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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斗客     风流西席txt下载     风流西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对不起

    “嗯,我看都是些简单的活计,自己能做的来,便自己……”童三好应了声,回答道。

    “唉!”安小楼重重的叹息一声,“胡来!”

    “啊?”安小楼略显愤怒的声音把三好给吓一跳,“安大哥,怎么了?你对这里有什么不满么?”

    “没有,我说你啊!”安小楼叹息道,“平日里照顾家里就够你忙的,现在要帮我照应这新房子,结果让你去找人做帘子,你还自己动手,是不是想把自己累死啊?”安小楼是真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小妹妹似的小姑娘了。

    童三好怔怔的听着安小楼的怒骂,竟是呆住了,她没想到为这样一件小事,安大哥竟然会如此生气,可见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地位的,他,他这是在心疼自己吧,童三好胡乱想着,脸上潮红起来,眼圈也红了,心道当真是人心换人心的,我真心真意对他了,他自不是木头人……

    安小楼见童三好面色有变,一时红一时白,眼圈还渐渐红起来,哪里会猜得到三好心里的想法,还以为自己声音大把她吓到了,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三好,我的意思是……”

    三好慌忙用手指堵住他的嘴巴:“不,不要说,安大哥,我全明白的。”

    安小楼脸上一红,这丫头,当是演琼瑶剧呢,感情琼瑶奶奶书上的那些事儿有时候也不全是杜撰,看这古代的小女子,要是深情款款起来,却也是这般的要人命。不过想是这么想,安小楼还是迅速的闪开,假装四处张望,实则是躲开那暧昧瞬间。

    三好大概也觉得自己一时情急,有些失态了,那手闪在半空中像是僵住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了。

    “三好,不错啊!”安小楼适时的说了句话,夸赞道。

    “嗯,什么?”三好尚未从方才的奇怪感觉与尴尬中回过味来,竟是听也听不懂别人说话了。

    “我是说,这里装修布置的不错。”安小楼这一次是真心的在夸赞了。

    只见整个屋子,墙壁全部镶嵌了木板,涂了清漆,地上也是铺了地板,而非现在人家里惯常所见的青石,门口两旁的窗户也都换上了新的窗纸,阳光能够很轻易的便透射进来。

    门外台阶上放着两盆翠绿欲滴的文竹,地上还铺设着红毯,这屋子里摆设更是出奇,至少三好在按照安小楼的吩咐去做时,是感到很奇怪的,从未见过哪家人家是这样摆放家具的,不过当布置好以后,她又不由得佩服起安小楼来,也不知怎的,这个安大哥从未来过现场,却好似知道这些家具摆放后以后是什么样样子一般,竟如此胸有成竹的设计,更神奇的是,效果竟如此出奇的好。

    木地板已经被三好擦的干干净净,进门左手边,便是L型收银款台兼吧台,台子也设计的与寻常店家不同,要比他们稍微高一些,分了三层,头一层突出的桌体自然是给客人用,桌子后面设了三把高脚椅;第二层是用来调酒的;第三层则做了许多格子,菱形格子,用来盛放最小号的酒坛子。

    吧台后面是个展示架,安小楼打算在这里展示各种美酒,嗯,安小楼一边看着一边点头,吧台这一块,非常满意,而吧台里靠窗的位置,安小楼则专门定做了两个椭圆型的酒桶,让木工用木头做了方形的龙头,龙头上也是个十字花型的放水把手,把手内用软木胶塞做了隔断,以防止液体渗出。

    在看整个厅堂布置,没有用惯常的那种方桌,地方小,方桌就显得不实用,因此安小楼是亲自设计好的尺寸,让木工打的红木小桌,桌子上全部铺的格子桌布,每张小圆桌配了两把小一号的圈椅,圈椅座位上绑着坐垫,靠背上又有靠垫,就连扶手都是安小楼嘱咐木工特别改制的,是稍宽一些的平板扶手,也做了小小的垫子绑上。

    整个厅里只有五把小圆桌,分布在窗下,墙边等地方,很是安静,天花上,安小楼也让木匠做了个滑轮固定了一个烛台,这样便算是顶灯了,而且还可以随时更换。

    安小楼到一把圈椅里坐了坐,那是相当的舒服,一点都不比沙发差。

    “嘿,三好,你也来坐,看舒服不。”安小楼招呼三好坐。

    “噗。”三好终于恢复常态,看到安大哥那副开心模样,觉得自己就算多辛苦都是值得的,“我每日里在这里打扫,累了便会坐着休息一下,安大哥,你脑袋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乍一听来你的想法都不实用,可是真的做出来了,却又往往发现不知道那些点子其实都是很实用的,比如这椅子,我和爹爹都是很是喜欢的。”

    “呵呵,喜欢就好,我们这里做了许多把,今天就搬一把回家给你专用吧。”安小楼笑道。

    “不用啦!”童三好脸上一红,“我爹早已搬了把回家……”说罢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呵呵,没事啊,我在你们家住时你们那么优待我,把我当自家人一般,现在我买了房子,这里也是你们的家,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也把童老爹当自己长辈看待的。”安小楼说道。

    童三好笑了笑,顿一下,忽然想到什么,赶忙对安小楼道:“安大哥,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是不是忘记了?”

    “什么事?”安小楼一愣。

    “就是一个姑娘给的名帖啊!”三好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今天早晨我刚到,就看见门口站着个小妹妹,一看到我就发脾气,甩给我一张名帖,嘱咐我一定要交给你,那小妹妹好大的脾气……”

    小妹妹?安小楼一愣,旋即想到应该是小月吧,谢如烟身边那么臭屁呼呼的女娃儿。

    啊,难怪我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却原来是谢如烟的事,安小楼暗暗想,也不知这谢姑娘有什么事那么着急呢?

    童三好见安小楼发愣,便到那吧台后面拿了张名帖来,递给安小楼道:“那姑娘嘱咐你一定要看!”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安小楼一面奇怪着,一面打开那名帖,还是谢如烟的帖子,不过帖子里却夹了一张纸条,纸条里写着一个地名:胭脂弄,急。

    “安大哥!”童三好叫道,“却不知你跟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啊?”她的口吻中透着一股子不舒服。

    “哦,只是有一面之缘的普通朋友而已,你不要多想了,对了三好,这胭脂弄是什么地方啊?”安小楼问道,看那名字就应该是地名了。

    “胭脂弄?”童三好撇嘴道,“听名字就是烟花之地,我却怎会知道,这苏州城里不晓得多少弄堂,去哪能一个个全部知晓呢?”

    得,安小楼心里一沉,又把她给惹到了,索性就闭了嘴不说话了,免得说多错多。

    不过不管怎样,今天看来是要去一趟胭脂弄了,安小楼起身去了里面,里面的第一进院子也收拾得十分整齐,都做了包间,院子里的绿化也都弄好了,再往后面一进便是专门为文人雅士比拼才艺而做的书院,最后一进是安小楼留给自己住的,他把整个宅院逛了一遍,对自己的居所最为满意,后院开门直通苏州河,门外就是五级宽阔石阶,最高一阶是个宽阔平台,安小楼特地买了石桌石凳放在这里,预备以后可以一边在此吃饭一边欣赏美景,唉,自己的房子,就是好啊。

    前后左右都转了一圈以后,安小楼满意的锁上门,来到临界的大厅对三好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你又很晚的时候才走。”

    三好也不回答,也不拒绝,便拿了东西跟安小楼离开了山塘街房子。

    “安大哥,我是不是很差?”走在路上的时候,童三好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声音极低,若不是安小楼就在她身旁,根本就听不见的。

    “没有啊,三好很能干,人又长得漂亮,是上乘女子。”安小楼说的是真心话,不带一点水分,这童三好虽出身寒门,但是长得却一点不比别家的千金小姐差,又会持家过日子,哪个男人若是娶了她,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那为什么安大哥你……”三好不需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安小楼已经听出来了,他觉得,是时候把话跟童三好挑明了。

    “三好,若是我没先遇到七儿,肯定便会爱上你了。”安小楼缓缓道。

    “七儿?”童三好愣住了,脚步也放慢,似乎是在消化这个新出现的名字。

    “嗯。”安小楼停顿一下,便把他到苏州后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童三好,尤其是和七儿相处的日子,以及七儿对自己的三次救命之恩,“三好,你知道吗?就光是那三次的恩情,我这一世都欠她的。”

    “哦。”三好既已知道安大哥的心思,心中滋味如打翻了五味瓶,有失落,有痛苦,有酸味,也有羡慕,凡是种种,不一而足。

    “对不起,三好。”不知怎的,安小楼竟也有些失落的感觉,但是说出来总比瞒着她,让她一直这样沉溺在对自己的感情中来的好,三好是个好女孩,不要耽误了她的幸福人生,这是安小楼心中的最真实想法。

    三好一路上再未说话,安小楼也是默默地低头走着,从山塘街到盘门里,原本是城北到城南的概念,可是他们却不知不觉间便走完了。

    “安大哥,你今晚不回来住么?”站在巷子口,童三好低声问道。

    “哦,我这几天很忙的,在做一件大事情,等做好了,我自会回来吃一顿你做的饭菜,你都不知道史家那伙食……”安小楼咂咂舌头,做了个滑稽样子,把三好逗得苦笑一下,也略算补偿她了。

    “哦,那你等我一下。”三好说完转身便跑入巷子,不多时便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递给安小楼,“天渐渐变暖了,我怕你没有欢喜的衣裳,便做了身薄的,还有一双新鞋子,你自己换着穿吧。”说完,也不给安小楼感谢的机会,自己又转身快步往家里走,一边走时,那眼泪扑哧扑哧不争气的便掉了下来,若断线的珠子一般。

第47章 胭脂弄

    安小楼呆呆的抱着包袱,看看包袱,又看看童三好渐渐变小又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叹口气,心中大声对自己说道:“安小楼,现在可不是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的时候,你连份家业都还没有呢!”

    他抱着包袱,心头在想应该是回史家呢,还是去什么胭脂弄?谢如烟三番两次的差人递帖子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更何况今天那帖子上还有个大大的急字,遂决定先去找找胭脂弄,至少弄清楚是什么事体再说。

    走着走着,安小楼忽然发现了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高挑消受,身穿长衫头戴方巾,多半是唐尔正那小子,只是他的背影怎地看来却是如此的萧索落寞?

    安小楼快走几步,赶上那人,侧目一看,果然是唐尔正,他眉头深锁,眼看地面,垂着头缓缓往前走着,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竟然连身边并肩走的安小楼都没看见,这却是奇怪了。

    “咳咳!”安小楼大声咳嗽着,期待他有反应,可是人家愣是听都没听到。

    “唐兄!”安小楼大叫道。

    “啊?”唐尔正似是被惊了一下,拿痴痴呆呆的眼睛望向安小楼,便又垂下头,“哦。”

    “嗯?”这一下唐尔正总算是如梦初醒,“安兄弟,是你啊!”他一把抓住安小楼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安小楼实在是不知该说些啥好了,“可不是我么,唐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唉!”唐尔正怔怔的看着安小楼,目中一瞬间流露出一股期冀的神色,但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又垂头丧气起来,只是看着脚边,却不说话。

    “你这家伙,是不是爷们啊,怎么吞吞吐吐跟个大姑娘似的,是不是跟如烟姑娘吵架啦?”安小楼拿胳膊捣了捣他,打趣道。

    “别提了。”唐尔正叹口气,“一来,我与那如烟姑娘是清白的;二来,现如今如烟姑娘正身处险境,而我又无力帮衬……”

    安小楼愣住了,如烟身处险境?联想到如烟送来的帖子以及夹在里面的字条,他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那走吧,我们去找她!”安小楼拉着唐尔正就走。

    “走?去哪?”唐尔正叹气,“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怎么说?”安小楼问道。

    “我昨日里去叙娴雅院听琴,只是去听琴而已。”唐尔正特地郑重的解释了一句,“可那龟公居然告诉我,如烟现在正准备着梳弄,近期是不见客的。”

    “梳弄?”安小楼对这词汇有些陌生,之前曾在画舫上听人说起过,但是也没在意,如今听唐尔正再度提起,不由得好奇心起,“你说具体一点。”

    唐尔正白了他一眼:“这都不懂?亏文大人还夸你有才学……”

    “嘿,我承认我比较有才学,但是比起唐兄你来,还是差得太远太远啦!”安小楼适时的谦虚了一小把。

    “如烟姑娘虽是身在青楼,却一直卖艺不卖身,但是这青楼既称之为青楼,乃风尘烟柳之地,岂容的她这般洁身自好的女子存在,之前是因为出卖的条件不够优厚,这次据说从京城里来了个高官子弟,强逼着那老鸨要把如烟给包下来……”

    感情就是要买人初夜的意思,安小楼心里暗道,再看看唐尔正面容凄迷,如丧考妣的模样,然后联想起那名帖里夹着的张字条,便知此事不假。

    “那你为何不……”

    “我不帮她?”唐尔正苦笑,“一来谢姑娘身价很高,老鸨要见万金才肯放人,我一介寒儒,何来万金?就算能筹来,只怕那也是个幌子,如烟这般青春女子,是那老鸨的命根子,即便是万万金,只怕她也不肯放人,再者,如烟心意清高,寻常男子又入不得她的眼,她已经……”

    “已经怎样?”安小楼听的心头突的一跳,想起之前如烟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已经拒绝了我的心意。”唐尔正轻轻道。

    “你吓我!”安小楼一拍他肩膀,“只要人没事就好了,我们去找她!”

    “你却知道她在哪儿?如今她可是被老鸨子藏了起来。”唐尔正望着安小楼无奈道。

    “亏你还是跟文大人混的!”安小楼狠狠瞪着他,“打起精神来,跟我走吧,对了你知道胭脂弄在哪儿么?”

    “你找胭脂弄作甚?”唐尔正不满道,“如今救如烟却是正事,只是怕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别问那么多!”安小楼皱眉道,“若是知道时,就速速带路,越快越好,详细的情形我以后再告诉你!”

    唐尔正见安小楼面容严肃,也不多问,当下便前面带路,两个人杀向胭脂弄。

    却原来这胭脂弄,是门户人家的私房,多数的青楼女子都在此处置办房产以备养老之用,因此也是另外一个比较出名的烟花柳巷,只是此处的女子,加码一般比较高了,能够在混的时候攒出一套房子来的,多半不是普通货色。

    这胭脂弄的房子,也是白墙青瓦,家家户户门前挑着灯笼,不时的从两旁的高墙内传出男女欢笑**之声,让两个男人听的直是面红耳赤。谢如烟既是在此,只怕不是她自己愿意来的,多半是被老鸨子关在此处了。

    安小楼和唐尔正两个一门一户的走过,这里家家户户门楣紧闭,除了门旁有小木牌写着各种姓氏之外,谁也不知道里面关了谁又住了谁,他们从头走到尾,也没有发现哪家门旁写了谢字。

    “怎么办?”唐尔正和安小楼面面相觑,两个大男人都是有些犯难了。

    “没办法了,我们只好用最笨的法子了。”安小楼眨眨眼,神秘兮兮的露出个笑容来。

    “什么法子?”唐尔正又紧张起来,抓住安小楼的胳膊问道,那手里的力气却不知为何那么大,直抓的安小楼龇牙咧嘴到吸冷气。

    “靠!”安小楼忍不住骂了句,“这么紧张做啥,胳膊给你捏断了,一家一户的敲门找呗!”说完先自最近的一扇门敲起。

    梆梆梆!无人应答。

    梆梆梆!还是无人应答。

    梆梆……

    “谁啊谁啊!”一个男子狂暴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是被打搅了好事,“他奶奶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办事了?”

    “哦,有位大人来拜访谢姑娘!”安小楼瞅了瞅身旁的唐尔正,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刷白刷白的了。

    “什么谢姑娘的,这里没有!”

    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谢姑娘没有的,这里只有小秋……”

    看来这里不是了,安小楼和唐尔正相互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那打搅了,你们继续!”说完便向下一家走去。

    就这样一连敲了四五家门户,基本上都与第一家差不多的反应,眼看着巷子便要到头了,安小楼和唐尔正两个俱是有些着急了,就在这距离巷子口还有三户时,其中一户却传来异样的反应。

    “哪位?”这声音清脆,稚嫩,听起来很是暴躁,但是又很是耳熟。

    “有位大人来拜访些姑娘。”安小楼轻声道。

    “什么大人小人的,我们姑娘一概不见!”门里的人怒道。

    就是这家了,安小楼心里想,里面这个一定是小月。

    “小月!”安小楼忽然叫道。

    “叫你姑奶奶干嘛!”小月在里面倒是不客气,安小楼气的啊,这丫头没大没小的,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是了是了,谢姑娘在这里了!”那唐尔正听到小月的声音,竟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小月,是唐公子来了,你先开门吧。”安小楼看了一眼唐尔正,说道。

    “唐公子?”小月似是在努力回忆,终于道,“等着,我去跟姑娘通报一声。”说完就听到里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多时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了,露出多日不见的小月的脸来。

    那小月看到安小楼和唐尔正时,竟是开心的欢呼一声,赶忙让他俩进门,又迅速的关上门。

    “小月,到底是怎么了?”安小楼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

    “唉,还是听我家姑娘跟你们说吧!”小月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说道。

    唐尔正和安小楼进了那两层的绣楼,在厅里落座,小月便去奉茶,趁着机会,安小楼把这里一顿打量。

    这胭脂弄的房子大都是一个模样的,一进门是个小小的天井,然后是一栋二层的小楼,这小楼与安小楼在山塘街宅院的最后一进很是相似,楼下是客厅厨房和餐厅,楼上便是主人家的居室了,他正四处张望时只见谢如烟从里面出来。

    “见过两位公子。”谢如烟似乎很是惊喜,但是拼命的压制住了自己的喜悦,只是道了个万福,便自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厅里一时有些沉闷,安小楼决定还是不要浪费时间,速战速决,于是问道:“谢姑娘,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就快些告诉我们吧,我们俩都快急死了,尤其是唐兄。”

    唐尔正红着脸道:“正是。”

    “有劳两位公子挂念。”谢如烟欠身道,“奴家本就是风尘女子,迟早是要遇到这种事的,其实说来也很寻常,其他姐妹老早就经历过了,只是我心里清高,不情不愿而已。”

    谢如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半个关于梳弄的事,却也处处透露出来这个意思,安小楼不得不佩服这姑娘说话的技巧来。

    “那人是谁呢?”安小楼问道。

    “据说是京城里户部尚书的公子,前段时间到这里来游玩,不知何时上了我的船,听到我的曲子,便自找了老鸨去说……”谢如烟幽幽道。

    安小楼和唐尔正相互对望一眼,沉默了下来,这种事情,这种高官子弟,看来软的不行,是要来硬的了。

    “那谢姑娘,你心中是怎样想的?”安小楼顿了顿,问道。

    谢如烟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此刻已近傍晚,月儿稍稍露出了半个嫩芽,本该是个宁静平和的夜晚,但不知怎地,这个夜晚却如此沉闷,让人心不能宁静。

第48章 如烟的困境

    谢如烟清幽的背影在月下显得如此消瘦,安小楼默默看她几眼,心道,这样一个女子,是个男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心疼了,也难怪唐尔正会对她痴迷至此,说起来虽然谢如烟是在青楼混迹,但是却实在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想到这儿,安小楼情不自禁的叹息,只祈求上苍能成全这一对有情人了。

    那唐尔正虽是有一腔的肺腑之言,却无从说起,只得低头叹息,抬头看看那背影,再低头叹息一会,看得安小楼心中窝火不已,情不自禁拍他一掌:“你娘的,是你娶媳妇呢,还是老子娶媳妇,现在情势都如此严峻了,你却还这般诺诺不已?你若在这样,我就要怀疑你对谢姑娘的心意了!”

    那背影听闻安小楼的话,不由得浑身一震,没有回头,只传来一声轻轻的,难以耳闻的幽幽叹息。

    唐尔正遭安小楼这么一抖搂,面上顿时如猴子屁股一般赤红赤红的,嘴唇动了几下,终于开口道:“谢姑娘,距离那……距离那时间还有多久?”

    “那该死的老鸨子给了我家姑娘十日期限!”恰好小月端了茶水送上来,也不知是对谁有意见,只嘭的一声将茶壶茶碗顿在茶几上,哼道,“你们平日里一个个的对姑娘身前身后的拍马溜须,怎地到了这关键时刻,却都是缩头乌龟了?亏我还高看你一眼,偷偷送了名帖去,怎知却是个请都请不来的主!”

    前面不知是对谁说的,后面那句安小楼却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脸上也变了变颜色,心中暗暗愧疚,人家把自己当作朋友,自己却只顾忙着自家的事,全然忘却这个朋友了。

    这话说的飞快,几乎除了安小楼,没人懂这意思,唐尔正也不去深究,只是一股热切的目光望着那清幽背影,目中充满爱怜,安小楼看看他,再看看那谢如烟,忽然心中冒出一股寒意:这唐尔正,不要是那负心郎吧,回头把人家姑娘搞到手了,再抛弃,谢如烟做了当代杜十娘的话,自己这罪责就大了。

    小月走到那谢如烟身边,站定了,扶着她道:“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谢如烟转过头,冲她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吧,也许那公子会对我很好也说不定。”

    “好什么好啊!我听那小红说了,她家姑娘……反正那人不是好东西就对了!”小月的脸憋得通红,似是有什么话实在说不出口,安小楼想也知道,定是一些风月场上的龌龊事,这小月看起来伶俐的很,虽平时牙尖嘴利的,实在也是生活所迫,心中不禁对这孩子多了几分好感,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帮那谢如烟度过此次难关。

    “他是用强的对吧?”安小楼蓦地站起来大声道。

    门口两个人惊愕回头看着他,点头道:“那是当然。”

    “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强中自有强中手么?”安小楼笑了笑,谢如烟只觉得这人的笑好似一剂良药,顿时暖了这屋子,似乎连人的心也都暖了。

    “切,却不知谁又在吹牛了。”小月撅起嘴巴,“人家可是尚书公子,我们拿什么比人家强?再说了我们小姐素日里清高的很,到这会子也没人来为她出头,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了。”

    安小楼拽了拽唐尔正,示意他说话,唐尔正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谢如烟,也站起来道:“安兄弟说的没错,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我这就回去找大人……”

    安小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那文中信虽是地方官员,但是资历老到,也未必就比那尚书差了。不过安小楼倒也没把这希望抱有多少,毕竟他是朝廷命官,要他为一个青楼女子出头,这件事怎么想都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之所以激的唐尔正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让谢如烟对他,对自己多点信心罢了。

    果然,那谢如烟面露一丝感激之情,安小楼又继续安慰道:“谢姑娘你要把心态放宽,这些日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天地之间大着呢,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且压不到你们身上。”安小楼的声音大且洪亮,在这充满淫·声荡雨的胭脂弄,委实是另一番阳刚风景。

    “呵呵,是了,安公子所言即是,天高地阔的,再怎么样也能有条活路不是?”那谢如烟忽然长长出一口气,似乎心情也是轻松不少,她吩咐小月道:“把我的琴搬来,我今晚要好好的为两位公子弹奏一曲,人生在世,能得知音几人?患难方能见真情……”说罢幽幽看来安小楼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安小楼被瞄一眼,顿时感觉似是火烧火燎的,但是又不好多说什么,便又重新坐下,口中呵呵笑着:“今日真是好运气,能得姑娘赐仙音!”

    小月抱了断纹古琴出来,端放在桌上,又替她家姑娘搬了凳子,谢如烟坐好,凝望着天井里地上的树影,玉指轻弹,一曲婉转悠扬的琴曲便响起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安小楼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天地间,充满了那淡淡的忧伤,这曲子,比什么我是疯儿你是傻要来的好听得多了,谢如烟整个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忧伤,凤眉微蹙,星眸流转,朱唇紧闭,白皙的皮肤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的好看。

    只是那曲子,凄美,透着一股对世道的宿怨,不正是她这凄苦一生的写照么?虽然人前风光无限,背后的辛苦和泪水又谁人知呢?那些风流才子公子哥儿们,平时追的紧,当真有事的时候,却一个个退避三舍,壁之唯恐不及,世态炎凉,她也都尝遍了吧。

    安小楼听着听着,似是入了迷,忽然琴音急流直下,顿时犹如从天际云端跌入了幽谷深渊,霍地就睁开了眼,就在此时,他突然摸到身上的一个短短的棒状物,心中一动,这,不是那玉玲珑给自己的东西么?

    “有了!”安小楼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今晚本该是好友相聚,不亦乐乎的辰光,却因谢如烟所面临的境地而搞得场面无比凄迷,也不知过了多久,安小楼和唐尔正告辞出来,临别前安小楼嘱咐谢如烟一定放宽心思,自己和唐尔正会各自努力等等,谢如烟也展出一个淡淡笑容:“两位公子不必对此事过分介怀,万般皆是命,若命该如此时,如烟也不会去避让了。”

    安小楼琢磨着谢如烟这最后一句话,琢磨半天,只得一声叹息。

    有的时候,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豪言壮语,也是因人而异的。

    唐尔正与安小楼在路口分别,临别前千叮万嘱道:“安兄弟,如烟的事,还望兄弟务必尽力,还有文家孙少爷的庆生宴,千万也要记得去吃。”

    安小楼连连应着,心道自己女人的事你都还没搞定呢,还要操心公务应酬,唉,男人真是命苦。

    回到史家时,已经入夜了,但是这平时一到天黑便静寂无声的大院儿,今晚却是灯火通明,那两百来个木匠正干的热火朝天,一堆堆已经做好的零部件堆放整齐,安小楼视察一番后,十分满意,更让他吃惊的是,史云龙居然火急火燎的已经把那实验用的机器拉去史家作坊了。

    史云龙不但经营丝绸生意,也有属于自己的作坊,只是这年月,这种手工作坊规模都很小,成不了多大气候,应付得普通小买卖好成,遇到成千上万时,他便要去各户收购了。

    “安先生,你可回来了!”安小楼巡视完一圈后,忽然想起自己晚饭还未吃过,正要去厨房翻点剩饭剩菜时,被那史云龙给抓住了,只见大腹便便的史云龙史老爷满脸笑容,老远就迎着安小楼伸出了手掌,靠近后,一把就握住了:“安先生,托你的福,那机子很好用!”

    安小楼笑了笑,心里想这史云龙虽说在商场上打滚这么多年,却难得保持了这爽快性子,喜欢便喜欢,讨厌便讨厌,无论何年何月,与这样的人相处总是让人感觉更舒服些的。

    “如何?我没骗你吧。”安小楼抽出被握的生疼的手,笑着说。

    “正是,正是!”那史云龙哈哈大笑着,皱眉全无,“算命的章半仙说我今年走运,会遇到贵人相助,果不其然!”

    “嘿,史老爷,那章半仙有没有算出你今年要破点小财啊?”安小楼嘿嘿坏笑道。

    这句话正戳中了史云龙的死穴,油乎乎的胖脸上抽搐一下,笑容险些凝固住了:“呵呵,呵呵呵呵,这是哪里话,这是哪里话!”他打过哈哈以后,正色道:“安先生,我等了你一个晚上,这才把你等回来。”

    安小楼一愣,问道:“史老爷等我作甚?”

    “等你签订契约啊!”史云龙笑道。

    “契约?”安小楼心里暗自琢磨是什么契约时,那史云龙一把拉住他,就往大厅拖去。

    进了屋子,那正中的八仙桌上,摊着笔墨纸砚,史玉婷正端坐在桌前研墨,旁边的太师椅上,史聪儿竟是已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袖子。

    “这是?”安小楼一怔,“史老爷……”

    “呵呵,安先生!”史云龙看看四下无人,便把房门全数关上,然后回身,长长的向安小楼躬身行了一礼,着实把安小楼给吓一跳,赶忙托住他的手。

    “史老爷,您这是为哪般啊?”安小楼就是这么个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前那史云龙对他诸般刁难,说话又阴不阴阳不阳的,搞得他心中很是不爽,如今见史云龙忽然变得这般尊重自己了,当然也不能对人家怠慢了。

    “我史家,能有明天,全是仰仗先生您了。”史云龙正色道,“想我史云龙,十三岁便在码头上混,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累,方才挣下这份家业。”

第49章 签订契约

    “我这一辈子,最感激的有三个人,首当其冲便是我早逝的娘子,当初跟我吃苦受累,却不离不弃,只可惜当好日子来了,她却去了……”史云龙讲到这里,神情变得无比凄楚,“若不是我膝下有儿女一双,我也早舍了这摊子家业,随她去了。第二要感激的,便是我这丫头,这么些年,她娘亲不在,家里家外全靠她一手打理,我又舍不得请人,就连她兄弟都是丫头一手拉巴大的,这份恩德,玉婷,容后再报了。”

    史玉婷原本专心研墨,听到爹这般说话,竟是掉落了几滴伤心泪,口中说道:“看爹爹说什么呢,也不怕先生笑你。”

    “笑啥?”史云龙眉眼一竖,“我话还没说完呢,安先生,要说我史云龙第三要感激的,便是先生你了!”

    “呃,史老爷你言重了啊,你我也是各取所需,各取所需而已……”安小楼笑笑,这气氛如此凝重,他都有点承受不来了。

    “哎,我史云龙是粗鄙人一个,讲究的就是想啥说啥,我若不喜欢你时,你纵使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听我说你半个好字。”史云龙哈哈一笑,做个请的手势,“先生,来签字吧。”

    “这是?”安小楼在想这该不会是那工厂的事吧。

    果然,史云龙一手抓笔,看他那抓笔的姿势,安小楼直想笑,心道还真是个连笔都不会拿的人哪。

    “安先生,这契约简单的很,但是落笔便生根,我出地方,你出机器,这做机器的钱,我以后可是要从你那利润里抠出来的,咱赚的这钱,可要四六分,我六,你四,如何?”史云龙老奸巨猾,虽然一番真情表白,但是到动真格的了,他还是要拿安小楼一把。

    罢罢罢,安小楼心头暗自想道,反正自己也就是空手套白狼,而且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若是没有那史家,自己指不定到何年何月才有这机会发达呢,当即装模作样沉吟一番,又是皱眉又是嗤鼻的,看得那史云龙好不紧张,额头细汗直冒,就抓住了毛笔等他一句话。

    “好吧!”安小楼道,“不过……”

    “不过怎样?”史云龙急急问道。

    “不过你以后须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要知道我可是无肉不欢哪!”安小楼笑眯眯的说。

    “呵呵,这个好说,这两天,经过这么一折腾,我也想通了,他奶奶的,银子算个鸟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生在世就这么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天就给你扒个坑让你掉进去,这人哪,该享受的时候就得享受。所以安先生你放心,非但天天有肉吃,我还多请了几个家丁丫鬟伺候你!”史云龙也不知是真想通了呢,还是心疼被安小楼坑去的银子,这话说的真有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哎,史老爷,这话我爱听!”安小楼笑眯眯的拿起那契约,对着灯影看了看,合同上果然与史云龙说的一般无二,即便他不是君子,也是真小人了,总比伪君子强,安小楼想也没想,提笔便歪歪扭扭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安小楼。

    “啊,我不是记得先生你叫安逸?”史云龙一愣。

    “那是字号,我姓安,名小楼,字逸!”安小楼现在瞎话是随口即来了。

    当即两个人各签字画押,一份合作契约便出路了,一式两份,各留一份,也算公平了。

    “安先生,往后你有啥需要的,鞍前马后我史某人在所不辞!”史老爷一出口不像个员外富翁,到像个绿林好汉。

    “我一定不会客气的!”安小楼嘿嘿笑着。

    “既然如此,那安先生今日便早些休息,明天一早,你随我去看看作坊。”史云龙笑的合不拢嘴,对安小楼道,“还得瞒着我那儿子,要知道他今晚为了等你,死活不肯去睡觉,若是知道我明天又把他先生给借用了,非得跟我哭闹不可。”

    安小楼笑了笑,看看那熟睡的孩子,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一大早,安小楼正在做春梦呢,门就被敲的震天响。

    “先生,先生,快起来了,老爷叫你呢!”叫门的是家丁来福,哦不对,应该称呼管家来福才对,史云龙又请了些人手后,来福变成了这宅院的总管,据说薪水也翻了倍,他整日里乐得合不拢嘴,尤其感激安小楼,对待安小楼简直比对他亲老爷还要亲。

    安小楼睡眼惺忪的起来开门,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不知道我昨天很晚睡啊。”

    那来福被安小楼一通骂,却也不得不拿笑脸来逢迎着:“安先生,老爷叫你过去呢,说今天你们要去作坊。”

    安小楼被冷风一吹,立刻就清醒了挥挥手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也不知是昨夜跟史云龙说了后他才改的呢,还是他自己真的意识到什么了,总之早餐极为丰盛,看看吧,新鲜的豆花,还飘着香葱叶,点了几滴麻油,看了便让人垂涎欲滴;那还冒着热气的生煎,包子低焦黄焦黄的,包子皮稚嫩稚嫩的,沾着许多的芝麻粒,白里透着点点黑,仿佛白玉上沾着的一点黑晶一般,煞是好看;旁边竟然还有一晚热腾腾的膳糊面,油汪汪香喷喷的膳糊浇头摊在细细的面条上,安小楼禁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

    “安先生,早啊!”已经吃饱喝足的史云龙正在剔牙,看见安小楼便笑逐颜开,看起来似乎把安小楼当作了贵客,“快看看这早点,可是合你胃口啊?”

    “合,太合了,哎呀,史老爷不必这么客气嘛。”安小楼嘴里虽然客套着,手里可没闲着,舀了一勺豆花吞了,一口又塞进一个生煎,还沾了点醋和辣酱,那边一大碗膳糊面已经拉到自己跟前,准备开动了,NND,安小楼一边狠命的吃,一边想老子很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早餐了。

    “吃吧吃吧,吃饱喝足了,咱们哥俩去看看场子!”史云龙笑眯眯说道,这哥们便称呼上了。

    出门居然有马车可以坐,这史老爷越来越会享受了,安小楼与史云龙挤在一辆马车上,晃晃悠悠往城东走去。

    “安先生,你说的工厂什么的,具体怎样我也不懂,所以今天特地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走在路上,史云龙解释道。

    “这是应该的,就算老爷你不让我去,我也得提出来的,因为这厂房啊规模啊什么的,都关系到我们以后的发展,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安小楼一边拿牙签剔牙,一边回答道。

    两个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目的地。

    “老爷,下车了。”新来的车把式长的矮墩墩的,看起来很厚道的样子,冲史云龙笑,笑完了再冲安小楼笑,也不知道他有啥可乐的。

    “这位大哥,姓啥啊?”安小楼随口问道。

    “小的姓牛。”那车把式笑眯眯的说,“先生您可以叫我牛二。”

    “哦。”安小楼拍拍他肩膀笑道,“在史家混,不容易啊!”那史云龙听是听到了,心里也气的想要吐血了,只是假作啥都没听到,谁叫人家救了咱史家呢。

    安小楼随史云龙进了场子,这块地方以安小楼的眼光来看,做工厂是再合适不过了,远离居住区,这样起码不会扰民了,要知道织布机运作起来,那动静可是不小的。再看面积,院子约莫有三亩地大小,院子里孤零零的坐落着一排房屋,放眼望去十分开阔,最让安小楼满意的便是那道路,青石板的路一直通到场子里,这运输的问题自然是不大了。

    “安先生,你看这里可否能做场地呢?”史云龙问道。

    “能,不过要重新修缮一下,最起码要加院墙,还得是高院墙。”安小楼说道,“然后还要有门房,场子里必须得加派人手巡逻,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梁上君子带来的损失。”

    “嗯嗯,这个是自然的。”史云龙听的连连点头,这虽然都是要花钱的活,但是人家说的也没错,不然只怕贪小便宜吃大亏,他随人为人抠门,但是是非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史老爷,这场放须得扩建一下,而且必须按照我设计的来,图纸我今明两天会做出来给你的。”安小楼认真工作的时候是很严肃的,也很专注,这一点非常对史云龙的胃口。

    “安先生放心,既然要做大事,投入是必须的,这个我懂,人手也不需要担忧,我漕帮手底下人多的是。”史云龙道,“可是这工人么……”

    “呃,这个问题,就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了,要招聘。”

    “招聘?”

    “对!”安小楼道,“就像你当初张榜招聘西席一般,别不把那些来做工的百姓不当回事,别对人家太抠门,若是有钱赚,就不愁没人肯做。”说实在的,安小楼还真的是很担心史云龙会对工人苛刻。

    没想到史云龙一听到安小楼的话,竟沉默了,捻着自己的胡子想了半天,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拢,只是默默点点头,搞得安小楼心里很没底,别到时候来人做工了,你对人家苛刻,结果活没做好人就跑了,若是那样,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安先生,我原以为……”史云龙忽然开口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个会耍点小聪明,哄哄小孩子开心,嘴皮子厉害的人,今日才知道,你也……总之一句话,我不会苛刻的对待工人,我自己也是从穷苦的日子熬过来的,那些事情,我懂的。”史云龙的面上浮现出一股神游天外的神情,想必又是回忆起自己当年所吃过的苦了。

    安小楼笑了笑,没有打搅他忆苦思甜,只是一个人四处溜达,看看这三亩地,究竟能在遥远或者不遥远的将来给自己带来多少回报。

    “安先生,你看,场地我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妥之处么?”史云龙回过神来,问道。

    “有啊,很多,不过那些都属于软件方面的问题了,我们回去再开会细细研究。”安小楼道。

    “开会?”

    “嗯,开会。”

第50章 身后的影子

    “不过史老爷,咱这工厂取个什么招牌呢?”安小楼把这个很重要的问题抛了出来,招牌就是人的脸面,那是相当重要的。

    “哎,你别说,我还真没想过,要么叫我以前那作坊的招牌?”史云龙眯缝着眼,看似不经意的说道。

    “什么名字?”

    “史家作坊!”

    “……”安小楼一听,这也太不靠谱了,首先以后这厂子不再姓史,而是安家和史家共有的,其次,安小楼是想做票大的,这史家作坊的名字,听起来小家子气的很,他果断的摇摇头,看起来这起名字的事,还是得自己亲历亲为才行啊!

    “怎么?”史云龙道,“安兄弟不满意?”这史老爷对安小楼的称呼,从穷酸秀才教书匠,到真心真意叫一声安先生,现在就已经直接是安兄弟了,真是风云变幻,世事莫测啊,安小楼内心感慨道。

    “我们既然要做大事的,做长久生意,名号是很重要的,要响亮些,对了史大哥,咱脚下这块地方在什么位置?”安小楼也就势喊他大哥,反正按照年纪,自己是不吃亏的。

    “这里是葑门城外,葛家庄。”史云龙答道。

    “葑门,葛家庄……”安小楼沉思着,究竟该取什么招牌呢?

    “兴隆号如何?”史云龙想到一个,赶忙问道。

    “不好不好,俗气,太俗气。”安小楼摇头否决。

    “运来呢?好运来?”史云龙继续想。

    “……”安小楼继续摇头。

    “那到底叫什么啊?”凡是数次,均被安小楼否决,那史老爷有些不耐烦了。

    “别急,这种事情总是要认真细致的去做的。”安小楼也想不出什么出彩的名字,索性伸个懒腰,打算结束今天的考察。

    就在这个时候,大路上远远的一匹小马嗒嗒嗒嗒就从城里奔他们这块地方来了,史老爷最先发现,并一脸凝重的抬起头去看,那匹马不多时便转进了这个院子,骑马的是个身穿短褂的年轻人,浑身疙瘩肉,脸上有块疤,身材高大威猛,安小楼不禁暗暗同情起那匹小黑马来。

    “帮主!”那年轻人一下马,便冲史云龙抱拳叫道,“我们……”但是当他看到旁边的安小楼时,倏地住了口,似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让安小楼知道。

    “我去撒泡尿。”安小楼很是识趣的找了个借口闪开了,站到个避风处,他也就真的撒了泡尿,不过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盯着那边看,只见那年轻人伏在史云龙耳边嘀咕着什么,那史云龙的脸色却是瞬间变了,变得……杀气腾腾,安小楼没想到一个长得跟弥勒佛似的人若是生了气,那杀气反而更锐利些。

    只见史云龙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等那年轻人说完了,他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人便又是抱拳行礼,转身离开了,仍旧骑着那匹可怜的小黑马。

    安小楼看他走了,便踱着小碎步来到史云龙跟前:“我还没想到,你呢?”

    “方才是手底下的人来报说,我们与鲁家在码头打了一架,现在双方各有几十个人被官府抓了去。”史云龙答非所问,却是把安小楼心头的好奇心给满足了。

    “呃……”安小楼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吞吞的一个人,居然真的是个黑帮老大,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唉!”史云龙叹道,“多事之秋啊!”

    安小楼虽然很同情他,但是暂时对于这些门派之争没啥兴趣,他目前最关心的,仍旧是这个在建的工厂,还有自己的股份,以及这个工厂何时能运转起来,自己又何时能够得利。

    接下来的两日,安小楼简直度日如年,他一边在做着工厂的建筑设计图,一边又在担忧那机器运转是否良好,就这样在焦虑与等待中,所有的机器都做好了,而距离交货的日子也渐渐近了,从半个月到十天,又到七天,他从未觉得一天原来会有这么长过。

    “史老爷,今日产了多少绸缎?”安小楼焦急的等待着,每天一见到史老爷便抓住他问。

    “三百匹……”史云龙愁眉苦脸的回答。

    ……

    “史老爷,今日产了多少绸缎?”安小楼问。

    “六百匹……”史云龙略有开心。

    这样的每日问答到最后就变成了……

    “安兄弟,你猜今日产了多少匹?”史云龙兴冲冲的跑来书院找到安小楼。

    “一千匹?”安小楼随口道。

    “神!神!”史云龙哈哈笑着,“那些工人们越来越熟练了,速度便又提升了不少,照这样下去,我们要不了多久便可完成那任务了。”

    终于,最终的结果在煎熬与等待中出来了,这是交货的前一天,在之前还差几百匹,谁都不知道这几百匹能否在这最后一夜赶工赶出来,一大早,史老爷便匆匆起床赶往工厂,安小楼一直心不在焉的教史聪儿读书,心却是早已飞到那工厂,谁知这史老爷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一等,安小楼便等到了华灯初上,史老爷才一脸疲惫的乘马车回到家,下车的时候,还是牛二努力搀扶他才下得来,一看这模样便是累的不轻。

    与安小楼一起焦急等待的,还有史家大小姐史玉婷,他们一见到史老爷这样劳累,却也不忍心再拿那工厂的事儿来烦他,可那史老爷站在他们面前,看看女儿再看看安小楼,胡子哆嗦着,说道:“那生意,我们做成了,今天盯着工人装了一天的货!哈哈哈!”虽然累的不轻,可是史云龙还是憋足了劲大笑了几声,“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史家这买卖做成了,也就意味着安小楼的织布机算是改良成功了,此后便坐等收钱就是了,就在他一个人发愣时,史云龙道:“安兄弟,还麻烦你随我来一下。”

    安小楼随着史云龙进了内院他的书房,只见史云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郑重其事的递给安小楼:“安兄弟,这个,是你这次的酬劳。”

    “史老爷你这是?”安小楼望着银票,不明白史云龙的意思,是要用这张银票来买之前的契约,还是纯粹用作奖赏?

    “这是此次订单的利润分成,我史云龙虽然小气,但是绝不小器,深知这次单子若是没有安兄弟你,是绝无可能成功的,我赚了个盆满钵满,却也不能忘记你的功劳。”史云龙一本正经盯着安小楼,“这里是白银三百两,少是少了点,于我,却是一份心意了。”

    安小楼十分意外,他确实没料到史云龙会这么做,这个风过留痕雁过拔毛的家伙,居然会主动给酬劳,不过既然是应得的,而且还那么少,受之无愧了,况且自己目前也确实需要这笔钱,那酒吧开业刚好用到,于是欣然去接史云龙手里的银票,口中道:“如此多谢啦,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再客气就生分了不是?”

    史云龙捏着银票的手抖了抖,似是不太肯放开,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抖,安小楼拽了一次没拽动,于是又大了几分力气,唰的把票子弄到手里,看着史云龙那副心痛模样,心中暗自发笑。

    安小楼把银票拿到手里,弹了弹,那张薄薄的纸发出脆响,这响声让他心都陶醉里,心头道:NND,钱这玩意儿果然是可爱!

    “史老爷,若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安小楼将票子塞进怀里,笑眯眯对史云龙道。

    “这个……”史云龙摸了摸小胡子,似是有别的事想说又不好说。

    “怎了?”

    “安兄弟,我想邀你一同赴宴。”史云龙道。

    “赴宴?”安小楼疑道,“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鸿门宴?”史云龙面上泛出难色,似乎宴会对他来说很难应付,“是本城知府大人家的宴会,据说是他家孙子庆生……”

    我当是什么!安小楼松了口气,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事,不消他说,自己都是要去的,当即笑眯眯说道:“没问题啊,啥时候去?”

    史云龙掐着手指头,似乎是在算日子,算了半天才说:“还有五天时间,唉,我最头痛的便是应酬这些当官的。”

    “放心吧史老爷,我陪你去。”安小楼郑重其事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我很义气”的模样。

    “如此多谢了!”史云龙万分感激十分诚恳的看着安小楼说道。

    从史云龙的书房出来,安小楼一路唱着欢快的调子:“我喜欢票子喜欢票子,哪怕是一两银票我也很喜欢……”(此处参考《常回家看看》),迎面碰上了此时已经升做管家的来福,只见来福穿着小丝绸的衫子,头上还戴了顶帽子正急匆匆的从外头往史云龙的院子奔来。

    “安先生!”来福远远看到安小楼,心不在焉的打招呼。

    “嗯,你这是做什么去?”安小楼奇怪的问道。

    “老爷生意上的事,别的生意。”来福的眼神躲躲闪闪,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告诉安小楼我骗你呢,不过无论如何,安小楼都不愿趟史家的混水,他情愿史云龙是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哦,那你去吧,你家老爷在书房呢。”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就向门外走去,得了银子,他打算回一趟童家,自从开始忙着办厂以来,他已经很少有机会回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安小楼走的确惬意,人逢喜事精神说,怀里揣着三百两银子,怎么想怎么乐,不过走着走着,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回头看看时,身后并无人影,可是再转头继续走时,又总感觉后面有人影影绰绰跟着自己。

    走了一段路,拐了一个巷子,他又定下身来,忽然回头看去,这一次只见巷子头一条人影倏地闪过,旋即没了,他揉揉眼睛,心里暗道:“是我眼花了么?还是有人知道我得了这些银子,想来打劫?不对啊,除了史云龙和我,没人知道啊,就算那史云龙再小气,也不会做出这前脚送人后脚抢回的勾当来,这身后却是谁在跟踪我?还是说纯属偶然?”

第51章 童老爹的手段

    安小楼站在那巷子里看一回想一回,索性又继续走,再不赶紧加快步伐,怕是真的有强盗匪徒来了也说不定。

    这一路走着,便到了盘门里。

    四周人家都已经黑了灯火,睡觉去了,唯独这童家依旧是亮着一盏小灯,安小楼推门进去,竟是连大门也不曾拴上,这童老爹,也太大意了吧,就不怕有歹人进来么?安小楼转身把门闩拴好,往堂屋走去。

    “你看,我就说罢?”还没进屋呢,就听到三好欣喜的声音,还透着一股子得意之色。

    “哼,那是凑巧,给你碰到了,若是他今晚不来呢?我看你还要守到半夜去不成?”童老爹闷声闷气,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这是怎么啦?”安小楼笑呵呵的抬脚进门,冲他们父女了说道。

    此刻早已吃了晚饭,童三好正捧着针线箩筐在做绣活儿,而那童老爹正坐着吃酒,眼前只一碟花生米做下酒菜。

    “你还说呢!”童老爹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不知道有人惦记么?这些日子三好天天盼啊等啊,就等你进门,你可好!”

    “爹!”三好急急打断他,“快吃你的酒吧,说这些作甚?”

    “哼!还不让我说?”童老爹怒道,“那是谁天天晚上不关门,就怕有人回来推不开?”

    “呃!”安小楼知道这事一准没错,“别生气了童老爹,我回来可是有好事的!”

    “能有什么好事?给我送个女婿么?”童老爹说完,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饮尽,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呵呵,三好,给你一样东西,我那铺子里的事,就多多劳烦你了。”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那张银票来,“这是三百两银票,你明日去兑了,给我留五十两,给家里留五十两,你和童老爹就做日常用度,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吧。剩下的两百两就作开业之资,请几个工人,那人却一定是要手脚麻利的,还须几个丫头,也要长得端正的,请好之后我会去看。”

    “啊!?”童三好一见安小楼这银票,大吃一惊,寻常百姓人家,一年到头十几二十两银子便可富富裕裕过上一年了,童家又是寒门小户,别说三好,就算活了大半辈子的童老爹也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也难过她吃惊了。

    “安大哥,你这钱却是哪里来的?”童三好面上露出忧虑之色,“我们日子过的清淡点没有关系,却不要去……”

    “哈哈哈,去什么?放心吧,这钱是我凭自己本事赚来的。”安小楼大笑道。

    那边童老爹一听到女儿的呼声,便早已把脑袋扭了回来往她手里看着,及至看到三百二字时,嘴巴便也合不拢了:“小……小楼,你可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他心里暗道乖乖,三百两,三百两都可以在苏州城里买一栋带花园的大宅子,绝对比里正家的要大!

    “什么亏心的事?我难道去占山为王啊。”安小楼笑道,“放心放心,这钱干干净净的,绝不是污七八糟弄来的。”

    “那你倒是说说,这钱到底怎么来的?”童三好依旧不能放心,追问道。

    安小楼故作无奈的笑着说道:“我本来是很低调的一个人,既然你们如此好奇,我便破例一番,告诉你们吧。”说完,安小楼便把那史家大院里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都告诉了他们。

    “安大哥!”童三好听的面上是一时惊来一时忧,一会愁来一会喜,最后竟情不自禁的叫道,“安大哥,我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

    童老爹睁大眼睛看着安小楼道:“小楼哇,你说的可是真的?”

    安小楼故作严肃的点点头正色道:“老爹,你我相识也不算短了,何时见我打过妄语?”

    “哎呀,了不得,我家祖坟上可是冒了青烟了!”童老爹直乐的手舞足蹈,开心得如同三岁孩童,“明儿个我要去街上说,我一定要去街上说!”

    安小楼无奈的看着那老头儿,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温暖涌出。

    “爹,看你说的,安大哥又不是你儿子,人家出息了却关咱家祖坟什么事了!”童三好嗔道,但是眼中却喜不自禁,一股开心情怀在眉目间洋溢着,竟是比安小楼还要开心些,“安大哥,我原不知道那场子是你开的,最近街坊们都在热议呢,我有几个要好姐妹说要去那纺织厂做工,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去赚点钱来补贴家用……”

    安小楼笑道:“你去作甚,那里很辛苦,离家又远,不过若是盘门里的街坊们想去时,我倒可以想办法弄辆通勤车来。”

    “通勤车?”童三好和童老爹俱是一愣,旋即乐了,“安大哥,你这时不时的抛出一句难懂的话来,此时听了却是一点不奇怪了,哪日你若不说了,才叫奇怪呢。”

    整个屋子里一时间充斥着笑容和幸福,安小楼长手长脚的伸了个懒腰,长长叹了口气,心头一阵舒爽。

    “对了,小子!”童老爹忽然又严肃起来,“你倒给我一个交代。”

    “嗯?”安小楼一愣,“什么交代?”

    “爹!”童三好面上通红,大声叫道,“你好不好不要说这些个没边没沿的事情?”

    “哼,这怎么是没边没沿!”童老爹瞪了女儿一眼,“小楼,你实话告诉我,喜欢我家三好吗?”

    安小楼冷不丁的遭了这么一问,脸上刷的就红了起来,他尴尬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他的心中仍旧是被现代人的那一夫一妻,不离不弃忠贞不二的思想禁锢着,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里,一个男人若是有能耐,三妻四妾全不是没有可能了。

    “哦,这么说,你是不喜欢我家三好了。”童老爹若有所思道,又转向女儿,“看见没丫头,人家不喜欢你,你明天就得答应大壮的婚事,我明儿就去找你嬷嬷说去!”

    “我不!”三好脸上也不知是羞还是怒,眼中因委屈而噙满泪水,“我的事不要你管!”

    “反了你了,我是你爹,自己女儿的婚事还作不了主了?”童老爹一拍桌子怒道,“我要你嫁便嫁,一个女儿嫁,十六七岁都嫁不出去,看遭人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童老爹拿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啪啪作响。

    安小楼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时之间屋子里气氛尴尬起来,可是看看三好委屈的模样,心里竟是丝丝作痛,想想她素日里对自己的好处,心头便开始愧疚起来。

    “必须嫁!”童老爹提高了嗓门。

    “别啊,这个,她自己的事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安小楼艰难的决定出来劝架了。

    “哼!”童老爹很是不屑的瞥他一眼,“我自己的女儿,难道还会害她不成?那大壮为人敦厚,家境殷实,三好嫁了去,断不会吃亏,你这般阻拦于我,难不成是喜欢我家三好?是也不是?”童老爹连声的问道。

    “是!”安小楼这话一出口,满室惊讶,包括童三好,包括他自己,安小楼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一个是字就脱口而出,三好默默望着安小楼,眼神流转,心头却是开心的不行,一时激动,两行清泪竟是落了下来。

    “哈哈!”童老爹忽而转怒为喜,如捡到个元宝般拍手笑,“三好,爹没骗你吧,你小楼哥也是喜欢你的,如此便好,郎情妾意,选个好日子,你便嫁了吧。”

    安小楼红着脸坐在那里,心头很是复杂,也不知是悔恨,吃惊,难过,开心还是愧疚了,只拿两只手掌互相对搓着。

    “老爹,可是……”安小楼终于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三好实在是个好姑娘,我也确实喜欢她,可她若嫁了我,也许会委屈了他。”

    “怎么?”童老爹眼又瞪了起来,“难不成你不能人道?”

    安小楼听到心头暗骂:老子不知道多厉害,每天早晨起来都是一根冲天炮!嘴里说道:“哪能!只是在她之前,我遇到了一个女子……”

    “呵呵,我道是为何,原来如此,你我都是男人,说话就不必曲里来直里去了,我是不介意的,小楼,老爹是喜欢你的,很想你做我的女婿。生了女儿的人家,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得好,一世吃穿不愁,又得相公喜爱呢?你的本事,我完全不必怀疑,前前后后我也都看在心里了,你的为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也明白,人是好的心是善的又懂得感恩,三好若嫁了你,铁定吃不了亏,至于女人的事情,我没意见,若是三好也没意见,你便不可推脱了。”说罢,拿眼神征求女儿的意见。

    三好手里虽然抱着箩筐,针线活却早已无心去做,只用一双玉手不停的摩挲着那箩筐,脸上通红一片。

    “我的乖女儿啊,这边可都等着你发话呢!”童老爹连声催促道,似乎是怕一个不留神,到手的好女婿又飞走一样。

    “我……”三好我了半天,什么都我不出来。

    “老爹,你别难为三好了,这天底下又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呢?若我是女子,我都不愿意。”安小楼出面替她解围,“我就把三好当个妹妹,以后她出嫁,一定送份丰厚的嫁妆!”

    “呆子!”那童三好听完安小楼的话,忽然道,“你真是个呆子!”

    童老爹看看三好,又看看安小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成了!”

    安小楼怔怔的看着童三好:“三好,你是什么意思?”倒也不是他在装,对于女人的心思,他的确是欠缺了解的,前世今生,莫不如此。

    “我说你是呆子!”三好忽然勇敢的抬起头来,坚定的望着安小楼说道,“我愿意,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陪你一生一世,至于……至于别的女人,只要她是真心对你好,我也愿意……”

    安小楼听了三好的话,心头除了感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嘴里喃喃道:“三好……”

第52章 数学

    “哈哈!”童老爹看看女儿,又看看自己满意的准女婿,大笑着,站起身来,大约是酒吃的多了,摇摇晃晃往里间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唱着小曲儿,看那模样,倒像是自己又续了弦。

    屋子里只剩下了童三好和安小楼两人,还有桌子上的一片狼藉,为了缓解这尴尬气氛,安小楼决定找点事做,他就俯身去动手收拾桌子,却不料与童三好不约而同,两双年轻人的手一不小心便碰到了一起。

    童三好如触电般,急急把手缩回,面上一片通红,双手不停搓着针线筐,那小小的针线筐都快被她拗断了。

    安小楼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手指还留有三好的余温,那片软玉温香,触碰起来竟是如此惊心动魄,虽然前世也恋爱过,但是安小楼明显对女人的经验不足,他呆呆的望着空气,只觉得自己心也快跳到嗓子眼了。

    “三好……”安小楼轻轻唤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三好抬头看着安小楼:“安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那声音竟是越来越低,最后听不见了。

    安小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缓缓把手从半空收回,心中暗暗骂道:安小楼啊安小楼,人家三好一个女孩子为你忙前忙后伺候这伺候那,你到头来还要对人家拿大不成,这三好如此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子,痴心一片,若不好好对待她,你还是人么?

    想到这里,安小楼竟情不自禁喃喃叫道:“三好……”那双大手,却已经伸了出去,犹疑着,轻轻握住三好的小手上,两个年轻人的身子,都是哆哆嗦嗦的,三好身子发着抖,全没了以前大胆泼辣的模样,只把头低低地垂下,眼睛看也不敢看安小楼,任由他轻抚着自己的手背。

    三好的手柔若无骨,安小楼甚至不敢过分用力去握她,却不知什么时候,三好竟反过来,用她自己的小手紧紧牵住了他的。

    “三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安小楼紧紧回握着三好,坚定的说道。

    “嗯,安大哥,我信你!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三好忽然抬起头,那眼睛里也是充满了坚定。

    外头,月华如水,倾泻在小小的院落里,小黄闲适的甩着尾巴,打个响鼻,哼哼叽叽的睡着,也不知是在梦里梦见了谁,那小花很是发坏,半夜睡不着,竟跑到小黄的身边,用爪子试探性的抓它的尾巴。

    这一夜,安小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在床上时,手里犹有一股余香存在,那是三好淡淡的体香。安小楼的脑海中,七儿和三好的影子时而交替出现,时而互相重叠,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一夜无眠。

    早晨起来时,三好已把干净衣服和鞋子,还有早饭都准备好了,安小楼穿戴整齐,洗漱过后,走到院子里,小黄的尾巴尖上那撮毛不知何时被谁给弄没了,剩下个粉嫩粉嫩的尖尖,样子颇为搞笑;小花在地上伸着懒腰,作了个大大的弓字,懒洋洋的喵呜喵呜叫着,看见安小楼起来,就蹭到他脚边,不停在他腿上摩挲着。

    安小楼心里一阵惬意,唉,居家的日子真是舒服啊,也记不清多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安大哥,你起来啦?”三好从厨房端来新熬的豆浆,“快吃饭吧,趁热。”

    安小楼应了一声,跟在三好后面进了饭厅,看着那女孩妙曼的身影,他一时竟是浮想联翩,冷不丁三好回头,看到痴呆状的安大哥,不由得惊道:“安大哥,你怎么了?病了么?”说罢还拿小手去探他额头。

    安小楼脸上一红:“没,没有,吃饭吧,吃完了我还要去史家呢,也许这几天都不回来了,对了三好,那文大人的孙儿要庆生,请我去吃酒,你今日兑了银子,帮我买点礼物吧,看足了五十两买。”

    “哦,那我有事找你怎么办?”童三好一脸失落的说道,“新房子收拾好了,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我今天便去招人手,牌匾也都做好了……”

    “若有事的时候,便去史家大院找我啊,史家你该知道吧?”安小楼大口吃着葱油饼,喝着新鲜的豆浆,热乎乎的豆浆下肚,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这绝对是正宗的绿色食品,不含防腐剂添加剂,没有化肥农药,更不会有地沟油了,生活在这个年代,当真是幸福的很。

    饭毕,辞了三好,安小楼慢慢悠悠的向“单位”走去,一路走一路琢磨,该教那小子点什么是好,三字经已经念完了,就连安小楼都跟着背熟了,有时候他觉得古人的话,真的是很有道理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古人明智,明智的很。

    不过一种使有时无,若真若幻的感觉搅扰了安小楼闲适的心情,虽是清晨,街道人已经有很多早起贩卖的小贩和赶早买菜的人了,他总觉得这些人中,藏着一个自己十分不喜欢的家伙,并且还时时跟在自己身后。

    “难道是我多心了?”安小楼数次回头探查未果后,便摇摇头自嘲道。

    不多时到了史家大院,如今的史家大院可不比往日,清早大门敞开,两个家丁正在打扫,院子里人来人往,这史云龙也是,抠的时候么只有两个下人,作的时候么一下又请上一二百,安小楼摇头苦笑,跟诸人打过招呼便往书院去了。

    “先生!”书院门口,史玉婷正牵了聪儿的手站在那里等候着,远远看到安小楼便开口叫道,“原不知你昨日出府去了。”

    “哦,大小姐,我有事便回家了一趟。”安小楼回答道,“怎么今日你有空?”

    “我以后都会和弟弟一起跟你上课了。”史玉婷笑靥如花,望着安小楼说道。

    “哦?这么好学?”安小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心虚:不会是看穿我没啥文化,所以来监视我吧?

    “如今家中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个人呆着又是无聊,兄弟也知长进,加之前面先生对我家鼎力相助,玉婷心中对先生的学识甚是倾佩,所以也便想同兄弟一般,做先生的徒弟。”史玉婷笑道。

    “哦!”安小楼松了口气,心里却暗暗叫苦,这小孩子好糊弄,现在又来个大的,只怕以后教学任务要艰巨一点了,“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吧。”

    一行三人进了书房,史玉婷的目光便被一张巨大的黑色板子给吸引住了,只见那板子呈长方形,下被一个木架子支撑起来,就那么立在安小楼的书桌旁,她惊奇道:“安先生,这是?”

    “黑板。”安小楼笑笑,自己做了人家的西席先生,总不能真的误人子弟吧,好在前世他也是个好学生,肚子里是有货的,就算不能把那史聪儿教出个八股状元来,好歹也能成个有用之人,将来接了他爹的班,脑子肯定够用,写写算算也是不成问题的。

    “黑板?”史玉婷心中暗自惊奇道,这安先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起来嘻嘻哈哈不像个读书人,岂知这肚里稀奇古怪的玩意还真是很多,也难怪我这魔怪兄弟会折服于他了,口中却问道,“却不知这黑板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写字啊!”安小楼笑了笑,“只不过现在还缺粉笔,我正想法子呢,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成功。”

    “粉笔?”史玉婷又学会一个新名词,不由得赞叹道,“这又是什么?”

    “顾名思义啦!”安小楼抓起毛笔,大大咧咧在纸上写了个笔字,“既然名字里有笔,便跟这毛笔一般,可以用来写字的,在我家乡,老师们都是用粉笔和黑板来教书育人的,很是简单方便。”

    “哦。”史玉婷心中仍是不解,却对安小楼已倾佩不已,又暗暗想道,难怪连爹爹对这人都赞不绝口了,却不知这人是从哪里来的,知道这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来吧,既然大小姐也来了,今日刚好我要开一门新的课程,你就一起学了吧。”安小楼说罢,就往黑板上钉了张白纸,纸上写着零到九十个阿拉伯数字。

    那姐弟俩分别落座,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那圈圈竖竖弯弯们,这安先生写的东西,他们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安先生,却不知这又是什么?”史玉婷从未像今天这样有如此多的疑问过。

    “这叫阿拉伯数字,你就可以称呼它们为数字,这个是零,这个代表一……”安小楼拿戒尺当作教杆,心里想着应该找人做一把真正的教杆了,“这些数字若是学会了,很是方便,史家是生意人家,少不得要做帐入账,到时候大小姐和小少爷若是学会了,便可帮史老爷做帐了。”

    “哦……”史玉婷似是恍然大悟,实则一点没懂。

    “先生先生,我们今天就学这个吗?”那史聪儿倒是兴奋的很,小孩子总是对新鲜玩意感兴趣的。

    “不光是今天,从今往后我们都要交叉进行学习了,一时语文,一时数学,这样你的头脑才能得到休息,也不至于偏科,将来长大了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安小楼笑眯眯的说完这些话,竟真觉得自己就是个桃李遍天下的老师了。

    “我们就学数字吗?”史聪儿兴奋道,纸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圈圈早已吸引住了他的心思。

    “这个不叫数字,这个有专门名称——数学。”安小楼严肃道,“记住,这门课程叫数学,也叫算学。”

    “哦!”史聪儿姐弟俩不约而同的应道。

    “我们要从这最基本的来学起,便是数字零到一,我们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一切需要用到数字的问题,都可以用这些符号来组合表示。”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又写了个“10”。

    “你们看,这个表示十。”安小楼又写了个拾字,“你们来对比看,哪个比较方便记?”

第53章 再探如烟

    史玉婷和史聪儿一副新奇的样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安小楼写的奇怪字体。

    “再看看,这个”安小楼在纸上写了个一千一百一十九,“史大小姐,还烦劳你来一下。”安小楼说着向史玉婷递过去毛笔,说道:“请写一千一百一十九。”

    史玉婷接过笔,在纸上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了一溜漂亮字体,安小楼微笑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坐了。

    “同学们,我们来看,这两边对比。”安小楼指着那阿拉伯数字和史玉婷写的繁体字对比,“我们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很多祖先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是也有不方便之处,这个数字便是最好的佐证。”

    史玉婷看去时,吃惊的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异,自己写的汉字几乎占了半面纸,而安先生写的那个只占很小空间,而且还很简洁。

    “这两坨字体,写的完全是相同的东西。”安小楼说道,“这便是为何我决定要教你们学数学的原因了。”

    这一下史玉婷心中只剩下好奇,没有疑虑了,安先生的才学已无须怀疑,这是她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安小楼望着两个“如饥似渴”的好学生,心中忽然有一种教书育人的责任感油然升起,不知不觉也对这门功课更认真起来。这老师教的认真,学生学的起劲,姐弟俩又都是聪明人,因此一上午下来,竟然也把这数学入门的东西给掌握了,诸如如何来表示数目字等等。

    课间休息的时候,史玉婷见安小楼讲的口干舌燥,便去吩咐了小翠送了茶点过来师徒三个便围拢来吃茶吃点心。

    “先生,你为何懂得这么多?”史玉婷已十六岁,十六岁的年纪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算是个大人,加之母亲早亡,她更是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讲弟弟当半个儿子疼爱起来,因此平日里讲话做事均是一派老气横秋的样子,显得极其成熟,但是也不知怎的,跟了安小楼上一上午课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眼界很是狭窄,眼前这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做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偶尔嘴角会露出一抹坏坏的微笑,他懂得怎就这样多呢?

    安小楼朝嘴里丢个青团,那香香甜甜又糯糯的感觉顿时溢满口腔,这古代的玩意儿就是好,货真价实料还足!安小楼美美的打个饱嗝,叹口气:“唉,好东西!”

    “什么?”姐弟俩异口同声问道。

    “我说啊,这青团好吃!”安小楼指着盘子,“其实我懂得多,也是因为老师教的好。”

    “那先生你的老师是谁啊?”史玉婷忍不住问道。

    “呵呵,你问哪一个?”安小楼又抓起一块猪油年糕送进嘴里嚼裹着,一边开始回忆他从幼儿园到大学里所有认识的老师,准备挑上一两个讲给这两姐弟听。

    “怎么?先生你有很多老师么?难不成你如我兄弟般淘气,换过很多先生?”史玉婷愣住了。

    “老师么是有很多的,我小时候么也是淘气的,先生么也换过很多个,我算算啊,足足有……”安小楼闭上眼睛想了想,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三个阿姨,然后是……,“总共有四十多个吧!”安小楼眼皮子一抬,说道。

    他不说便罢,一说起来,那史玉婷顿时吓的吐了吐舌头,心头先是暗道:难怪这安先生能治住我兄弟,却原来两人是一路的……

    安小楼瞅着她的模样便知她想叉了,可也懒得去解释,上辈子新鲜的,她不懂的东西多了,自己也懒得一一去说去。

    “好了,上午的课程就到这里,我下午要告个假,出门去,临走前给你们布置任务啊,要把上午学的那十个阿拉伯数字,每个写十遍,牢牢记住它们。”安小楼站起身来,抓了两块点心放在手里,又一仰脖把茶喝干,转身便离去了。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忙火的离开,是因为有件事挂在心头,那便是谢如烟。也不知道唐尔正跟那文中信说的如何了,但愿那文老头能出把子力,不过安小楼实在是没底,因为毕竟这件事说都不好说出口,文老头在朝为官,官场上明争暗斗纷争甚多,若要人家为个不搭噶的烟花女子得罪个同僚,也说不过去。实在不行,只好用那招了。

    安小楼循着记忆,第二次来到了胭脂弄。

    白日的胭脂弄,静悄悄的,安小楼找到谢如烟住的地方,那姓氏牌上写的不是谢字,却是个吴字,安小楼抬头看看牌子,心头嘀咕了一下,也没多想什么,便敲了敲门。

    “谁?”门里传来小月那中气十足杀气腾腾的声音,这孩子看来为了保护自己姑娘也豁出去了。

    “我啊,安小楼。”

    就听到门里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不多会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小月闪出头来,往巷子里左右迅速看了看,便一把将安小楼拉了进来。

    “做啥?跟防贼似的!”安小楼嗔怪道。

    “可不是么,防那些惦记我家姑娘的采花贼。”小月道,“就怕老鸨子说话不算话呗。”

    “你家姑娘呢?”安小楼问。

    小月往楼上指了指轻声说道:“在房里呢,这会子刚想去午睡,你便来了,来就来了吧。”说完把安小楼让到客厅里,又麻利的上了茶,“安公子你先坐,我去叫姑娘来。”

    安小楼百无聊赖的坐着,从袖子里掏出那把短笛来,从未仔细的在白天看过这笛子,今天才发现笛子竟是这般精致,竹制的笛身上,镶嵌着金丝,阳光下闪着流光,两个小小的红色篆字刻在上面,不可辨识。

    “玲珑……”谢如烟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了,“这玲珑短笛果然精致,可是公子的红颜知己相赠?”

    “呵呵,倒真是个红颜送的,但绝不是知己。”安小楼站起来向谢如烟行个礼,“谢姑娘几日不见,竟清瘦至此?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啊。”

    “哪有,只是日夜不得安宁而已。”谢如烟微微笑着还了个礼,主宾两个便坐下了。

    “唐兄最近有没有来过?”安小楼开门见山问道。

    “来过。”谢如烟的面上露出一丝忧郁,看样子也知道唐尔正那边进行的似乎不太顺利。

    “他怎么说?”安小楼虽然猜到一二,但是还抱有几分幻想,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惊动玉玲珑的,万一把那小环也给招惹了来,自己岂不是受罪么。

    “唐公子前日来过,只说那文大人不肯出手相帮,又说他另去想办法,便再无消息了。”谢如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深深的失望,却笑着对安小楼说道,“这都无妨了,即便真的没法子,那也是我的命,我自幼被卖进这青楼,便已注定早晚会有这一天了。”

    “也不必如此绝望,人总要抱一丝幻想存活在这世上的。”安小楼平平静静的口吻多少给了谢如烟一丝安慰,“我们不是双管齐下么,唐兄尽力而为,失败了,还有我这边呢。我虽然不在官场上混,但是好像也间接的认识那么几个人,试试看吧,实在不行,还有个下下策呢。”

    “下下策?”谢如烟怔了怔,“却不知这下下策是个什么策?”

    “一个字。”安小楼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逃!”

    谢如烟似乎从未想过这种事,不由得惊了一下:“逃?”

    安小楼点点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若是到最后,那些平日里交好的达官显贵们都出不上力,那就只有靠自己了,腿长在自己身上,难道走路还不会么?”

    谢如烟听了安小楼这论调,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脸上复杂神情变换了一会,又幽幽道:“安公子,你看我这院落如何?”

    安小楼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院子上次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打量过一回,除了四周的邻居不咋地外,还算清幽,于是点头道:“院子还可以啊,怎么?”他知道谢如烟话里一定有话。

    “这院子是我置办下的,当初一个吴姓公子硬要送我,我也不好推脱,便拿钱买了,前些日子妈妈说要我……我推脱不掉,便假作想出来散心,到这里小住几日,可门前门后的,全有妈妈的人在看着,你却要我逃到哪里去?”谢如烟幽幽道。

    “我身在青楼已经有十多年,这些年来眼见的许多反抗过的姐妹,最后下场无不凄惨,要么被暴打致死,最后死也死得不得清白,要么最后就是屈服了,却没见过谁能逃得脱……”

    安小楼也有些黯然了,这样的事情,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但是也知道这些青楼女子命运凄苦,只好叹气:“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如此,我便去想办法吧,就算到最后官之一途走不通,我也尽力帮你逃走,我们是朋友嘛!”安小楼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拍了拍胸脯,那意思包在我身上。

    这话虽然有点点吹牛的成分,但是多少也缓解了谢如烟心头的烦恼,也不知怎的,这个安公子每次来,都能让她心中晴明一阵子,若是几日不见的话,那烦恼便又袭上心头,却是奇怪了。

    主宾两个沉默一时,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儿,安小楼看看时辰到了午饭时分了,也不便久留,便起身要告辞。

    “安公子,不如留下用饭……”谢如烟轻声道,“公子如此鞍前马后为如烟忙碌,如烟无以为报,幸得厨艺不错,就让我做一餐饭招待了公子吧。”

    安小楼沉吟着,若是推辞,谢如烟肯定以为自己不给面子,还显得自己做作,于是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啦,早晨饭吃的早,这会子已饿了。”

    谢如烟见安小楼应允了,也高兴起来,全无之前那忧郁模样,便急急叫小月来:“快把前日妈妈送来的点心盒子拿出来招待公子,再上点好茶,要我房里吃的那种,随我到厨里,我们今儿个自己开伙。”

    小月见主子吩咐的紧,心里一时也觉得奇怪,姑娘从不自己下厨,今日却为哪般,又见安小楼留在这里,心头也渐渐晴朗起来,遂麻溜的去做那些姑娘吩咐的事去了。

第54章 留饭

    小月依照谢如烟的吩咐,特地去买了些材料,鸡鸭鱼肉无不齐全,累的她是一头大汗,看到安小楼时便翻白眼,安小楼便假装看不见,踱着步子在厅里看那些字画,这谢如烟的居室布置的极为淡雅,半点不像个在风月场上打混的人,这正符合了安小楼最初对她的判断——一块极好的美玉,可惜淹没在这风月场所了。

    午餐极为丰盛。

    餐桌上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是盘子连着碗,碗接着杯子,简直连放双筷子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太湖三白,乃用太湖特产的银鱼、白鱼、白虾三种湖鲜做成,那银鱼虽已做熟,但是体态圆润如玉簪一般晶莹剔透,那剥了壳的虾如一粒粒的珍珠,安小楼看着简直都舍不得下筷子。

    还有那松鼠鳜鱼,上面的蛋黄酱色泽鲜嫩诱人,简直不似出自人间之手,也难怪这一顿饭要做上一个时辰了。

    安小楼从没想到谢如烟会有这般好的厨艺。

    “安公子,怎地不吃?”谢如烟见安小楼呆呆的不肯下箸,不由得紧张起来,怕自己厨艺不精。

    “哦,不是,我是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菜肴,也许精致的菜只有精致的人才做的出吧。”安小楼叹一声,说道。

    “噗哧!”谢如烟忍俊不禁,终于一释愁容,笑出了声,“我还道是怎地,却原来是因为太好看,下次我便做的粗糙一些,也免得你吃不下。”

    一餐饭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安小楼告辞了谢如烟,临别前又千叮万嘱,千万把心思放宽些,天地之间的路且宽着呢,那谢如烟得了安小楼这般安慰,心情也见好,于是连连答应。

    时间已是下半晌,安小楼一顿美餐吃的有滋有味,嘴里仍旧有那鱼肉香味,他想了想,觉得谢如烟这事,要早做安排,于是便来到苏州河边一处僻静地方,拿出那短笛,放在嘴边吹起。

    安小楼曾在小学时跟随一个姑姑学过吹笛子,虽然只是半吊子,但是一两曲还是吹得的,他想了想,照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吹了一段,正渐入佳境时,只觉得身旁一阵淡淡香风拂过,一袭白裙的玉玲珑便提了剑出现在他身旁,冷冷看着他。

    “嘿,你来啦!”安小楼腆着脸向她打招呼。

    “嗯,少主有何吩咐?”玉玲珑的口中说着敬语,但是无论怎么听,安小楼都听不到一点尊敬的语气来,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帮忙就成。

    “好久不见啦,玲珑姑娘一向可好?”安小楼嘿嘿干笑着,问道。

    “我虽是红颜,却非知己,好与不好,都不劳少主挂念。”玉玲珑冷若冰霜的绝美面庞上,一丝痛意一闪而过,安小楼听的心头一惊,感情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在这丫头眼皮子底下,心头不由得一阵发毛,难不成自己连上个WC大小号她都看得见?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该看的我看,不该看的,便是赠我白银千两我也不会去看。”那玉玲珑见安小楼面上浮现阵阵奇怪表情,竟似猜透他的心思一般,气道。

    “呃!”安小楼尴尬的笑了笑,“玲珑姐姐,我也不与你瞎说八道了,此次请你出来,实在是有事要请你帮忙,这事也许是小事,甚至与你全无关联,你可帮,也可拒绝,只是事关一个女子的清白和一生,还请玲珑姐姐考虑过后再……”

    “不帮!”玉玲珑拒绝的那真叫干脆利落,甚至都没给安小楼机会说完话。

    “呃!”安小楼心头有些失落了,“唉,那便算了,我再去想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私奔不成?”玉玲珑唇边透过一丝嘲弄的冷笑。

    “吓!”安小楼又吓一跳,“你还说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可你却全知道我要说什么……”

    “傻子都猜得到!”玉玲珑冷笑道,“那姑娘长得那般可人,又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我若是男子,也忍不住要入她的套了。”

    “套?”安小楼愣住了。

    “难道不是么?”玉玲珑道,“想必她是看上少主了吧,是以摆出这个局来。”

    安小楼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就算长得帅呆一点,也不值得她动这番心思,我相信如烟姑娘,她不会是那种惯使心计的女子。”

    “那你便是不信我了?”玉玲珑黛眉一挑,怒了,提着长剑便向安小楼走近几步。

    “没……”安小楼心说乖乖,这丫头可万万招惹不得,动不动就眦眉瞪眼的。

    “哼!”玉玲珑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安小楼讪讪的向旁边挪了挪位子,以便若是这玉玲珑突然发难,自己也好有个逃脱的机会,却不知以玉玲珑的功夫,就算他现在离人八丈远,也无逃脱可能。

    “玲珑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安小楼轻轻说道,“你为何这般恨那人,哦,就是我。”

    玉玲珑听了这话,眉目低垂下来,心里暗暗想道这冤家究竟是着了什么魔,竟会口出此言,难道他真的就不记得我了么?玉玲珑心里这么想着,面容上便出了那落寞神情,全被安小楼给看在眼里了,当下心中也就有了个数,暗道多半是情感纠葛了,但愿那跟我长得一样之人没始乱终弃啊,不然哥就要遭殃了。

    “你不想说,我也就不追问了,只是希望你能……”安小楼继续道。

    “没事。”玉玲珑忽然又开口说话了,语气依旧冰冷,只是态度缓和了些,“我只是奇怪,少主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安小楼苦笑着摇头:“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你也不明白,就算你明白,也不会信的。”

    玉玲珑向河沿走了几步,站到一棵柳树下,轻轻抚着那树干,说道:“少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安小楼说道。

    “你父亲……就是燕王爷,他虽然平日对你颇多苛责,但是说到底也是为你好的,眼下国难将至,你作为他的唯一骨血,不该再如此逃避了。”玉玲珑道,“皇帝年事已高,朝中又乱作一团,而且据说北境也不甚安宁,燕王爷一边要镇守边陲,一边又要提防你六叔,心中还要记挂你的安危,你怎就不心疼一下他呢?”

    安小楼完全被玉玲珑这一通话给说蒙了,又是朝廷又是皇帝再加上边陲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看起来玄之又玄的东西,他是万万不想沾边的,因此只是默默听着,既不当回事,又不回答,免得说多错多。

    “你可知道,眼下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么?”玉玲珑见安小楼装聋作哑,心中竟着急了,“若不是我暗中一直在保护你,只怕这会你早去了奈何桥做了冤死鬼了。”

    安小楼听的心头一惊,虽然玉玲珑说的这些话他都不曾知道,但是却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不会欺骗自己,于是拿眼睛认真的看着她,答道:“我相信你。”

    玉玲珑听了安小楼这话,身子轻轻一震,叹口气:“相信又有什么用,我说什么,你偏不听什么,眼下还与一个风尘女子纠缠不清……”

    “没!”安小楼急急摆手,“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若与她有什么时,你就算不栽赃我也认了,我若与她是清白时,就算你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抵死不认。”

    “噗!”玉玲珑静静的看了他半天,忽地莞尔一笑,“你这死性脾气倒是未改,少主……”

    “不要叫我少主吧,我们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也算是旧识了,我心中也拿你当个朋友,所以一有困难便想到了你,熟识我的人都叫我安兄弟或者小楼,你也凑个热闹,就叫我小楼吧。”安小楼很认真的看着玉玲珑说道。

    “小楼……”她也不知是在重复那陌生的名字呢,还是在叫安小楼,“不管你叫什么,总之别忘却自己的身份就是,至于你朋友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有几天不是么?”

    安小楼怔怔的望着她,感情这丫头对事情的了解程度比自己都深啊。

    “提醒你一句,史家大院的水深着呢,遇到事情时,不要想的太过简单。”玉玲珑顿了顿,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安小楼听了心头一惊,“能有多深?”

    “你想象不到的深。”玉玲珑将目光硬生生从安小楼身上挪到别处,望着河面荡来荡去的画舫小舟们。

    “哦。”安小楼心头略一苦笑,到处都不太平啊,对玉玲珑的话,他还是比较相信的,难怪那史家到处都是机关了。

    一阵微风吹过,苏州河上泛起阵阵涟漪,飘飘荡荡四散开来,一如河岸上这两个人的心境一般。

    “少主,你是不是应承别人婚事了?”玉玲珑忽然问道。

    “啊?”安小楼面上一红,知道这玉玲珑说的一定是童三好了,不由得低下头来,心中暗自奇怪,怎么自己明明是没做错什么,倒给她说的像是在外头包了二奶偷了小三一样。

    “你不必遮遮掩掩,我还能不知道么?”玉玲珑鼻子里嗤笑一声,“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身在帝王家,诸事都是由不得你自己的。那姑娘虽然是好,但只怕王爷不会应允,就算你性子强硬,到时候……到那时只怕她也只能屈居下位,所以做事时,你且要前后思量了。”

    “唉,玲珑姐姐,我不是说了,我不是你们找的人啊!”安小楼听到那句由不得自己,便有些上火了,好么央的这是招谁惹谁了,连娶个媳妇都由不得自己了,心头不由得不爽,口里也愤愤起来,“再说了,我只丢一句话在这里,玲珑,我命由我不由天。”

    玉玲珑听了这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时,目中微微露出一股奇怪神色,似羡慕,又似嘲弄,总之是复杂之至。

    “唉,随你吧,到时候莫要害了别人姑娘就好。”玉玲珑说完,竟飞身走了,那身子如青燕一般直直的向空中飞去,全不顾现在仍是青天白日。

第55章 碰壁

    安小楼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玉玲珑的背影,良久才把上下颌给合拢了,抹一把嘴恨恨道:“这世道,人都会飞的。”

    日子渐渐的流逝着,转眼便到了文中信摆宴席的时辰。

    这天一大早,史云龙便风风火火的来到安小楼的卧室门口,全不顾自己史家一把手的形象,嘭嘭把那门敲的震天响:“安兄弟,安兄弟!”

    安小楼正抱着被子做春梦呢,梦里一个绝色佳人正款款而至,即将宽衣解带时,就被史云龙给打碎了,他愤愤的睁开眼,愤愤的趿上鞋子,又愤愤的哗的一声把门扯开,瞪着史云龙,这起床气可是不小啊。

    “嘿,安兄弟,起来了?”那史云龙也着实被眼前这周身包围着一团怒火的安小楼给吓一跳,“今儿是文大人家宴,我怕你起来迟了,喏,这是我着人新做的衣裳,你速速穿起来吧。”

    安小楼被这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也清醒了不少,看着一脸堆笑的这史胖子,也说不出啥不是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么,他于是悻悻转身回到屋里,拿起茶壶倒了杯水一仰而尽,抹了抹嘴巴说道:“现在啥时辰啊?”

    “呃,卯时三刻了。”史云龙抬脚进门,把衣裳放在桌子上,也顺便坐了下来,心头却是一阵愤愤不平,他娘的,老子在自己的院子里,跟自己请的先生说话却要这般低声下气的,不过又一想安小楼对于自己来说的意义,便也没了脾气。

    “呵欠……”安小楼美美的伸了个懒腰,问道,“敢问史老爷啥时候去赴宴啊?”

    “呃,未时开始,申时结束啊,所以我们要早做准备啊!”史老爷面露焦急之色。

    “未时?”安小楼已经来到这世界不短的日子了,大略也了解了时间划分,他掐指一算,暴跳起来,“未时不是下午一点吗?你早上六七点把我叫起来就为下午一点去赴宴?”

    史云龙一看到他跳起来时便早已连声道:“哎呀,我忘记了那边还有客人等我,如此安兄弟你早早准备,我先去忙了,咳咳……”

    安小楼气的直拍桌子:“我最恨人家打搅我睡觉了。”可惜那史云龙身子虽肥胖,跑的却是极快,一转眼便逃出了安小楼住的院子。

    吼也吼了气也气了,被弄起来安小楼是再无心思睡了,他索性洗漱一番,换了史云龙拿来的新衣裳,也不知这史老爷是紧的哪门子张,左一套以上右一套衣裳,怕老子给他丢了人还是怎地,不过看看这青色的衣服穿起来还挺精神的,安小楼也就暂且原谅他了。

    吃过早饭后,安小楼便去找了史老爷告假,说是去买礼物,史老爷连连点头,两人当即约了在知府宅子门口碰头,安小楼便晃晃悠悠的出了史家,往盘门里去了,他估摸着这会子童三好一准已经把那礼物给备齐了。

    果不其然,他一进门就看到屋里饭桌上放着红红绿绿的纸包裹,看起来很是精美,看样子那丫头费了不少心思。

    “咦?”端着盆子从灶间出来的童三好蓦地看到安小楼,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声,“安大哥,你回来啦?”

    “是啊,今儿是文大人孙子庆生,我特地请假回来拿礼物,三好,谢啦,我就知道什么事交给你准没错的。”安小楼冲三好笑了笑,竟觉得有些害羞起来,算来他们现在已经属于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在以前安小楼与她相处还算自然,如今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素日里泼辣的三好,现在好似也重生了一半,性子端的是内敛害羞,安小楼跟她讲一句话时她便脸颊通红,此时听了安大哥的夸赞,那脸就红的像是烧红的铁块一般,嘴里诺诺的说:“安大哥你说什么呢,帮你做事还不是我应当应分的么……”声音却是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那……”安小楼也一般的害羞,“那我就拿了,花了多少两银子?”

    “只三十两不到,剩下的我全添到酒吧里了。”三好说。

    安小楼应了声,便拿了东西往门外走去。

    “安大哥!”忽然背后传来童三好极温柔的一声呼唤。

    “嗯?”安小楼站定,转身。

    只觉得唇上被一抹软软的香甜的东西覆盖了,却是三好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踮起脚,趁安小楼转身愣神的功夫,轻轻吻了他一下。

    轰的一下,两个人都觉得如天旋地转一般,三好盆里的米被她揉·搓的已十分凄惨,安小楼则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一般,手里的东西嘭的一声掉落在地,呆若木鸡,身体的某个部位也自然而然的起了反应。

    “这个……”安小楼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怎地被一个女孩亲吻一下就如此震惊了?可他此刻却是是呆若木鸡的,人家女孩子都主动这样投怀送抱了,他居然还傻呆呆的站着。

    三好红着脸,轻声说道:“你快去吧,看迟了。”安小楼似是听到,又似没听到。

    三好于是转身疾步向堂屋走去,只听后面脚步声声跟紧,回头一看却是那面带痴呆症状的安大哥,她略紧张,哑声道:“你……你做什么?”

    安小楼胸口剧烈起伏着,吞了口口水,盯着三好娇美的面庞,同样哑声道:“我……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罢,他劈手就把三好往自己怀里拉来,也不管人家手中还抱着洗米的木盆,当啷一声,木盆掉落,米和水洒了两个人一身,也洒了一地。

    安小楼先是轻轻的,后是紧紧的,他已经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了,这一世第一次拥抱的,竟是三好,他紧紧抱着三好,像个孩子一般把头低下,伏在她肩头,两个人的眼睛都紧闭着,安小楼的耳畔此刻已全无他音,只听得到三好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仿佛催化剂一般,迅速的让他燃烧起来。

    “三好。”安小楼深呼吸一口,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轻轻道,“谢谢你。”

    三好只是轻轻嗯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乖乖巧巧伏在他的怀里,心中洋溢着无以名状的喜悦和幸福,只觉得这一世,只和这个人永远这样就好了。

    这个拥抱用时良久,安小楼才松开她,抓住她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三好,这辈子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好。”

    三好已经什么话都不会说,只记得点头了。

    “咳咳!”童老爹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他黑着一张老脸,大声咳嗽着,“我来拿酒坛子!”说完哼了一声,从两人身边径直穿过,看也不看他们。

    这毕竟是一个保守的时代,安小楼知道童老爹此刻心里一定是不爽的,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我走了,中午要在文府吃酒,这几天我会抽空到新房里去看看。”

    三好也不说话,只是拼命点头。

    安小楼低下头,快步走过童老爹身边,弯腰去捡起掉落的礼包时,听到老头子咕哝一句,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女大不中留,唉,早些把她弄走吧!”

    安小楼于是飞也似的逃出了盘门里童家院子。

    时间还早,安小楼抱着大包小包满大街溜达,经过了衙门口三回也没进去,不过那文大人府门口倒是热闹的很,一顶顶轿子一匹匹快马,络绎不绝,看来都是冲着兴哥的生日来的,多半是这苏州的达官显贵和商贾富豪了,这种时候正是巴结父母官,联络感情的好时机。

    “咦?”唐尔正的声音传到安小楼的耳朵里,这家伙总是这样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自己身旁。

    “唐兄,好久不见!”安小楼笑着打招呼。

    “是好久不见,呵呵。”唐尔正的笑容里掺杂着许多的愁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他走到安小楼身边,眼睛里闪动着点点星火,低声问道:“安兄弟,你那边如何了?”

    安小楼摇摇头:“不知道,我心里没谱。”

    “唉!”听到安小楼这么说,唐尔正眼睛里的那抹希望之星没落了。

    “你呢?”安小楼明知故问。

    唐尔正面带苦涩的摇摇头:“文大人只说了一句话,若是良善人家的女儿时,他便是拼了老命也要帮我一把,可若是青楼女子……”

    “唉!”安小楼叹气,“想也知道他会这么做了。”

    “安兄弟,你知道么?”唐尔正肃声道,“今日里,那个尚书公子也在,他此番来苏州便是为了拜会文大人,没想到……”

    “哦?!”这一点倒让安小楼十分意外,“这么巧?”

    “巧什么?”唐尔正苦笑,“朝廷里就这么些官,碰头打脸的,谁还不认识谁呢?何况文大人又是元老,伺候了皇帝一辈子了。”

    “那这次来的都有谁?”安小楼知道唐尔正既是文中信的师爷,就必定会了解这些事。

    “多了,全苏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全来了,院子里摆满了酒席,还有苏州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唐尔正用扇子遮了嘴凑到安小楼耳边道,“京城里也来了人,连两个王爷都派了人来。”

    安小楼一怔,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冤家路窄么,按照玉玲珑的说法,自己目前的处境正是夹在这两个王爷中间,不过文中信身为区区苏州知府,能有如此大的神通,倒是他没想到的,不禁自言自语道:“文大人还蛮厉害么……”

    “吓!”唐尔正怪怪的看他一眼,“你不知道么?文大人和当朝皇帝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据说感情好的如穿一条裤子,他为皇帝卖了一辈子命,到了还把独生子给搭上了……”

    “哦!”安小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了,也难怪自己救了他孙子,他会这般感激了。

    “安兄弟,今日里也许文大人没什么时间来应酬你,他的客人太多了,所以到时候你就随我坐吧。”唐尔正说道。

    “嗯,那感情好,我也不愿跟些陌生人做,尤其是做官的,总让我感觉手脚不自在。”安小楼笑道。

第56章 赴宴

    西域。

    大漠。

    一场风沙刚刚吹过。

    在绿洲旁的大木屋里,一楼的大厅此刻灯火辉煌,虽然仍是白昼,但是角角落落里所有的灯都燃着。

    两个精赤上身,身穿黑色灯笼裤,头上蒙着面罩的男子正手握鼓槌,卖力的敲打着两面打鼓,鼓声震天。

    在木屋里大厅的地板中央,一个巨大火盆里熊熊火焰正燃烧着,火焰四周跪满了身穿火红袍子头戴白色头巾的男男女女,约莫有二三十人。

    大厅正对火盆的地方,一个圆形的台子上,坐着一个形容槁枯的老妪,她同样也是身穿火红大袍,头戴一顶缀满宝石的高帽,端坐在一张矮榻上,面容肃穆。

    “参见圣姑!”地板上跪着的众人齐声叫道。

    “众兄弟姐妹快快请起。”老妪挥手道。

    “谢圣姑!”众人起身,分列火盆两侧,俱是神情肃穆的站在那里,望着踏上的老妪。

    “今日我把众兄弟姐妹叫来,一来我们久未碰面,多有想念,二来是有个消息要向大家公布一下。”老妪缓缓说道。

    “还请圣姑明示!”一个站在火喷左侧,身材适中的中年男子出列,抱拳说道。

    “我教遗失的圣火杖,已被叶长老之女绮儿找回,而依据教规,手持圣火杖的女子,若是童女,又有资质,且忠于我圣教,便是下任圣火教圣姑。”老妪环顾一下众人,神情肃穆的说道,“因此,我决定将圣姑之位传给她。”

    底下众人相互看了眼,齐齐抱拳大声说道:“属下谨遵圣姑教谕!”

    “如此甚好!”那老妪满意的点头,“按照历代圣姑传位之规矩,我今日便将这位子禅让于她了,绮儿年小,往日后各位堂主长老们要多多辅助她,光大我圣教,以救万民于水火!”

    “谨遵圣姑教谕!”

    楼上,绮儿房间里被几个教徒抬入一个硕大木桶,木桶里盛满了温热清水,这水在沙漠之中堪比黄金。

    “你们下去吧。”绮儿的师傅,那绝色冷艳妇人一挥手,将教众遣散下去,而自己也随同踏出门去,反手将门关拢,在关拢前,冷冷道:“绮儿,沐浴吧,大家都在等你了,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是!师傅。”绮儿面无表情的轻声应道。

    门窗紧闭。

    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绮儿轻轻的轻轻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蓝纱裙,缓缓伸手摘下发簪,轻轻放到桌子上。她的肌肤如雪,面容亦如雪,黑瀑般的长发倾泻在身后,衬托出一片孤单。

    “别了,猴子!”绮儿轻轻吐出几个字,紧紧握住桌子上那张花花绿绿的奇怪纸头,指甲竟已深深刺入肉中,鲜血沁出,却无法沁入那纸头,终于顺着滑滑的纸滴落在地。绮儿痴痴的看着它,喃喃道,“岂不如我和你?终究是无法再交汇。”

    她将纸头小心翼翼的折好,收起,仿佛是把一段回忆在自己心中某个角落挖坑,埋起。

    修长纤细的腿登上踏脚蹬,进入水中,慢慢坐下,绮儿望着水中自己的身体,眼里两滴清泪落下,她怎么也想不通,只不过短短数日相处,一个人怎么就从此深深扎根在她心中。

    “吼吼吼!”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绮儿身披一袭红纱,缓缓走下楼梯,楼下是她的兄弟姐妹们,在等着她成为新一代的精神领袖。

    上一代的圣姑老妪满目欣慰的望着那具年轻的胴·体,似乎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在不为教众所见的时候,她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如鸡皮般的皮肤,心中哀叹:曾几何时,我也有过如缎般光滑的皮肤。

    “绮儿参见圣姑!”绮儿虔诚的垂下美丽的头颅,接受老妪将干枯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头顶。

    老妪的手颤抖着,抚着那年轻的孩子,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台下众人,厉声道:“从今往后,绮儿便是我,我便是绮儿,你们要像忠于我一样忠于她!若有违者,死!”

    一个死字久久回荡在屋子里,震人心魄。

    众教徒齐齐应声道:“忠于圣教,忠于圣姑!若违此誓,万劫不覆!”

    老妪满意的扫视一眼众人,忽然就单手倒立在绮儿的头顶,一老一少两人,渐渐被一股白色烟雾笼罩,老妪和绮儿的身上面庞,都现出瀑布般的汗水。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妪干枯的身子更见干枯了,而绮儿苍白的面庞则渐渐红润了起来,仿佛是在吸食老妪的生命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噗通一声,老妪如干尸般的身体掉落在地上,而绮儿,她则用这种圣教开教以来独有的方式继承了老妪的武功和地位。

    老妪倒地后,便马上有两个教众上前拖走了她的身体,绮儿缓缓走到矮榻上,坐了下来,扫了一遍众人,开口道:“选精锐五人,随我入江南,执行岐王任务!”

    “圣姑威武!”众人举臂呼道。

    苏州。

    正在知府府衙里溜达的安小楼忽然觉得心悸不已,走着走着,便不得不扶了一处假山歇息,他捂着胸口,暗暗想道:怪了,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啊,难道是三高?我没暴饮暴食啊?

    “呼呼!”一声清脆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也赶跑了他的心悸,安小楼循声望去,正是那粉雕玉琢般的文兴哥儿,些许时日不见,他越发可爱了。

    “小可爱!”安小楼笑眯眯的冲他拍拍手,孩子便张开了两只手从奶娘怀里想安小楼怀里扑来,一入他的怀中,便拿口水拉拉的嘴巴去亲这个“呼呼”。

    “呵呵!小寿星!”安小楼抛了他一个高高,逗弄着他。

    “安公子,夫人和少夫人请你过去吃茶呢!”奶娘向他道个万福,说道。

    “晓得了,我这就过去,还请嬷嬷前头带路。”安小楼说罢,带了兴哥就随奶娘去了。

    这一天的文府,宾朋如织,文中信果真是忙的昏了头脑,一直在应酬那些同僚,而分不开身来陪伴自己的家人,更别提跟安小楼打声招呼了,好在文夫人十分心细,得知安小楼来了之后,便着奶娘请他过去。

    “夫人!少夫人!”安小楼进了偏厅,规规矩矩的向两位夫人行了礼,虽然他不屑屈膝于人,但是尊重女性还是必须的。

    “呵呵,兴哥儿就是喜欢安公子!”文夫人一看到安小楼便喜上眉梢。

    “娘说的是,许是他们俩有缘分吧。”少夫人应和道。

    “安公子,快请坐吧!”文夫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这里没旁的人,不必客气了。”

    安小楼于是也不客气,便大大咧咧抱着那孩子坐下,有下人来看了茶,安小楼这才发现身边居然还坐着一个人,一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人。

    这人应该是男子,一个长得极为俊美的男子,就连一向自命帅呆的安小楼都自愧弗如,只见这人玉面朱唇,貌若潘安,风神如玉,一双手更如女人般的细嫩,咧开架势坐在那里,对安小楼是看也不看,不单不看,他给安小楼的感觉是:我讨厌你。

    安小楼心头嘀咕了一下,心说我没得罪你吧,都是第一次见面呢,不打招呼也就罢了,还摆一副臭脸子,给谁看啊?

    “安公子,我都老糊涂了,忘了给你们介绍介绍。”文夫人看到那俩的表情,一拍手道,“来,我来介绍,知秋啊,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安公子了,兴哥儿的小命便是承了他的福气捡来的,安公子,这位是本城世家鲁知秋鲁少爷。”

    “呵呵,原来是鲁少爷,久仰久仰!”安小楼这话绝非客套,关于鲁家的事,他已经从史云龙那里听来不少了,眼前这个人姓鲁,又出身世家,性子又那么傲气,多半就是出自那个鲁家了。

    “哪里,安公子客气了。”鲁知秋冷冷道。

    他一开口,安小楼便叫了一声妈呀,为啥呢?因为这鲁知秋的嗓音非常奇怪,很不自然,阴柔无比,却又不是女声,这不是个人妖吧?安小楼的心里又嘀咕上了。

    安小楼只不过随便想了想,不管眼前这人是个什么人,都跟自己不搭噶,想到这里,他便又兀自跟小兴哥儿玩起来,逗得孩子咯咯笑个不停,整个偏厅都洋溢着一派欢乐气氛。

    “启禀夫人!”一个家丁匆匆来报,“户部尚书贾大人家的公子请见。”

    “哦?”文夫人微微一怔,“这小哥儿怎么会来见我呢,既是来了,快快有情吧。”

    有道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安小楼在逗孩子的时候听见了户部尚书公子这几个字,心头沉了沉,好像要梳弄如烟的,便是个什么尚书家的公子吧,别跟这个是同一个人就好了。

    家丁下去后不多时,便有一个白面书生迈着四方的步子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向着文夫人和少夫人行礼,口中高声道:“贾连生见过文夫人,少夫人!”

    “贤侄快快请起,呵呵!”文夫人客套性的笑着,与招呼安小楼时截然不同,可见她对此人并无太好印象。

    安小楼偷瞄了那人一眼,心头一震,原来是这个家伙。

    你道这人是谁?那日在谢如烟画舫上,听她弹琴时,这人便在其中,就是那个曾一番甜言蜜语夸赞过谢如烟的白面书生,因那日人少,这人说的话又特别“出众”,是以安小楼一眼便认出了他。

    显然这人也还记得安小楼,为何?那日安小楼的表现一不小心太出众了,想让人记不住也难了。

    “这位安兄也在!”那贾连生见当日那个身穿灰旧破袄的穷酸样的人如今穿着一新,精神奕奕,又身在知府内院,便猜测此人来历不凡,因此言语上也多了几分尊重。

    “贾兄,好久不见啊。”安小楼淡淡回道。

    “怎么,你们两个都认得?”文夫人本待介绍他二人相识,却见人家自己就攀谈上了,不由得感觉有些意外。

    “也不算认得,只是有半面之缘!”当日贾连生曾在谢如烟面前说过半面之缘,今天安小楼故意把这半面之缘说出来,就是要臊那贾连生的。

第57章 赴宴(二)

    贾连生自已不记得当时自己说过了什么,因此对安小楼的话也没多几分疑虑,笑了笑就算了,转而向文夫人说道:“家父因朝中事物繁忙,未能亲自过来苏州,嘱咐小侄一定要向文伯伯和文伯母道歉。”

    “这是怎么说的,我那孙儿不过是黄口小儿,哪劳得尚书挂念呢。”文夫人笑着应道,“倒是连生你是越发的玉树临风了,可曾婚配?”

    “前年已定了一门亲事,今年年底便要成亲了。”那贾连生拱手道。

    安小楼侧目看他,虽然对他做到事多有不齿,却也说不出人家的不是来,毕竟横看竖看,他身上倒还没大毛病可挑。

    与安小楼隔壁坐的那位鲁知秋少爷扳着一张俊俏的不像样的脸,一言不发,对那所谓的尚书公子更是看也不看一眼,倒让安小楼暗暗感到有些吃惊了,这鲁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竟然是如此的傲气。

    这厅里文夫人和那贾连生一直在聊天,聊的也都是些客套话,安小楼也不方便在这里逗孩子,于是起身道:“我带兴哥儿去逛逛。”

    “去吧!”文夫人看出来安小楼的无聊,笑道,“待会我让人去寻你,莫要忘了吃酒便是。”

    抱着兴哥在院子里走着,这知府府衙里的景色,在春天的时候更是宜人,处处鸟语花香,只不过今日人多了些,些许破坏了气氛。

    “呼呼!”兴哥儿也不知心情为何这般高兴,一直不停的拿一只手揽了安小楼脖子,另一只手四处去指,他指到哪里,安小楼便走到哪里,逗得孩子咯咯笑个不停。

    “果然是个西席先生。”

    安小楼回头一看,却是那鲁家的少爷鲁知秋,如今站到身前来,发现他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这小子无论模样身段都是女里女气的,要不是文夫人介绍,安小楼一定会认为此人乃女扮男装。

    “哦?鲁少爷怎知我是西席?”安小楼笑着反问。

    “我不但知道你是西席,还知道你很厉害。”那鲁知秋背着手,走到一棵树下,抬头望着树上的一处鸟窝,说道,“这鸟儿是好鸟儿,只可惜做错了窝。”

    “你不是鸟儿,怎知鸟儿心里的想法?”安小楼饶有兴致的笑着说道。

    鲁知秋回头望了望安小楼,同样饶有兴致的说道:“安公子你不是一般人啊!”

    “哦?”安小楼心里暗想,找茬的来了。

    “能让史家在短短半个月内完成一笔数额巨大的单子,又能让史云龙那老家伙对你俯首帖耳,足见安公子的高明!”鲁知秋拿眼深深的望着安小楼,似乎想看穿安小楼这皮囊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怪物。

    “咳咳!”安小楼干咳两声,“我们家史老爷何曾对我俯首帖耳过了?”

    “史云龙吝啬之名姑苏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近来竟然忽然转性,外界纷纷传闻乃一教书先生的功劳,安公子你身为史家现任西席,难道不能说是他对你俯首帖耳么?”鲁知秋道。

    “错了!”安小楼正色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一辈子也就那么点光阴,能享受,又有资本享受到时候,当然要好好的享受了,史老爷只不过是以前没想明白,比别人晚开窍几年而已。”

    “呵呵呵!”那鲁知秋忽然笑了笑,说道,“却不知史云龙给安公子你开价几何?”

    “勉强糊口而已。”安小楼道。

    “我们家刚好也缺个西席,若他日安公子觉得在史家做的不舒服时,可来找……”鲁知秋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他们身后远远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嗽声是史云龙发出的,他与安小楼进了文家以后,便各自行动了,这会子不知怎么找了过来。

    “安兄弟!”史云龙大老远就喊着,“可把我找苦了……”走到近处时似乎才看到那鲁知秋,于是抱拳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鲁少爷,一向可好啊?”

    “托您的福,好的很哪!”那鲁知秋似乎对史云龙很是不齿,脸上笑都没有一个,更别提还礼了,倒是对安小楼拱手,“安公子,鲁某之言,还请你上心考虑了,再会再会!”说完大步离去,竟是看也不看史云龙一眼。

    安小楼看看身边的史云龙,又看看远去的鲁知秋,心里暗暗道都说这商场如战场,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呃,安兄弟,他跟你说什么了?”史云龙目送鲁知秋走远,才蹭到安小楼跟前问道。

    “哦,撬你墙角!”安小楼若无其事的说道,“他问我工钱是多少,我说勉强糊口,于是他打算……”

    “打算怎样?”史云龙面色隐隐有变,焦急问道。

    “打算给我多点钱呗。”安小楼哈哈一笑,“唉,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安小楼的话让史云龙心里忐忑不安,他看着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安小楼,似是下了个艰难的决心:“咳咳,那个,薪酬,我决定给你翻倍了。”

    “唉,鲁少爷还说要给我多点福利假期什么的。”安小楼叹口气道。

    “什……什么是福利?”史云龙额头冒出冷汗。

    “就是逢年过节给点红包啊,隔三差五开顿小灶啊,三不五时送点礼物啊,时不时的发点奖金啊,一年四季几套制服啊,最重要是过中秋发月饼你还不能要我缴税,出差还得给我补贴。”安小楼笑眯眯的说道。

    安小楼的话史云龙未必听的懂,但是那意思却听得出,这摆明了是坑人,他咬紧牙关,用袖子擦擦汗,一跺脚说道:“这些容后再议,现在先跟我见个人。”说罢拉着安小楼就要走。

    “哎哎,我手里还抱着孩子呢,你要我这样就去见人么?”安小楼无奈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对了,这孩子是谁啊?”史云龙嘴里说这话,脚下速度却没变慢。

    安小楼心中偷笑,感情他连文知府家的孙子都没见过的。

    史云龙一路拉着安小楼急匆匆的走去,拐来拐去就到了一处凉亭,安小楼一看,里头坐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可不正是文中信么。

    “文大人!”史云龙老远就笑呵呵的打招呼,“我把我家先生给拉了来!”

    那文中信原本正背对着他们捶腰弄背,想必是一天应酬下来累的不轻,听到史云龙的声音,便微笑着转回身来,及至看到安小楼时,先是愣住了,接着便大笑起来:“史云龙啊史云龙,你说的那个先生,便是此人么?”

    史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搞不清文中信话里的意思,只得应道:“正是,正是!”

    “呵呵,好!好啊!”文中信连声道,“安兄弟,想不到你是去了史家做西席了,怎地也不跟我说一声?”

    “文老哥,你也没问我啊,我知你素日里公务繁忙,也不好多来叨扰!”安小楼大大咧咧的抱着兴哥儿进了凉亭,问道,“怎么,史老爷跟您告我状了?”

    “没有没有,只是方才谈话时,这老史跟我吹道说府上来了个厉害先生,不但治住了他的儿子,还帮他做了笔大生意,教书育人的方法非同凡响,实属怪才。我想若是苏州城内有此人才,怎地我会不知呢,却不料是小兄弟你!呵呵……”

    史云龙听到这里才算弄明白了点,连忙笑道:“原来安先生和文大人早就认识了。”

    “我不是说过么,我那孙儿在元宵之夜险些没了,幸而被人救起,我家那救命恩人,便是这安兄弟啊。”文大人答道,“方才说起我这兴哥也要启蒙了,正想找个先生,于是那老史便推荐了你,没想到竟是故人。”

    安小楼一愣:“我?”

    “正是啊,我原本还打算斟酌一下,现在见了安兄弟你,便没有疑虑了。”文中信笑呵呵的说道,“兴哥儿给你,我也放心哪。”

    “别!”安小楼摆手,正色道,“实不相瞒,文大人,史老爷,我安小楼虽说懂些别人不懂的知识,但若论文采,论八股,却是实在不行的,趁此机会我也要跟你说一下啊史老爷,你若想聪儿他日中什么秀才状元的,还需再聘个先生。”

    “这是怎么说的?”史云龙和文中信同时意外。

    “咳咳,我早就说了,我身上没有功名,既不是秀才也不是读书人。”安小楼干笑道,“就是这样。”

    文中信捻须看着眼前这“谦虚”的年轻人,心头暗暗想道,此人年纪轻轻,阅历颇丰,身上的才华又岂非一个文采所能形容的?单看他对织布机的改良,便可称得上一个人才。

    这文中信虽然身居要位,也混迹官场多年,却是一个实实在在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对于安小楼做到事情,他也是听史云龙说了的,前有救命之恩,后有改良之功,此刻就算安小楼再怎么推脱,也无法擦掉他在文中信心中的形象了。

    “文大人,那我那件事……”史云龙不失时机的向文中信道,“还请大人多多……”

    “你那件事?哼,那件事要秉公办理,你们哪,就是不肯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你说,我来苏州多少年了?你跟史家斗了多少年了?斗完老子斗儿子,是不是等你儿子长大了,又要去斗人家孙子?”文中信不听则罢,一听史云龙提起来便气的胡子直颤。

    安小楼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即不感兴趣,便不再插言,没想到就是这样,他都躲不掉。

    “安兄弟,你来帮我说说!”史云龙见状无奈,竟把安小楼推了出来,这样安小楼开始怀疑史云龙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和文中信的关系了。

    “说什么啊?”安小楼无奈道,“我都听不懂你们说的是什么。”

    “就是那日啊,唉,盐帮漕帮械斗。”史云龙叹道,“那鲁家,竟是把江湖上的事告上了衙门。”

    “呃。”安小楼语塞了,心说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当你的江湖是在真空中啊,打架伤人了,自然会有官府的人出面了。

    “安兄弟!”史云龙又是叫道,“文大人,还请你们多多体谅,我漕帮多是苦哈哈的苦力兄弟,在这河运上吃的便是这口饭,与那盐帮是不同的!如今陡然关了这么多人,却叫漕运如何维系,又让他们的妻儿吃什么喝什么?”安小楼吃惊的看着一脸正色的史云龙,这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史云龙除了吝啬,狡猾,还是有优点存在的。

第58章 斗诗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文中信的声色也缓和了下来,“既是报了官,我当然是要彻查了,你们两派在那码头斗来斗去,不光是你们自己吃亏,更影响了水岸人家,听说因打架,你们都误伤了两个无辜百姓,却让他们的妻儿找谁说理去?”

    “我!……”那史云龙一挺腰杆,想要说什么,看到文中信的面庞,又软了下去。

    “今日是私宴,这公事还是留到公堂上说罢。”文中信转了脸色,又变得和蔼起来,走到安小楼身旁,接过自己的孙子,抱在怀里逗弄起来。

    安小楼站在一旁,大略也有些明白了,这史家的手下跟鲁家的手下不但有生意上的竞争,还有地盘上的争夺,上一次打架想必都是吃了亏的,感情今天拉自己来做人情了。

    “安兄弟!”史云龙拉了拉安小楼,“今日宴后,你且随我去个地方吧。”

    安小楼想,这又是唱的哪出呢,不过不管他要做什么,且先冷眼旁观吧,遂点了点头。

    “启禀老爷,一切准备妥当,吉时已到,还请老爷和孙少爷入席。”就在这尴尬时分,文府一个下人匆匆来报,于是文中信呵呵笑着说道:“今日是开心的日子,我们暂且忘却那些俗务,老史,安兄弟,你们一定要在我这里吃饱喝好,不醉无归!”

    “好,不醉无归!”安小楼大声道,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痛快的喝过酒了。

    酒宴被很是贴心的分了官民两边,一边方便同僚沟通,另一边方便士绅交流,安小楼和史云龙自然是在民之一列了,他从不知道,原来在这大夏王朝,商贾的地位是如此低下,即便像史云龙和鲁知秋这样的富豪,也只能坐在下首,那些得坐高位的,全是士子绅士,而那些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士绅们,更是对史云龙之流都不拿正眼瞧一瞧。

    “这世上的财富不都是这些辛苦打拼的商人和那些拼命做工的工人赚出来的么?这些穿的人模狗样的士绅们还不是被商人工人们养起来的,凭什么那些他们就要位高一等?”安小楼身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无法接受这样一种阶级观念了,心中不由得替商人们愤愤不平起来,暗自发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让这世上的商人们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宴席进行了几乎整整一个下午,安小楼耳边充斥着各种恭维拍马声,实在是听的厌了,就在他百无聊赖数手指头玩时,对面那列酒桌上就站出一个人来,满面红光,应该是喝到兴奋了。

    “今儿个是文大人的孙子庆生,我们得来点锦上添花的玩意!我建议,大家来个诗词接龙如何?看谁能逗得文少爷笑!”

    此言一出即可便引起了众人的响应,响应的也都是些读书做官的,那些素日埋头于生意俗物中的人,自是不精通此道了,因此安小楼他们这一排三张桌子,仅是稀稀拉拉几个人响应,多数都是跟着起哄的。

    “哎!”文中信道,“他一个小孩子,怎撑得住这许多长辈们的好意,看折杀了他,你们要斗诗便斗,不许拿着我孙子做由头!”说罢拂须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皆知这是文大人在客套,于是纷纷说哪里哪里,这时那打头的人便说了:“我们今日便从咏物诗开始!那么老夫不才,献丑了。”

    这人环顾四周,但见这摆宴席的地方翠竹悠悠,便即兴道:“玉管观天地!”

    “好诗!”这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话音还未落,便引的声声叫好,安小楼听的是直想吐,诗么,连他这不通诗词韵律的人都知道,太一般了,就算是不错,也值不得这么多的叫好,但见那些叫好的人,俱是一些官绅士子,一个个交头接耳,似乎硬是要把这区区五个字给批出五百字的赏析来。

    “史老爷,这人是谁啊这么臭屁?”安小楼终于忍不住向旁边一脸茫然的史云龙问道。

    “他你都不知道?这可是苏州一肥,盐运使刘茂泉刘大人,外号刘大脑袋。”史云龙附耳道。

    “哦!”安小楼忍住笑,拿眼打量着那刘大脑袋,脑袋够大,肚子也够大,那官服穿在身上,上边窄小下边翘起,整个身子只能看得到一个大肚皮,史云龙虽然也是胖乎乎的,但是却没他这样出色的肚皮。

    “你别看他这样,五年前到苏州来的时候,可是精瘦精瘦的一个人,风流倜傥,迷倒了多少青楼女子,唉,结果做了几年盐运使,就成这样了。”史云龙叹道。

    安小楼眯眯眼,心里想那人肚子里得装多少民膏才能肥成这样啊。

    “过奖过奖,下面是哪位啊?”那刘茂泉谦虚的笑了笑,环顾一下,问道。

    “那就由小可来吧。”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却正是那位外表看来一表人才的贾连生。

    “哦哦,原来是贾公子,快请!”刘茂泉急急说道。

    “刘大人说的是玉管观天地,我接的下一句诗便是交结有兰梅!”贾连生习惯性的一手拿扇子画圈,一边拗着脑袋,拗过去,拗过去直到拗不过去。

    “好!”这一次的掌声欢呼声竟是比那刘茂泉还要大些,就连那刘大脑袋也起劲的喝彩着,安小楼偷偷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只见文中信一直保持一个微微笑的神态,既不赞扬,也不贬低,真是老滑头一个,再一看,唐尔正正坐在对面的末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来还在为如烟的事情犯愁,也不知道他是否晓得眼前这贾连生便是那个想要包养如烟的公子哥。

    那贾连生得了众人喝彩,假作谦虚的客套了一下,也便坐下了,他坐下以后,便再无人肯出来接下一句,原本的五言绝句,经到第二句便结束了。

    “明明还没完啊!”安小楼自言自语道。

    “我的兄弟唉,你知道啥啊,这人一出面,谁还好接下一句?接的差了,遭耻笑,接的好了,那贾连生脸上还挂得住么?得罪了贾连生便是得罪了户部尚书,谁会做这傻子。”史云龙咕哝道。

    “没想到你个文盲对这官场上的事门儿清啊!”安小楼不由得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咳咳,必须清楚啊,你要知道,我们这些经商的,哪个衙门的尊神都不敢得罪……”史云龙老脸红了一下,尴尬道。

    “如此,便无人接的下来了么?”这个时候文中信笑眯眯的发话了,眼睛不住的往安小楼身上瞟。

    看我,看我,再看把你吃掉。安小楼恶狠狠的想,这老小子没准打我主意呢。

    “大人,下官有两句要接!”这时,一个年轻体长,留着一撇小胡子,乍一看似是中年,再一看其实还是年轻人的人站了起来,不是唐尔正还能是谁?

    “尔正?好!”文中信笑了笑,目中全是鼓励之色,“有何佳句不妨吟诵出来,须知百花齐放才是春哪!”

    “方才两位大人的诗句分别是:玉管观天地,交节有兰梅,这两句端的是好句子!”唐尔正站起身,走到中央过道,习惯性的踱着步,先是恭维一番,然后说道:“在下接便接两句,分别是:万仞雄姿立,千条翠羽飞。”

    人群中先是沉默一下,众人纷纷交首接耳,只见那文中信脸上一阵喜色洋溢着,忍都忍不住,终于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一个万仞雄姿立,千条翠羽飞!尔正你胸有天地,由此可见,若是向着那堂皇大道走,必定前途无量!”

    众人原本觉得好,好是好,却无人敢叫好,这前头两个,谁都不愿得罪,现在眼见这苏州知府都开口这么说了,也便纷纷附和,交口称赞起来。

    唐尔正知道文中信话里有话,面色微红,抱拳道:“学生惭愧!惭愧!”

    “可还有人接的下去?”文中信拂须道。

    文中信目中的赞许之意让众多的人都望而却步,别说在这苏州城里,唐尔正若称第二才子,别无人敢作第一,即便是有人,此刻怕也不好强出头。

    那贾连生面色一阵阵的变化,到底是少年心性,挂不住脸,忽地站起来道:“在下还有一句,不知唐兄可接否?”

    安小楼嗅了嗅空气中,一股子火药味,回头对史云龙道:“要打起来了。”

    “嘿嘿,打吧,他们掐死掐残了,我们老百姓才过的快活。”史云龙一声坏笑,安小楼深望他一眼,总觉得他好像是吃了官府莫大的亏一般。

    “哦?”文中信似是很开心,“如此甚好,那么贾贤侄请接下一句。”

    须知唐尔正那一句已是十分惊艳脱俗之句,既表达了清竹的高洁,又表达了自己的志向,一语双关,乃是佳品,要想接好这句,须有极大的文采,方能避免狗尾续貂,这贾连生纵是有才,也不免要沉吟斟酌一番。

    只见他在场中踱了几步,想了想,那眉头时而发散,时而深锁,脸上一时惊喜,一时又丧气,不住的点头又不住的摇头,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惊喜大叫道:“有了,有了有了有了!”一连四句有了,委实是让众人吃惊不已。

    “这首诗前四句是这般:玉管观天地,交结有兰梅。万仞雄姿立,千条翠羽飞。我这后两句是:立身皆有节,雨雪不摧眉!”

    安小楼听着看着,心里也觉得这是好句子了,难得他一个纨绔子弟,也能有这般才华,而非一肚子男盗女娼了。

    “呵呵,贾贤侄果然好文采,不错不错!”文中信颔首认可,句子是好句子,人是官少爷,知府都点头了,众人岂能不连声附和,于是场上又是一派较好声。

    “咦?”这时人群中有人轻声诧异,“还差两句,却不知这最后两句谁人能接?”

    “对啊,前六句都是很妙的句子,当有人把这最后两句续上才行!”这些人也不知道是谁,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唉,唐大才子和贾公子的佳句,谁能接的上来啊!”这时有另一个苍老声音叹息道,“绝句,绝句啊!”

第59章 做了一回英雄

    安小楼嗤笑,就算是好诗句,也未必就是绝句了,年纪一大把了,却硬要拍那些年轻后生的马屁,真好意思了。

    就在他一副置身事外事的模样,悠哉悠哉看大戏的时候,文中信忽然向他发难,安小楼确定他是蓄谋已久的。

    “安兄弟,你可有句?”文中信一手捋着胡子,眼睛不为人所察觉的向他眨了眨。

    “呃!”安小楼往史云龙身后索了索,本想借着那庞大身躯躲开这一时,谁知史云龙忽然一闪身,便把他整个暴露在众人眼中。

    大家见是文中信文大人亲点的,无不对他另眼相看,又见这年轻后生好生奇怪的头发,却不知是哪个庙里还俗的,心中虽然猜测,却也不敢说出来。

    “呃什么?我知你腹中定有佳句!”文中信笑道。

    安小楼挠挠头皮:“您这不是难为我么,想我一介文盲,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人……”

    “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吧。”文中信哈哈大笑道,“你的怪才我是领教过的,如今趁这苏州地界的各界杰出人物都在,不妨展示一下你的才华。”文中信这么做可以说是故意的,他看中了安小楼的才华,却看不得他自暴自弃做个西席,至少在他看来安小楼是自暴自弃。

    安小楼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心里死命的骂文中信和史云龙这两个老头,骂完了倒也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两句诗来。

    “好!来了。”安小楼看到那竹子在风中摇来晃去的尖尖,忽然说道,“胸有冲天志,何须竞芳菲!”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老子是有才,不过再有才,也不愿趟官场这道子混水,文老哥你懂了吧?

    “玉管观天地,交结有兰梅。万仞雄姿立,千条翠羽飞。立身皆有节,雨雪不摧眉。胸有冲天志,何须竞芳菲!”文中信低声吟诵着三人接龙而成的一首诗,不住的点头叹息,“我朝果然是人才辈出,幸甚幸甚,这几句诗堪称绝句,句句皆有所指,句句皆表心意,尤其是这最后一句,胸有冲天志,何须竞芳菲,简直是妙极,妙极!”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当他们听到文中信的言语时,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心头暗自揣测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有才且不说了,竟然还博得一向以严苛著称的文中信青睐,看来以后要多走动走动了。

    安小楼呵呵干笑着,趁无人注意,忙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拿眼狠狠瞪着史云龙。

    “咳咳,今日的菜色不错,要多吃,把送的礼都吃回来。”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去看安小楼的眼睛。

    文中信倒也厚道,这诗词提完之后,便与那些同僚饮酒,不再骚扰安小楼了,大概也知道他这避世的性子,不喜应酬吧。

    安小楼把桌上的菜都吃了个遍,全不顾身边一双愤怒的眼睛——鲁知秋,每当他要下箸某道菜时,安小楼的筷子铁定是先他一步。

    “呃,没想到鲁兄与我有同好……”安小楼的确不是故意的,但是看看那愤怒的眼神便知,也许这人自己已得罪了,就算不为这菜,也应该是为身边这史云龙吧。

    吃吃喝喝聊聊侃侃中,几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晚,宴会终于结束,于是该离去的离去,该留下的留下,安小楼吃惊的发现那些提着大包小包来的官员们,竟然有半数都灰溜溜的提着包袱回去了。

    “唐兄,却不知这是为何?”安小楼找了个机会拉住唐尔正好奇的问道。

    “唉,还不是我们大人太过廉政,这些全是内有玄机的礼物,他从不收这些的。”唐尔正叹口气说道,“这些年一直如此,别看家大业大的,他的吃穿用度没准还没你好呢。”

    “啧啧!”安小楼对文中信又多了几分好感,这样的官,才算得百姓的父母官啊。

    “唉,说起来是名声好,可树敌多,文公子是为何英年早逝的……”唐尔正摇头,“若不是皇帝在支撑着大人,也许早被扳倒几十回了。”

    “对了,你知道那个贾连生……”安小楼问道。

    唐尔正面带落寞的点点头:“今天你也看出来文大人的意思了吧,他待我如父子,我是真的不忍心……”

    安小楼望了望他,苦笑道:“算了。”

    唐尔正吃惊抬头道:“什么?”却发现安小楼已经摇摇晃晃的远去了。

    史云龙要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安小楼于是自己走路回史家,在文府喝了几杯小酒,吹着凉飕飕的晚风,心中有怅然,却更多的惬意,人还是要懂得知足的好。

    “打死他!”

    嘭嘭!

    “快点,有人来了!”

    拐过一条巷子时,安小楼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拳脚加在身体上的声音,还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呻吟声,他悄悄的转过头去一看,竟是一堆,没错正是一堆人围着一个人在打,都是些痞子样的人,下手狠重。

    酒精的作用,加上天生的那点正义感,安小楼的热血立刻就冲上了头,他大喝一声:“住手!警察来了!”

    这年月自然无人知晓警察为何物,但是听到人声,那些打人的倒都先吓一跳,回头看只有他一人时,便显出凶狠模样来:“别管他,照打!逼急了连这人一块解决!”

    安小楼见大喝对这些人没作用,便弯腰捡起一块砖头,摇摇晃晃向他们走了过去:“老子最恨人多欺负人少,一群杂碎……”

    屋檐上,一抹淡淡的影子眉头轻蹙:“这冤家真个不知死活……”

    “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啊,算P!”安小楼恨恨道,一边就把板砖PIU的丢了过去,十分精准的砸中了一个人的后背。

    “娘西皮,敢砸我?”安小楼砸中的那个人矮矮胖胖,脸上一道从左眉角连到右嘴角的长长疤痕,他回头瞪着安小楼。

    “娘西皮,敢砸我们刀疤哥,活腻歪了吧?”那刀疤脸的人身旁立刻蹿出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弟,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向安小楼冲来。

    一道寒风吹过,安小楼一抬腿,一个人便哇呀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安小楼愣了愣,但是瞬间便精神抖擞起来,抓起地上的木棍,就跟剩下的人死K起来,他一棍子向另一个人大腿上敲去,那人竟然哇呀一声就倒了,抱着大腿惨叫连连,安小楼又是一愣。

    紧接着他“乘胜追击”举起棍子就往第三个人胳膊上砸去,那人更是夸张,只听到咔嚓一声,竟似胳膊断了一般,鬼哭狼嚎,满头大汗。

    这一轮下来,安小楼顿时雄心大作,得意洋洋的扛着那棍子,歪着脑袋站在巷子中:“滚蛋呢,还是等官府的人来啊?”

    那刀疤脸似乎是这群人的头头,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地上打滚哀嚎的三个兄弟,再看看毫发无损洋洋自得的安小楼,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兄弟们,给我上,作了这小瘪三!今日若是败在他一人手里,我们还怎么在城南立足!”于是那群痞子便嗷嗷叫着向安小楼冲来。

    “啐!”安小楼摆出打棒球的姿势,兴奋的朝掌心啐口唾沫,“来吧!!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顿时巷子里乱成一团,一群人嗷嗷叫着包围了安小楼,安小楼则如疯魔般的把那棍子舞得霍霍生风,说来也怪,他竟然能指哪打那,棍子掠过之处无不惨叫连连,不多时“战斗”便结束了,英雄安小楼扛着棍子掂着脚洋洋得意的站在中间,四周都是东倒西歪的小混混。

    “还不快滚,想继续是不是?”安小楼朝他们唬道。

    一群人于是狼狈的纷纷爬起,抱头鼠窜了。

    安小楼走到墙角,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看模样二十多岁,也是一副彪悍样子,正咬着牙在那里死撑着。

    “这位兄弟,你还成么?”安小楼低头查看他的伤势,“我带你去看大夫。”

    “多谢搭救!”那男子声音里透着股子坚韧。

    安小楼艰难的将他扶起,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便向前方走去,他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仁安堂药铺,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回头,冲着茫茫夜空眨了眨眼,嘻嘻笑着说:“谢啦,美女!”

    “这人倒也知趣,知道自己没那般本事了……”阴影中,一个女子低声道。

    仁安堂里,大夫正仔细给那男子包扎。

    “多谢搭救!”那人对安小楼说道。

    “别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对了他们为啥要对你下这般死手?”

    “哼,那班小人!”那男子哼道,“还没请教英雄大名!”

    “在下安小楼。”

    “在下周康。”那男子抱拳道,“我家住城南打拐巷,家里做点小生意开个小吃店,结果那群瘪三隔三差五来收一次保护费,若是不给时,便打人砸店,我那巷中邻里多受他糟践,实在看不过去时,我便起来反抗!”

    安小楼不由得对这看似粗鄙的男子多看几眼,只见他虽然长得粗壮,却也算的模样端正,只是皮肤太过黝黑,手掌粗糙,想必是生活留下的烙印。

    “于是他们就来报复你?”安小楼问道。

    周康点头:“正是,哼,打我一次两次怕什么,十次二十次又怎样,我就是不屈服!”

    这小子,虽说莽撞,却也是条汉子,对了安小楼的胃口,不过看到他的模样,安小楼心头不禁隐隐有些担忧了,因为他自己的生意也开张在即,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有人上门来收保护费了,若是孤单单的没有依靠,也不行的,虽说自己身在史家,但是史家毕竟是史家,不是安家,安小楼,你需要有你自己的势力,他暗下决心。

    “好了,都包好了,抓两付药,早晚各一剂,连服七日,内伤便可痊愈,这骨头还需多养几日。”那大夫说道。

    “多少钱?”周康面露难色,问大夫。

    安小楼一看他的模样便知这是囊中羞涩了,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落魄时的模样来,唉,真是一文钱难道个英雄汉啊,钱这玩意儿真不是东西,却又是你不得不喜欢的东西。

第60章 出谋划策

    “这钱我来付!”安小楼见周康面上隐隐作难,便抢先道。

    “这位公子,诊金加药金总计是三钱银子。”那大夫说道。

    “这么贵……”安小楼习惯性的抱怨着,一边便掏出一块散碎银子,“帮我称称看,多余的钱你再给这位兄弟拿点补药,伤筋动骨的,肯定是要补补了。”

    “别!安公子,受不起!”周康很是严肃道,“你已于我有救命之恩,周康万不可再……”

    “再啥,能遇到你并救了你是咱俩的缘分!”安小楼一瞪眼,“这钱让你用就先用了,等你以后买卖做大了,有钱了,我还要你十倍还我呢,高利贷哦!”末了他打趣道。

    气氛顿时缓和不少,那大夫自去抓药,周康看看身上的伤,叹口气道:“唉,恩公,也许你这钱便打了水漂了。”

    “此话怎讲?”

    “有那刀疤在这城南,能有几家不得势的老百姓能安心做生意的?”周康苦笑。

    安小楼默默的听着他的话,忽然开口问道:“如你这般有反抗心思的年轻人,有多少?”

    周康一愣:“几乎巷子里的几个要好的兄弟都是如此,但是却都遭过毒打,有一两个便从此不再反抗……”

    “一起挨打,还是分别被打?”安小楼又问道。

    “当然是一个一个了……”周康理所当然的说。

    “呵呵,走吧,药拿好,我们去喝一杯去。”安小楼接了大夫拿来的药,又搀起那周康,说道,“我料你也没吃夜饭吧?”

    “这个不好吧……”周康囧道,不过他的肚子不适时的咕噜了一声,这粗壮的男子脸上顿时通红一片。

    安小楼自当没听见,只是搀扶了他,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问道:“你可知这附近有哪里做得一手好菜?最好要苏帮菜,实惠又好吃的那种。”

    “实惠又好吃的苏帮菜?”周康咧嘴一笑,“我家。”

    “好,就去你家!”安小楼说罢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却原来周康家便住在他挨打的巷子,巷子口一块破旧的木牌子上刻着打拐巷三个字,风吹雨打下,已经破旧不堪,辨识不得。

    “娘,我回来了。”周康一进门便大喊道。

    “康儿!”一个四五十岁的夫人急匆匆迎了出来,一看到周康的模样,便大惊失色,“你又去打架?”

    “哼,我若不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那些杂碎便会日日来骚扰我们。”周康愤愤道。

    “唉!”那周康的娘心痛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竟是没看到儿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娘,快别这样了,我今日遇到贵人了呢,这位安公子便是我恩公,若不是他搭救,今晚你儿子便死掉了。”周康看起来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人,也不顾身上疼痛,拿手拂去母亲眼角的泪珠,“娘,这恩公想吃地道的苏帮菜,你手艺那么好,就帮我们做一餐吧。”

    “如此多谢恩公了!”那妇人这才注意到安小楼的存在,听闻他救了自己儿子,忙向安小楼连道三个万福。

    “使不得使不得,既是周兄弟的母亲,便也是我长辈了,我怎可受此大礼!”安小楼说道,“我只是偶遇,顺手赶跑他们而已,相信若是换作我被打,周康兄弟也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哈哈!”周康大笑,“安大哥,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没想到也是有血性的汉子,我喜欢!”

    “那你们快坐,桌上有茶,康儿招呼恩人吃茶,我去帮你们做点吃的。”周康母亲看儿子生龙活虎的模样,心中也略略放心,接了安小楼手中的药包,便下厨房去了。

    周家很窄小,童家也是寒门小户,但是跟这周家比起来,安小楼发现三好家简直就是小康之家了,地上矮矮的一张小饭桌,四只高低不平的小板凳,门后堆着很多柴禾,还有一副货挑。

    “安大哥,你请坐!”不知不觉,那周康已经改口叫安小楼做安大哥,叫的顺嘴,又不让人觉得做作,安小楼喜欢周康这样的人,生活在社会底层,却从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有些时候他觉得史云龙也是这样的人,别看他整日里穿的人五人六,人前风光无限,别人说起史云龙都是用首富来替代,其实他内心还是卑微的很,想尽法子捞钱,想用钱来垫高自己的脚板。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与天斗与地与人斗,其乐无穷。”安小楼心头暗自想着,却不料自言自语说了出来。

    “嗯?”周康听的一愣,“安大哥,什么与天斗与人斗的?”

    “呵呵!”安小楼笑了笑,把灯芯挑高了一点,说道,“周康,你说这条街有多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不愿意受他们欺负呢?”

    “别人我不清楚了,好多都是软皮蛋,不过我知道东首的二蛋,西头的大伟,还有其他巷子的,只要是这城南做买卖的人家,没有不吃刀疤亏的。”

    安小楼点着头,心里大概就有数了,他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咂咂嘴吧说道:“周康,我有个主意,可保你们以后不再受欺负。”

    “什么主意?”周康一听这话,马上条件反射般的跳了起来,惊喜道,“安大哥请赐教!”

    “在我老家,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现在我把这句话传给你,基本上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通用的。”安小楼神秘兮兮的笑道,“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周康痴痴的重复着,细细的品味着,良久忽而大笑起来,“安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们团结起来,一起对抗他们。”

    “孺子可教也!”安小楼呵呵笑道,“不光是教训他们,还要让他们以后再不敢到处乱收保护费,不止是城南,要让刀疤之流在整个苏州城都混不下去!”安小楼说的是慷慨激昂,连他自己的情绪都给调动了起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周康的脸因兴奋而激动着:“安大哥,你说的真好!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跟别人联合起来呢?只想到维护自家了……”

    “这不怪你,人都是这样的。”安小楼说道。就在这时,周妈妈已经端了一盘香喷喷的菜上来,虽然粗茶淡饭,但是着实是温馨可口,安小楼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道:“周妈妈这手艺好,店里生意一定好吧?”

    “唉,别提了,我们就没安生的做过一天生意,一个月赚的钱算下来都不够交保护费的。”周妈妈苦笑道,“你们先吃,我后面还烧着菜呢。”

    “有劳周妈妈!”安小楼很是有礼貌的说道。

    周康望着自己母亲的身影,目中露出心疼神色:“安大哥,你不知道我娘这些年独自把我拉扯大有多不容易,我爹早逝,家里就靠我娘,姐姐出嫁前还能帮她一把,出嫁以后便只我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在我这两年长大了,我要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嗯,好男儿是要这样想的,你多大?”安小楼夹口菜随口问道。

    周康挠挠头皮,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十七岁了……”

    “噗哧!”安小楼一口菜差点没喷出来,这家伙看起来粗壮无比,胡子拉碴高高大大的,居然只有十七岁?古代的人还真TMD早熟。

    “怎么了?”周康不解的问。

    “没什么!”安小楼压住自己讶异的心情,摆手道,“被呛到了。”

    “慢点吃吧,多的吃,安大哥若是喜欢时,随时都可以来吃,你我便是亲兄弟了,今日若是没你,那刀疤就要把我置于死地的!”周康说到这里,拳头已是握的咯咯作响,“对了安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首先就是联络咯,从你熟悉的人开始,一点一点的扩大,要与那些黑恶势力对抗,你们人多了他们自然也忌惮几分……”安小楼说着说着,心头暗暗惊道自己这不是在挑唆人械斗么,想到这里又嘱咐道,“要学会多用点心思,游走在律法边缘,比如杀人是犯法的,要偿命的,那如果你让他生不如死呢?比如打断手脚是要坐牢的,那如果你让他痛很久呢?又或者你让他断手断脚,人家又说不出是谁做的呢?”

    “哦……”周康听的一脸迷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己也在思索着。

    “总之这种事情,要多动脑筋,不能耗费蛮力。”安小楼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吃菜,第二道菜还没上来时,那盘菜已见底了,“呃,周妈妈好手艺,现在你们生意也不好做,有没有想过出去寻个事做?”

    周康摇摇头:“娘年纪大了,又是女流,谁会请她,难道这么大年纪我还要她去别人府里做老妈子伺候人不成?”

    “嗯,你孝顺是对的。”安小楼忽然心思一动,“不只你们店里以前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

    “能有个两三两盈余就不错了,我也在外做工的,主要是靠我了现在。”周康说罢一脸愁容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纱布,“如今这样子,怕是我得段时间不能做工了。”

    两三两,安小楼思索着,刚好自己的店要开张,虽说是个酒吧,但是偶尔也要供应一点点心之类的,也不知这周妈妈会不会做,遂问道:“周妈妈做点心的手艺如何呢?”

    “哈,你可算是问着了。”周康一提到这便兴奋的忘乎所以,“我家就是开小吃店的,以那些点心为主,什么麻团青团猪油糕桂花茶的都不在话下,而且是这城南出了名的好吃又实惠。”

    “嗯如此甚好。”安小楼一时也开心起来,若是能把这周妈妈请到店里去帮忙,以来可以让三好稍微轻松些,二来可以让店里多点赚钱的营生,三又能养活这一家人,岂不是一举多得的事么?

    “安大哥这话怎么讲?”周康问道。

    “是这样,我有一家铺子新开张,正寻人手呢,若是周妈妈不嫌弃了,便去我那店里帮衬着,我一个月给开六两纹银,如何?”

    “六两?”周康吃了一惊,“这么高?安大哥,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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