的,现在主人大事在谋,正值关键时刻,不能为此分心片刻,你们定要暗中保护好少主,切不可让他沦落对方手中……”

    “遵命!”一双男女齐齐抱拳。

    河边,桥下。

    冬日的风吹的更甚,年关已过,本以为春意将至,却不料春寒料峭,呜呜的北风呼啸而来,直直涌向这小小的桥洞,时已半夜,安小楼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样的天气下安睡,现在是两个人要睡觉,那稻草又被平铺了起来,冰冷的桥洞地面严寒刺骨,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安小楼索性坐了起来,身边响着匀称的微鼾声,侧目一看,那七儿居然睡的十分深熟,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想来这孩子早已习惯了这么恶劣的环境了吧。

    安小楼身上穿着七儿的破烂衣衫,衣衫虽破,倒也干净,而且绝对要比自己的裤衩背心保暖许多,坐起良久他才发现那薄薄的一床棉被居然大半盖在自己身上,而七儿只是钻入稻草中熟睡,他心里一阵感动,这小小乞丐居然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当下安小楼扯过被子,挪动身躯,向七儿靠近些,直到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这样才能取暖嘛。”安小楼暗道,这么冷的天,这傻孩子居然睡的离自己三丈远,也不知道互相之间可以取暖的,他伸手帮七儿盖好被子,又往两个人身上多加了点稻草,动作轻而又轻,生怕弄醒了这少年,夜里是最冷的,醒来着实难受。

    夜空繁星点点,天空深蓝如幕,安小楼倚在桥墩上,深深的望向夜空,开始思念起家乡来,也不知道父母现在急成什么样了,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依然身在另一个时空呢?看着看着,月空下竟然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庞,爸爸的,妈妈的,最清晰的那一张,居然是她的,那个与自己深深相爱的女孩,她现在怕是已哭成个泪人了吧。

    “爹……”睡梦中的七儿忽然含混不清的喊了一句,摸摸冻得通红的鼻涕翻了个身,将安小楼的身子牢牢抱住,兀自沉沉睡去,安小楼低头望望他,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心头一阵心痛,自古到今,总会有那么些苦命的人无家可归,他叹口气,当下暗下决心,他日若是发达了,一定不要忘记这个曾救自己一命的小兄弟,自己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与七儿的缘分怕是天定,就当他是亲生弟弟那般看待好了。

    是夜无事,坐着想着,安小楼竟不知不觉也沉沉睡去,早晨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七儿踪影,想是一大早就出去找吃的了,内心一阵愧疚,自己一个手脚健全的大男人,却要靠个孩子乞讨来养活,真是造孽了,他收拾收拾翻身爬起来,依旧是一阵头晕眼花,浑身酸痛,但是比之前几日却是好了许多了,摸摸前额,烧已经退去,安小楼内心苦笑,现在身体不药而愈,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身体素质这么好呢,一旦感冒发烧流鼻涕,准要一个月的,打针吃药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了。

    他在桥洞里活动活动筋骨,一眼就瞟见了稻草堆里的那些“宝贝”,曾经当作宝贝一般的手机显然在这里就是一堆废铁,连信号都没有的,而那打火机机油早就挥发殆尽,只能擦出点点火星,现在最珍贵的,居然是那袋士力架,高热量的东西,现在正是他最需要的,因为连续几日,他都没有吃饱过,更枉论吃好了,安小楼咽了口唾沫,擦擦掌心,伸手就去拿那士力架,将到手边时,眼前忽的浮现出小乞丐的样子来,遂又吞口水,把几把稻草重新掩埋好士力架。

    “等七儿来了,一起吃吧。”安小楼自言自语道。

    七儿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家”中的,手里捧着半个粢饭团还有两根油条,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笑容,看样子今天出门收获颇丰,他一路走一路就冲桥洞里的安小楼招手,正想炫耀时,脚下一个不留神就被一块枯树根绊倒,手里的饭团油条就扑的一声摔了出去,安小楼急急走出几步,扶起七儿,却吃惊的看到那孩子竟是泪流满面了。

    “怎么了?摔到哪里了么?痛么?”安小楼家中有个弟弟,做哥哥做习惯了,那种关切之情是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的。

    七儿眨巴眨巴眼看向安小楼,忽地就放声痛哭起来,这可把安小楼急坏了,跟七儿已经相处几日,对他的秉性颇有了解了,这孩子看起来柔弱的很,内里却是刚硬好强的,从未哭过的孩子,这会子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指不定是摔到哪里,却又说不出口,联想起自己四五岁学骑单车的时候,有一次蛋·蛋被横梁给搁痛了,也是这般痛苦来着,安小楼不由得往七儿身下一看,果然那根突起的树根正横在七儿要紧之处,心里暗想会不会是搁到了……

    “七儿,起来。”安小楼半拖半拽,把他往“铺盖”边拖,不料半途七儿却挣脱他的手,往河边扑去。

    “不要啊七儿,不过是搁到而已,会好的,你何必跳河呢……”安小楼急了,忙伸手想要扯住他,却不料七儿身子停到河边,猛的一低头,伸手在地上捡着什么,这一下倒是把好大哥安小楼给恍了一下,噗通一声又掉入冰冷的河水中,当真是寒冷刺骨啊……

    “阿嚏!”安小楼裹着被子,眼前升起一堆火,火光熊熊映红了他的脸庞,可是身上却是寒冷无比,“我怎么这么倒霉,就跟这条河较上劲了呢?”

    七儿眨巴眨巴眼望着安小楼,终于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先是笑的双肩颤抖,接着是抚小腹笑的直不起腰来,一手指着安小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哈……你,你怎么这么笨啊……”

    “笑,笑!”安小楼虎起脸,“还不是担心你?怕你一时想不开跳河啊!”

    那边七儿依旧是笑,声音稚嫩清脆如铜铃:“我怎么会跳河啊,我是去捡油条……”说到这里,他倒是正经起来,伸手拿过一根烤的热乎乎的油条塞给安小楼:“吃吧猴子!”

    安小楼斜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没大没小,手却是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你呢?”看到七儿冲自己晃了晃另一根油条,他才放心的吃了下去,安小楼从小就是个大肚汉,现在又是寒冬,大病初愈,腹中空空,一根油条怎能让他满足呢,没有几口,风卷残云一般,他手里的油条便被吞食殆尽,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叹道:“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油条了!”说完还咂咂嘴吧。

    七儿笑眯眯的烤了烤另一根油条,烤好后两手一扯,把油条撕成大小不一的两半,歪着脑袋比划比划,把稍长的那半又塞给安小楼:“吃吧猴子!”

    吃吧猴子!一整个早晨就这句话最入安小楼的耳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一股春风一般吹入了安小楼的心,当下心里又是一阵温暖,心里暗想这孩子真是善良的很,一定一定要把他当作亲弟弟那样疼爱,手里却推开那油条:“我吃饱了,你吃吧。”

    七儿摇摇头,强硬的打了个饱嗝:“嗝儿!!我在外头吃饱了才回来的,你当我傻啊?”不由分说就把油条塞给安小楼,同时晃着另一半稍小些的油条说:“这不过是我的加餐而已!”

    那饱嗝明显打的很虚,安小楼怎会听不出来,不过他还是接过了油条:“好啊,我也有好东西要分给你,等下吃过饭再说。”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着寒风和篝火,美美的享用早餐,吃完后,安小楼披着被子就往河边走去,七儿吓一跳,一把扯住他:“你要做什么?”

    安小楼一怔:“怎么?”

    “你不要再掉进河里吧,太沉了,我不想再那般拼死拼活的捞你起来了,而且,这是我唯一的一条棉被,若是给你弄湿了,看你今晚怎么办!”七儿一本正经面带忧愁的说道。

    “呵呵,放心吧,我只是去嘘嘘而已……”安小楼说着,一手裹紧被子,就站在河边开始放水。

    “啊!”他自顾放的痛快,却听到身后小小的一声惊呼,事毕回身,发现七儿正左看右看,脸上极不自然,隐约还有股怒气。

    “怎么了?”安小楼一怔,问道。

    “你,以后不许那样!”七儿忽然大声说道。

    “哪样?”这下安小楼当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是刚才那样!”

    安小楼哑然失笑:“小弟啊,人有三急的知不知道,你总不会辛辛苦苦把我救起来,却让尿憋死我吧?”

    “哼!”七儿别过头去,低声道,“我从来不在这河中做那般龌龊事,街对面有茅厕你不知道吗?”

    “好了,现在给你看好东西。”安小楼竟被他说的面有愧色,当下把话题扯开,伸手去后面摸出了那袋士力架,在七儿面前摇晃着。

第4章 神仙吃的东西

    士力架花花绿绿的包装袋闪花了七儿的眼睛,他虽不知道这是什么物件,却也隐约觉得定不是俗物,想去用手摸时,却又强忍住不去摸,不知怎的,在安小楼面前,这个小小乞丐总是不自觉的要保持一点自尊心,甚至就在第一次救出安小楼后,他也不曾去乱翻过安小楼的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个,可是好东西哟!”安小楼狡黠的眨眨眼,冲七儿晃着士力架,七儿也就罢了,不知道士力架所谓何物,安小楼可是早已忍耐不住,口水直流,那香喷喷的花生和巧克力的混合物,他暗暗吞了口口水,若非如此,只怕早就流下哈喇子了。

    “哼,看你这般模样,想来那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七儿怔了半天,居然脱口说出这样一句话,与他的年纪身份是在是很不相称,倒是让安小楼有些不知所谓了,过了半晌,他干笑一下,把早已烤干的衣服穿起,凑到七儿身边,神秘兮兮的对他道:“七儿如此善良,老天爷决定奖赏你,这可是天宫里的神仙们才能吃到的东西哦!”说完,安小楼嘶啦一声,用力撕开了士力架包装袋,七儿终于忍不住探头去看时,却见里面还有四块相同的花花绿绿的小袋子,当下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多半是在哄骗我了……”

    安小楼笑而不语,连连摇头:“有了这个东西,今天你我哪怕只吃上一小块,三天也就饿不死了!”一边说着,他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小袋来,花生的香气早已扑鼻而来,直直钻入两个人的鼻中,那七儿竟也忍不住咕嘟一声吞咽了口唾沫,痴痴的望着安小楼手中所谓的神仙食物。

    “要不要吃?”安小楼嘴角一弯,露出一撮坏坏的笑意,他发现逗逗这孩子真的是件有趣的事情,颇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这几日来七儿一直猴子猴子的叫自己,没大没小的,今天一定要让他懂得啥叫尊老爱幼长幼有序。

    七儿只是望着那花花绿绿的袋子出神,却并不回答他,安小楼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小乞丐不同一般了,最后只好悻悻地撕开最后的包装,露出一块酱色的条状物体来,间或有花生仁闪现其中,那香气就从这块奇怪的物件上散发而来,绵绵不绝。

    “好东西哦……”安小楼做最后的引诱,因为他自己都是在忍耐不住了,以前居然也没发现这士力架竟是如此美味的东西,当真是肉多嫌肥了。

    “这个,到底是什么?”七儿终于开口问了。

    安小楼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这个东西,叫士力架!”说着他伸手用力掰下一小块,递给七儿,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是好东西,一点点就可以让你吃饱,还会很暖和,很甜很香,你来尝尝看。”

    七儿舔舔嘴巴,定定的望着这奇怪的却又散发诱人香气的东西,喃喃道:“你既是有这等宝物,却为何又要跟我吃那人下之食?”

    安小楼愣了愣神,这个问题他是真的没有去思考过,对于七儿提出的这个很有深度的问题,他很快的就将之抛诸脑后,继续引诱小朋友:“吃吧,尝尝看,皇帝都不曾吃过的东西,皇帝这辈子也吃不到的东西哦!不过……”

    “吓!”七儿听到皇帝二字身子却无端的震了震,赶忙伸手捂住安小楼的嘴巴,“你恁大胆的,皇帝皇帝直呼口中,你可知道……”那声音却是越说越小,最后怕是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这个年代的人对皇帝敬若神明,平日里哪有人敢这样直呼皇帝,大家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安小楼从现代来,哪里会有这样的意识,他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把七儿吓成这样,只能无奈苦笑:“好了,不是皇……不说他,来,七儿来吃!”也不与他废口舌力气了,再说下去都要吃午饭了,径直把那士力架往七儿嘴边塞去。

    七儿一个不留神,就被塞了一件酱色的东西进嘴,正要反抗时,却发觉满嘴留香,这种美妙滋味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素日里他走街串巷乞讨食物,虽说身份地位吃不饱穿不暖,但是珍馐佳肴却也知道不少,但是往日里所见到的东西,却没有一样能与此物相比,那种滋味,仿若神仙一般,当真是天宫美味了,更奇妙的是,他甚至不曾嚼裹,竟然有些东西就自化散开来,顺着喉咙往下而去,连咽喉里都是浓烈的香味,登时只感觉身上也变暖了,这冰冷的天气也变得阳光灿烂起来,七儿脸上显现出莫名又复杂的变化,待第一口巧克力散尽,他才开始慢慢咀嚼嘴里剩下的那点,竟然还有花生的香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安小楼笑眯眯的看着七儿,那孩子脸上瞬息万变,但是每一种都是幸福和满足,看到他这样,安小楼感到简直比自己吃了士力架还带劲。

    “怎么样?”他静静的等着七儿把那口士力架吃完,才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七儿恍惚间点点头,人却已经迷失在那浓郁的美味香气中了,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当真是好吃的东西,这是什么?”

    安小楼神秘一笑:“都说了,好东西,天上的神仙才能吃到的!全世界独此一份,喏,还有三个半,吃光就没啦!”他冲七儿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道。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美味……”七儿喃喃自语,那污脏的小脸上竟然显出一点血色来,安小楼看在眼里,心道这孩子是吃的嗨了。

    “喏,这些都给你了!”安小楼看得心酸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头脑一热,竟把那袋子整个儿塞进七儿的手里。

    七儿愕然的看着安小楼:“这等宝物,你舍得送我?”

    “为什么不舍得?你是我的好兄弟嘛,再说了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啊!”安小楼拍拍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这个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你可不要多吃,多吃了要牙疼的,还有啊,别靠近火……哎,我不是说了么别靠近火,化了化了……”

    “噢!”七儿从未这样乖乖听话过,他大概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这个,好美。”安小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说美的,竟是包装纸。

    “美么?那就留起来吧,这个东西可以存放一百年都不坏的。”安小楼指着那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说道。

    “谢谢!”七儿忽然轻声道。

    “彼此彼此!”安小楼伸了个懒腰,阳光已从云层中透射出来,冬日里最温暖的时候就要到了,他仰面躺下,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看向天空,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所想的是,先要安身立命,那就必须要找份工作了,身边七儿也不说话,背对着安小楼悉悉嗦嗦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对了,你刚才说不过什么?七儿舔舔嘴巴,问道。

    “不过吃了以后你就得叫我大哥,无论怎么看我都长你几岁,叫声大哥不为过吧?”安小楼笑吟吟的看着七儿。

    “哼!”七儿别过头去,“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嘴里虽然凌厉,那别过的面庞却隐隐透出一股子笑意来。

    “七儿。”

    “嗯?”

    “这苏州城内,工作可好找么?”

    “好的吧……”

    “好吧,我今天就要去找份工作。”安小楼漫不经心的说道。

    “工作?别开玩笑了……”七儿的语气让安小楼十分不解。

    “这话怎么说呢?”

    “我是乞丐!”七儿端坐着,很是严肃的看向安小楼。

    “我知道啊。”安小楼敲着二郎腿,一边得瑟着,一边看向七儿,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孩子单薄的要命。

    “所以你不能去寻工。”

    “为啥?”

    “因为我是乞丐……”七儿的回答真快让安小楼吐血了,这是个什么逻辑,说来说去都没说清楚的。

    安小楼翻身坐起,同样严肃的看着七儿:“谁说我不能去工作啦?”

    “很多人!”七儿同样严肃,并且一脸认真的说。

    “比如呢?”安小楼哭笑不得。

    “比如老舅爷!”七儿道。

    “就是那个打你的人?”安小楼想到这里就有些愤愤不平了,坏人就如蟑螂,无处不在啊。

    “嗯。”七儿接下来的话,却让安小楼更是气的不轻,“老舅爷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了,怕是早就看上你了!”

    “看上我?”安小楼哼道,“看上我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再说了,我又不是女人,怕他作甚!”

    七儿缓缓转过身去,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漠然的就要往外走去。

    “你做啥?”安小楼拉住七儿的手。

    七儿急忙用力挣脱掉,脸上一阵通红:“快中午了啊,今天还没完成老舅爷交代的事情呢,我可不想再挨揍了……”

    安小楼眉头紧皱,低头想了半天,也一同站了起来,竟然比七儿高出一个头来,他心想这孩子多半是营养不良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己饭都吃不饱,却居然还要被一个什么老舅爷的给奴役,想到这儿心头就窝火起来,却也知道这是别人的地盘,就算要反抗也得先弄清楚敌情才是,想半天,对七儿道:“今天我与你一同去吧。”

    本以为七儿就算不同意,也不会反对的,岂料安小楼话刚出口,那孩子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要!你还在病中,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吧,我没事的,晚上回来时,一定会帮你带份饭菜,呃,你也可以吃那神仙食物的,就在那边。”说罢他用手一指,安小楼就看到稻草堆里露出士力架包装袋的一角。

    还没等安小楼反应过来时,七儿却已飞奔出去,转瞬间就上了桥,消失在路上,丢下安小楼一个人兀自发愣,他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寻一份糊口的工作。

    在桥洞里来回踱步,终于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去了,临出门前,他把自己的那些宝贝们都藏的妥妥贴贴的,才放心的往街上走去。

    病中不过三五日,再度进入人群时,他却有些不适应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对他无不侧目,尽管出门前安小楼已洗漱干净,但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在向别人宣告:我是乞丐。

第5章 老舅爷(一)

    年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安小楼努力的把破衣烂衫收拾齐整,昂首挺胸在街道上走着,这里是苏州,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那个世界的苏州,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也是鱼米之乡,人间天堂。

    街上店铺罗列,游人往来如织,有那贩夫走卒,更不乏那些身藏珠玑的富贵客,青石板的路面,被一早净街的人用水洗的青澈无比,那石板上的纹路镌刻着的是深深的岁月,安小楼赞叹着,与一个卖糖葫芦的人擦肩而过,这条街也不知唤作什么名字,两旁多是酒馆客栈,间或有个钱庄和杂货铺,几乎每隔几个铺子,就有一家摆出告示招工。

    “工作机会还是蛮多的嘛。”安小楼看着那各色招牌,在挑选着中意的职位,只是这些职位大多都是跑堂小二,他心里在奇怪,既然有许多工作机会,为啥还有乞丐呢?

    “走走走!”安小楼正要踏上一家看起来很气派的酒楼台阶,还没开口说自己是来见工的,就被肩上搭着一条帕子的店小二给赶了出来,“这年月稀奇的事就是多,一个臭要饭的也来吃饭!”一边驱赶,那店小二一边嘀咕着。

    安小楼听的很是窝火,心里道我哪里像个乞丐了,正想开口反驳时,两个路过的少妇啧啧两声,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人儿可惜了,怎么是个乞丐,可怜的很,不如我们赏他几个钱吧。”

    “姐姐说的是。”

    两个少妇一边说着,不顾安小楼那气鼓鼓的面庞,径自在他脚下丢下几个铜子,一路走,一路依依不舍的回头张望,一直到拐过这条街为止。

    “……”安小楼很是无语,站在那里呆了片刻,“真的像乞丐吗?”他用手摸摸脸颊和衣服,心里还没接受这巨大的身份落差,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蛮开心的,那就是钱,现在他居然有四个铜板了。

    “无论如何,七儿应该是需要这钱的吧。”安小楼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一边弯腰准备捡起那铜板,却不料一双露着脚趾的污脏草鞋踩在了铜板上,安小楼抬头看去,眼前是个瘦猴似的龅牙,也是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这个人安小楼见过,就是每次来叫七儿出去乞讨的人,被唤作龅牙的。

    “哟嗬,不错嘛,开市大吉啊!”龅牙双手抱胸,得瑟着腿冲安小楼道,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随声附和着。

    “你弄错了!”安小楼缓缓直起身子,上下打量着这个龅牙哥还有他身后的两个小弟,这三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俱是瘦骨嶙峋的模样,身为乞丐,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想是平日里欺负七儿之流欺负惯了,掂量彼此的分量,安小楼知道收拾他们仨对自己来说太简单了。

    “错?”龅牙冷笑,回头对他的小弟说,“这位小哥儿说我错了!”

    “哈哈哈!”龅牙身后的小弟谄媚的随龅牙一起大笑起来,“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龅牙哥是道上的哪号人物,竟然也敢这样说话!”

    安小楼并不理会他们,只是说:“麻烦脚抬一抬,你踩到我的钱了。”

    “哼!”龅牙显然对安小楼的态度很是不满,鼻子里冷哼一声,“老子盯了你好几天了,别以为有那臭小子替你挡着就不用拜码头了,说,你从哪来?为何不来老舅爷这里报备?”他嘴里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脚下一边用力捻着那铜板,是铁了心要给安小楼一个下马威了。

    “我从来出来啊。”安小楼淡淡一笑,“来这位龅牙哥,麻烦抬抬脚,我把钱捡起来。”

    大概是被安小楼这不温不火的态度给激怒了,龅牙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当真是反了你了,进庙不烧香,你当马王爷是死的啊,兄弟们给我上,今天要把这小子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两个小乞丐听了龅牙的命令,也不顾安小楼比自己的身形要魁梧许多,一撸袖子就往前冲上去,安小楼眉头一皱,倒不是害怕,只是随着乞丐来的,还有那刺鼻的酸臭味,也不知道这群家伙多久洗一次澡,还是说从来不洗澡的?

    龅牙的两个小弟看样子做惯了这等欺负人的事,一左一右就向安小楼的双臂抄了过来,当中的那龅牙早就摩拳擦掌,准备狠狠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新人”了。

    不过……

    龅牙正朝自己的拳头上哈气,准备狠狠揍他一拳呢,就见眼前一道影子掠过,接着只觉胸口一阵闷痛,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飘去,啪嚓一声摔了个大屁股墩,直摔的他是龇牙咧嘴,半晌叫不出声来。

    而另外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安小楼的动作,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牢牢抱住,紧接着整个身子在空中一通翻转,有是噗通两声,这两个小乞丐也被安小楼摔到地上,惊的周遭的行人纷纷避让。

    “哎唷!”龅牙和两个手下在地上捂着屁股和后背哎唷叫痛,安小楼则是面不改色心不乱跳,只是有板有眼的把破衣烂衫整理好,然后弯腰捡起那四枚铜板,大摇大摆的走了。

    “龅牙哥,怎么办!”一个小乞丐问道。

    龅牙目露狠光:“怎么办,天塌下来有老舅爷顶着呢!”

    安小楼动手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因为他知道平日里这些人也就是这么欺负七儿的,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也不知道七儿那臭小子现在在哪里干活呢,不如用这钱买点吃的回去。

    “热腾腾的酸菜包子萝卜丝包子鲜肉包子!一文钱一个!”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安小楼正想买点什么时,就听到拐角处有人叫卖,打眼一望,是个挑着挑子卖包子的,一股子香气直钻入他的鼻孔,刺激着胃液。

    “这包子味儿正啊,肯定没有假肉地沟油!”安小楼心道,“等晚点回去的时候,捎上四个回去哥俩做晚餐得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个糊口的工作。”想到这儿,他把腰带又勒紧一点,往前头走去。

    一路走来,招工的虽多,安小楼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也明白了为何七儿宁可做乞丐也不去找份工作了,根本就是人家不给你机会嘛,几乎每次都是他还没开口,就被人家定性为乞丐,而似乎只要被认作是乞丐,就绝无可能找到一份工作,接近半下午时,安小楼已经是垂头丧气,饥肠辘辘了,早晨吃的那一根半油条早就消化干净了。

    在街上转了几圈,他又回到那买包子的巷子口,买下了老板最后几个包子,用油纸包了,就准备回桥洞了。

    “该死,以前也没怎么觉得包子好吃啊!”饥肠辘辘的安小楼拼命抵制着怀中包子的诱惑,努力把眼睛和心思从包子上转移开,正准备离开摊位时,忽然听到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吵嚷声,其中还有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七儿。

    “臭小子!你行啊,连续几天都不交份了,还养了个外来户,竟然也不向老舅爷报备,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过吗?”

    “他生病了!”七儿的声音不大,但是倒很坚忍,不做反抗,倒也不显害怕,只怕是平日里被打的皮实了,安小楼心头一酸,转身往巷子里走去。

    这是一条典型的江南小巷,窄窄的巷子,两旁是高大的青瓦白院墙,地上铺着碎石,院子里不时有树木枝桠伸了出来,虽是寒冬,倒也不乏绿色,若是没有那欺负人的事,安小楼走在这里心情倒是会很好的。

    巷子很幽深,走了几分钟安小楼才在一个门洞里看到那拉扯的几个人,被七八个乞丐围堵起来的正是可怜的七儿,而那围堵的人中,赫然还有上午被自己教训过的龅牙哥。

    “这一次,必须跟我混!”这一次当头的不再是龅牙哥了,而是一个瘦弱矮小的独眼乞丐,手里还拄着一根木杖,看样子不但独眼,还瘸腿,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邪劲,看样子就不像是好人,“老舅爷吩咐下来了,你已经在苏州城里混了一年了,算是优待于你了,看龅牙,看那些兄弟,哪个不是三两个月便跟我混了?”

    七儿头偏过去:“我不偷,饿死都不偷!”

    “嘿!”那独眼乞丐冷笑一声,“你当自己是什么人?王侯公子?富家少爷?告诉你,做乞丐的,连狗都不如,狗还有家养有人疼,你他妈的就是一块臭石头,也就是老舅爷大发慈悲,收容了你,不然你此刻早就不知烂在哪块泥地里了。”

    “我不偷!”七儿缓缓道。

    独眼乞丐也不与他废话,转身欲离去,走时对身边的人道:“今日里好生招呼他,死了算我的!”

    那群乞丐得了这个命令,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上去了,看样子平日里也是惯于做这种事的,就在那拳头即落到七儿弱小的身子上时,一声惊雷般的大喝把他们吓了一跳。

    “住手!”安小楼把包子藏好,大步走上前去,“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七儿见了安小楼,一阵激烈的扭动反抗,竟挣脱了那群人的手,往安小楼这里跑来。

    刚转身准备离开的独眼乞丐听到这话,又慢慢转回头,用那仅剩的一只独眼死死的盯住了安小楼,嘴里道:“这家伙是?”这话显然是对他的手下们说的。

    安小楼把七儿往身后一拦,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他,踏前一步:“凡事都适可而止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七儿这几日为了照顾我,想必是欠下你们许多东西,这样吧,以后我与他一起还,你们就不必逼迫他去做那种事了吧。”

    独眼乞丐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来,走到离安小楼三尺远的地方停顿下来,一字一句道:“没那可能。不但如此,连你也必须一起来,我还没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七儿在安小楼身后不断拉扯着他的衣袖,悄声埋怨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啊?”安小楼拍拍七儿的手,示意他不要慌,遂与那独眼乞丐对视起来。

第6章 老舅爷(二)

    “你混哪条道的?”独眼乞丐盯了安小楼半晌,开口问道。

    安小楼摇摇头:“康庄大道。”

    “康庄大道是什么道?”独眼乞丐身后的那些人开始凑到一起议论纷纷起来。

    “闭嘴!”独眼乞丐头也不回,只一声低喝,那群人立时没了声音,看样子这个人在乞丐中威望极高,呵斥完那些手下,他向安小楼拱手,“想不到,阁下竟是个吃官家饭的!”这话到让安小楼一怔,显然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也没打算辩解,按照他的逻辑,能误会你的,就没必要去解释,不会误会你的,更不需要去解释,所以在他自己的那个世界,他在朋友圈中,属于个率性的人,向来做事是直来直往,一归一二归二,他也因此吃过不少闷亏,却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了。

    “无论如何,还请这位前辈放七儿一码。”安小楼学他的样子,也拱手道,“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听到这话,那独眼乞丐冷笑两声:“独他是个孩子,你当我们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他既然想在苏州地界上讨口饭吃,就必须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不单是他,你也是。”说罢他又欺身一步,逼向安小楼,不知怎的,面对这个又瞎又瘸的人,安小楼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潜意识里感觉这绝不是个善茬,不是小偷小摸小乞丐那么简单。

    七儿的手抓的更紧了,似乎很是紧张害怕,搞得安小楼心里也越发的没底,他开始偷偷打量后路,这条深不见底的巷子仅容两人并身通过的样子,前方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后面距离大街也有段距离,即便是能逃到街上,多半也没人会搭理他们,乞丐嘛,打打架争抢地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如此,还请随我回去见老舅爷吧。”独眼乞丐顿了顿,一招手,“来,请二位回去说话。”七八个乞丐包括上午吃了安小楼亏的那个龅牙哥就围拢过来。

    安小楼暗道不妙,这是要把他们往老窝带了,去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没准会杀人焚尸也说不定,当下伸手一拦:“不必了,有话就这儿说,有事就这儿商议,我们赶着回家吃晚饭。”一边说着,心里就暗自叫苦,自己这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无缘无故来到这鸟地方不说,还惹上这麻烦事。

    眼看着那七八个人越来越近,安小楼也自知对付这么三两个还行,一多了就要吃亏了,毕竟自己只是大学的时候学了几年的跆拳道,上不得大台面的,于是暗暗握着七儿的手,用力一捏,心思是想自己挡着让他先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却也不知这孩子听懂了没有。

    “还请这位先生不要反抗为妙。”独眼乞丐不阴不阳的说道,言谈间又多了几分诡秘气氛,安小楼趁他说话间隙仔细看看这人,发现他虽相貌丑路身有残疾,其貌不扬,但是那骨节却异常的大,拳头如同一个小锣一般大,想来是个会功夫的人,自己的这点所谓跆拳道恐怕跟人家一笔就是小猫见老虎了,当下急中生智,这巷子狭窄不方便奔逃,不如暂时随他们去了,在伺机动作。

    安小楼主意已定,于是冲那独眼乞丐宽厚一笑抱拳道:“如此,还请这位前辈带路了。”

    那独眼哼了一声,兀自前面走了,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你们几个,把他们看牢了,不要给机会逃跑,这是个杀一儆百的好机会。”

    “是!”龅牙几个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粗鲁的把安小楼和七儿拉扯到中间,围拢起来就一起往巷子外走去。

    “你!”走到街上的时候,七儿忽然拉着安小楼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出来啊?”

    “找工作啊!”安小楼冲他眨眨眼。

    “什么工什么作啊!现在两个人都要倒霉了!”七儿一脸的颓丧,“这里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清楚,跟着瞎闹腾什么呢?老舅爷最近正在与外帮的相争,要拿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开刀呢,你这一来不是撞到枪口上了么!”说罢长长的叹口气,不住的摇头,看的安小楼哭笑不得,这年月的孩子真是早熟的很,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十六七岁的孩子大多还都围在爹妈爷奶怀里吃奶呢。

    “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会没事的。”安小楼一边安慰他,一边用心观察,他们走的是巷子的另一个出口,就是那深不可见尽头的一端,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才从另一头出来,让安小楼愕然的是,这巷子的另一头,并不是街道,而是河边小路,这苏州河绕城而过,有许多居住在河沿的人家,这些人住的真是神仙才能住的地方,出门就是小桥流水,处处都是花红柳绿,安小楼只顾欣赏美景,居然忘记了正事——逃跑。

    “看什么看!”龅牙报复性的推了安小楼一把,他这才想起逃跑要紧。

    仔细观察地形,这里虽不宽敞,倒也能容一辆车通过,河边的石阶上还有许多妇人在洗衣,许多孩童在玩耍,见到一群乞丐大摇大摆的走过,无不侧目鄙夷的躲开,让安小楼心里很是不自在。

    终于是走过长长的河沿,上了街道,这头也是一座小石桥,两旁是错综复杂的巷道,安小楼觉得是时候逃跑了,而这一路行来,那些乞丐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性,走的开始松散起来,瞅准一个机会,安小楼抓了一把七儿的手,跟他打了个眼色,在将将抵达桥头的时候,安小楼一脚踹翻了身旁的一个小乞丐,把包围圈踹了个豁口出来,拉着七儿就往小巷子里钻去。

    “金爷,他们跑了!”那龅牙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叫那早已远远走在前头的独眼乞丐,自己却死都不肯挪步去追,他吃过安小楼的亏,心头知道那人脚上的功夫,只任身边不懂的同伙去追,自己却是扯了嗓子不出力。

    “跑?”那被唤作金爷的独眼乞丐一转身,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反了!苏州行里还没出过这等事,连个小小手下都收服不了,这要传扬出去,我们苏州丐帮还有什么颜面在江湖上立足,今番一定要给我抓到他们两个,死活不论!”话未说完,那身子已是消失在了巷子中,独眼缺腿的人,行动竟是如此的迅速。

    这边金爷带着龅牙他们追来,前头安小楼拉着七儿跑的也飞快,安小楼倒还好了,那七儿却是似乎后继无力了,在安小楼身后喘息的十分厉害,速度也见慢了下来,任安小楼如何用力牵着他,也无法再把速度加快一分了。

    “猴子,你先走吧,我不妨事的!”七儿也自知自己体力不济,不想连累安小楼,于是拼命的想要把手挣脱,却是被安小楼攥的更紧了。

    “这怎么行,做大哥的不会丢下兄弟不管的,要走一起走!”安小楼是随口说出:走一步算一步,哪知身后的七儿却已是双眼盈泪,约莫是此生无人对他如此贴心过吧。

    跑着跑着,前面就出现了一堵墙,可恨居然是个死胡同,安小楼急急刹住车,回头看时,那金爷却已带着一众人等追堵了上来,气势汹汹,呲眉瞪目,看起来很是生气。

    “哼,果然是个不老实的人,这一次休想这样逃脱我手掌心!”那独眼乞丐说罢,也不去支使手下的人了,兀自翻身腾空,只消片刻就来到了安小楼和七儿的身后,伸出手指咄咄两下就点在了他们的胸前,安小楼顿时只感觉身上酸麻无比,却是动也不能动了,他心里暗暗叫苦: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么?

    那独眼乞丐点完后,眼神怪异的在七儿身上扫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手一挥道:“把他们给我拖走,去团头家!”

    “是!金爷!”龅牙几个抱拳应道。于是几个小乞丐上前连拖带拽,将安小楼和七儿往那所谓团头家带去。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仅仅片刻之后,有两个身影出现在墙头,却是一男一女,一纤细一矮壮。

    “这群臭乞丐是活腻歪了!”那矮壮男子噹的一声弹出手里的短剑,紧紧握着,也不知是太过生气还是太过用力,那指节俱是发白了。

    女子看起来很是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模样,一头乌发包裹被白色连帽袍子包住,宽大的白袍将她的身形也整个围裹起来,饶是如此,仍旧可看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绝美的面庞却是冷若冰霜,那男子的话她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乞丐们消失的方向,须臾,展起身形,猎猎风响后,她已消失不见。

    矮壮男子怔怔的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叹口气,一跺脚也是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安小楼感冒还没好,浑身的骨头都还酸痛的,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苦头,那些混蛋乞丐与其说是乞丐,倒不如说是地痞流氓,路上连拉带拽,把安小楼和七儿好一顿折磨,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这才好容易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高门大户,富裕人家,朱红的大门外两头石狮子懒洋洋的趴着替主人守护家宅,乞丐们带着安小楼和七儿站在门口,那独眼乞丐金爷就上前去握住红铜门环啪啪敲了两下,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

    “谁啊!”这却是个十岁左右的俊俏男童,应门小厮。

    “快去报与老舅爷说,就说金爷擒了那不听话的来了!”金爷对着小门童粗声粗气的说道。

    门童眼睛一翻,伸长了脖子向金爷身后看去,就看到了那被捉住的安小楼和七儿,又狠狠打量他们一眼,这才懒散没好气的回道:“知道了,候着吧!”话还没说完,朱红大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你!”独眼乞丐还没说什么,那身后拍马屁的龅牙就撸起袖子又要拍门了,“反了反了,居然敢对我们金爷如此无礼!”

    金爷伸手拦住他,低声道算了,竟也老老实实的呆在门口等着了。

第7章 老舅爷(三)

    一行人在这朱红大门外等了片刻,那大门重新被打开,方才那小厮这次却是走了出来,虽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也毕恭毕敬的伸出手去做了个请的姿势:“团头和老舅爷请你们进去了。”

    金爷也不说话,闷哼一声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就往门里走去,后面的龅牙等人也是跟了进去,最可恶是那龅牙,路过小厮身边时,居然一脚踹翻了他,可怜十多岁的孩子,痛的倒在地上一时竟连哼都哼不出声了。

    小厮正皱眉捂着腹部时,一双乌黑的手就扶了过来:“你没事吧?”却是七儿路过,将他扶起,安小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他看着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兄弟,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劲。

    这是个三进大院落,穿堂过院后,安小楼和七儿被带到了一处偏房中,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就仿佛他年幼时随父母回乡下老家,在曾祖父母屋内闻到的那种老年人独有的味道一般。

    屋子里光线昏暗,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八仙桌,桌旁两张太师椅,左边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衣衫褴褛的老头,右边则是一个身穿丝绸员外服,身材略胖的中年男子,等安小楼的眼睛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他发现那老头面无表情,微闭着眼睛,右手搭在桌子上,食指有节奏的轻叩着,而那中年人似乎很热的模样,大冷的天气里居然满头大汗,脸上一副不自在的表情,愁眉不展。

    “老舅爷,属下把这两个家伙带来了,就等您老号令,咱今晚就……”那金爷暗暗用空着的右手比划了个杀的手势,一时间一阵穿堂风吹过,安小楼竟打了个冷战,隐约感到事情不妙。

    那被称作老舅爷的老头子并不说话,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来:“又是那个倔强的小子吗?”

    龅牙把七儿往前一推:“启禀老舅爷,正是这厮!”说着往七儿腿弯一踹,噗通一声就把七儿给踹倒在地上,安小楼急忙伸手拎了一下七儿的肩膀,这才帮他缓冲了那力道,免得他膝盖受苦。

    安小楼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那老头的眼睛,一道难以捉摸的光芒从他那看似浑浊的老眼中一闪而过,他伸手捋着胡须,缓缓对七儿道:“说吧,东西在哪里?”

    七儿跪在地上,头别了过去,嘴巴紧紧地闭着,连看都不看那被称作老舅爷的人一眼,鼻子里甚至还轻哼了一声,如此轻蔑的态度,自然又是让周遭的人一阵不满,那龅牙此刻恨不得爬到老舅爷跟前帮他舔鞋子,这样溜须拍马的机会他怎肯放过,当下大喝一声,伸手就要给七儿一巴掌,安小楼正要动手拦他,却听到一声闷喝:“住手,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动手。”声音不大,却是不怒自威,不是那老舅爷却还能是谁?

    安小楼看了下来,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事了,绝不是交份钱那么单纯的事,只是究竟里边有什么隐情,他却还是不明白,因此也就只好随时留意七儿,不让他吃太多的亏,其实他都忘记自己本身也是人家的阶下囚来着。

    “老……老舅爷,我看今日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先去吃饭,再来解决这小子?”坐在左手边的那个员外模样的人掏出手帕擦着汗,一边对那老舅爷说道。

    “团头!”听到这话,那金爷上前一步,眼神咄咄逼人,“此事关乎我苏州丐帮生死存亡,许多时日以来,你不为我们做主也就罢了,都到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

    老舅爷只顾捋着自己的那几根灰白胡须,也不管那边两个人几乎快吵了起来,看着七儿继续道:“你也不想你爹的心血付诸东流吧?”

    听到“爹”这个字眼,七儿的身子陡得颤抖了一下,仿佛这句话触动了他内心的某根弦,原本倔强昂起的头渐渐垂了下去,眼神也黯淡起来,沉默良久,他开口道:“此事与猴子哥无关,你们把他放了吧,他并不是乞丐。”猴子哥,指的自然是安小楼了。

    听到这话,那老头的眼睛又微微闭了起来,从缝隙中打量安小楼,却没人能看穿他的心思,末了,他指着安小楼闻到:“就是这个人么?”

    “正是。”七儿点头道。

    “我若放他走,你便肯把东西交出来么?”老舅爷继续问道。

    七儿不说话了,嘴唇又紧紧闭了起来,眉头紧锁,似是沉浸在深深的矛盾之中,让不明就里的安小楼看了也是发急,心头暗暗把那臭小子骂了千百遍:TNND,有什么话不可以对你大哥说的,咱俩这是过命的交情啊。

    “嗯,看来,他还是与那件事有关的么。”等了一会,没见七儿开口,那老舅爷重新倚在靠背上,又恢复了他们进门时的姿态,咚咚的手指抠桌子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

    “没有!”七儿忽然大声道,“他一个外人,根本就不晓得我们是什么人,又怎会知道杖子的下落!”

    房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老舅爷似乎也不着急问什么事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缓缓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临出门前丢下一句话:“带到刑房,给我好好招呼。”

    “遵命!”听到这句话,龅牙好似捡到宝贝一般,连忙拱手毕恭毕敬的送那老舅爷出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里,龅牙才征求意见似的向金爷看了一眼。

    金爷独眼一翻,冲他低喝道:“看什么看,你本事大着呢,哪里还要我来教!”说罢哼了一声甩袖走人,只留下那几个乞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有那微胖的员外爷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

    过了片刻,那员外似乎也要离去了,走过安小楼身边时,特意上下把安小楼看了个遍,看的他心里直发毛:“怎么?”

    那员外略摇头,嘴里嘀咕着:“唉,造孽,造孽啊!”

    安小楼正在暗自揣测此处到底所为何事时,那龅牙却已把七儿揪了起来,推推搡搡连着安小楼就往外推:“走,跟我走!”安小楼眼睛一瞪,做了个要踹的姿势,那龅牙似乎是深有忌讳,连退三步,脸吓的煞白,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安小楼轻蔑的哼了一声,伸手在裤腿上拍了拍,淡淡道:“哥拍灰,不行啊?”

    “哼!少跟我来这一套,快走!”

    再次穿堂过院,他发现这院子虽大,但是却并不显富贵,甚至有个院子居然在地上支了一口大锅,里边咕嘟咕嘟的煮着白粥,也不知这么大一锅粥是要煮给谁吃的。

    那龅牙把安小楼和七儿带到一处柴房,推了进去,锁上门,在外面喊道:“老老实实呆着,等老子吃饱喝足了回来收拾你们!”

    门外脚步声渐渐消失掉,人却已是走远了,一时间整个柴房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声。

    “七儿。”安小楼沉默片刻,开口唤道。

    “嗯。”七儿的声音出奇的平淡冷漠。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小楼问。

    七儿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对不起。”说完,便紧紧闭上嘴巴,任凭安小楼如何叫唤,他是死活不肯再开口了。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这柴房原本就是盛放柴火和工具的地方,杂乱无比,耗子满地,期间已经不知道有几只毛茸茸的东西从安小楼脚边跑过了,还夹杂着让人心生厌恶的吱吱声。

    “饿么?”安小楼看着时辰已是吃饭的时候了,就想到自己白天买的那包子,遇到这群人事时被他藏到了腰带间,此刻经历这么多,只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那群乞丐虽把他们捆了起来,但是双手却还有一定的活动范围,他伸手去摸摸,惊喜的发现包子居然还在,于是忙掏了出来,虽说沾了点身体的味道,到底还是能入口的食物,他把个包子撕掉了点皮,剩下冰冷的一个没皮包子,正想往嘴边塞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掰下一大块,塞到七儿手里。

    “我不想吃。”七儿轻轻摇头,要推开那包子。

    “不想吃也得吃。”安小楼黑下脸,“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事,你总是要吃饭要活下去的,饿死是最冤枉的!”说罢不由分说就把包子硬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拿起另一半香喷喷的吃起来,没有茶水汤点,这干巴巴的酸菜馅包子吃的倒也奇香无比。

    七儿见安小楼吃的香,也自吞了吞口水,缓缓把包子送入口中,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叹气,忽然说道:“猴子,我好想吃那个神仙吃的东西啊!”

    安小楼笑道:“那东西不是还有许多么,等我们回去了,你尽管吃,一次吃够算完。”

    七儿在黑暗中转头看向安小楼:“却不知我们是否还有那命走出这门……”

    安小楼愣住了:“没那么严重吧?你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还他们就是了……”

    “哼!”七儿又是一哼,把头别了过去,包子却也不吃了,甩给安小楼,“你自吃吧!”

    “又怎么了,喂喂,小子,别跟个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生气好不好?我们要苦中作乐,苦中作乐懂不?”安小楼一边大口吃着包子,一边与七儿打趣,“不过说实话,在这里可比在桥洞里暖和多了,嘿……”

    “你!……”七儿却是已被安小楼气的说不上话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没出息!”

    柴房外的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虽是冬季,它仍旧是枝繁叶茂,任谁也无法发现,那茂密的枝叶间,竟然隐藏着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却正是那矮壮男子和那绝色女子,只是这夜色中,她把衣服也换成了黑色,将自己绝美的身姿隐藏在了如漆的暮色中。

    “还不动手?”那矮壮男子隔着几丛树叶悄悄问道。

    年轻女子轻轻摇头,却是什么话都不说,黑色的帽袍下,伊稀可见她的眉头已深锁起来。

第8章 地下巷道

    那女子眉头深锁,不去回答矮壮男子的话,反倒说:“师兄,不如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被称作师兄的矮壮男子吃了这一记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间竟是语塞,不知是气还是无奈,良久才叹气:“师妹你……”那女子却是别过头去,紧闭嘴巴,再不搭理他了。

    “罢罢罢!我这就回去找先生,不在这里给你添烦恼了。”说完那男子轻轻一跳,竟是极灵活的就蹿到了树顶,临去前又似不放心的低头嘱咐一句:“师妹,此间情况复杂,你万不可……”

    “知道。”女子冷冰冰一句话打断他,“你走吧。”

    “唉!”男子长叹一声,纵身离去。

    院子柴房里,安小楼干巴巴的咽下两个酸菜包子,这才算有了点力气,而那黑暗中,七儿仍旧在堵着气,也不到底是为什么。

    “七儿。”

    “唔!”

    “别这样嘛,我来问你啊,你们这苏州城的乞丐,怎么都这样奇怪的?”

    “奇怪?还不一样都是吃百家饭,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这个问题才让人觉得奇怪呢。”七儿道。

    安小楼往七儿身边挪动了一下:“唉,屁股都坐麻了……”他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太久,这一动弹那部位当真如万蚁啃噬一般难受。

    “你这人恁般粗鲁……”这话从七儿这个小乞丐口中说出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安小楼在黑暗中盯着七儿的方向死看半天,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怎么……你看什么?”七儿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嘿,臭小子,你咋知道我在看你?”安小楼笑道。

    “我……”七儿语塞,索性不回答了。

    安小楼正想继续问点什么时,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几个人聊天的声音,仔细辨别,正是那龅牙等人,想是这会子吃饱喝足,来折腾两个俘虏报仇来了。

    柴房的小门吱扭一声被推开,几个人举着火把带着一阵寒风就冲了进来。

    “起来起来,爷爷走到辛苦,你们两个倒是坐着舒坦了……”当头的这个不是那龅牙又能是谁,他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哼,马上就让你们知道龅牙爷爷的厉害!来啊,把他们架到地牢去!”

    “那你可要把爷爷招呼好了啊!”安小楼身不由己,嘴巴上却仍旧是不肯吃亏的。

    “你……”那龅牙气的脸色发白,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抬手欲给安小楼一拳吧,却忌讳别人那微微侧起的那一脚,白天里这一脚着实把他踢的不轻,到现在屁股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出了这个小偏院,他们径直往内院走去,来到门口,却不进去,那院门两旁各有一盆景,只见龅牙走过去,把那左侧的盆景东西挪动一番,盆景便靠墙的地面上就轰隆隆响了起来,不多时,地面上竟然现出一个洞口来,黝黑黝黑的,看不清什么样子,大约就是龅牙口中所说的地牢了。

    “咦?”安小楼心里的疑问顿时又多了许多,不过他只暗暗把这些疑问埋在心里,反正想也想不通,问也问不出,索性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倒要看看我安小楼这辈子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他心里略带赌气性质的想到。

    “火把!”龅牙向后伸出手,一个小乞丐就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他,就着火把的灯光,安小楼看清那洞口,竟是连着几节阶梯,龅牙率先从那阶梯上走下去,然后安小楼和七儿也被后面的乞丐推了进去,走了下去才知道,这阶梯绝非几节那么简单,弯弯绕绕,竟然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才走到平坦的地方,放眼望去,这里竟是一条幽深的地下隧道,隧道仅一人宽,若是略胖一点的人在这里行走便会有困难,一行人往前走着,拐了一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安小楼和七儿现在身处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这大厅的四个角落各烧着一个铜盆,盆里不知是点的木柴还是灯油,火势十足,把整个大厅照得好似白昼一般,只见大厅正前方,是一把太师椅,太师椅前面是一张书案,案头放着的可不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而是一根鞭子,既不是皮鞭也不是钢鞭,这根鞭子材质奇特,尾粗而头细,更甚的是那鞭身上自上而下密密麻麻的罗列着一些细密的小刺,在烛火的照耀下寒光四射,让人看了心生忌惮。而那条案两侧的墙壁上,则是几个十字形的木桩,约莫一人高低,双臂展开那么宽,横着的木头上还有镣铐缠绕,一看就是行刑用的东西。

    七儿的手不由字数的就攥紧了安小楼的衣服,似乎是有些害怕了,安小楼拍拍他的脑袋,冲她挤出一个微笑来:“莫怕,有我呢。”

    “猴子……”七儿喉咙嘶哑,喃喃说出两个字,却再也没有下文了。

    一行人进了这大厅,那龅牙就令人将安小楼和七儿分别绑在桩子上,自己却来到那太师椅后,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那堵墙居然凭空裂开一道一人来宽的缝隙来,他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垂首道:“老舅爷,人带到了,请您来发落吧。”

    里面没人说话,不多时一个苍老的身影就出现在那洞口缝隙处,正是下午见到的那个头发花白衣衫破烂的老乞丐,他缓缓走出,也不理会龅牙等人,只坐到太师椅上,盯着安小楼和七儿看。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东西被你藏在了哪儿?”这个老舅爷声音不大,却是很有穿透力,一双眼睛似闭非闭,似睁未睁,总是给人一种看不穿的感觉。

    七儿又是紧闭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那老舅爷嘿然冷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来,麻布包裹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放在条案上,赫然竟是安小楼藏在桥洞里的手机和打火机,还有剩下的那些士力架,一看到这个他还没来得及变脸色着急呢,倒是七儿先急了。

    “你!无耻!”七儿骂人,却是不带一个脏字的,也不知是骂人的技巧高明呢,还是他生来就笨嘴拙舌,安小楼悄悄瞟着七儿,怎么看都不像个乞丐,不光他,自己这几日眼见的这些个乞丐,那独眼金爷,还有眼前这个老头,都不像乞丐。

    “嘿!”那老乞丐连连冷笑,“黄口小儿,你却懂什么是无耻?速速把那东西交出来,我尚能保你日后在这苏州城里有口饭吃,否则……”

    这一老一小两人的对话让安小楼浮想联翩,联想之前他们所说的杖子,眼前又是丐帮,他脑袋嗡的一下,只觉血气逆涌,莫不成,他们说的是丐帮的打狗棒?莫不成这降龙十八掌真的存在?他正在这里做着梦,就听到外头一阵骚乱,还有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你,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老乞丐指着一个小乞丐命令道。

    “遵命!”小乞丐急忙沿着甬道往地面上走去,不多时便转返回来,脸上一片焦虑,甚至连礼数都不顾,口中只顾呼喊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外头有人杀进来了!”

    那老乞丐终于是翻开了眼,安小楼心说你的眼睛也不小么,他一声大喝:“什么?”

    “是……是真的,金爷带了几个兄弟争跟她打着呢,是个女……女的!”小乞丐情急之下,连话都是说不周全了。

    “哼!”老乞丐摸起本就不多的几丛胡须,眼睛里精光一闪,“莫不是那邪教妖女到了?你们带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先走!”不知死活的东西,言下之意是指七儿。

    “是!”几个小乞丐正要搭话,却被那龅牙抢先一步,拦在了前面,看样子拍马溜须的功夫,此间他当数第一。

    “可是老舅爷,这个家伙呢?”龅牙一指兀自看戏一脸若无其事的安小楼问道。

    “哼,也不知是何来历,且把他带上,等风平浪静了,严刑拷打一番,若是跟那东西无关了,就做掉吧。”老乞丐说罢,先转身闪进了方才的那道小门洞,又进了里面,不多时从那里传来他的一声大喝:“还愣什么神?快把他们带走,从这后洞走!”

    于是龅牙几个也不言语,直接把安小楼和七儿从那木桩上解了下来,胡乱系几道绳索,穿成一串就押往那道小门,这里的巷道比之先前从地面下来的那一段路,却更为窄小,安小楼高大的身躯甚至必须弯腰才能前行,而且他们刚一进门,身后龅牙不知又做了什么手脚动了哪道机关,那土墙却是轰隆一声又合拢起来,登时整个狭窄的空间封闭住了,没有光亮,又很憋闷,安小楼觉得难受极了,呼吸都快成问题,却是和七儿一起被几个乞丐夹在中央,不得不往前行进,走得累了,想要直起腰来歇歇时,却忘记了那洞顶低矮,嘭的一声就撞了个眼冒金星,他心里暗自骂道:他日爷爷发达了,定要叫你这几个恶乞丐不得好死。

    他们在这地下不知几尺处缓缓行进着,那地面上的打杀声已是渐渐远离他们了,安小楼也不多言语,只在心里暗暗记住了这行走的方向和步数,有备无患。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脚下的路越来越潮湿,而这巷道也是越来越宽敞,竟不时有风吹过,说明出口快到了,果然,转了两个弯后,他们面前出现一丝光亮,是那天上的月光投射到洞口所致。

    趁着这丝光亮,安小楼发现脚下已经到了一处阶梯,约莫有十几级,显然是开始往地面上走了,他心内一边狐疑着,一边暗道这些乞丐闲着没事挖这么多坑做什么?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被推上了台阶,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洞口,爬了出来才发现,这出口居然是一口废弃枯井的模样,周围却是一排民居,看起来破旧无比,这口井便是在一个废弃的宅院里,这院子比之那老乞丐所在的院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龅牙等人没有给安小楼和七儿观察的时间,刚爬出洞口,就推搡着他们往院子外面走去,外头是一条沿河小路,路的另一边便是一条河,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州河,河水在月光的映印下成墨绿色,远风吹拂下,竟也有几分波涛汹涌的气势。

第9章 逃跑

    安小楼望着眼前的冰冷河水,又看看身前身后的几个乞丐,让他吃惊的是,这几个人不知何时手里竟多了把钢刀,月下钢刀明晃晃的闪着人的眼睛,让他看了颇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走!”到了这巷道外,龅牙等人却也不敢大声嚷嚷,见安小楼四处张望,很是不耐烦的推搡着他,时不时的还拿刀背敲他一下,安小楼冲他一瞪眼,他就吓得躲远,然后虚张声势地低喝:“看什么看,若不是老舅爷要留着你们两个,老子早就……”

    这个时候,若是在安小楼那个世界,正是华灯初上,夜生活泛滥的时间,可是在这个民风古朴的年代,家家户户都已熄灯睡觉了,整个街道上,只能听到远处隐隐传来打更的人枯燥的敲打梆子的声音,以及隐隐的叫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咚!”

    “都二更天了啊。”一个小乞丐用手搓着身上的灰,紧张兮兮的说道。

    “别他妈的废话,赶紧的走,免得夜长梦多,要是出了岔子,就算老舅爷放过咱们,金爷也要扒了你我一张皮!”龅牙呵斥道,于是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安小楼也不言不语,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在悄悄的观察着,看着样子,前景不妙啊,必须得逃了,只是可惜自己的手机和打火机了,他心中微微叹口气,不过转念一想,那些东西在这个年代也没啥用处,丢就丢了吧,反正不管谁哪了去,也都是弄不明白的,无公害的东西,谁爱要谁要了。

    这么想着,安小楼就暗暗伸手戳了戳走在自己身边的七儿,用眼神示意他悄悄往自己身边靠拢,而他则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河边挪动了一点点的距离,这距离不能太大,大了这些乞丐就会发现了。

    七儿紧张的看着安小楼,眼睛里尽是惊恐和疑问,他不清楚这个猴子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生怕他拐带着自己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们被从地道里押出来时,因走的匆忙,绳子都是胡乱打结绑好的,安小楼暗中用力,发现自己的绳结居然松开了,他心头不由得一喜,暗道这下子机会来了。

    安小楼他们走的这条路虽说是在河边,但是一边是民居,一边是河堤,更加之安小楼和七儿被前后夹在中央,要想逃脱,只有跳河那一条路可走了,正当他动着心思在想要怎样靠近河堤时,就忽然看到旁边民居屋顶出现一道黑影,紧接着又出现一个,紧接着又出现两个,四个黑影打做一团,乒乒乓乓刀兵相见的声音不绝于耳。

    七儿和安小楼都是吓了一跳,尤其是安小楼,他在心里暗自叫苦连连骂天: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让老子平白无故的穿越了不说,别人穿越了要么富可敌国,要么封侯拜相,凭什么老子穿越了挨冻挨饿不说,还要连跳两次河,跳河也就罢了,反正是被救了,凭啥还要被人追来杀去的,真是人若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的。

    而七儿的眉头则深深皱起,抬头望着屋顶上飞来飞去打斗不停的四个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安小楼和七儿各怀心思,那边龅牙他们可是吓坏了,因为他们发现,这几条身影没有一个是他们熟悉的,而对方是敌是友他们也完全没有数,这下倒好,一边紧张的簇拥着安小楼和七儿往前走,一边握紧了刀时刻盯着屋顶上的动静,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出什么岔子,不过在这么紧张的情绪下,他们没有发现安小楼的脚步正渐渐的偏离路面,向着河边偏去。

    安小楼走偏了。

    往前行走了没有多少距离,安小楼就已经距离河边很近很近了,就在龅牙突然觉察到点什么的时候,安小楼一把挣脱了绳索,伸出左手揽过七儿的身子,紧紧的搂住他,身子猛的就向河里冲去,全然不顾七儿讶异的眼神,还没等龅牙反应过来,他们就噗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落水的声音让龅牙等人无奈的在河边打转,也惊动了房顶上打斗的四个身影,他们瞬间停了下来。

    “快,快他妈的下去追啊!”

    “不行啊龅牙哥,我,我不会水……”

    “龅牙哥,河水太冷了啊……”

    龅牙恶狠狠的在岸边跺脚,一咬牙:“追,沿着河岸追!”

    几个乞丐撒丫子就往前跑去,而屋顶上的四个人似是相互对望几眼,哼了几声。

    “做别人的狗,做的可安心?”其中一条黑影冷笑道,居然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不劳你操心。”令一条黑影冷冷道,赫然竟是在乞丐院子里树上的女子声音。

    暮色深沉,月光下竟也无法分清谁是谁,因为她们全穿着黑色夜行服,所不同的是,一个人手持一双圆环,另一个人手持一把长剑,从身形看,这两个是女子,而另外两个黑衣人是男子。

    “师妹,跟他们罗嗦啥,杀掉他们一了百了!”其中一个身形略矮的男子一挥手里的剑,欺身便攻了上去。

    “哈哈哈哈!”他们对面的那女子轻笑两声,手一挥,一道白雾嘭的升起,遮住了她和另外一个黑衣人的身影,而对面的两个人则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白雾散尽,咳嗽过后,那掩藏在雾里的人竟是踪影全无。

    “唉!又让他们跑了!”矮壮男子跺着脚叹道。

    “去救少主吧。”女子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们消失的地方,又把目光移到了河面上,那里已经连气泡都不见了。

    冰冷的苏州河里。

    安小楼当时是硬着头皮跳下去的,他自己是旱鸭子不习水性,可是又知道七儿水性很好,否则又怎能几次三番的将自己从水里捞起来呢?河水当真是冰冷刺骨,初入水中,他瞬间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手里不自觉的就加大了力道,把七儿揽得更紧了,安小楼觉得自己在下沉,在水即将没过头顶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扯开了捆住七儿的绳索,然后就再也没有力气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一幕,前生今世,既是要死了,就不要连累别人了吧,让水性好的七儿自去求生,也许自己一觉醒来,还是在海南岛的沙滩上也说不定。

    安小楼微笑着放开了揽着七儿的手,在水底向他摆摆手,做了个告别的姿势。

    “猴子!”七儿身体获得自由,看到身边不远处渐渐下沉的安小楼,凄厉的喊了一声,奋力的向他划去。

    “七儿,认识你这个兄弟我很高兴……”安小楼说道,还想再说什么时,一口水已经呛了进来。

    “猴子……”七儿竟已哭了出来,他伸手拉住安小楼,“不要死!”

    咕嘟嘟一串气泡从安小楼嘴里涌出,眼见着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意识渐渐远离了他,就在这个时候,七儿已拼命的游到他身边,伸出手去拖住了安小楼,出于生存的本能,已经失去意识的安小楼竟然一翻身死死的抱住了正在拼命搭救自己的七儿。

    “你……死猴子!”七儿的水性确实不错,在这样的生死危急关头,面对安小楼这样一个无心的动作,脸腾地变红,嘴里斥骂道,不过骂归骂,他没有放低速度,任凭安小楼怎样的抱住自己,他仍旧在奋力往水面浮去。

    距离他们逃跑地点已经不知道多远了,平静的苏州河水忽然哗啦一阵响动,河中央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却是七儿带着安小楼出来了,他奋力向着岸边划去,安小楼身高马大,而七儿则瘦小赢弱,可此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奋力把安小楼推出了水面,让他得以呼吸新鲜空气,时间总是在这种时候凝滞不前,七儿此时此刻多么希望快快到达岸边,他的力气已经快用光了。

    安小楼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憋闷许久的胸膛,竟然涌入了新鲜的空气,他在迷迷糊糊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贪婪的呼吸着,只是,这背后究竟是谁的手,那么温柔,那么努力的托着自己?他的手胡乱扒拉着,忽然就抓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慢慢睁开了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自己已然接近岸边,身后水下,是瘦小的七儿在努力的托着自己,而自己的手,正捂在七儿的胸口。

    安小楼的脑袋轰的一下,手头的感觉,明显的在向自己传递着一个信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七儿是女孩子,可是七儿怎么可能是个女孩子呢?平日里那般亲密相处,从未有过丝毫觉察,就在他思索的这一瞬间,七儿用尽力气拼命一顶,安小楼被推到了岸边,他赶忙伸出手去,死死的把住一块突起的岩石,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同时也帮七儿减轻了压力。

    可是,七儿此刻已因太过用力而虚脱了,从落水,到奋力把安小楼顶出水面,再之前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她的体力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眼看着安小楼安全的靠岸,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竟是松开了那双原本死死托住安小楼的手,向水底缓缓沉出。

    “不要啊!”安小楼一声嘶吼,原本就捂在她胸口的手蓦地用力,抓住了七儿的衣衫,破烂的衣衫被撕破,一条长长的裹胸布一圈一圈的散落开来,露出了七儿身上白皙的肌肤,安小楼这才发现,在水里泡过后,七儿竟已与之前污脏的模样截然不同,肌肤白皙,精致小巧的五官分布在那张可爱的小脸上。

    “安小楼你在做什么啊!”眼看着七儿就要沉入水底,安小楼猛的清醒过来,现在可不是什么欣赏美女的时候,七儿快要淹死了,他拼命的拉扯着裹胸布,一瞬间,七儿的身体竟被他拉近了自己,安小楼此刻只有一只手可用,因为他的另外一只手,正死死的握住自己和七儿的生死线——岸边的石头。

    裹胸布一点点的散落,七儿的身躯也一点点的接近安小楼,可是那张好看的脸的主人,竟已渐渐闭上了眼,似是放弃了所有求生的意志,安小楼飞快的把那道布往自己的手腕上缠去,他要赶在布全部散落开前把七儿捞到手里。

第10章 寄人篱下

    布一点点的变长,原本已经靠近安小楼的七儿身体又渐渐随水波飘远,此情此景下,安小楼的心头浮起这些日子来七儿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宁可自己挨饿,也要把讨回来的食物给自己吃;傻乎乎的品味士力架的七儿;骇然面对手机屏幕的七儿……一幕一幕竟是如此真切的浮现在面前,安小楼的眼睛红了,不知是河水淹到了眼睛,还是泪水充盈了眼眶,他嘶吼着,不停的呼唤七儿:“七儿,你醒醒啊,快抓紧这布啊七儿!”

    可是七儿除了嘴角微微露出的微笑,却没有半点的反应,她的身子渐渐沉了下去,向着那黝黑不可见底的河底,沉了下去,安小楼的双手都因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死死的握住那布,仿佛那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仿佛若是失了这布,他就失了全世界一般。

    “啊!”安小楼忽然大吼一声,用力的将布往外拉来,只听咔嚓一声,他只觉钻心的疼痛,那手仿佛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过让他欣慰的是,七儿胸口缠的那布,竟在她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死死的扯在身上,被安小楼这样一用力,瞬间随着布浮出了水面。

    春寒料峭,河里温度更是极低,安小楼和七儿的肤色都因寒冷而渐渐发紫,可就在这样的温度下,安小楼的额头竟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汗水盖过原本面上的河水,滴落下来,流到嘴边时,他只感觉咸咸的,也不知到底是泪,还是汗了。

    看到七儿浮出水面,他内心一阵狂喜,胳膊却似不听使唤一般,他想把七儿再往身边,往岸边拉近一寸,却是无比的艰难了,原来他那胳膊竟因刚才拉扯时,过分用力而脱臼了,不过此刻安小楼是不明白这个情况的,他仍在拼命的用力,借助着自己的力气,还有水的推浮力,七儿终于是靠近了岸边,靠近了安小楼的身边,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全是已是虚脱,却再没力气做别的事了。

    “只好先泡在水里,等有人路过时喊救命了,只希望那路过的人不要是金爷之流。”安小楼望着眼睛紧闭,但是胸口仍有起伏的七儿,轻轻道,却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着昏迷中的七儿说话。

    河水经历了刚才安小楼和七儿搏命一般的扑腾,很是浑浊了一番,现在却也渐渐静寂下去了,甚至连原先被吓跑的鱼儿,也开始试探性的往这边游来,好奇的打量着泡在水里的这两个奇怪的人。

    安小楼累了,用一只手抓住岩石,另一只受伤的手在死命的撑住,下意识的拉紧那布条,七儿靠近岸边,被浪拍的浮浮沉沉,有好些次险些被拍得撞到石头上,安小楼努力挪动着,终于是把自己的身子横在了七儿和岸边岩石之间,这样再有浪打过来,他也不必担心七儿受伤了。

    夜色深沉。

    安小楼忍住胳膊上传来的剧痛,竟低下头去观察起静静靠在自己胸口的七儿来。

    “真美。”这是安小楼唯一能用来形容七儿的两个字,真美,他看得痴了,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的路上,一条身影在缓缓的,轻轻的接近他们,当那影子倒映在水中时,安小楼终于觉察到什么了,那河水里,涟漪四起,击碎一个婀娜的身影,他愕然的正要回头看时,只觉得脑袋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嚏!”

    安小楼连打三个喷嚏,缓缓睁开了眼睛,此刻他只觉头脑发昏,身子酸痛,眼睛四处瞧时,却发现自己是身在一间房屋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再细看去,身子底下的居然不是稻草,而是一张床,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右臂一阵钻心疼痛,原来已被扎上绷带,固定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缕阳光趁机钻了进来,原本昏暗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光线中尘埃飞舞着,随那刺目阳光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盆,盆边还搭着一条毛巾,进门后就把盆子放在了房间中央的圆桌上,然后蹑手蹑脚的向床边走来,待她看清床上的人时,发出咦的一声讶异之音,旋即笑着向安小楼道:“公子你醒啦?”

    安小楼身子酸痛,一只手臂又受了伤,此时此刻哪怕是个天仙站在他面前,也无法打动他的心思了,因为现在他满心想的全是一个人——七儿。我自己安然的躺在这舒适的床上,七儿呢?她活着还是死了?现在又身在何方?满脑子的问号,让他竟忽略了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同样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

    见安小楼没有反应,那女子伸出手来乍开五指在他眼前拼命的晃动着:“公子,公子?”

    “哦。”安小楼疲惫的应付了她一声,重新躺下,身上当真是难受的紧,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痛的,此刻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转头看向阳光里的女子,虚弱的道:“这位小姐,麻烦你帮我拿杯水好么,我口渴的很。”

    “公子稍等。”那女子听到安小楼的请求,慌忙转身向外间跑去,转眼工夫就端了一杯茶来,看看安小楼躺着无法喝水,她一手捧茶,一手竭力扶起安小楼,让他得以靠着床头坐好,这才把茶杯往他嘴边送去。

    安小楼一侧头,这样与不是自己女人的女子亲昵的动作他尚不适应,那女子也是呆了一下,脸上刷的红了起来,把茶杯轻轻放到安小楼完好的左手里,就安静的看着他喝水。

    “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安小楼咕咚咕咚一口把茶喝完,觉得身上有了些许力气,这才向那女子问道,他的声音竟是沙哑无比。

    “是一个先生把公子送过来的,给了我爹五十两银子,嘱咐我们要好生照顾着你。”女子似乎很是害羞,声音越说越低。

    “哦?”安小楼倒是感到十分的震惊和意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在自己这样一个沦落到乞丐之流的人身上出这样的大手笔,五十两银子,他是清楚的,与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电影什么的不同,在这个年月,一户普通的殷实人家一年也花不了十几二十两,那人居然一甩手就给了这家人五十两?

    “他还说别的没有?一同送来的就只有我一个吗?”其实安小楼是想问,七儿是否也被一起送来了,只是他目前还吃不准形势,究竟眼前的人是敌是友,说的话又是真是假,都还需要斟酌的。

    “对啊,只有您一个。”女子用力点头,似是想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安小楼艰难转头,看着她,这个女孩子身穿绿色长裙,那布料乃是粗布,再环顾四周,整个房间虽然干净整洁,但是却是一间极简陋的屋子,分内外两间,中间仅以一道布帘隔开,那墙壁上的窗纸也都开始泛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掉了,冷风飕飕的吹进来,寒意刺骨,整个内室竟然只有一只古老的翻盖箱子,然后就是这张木床,其他的东西全都没有,可见这户人家生活之拮据。

    “哦。”安小楼失望的转过头,看向对面的窗户,窗关着,除了泛黄的窗纸,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他还是死死的盯着那里,仿佛这样盯下去,可以把七儿盯出来一般。

    “公子,公子?”那女子见安小楼已喝完茶水,而又出神盯着窗外,忍不住轻轻叫道,“你若还是口渴,我再去帮你倒一杯热茶吧。”

    安小楼头也没抬,只是伸手把茶杯递了过去,口中很有礼貌的谢道:“多谢小姐,我不喝了。”

    “哦。”女子轻咬着唇,望了望床上那个面容坚毅却又神情冷峻的男人,终于还是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安小楼就这样独自半坐半躺着愣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帘再度被掀开,瞬间刺目的阳光又溜了进来,这一次却是一个头发略有些发白的老人,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盘子,盘子上倒扣着一只碗,另有一碗热腾腾的粥。

    “这位公子,您的饭菜到了。”老者小心翼翼的看着安小楼说道。

    安小楼转头看去,这老人满面皱纹,头发花白,身穿一个破布袄,不过倒也洗的干净,他把托盘放到床头,定定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人家,您可知我现在身在何处?”安小楼轻轻问道。

    “启禀公子,您现在是在苏州城南,苏州河边的盘门里,小老儿家就住在这里,只是委屈公子了。”老人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苏州城南,盘门里,苏州河边,这些地方安小楼统统不熟悉,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知道,这里距离七儿有多远,退一万步讲,这里距离当初他们栖身的桥洞有多远?只可惜,估计除了七儿,没人会知道了。

    老人家颤巍巍的帮安小楼揭开扣在盘子上的瓷碗,露出一碗霉干菜来,是梅菜扣肉,一股香气钻入安小楼鼻中,他这才发现自己实在已是饥肠辘辘了。

    “如此多谢老人家了。”安小楼略欠身,向老者致谢。

    “啊,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这样是折杀小老儿了。”那老者一见安小楼要向自己行礼,慌忙摆手并躲开,“公子使不得,伺候您是我们该做的事,您不必多礼,快些趁这饭菜还热,吃了下去吧,吃饱以后身子也好恢复的快些,三好正在帮公子熬药,一会就得,您就快些吃了饭,一会也要吃药啊。”

    安小楼苦笑一声,这人世间的事当真是无法捉摸的,前一刻还在阿鼻地狱,后一刻却已身在人间,又有谁能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呢?管他呢,无论发生什么,老子都不要去做饿死鬼,想到这儿,安小楼把托盘放到腿上,有左手执起筷子,艰难的吃着,那老人家见安小楼开始吃饭,想必是十分放心了,慢慢的就躬身倒退了出去。

第11章 童三好(一)

    “呀!”一声轻呼,安小楼愕然的抬起头,却是刚才那年轻女子,她正端了一碗腾腾的药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到安小楼笨拙的用左手使筷子,不由得就惊呼了起来,“爹爹也真是粗心,怎么会没想到公子你不方便用筷子呢?”说罢把药碗轻轻放在箱子上,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就要去拿过安小楼的筷子,“公子,我来吧。”

    眼前这个女子笑靥如花,在这寒冷昏黄的居室内仿若带来一丝春日的气息,安小楼道:“不必了,我自己……”

    “你自己哪可以啊。”女子噗哧一笑,指着他被子上掉的米粒道:“大米可是很贵呢,还是我来吧。”说罢就强行抢过筷子,端起饭碗,一口饭一口菜,轻轻往安小楼嘴边送去。

    长这么大,安小楼还是头一次受到这待遇,小时候父母喂的不算。他的脸不由得一红,不过这饭菜味道着实是不错的,尤其是霉干菜,一股霉香味,而那菜下竟有几块五花肉,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吃到过肉了,女子筷子刚把肉夹到他的嘴边,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张开嘴了,肉刚入嘴,就听咕噜一声,嚼都没嚼几下便被咽了下去。

    “噗哧。”女子又是一阵轻笑,“公子要慢一些,当心噎着。”

    安小楼尴尬的笑笑,一顿饭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了。

    “这位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安小楼曾听老者提到过一个名字叫三好的,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姑娘,要知道古代的人通常可不是生一个两个那么简单。

    “小女子姓童,叫三好,公子快别叫我小姐了,我们寒门人家,哪称得起这称呼呢。”女孩子温柔一笑,一边麻利地收拾了碗筷,一边拿一条汗巾把被子上的菜汤米粒擦干净,最后去柜子上端来那碗已经冷的差不多的汤药,“公子,我看你的手也不方便,还是我来帮你吧。”

    “这……好吧。”安小楼略一沉吟,心想她说的也不算假话,自己若是再推脱就有些装X了,于是左顾右盼,找些话题来说,“你以后也不要叫我什么公子,我家也是平头老百姓,无官无财的,我姓安,叫小楼,你可以直接叫我安小楼的。”

    “这怎么可以……”三好一边说着,一边就舀了一汤匙药,递到安小楼嘴边,“我放了些桂花蜜,所以也不会太苦,公子你身子受了风寒,又有骨伤,一定要好好的吃药调养才是。”

    中药真苦啊!安小楼皱着眉头喝下一口,却差点连刚才吃过的饭菜全一起吐了出来,他一口药咽下,被呛的不住咳嗽,三好慌忙拿帕子替他擦擦嘴巴,又是捶背又是抚胸,伺候的好不周到。

    终于是吃完这一碗苦口良药了,安小楼像是打了一场大仗硬仗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虚脱似的靠在床头,不停的喘气。

    “公子受苦了。”三好皱着眉头,“都怨我,没有把这药熬好。”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能吃苦的东西,唉,以前生病感冒都是吃那个白加黑,吃完蒙头一睡,第二天就会舒服多了,不过要是赶上气管发炎……”安小楼安慰着她,至少他的本意是安慰她,不过当他抬头看到三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时,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都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什么是白加黑?”果然,三好开口问道。

    “哦,简单的说就是一种专治感冒风寒的药,白天吃白粒,晚上吃黑粒,很管用,但是药性很猛的。”安小楼耐心解释道。

    “哦,听起来比我们这药要好很多……”三好轻轻道。

    “不是的……是药三分毒,还是不生病的好。”安小楼轻笑,“何况那白加黑里又没有桂花糖,你们父女俩能照顾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公子,你是哪里人士啊?听你口音不像是我们苏州本地人士。”三好莞尔一笑,转了话锋。

    安小楼也略松了口气:“对的,我老家在北方,却也不知为何会来到苏州……”说到这儿,安小楼就想起现在父母不知道在做什么,是否日夜为失踪的儿子在哭泣担忧着,也不知道她过的怎样,是否已经找到了如意的伴侣……

    “噗哧!”三好听到安小楼这话,禁不住笑出了声,“公子真是爱说笑,你不知为何会来到苏州,却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说到这里,这位小姐,我想请问……”

    安小楼话还没说完就被三好打断了:“公子,快不要叫我小姐,有事您只管吩咐我,我们也是收了别人钱财的,您只叫我三好就是。”

    “呃,三好。”安小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问道,“你可见过那个送我来你家的人?是男是女?是不是一个小乞丐?”安小楼此刻还抱着一线希望,不过他心中也隐隐知道,无论是谁送自己来的,肯定不会是七儿,七儿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的,至少安小楼是这么认为的。

    “是一个先生,一个老先生,还带着两个年轻男女,在前夜把你送了过来……”

    “前夜?”安小楼听到这里吃惊不已,自己难道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正是。”三好略带好奇的偷瞄着安小楼,“难道公子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期间还醒来几次呢,不过很快的就又昏睡过去了。”

    安小楼摇摇头:“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三好,你继续说吧。”

    “一个老先生,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另外一个是男子,他们把你送了来,又给了我爹银两,说要让你在这里修养些时日……”三好继续说道。

    “没了?”

    “没了,他们走了以后就没再回来……”三好轻声回答。

    “哦……”安小楼失望起来,一方面心里对那三个人充满了好奇和疑问,另一方面又万分的担忧七儿目前的处境,那个孩子,她女扮男装做乞丐所为何来?

    “公子,如果没事……”

    “三好,不要叫我公子了,就叫我安小楼吧。”三好话还没说完,安小楼就挥手打断她,更正道。

    “好吧,安……公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做事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就是,我就在院子里洗衣裳。”三好憋红了脸,还是无法直呼他的姓名,又怕安小楼再责怪自己,只好快快说完,跑了出去。

    望着三好的背影,安小楼无奈一笑,自己穿越千年,竟做了一回乞丐,还当了一回公子,这世界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了。

    日子就这般如流水一样的流逝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安小楼的胳膊也渐渐痊愈,风寒之症也已有好转,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他一早起来漱过口,站在这临河小院里看着远空,心头一时感慨不已。

    “安大哥!”三好从厨房间出来,现在她已经可以很自然的称呼安小楼做安大哥,而不是安公子了,“你已起来了?早饭已经做好,你快来吃吧。”

    “好的,多谢三好了。”安小楼这些日子与童家父女相处下来,十分融洽,这户人家单只父女两个,并无第三口人,靠着前院临街那个门面开个酒馆过日子,酒馆也是小的很,平日里也都是些街坊打酒,勉强糊口而已,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生意,平日里也要父女两个忙活,但是半个月来,为了照顾安小楼,三好多半时间倒是呆在后院的,酒馆单只童老爹一个人在忙活,因此安小楼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每日都想着能早早康复就好了,现在身子渐渐康复,他也在琢磨着是否该离开这里,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穷苦人家,饭厅与客厅是连在一起的,那客厅前门通向酒馆,后门就直冲着院子,房门打开,就着晨光吃早餐,这种日子虽是清苦,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逍遥,即便是粗茶淡饭,安小楼也越来越吃出个香味来了。

    安小楼吃饭的时候,那边童三好却悄悄坐在一边,手里端着个针线箩筐,箩筐里有针有线还有一块灰色粗布,她一边打量着背对自己的安小楼,一边在心里默默算计着什么。

    “三好,这附近可有租房子的么?”安小楼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问道。

    “租房子?”童三好一时搞不清楚安小楼的意思,不过这半个月来,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她已是暗中了解的差不多了,表面上看去他普普通通,实则内心不知道有多少愁苦,好像还一直在担忧着什么,经常会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来,也不知是自己知道的太少,还是他知道的太多,三好渐渐的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有时候想到他,心跳会莫名的加快,脸上还滚烫,只是苦于自幼丧母,又无兄弟姐妹,心里话儿却也不知该对谁讲。

    “哦……”安小楼哑然一笑,这古代的人,怕是不太经常这样称呼租房子,安小楼略思索了一下,绞尽脑汁换了个词语,“就是租赁,赁。”

    这下童三好算是听懂了,原本娴熟的针法忽然乱了套,一不小心竟扎到了指尖,她皱皱眉,低头看去,那食指上竟冒出一滴晶莹剔透的血滴来。

    “公子可要搬走么?”三好黯然的说道,称呼也从安大哥变为了公子,一时间显得极为生疏起来。

    “呃,我一个大男人的,老是在你家混吃混喝还不交房租,心里过意不去啊,而且你为了照顾我,都不能去帮你爹照看生意……”安小楼低头喝粥,却没有发现身后三好神情大变。

    听了安小楼的话,童三好不再言语,把手指伸到嘴边吮吸着,又胡乱在箩筐里翻捡着,脑中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向何处,竟是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良久才想起,自己原来是要找那顶针。

    许久没听到童三好回应,安小楼不禁奇怪的回头望望她,却发现那往日一直笑吟吟的女孩子,今天的神情竟是大不一样,眉头深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12章 童三好(二)

    见到三好这反常的样子,安小楼大为不解,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好?你怎么了?”

    童三好却是低头机械的缝补着什么衣衫,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语一般并不回应。

    “三好,童三好。”安小楼又大声叫了一次,三好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抖了抖身子,抬起头来,眼中竟是雾蒙蒙的,看不清那目光的焦点在哪。

    “怎么了,公子。”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要叫我公子么?”安小楼笑道,“我还没看见过谁缝衣服缝的这么专注入神呢。”

    “我……”三好怔怔的望着安小楼,忽然叹了口气,“公子要搬走的话,须得知会我爹爹一声才是。”

    “这是肯定的,说起来这段时间真的多亏你们父女俩,他日我若飞黄腾达了,定不会忘了你们!”安小楼笑吟吟的逗着脚下的花猫,三好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爱好——喜欢养小动物,自己当初也是,家里猫啊狗啊养了好几只,最多的一次养了三只猫,喜欢养小动物的女孩子多半是善良的,三好就是。

    “小花,快过来,看弄脏了公子的衣裳你可赔不起。”三好忽然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唤她的小猫,说的话也是夹枪带棒。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人家都说猫奸狗忠,可三好养的这只猫,特别特别听她的话,这不,三好一唤,它就喵呜一声跳到了主人的怀抱里。

    三好把箩筐放到门后,抱着猫气哼哼的就走出了客厅。

    气哼哼的,安小楼奇怪自己心里为啥蹦出气哼哼这个词,可是三好目前给他的感觉又只有这个词才能充分的恰到好处的形容出来,他尴尬的望着三好离去的方向,心里暗暗奇怪这丫头是哪里来的火气,吃饭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我可没得罪她啊,唉,那首歌唱的好,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想到这儿,安小楼低头苦笑一声,三两口把粥吃饭,端着饭碗就准备去井台洗碗了,他刚把碗筷放到井台边的盆里,还没来得及打水呢,那三好就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他。

    “这些粗活儿可不敢劳烦公子您做,还是让我来吧。”说完就不管不顾兀自打水洗碗了,井水冰冷,春寒料峭,可安小楼站在三好身后,却总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丫头身上在冒着一股火气,究竟是什么火气呢?

    “呃,三好……”安小楼鼓足勇气,心说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啊真不好过,一个不留神主人家就会给你脸色看的,“我,我没做错什么吧?”

    “哼。”若隐若现的,三好抛出一个鼻音来,却没有给他任何别的回答,安小楼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那个……”

    “对不起,请让让,哎呀,真是罪过,怎么没看见有位公子站在这里,咦,公子,您走错门了吧,小花,别去拿热恋贴人家冷屁股,咱这庙小,可养不起他这尊大神。”

    安小楼躲闪不及,被三好泼出去的洗碗水溅了一身,就连跑来身边在自己腿上蹭来蹭去的小花也遭了殃,这丫头莫不是在生气自己说要搬走吧?

    “三好……”安小楼苦笑不得,“我的意思是……”

    “哼!”洗好碗筷,三好端着盆子就进了堂屋,轰的一声关上了门,紧接着安小楼又听到哐的一声,那是门闩被拴上的声音。

    安小楼望着那因用力关拢而震得发抖的木门,心里暗暗叫道,好家伙,三好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是温温柔柔文文静静的,谁能料到她性子竟是如此的凶悍,这以后哪个倒霉催的男人要是娶了她,可有的受了,想到这儿他连连拍胸,悄悄松了口气,心说幸好不是我。

    在后院转的逗了逗童家眷养的看门狗小黄,又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母鸡的鸡脚,实在是无聊了,安小楼决定到前头的铺子里去看看童老爹,这些日子他一个人实在是忙的团团转,店子不大吧,事儿还不少,赚的不多吧,交的不少。这通往前头的捷径是被童三好给堵住了,安小楼被逼无奈,只好绕过一条街,生生从河边走了几百米,又转到前头那盘门里街道,再走几百米,这才到了童老爹开的小酒铺。

    现在才是早晨,却已经有不少的顾客了,多半都是那些在码头做苦力扛包的汉子,早晨开工前到童老爹的童记喝上一杯烈酒暖暖身子,一会干活的时候也好更有力气,这些主顾也都是穷苦人家,只喝酒,连个小菜都不点的,一杯酒能值计个钱呢,童老爹心又善,这酒又是他自家酿的,也就卖个本钱,再多几毫饭钱而已,因此他生意虽好,却总是赚不到什么钱。

    “老爹!”安小楼在这半个多月里,与童家父女相处的已像亲人一般,与这童老爹更是交好,颇有点忘年交的味道,每每夜间打烊,一老一少两个就坐在饭桌前喝上几盅,安小楼喜欢童老爹这酒的味道,浓郁可口,烈而不辣,寒冷时节,一杯下肚,满腹温暖,喝的痛快了,便会赞美几句。那童老爹呢,平日里为人木讷老实,虽有一手酿酒的好本领,酒量却真个差劲的很,一杯下肚,脸就红了,再来一杯,就醉醺醺了,偏偏这人酒一吃多了,话匣子就打开了,与安小楼话题颇多,况他平生只有一样本事,那就是酿酒,因此也就最爱听人家夸赞他家的酒好,一来二去,安小楼就对了他的胃口,两个人竟是成了好友。

    “小楼?”童老爹一边给几个主顾打酒,一边偷空抬头看了一眼,这家伙素日里从不出门,更不会到这酒铺子里来,今日却是奇了,竟然从街面上走了来,不过他心思简单,也没多想,能在这时候见到自己颇为喜欢的年轻人,童老爹很是开心,赶忙让他进去。

    安小楼挤进柜台,找了个靠墙不碍事的桌子坐了下来,静静等着这老伙计忙完,有心帮他一把吧,却又担心自己越忙越乱,只好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铺子。

    童家虽是贫寒之家,却也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宅院两进,临街一间房,后面三间房,却是祖上传下来的,说起来童老爹若是没了这三间房,那也就跟个乞丐没差别了。

    房子已经很古老破旧了,加之又在河边,风吹雨打的,再受点潮,有些木梁就已渐渐露出腐烂的迹象来,只是那童家家境艰难,闲不出银子来修整,也就一直这样凑合下去了。

    酒铺朝街的一面全是铺面门板,靠两条柱子撑起来,早起开门的时候,门板全被摘了放一边,整个铺子就大敞四开的冲着街面了,朝街那一面没有墙壁,却又一个高高的柜台,素日里童老爹就这样站在柜台里帮那些主顾们沽酒,柜台里是一坛一坛酿造好的美酒,通常那些身着粗布短衫的苦力们就这样站在柜台外喝上几杯暖胃,一边说些带色的笑话,然后丢下几文酒钱,就离去了,因此这铺子里却并没有几张桌子,连安小楼此刻霸占的这一张,也不过三张桌子,六条长凳而已,这样小的铺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听的名字,铺子正上方挂着一个木制的牌匾,牌匾上写着“童记”二字,便算是名字了,名字上的金漆大约是日子太久,已有好些都剥落了。

    “小楼,你不在后院养着,怎么跑这前边来了?”童老爹好容易对付过了最忙的时辰,得空与安小楼坐到了一起,一边把那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擦拭着,一边问道。

    “唉,老爹,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想着不能老吃你们喝你们的住你们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说建功立业了,至少得赚下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养活好自己吧。”安小楼叹口气,对着童老爹他也不去客套说些虚头八脑的话了。

    “这……”童老爹一怔,大约是万没想到今天安小楼来铺子里就是说这个事情,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想了老半天,才磨磨唧唧的说,“你也不是白吃白住的啊,要知道早就有人给了我银子……”

    安小楼一摆手:“关键那人我也不认得啊……”他真正担心的,是七儿,还有那些莫名其妙救了自己又出银子帮自己养伤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也担心自己住在这里,早晚被那群乞丐发现了,到时候万一再给这童家父女带来什么麻烦可就是罪过了。

    “这个……”童老爹踌躇着,他一辈子老实巴交,中年丧妻,膝下又只得一个女儿,与安小楼相处这些日子来,他起初以为对方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有架子,很是平易近人,与自己相处的就像是父子,更像是忘年兄弟一般,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安小楼会离开,如今安小楼提出了,他心里反倒隐隐生出不舍之情来。

    “小楼,这个事情,我觉得你也得跟三好商议商议,须知我们家的事情,素日里多是她在打点,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啊……”童老爹摇头叹气的模样,再加上他的这番言语,让安小楼颇有些哭笑不得,怎的自己要离开了,还得童三好批准了不成,想是这么想,心里却是感到阵阵温暖,这父女俩善良真挚,待自己犹如亲人一般,要是换作别人,可能巴不得把包袱赶紧甩掉,哪还有他们这样依依不舍的呢。

    “老爹,那就麻烦你,平日帮我留意一下这附近可有赁房子的,还有我也想要找份工作,哦,就是赚钱的意思,从今天起我就要出去转转看看了……”安小楼斟酌道,“我这就去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其实他也是想观察下周围的环境,因为心里还是十分的放不下那七儿,他想知道当初他们栖身的桥洞究竟在哪儿,可恨这苏州水多桥多,几乎每座大点的桥都有桥洞,而几乎每个桥洞都长得一个模样,想要分辨倒也艰难了。

    “这,好吧,我会帮你留意的。”童老爹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失落,也是对安小楼十分不舍,一时竟连做生意的心思都没有了,见安小楼起身要走,忙追出去叮嘱道,“晚上定要回来吃饭,你我一起喝酒的日子也是不多了……”

第13章 深夜访客

    安小楼离开了童记酒铺,胡乱走到街上闹市,只要看见一条河,哪怕是臭水沟,他就会奔过去看,看到桥第一件事就是探头往桥洞下打量,他发现许多的桥洞下都住着一个或者几个乞丐,每个桥洞地面上都铺着稻草,看似相识,实不是。就这样一个上午转悠下来,安小楼竟是一无所获,算算日子,现在已经进入三月了,虽是阳春三月,这苏州城里还是颇有些阴冷的,七儿也不知在哪挨饿受冻,还是已经……他摇摇头,不敢想象。

    苏州繁华程度,让人讶异,安小楼来到这里这么多日子,还从未有如此闲适的逛街的时候,找了一上午的桥洞找累了,他决定好好放松一下,下午在打起精神好好的寻找。

    一路走下来,安小楼才知道原来古时候的路名街名巷名,俱是刻在了一块小小的长方木牌上,那木牌再镶嵌到巷口路口或者街口的墙壁上,如此也就算是一块引路牌了,安小楼起初不知道,还迷路过,后来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门道,这苏州城四四方方,苏州河环城而过,委实是不该迷失了方向的,等他记下每条街道的名字,接下来的一个下午居然没再迷路,并且还顺利的找到了回童家的路。

    找了一上午,逛了一会街,又走了一下午,中午也没回去吃饭,兜里也没有钱,半下午的时候他已是腹中空空了,路上不时能碰到一两个乞丐,每每与乞丐擦肩而过,他都心惊肉跳一番,生怕再遇到龅牙之流,不过他这番担忧实在是多余的,此时此刻他身穿的虽是童老爹的旧衣,却好歹也是一件衣裳,又洗得干干净净,精神焕发,与之前一番乞丐打扮天差地别,那些人哪会认得到他呢,如此胆战心惊的行走一番,走到一条街上时,被两个皂隶拦住了。

    只见这两位皂隶上身红袍下身青裤身后黑披风,脚蹬黑靴,腰间挎着一柄官刀,手持一张告示,挨个的打量路人,专寻那年轻后生,正与安小楼走个迎面,虽说没做亏心事,但是安小楼还是怕惹上麻烦,他在与那两个皂隶擦肩而过之前,努力的往路边闪,我闪,我再闪,终于是躲过了他们的盘查,就算自己不是坏人,也保不齐有坏人跟自己长得像啊,再说了,这年代,又没有照片,画像多会失真的,安小楼这样给自己找借口。

    就在他们身形交错,安小楼暗自得意躲过盘查时,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站住!”

    “不是叫我,在叫别人呢。”安小楼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加快了脚步。

    “哎,说你呢,前面那个穿灰衣服短头发的出家人!”洪亮声音再次传来。

    这下所有路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安小楼身上,因为整条街上,几乎只有他一个人是短头发,除了那边包子铺里正化斋的真和尚外。安小楼尴尬的停下脚步,缓缓回过神来,身后正是那两名皂隶,他们三两步拨开人群赶到他身边。

    “跑什么跑。”其中一个瘦猴样的人不满的说道,“叫了你那么多声,越叫越跑,是不是欠了别人的钱没还?”

    “哪里的话……实在是家中有急事,一时情急没有听到……”安小楼尴尬的笑笑。

    “站好了,我看看。”另一个高壮的皂隶说道,一边对比着告示上的画像,一边与那瘦猴儿嘀嘀咕咕用方言讨论着什么,安小楼也是听不太懂。

    “你,住哪儿?”良久,他们似乎是有了共识,那瘦猴儿用官话问道。

    “我……”安小楼沉思一下,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住址呢,万一是把自己认成江洋大盗可怎么办,自己是无辜被冤枉也就罢了,还要连累童家父女,就在他沉思时,另外一个皂隶发话了:“住哪,问你呢,耽误了大老爷办案可要拿你是问!”

    他不催促还好,这么一说,安小楼已是打定主意不要告诉他们:“我不过是路过的,就住在前头的一个客栈里。”

    “哪个客栈?”瘦猴追问道。

    “那个……”安小楼心头叫苦,自己逛街的时候欣赏了钱庄欣赏了茶馆欣赏了青楼,就是没留意过客栈,这一下让他上哪去编个客栈名字来呢,而且就算编出来了,人家一查就查出是假的,一时间安小楼呆立当场,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见此情景,两个皂隶相互对视一样,眼神交换一下,暗暗点点头,那意思就是他没错了。

    “是不是不记得住哪家客栈了啊?”瘦猴阴阳怪气的说道,“要不要跟我们回衙门去凑合凑合?”

    “不,那不劳驾您二位了,我自会想起来的,正想呢……”安小楼想啊想,忽然想起来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有家很著名的客栈叫龙门客栈,死就死了,死活就是它了,于是脱口而出,“我想起来了二位,我住龙门客栈!”

    这两位皂隶听了这话,又是一番相互对视,然后上下打量着安小楼,看了片刻,一挥手道:“你走吧。”

    “谢过二位!”安小楼急急告别,转身后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溻湿了,“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怕他们呢,奇怪了……”他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暗暗责问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个皂隶正远远的跟随着他。

    “高大哥,这厮有些奇怪,他说的未必是真话,我们且盯住了他,弄清楚他的落脚点再去跟老爷交差!”瘦猴小声对那高个说。

    “侯兄弟说的是,那厮跟着画像上恁般相像,又是如此心虚,我看十有**就是他了。”当下两个皂隶一边商议,一边就不远不进的跟着前头的那个“可疑的出家人”。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天色暗下来时,安小楼才回到盘门里所在的那条街,还在大街上时,就远远看到巷子口有个婀娜的身影在眺望,走进些时发现居然是童三好,想想白日里发生的尴尬事,安小楼觉得自己还是要主动示好比较明智,于是远远的就大声招呼:“三好!”

    其实安小楼还没打招呼时,童三好就已经看见他了,一看见他的身影,童三好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待安小楼走进了,不冷不热的说道:“哦,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小花呢,我在等小花吃饭。”

    安小楼听了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人和猫,这还能看错?不过好男不跟女斗,我就让你这一回又怎地,想到这里,安小楼也厚起脸皮笑道:“小花又出去溜达了吗?”

    “是啊,吃过早饭就出去了,一去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野到哪里疯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童三好哼了一声说道。

    “哦……我好饿,那个,咱们赶紧回去吧,小花自己认得路,会回来的。”安小楼岂能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于是打个哈哈,当先往家里走去。

    “嗯,饿了就知道死回来了。”童三好又假装四处张望一番,也跟着安小楼进了巷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门,远远就看见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这半个月来,正是这个院子这盏灯光给了安小楼温暖,今番从外头回来看这灯光,又是一种别样的感受,灯影下的饭桌旁,童老爹正袖着手等待着女儿和安小楼归来,一见到他们的人影,老脸立刻就笑开了花。

    “小楼啊,你可回来了!”童老爹大声道,“你都不知道我和三好有多挂念你……”

    “爹!”童三好嘭的一声关上院门,又刷的一声插上门闩,耳朵捕捉到童老爹的话语,急急打断他,“是你挂念,我可没有好吧?”说完就一扭身子,往饭桌旁走去。

    三人坐好吃饭,安小楼发现今天的餐桌上晚餐特别丰盛,往日里多是咸菜,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加个梅菜扣肉,今天竟又多了一盘白切鸡,还有四只咸蟹,盆子里还温着一壶老酒,灯影摇曳,照得这饭桌格外的温馨,这大概都是为自己准备的吧,安小楼心头一热,喉咙就哽住了,对于童家,这样的饭菜应该只有过年才吃的上了,他们对自己真的是太好了。

    “吃吧,在外头跑了一天!”童三好依旧是没好气,不过语气已缓和了许多,夹了一块鸡放在安小楼碗里,“就算是要搬走,也等你伤彻底好些再说吧,何况你那些银子,可以在我们家白吃白住好几年的,我爹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童老爹嘿嘿笑着,抿下一口酒,吱吱作响:“我说小楼啊,三好说的是,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你这才多久啊,不过是因为年纪轻身子骨好,所以觉得好得快,其实还是要好好调养的……”

    童三好听了父亲这句话,似是很开心,破天荒的帮他满上了一杯酒,又夹了一筷子菜,乐的老汉合不拢嘴,望望安小楼,又看看自己的女儿,瞧着瞧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他期待已久的画面来——招个上门女婿。

    安小楼自是不知道童老爹的这番心思的,相熟以后,他与童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客套话,当下端起碗筷就开吃,走了这一整天,他还真是饿了,加之三好的厨艺又好,这一餐,他足足添了三碗饭。

    夜已深了,四周一片宁静。

    安小楼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屋顶,怔怔的想着心思,七儿,你到底在哪儿呢?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条黑影如鬼似魅悄无声息的落到了他的床头。安小楼正要翻身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条黑影,吓的是大叫一声:“谁?是人是鬼?”

    “哼,若是鬼是,只怕你此刻早已没命了。”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冷傲无比,但是那音色却是非常美妙,就仿佛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湖面一般,美妙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荡漾起来。

    听这口吻,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安小楼的心情也渐渐平稳下来:“那你总该告诉我,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大姑娘家跑到一个男人的卧室又站在他的床头,所为何来吧?”

第14章 老爷有请

    黑暗中,站着的人和躺着的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宁默起来,不知怎地,对这个处于阴影中的人,安小楼已经越来越不害怕了,有那么一小会,他甚至因太困倦而不慎睡着,直到微微打起鼾来,对方才发现。

    “哼。”那阴影中的女子冷笑一声,“你过的日子还不错么,看来人家对你还是很体贴爱护的。”

    “嗯……”迷迷糊糊中安小楼听到了这句话,猛的抖了个机灵,一下子清醒起来,“是的,童家父女都是很善良的人。”

    “怕不只是善良那么简单吧?”阴影中的女子声音中竟透着那么一丝戏谑的味道。

    “这位姑娘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一个连自己真面目都不敢暴露的人,有啥资格对别人家的事说三道四呢……”安小楼嘴上毫不示弱,嘁了一声。

    黑暗中的人意外的没有搭腔,沉默片刻后,丢了一个小包袱到安小楼的床上,嘴里尤不屑的说道:“小乞丐,这是你拉在桥洞里的东西……”

    安小楼一听到小乞丐和桥洞两个词,浑身上下千万个细胞都惊醒过来,沸腾起来,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也不顾起的太猛新愈合的骨头被弄疼,只急急忙忙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小乞丐的事,你又怎么知道桥洞?你是谁?那个跟我一起的小乞丐人呢?”

    “呵呵,原来你还会紧张的……”黑暗中的女子忽然笑起来,这一次不是冷笑,那笑中,竟带着一丝无奈,半分凄凉,“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都没有心……”

    安小楼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认错了人,可是现在他却管不了那么多,这女子既知道小乞丐和桥洞,说不定也知道七儿的下落,他正想继续追问时,忽然手就碰到了她丢在床上的小包袱,于黑暗中摸索着打开,惊讶的发现竟是自己丢在桥洞里的那些“家产”:苹果手机、打火机和四分之三袋七儿吃剩下的士力架,另外当然还少不了他的人字拖和背心裤衩。

    “这……”安小楼激动不已,深深抚摸着那些东西,猛然间,他打开了手机屏幕,让他吃惊的是,都已过去了这么久,那手机电池竟然还没用尽。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强烈光芒让那女子大为惊讶,呀的一声退到箱子边,退出手机屏幕的光线范围,吃惊的盯着安小楼手里的东西,低喝一声:“什么暗器?”

    “哈哈哈……”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安小楼似失魂落魄更似狂妄不羁的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夜空,“暗器……”他丝毫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只是这女子的反应,一下让他想起七儿初见手机时的样子,那惊恐的小脸,那充满好奇的眼神,天真的说:“我与你又不曾有什么仇恨,你缘何要收了我的魂魄?”天真过后却又是深深的黯淡“独活在这世上我也没什么乐趣的……”一刹那间,他的脑海中竟全是回忆,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乞丐,那个在冰冷河水中救了自己三次的女孩子。

    女子许久没再等到安小楼的下文,轻叹一口气:“罢罢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去了。”话音刚落,安小楼只听到那窗户一闪,哪里还有女子身影存在呢,这个年轻女子,竟是一个高手。

    不过这会子,就算是武林盟主来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撼动安小楼的思绪半分,因为他的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回忆上,心内更是坚定了一定要找到七儿的信念。

    这一夜竟是无眠。

    安小楼就这样窝坐在床上,痴痴的望着想着,不知不觉竟已是拂晓,外头传来开门声关门声,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咕咕咕的喂鸡声,小花喵喵的叫声,小黄的欢快的轻吠声,还有童老爹咳嗽吐痰声,活生生的现实把他从痴幻中又拉了回来,安小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麻木了,他缓缓的收拾好自己那些财产,将它们放在枕边,尤其是那袋士力架,他要留着,等找到七儿时,再与她吃。

    外头童三好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童老爹也去了前头铺子里,安小楼懒懒的爬起来,愕然发现自己的床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套新衣服,灰色的粗布新衣,努力回想着,好像是昨晚进屋时就已经在这里了,是童三好,安小楼心里知道。

    他没有动那衣裳,仍旧将童老爹的旧袄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门,空气依旧清冷,他深呼吸一口,童三好正在打水做饭,安小楼想了想,走到门旁拿起扫把,准备打扫院子。

    “你做什么?”童三好吃惊的问,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两下,眸中就多了道失望的神色。

    “扫院子啊!”安小楼很是自然的回答。

    “去去去!”童三好放下手里的活,走上来抢走他手里的扫把,像驱赶顽童一般对他说,“快洗漱去,别添乱了,这些哪是男人做的活儿……”

    安小楼愕然,是了,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是要包揽所有家务活的,粗活重活,而男人,只需要会赚钱养家即可,唉,古代的男人真幸福啊,安小楼不禁联想到了自己那个世界所流行的灰太郎和红太郎,情不自禁轻笑着摇摇头。

    “笑什么?”童三好自昨日那场风波起,就不再正经称呼安小楼了,与他说话不带任何称呼,自然而然,就仿佛……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一般。

    “没什么,还是我来扫吧,什么男人女人的,这些都是粗活,再说你还没找到婆家呢,看把自己手弄的粗糙了,谁还要你……”安小楼一边说笑着,一边就伸手又把扫帚抢了过来,没等童三好说话,就唰唰唰卖力的扫起院子来。

    “你……”童三好气呼呼的望着安小楼的背影,那胳膊还因为伤没好痊愈而略有笨拙,可是这个眉眼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扫地的姿势居然也是那样的好看,一时之间她竟看的痴了,直到童老爹咳咳两声重重的咳嗽,童三好才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红着双颊跑进了灶间。

    童老爹吐了口痰,望着女儿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扫地的安小楼,他只不过是到后院来搬坛子的,一个不凑巧,竟给他撞见了女儿的尴尬,女大不中留啊,他心里微微叹道。

    “早上好啊童老爹。”院子不大,安小楼的动作又凌厉,不到片刻院落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转身看到了童老爹,展颜一笑道。

    “嗯,早啊小楼……”童老爹淡淡的回应着这个假想中将会很可能会抢走自己宝贝女儿的年轻小伙子,心里竟有些泛酸。

    “你要拿什么?”安小楼看见童老爹往院子角落那个简陋的棚子里走,问道。

    “前边坛子不够用,我来拿两个坛子去。”

    “我来……”安小楼手脚麻利的很,一手一只,轻而易举的将硕大的酒坛子拎了起来,白吃白住人家的,替别人做点事也是应当应分的,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哎哎,你做什么?”这个时候童三好恰好瞄了一眼院子,看见安小楼拎酒坛子,立刻就嚷嚷起来,“爹!他胳膊还没好利落呢你就……”

    平白无故受到女儿的嗔怪,童老爹气哼哼的:“这还没怎么呢……唉,女大不中留啊!”

    安小楼一溜小跑,跑出了院子的尴尬,把童家两父女丢在了身后,时间太早,那些苦力还没来吃酒,因此铺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主顾都没有,安小楼进了铺子,把坛子找了空位置放下,坐在桌子旁正要休息,忽然外面就进来了两个人,铺子光线暗,那两个人进来时他正愣神,等到看到他们的样子时,安小楼大吃一惊,这两个人,居然正是昨天下午在街上揪着自己不停盘问的皂隶衙差!

    “你看,我说就在这里吧!”那个瘦猴笑着对身旁的高壮汉子道。

    “是了,侯兄弟这方面没的说,绝对是这个!”高壮汉子一竖大拇指,赞道。

    安小楼可没心思听他俩互相夸赞,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见官差,他甚至都有一种错觉:自己莫非真的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哟,两位官爷!”恰在此时,童老爹也从后院过来了,一掀门帘看到了两个官差,他的面上神色迅速变化着,一时惊恐,一时讨好,“这个月的税银我们可是交足了的呀……”

    “谁来向你讨税银了!”那瘦猴白眼一翻哼道,看这副样子,想必平日里没少在这些商家面前作威作福。

    “那您二位这是……”童老爹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

    “我们是奉咱家老爷之命前来请人的!”高壮汉子朝天一抱拳,响快的说道。

    “拿人???”安小楼和童老爹同时吓一跳,“我们没犯法啊……”

    “谁说你们犯法了……”瘦猴皂隶白眼又是一翻,哼道。

    安小楼和童老爹面面相觑,皆不知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由,只是都在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什么祸事落到自家头上啊,而安小楼比童老爹还要多一份担忧,他更怕连累的好心的童家。

    “敢问这位官爷,你们老爷是?”安小楼毕竟年轻,见识又广,这些差官放在自己那个世界,也就是个公务员,替国家办差的而已,那也是为人民服务,只要不是拿人,就没啥好怕的,可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就不同了,官府衙役在这些老百姓眼中,那简直跟天一样重要,没事的时候见不着,见着的时候就一定有事,也难怪他们会害怕了。

    “咱家老爷你都不知道?”瘦猴又哼了一声,安小楼心里骂了他一百遍:不是你家老爷是谁我不知道,而是你是谁家的奴才我不知道。

    “咱家老爷正是苏州知府!”高壮的汉子一脸自豪,抱拳道。

    “哦……久仰久仰!”安小楼学他一样抱拳回礼,“那请问二位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咱这里寒门小户的,又不逃税又不犯法,怎么会igen官府有瓜葛呢?”

    “正是先生你啊!”高壮汉子一指安小楼,“咱家老爷有请!”

    “我?”安小楼愕然,心说我什么时候哦跟苏州知府有来往了?

第15章 原来是你

    “这位先生,请随我们走吧。”那瘦猴儿摆了个请的手势,傲然对安小楼道。

    “这两位差官,两位差官……”童老爹见状似是不妙,急急从柜台里走出来,扯过两个皂隶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我们都是老实本分人家,实在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啊,小老儿这里有些散碎银两,您二老拿去吧,哦,若是不够,这里,还有这个……”童老爹又去柜台搬了一坛子老酒陈酿,“这是小老儿祖上传下来的酿酒方子,酒香的很,您二位尽管拿去喝,但求……”

    瘦猴儿掂着手里的碎银子,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一边把银子往怀里塞去,一边推托道:“这老东西,把我们哥俩当什么了?我们是那种人么?你放心吧,你家这位小官人若是清白的,他跟我们去后,我和老高自会在老爷面前保他周全,要喝酒,到时候再说吧!”

    安小楼在一旁冷眼看着,有心当时就去把童老爹的辛苦钱抢回来,又怕这些人往后为难他们父女俩,当下决定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但是有一条他是打定了主意了,他怎么拿了童老爹的,就要怎么吐出来,还要双倍吐出来。

    “老爹,没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会有事的。”说完他又伏在童老爹耳畔悄悄道,“咱上头有人!若是我回来了自是没事,若是我没回来,那就是回老家去啦!”他之所以会这样说,就是怕万一出什么事,这憨厚的父女俩不要被这些人给讹诈上。

    “好了好了,不要说话了,快走吧,我们还赶着回去办公呢。”高壮衙差催促道,安小楼轻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走到铺子外淡淡的说:“那就走吧。”说罢三个人先后就离开了盘门里,向着府衙走去。

    童老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忧虑丝毫没有减少,起先安小楼被送来的最初几天,他还以为这是落难的富贵公子,一直嘱咐女儿要小心伺候,但也要小心远离他,可后来相处下来他发现,安小楼身上丝毫没有纨绔气息,倒更像个普通百姓家长大的孩子,可是他说的话做的事,却又与寒门出身的小子多有不同,因此也就对安小楼高看了几分,眼下他竟是如此的忧虑,就好象被带走的不是旁姓人家,倒是自己的儿子一般。

    这一路过河上桥,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座桥,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了一处敞亮的大街前,街头是一处高高的牌楼,牌楼上写着“清廉”两个古体篆字,放眼望去,平坦的大青石板路,安宁的街道,这官府所在之处,果然是非同一般,安小楼就随着那一高一瘦两个皂隶,向街正中的府衙走去。

    来到官府门口,他们却没有进正门大堂,而是轻叩旁边的小门,到了旁边的一个院落。一进院子,安小楼就赞叹不已,整个园子里山岛、竹坞、松岗、曲水相映成趣,园中一个大水池,池子也不知道有多大,以这水池为中心,亭台楼榭皆是临水而建,更有那神奇的亭子,竟是直出水中,当真是鬼斧神工一般。

    这园子池广树茂,景色宜人;建筑物形体不一,高低错落却又主次分明。那山石古木绿竹花卉兀自构成一幅神仙画卷,看的安小楼赞叹不已好生羡慕。

    园子里静悄悄的人也不见一个,只有安小楼和那两个皂隶的脚步声在空中回响着,待转过一道长廊后,进了后院,这时顿时生机盎然起来,婢女家仆匆匆而过,一个个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更是远远传来一阵孩童稚嫩清亮的笑声,咯咯的为这园子平添一股勃勃生气。

    “两位大哥,我们是来错地方了吧?这里好像是别家内宅啊!”安小楼疑惑道。

    “没错,正是我们老爷的内宅,你且跟我们来就是了。”那高壮皂隶回答。

    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临水小楼前,停下了脚步,那瘦猴大声喊道:“启禀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嗯,你们先下去吧。”一个低而不小,苍老但不沙哑的声音从那二楼窗口飘了出来,两个皂隶闻声,齐齐拱手说声遵命,便躬身退去了,留下安小楼一个人站在那里,兀自还是一头雾水。

    楼上是一个身穿灰色丝绸衣衫的老者,手里握着一卷书,在他的身后,是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他在窗口处向下张望着,打量着站在那里四处欣赏风景的安小楼,又返身对那少妇招招手:“儿媳妇,你且来看看,可是这个年轻人?”

    那少妇应声站起来,走到窗前,待看到安小楼的面孔时,重重的,欣喜不已的点点头:“爹,正是此人!”

    “好,好!”老者笑逐颜开,“可算找到他了!”说罢,把书卷就随手放在窗边的桌案上,急匆匆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身后的两个妇人,“快随我来见恩人!”

    安小楼正四处张望着,欣赏这真真正正的园林风景,就听到楼内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有一男两女三个人向走疾步走了过来,当头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后面是一老一少两个妇人,看他们的穿着,身份定然不低,心里不由得又戒备起来。

    “哈哈哈,恩公,你可让我好找!”老者一路大笑着,一边朗声道,待走到安小楼身边时,出人意料的长长一揖,深深的向着安小楼弯下腰去:“在下是苏州知府文中信,率家小拜谢恩公了!”随着这老者行礼作揖的,还有他身后的两个女人,这下可把安小楼给完全弄迷糊了。

    “这位老丈,我实在是受不起您这一拜,还望您提醒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安小楼先托住了文中信的双手,疑惑的问道。

    “这位小英雄,您忘了么?正月十五,在姑胥桥上……”文中信直起腰来,微笑的看着安小楼提示道。

    “正月十五?姑胥桥?”时间地点他都很是迷糊,正月十五,他努力回忆着,对,那天正是他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姑胥桥?难道说的是那座桥?

    “恩公快快进去叙话!来啊,看茶,要最好的那种!”文中信一边把还在冥思苦想的安小楼往楼里让,一边吩咐丫鬟道。

    “爹,恩公想必是贵人多忘事啊,不如把兴哥儿抱来,他肯定就知道了。”一直微笑不语的少妇轻声说道。

    文中信大笑:“说的也是!来啊,把孙少爷抱来!”

    安小楼看着丫鬟上茶,又看着丫鬟应声去抱孙少爷,一副迷糊的样子,这也不怪他,他实在是想不起来那天的事情了,只是记得场面很乱,也正是因为乱,他才掉进河里,才能遇到七儿。

    一阵清脆稚嫩的童音传来,紧接着一个奶妈模样的人抱着一个孩子走进屋内,一看到这个孩子,安小楼记忆神经似乎兴奋了起来,他指着孩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他?”

    “哈哈哈,恩公,你可算想起来了,那日我儿媳妇和家人带着孙儿兴哥去看花灯,不想发生意外,孩子险些遭了不测,多亏有你相救,我们家的独苗苗这才得保周全!”文中信说着说着,竟是激动起来,那白白的长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安小楼这才松了一口气:“老丈您客气了啊,就算不是我,他们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有难,也会帮的,举手之劳而已。”

    文中信摇摇头:“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那日以后我责令手下到处寻找你的下落,却久寻不见,冒名顶替的倒是寻来不少,渐渐我也心灰意冷了,不想就在这个时候竟把你给找到了,幸甚,幸甚!”

    安小楼听着文中信文绉绉的话,实在是头痛,但是又看着他们一家和乐的样子,也不由得感慨起来,当初自己那一救,真是的救对了。

    小兴哥儿似乎是十分喜爱安小楼,在奶妈怀里张着小手不断向安小楼的方向扑去,这孩子长得如粉雕玉琢一般可爱,安小楼看了也是十分喜欢,不由得就伸手去逗逗他,假作要抱时,孩子却当了真,直接就搂住了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哈哈哈,兴哥与你有缘那!”文中信找到了恩人,了却了一桩心愿,看起来似是心情大好,不断的朗声大笑着。

    “老爷,你看你,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那年老妇人似是他的妻室,也是笑吟吟的打趣道。

    “当然,要合拢作甚,遇到了开心的事就是要笑,一笑抵三愁啊!”文中信道。

    安小楼把兴哥抱到怀里来,他素来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看到如此可爱的孩子,当然也是爱不释手了,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问道:“孩子几岁了?”

    “今年虚岁有三。”一直安静的笑着站在一旁的少妇回答道。

    安小楼抬眼看看她,这才发现这妇人似曾相识,原来正是那晚抱着孩子的那位。

    “恩公,你看我老糊涂了。”文中信忽然停了笑,很是严肃的问,“都这么久了,我们却还不曾知道你的名讳。”

    “在下安小楼。”安小楼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随口回答道。

    “安小楼,好名字,好名字啊。”文中信笑道,“可不是年纪几何?何方人士啊?”

    “呵呵,年纪么我倒也忘了……”其实不是忘了,是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生理年纪是多大,难不成告诉人家自己二十八岁么,看着一脸稚嫩的样子说了别人也不信。“我是北方人士。”

    “哦。”文中信沉吟着,“原来是北方人士。”

    “恩公,今日家里略备薄酒,还请恩公务必赏脸!”那少妇忽然开口道。

    “呃,您客气了,不用麻烦的!”安小楼是不太习惯跟这样场面上的人打交道,正想开口推托时,却被文中信打断:“使得使得,一定要留下来吃一杯酒才行!”

    “那……好吧,只是多有打搅,心中很是愧疚。”安小楼也搜肚刮肠的想着各种文绉绉的语言词汇应付着眼前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文中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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