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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瓶斋     金枝菜叶txt下载     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二十二、种因得果

    襄王虽然就藩襄阳不久,但是他最得梁帝宠爱,从汴京出来的时候,赏赐极为丰富。加上襄阳是商人云集的城市,那些大商人送来王府巴结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谢妈妈特意辟了琅嬛雅苑,用来收藏这些东西,襄王府的下人们都叫这地方做“宝库”。周景渊听羽墨雪砚说起过,也跟着这么叫。

    周景渊出身高贵,在汴京皇城里长大,什么珍奇没有见过?所以对这些东西也不大上心,这次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来。

    雪砚请来掌柜宝库钥匙的谢妈妈,谢妈妈还有些纳闷,怎么殿下有这闲工夫了?遂边开门边问:“殿下可是想要什么东西?”

    周景渊笑笑道:“这些好东西都收在这里暗无天日的,我今天就心血来潮,想来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想选件礼物送人。”

    谢妈妈连忙道:“殿下是要送谁?头前送铁贡头人那些礼品,因为知他爱些黄白之物,就专选的那些东西。清雅的字画,玉器什么的都没有动。”说罢将周景渊引进琅嬛雅苑的东厢房,这里头分门别类,收罗了不少珍品。

    周景渊随意瞄了瞄,接口道:“送一个朋友。妈妈不用这里陪我,回头我选好了,自会叫雪砚锁好,交钥匙给你。”

    谢妈妈一联想,便心中有数。只是那小丫头已经鱼跃龙门,不再是当初那个三教九流之辈,自己见到,都要卑躬屈膝,尊称一声小姐。谢妈妈虽然心头有些不乐意,不过此事已经关系到国体,不是她内宅妇人能管得了的,只得依襄王所言,先退下了。

    雪砚本来还想揣测这宝库该是怎样一番珠光宝气的情形,如今一看,除了东西比较多陈设杂乱一些外,并没有特别扎眼的地方。他和羽墨在周景渊面前自有惯了,见现下只有自己主仆二人,忍不住笑道:“都是那些下人们臆测,我看这地方跟殿下的书房差不多,偏被叫做什么宝库……”

    周景渊打开一幅卷轴,见上头龙飞凤舞好一篇草书,行云流水间一股豪迈之气扑面而来,细看底下落款印章,竟然是唐代张旭的真迹,不由得赞叹一声,对雪砚道:“亏你跟我那么久,你以为那些光灿灿虚有其表的东西才叫宝物?古人常说千金易得,一字难求。光我手上这幅字,尘世中能与之媲美的就屈指可数了。”

    雪砚看了半天也认不出上头一个字,只得挠头道:“殿下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拿这样东西送给袁……是陈小姐,合适吗?”

    周景渊摇头道:“且再看看。”这一看,就看了一个时辰不止。襄王府宝库收藏的东西虽多,但是能合周景渊心意的却少。若论价值,清瑜送的地图几近无价。若论情谊,那也是人家呕心沥血亲自绘制的。周景渊只觉得,无论送什么,也还不上清瑜这份礼。可惜时间紧迫,他只得勉为其难选了,带着雪砚离开。

    雪砚捧着手里的小盒子,心里却在嘀咕,论个头,论价值,宝库内就属这样东西最不起眼了,王爷怎么偏偏选中这个小东西?

    周景渊浑没注意疑惑的雪砚,道:“你叫人去准备马车,我要去驿馆一趟。”

    雪砚连忙答应,将周景渊送回正房,这才去了。

    周景渊命贴身使女为他换衣,道:“上次我们偷溜出去看灯会时,我穿的便服还在吧?你们找出来,给我换上。”

    那几个使女脸色仓皇,站着不敢动。其中一个跪下颤声道:“殿下……谢妈妈吩咐,如果再让殿下白龙鱼服,身犯险境。奴婢几个不问因由都要被……仗毙!”

    周景渊摆摆手,意兴阑珊道:“我只是想穿件普通衣裳去见见朋友,一路上护卫排场都不少,你们怕什么,还不去?”

    那几个使女这才连忙将那便服取了,为周景渊换上。时隔数月,周景渊望着镜子里那个自己,心中暗叹道:“元夕萍聚友,我如今一如当初而来……”

    襄阳城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一个满脸胡须,发髻散歪,衣着脏兮兮的道士夹在其中,他风尘仆仆面有菜色,周围的路人都躲得远远的。

    那守门的兵丁接过这道士的度牒一看,却是正经的道门子弟,因玉泉庵刚博了个好名声,襄阳城上下对出家人都很有好感,这兵丁好心道:“这位师傅,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旅途不顺?襄阳城东城西都有大道观,你不妨去投奔挂靠……”

    清远心中苦笑,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早没有仙风道骨,如果换做别人,似他一般几个月来风餐露宿,足迹踏遍梁陈边境几百里方圆,不仅遇到众多凶禽猛兽,还要遭遇战场乱局,可能命早就没了。清远谢过那兵丁提醒,进入襄阳城。

    清远盯着城门口的布告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心中的疑虑这才打消。他到了成都才知道清瑜失散的事情,不顾陈洪恺的挽留,强自一人踏上寻找清瑜的路。这几个月以来,目睹了梁陈战事的惨烈与恐怖,清远内心的焦虑一日胜过一日,他只有不断安慰自己,这位天命之女,一定不会就这样平白无故没了。当他偶然在襄阳附近听到清瑜的消息,连忙星夜兼程而来。

    清远顾不得收拾自己,连忙问路朝驿馆而去。

    驿馆里的清瑜闲了下来,对于回到陈国,她心里陡然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从前不顾一切只想回去,开始有些担忧回去之后的生活。毕竟在襄阳,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姿生堂。而对于那个富贵至极的家,她却一点概念也没有。有时候她在想,如果一直待在襄阳,做做生意赚点钱,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也不错。

    邓厚回来后关于王府的事情一句话也没说,清瑜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别人的态度是无法强求的,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不能挽回这段友情,那么她也只能默默接受。

    两人正相对无言,忽听外头有护卫来禀告,说是门外有一个道士求见,问他什么也不说,只请护卫传信说是银铃主人来访。

    清瑜低头一想,银铃主人,莫非是送了自己避邪银铃的清远?她顿时激动起来。连忙叫护卫请他进来。

    这些日子的奔波辛苦加上内心忧虑,早将一个神清气朗的年轻人折磨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是清瑜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清远见到清瑜好生生的样子,心头最后一丝担忧也释放了。他眼角微湿,拜倒在地:“小姐别来无恙!”

    清瑜连忙去拉他,关心的问:“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清远摇了摇头,微笑道:“小姐不必担心,我只是赶路有些累,见到小姐平安,我心里就踏实了。都怪我大意,没有陪同小姐回成都,结果连累小姐遭此大难,无依无靠。从今往后,清远一定不离小姐左右,不负师傅所托,力保小姐安全!”

    清瑜心头百感交集,摇头道:“都是意外,不关你的事情。如今我好好的,反教你担心了。我父母怎样?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不知……”

    清远安慰道:“陈夫人与小姐失散,伤心不已,好在回到成都后,与在梁国质子府中大不同,自有人精心照料。若小姐回去,陈夫人的病必定立马就好了。殿下也很忧心,奈何他身为皇裔,梁陈战事又因他而起,朝堂上很多事情,他深陷局中,无力分神。只有我是闲人,故而自动请缨,四处找寻,幸好上天垂怜,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清瑜点点头,连忙请清远坐下。看着清远那张憔悴的脸,加上刚才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她哪里还不知道,清远分明是因为跋山涉水,费尽辛苦找寻自己,才变成如此模样!清瑜心头一阵暖流,来到这个世上,有这么多人对自己好,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邓厚在一旁看着,他听得清远的声音如此真切,瞪大了眼珠仔细打量,只面前这人与他心中那个温润如玉的恩人形象大不相同,心中不敢确定。此时连忙递过茶水,颤声问:“敢问这位师傅,道号可是……清远?”

    清远与清瑜闻言都转头看去。清瑜不解,自己怕隔墙有耳,并不曾叫破清远的名字,哥哥怎会知道?

    而清远则是因当日匆匆一会,时隔几年,邓厚长变了些,也没有认出他来,清远点头道:“这位小哥怎么知道我?”

    邓厚心生狂喜,立马跪下道:“恩人!我是您在汴京城救下的应王府逃奴邓厚啊!”

    清远一震,连忙扶起邓厚,看了他几眼,微笑道:“竟然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如今个子长高了,人也健壮老成了!”突然想到这里是清瑜下榻的驿馆,邓厚怎会在这里出现,清远疑惑问:“只是,你怎么陪侍在小姐身边?”

    邓厚激动得热泪盈眶,忙将所发生的事情拣重要的说了,清远清瑜听后这才明悟。天下的事情兜兜转转,竟然是这么巧,清远从前种因得果,清瑜的得救冥冥中竟然早有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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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彼此约定

    清远听后也唏嘘不已,道:“我当时不过是无意间遇到,偶然伸手,才救了邓厚一命。如今看来,正应了那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竟然在危急关头拉了清瑜小姐一把,还一路扶持到如今。可见这世事一饮一啄皆前定。这也是我们三人莫大的缘分!”

    邓厚激动得点点头道:“小子一日都不敢忘记恩人的教诲,虽然我人小力微,也一直尽力做到恩人所说的存善心做好事。能帮到清瑜小姐,也是上天垂怜,让我为恩人尽一份心力!”

    清瑜笑道:“哥哥何必一口一个恩人叫着,反倒显得外道。我知清远师傅曾经传了一本拳谱给哥哥,哥哥视若珍宝,日夕苦练。只恨自己没有名师指点,如今有缘再见,我看不若清远师傅收了我哥哥做个弟子,也全了这场佳话!”

    邓厚听了眼睛一亮,纳头就拜。清远看了看清瑜,默然低头思索一会,便道:“邓厚你快起来吧。本来我年轻,还不到收弟子的时候,不过既然清瑜小姐开口,我也爱你诚恳踏实,就破例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吧。”

    邓厚微微一愣,忙三叩首,叫道:“师傅!”这才被清远拉了起来。清远解释道:“我本是崂山三清正教门下。而你与这尘世牵连很深,将来还有你的事情做,怎可抛姓弃名拜入老君门墙?故而我只教你些拳脚功夫,算作记名弟子。”

    邓厚知道自己一身血债,又有一颗满怀报仇之心,入不得清远的法眼。他也不想做那道士,连忙道:“多谢师傅关爱之心。邓厚虽然资质浅陋,一定会刻苦用功,并秉承师门的济世心怀,绝不做出作奸犯科的恶事玷辱师门清誉!”

    清远满意的点点头。

    清瑜见清远眼中疲惫之色难掩,连忙对邓厚道:“清远师傅为了寻我操劳几个月,如今疲累得紧。哥哥让人收拾一间好房,让清远师傅好好梳洗休息一番。再吩咐厨房做些补身的药食……”

    清远忙阻止道:“无须无须。我略微休息休息便好,清瑜小姐启程便在这一两日,我这次必定要同行的。丹道本是我们师门秘传,补身的事情小姐就不必操心了。”

    邓厚见这位旧恩人新师傅确实辛苦,忙引了清远去休息了。

    清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总算为邓厚放下心来。她知道邓厚心心念念要报仇,但是以他一个没有根基的孤儿,想要对付应王无异痴人说梦。有了这样一个师傅,至少在武艺上头,邓厚有了一死希望。

    联想到清远适才说的远在成都的父母的情况,清瑜虽然担心,却也没法。如今陈洪恺夫妻的日子,如她所料,必定也不是很舒坦。只希望自己回国之后,梁陈两国能放下这段仇恨,那么父亲也能从这场政治漩涡中心里脱身出来……

    她如此浮想联翩,呆呆坐了好一阵子。

    忽听外头有些纷乱,清瑜好奇的站起身来,便有护卫进来禀告道:“禀小姐,襄王殿下驾到!”

    清瑜心乱如麻,又存了一丝希望,正预备接驾,忽想起依自己现在的身份,只需平辈见礼。她便走出两步,在门口等周景渊。

    襄王周景渊一身便服而来,身边只跟着一个雪砚。清瑜微微一愣,这个缓步朝自己走来的男孩子,褪去了锦衣华盖的光彩,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许温和,一如那个彩灯如昼的元夕夜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清瑜微微躬身道:“清瑜见过襄王殿下。”

    周景渊看着眼前这个华服贵装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清瑜小姐认错人了,襄王还在襄王府里,来的是九公子。”

    清瑜闻言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袁梦请九公子入内叙茶!”说罢手一摆,做了个相邀的姿势。

    周景渊点头,进了房,大喇喇就在桌前坐下。雪砚忙关上房门,守在外头。

    清瑜见他故意学出来的江湖气,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忍住笑,明知故问道:“九公子如今应该忙于政事,怎么有空移驾驿馆?”

    周景渊摇头道:“政事是襄王的事情,我就是来看看朋友。并特意谢谢她送我的礼。”

    清瑜连忙道:“岂敢!之前为了这份礼物风波不断,还险些酿成大祸。如今我不过是亡羊补牢,九公子不怪我就好,怎敢当你一个谢字!”

    周景渊看着清瑜,叹息道:“袁豹将地图送来,与我说了一番话,我才得知你流落襄阳的内情。知道后心里也后悔得紧。你曾经夸我如何胸怀广阔,其实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只一心想着,依我的身份,这辈子像袁梦这样一个朋友,恐怕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故而被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惹得烦了,却没有替你着想过。这厢,九公子向袁梦姑娘道歉了!”说罢郑重做了个揖。

    清瑜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九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我隐瞒在先,虽然是有苦衷,到底在朋友面前失了真诚。你心里责怪我,正是说明了你真心拿我当朋友。只是我做得不够好罢了。如今话已经揭过,就不必提了,否则我们道歉来道歉去的,反倒生分!”

    周景渊点头,微笑道:“就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偏偏投缘。这就是朋友的真义。不管后头发生了什么,你我心中有这一份最初的情谊在,便好了。”

    清瑜脑中想起一句话,不假思索便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周景渊一震,低头道:“是啊,若只如初见,做个简简单单的朋友,该有多好。可惜,如今出了这屋子,我只能是襄王,你也只能是陈国皇女。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说到这里,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毕竟,清瑜这一去,恐怕是再也没有回到襄阳的机会。而周景渊作为藩王,轻易不能离开,更别说是去他国了。

    如此伤怀的气氛,周景渊忙叫雪砚将礼物拿进来,好转移话题。

    清瑜见雪砚捧来一个小小锦盒,郑重放在桌上。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周景渊道:“你送我的那份大礼,仓促之间,我恐怕是没有机会还得起了。这份小礼物是我精心挑选,虽然不如你的地图来得有心思,但是我一看之下,觉得还有些意思。”

    清瑜知道周景渊拿她当朋友,也就不扭捏推辞,大大方方的接过,笑道:“九公子这话说得差了,难道朋友之间送礼还要在乎价值吗?既然能入九公子法眼,定不是凡物。要不是觉得没有礼数,我真好奇恨不得立刻打开看看。”

    周景渊笑道:“朋友之间还在乎这个虚礼做什么?我还不是当着你的面,看了那副地图?想看只管看,但愿合你的心意。”

    清瑜见他这么真诚,也就不拘谨。打开那锦盒,只见黄绸垫着一方约莫半个拳头大小的羊脂玉件。她伸手拿起,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方印鉴。这印鉴通体乳白,上方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唯有白狐一双眼珠是黑色。下方呈正方形,底部尚未刻字。清瑜知道这算是玉中极品,虽有两点瑕疵,却被匠人巧夺天工的设计成了狐眼,不仅掩盖了白玉微瑕,反而让这印鉴生出一种灵动,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清瑜十分喜欢。

    周景渊低声道:“你还记得元夕夜你让我猜的那个谜题吗?答案便是狐狸。如今想来,你我这样的身份,走错一步或许就是危机四伏。正应了那句脚滑跌倒。我不怪你瞒我。过去种种,我们都彼此体谅吧,袁梦永远是我九公子的朋友。好吗?”

    清瑜摩挲着这方白狐印鉴,郑重点头道:“一定是的!不管你是襄王,是九公子,还是其他什么身份,你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朋友!”

    周景渊展颜一笑,道:“这礼物如今只算半份!因为现在我臂力不足,加上时间紧迫,恐怕坏了这玉,故而不敢为你刻名。将来等我大了,再寻机会亲自为你刻上名字。”

    清瑜点点头道:“那好,我们便就此约定,将来一定要求了九公子的笔刀,来刻这方印鉴。”

    二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眼见时间不早,周景渊才轻声道:“如今叙完友情,襄王还有几句话想要说。这些日子襄阳发生的事情,你也是亲历,许多内情,我也早就跟你说过。这次你回成都,有利于两国邦交的事情,有机会的时候,还请你照实直说几句。”

    清瑜郑重道:“殿下放心。我虽是陈国皇裔,却是在梁国出生长大。两国对我来说,都是关联甚深。利于两国的事情,我自然义不容辞。”

    周景渊这才起身,告辞而去。清瑜望着周景渊的背影,心头有些温暖,这个男孩子不比自己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却能将事情看透,是个很有心思有灵性的人。

    门外天色渐暗,西边晚霞满天,清瑜抬头看去,心道:明日自己已经在那晚霞之下的西行路上了吧……

一百二十四、别情离恨

    因为第二天就要启程上路,离开襄阳的最后一个晚上,清瑜便早早的歇下了。她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合眼,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历历在目。这段经历与清瑜初始追求的荣华富贵南辕北辙,一路的艰辛困苦也是她从未预料过的,虽然如此,这一刻的清瑜还是庆幸,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运气是格外的好。先有邓厚相救,又遇杨氏夫妻收留,又结交了襄王周景渊,期间虽然也时有情势凶危,波澜诡谲,最后也都一一转危为安。在襄阳的三个月,也许有忧虑,也许有烦恼,但是比起在汴京质子府那三年加起来,还要精彩。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经历这丰富的世界吗?如果整天困锁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哪怕再锦衣玉食,也不过是笼中鸟,自由与危险总是同时存在的啊。

    就这么左思右想的,已经到了二更。清瑜知道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旅途必定劳顿,正准备安心睡了,忽然听到外头有使女低声询问:“小姐,可睡着了?”

    清瑜翻身坐起,忙问:“怎么了?”

    那使女推门进来,几步走到床前,低声道:“小姐恕罪。外头来了一位襄王府的魏管事,带了一位姓迟的先生,说有要事求见。奴婢这才……”

    清瑜闻言精神一震,连忙道:“你快把客人请进来。另叫人来给我更衣。”

    那使女忙应承下去了。

    立刻就有几名婢女进来为清瑜更衣打扮。清瑜只叫她们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来到前厅。果然见魏保安带着迟掌柜等在那里。

    见到清瑜来了,魏、迟二人立刻跪下行礼,清瑜忙将两位扶起来。笑对魏保安道:“这么晚,辛苦魏管事了。”

    魏保安在王府里当差,最是能察言观色的,立刻堆笑道:“小姐太客气了。能为小姐做事,是小的的福气。只是打搅小姐休息了!这位迟先生刚从襄阳知府衙门……里头出来。因知他与小姐有旧,应他之求,殿下命我将人带来。”

    清瑜温和道:“有劳了。魏管事与我也是旧交情,您对我们姿生堂一番帮助,我一直记在心里的。我那恩人夫妻人都老实,往后我可要拜托魏管事好好照顾一二。”

    魏保安连连点头道:“小姐敬请放心。殿下已经交代了我,姿生堂的大小事情,一定会替小姐打点好。”他看了一眼迟掌柜,对清瑜道:“时间不早,迟先生有话对小姐说,我在外头等着。”说罢极尽崇礼的弯腰退了出去。

    清瑜打量了迟掌柜几眼,见他虽然衣着整齐,但是精神萎顿,脖子上还有遮掩不住的伤痕,有些心酸,轻声道:“迟先生受罪了!”

    迟掌柜的红了眼眶,复又跪下,低头道:“小姐无须担心。我并无大碍。来襄阳的时候,我心中早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势的准备。只是迟某汗颜,不仅没有践行对小姐的承诺,致使小姐身犯险境,最终还是托了小姐的福,才囫囵个从牢里出来……小姐,迟某从被抓的那一刻起,只求速死,未曾透露半点机密,更没有提到小姐的事情。人命事小,失节事大,迟某这颗心可比日月……”说到急切处,只差没有赌咒起誓了。

    清瑜见他这般自剖清白,知道他是怕自己怪罪,恐怕这也是迟掌柜连夜求见的一个重要原因。清瑜连忙道:“这不能怪你,事有凑巧,那天晚上全城大索搜捕刺客,而你们又正好在准备马车送我归国,这才刚好撞到枪口上,否则你也不会出事。事后是我见时机成熟,恰好梁国有意求和,才向襄王殿下亮了底细。他们答应放人,也是示之以诚,我对你的一片忠心深信不疑。”

    迟掌柜道:“多谢小姐!此事我听襄王府长吏向大人对我说起。起初我并不相信,只道是他诈我。故而提出要见小姐一面。直到他们答应,我心中才有了底。”

    清瑜点头道:“那迟先生与我一道回陈国吧。”

    迟掌柜摇头道:“谢小姐关心。不过我准备今晚星夜启程,快马加鞭先小姐一步回转陈国,将此事预先知会,也好为宋、苗两位大人的出使打个铺垫。”

    清瑜念头一转,觉得此事也有道理,只是有些担心问道:“我看迟先生还有伤在身……不如我们另派别人去?”

    迟掌柜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由我亲自去比较稳妥。我都是皮外伤,并不要紧。许多内情,之前我不方便跟小姐详细解释,其实这仗刚一开始,我们陈国就分了主战主和两派。主战一派为首的便是大皇子殿下……如今小姐归国,如何圆了说辞,让大皇子有台阶可下,还要费思量……故而我想先走一步,也是为了大皇子与小姐好。”

    清瑜对陈国局势一无所知,想来她父亲陈洪恺主战也是理所当然。现在她一回去,倒反而叫父亲难做。变立场吧,会被人说政治策略幼稚,不变吧,又违了两国大势。认识到事情棘手,清瑜便郑重点头道:“还是迟先生想得周到,那我就不留您,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将来回到陈国,父亲必有重谢!”

    迟掌柜再不逗留,拜别清瑜,与魏保安一道去了。

    屋外夜色浓重,清瑜抬头见那满月正圆,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迟掌柜这一去,能给父亲争取一点时间,将事情周全。

    三月十六,大吉。宜开市,出行,百无禁忌。

    一早起来,便有襄王府派来的宫人为清瑜大妆。吉时一到,便由梁国国丈穆显主持,以公主之礼敬送清瑜一行。之后清瑜登上鲜花彩绸装饰的香车,仪仗开道,华盖殿后,一路风风光光的走上襄阳大街,往西城门而去。这香车虽然顶上笼罩着白纱,但是旁人隐约仍能见到端坐其中,盛装贵气的清瑜。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对着这雍容华贵的排场啧啧称叹。

    清瑜自然知道,梁国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她与襄王交好,更重要的是用清瑜的风光表示对陈国的礼节,为双方的调停预先做个场面。这堂皇富贵的装束与排场并不那么令人舒服,但是清瑜还是必须忍耐。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只想着做个金枝玉叶,能万事不愁。如今通过与襄王的一番交往,加上自己的经历,她才深切的感受到,作为一个皇族,身不由己的事情比起平民百姓来,只会更多。

    梁国为了郑重其事,派出了百余名精锐一路贴身护送,另有刚刚升了裨将的蒋应隆领二千军士前后护卫。加上宋、苗使节的护军,浩浩荡荡,极为隆重。

    邓厚与清远都换了侍卫的服饰,紧紧跟在清瑜的座驾之后。清远寻到了清瑜,便心定了下来,经过一夜休整,虽然人依然是瘦苦,但精神旺健了许多,此刻正用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四顾人群,丝毫不放松。

    邓厚紧跟在师傅身后,虽不说话,也学着清远的样子留神警戒。刚过了三娘牌坊,邓厚便见到了街边的杨氏夫妻,带着姿生堂所有的伙计在翘首以盼。邓厚心知这一去,恐怕再难有机会见面,忙朝他们点头示意。杨得广强笑着回应,而杨娘子则挽着杨得广的臂膀,低头欲泣。

    邓厚赶到清瑜的车旁,轻声说了。清瑜连忙拉开白纱,果然见到那熟悉的众人。她咬着下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轻挥挥手。车声辚辚,只交错的一瞬间,清瑜便看清了杨娘子那脸上毫无作伪的关切与伤心。清瑜心头酸楚,那待她如同亲生父母一般的夫妻,从此以后再见不知是何日。只希望他们能和和美美,杨娘子能平平安安诞下麟儿,一家人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

    这一盛大场面的结果就是,从驿馆到西城门,清瑜他们慢吞吞走了个多时辰。直到了西城门,清瑜这才从那高高的香车上下来,在这里她将换乘舒适的长途马车,踏上归国的旅程。

    清瑜被使女扶下来,便看到同样盛装的周景渊。他站在城门下,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藏不住那眉头流露出来的淡淡离愁。

    落后周景渊两步的,便是宋国文昌伯夫人与赵元婷母女俩,她们应该是来送文昌伯的。只是赵元婷一看到清瑜,脸上浮现出来的神情说不上是冷笑还是无奈。

    周景渊已经走上前来,看着清瑜,低声道:“一路珍重!”

    清瑜点点头,忽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袁梦可以给九公子写信吗?”

    周景渊一愣,他们二人身份、国别、乃至性别种种障碍,通信这样的要求,确实是不好答应的。不过转瞬他就立刻点头压低声音道:“朋友之间,鸿雁传书互通近况,自然是应该的。不过……袁梦还是送信到姿生堂,毕竟那是你的产业。凑巧的是,九公子也有一份股在里头……”

    清瑜闻言含笑点头。因为场面上人太多,两人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待蒋应隆前来催行,清瑜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登上了马车。周景渊看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车队,蓦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走进了自己心里。

    而清瑜回头望去,那渐渐变小的城门底下,黄袍少年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她叹一口气:这一去,山长水远了……

    以下不算章节字数:第二卷到此结束了。襄阳的生活虽然不久,但是对于清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回到成都的她,将面对怎样一个家?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金枝菜叶》第三卷: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一百二十五、还珠郡主

    这个庞大的车队里不仅有陈国皇女陈清瑜,还有宋国文昌伯赵伯延,苗疆二头人铁贡土司两位贵裔。再加上梁国正使向怀谨与副使蒋应隆这一文一武,活脱脱一副四国军棋。

    那向怀谨为梁国正使,这一路按照道理,他算是主人。不过他极为奉承文昌伯,一路上行止宿夜几乎都要问问赵伯延的意见。对于铁贡土司,向怀谨虽然表面恭敬,心底却是鄙夷对方是个蛮子,并没有过分热络。

    而对于清瑜,向怀谨是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堪堪保持着一定距离。清远对此有些担心,对清瑜道:“这位向大人,作为梁国正使,即便是表面功夫,也应该做一做的。襄王殿下为小姐做的那一番排场,明眼人谁不知道,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他一个臣子,理应顺应上意,尊崇着小姐才是。何必如此……”

    清瑜倒是并不在意,她与清远、邓厚在一块,自在很多。闻言笑道:“自古文人多清高,可能向大人不屑与我一个女童周旋吧。他不来与我说话,倒好让我们落个清静。将来见了咱们陈国的钦差,或许他自然就有话说了。”

    倒是蒋应隆,似乎是得了周景渊的嘱咐,对清瑜是十二分的着紧。不仅对于清瑜的安全紧张万分,还常对她嘘寒问暖。几次交道打下来,清瑜也对这个小将印象颇好。逢此乱世,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时代。虽然历来武将粗鄙,但历史上也不缺岳飞那样著有《满江红》流传千古能文能武的名将。蒋应隆言之有物,进退有据,连清远都背地里赞赏他。清瑜知道,此人能以弱冠之年,在武将如云的梁国冒出头来,这蒋应隆自然有几分能耐。

    两日后,车队便渐渐出了襄阳重兵护卫的范围,朝着梁陈两国边境深处前进。越往前走,就越是荒凉。

    第三日开始,车队众人一路上时有发现废墟焦土,或是断刃残枪,战争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众人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中午车队在老山镇歇晌的时候,遇到了从前线后撤的梁国军队。

    蒋应隆将那领军参将请来相问,才知道一日前陈国那边已经得了消息,陈国军队后撤五十里停战。梁国军队受襄王指示,亦要后撤五十里。如今梁陈两国边境,除了少数警卫的哨探小队之外,已经空出了停战的缓冲区域。

    既然陈国已经做出了姿态,众人心中的把握也就大了几分。饭后不久便又继续前行,车队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玉带河附近安营扎寨。

    一提起玉带河,清瑜便不得不想起牛头驿来,那一场暗杀与大火,很久之后都一直出现在清瑜的梦里。邓厚更是低头不语,他在牛头驿躲了三年,虽然日子过得苦,却不用做人奴仆被呼来喝去,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味道。一想到如今那里早已经化作一片焦土,无辜生灵长埋地下,邓厚便觉得身子发冷。

    清瑜想了想,便请清远去知会向怀谨一声,她想要去牛头驿遗址祭奠一下乳母顾妈妈以及那些无辜丧生的家丁、平民。向怀瑾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叮嘱要多带些人。蒋应隆闻讯,便亲自带了百人精锐护送,还准备了些简易的供品。

    当一行人到了牛头驿的原址时,都禁不住唏嘘悲叹。从前那自西向东沿河而建的十里长街早已经烟消云散,断壁残垣间,荒芜人烟,翠绿的春草已经拔得半人多高,野兔雀鸟出没其中,勃勃生机之下掩藏着无数冤魂……

    虽然没有香烛,清瑜仍旧诚心祭拜了一番。跟着前来的何妈妈神色落寞,她或者已经认不出这里是哪里。清瑜看着无喜无悲的何妈妈,忍不住心中刺痛,服侍自己那么久的乳娘顾妈妈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回到营地,清瑜伏在小几上不出声,或许是再次直面了死亡,她越发担心远在成都的父母。从前的她朝不保夕,无心顾及。如今却格外需要亲情的温暖。

    而邓厚则有些情绪低落。清远见状,拉着他到一旁小树林教功夫,好转移下这孩子的注意力。

    天色渐暮,营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清瑜听见,不由得起身观望。过不多久,果然见向怀谨蒋应隆带着一位陈国吴将军过来求见。

    清瑜心头微喜,忙将人宣了入帐。那吴将军见到清瑜,立即跪下道:“末将陈国镇东将军吴建锺参见郡主!末将接驾来迟,郡主恕罪!”

    清瑜见那吴将军身材魁梧,方脸重须,是一幅少有的南人北相。只此刻左臂上还有新扎的白布绷带,神色间也稍显疲惫。说来这人还是个熟人。上次她们一家到了牛头驿,不就是这位吴将军来接应的吗?清瑜曾听母亲提起过,这位吴将军是陈国保靖侯族兄,而保靖侯与父亲是有自幼一块长大的情分。清瑜忙虚扶道:“吴叔叔免礼!前时曾听母亲提起过,吴叔叔是国中大将,清瑜怎么敢当!”

    吴建锺顺势起身,垂头道:“见到郡主毫发无损,末将就安心了。前次在牛头驿,遇到那样的事情,也是我一时大意,连累郡主几个月来受苦。末将心中愧疚至极!”

    清瑜忙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此事怎能怪吴叔叔!吴叔叔怎么受了伤?要不要紧?”

    吴建锺连忙摆手道:“皮外伤罢了。战场厮杀,这算不得什么。”

    旁边的向怀谨见两人对答间,那吴将军屡屡称清瑜为郡主,心中好奇,插嘴问道:“吴将军,何故称呼清瑜小姐为郡主?”

    吴建锺自接了陈洪恺夫妻回到陈国,就受命回到两国边境领兵,之后的局面每况愈下,梁陈之战终于爆发,他浴血沙场,几次死里逃生。如今虽然得了上命,知道和平曙光来临,不过见了梁国人,心中不满那是免不了的。听到向怀谨发问,吴建锺只淡淡答道:“昨日,陛下已经下旨敕封大皇子为嘉王,封小姐为还珠郡主。并命我来接郡主还都。”

    向怀谨闻言心中暗做计较:这清瑜小姐人都还没到,封赏已经下来。说明陈国国主内心已经有了接受调停的意思。

    清瑜听了首先反应的则是:什么!?还珠?我还小燕子呢!皇帝爷爷怎么赐这么个封号,不就是失而复得吗?那么多饱学宿儒就不能取个不这么俗气的……继而一想,这年代没人受过琼瑶阿姨和芒果台的轰炸式重播,他们觉得这个词儿是很雅致的吧……自己从此要背上这么个封号,清瑜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向怀瑾连忙拉了蒋应隆一道给清瑜道喜。清瑜从浮想联翩中反应过来,场面上应付了一下。

    向怀谨便转而对吴锺建道:“吴将军,之前梁陈两国因为误中党项奸计,引得自相残杀,实为亲者痛,仇者快的恨事。此事的证据已经被我们掌握,而这次还珠郡主能有惊无险返回陈国,我们襄王殿下出力不少。殿下还特意请来宋国文昌伯与苗疆铁贡土司两位为使,为我们梁陈二国转圜周旋。不知陈国陛下的意思……”

    吴建锺看了清瑜一眼,清瑜微微点头。他便对向怀谨道:“此事我虽有耳闻,却未曾接到上谕。既然向大人提到,那么按照我的意思,接下来便是由我护送郡主与宋、苗二位大人入陈境。向大人一行先在此地稍候,待我回禀了等圣上定夺……”

    向怀谨闻言变了脸色,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梁国做到这个份上,军队也撤了,郡主也还回来了。陈国却要他这个正使在这里傻等!

    向怀谨语气一转,也变得强硬起来:“贵国如此对待襄王殿下的一片苦心,着实让人心寒啊。不知吴将军这个镇东将军说的话能不能算得数?我来前可是得了吩咐,清瑜小姐是金枝玉叶,我梁国的上宾,她的安全,需要绝对的保证。我可不敢贸贸然将小姐交给别人,谁知道吴将军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吴建锺眼睛一眯,浑身顿时散发出一种军人才有的凌烈杀气。向怀谨这话是看不起,信不过他这个镇东将军,言辞丝毫不客气,这都罢了。这向怀谨不过是一个藩王的长吏,两国邦交,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况且向怀谨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大国嚣张气焰,仿佛梁国求和,陈国就要立马迎上来附和。这将陈国国主的脸面摆在何地?这叫吴建锺如何忍得?

    蒋应隆立马腰间金刀一横,站到向怀谨身侧。同为武将,他自然很清楚感受到了吴建锺的怒意,立场不同,他也顾不得清瑜,只得强自出头对抗吴建锺。

    清瑜见双方刚见面就几乎刀剑相向,不禁扶额无奈:周景渊派了向怀谨这么个书生气重的人,陈国那边派的却是脾气不小粗豪胆大的吴建锺,这哪里是来谈和?分明是来为难清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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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9036《王爷嫁到》作者:火焰者:王爷,来嘛,你就从了偶,嫁偶不吃亏的(偷笑:偶绝对不吃亏)

一百二十六、郡主号令

    场面如此,清瑜只得高声道:“几位大人听我一言!”

    吴建锺虽然粗豪,但也不是一个笨人。如今他与郡主都还在梁国使团营帐里,万一事情弄遭,他也没把握平安带走清瑜。只是战场上的仇恨一时冲昏了头脑。听到清瑜出声,他便反应过来,缓缓收敛了怒气,朝着清瑜默默低头。

    蒋应隆见状也还刀入鞘,退后了一步。向怀谨虽然不大看得上清瑜这个几岁女童,但是到底记着襄王周景渊的态度,顺势下坡,拱手问道:“谨听郡主吩咐!”

    清瑜看着眼前几人,深吸一口气道:“几位大人不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上都是肩负着国之使命,诸位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两国国运,以及万千黎民百姓的性命,怎么能做如此意气之争?”

    向怀谨连忙道:“向某不敢!只是殿下一片诚心,特命我等前来,如今刚到边境,我们却被贵国吴将军三两句话打发回去,既不合情,更不合理。请郡主体谅我们为人臣的一番苦心。哪怕身被千古骂名,也不能辜负了我们殿下的嘱托,失了我大梁的脸面。”

    吴建锺反驳道:“向大人此言差矣。既然你适才说梁陈之战另有隐情,是党项人挑拨离间之计,那么首要之事,就是梁国陛下应当遣送国书,与我们圣上说明才是。万没有这般你们殿下想当然自派使节的道理。襄王殿下虽然是贵裔,却还不够格!”

    向怀谨听他这般直言,气得说不出话,只怒目而视,口中念道:“你……你……”

    清瑜冷下脸来,忍不住发火咆哮道:“够了!”

    众人一时呆住,看着清瑜不再做声。清瑜知道想要做个和事佬恐怕不容易,关键是这两个人都太轴,完全没有具备外交官应该有的素质。她当机立断道:“再争吵下去,只会不欢而散。你们都要维护各自主上的脸面,我虽能理解,却不赞同。既然你们谈不拢,那么此事听我分派!”

    说完,清瑜先转向吴建锺道:“吴叔叔,你是战前宿将,却不是治世文臣。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接我回国。所以暂时你便听我调派便是,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吴建锺一生金戈铁马,虽不至于是临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但也极其坚忍。冷不防被清瑜一迭声的教训了,他一时都懵了。

    清瑜然后转头看着向怀谨道:“向大人身负重任,自然是得殿下青眼有加的良臣,须知你这次出使陈国,最终目的为的是哪般?不正是议和停战吗?议和议和,重在一个议字。并不是你一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吴将军已经说了,等上报了皇爷爷,等他老人家定夺。你便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吗?”

    向怀谨一把年纪,哪里被这么教训过,闻言就要反驳。蒋应隆在他身后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向怀谨一滞,想到清瑜与襄王殿下情谊很不一般,只得强忍着怒气,问道:“不知郡主的意思是?”

    清瑜站起来,朗声道:“我的意思是,向大人把殿下的书信与党项人挑拨离间的证据交由宋苗两位大人带到陈国去。我们跟着吴将军缓行在后,只等了皇爷爷的旨意到了,再快马加鞭不迟!”

    吴建锺还想劝清瑜,被清瑜伸手止住。向怀谨不好作答,此时文昌伯与铁贡土司已经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文昌伯赵伯延在门口已经听到,连忙打圆场道:“小姐说得在理。如今梁陈交锋,说不好就是个两败俱伤。好不容易彼此有了心思要坐下来和谈,怎可如此意气之争,大家都一团和气,一团和气!”

    铁贡土司也出言道:“老向你也太急了些。我看不如就由我和文昌伯先走一步。你陪着小姐在后头慢慢走。既然陈国已经撤兵,也不是没有议和的心。你总得给人家一些思虑的时间,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向怀谨看了文昌伯一眼,后者也微微点头。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向清瑜拱拱手道:“那就依小姐调派吧。”

    吴建锺不发一言默认接受了清瑜的安排。

    文昌伯见状,这才笑着缓和气氛,道:“早就听闻清瑜小姐早慧,今日见到真章,才知道何止如此!”

    清瑜快刀斩乱麻倒是爽快,此时尘埃落定,听文昌伯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出格了。不得不圆场道:“赵叔叔过奖了。母亲一直教导我要温谨守礼。适才情急之下,清瑜失态了,请几位大人包涵!”

    文昌伯赵伯延点头道:“事急从权。诸位都是为国尽心,不必往心里去。对了,清瑜小姐的母亲陈夫人是复姓司徒吧?我若没记错,令堂是司徒礼大人的千金?我对司徒大人的学识一向钦慕有加,这次去到成都,少不得要上门求教一番。”

    清瑜对自己的外祖家并不熟悉,只隐约听父母说起,外祖父司徒礼并未入仕,却是个饱学鸿儒。她不知道文昌伯突然提这么一句,是有意交好还是怎么,只得谦词几句,便岔开了话题。

    文昌伯与铁贡头人这才一边一个与向怀谨、吴建锺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众人商量后,决定次日一早由宋、苗二国使者带着襄王手书与党项罪证,先去往成都。清瑜一行人在吴建锺的引导下,入陈境缓行,一旦有了陈帝旨意,便可再做打算。

    众人散后,吴建锺这才留下,与清瑜细说陈国的事情。原来自从梁陈两国战事爆发,陈国朝廷就陷入壁垒分明的两派。主站的一派自然认为此事关乎朝廷的脸面,梁国已经得了襄阳,却还得寸进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而主和的一派却坚称陈国比梁国孱弱,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么突然与梁国打了起来,是在以气性赌国运,非智者所为。两派争执不下,关键人物大皇子陈洪恺便做了磨心,别有用心的人便暗讽大皇子陈洪恺行事不端,为国家引来这样大的灾祸。陈帝虽然一直站在陈洪恺的一边,但是,三个多月以来,连给大皇子陈洪恺的封号都定不下来,说什么都有人反对,这才拖延至今。吴建锺也是今早得了族兄保靖侯的飞鸽传书,才提前知晓。正巧又接到前方线报,知道清瑜她们到了玉带河的消息,这才过来想着能不能见机行事,能带走清瑜是最好,谁知那向怀谨不是个好糊弄的。

    清瑜微微叹口气问:“那如今父亲封了嘉王,按照这个嘉的意思,应当是好的了?”

    吴建锺点头道:“虽然嘉王殿下封王的具体内情我还不清楚,不过连郡主您也一并赐封了,可见陛下对嘉王殿下还是很信任很疼爱的。”

    清瑜闻言嘘了一口气。想了想,这才试探问道:“梁国有意与我们陈国联手反攻党项报仇,吴叔叔是老军旅,依你看,皇爷爷会答应吗?”

    吴建锺皱了皱眉,斟酌道:“若真是证据确凿,我看倒不无可能。梁国能借此巩固关中,而我们陈国也能伸手陇南,彼此都有益。不过……党项挑拨这说话到底有几分准,还真不好说。”

    清瑜摇头道:“千真万确,连我也被算计在其中。此事是我亲历,并非襄王一面之辞。”遂将事情经过仔细说予吴建锺听了。

    吴建锺闻言,这才做了正色。他脸上浮现一丝希冀,不无向往道:“自从‘卖’了襄阳,我们陈国无时不刻都在期待有一日能重出岐山,不再窝在蜀山谷地。若是此事成了,那将是开疆拓土的不赏之功!”

    清瑜点头道:“之前我还琢磨此事不容易,如今父亲处境这样艰难。一旦梁陈议和,恐怕之前主战的他就难做了。即使皇爷爷爱护,恐怕终究架不住小人非议。我想请吴叔叔立即将此事秘密通知父亲,让他到时候主动提出联大梁攻党项,以便能在逆境翻身,重新掌握主动权!此事事关父亲今后在梁国朝廷的地位与话语权,请吴叔叔一定帮忙!”

    吴建锺一震,他这个带兵打仗的在政治上还是幼稚了些。眼前这位几岁大的郡主竟然能想到这么深,他顾不得惊诧,忙起身道:“我立即修书飞鸽传书给保靖侯爷,他与嘉王殿下最是交好,定然会第一时间送到殿下手上。事不宜迟,我即刻就去办!”

    清瑜点头,郑重送他出了营帐。

    望着吴建锺飞身上马远去的背影,清瑜有一丝担忧。她那可怜的父亲在梁国当了质子近十年,好不容易回国,还在牛头驿经历了刀山火海,才死里逃生。回到陈国,竟然三个月都没有封号,一想到父亲那张愁苦的脸,清瑜心里就难受。她当然知道,父亲的爵位,荣宠是她们一家的生存基础。她必须竭尽所能为父亲打算,换言之,也是为了她自己打算。晚风吹来,拂动清瑜的发丝,她默默祈祷,自己的筹谋,能为父亲解忧。

    明月入云,天地无光,暗处一个影子来到清瑜的身后。

一百二十七、皇叔你好

    清瑜听到脚步声,猛的回头一看,原来是清远。她拍了拍胸口嗔怪道:“清远师傅,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清远温和笑道:“我说过要时刻保护小姐的安全。天色晚了,小姐还是早点歇吧。初春的晚风还是凉得很。”

    清瑜叹道:“还没回到成都,就听见父亲那边的消息,却是不容乐观呢。我一时之间还真睡不着。”

    清远想了想道:“那我陪小姐聊一聊吧。白天赶路,人又多,有些话我早想对小姐说道呢。”

    清瑜忙将他引进营帐。两人案前坐了,清远盯着油灯,踌躇问道:“如今小姐归国在即,也封了郡主,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清瑜一愣,之前的经历容不得她规划长远,她只能集中精力面对眼前复杂的情况。而现在,的确是到了一个可以打算今后的时机。

    想到自己的未来,以及她对玄明承诺过,由清远实践的对道门的支持,清瑜不禁心中有些忐忑。她自问当初答应玄明的时候并不诚心,只是彼此利用罢了。直到玄明慧有因为助她投生殒命,她才惊觉自己责任重大,加上如今清远一路扶持关心,她再也撇不开这层关系。

    沉思片刻,清瑜才小心道:“不瞒清远师傅说,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还没有静下心来好好考虑将来。眼前的情况,首要便是父亲稳住地位,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之后才能顾及到其他。况且我如今不过四岁,许多事情也轮不到我来管。我的意思,清远师傅能不能在成都找处道观,先经营着。将来等我大些,再为道门筹谋。”

    清远摇头道:“这些就是小姐不说,我也知道的。小姐以为我是在为我道门着急吗?师傅曾经说过,小姐既然答应了他,绝不会背信弃义。恢复我道门的荣光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先唐道门付出几代人的努力,也不过是荣宠一朝。清远穷一生之力,也不敢存了太大的奢望。只盼小姐能得天命,助我一助。我担心的是小姐!有一句,清远顾不得欺君之罪,也要对小姐言明。自古皇家无亲人,小姐即便贵为郡主,若不早做打算,将来自身的命运,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清瑜一愣,叹口气道:“清远师傅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就是想要筹谋,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清远看着清瑜,忽然低声问:“小姐看襄王殿下这个人如何?”

    清瑜有些诧异清远忽然扯开话题,不过她还是据实回答道:“襄王殿下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少有的英才。目光长远,抱负不小。清远师傅怎么突然这么问?”

    清远咳嗽一声,微笑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不过我想提醒小姐,如今世上终究是男尊女卑,小姐即时贵为郡主,将来的一生,还是要靠郡马的作为……”

    清瑜一怔,她不是不知道,在这封建王朝,女人的地位终究比不过男人。清远的意思是,自己的婚事……襄王……她从前总觉得这具躯壳年纪尚幼,不用这么早操心终生大事。不过清远说的对,自己这个身份,若不早定,将来结局好的,不过嫁个世家子弟,万一走霉运,就是被嫁去和番也不是没有可能……昭君怨千古传唱,要是落到那一步,自己后悔可就迟了!

    不过即便是清瑜欣赏襄王周景渊,对方终究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她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想到要跟对方谈婚论嫁,这事想起来可够别扭的!

    清远见清瑜不自在,连忙道:“这事我只是随口一提,小姐留心就好,毕竟就算是皇家定亲早,小姐也还有几年考虑。与其托付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倒不如襄王殿下这般与小姐共过患难知心体己的人。”

    清瑜心乱如麻,如果依照她平时凡事利益导向的思维方式,这事的确值得她考虑。但是一想到与周景渊结交经历的点点滴滴,清瑜却不愿意纯粹为了自己这样去做。这一刻,清瑜才真的发现,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再坚强也好,再自私冷酷也好,面对爱情婚姻,她还是希望能纯净感性些,不要掺杂那些是非利用。

    清瑜对清远点头道:“谢谢清远师傅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早做打算的。”

    清远这才含笑告辞,出帐去了。

    清瑜被清远这番话弄得更加睡不着,翻来覆去,眼睛刚眯不久,天就亮了。

    外头渐渐响起车马喧闹,起营拔寨的声音。清瑜知道这是宋、苗二位大人赶早出行,她复又朦胧睡去。

    直到日上三竿,向怀谨来催了,清瑜才磨磨蹭蹭起来。等使女伺候好穿衣梳妆,清瑜才出来见了这位正使大人。

    向怀谨禀告道:“拜见郡主!虽说我们议定了是缓行,到底还是要每日走上一段路程。不过不用赶路罢了。若都像今天一般午间才走,不是刚出发就要扎营了?”

    清瑜打定主意要给陈国留上足够的时间准备,便愁眉对向怀谨道:“我今日觉得很不舒服,不知道是前几天赶路造成的,还是水土不服吃坏了东西。今日不动身也罢,就在此地多休息一日吧。”

    向怀谨嗔目结舌,原来昨日这小郡主貌似两方都不偏袒,实则还留了后手。宋苗两位大人走都走了,她就变卦。但是人家说不舒服,向怀谨也没有办法。只得又去宣医问药,这一日的行程便这样耽误下来了。

    次日好不容易启程,清瑜又是花样百出,一时车快了头晕,一时路颠了恶心,这一路上向怀谨、蒋应隆伺候姑奶奶一般忙前跑后,本来三天能到达州,计划缓行拖到五天,最后硬是花了八天时间!

    当看到达州城墙出现在渐暮的天穹下时,向怀谨长出了一口气。吴建锺已经提前拍马上前,入城通报去了。

    众人便在城外暂歇。清远随着师傅玄明游遍九州,这蜀地人杰地灵,他不止一次来过。这会正与邓厚清瑜说起这里的风土人情。莫说邓厚这个一辈子没有离开梁国的半大小子,就是有着两辈子见识的清瑜,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清瑜心里还是有事,她估摸着,陈国方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怎么对待这次议和调停,该有个章程了。希望自己的一番筹划能有效果。

    果然没过多久,众人便见达州城门大开,锦旗飘飘,仪仗煊赫。头前几匹健马飞奔,引着两架豪华马车迎了上来。老远便能看到一个斗大的“甘”字印在明黄旗帜上……

    清远只见这排场,便已经猜到,低声对清瑜道:“看样子,陈国这边派来的是甘王!”

    “甘王?”清瑜对陈国的皇族一概不了解。也不知这个皇叔什么来头。

    清远点头解释道:“甘王行五,是胡贤妃所出。算是很得宠的皇子。尤其他人缘不错,与陈太子,还有三皇子巴王都关系不错。要知道,太子与巴王,一个占着大义,一个能文能武,在朝中各有支持。陈帝年事渐高,有心思的皇子都在暗中动作……”

    清瑜心头无奈,怎么又是夺嫡?自己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好歹过几天安生日子,偏偏自己老爹还是个庶长子,千万别被拖到这个泥潭里。老天保佑皇爷爷长命百岁!

    百盟书

    向怀谨眯着眼睛,他自然也认得出这皇子排场。看来陈国这边还是给了梁国面子。要是随便派个武将伯爵的,那就落了襄王殿下的脸面了。

    甘王陈洪镜虽然行五,却只比大皇子陈洪恺小了不到两岁,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母亲胡贤妃位份不低,但是为人低调。连带教养出来的这个儿子也是温和纯良,风评一向颇佳。这次甘王受命前来与梁国议和,也是因为他一向不偏不倚,是几方势力都能接受的中间人物。

    陈洪镜心里却自有小九九。按理说,他的出身气度,文才武艺都是上上之选,只可惜前头还有几位哥哥压着,平素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如今捡到这么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怎都要好好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才是。陈洪镜再联想起自己行前,大哥陈洪恺为了他那失散的女儿特意拜访自己,题外还说了不少,那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这位大哥赴梁国做质子已近十年,兄弟俩并不熟络。如今陈洪恺回到成都,在朝中并没有经营,但他的出身更比自己高了一筹。如果真得了这位新封嘉王的大哥相助,那么自己也有争一争那把皇椅的资格了……

    想了这么一通,甘王车驾也到了近前。早有内侍上前,将这位钦差王爷扶下车来。

    清瑜领着向、蒋两位恭候在前。等那身穿明黄蟒袍,个子高高的人影缓步近前,清瑜忙跪下拜倒:“清瑜拜见皇叔!”

    甘王走快两步,双手一托,将清瑜拉起,含笑道:“侄女儿多礼了。快让皇叔看看,这些日子可曾受苦了?”

一百二十八、面圣准备

    清瑜应声抬头,果然见这陈国皇子都是美男子,自己的父亲精致忧郁,而这位皇叔则是器宇轩昂,轮廓分明,气质还是极具亲和力的那种。

    清瑜摇头道:“虽然有些波折,倒算是有惊无险。劳各位长辈挂念了。”

    甘王点头道:“好孩子,人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得的是你小小年纪,遭逢大难,还能一路顺利平安。如此逆境宠辱不惊,倒真有你父亲几分风采。如今好了,我们的还珠郡主终于回家了,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上车吧。”

    立马有内侍闻言上来引着清瑜往后头马车上去了。甘王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向怀谨。

    向怀谨上前拱手道:“梁国襄王殿下座下向怀谨,蒋应隆拜见陈国甘王殿下!”他并不下跪,只因自己代表的襄王,从情理上说,两者是同等地位。

    甘王早料到如此,他也不生气,只是点头道:“向大人免礼!这次我侄女儿能平安归来,还要多谢大人的一路护送。如今天色不早,本王在达州城内有一所别院,虽然算不得富丽堂皇,倒还有几分雅致。向大人、蒋将军,请!”

    向怀谨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这甘王只感谢他护送清瑜之德,又不请他们去驿馆,却直接引到甘王别院,这里头虚虚实实,饶是向怀瑾政治经验丰富,一时也费思量。不过以甘王之尊,若说是来接侄女儿就于礼不合了。他亲自出城来迎接,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这个襄王使节,算是给足他们面子了。

    甘王礼数尽到,也不去管向怀瑾的踌躇,立时返身登车回城。向怀谨虽然是襄王代表,到底是个臣子身份,奈何不了甘王殿下,只得带队跟上。他出使之前还信心满满,谁料接连在清瑜与甘王面前碰壁,心中窝火,偏又不得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甘王为清瑜准备的四驾马车豪华阔大,只比甘王的马车略小,算是十分抬举这位小郡主了。清瑜刚登上车,便有一位妙龄侍女与一位中年妈妈拉开车门出来迎接。清瑜一见那侍女立刻惊喜的叫道:“木樨!怎么是你?”

    原来车里这妙龄侍女正是陈夫人身边最信赖的木樨。这次被嘉王夫妻特地派来迎接清瑜,并一路服侍。

    木樨泪盈于睫,立即将清瑜扶进马车坐下,自己跪在清瑜面前哭道:“都怪奴婢照顾不周,才让郡主在牛头驿失散。天幸郡主福缘深厚,逢凶化吉。请郡主允许奴婢将功折罪,从今往后一心一意侍候郡主!”

    本来那次回国是木樨伺候清瑜,后来木樨晕车得厉害,这才换做了何妈妈的。木樨后来死里逃生,心中却将此事当作了心病,觉得自己辜负了陈夫人的托付,害了小姐,心中羞惭不已。故而这次闻说小姐平安归来,立刻请缨前来迎接。

    清瑜笑道:“这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弱女子,能打得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吗?我并不曾怪过任何人,你快快起来。”

    那位中年妈妈扶了木樨起身,这才上前见礼道:“奴家韩氏,见过郡主!”

    清瑜点头,看向木樨。木樨忙介绍道:“这是从前司徒府里在司徒老夫人面前伺候的韩妈妈,因上次牛头驿遇袭,咱们府里许多心腹家人都横遭不幸。咱们夫人……王妃面前缺了得用的人,司徒老夫人这才派了诸位妈妈姐姐来帮衬王妃。韩妈妈原是在司徒府伺候过王妃的,与王妃有十数年的主仆之情,是最稳妥的。这次王爷王妃特地差了我们来接小姐。”

    清瑜这才知道,这是外家的奴仆,既然她是外婆面前伺候的,又深得母亲信任,忙郑重道:“有劳韩妈妈了!”

    韩妈妈早听木樨说起,她们府里这位小姐早慧,今儿个一见,竟比一般官宦人家长成的闺秀还要稳重几分,心底暗暗称奇。口中连忙谦辞道:“郡主客气,本是奴家份内事!”

    马车转向朝达州城里去,清瑜低声问木樨:“可知道接下来如何安排?咱们什么时候回成都?”

    木樨忙答:“来前我们得了王爷的吩咐,行止都听甘王殿下安排。甘王殿下知道郡主归心似箭,依他的意思,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在达州歇一宿。明儿一早他再派人送咱们回成都。甘王殿下要在达州与梁国使节会商,什么时候有个结果还难说。我们也不必在此久候。”

    清瑜点头道:“那就好。”到底是见了自己人,清瑜一直悬着没落地的心也安下了,精神早已经疲惫不堪的清瑜一放松下来,就再也忍不住瞌睡,就这么一段不长的入城之路,她竟然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睡熟了。

    木樨看着清瑜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掩饰不住的疲累,微微叹了口气,对韩妈妈做了个手势。两人便一头一脚两边护持着清瑜,让她安全舒服的睡一会。

    马车到了甘王别院,众人这才分别下车。清瑜被木樨抱在怀中,有些睡眼惺忪。甘王见状,便命管事的将这一主二仆送到收拾好的西院里休息,自己设宴款待向、蒋二位使者去了。

    木樨将清瑜安顿好,忽听外头韩妈妈疑惑的声音:“你们二位是?”

    木樨忙打了帘子出去,果然见到了清远同一个男孩子站在院门口。只是几个月不见,清远已经瘦得让木樨差点认不出来了,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仍然那样夺目。木樨忙上前解释道:“韩妈妈,这位是王爷的方外知交清远师傅,一直在外打探小姐的行踪,所以您没见过他。”

    清远对木樨有些避忌,只对韩妈妈拱手道:“郡主有劳诸位好生看顾了。我带着我的弟子就在外院歇下,若有什么事只管命人来叫我。”

    韩妈妈倒是听嘉王妃提过此人,闻言客气点头道:“今晚在这甘王别院,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只明日一早我们出发时,再请道长过来与我们会合吧。”

    清远这才带着邓厚急忙走了。木樨看着他躲自己如同瘟疫一般,心中酸楚。韩妈妈倒没注意木樨的神色不对,只提醒道:“王爷王妃命姑娘嘱咐郡主的话,姑娘可别忘了,今日郡主累了睡得早,明儿路上姑娘可得好好分说分说。”

    木樨忙神情一紧,点头道:“谢韩妈妈提醒。木樨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敢忘了这件大事的。”

    两人打了些热水轻轻给清瑜擦了擦,也不再惊动甜睡的清瑜。就这么让她安睡一夜。

    第二天早晨,清瑜醒来的时候精神特别好,几个月以来的忧虑、担心,至少在目前来说不用惦记了。崇山峻岭的车行也到此为止,再往成都走就是宽敞平坦的官道,她也不必再忍受那颠簸之苦。

    韩妈妈早早就起来准备车马,木樨守着清瑜,见她醒了,即刻命使女们伺候穿衣洗漱。等清瑜用过精致的早点,便由韩妈妈领着去给甘王道别。

    甘王昨夜酒醉,没有召见清瑜,只命有头有脸的管事带了赏赐出来,叮嘱了路上注意的事,又派了自己的一支王府护军护送她们回成都。

    清瑜礼数做到,也就不多耽搁,会合了清远邓厚,赶在辰时便上了路。

    这回清瑜总算舒服了,整个车队都是自己人,她也不必再想着法子跟向怀瑾拖时间。

    韩妈妈对木樨做了个眼色,便打了车帘,坐到马车外头去了。清瑜有些疑惑,看了看木樨。木樨忙道:“来前,王爷王妃有几句话要我带给小姐。之所以不等小姐回到王府面授机宜,怕的是,圣上直接召见郡主!”

    清瑜一愣,脱口问道:“陛下怎么会直接召见我?”

    木樨压低声音道:“郡主有所不知,之前殿下因为牵连着梁陈之战的起因,引得朝臣议论,封号就定不下来。七八日前,忽然圣上一道圣旨,封了殿下嘉王,并同时封了小姐做还珠郡主。这时我们才得知,圣上已经有了小姐的消息。王爷之前没少派人去梁国,想打探小姐的消息,都空手而归。谁知道圣上有这样的眼线?王爷的意思,依他对圣上的了解,能这么不见人就给小姐封号,必定是早对小姐的经历有了些底,要么是极其喜欢小姐,要么是对小姐在梁国的事情感兴趣,无论如何,召见小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清瑜闻言一阵紧张,虽然她与陈帝是祖孙俩,但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天知道到时候那位皇爷爷会问些什么!清瑜忙求助似的看着木樨。

    木樨明白,依旧压低声音道:“王爷王妃要我嘱咐郡主,第一不可隐瞒。第二,不可娇妄。第三,不可自作聪明!”

    清瑜默然点头。

    木樨继续嘱咐道:“面圣的礼仪,韩妈妈一路上会指导小姐。当年王妃大婚前,她是陪着宫里的女官一直在侧的,那些东西她都熟悉。宫里的人事,各宫娘娘以及诸位皇子大致的关系,王妃已经仔细跟我说了,稍候由我来给郡主介绍。至于殿前对答的细节,还请小姐要好好琢磨一番。若是能讨得圣上的欢心,那对王爷王妃,还是郡主自己都是一件大好事。”

    清瑜一时有些头疼,郡主这份工作的考核面试也太难了点吧!

一百二十九、成都在望

    还珠郡主的车队离开没有多久,甘王便在爱妾的服侍下起来。他昨夜宴请向怀谨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那向怀谨席间旁敲侧击问了不少,甘王有心晾他一晾,装作不知道,只是频频劝饮,故而喝得有些多了。

    刚将衣服穿好,外头就有内侍禀告,说是达州城的娄管事求见。因甘王在达州有些产业,故而派了一个得力的管事在这边,听见是他,甘王便召了进来。

    那娄管事平素天高皇帝远的,在达州城仗着甘王的旗号,颐指气使惯了。只如今正主到了,他这个狐假虎威的,立马歇火成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儿。一进屋子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结实的响头道:“小的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甘王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问道:“一大早的有什么事?不是早就吩咐了要你下午过来对账吗?”

    那娄管事堆笑道:“殿下恕罪。小的没有事情怎敢违背殿下的吩咐?实在是,有件事事关重大,小的做不得主,恰逢殿下移驾达州,这才立马前来禀报。”

    甘王知道达州因为地理位置类似襄阳,虽然远不如襄阳富庶,但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也不少。他在达州的产业经营得也不错。这娄管事算是个有能力有眼色的,便问道:“有事快说,我待会还有正经事。”

    娄管事忙将来意说了。原来娄管事掌管着甘王名下的货栈名唤富顺宝号。与不少商人都有些生意往来,尤其是因沾着甘王的光,这富顺宝号不仅能弄到不少官造的好货,陈国境内商道也是畅通无阻。几年经营下来,也是达州首屈一指的大货栈了。

    从前来自北方草原的皮毛牛马,因为蜀地交通不便,大多走的长安洛阳襄阳一线。自打梁陈交战,这条商道就不太顺了。北方的货物走达州的便渐渐多了。这娄管事见到生意蒸蒸日上,甘王这边好交代,他自己也能扒拉下不少进账,自然欢喜得很。谁知这好日子没几个月,便传来了梁陈议和的消息,偏偏还是他主子甘王主理这事。

    因关系到国运,娄管事虽然腹诽,倒也想过去阻止,只是感叹从今往后油水少了。恰如犯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几天前,忽然有一帮西域商人找上门来,想跟富顺宝号做个长久买卖。娄管事仔细一了解,吓了一跳。原来那西域商人开口就是一年二十万张毛皮,五千匹马,两万头牛,五万只羊的大手笔。

    娄管事只一想到这么大一批货物从他手中转手,就是随便划拉一点入自己的腰包,那都是一大笔横财!娄管事心思立马就活动了。那些西域商人也知情识趣,送了娄管事好大一笔礼金。见钱眼开的他便趁着甘王到了达州的机会,来禀告此事,毕竟,关系到如此巨额的交易,他这个管事的是做不了主的。

    甘王听后眼睛一亮。要说他这个王爷缺钱吧,倒真不缺。陈国本就富有,陈帝封赐儿子也大方,甘王又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自己府里的进项每年都有大笔富余。但是,若说甘王缺钱吧,他还真缺。如果甘王真的要问鼎龙庭,那么往后朝廷上的经营,人心的收买,铺眼线,养食客,蓄兵马,哪样不是无底坑?甘王在达州的产业虽说做得还算不错,但是也不过万两银子的层级。要是这笔生意成了,那么往后一年一年,百万两的进项那都是保守估计……

    所以甘王不得不心动!

    不过毕竟是件大事,甘王细细考虑了一下,便示意娄管事近前,低声道:“这件事若是便宜,自然是要做。我不做,别人也会做。只是你得我给打听清楚了,这伙西域人是什么来头,他们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价码大概是个什么情形。查明白了速速来回我!你先好生招待着,稳住了。”

    娄管事忙不迭点头道:“小的省得!小的探过那些西域人口气,说是藏蒙边境的游牧人,这些牛羊皮草也是在部落里收换来的。他们的意思是,金银现讫也可,若是不方便,直接茶绸铁器以物换物也行。我看着那伙人倒也诚心,才敢来禀了殿下。小的这就去查清楚,问明了章程再来回禀殿下!”

    甘王满意的点点头,娄管事这才欢欢喜喜退下。

    甘王心情大好,觉得最近时来运转,朝堂上他被委了钦使调停两国战事,生意上又来了这么大一笔买卖。是不是预示着他扶摇直上指日可待呢?他将袖子一挥,笑道:“今天本王心情好,来人,请梁国襄王使节到花园赏春!”

    达州城马市口一所两进宅院里,那娄管事口中的西域商人便暂时落脚此处。此时正屋里只有两个大胡子壮汉在说话,一个年轻的有些急躁道:“少主人的传信说得那样紧迫,只教我们速速攀上陈国的大买家,难道是襄阳那边郭老出了事?”

    年长的一个叹了口气道:“怕的就是这个。今年风调雨顺,牛羊满圈。要是商路不通,卖不出去,叫少主人到时候怎么跟族人交代?咱们党项人休养生息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少主人正需要培植威望,这时候可不能出乱子!希望陈国这个甘王,看见这块肥肉,能有好胃口。”

    那年轻汉子有些忐忑道:“南人贪鄙,三哥咱们是不是再添点东西送上?”

    年长汉子摇头道:“咱们主动找上门已经姿态够低了,再要奴颜媚骨一些,生意上的价码就不好谈了!如今只能等着鱼儿上钩……”

    从达州到成都这接下来的旅途,清瑜比起从前更累,不仅要跟着韩妈妈学那宫廷礼仪,还要仔细牢记木樨转述的宫中人事。尤其是后者直听得清瑜头疼。诸如哪宫的娘娘什么喜好,什么禁忌,跟谁关系好,跟谁又有过节;各位皇子的性格处事,娘娘们的外家,皇子们的妻家,林林总总,如一团麻纱,绕得清瑜头大如斗。

    连邓厚都奇怪,怎么清瑜变得这么文静,只乖乖待在马车里,也不像从前一样老叫他去说话解闷了。

    清远约摸猜到一些端倪,他又不愿意对着木樨,也就不说话,只带着邓厚闷声赶路。

    一行人走了四天,便到了离成都六十里的红芦荡。眼见过了今晚,就能入都城,进王府,正声名。清瑜内心不免有些小小激动。

    四天的时间,在韩妈妈和木樨的轮番轰炸下,清瑜总算是从郡主速成班顺利毕业。虽然比不得那些自幼养在王府里的堂姐们,不过好在清瑜聪明,又有超越时代的宽广见识,故而能做到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连见多识广的韩妈妈都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小郡主。

    车队扎营就在芦苇荡边上,用过晚饭,清瑜终于能走出营帐,望着眼前抽着绿芽的青葱芦苇荡,清瑜长长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青草味糅合着温新的水汽,浅浅侵润着清瑜。那一口在车厢里憋出来的闷气,终于能排遣个干净。

    “郡主!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传来邓厚那熟悉的声音。

    清瑜回头,就见到一身侍卫打扮的邓厚,正浅浅的对她微笑。清瑜一时有些失神,几个月前自己落水得救后的那个早晨,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间,她恍惚觉得邓厚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从前的那个男孩沉郁不爱说话,心里总是装着沉甸甸的往事;从前那个男孩不能受到刺激,否则就会神情扭曲恨意满怀;从前那个男孩色厉内荏,误杀一个该死的地痞无赖也会怕得睡不着觉患得患失。

    但现在不一样了,邓厚与清瑜经历了襄阳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变得成熟稳重,变得敢说敢做,变得自信自立。究竟是因为得到了与自己之间那份亲情?还是得到了与清远之间那份恩情师生情?或者是因为到了陈国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希望?清瑜说不清,但是她很开心看到现在的邓厚。

    清瑜对邓厚回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道:“我就在这里放松放松,这几天在马车里闷坏了。哥哥,今后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清瑜吧。我们曾经说过的,这份兄妹之情永远不会变,无论我是孤女还是郡主,你都一样是我的哥哥!”

    邓厚眼睛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睛忍住,点头道:“有些东西我们放在心里就好。如今你跟从前不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一个称呼而已,何必为了这个惹麻烦。在我心中,妹妹是你,郡主也是你。不论我叫你什么,你都是我心中那个你。”

    或许是害怕自己情绪失控,邓厚借口有事,掉头跑开了。清瑜看着邓厚的背影,心里头暖暖的。

    清远走近,低声问道:“郡主,回到成都之后,打算怎么安排他呢?”

    清瑜一愣,她之前没有仔细想过。总不能让邓厚留在嘉王府,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虽然情如兄妹,却身份悬殊,这还真不好办……

一百三十、回归王府

    清远低声道:“邓厚心中所想所念的,你我都清楚得很。如今回到成都,总不能让他跟我到道观里过日子。只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待在嘉王府里也不好。要是郡主没有好办法,那等回到成都,我跟嘉王殿下好好商量商量吧。”

    清瑜点头道:“多谢清远师傅。哥哥年岁不大,心性还没定下来。我只一想到他为了他一家的血海深仇背负了这么久的压力,就替他辛苦。清远师傅收了他做弟子,也要适时开导开导他才好。”

    清远含笑点头。

    木樨寻了过来,见清远与清瑜在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对清瑜道:“郡主,明儿到了成都还是许多事情。韩妈妈的意思,建议您今晚早点休息,养好神。再说,这水边风大……”

    清瑜笑道:“我知道了。这就跟你回营帐去。”

    清远朝着清瑜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木樨眼角飘忽,见他走远,才微叹口气,拿着披风上前裹了清瑜,两人一道回了营帐。

    第二日一早,车队便拔营起行。刚走了个多时辰,便遇到了从成都前来迎候还珠郡主的嘉王府护军。昨日甘王护军早派快马递了消息,故而今天天没亮,嘉王陈洪恺便命令由陆管家带着自家护军前来迎接。两下里人马一接触,只稍停顿,便合作一处,往成都开进。

    陆管家来到郡主的车前,语带哽咽的拜见了清瑜。清瑜忙召了这位府里最忠厚的仆人入车内叙见。

    陆管家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内脚步踉跄,木樨忙一把扶住,对清瑜解释道:“郡主,在牛头驿的时候,因为拼死保护王妃的车驾,陆管家的左脚给贼人砍了,后来回到陈国再医治就误了时机,后来落下了毛病……”

    清瑜闻言有些痛心,陆管家对于主人的一片忠诚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惜这位管家正值壮年,如今落得个残疾……清瑜忙道:“难为陆管家了!既然不方便,何必跑来这一趟?”

    陆管家忙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就是王爷不派老奴来,老奴也自告奋勇跑这一趟。小姐前次走散之后,府里上下谁不伤心难过?老奴算是看着小姐出生长大,比那些人还舍不得。偏偏咱们府里在牛头驿折了大部分人手,就是老奴这个残废人也不得不留用着,王爷王妃的日子多难!那些日子看着王爷眉头紧锁,王妃悲伤流泪,老奴都……”

    虽然陆管家这番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清瑜还是看得出这个中年人是真心诚意的担心自己与效忠王府的。她连忙劝慰道:“如今都好了,我平平安安回来。从今往后,咱们府里就一家团聚,再不会有那让父亲烦恼,让母亲伤心的事儿了。陆管家千万不要小看自己,只是腿脚有些不灵便,哪里就说得是残废这么严重?不说如今府里缺不了你这样忠诚实在的,就是将来人手补齐了,那也得陆管家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坐阵。”

    陆管家有些惭然道:“老奴这幅样子,出去实在是丢了咱们王爷的脸面,哪里还有脸待得下去?”

    清瑜摇头道:“这话不在理!陆管家这是奋身保护我母亲留下的伤,出去不仅不丢人,还是大大的光荣!外头的人知道了谁不夸赞一声你忠心为主?再说,我们嘉王府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的吗?”

    陆管家本来心中沮丧,听了清瑜这一番道理,这才踏实下来。感激道:“我有幸到了咱们王府里当差,真是上辈子修了福。不仅王爷王妃通情达理,就是郡主也不拿我当外人看,老奴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这份恩德……”

    清瑜止住了陆管家的话,笑道:“陆管家说我不拿你当外人,怎么说起这些外道话来?你这趟来,可是父亲母亲有话托你捎来?”

    陆管家郑重点头道:“郡主真是聪明。之前韩妈妈木樨姑娘去接您的时候,想必跟您说了朝局的形势。昨儿得了您今天进城的信儿,宫里头贵妃娘娘就下了旨意,要王爷王妃带着您入宫。说是她想见见您这个未曾谋面的孙女。王爷想着,贵妃娘娘最是谨慎稳重的,您还没到,娘娘就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恐怕有圣上的授意在里头。可见之前咱们猜的没错。待会回到王府,人多嘴杂,咱们王府里的下人也是后来回到成都填补来的,怕有些眼线在,王爷王妃不好说话。所以叫我事先透个底给郡主!”

    清瑜点头道:“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能跟父亲母亲一道入宫,总比我一个人单独去的强。”

    几人就这事,又商量了个把时辰,外头清远已经来知会,前头不远便到了成都。陆管家忙下了马车,前头张罗去了。

    成都,唐朝时叫做益州,那时候便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有“扬一益二”的美誉。自唐代以来,虽然各地战乱频繁,但是成都偏安蜀地,受到的影响并不到,发展到如今,更是繁华富庶。杜甫诗赞“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清瑜从前在课本里读到,曾幻想过那是怎样一种盛景,如今,春意正浓,花开正艳,清瑜虽只是撩开车帘,惊鸿一瞥,也忍不住被这锦官城缱绻的春光陶醉了。

    马车辚辚,入城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停下。只听外头有内侍尖细的声音高声叫道:“还珠郡主驾到!”车门被外头推开的刹那,清瑜差点没有落泪,几个月以来的艰辛,多怕没有机会回归王府,还好她坚持住了,这一天终于到来。

    见清瑜有些愣神,木樨扶住她低声提醒道:“郡主,王爷王妃在府里等您呢……”

    清瑜忙定了定神,在韩妈妈与木樨的引导下,下了马车。作为嘉王府的郡主,她的车驾是直接从中门进来。这会马车便是径直停在了正厅外。首先映入清瑜眼帘的就是花团锦簇的庭院,前头正对着轩敞气派的正厅,两边则是迂回繁复的回廊,抬头看去,后头还有层层叠叠的院宇。与曾经生活过三年的汴京质子府相比,这里的形制,格局,气度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与镇藩襄阳的襄王府邸相比,也不逞多让。

    早有穿着内监服侍的侍从禀了进去,清瑜刚走到正厅门口,便看到了母亲那熟悉的身影——从前的陈夫人,如今的嘉王王妃司徒长宁!

    这位衣冠华丽的王妃尽管克制着自己遵从礼仪,但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穿秋水,终于将宝贝女儿盼回来了,她哪里还坐得住,此刻正站在门边看着清瑜,眼中泪珠直落,双手在袖底发颤。

    清瑜见到母亲那张瘦了大圈的脸,那么苍白,那么憔悴,哪里还忍得住,几步冲了进门,扑在了母亲怀里。

    司徒长宁抚摸着清瑜的头发,将女儿抱得紧紧的,早已经泣不成声,只依稀听得到嘉王王妃喃喃自语在念着女儿的名字:“瑜儿……瑜儿……”

    一旁服侍王妃的老妈妈们忙上前劝慰,母女俩却怎都不愿意分开,还是嘉王陈洪恺的声音起了作用:“瑜儿,就只想你母妃,不想你的父王吗?”

    这熟悉的声音却陌生的称呼传进耳朵,母女俩的哭泣才渐渐停下。如今众人的身份已经不同,不再是汴京质子府里处境艰难无人问津的一家三口,而是荣爵加身,无数人盯着的嘉王、嘉王妃与还珠郡主!

    司徒长宁转身拉着清瑜,走到了嘉王面前,轻轻用手拍了拍清瑜的肩膀。清瑜明白,对着高坐宝座的父王,依礼跪下拜见:“拜见父王千岁千千岁!”

    陈洪恺将女儿拉起来,爱怜的看着清瑜,温声道:“瑜儿,你要是再不回来,你母亲的眼都要哭瞎了。”

    清瑜心头酸酸的,低声道:“瑜儿也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早日回到父王母妃的身边……”

    司徒长宁露出了许久没有的微笑,道:“王爷虽然嘴上不说,我知道他也一直挂念得很,只是朝堂上政事多,不像我,成天待在府里,就想着我的瑜儿……”

    看着面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嘉王陈洪恺的心情也是复杂得很。他三个月来处境艰难,结果女儿一到,自己的封号就顺利定下了。究竟是自己为国牺牲十年应得的封号,还是沾了女儿的光?

    这一刹那的恍惚,不过是一晃而过,陈洪恺知道此时不是分神的时候。他目光掠过,停留在屋中一角一位内监的身上。那内监年纪不小,本在一旁躬身不语,察觉到嘉王的目光,他立刻反应过来,走前一步,含笑禀告道:“恭喜郡主回府,恭喜嘉王殿下一家团聚。奴才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特来接嘉王殿下,王妃和郡主一道入宫的。贵妃娘娘想见郡主,早念叨几天了……”

    果然,姚贵妃的人早就在王府里等清瑜了。清瑜抬头看去,就见父王陈洪恺点头道:“吴公公,我们这就进宫吧。母妃还没见过这孩子呢。”

一百三十一、贵妃召见

    嘉王妃司徒长宁忙道:“殿下,瑜儿刚刚进门,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怎么都得洗漱一番,再进宫去。否则在母妃面前失礼,那可就不好了。还是请吴公公稍坐,我们去去便来。”

    吴太监神色有一丝犹豫,又不好驳了王妃这话,只得躬身道:“既然如此,还请郡主尽快,若是让贵妃娘娘等久了……”

    司徒长宁忙道:“我知道。多谢吴公公周全!”说罢拉着清瑜往后堂去了。

    走不多远,嘉王妃便将清瑜带进了一处屋子,看屋里陈设,类似是个小花厅。司徒长宁命丫头仆妇去打水拿衣服首饰过来,却将自个与女儿关在房内。她半蹲下,双手抓着清瑜的肩膀,郑重道:“瑜儿,我长话短说。如今你父亲的日子很不好过。圣上虽然念着你父亲做了十年质子,但是对于因我们而挑起梁陈之战,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你这次回来,一下促成了你父亲封王,我们不知道你在襄阳发生了什么,但必定是与此事有关。我有几句话叮嘱你,当今圣上最不喜欢女人干政,贵妃娘娘虽是你的祖母,却最是谨慎小心。要是问到什么政事局势上的事情,必定是得了圣上的授意,你回答的时候,要尽量有什么说什么,绝不能带自己的看法与揣测。你可记住了?”

    清瑜用力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司徒长宁有些忧虑道:“你毕竟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不知道这里头的根脚。总之,你答得幼稚些,童真些都不打紧,切不可装得老成世故。你那最得宠的堂姐应陵郡主便是一味撒娇天真,才深得圣上以及诸位娘娘的欢喜。”

    清瑜心中一凛,这几个月来她以及习惯了用大人的思维与口气说话行事,看来必须收敛收敛,免得惹了天子的嫌。清瑜认真的点了点头。

    外头的仆妇以及预备好了,隔着门低声禀告。司徒长宁知道不能再拖,忙召了她们进来,七八个人围着清瑜,又是擦洗又是换装,只一刻钟不到,清瑜便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

    司徒长宁满意的看了看,这才带着清瑜往前头去了。

    吴太监见到收拾好了,忙引着嘉王与王妃上了王驾,清瑜则仍旧被韩妈妈与木樨扶着上了郡主仪制的马车,跟随在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往宫里去了。

    蜀地被称为天府之国,皆因为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地理位置又远离中原,易守难攻,受到战乱的影响较少。陈自立国以来,对外虽然武力疲软,对内却是治理得井井有条。数十年来,国泰民安,仓禀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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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瑜虽然在马车里谨守宫规,不敢窥探,但是只从马车入宫门之后曲曲折折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路上时有宫人内侍跪拜问安,便能猜测出,陈国皇宫也是极大极规整的。

    好容易到了姚贵妃所住的宝应殿,清瑜才由木樨扶下了车。早有宫女上前,接了清瑜,随同嘉王夫妻往殿内去。嘉王府的奴婢下人只能待在车驾旁等候。

    清瑜虽目不斜视,但是一瞥之下,还是看到这宫里殿外雕栏玉砌,极尽华丽。从人肃穆,鸦雀无声,无形中给人心一种压迫感。想来陈国皇宫也许比不上北宋故都汴京城内的梁国皇宫宏大,也差不了多少了。因身边都是陌生人,刚才母亲嘱咐得又那样郑重,清瑜走得小心翼翼,心里嘀咕着这位贵为贵妃的祖母,恐怕不是个让人亲近的。

    入了宝应殿,嘉王一行人便在头重殿门内候见。清瑜乖巧站在父母身后,她前世也游过北京故宫,只是那时仅仅以一个游客的身份走马观花,看的是稀奇,加上开发展览的地方有限,即便参观到得也只余空荡的房屋,没有帝王妃嫔,没有宫女太监,那种感受并没有太过强烈。如今脚踏实地站在这陈国皇宫里,感觉自然截然不同。清瑜便忍不住好奇,借着身量矮小,偷偷观察这位贵妃娘娘的宫室。

    见里头又与殿外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不同。陈设华贵,格局精巧,各式器具多是青、白、赤、金这等高雅富贵的颜色,穹顶雕着青鸾乘云,屏风尽是芙蓉斗妍,既不用彩凤牡丹,也不用明黄正紫,处处体现着这宫殿主人虽不是正宫之主,却宠冠后|宫的地位。

    唱礼太监高喊:“嘉王,王妃求见!还珠郡主求见!”

    一会里头便传来宣嘉王、王妃、还珠郡主入见的太监长声。虽然没少在影视剧里看这一套,但是身临其境,清瑜还是忍不住感叹皇家无亲情,儿子见老妈,还得通过这么多人,弄这么多规矩。

    嘉王陈洪恺整了整衣冠,携了妻子女儿一同跟着吴太监进了内殿。清瑜还没看清那座上贵妃祖母的模样,便看到父亲母亲身子一矮,已经跪下。清瑜忙依样画葫芦,照着韩妈妈特训教的礼仪,跟着跪在了父母侧身后,恭恭敬敬的三拜伏身不敢抬头。

    陈洪恺朗声道:“母妃千岁!儿臣带着瑜儿来拜见您了!”

    “我儿,长宁,免礼吧。还有我那失而复得的乖孙女儿快快起身。”座上一个淳和的女声开口道。不用说,这声音必定就是姚贵妃了。

    清瑜跟着父母起身,半低着头,不敢直视。

    陈洪恺微笑道:“母妃身子最近还好?这些日子因国事繁忙,少了进宫问安,请母妃恕儿臣不孝之罪!”

    姚贵妃笑道:“我还好,长宁身体可好些了?我命人送去的药材可用了?”

    嘉王妃司徒长宁忙回答道:“谢母妃关心。臣妾已经没什么大碍,让母妃担忧,臣妾惶恐!”

    姚贵妃点头道:“我知道你得的是心病,母亲都是为孩子操心,我如何不知道?”说罢目光转到清瑜身上,含笑微微招手道:“瑜儿快来,给祖母瞧瞧。”

    清瑜忙轻声答“是。”就有宫女搀了她往姚贵妃座前走去。

    姚贵妃见清瑜近前,忙伸手将她拉到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眉眼长得有些像你父亲!乖孙女儿,还不叫一声祖母!”

    清瑜这才有机会抬头迎向这位贵妃,本本分分的答道:“拜见祖母!”这位姚贵妃不过四十开外的年纪,虽然微微有些韶华渐去,美人迟暮之态,但是通身的气派却十分雍容典雅,高贵娴静。让人一见之下,便生端谨崇敬之心。只是这声祖母却让清瑜有些无奈,她没法从这位贵妃的身上感受到慈祥亲切。就是听刚才父亲与祖母说话,也好似说台词一般,让人觉得疏远隔阂。

    清瑜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样一位祖母,哪里叫人生得出那份亲情?只是各人都是身不由己,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罢了。

    姚贵妃心中却是对清瑜这种平和安静的举动很是满意。她摘下腰间上一个玉牌给清瑜戴上,笑道:“好孩子,你算是福大命大,兵荒马乱的竟然安然无恙。这块玉牌是青羊宫玄法道长敬献的,效能宁心安神。你小小年纪,这一通折腾,别吓坏了!”

    清瑜忙谢过祖母的赏赐。姚贵妃笑对嘉王夫妻道:“到底我儿的王妃是司徒家的女儿,教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我看比起应陵那个惯会撒娇逗趣的丫头,要老实得多。”

    嘉王忙道:“瑜儿还小,从前一直跟在我们夫妻身边,没个长辈疼爱,母妃要是喜欢,可要多多替我们教导教导她才好。”

    姚贵妃点头笑道:“往后少不得叫瑜儿进宫来陪陪我。如今咱们家这位还珠郡主,可是名声在外呢。前儿赏花的时候,胡贤妃、武昭仪都问起我们瑜儿呢。”

    清瑜听了心中苦涩,谁想来这处处是规矩,干啥都不自在的皇宫?说什么名声在外……如今陈国皇帝年长,皇子明争暗斗,宫里的娘娘们还不是玩得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宫斗不歇的老套路?自己可不像搀和进来,玩不来也玩不起!

    虽然心里头不愿意,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清瑜只得装作开心的样子,清脆的答道:“谢祖母关爱,瑜儿也想学应陵堂姐一般承欢祖母膝下。”

    姚贵妃高兴道:“那自然好。对了,这几个月听说你在襄阳有一番奇遇,说来给祖母听听!”

    清瑜心中一动,戏肉来了。她忙点头,按照之前在回程马车上组织好的腹稿,将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除了一些暗中发生不能透露的细节与秘密,其余有据可查的都没有隐瞒。

    嘉王夫妻也是头一次听闻此事。一时间,宝应殿里众人都不说话,只听清瑜从头道来。

    宝应殿正堂之后,本是一间狭小暗室。如今内里却正坐着一位长须老者,静静听着一墙之隔的清瑜细述经历。听到曲折处,连他也禁不住有些出乎意料。

    这位老者站起身,一边听,一边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淡淡的油灯下,他身上袍子时而闪现着金色光晕,袍服正中隐隐约约是一幅金龙图案。

一百三十二、陈帝心结

    清瑜顺顺当当的把自己在襄阳发生的故事讲完。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当着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面娓娓道来,心底还是有些不自信,生怕自己的措辞有什么漏洞。

    听完这经过的姚贵妃与嘉王夫妻都一时没有说话。王妃司徒长宁有些自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在那样艰危的局势下能够支持到今天,心里既是心疼又是骄傲。嘉王陈洪恺看着殿上垂眉顺眼的清瑜,心中暗叹,怎么这孩子偏偏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否则就她的一番经历,可说是与那梁国神童襄王周景渊一时瑜亮,自己这个父亲脸上更是有光。说不定更由此得了父皇的青眼,连带自己也跟着得宠起来。再想到自己这些皇弟们都有了子嗣,独自个还一个儿子都没有,陈洪恺又不禁怅然。

    姚贵妃向来是后宫贤德表率,她的思维里就没有女孩子出去独当一面的,故而对清瑜的经历虽有些惊讶,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喜。不过转念想到,一来这孩子失散后举目无亲,想办法求生也是逼不得已。二来,清瑜年纪还小,将来可以慢慢教导不迟。这才首先打破沉默,问清瑜道:“这倒是一番奇遇,你遇到的几位恩人,现在何处?救命大恩,不可轻慢。我们要好好报答才是。”

    清瑜想到还曾与周景渊约定通过姿生堂书信来往,况且她也记挂杨氏夫妻,便欲在贵妃娘娘面前求了此事。想了想,便轻言细语回答道:“回祖母的话,我那恩人杨氏夫妻如今仍在襄阳开脂粉铺子。我回陈国前,曾与他们叙别。知道他们夫妻是土生土长的梁国人,不愿远离故土。我想日后有机会送些礼物过去,平常通通书信,互致惦念,也不枉他们两位在风尘中救助我一场。还请祖母成全!”

    姚贵妃点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听你说那位杨娘子待你如母,正是贤淑善良的典范。你本该记住这份恩情的。”

    清瑜忙感激道:“多谢祖母。”又想到一直发愁邓厚将来的安排,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提。转念想到母亲提醒过进宫不可多言,此事还是求了父王再说,毕竟,关系到邓厚的前途,不是在宫里求个恩典赏赐就能解决的。

    见清瑜不再说话,姚贵妃想起还有一事,稍稍犹豫片刻便转过话头,忽然说道:“我这辈子就只在成都城里待过,头先你们夫妻刚回来时,跟我说了汴京城里的见闻。想那里是梁国国都,与成都虽各有千秋,到底不分上下。那襄阳我素闻是商贾云集,鱼龙混杂之地,不过到底是道听途说。瑜儿你在襄阳待的日子不短,依你看,襄阳如何呢?”

    嘉王夫妻听了心中顿时一紧。因襄阳从前是陈国属地,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有心努力经营,把襄阳作为陈国跳出巴蜀腹地的一块跳板,图谋中原大事。结果终究是势不如人,被梁国软硬兼施,利诱逼迫之下,才万般无奈将襄阳卖掉。此事是梁国皇帝一大功绩,却同时是陈国国主一大耻辱。故而别说是在陈国皇宫,就是在成都官商富贵之家,襄阳都是话题中的禁忌,寻常人更是避之不及。如今在这后宫第一殿里听到最接近陈国皇帝的贵妃娘娘突然问起,嘉王夫妻怎能不心惊呢?

    清瑜发现父母脸上的脸色都不好看,稍微一琢磨,心中已经有了明悟。只是祖母问都问了,自己该怎么回答?若照实说襄阳好,那是在给皇帝爷爷伤口上撒盐,给陈国皇族脸上闪一记闪亮的耳光。倘若违心说襄阳不好,那更是欺君。陈国那么埋伏了那么多探子在襄阳,襄阳的繁盛富庶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清瑜顿时犹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嘉王妃司徒长宁顾不得了,忙开口道:“瑜儿你这孩子,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回答?娘娘不过是没出过成都,好奇罢了。还真能听你说那里好就信了?”

    清瑜想到母亲嘱咐过,童真一些无妨。忙回答道:“回祖母的话,您真把瑜儿难倒了。从前在汴京的时候,我就从没出过府,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如今刚回成都,也没来得及看父王母妃口中极其夸赞的国都是什么景象。祖母这一问,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比较。想来襄阳就跟我们达州差不多吧。五皇叔接我进达州城的时候,我看达州街头的商人也很多很多……”

    嘉王夫妻闻言暗嘘了一口气。清瑜这番回答打擦边球倒是刚刚好,谁也没法挑理。她毕竟才这么大,既没那个见识,也没那个眼界去比较。

    姚贵妃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见清瑜脸上果然有些疲惫之色,便温和笑道:“说得也是。你这孩子一路上也辛苦得很。祖母今日也有些乏了。陛下现如今忙于政事,你今日先跟你父母回去歇息,改天再来谢恩。到时候我们祖孙再细话家常吧。”

    既然贵妃娘娘如此说,嘉王夫妻忙带着清瑜拜谢辞去。

    姚贵妃这才带着近身宫女内侍往后头静室去了。留了宫女内侍在外,姚贵妃独自进了静室,对那金袍老者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老者本在回忆什么,闻言才道:“兰芝,起来说话吧。”

    姚贵妃知道襄阳之事勾起了皇上的心病,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妾按照您的吩咐,问了清瑜那孩子。她的回答,您也听到了。童言无忌,有什么不妥您也别往心里去。”

    陈帝摇头道:“兰芝,我怎生咱们自个的孙女儿的气?再说,那孩子说得条条有理,没有什么不妥。别人怕戳了朕的痛处不敢说。你我数十载夫妻,还不敢明言吗?对于襄阳……我是既想知道,又怕知道。襄阳在朕的手里丢了,这么多年,朕哪一天能睡得安稳?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姚贵妃上前扶住陈帝,温声安稳道:“陛下知道,臣妾从不插嘴政事。但是今日请陛下容臣妾说一说,臣妾记得,当时陈国西南未靖,北面的胡人也是步步紧逼。再要是得罪了梁国,我们陈国就真的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了。为了国运损小节也是迫不得已。况且陛下如今正当壮年,雄心犹在,举国安定,将来大有可为。这么多年为了襄阳如此负疚自责,臣妾看了心痛得紧!要是伤了身体,还怎么完成您的宏图大业?”

    陈帝叹息道:“哪里还是什么壮年?兰芝,如今我们已经鬓染风霜,儿孙满堂。想不服老也不行了。在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我陈国出岐山,越巴陵,就死而无憾了。否则我哪里有脸面见先帝于地下……”

    姚贵妃闻言忍不住泪如雨下,跪下道:“陛下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如今天下局势纷乱,太子虽是恭谨聪敏,到底阅历还浅,仍需要陛下教导提点。臣妾深宫妇人,于国于民无益,愿意折寿二十年,祈求上苍保佑陛下身体康泰,镇我陈国国运!”

    陈帝忙扶起自己这位情同结发的贵妃,低声道:“兰芝,朕知道你贤淑大度,心中一直待已故皇后为亲姐。皇后故去后,你待太子如己出。当年,从不过问政事的你提议我送洪恺到梁国为质,他这一去,就是十年。朕知道,你也心痛,你也担忧。但是,为了国朝承继,为了嫡庶纲常,你依然这么做了。朕都知道,都知道!朕答应你,一定让洪恺舒服自在一辈子,除了那个位子,别的他想要什么,我一定都答应。”

    姚贵妃感受到陈帝这番真情实意,哪里忍得住泪水,涕然哭拜道:“臣妾心中亏欠洪恺那孩子很多。但是臣妾知道,如何对他最好。陛下万不能因为臣妾就格外眷顾于他,让他生了别的心思。那臣妾这么多年与儿子分离之苦,不是白费了吗?如今他刚刚能从朝政漩涡中摆脱出来,还是让他安安分分过他的日子吧。他排行老大,如今连个继香火的儿子都没有……”

    陈帝动情的抱住姚贵妃,低声道:“都依你,都依你……嘉王妃的身体不好,你要是着急抱孙子,就选几个出身容貌都不差的好人家女儿赏给洪恺,做侧妃也罢,做侍妾也好,让他早日开枝散叶……”

    坐着马车离开皇宫回到嘉王府的清瑜一家三口,还有许多私房话要说。故而进了王府,嘉王妃只命韩妈妈与木樨去打点郡主的行装收拾郡主居住的颐珑轩,而两口子直接带了清瑜回到王府正院。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松缓下来。清瑜靠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无外乎反反复复都是外头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住的什么这种琐碎又细致的问题。王妃那架势是要把与宝贝女儿分离的这三个月生活记忆都一一问个遍。

    嘉王陈洪恺却是来回踱步,脑中仔细回想母亲姚贵妃问话的细节,心中掂量着如今自己的情势。

    忽然陆管家跑来通报道:“启禀王爷,王妃。听说郡主回府,舅老爷舅夫人上门来探望了!”

一百三十三、姑嫂家常

    嘉王陈洪恺精神一震,如今岳父家是他最牢靠的助力,而且他这个妻兄司徒博言幼承庭训,满腹经纶,是有大智慧的人。正好可与之谈谈如今的形势。忙对陆管家道:“快快有请。”

    嘉王妃司徒长宁也喜出望外。背井离乡十载,她与家人只能偶尔书信来往。即便回到了成都,依她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回娘家探望,三个月来,不过是刚回时去过一次探望父母。倒是兄嫂隔三岔五的常上门来看望。谁知没几天,嫂子的父亲祁老先生病危,一家三口往永川去了,一去就是近两个月,自己也记挂得很。司徒长宁忙轻摇了摇清瑜,低声道:“瑜儿,你舅舅舅母来看你了。待会礼貌些,懂吗?”

    清瑜曾听母亲说过,外祖父司徒礼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嫡亲儿女,舅舅大母亲六岁,自小便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清瑜忙从母亲怀来起身,乖巧点头道:“是。”

    陆管家将人请进来,正是一对中年夫妻,穿得体面又沉稳低调,见到嘉王夫妻,两人纳头就拜。

    陈洪恺往上前扶起大舅子,道:“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徒博言微笑道:“我们也是今儿上午才到家。本打算明儿再来拜见王爷、王妃。听说今儿郡主回府,母亲大人惦念得很,我们就立即赶来了。”

    百盟书

    王妃司徒长宁看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兄长,眼眶有些泛红,道:“辛苦大哥大嫂了!瑜儿,还不上前拜见舅舅舅母。”

    清瑜见自己唯一的这位嫡亲舅舅是个白面微须方脸大耳的书生样子,模样儿端方肃谨得很,不敢怠慢,忙行了个后辈礼,口称:“清瑜见过舅舅、舅母!”

    司徒夫人忙将清瑜拉起,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王爷王妃真是好福气,郡主不仅长得冰雪可爱,通身的气派也是大方从容,一见就让人喜欢!”

    这位舅母却是容长脸儿,一副和气的样子,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亲切。

    陈洪恺心中有事,一番叙见过后,忙拉了司徒博言往书房说话去了。

    司徒夫人便留下来与嘉王妃闲话。她从自己丫鬟手中取过一对古朴玉枕,呈给嘉王妃道:“这对玉枕乃是前朝古物,听说是公主用过的东西。想着郡主途中难免受惊,这东西最能安眠舒神,算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

    清瑜忙起身谢过。嘉王妃替清瑜收了,叫人上了茶,便问:“大哥大嫂走得也太急了,临了只打发了家下人来报我一声,我想送些药材过府,都没赶上。祁老先生如今可大好了?大哥大嫂回永川侍疾,怎么去了这么久?”

    司徒夫人点头道:“多谢王妃关心。我爹年下因染了风寒,引致重咳不止,请了几位名医看过,也没有起色。因爹他年纪大了,家兄怕有个万一,才致信给你大哥。王妃知道,府里只有你大哥一个嫡子,我主持中馈一家子丢不开,故而我嫁到成都来这么多年,除了玄应三岁那年我们夫妻带他回永川见过我爹,便一直没有回去过。骤然听闻此事,我哪有不哭的?你大哥怜我心忧,就跟公公婆婆提了此事。公公婆婆便允了我们带着玄应回永川一趟。也不知是因天气渐暖,还是见了我们玄应高兴,我爹的病就一天一天见好。他老人家苦留,你大哥想着去一趟不容易,日后恐怕……故而迁就老人家,多住了些日子。”

    司徒长宁知道,她这个大嫂出身永川世家,非常贤良淑德,是父母千挑万选的媳妇。嫁进司徒家这么多年,这位司徒夫人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伺候老人,相夫教子,样样都能让人夸大拇指;还要敲打那几个不懂事的庶弟、弟媳,管教家下人,想来也是不容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祁老先生一把年纪,恐怕再想见到女儿外孙是很难了。故而他们一家才多待了这些时候。

    司徒长宁便安慰道:“老人家捱过这一难,必有后福的,大嫂不必过于担心了。对了,怎么没带玄应过来?让他们表兄妹也朝个面。”

    司徒夫人摇头道:“怕玄应太调皮了,往后总有机会见的,不急在这一时……”

    长宁笑道:“大嫂过谦了。上次我见他的时候,觉得很乖巧聪明,在他祖母面前背诗写字,头头是道呢。”

    司徒夫人苦笑道:“王妃是只见过一面,哪里知道那孩子是属猴儿精的!聪明是聪明,就是爱做耍。十分心思里只有半分落在了读书上头,自己的歪理一堆。他祖父父亲没少说他,他表面上都微微应诺,实际上哪里肯听?偏老夫人最疼他,难免宠爱过头。就是我,只有他这一块肉,也狠不下心严管。”

    长宁讶道:“大嫂不说我还真想不到,父亲与大哥那样端方的性子,我还以为咱们玄应也是个小书生呢。不过大嫂也别忧闷,孩子还小,等他大了开了眼界,分了好歹,自然就会上进的。”

    司徒夫人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清瑜,忍不住将她半搂在怀,对长宁道:“咱们还珠郡主真是漂亮,像个瓷娃娃似的。从前听人说,她们这一辈里属巴王府应陵郡主最出挑最得宠,我上次在杨学士府喝寿酒的时候,见过一遭。那应陵郡主标致是标致,就是些微有些娇纵。”

    长宁淡淡道:“清瑶吗?我在宫中也见过两次,怪让人怜爱的。女孩子养得娇贵些也不为过。宫里娘娘们都挺疼爱她的。”

    清瑜不过刚回到成都半日,就听姚贵妃、母亲、舅母几次提到这位堂姐,可见这位应陵郡主应该是陈国皇族里的风云人物了。想想看,母亲曾说过,陈国皇子年纪都不大,年龄稍大点的孙辈就那么几个,其余都还是嗷嗷待哺的婴童。不然也轮不到一个郡主出来抢男孩们的风头了。

    司徒夫人有些要紧话,便目光示意王妃让侍女们下去。长宁猜测是母亲让嫂子传话,忙让一干人等都退下。屋里便只剩下司徒夫人与长宁母女。

    清瑜在一旁听得仔细,表面上却装作不懂,手上只顾把玩着姚贵妃赏赐的玉牌。她已经惯会以自己年幼童真的外表掩藏内心。

    司徒夫人瞥了清瑜一眼,见她自顾自的玩着。便低声问王妃长宁道:“王爷刚刚得了封号,加上瑜儿也封了郡主。应当是该大肆操办操办的?婆婆担心王妃没有得用的人手,来前特意嘱咐我托个话。圣上赏下来的人虽不少,关键位置王妃还是要自己拿捏住才好。咱们府里还有几个老成的管事,若是王妃缺人手,我明儿就把人和身契给王妃送来。”

    司徒长宁有些拿不定主意道:“多谢娘和大嫂为我分忧。不过今日觐见贵妃娘娘的时候,娘娘嘱咐王爷好生休养,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那话里意思,是这些日子因为战事王爷没少露面,娘娘似乎想劝王爷消停些。不过话说回来,封王这样的大事,场面上总也要操办一番才是。回头我跟王爷商量商量。至于管事的,大嫂给我荐两房本分的家人过来。太过聪明的不行,万一出了篓子,我怕王爷埋怨我娘家人拖累了他。”

    司徒夫人哪里还不明白,闻言点头道:“王妃放心。咱们司徒家的下人,是出了名的稳重,不然哪里能在公公面前伺候这许多年?浮夸惹事的早都撵了出去……”

    姑嫂说着说着感情愈发融洽了,司徒夫人这才转过话题轻声问王妃道:“芙蓉的怀相如何?”

    长宁有些落寞,轻声答道:“不过两个月而已看不出什么,就是害喜得厉害。”

    清瑜听到耳中却是有些惊讶,原来那位通房芙蓉已经怀孕了吗?

    司徒夫人劝慰道:“大嫂我也是过来人,当初我的陪嫁做了通房,心里一样有些犯堵。不过想来,她总比外头来的强。尤其你是皇家的媳妇,这些事更要看开。你在汴京忧心度日,身子不好怀不上。回到成都就舒心了,如今要好好调理身子,赶紧给王爷生个世子才是!芙蓉的老子娘都在我们府里,她也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担心她什么?照我说,这胎是个儿子才好。这么多封了王的皇子里头,独独咱们王爷还没个儿子,这要是让有心的人拿来嚼舌根子,传到宫里头,那可不妙了。要是上头指了新人下来,你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你这个王妃供着她们。万一是个有出身的,再生了儿子,你腰杆都直不起来……”

    长宁这些年虽然在汴京过得辛苦,但是有一点,嘉王与她二人琴瑟相和,举案齐眉,恩爱得紧。故而她才对芙蓉这个通房有些不悦。现如今别的成年皇子,哪个不是府里妾室美人一大堆,有的还封了侧妃。嘉王已经回到成都,而长宁自己除了一个女儿又没有所出,真要是贵妃娘娘赐了新人下来,她连个反对的立场都没有。想到这里,长宁脸色有些苍白,忙抓住司徒夫人的手道:“大嫂,你可有什么好方子?怀玄应的时候都吃些什么药?”

一百三十四、各有烦恼

    司徒夫人忙道:“我怀玄应那时身子可比你现在好,只是请相熟的刘大夫开了些补身的药。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不是派了王太医给你诊脉了吗?那可是咱们陈国国手,王妃要是托他开方,必定是稳妥又有效的。”

    长宁点点头叹气道:“那等王太医来复诊的时候,我暗中问他吧。从前我们在汴京的时候,瑜儿生了一场大病,为她诊脉的名医都说是因为我怀她的时候郁结在心,这孩子从胎里出来就带上了那不足之症。后头这三年我身子一直不爽利,我真怕……”

    司徒夫人一惊,忙道:“王妃别胡思乱想了。您就是身体亏虚些,好好调养就是了。依您的身份地位,要用什么补品好药都不难。只管放宽心,这种事越是着紧越是徒劳。再说,如今咱们郡主生得这么健康可爱,哪里有什么不足之症?我看都是梁国那些大夫医术不精瞎说的。先女后儿,王妃苦尽甘来,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定能给王爷生个聪明健康的世子爷!”

    清瑜知道这年代生个儿子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何况是王府女主人?可怜母亲才荣升王妃没几天,就要担心起子嗣的问题,真是宅门里头有操不完的心……

    世上的人各有烦恼。女人们操心生孩子,男人们惦记抢位子。

    嘉王府书房里,陈洪恺将清远给自己的妻兄司徒博言引见了。司徒博言前时曾听陈洪恺说过,清远为了帮当时是质子的他送密信回成都半个月奔波千里;之后又不辞劳苦足迹踏遍梁陈边境寻找郡主,实在是难得的忠义之辈。故而在寒暄的时候,司徒博言对清远没有半分生疏。清远也对他行了个方外之礼,微笑道:“久闻司徒先生贤名,今日有缘相见,幸甚之至!”

    司徒博言忙谦词道:“道长过奖,博言只是一个书生,不过是托庇祖上留下的声名,惭愧惭愧。道长扶助殿下于危难之时,博言钦佩之至。”

    陈洪恺笑道:“都不要再彼此客套了,你们一个是我知交挚友,一个是我姻亲至好。在我这书房里,我们三人便是亲手足一般。快都坐下,我有些要紧话要跟你们说呢。”

    清远与司徒博言这才在下首坐了。两人看着陈洪恺,只等他的下文。

    陈洪恺便将今日带女儿觐见母亲姚贵妃的经过说了,末了有些疑惑道:“母亲那个人最是谨慎,今日,我却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寻常。到底哪里不对,我也说不好。大哥,清远,你们帮我合计合计。”

    清远冷眼旁观,只觉得陈洪恺跟三个月前刚到成都时已经大不相同了。没有了那股子冲天豪气,却仿佛被流言斗争消磨得有些首鼠两端,失去了方寸。清远微微皱眉,他想听听司徒博言的高见,便朝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徒博言深知他们一家已经被陈帝牢牢绑上了嘉王这俩马车。陈洪恺离开成都十载,朝中没有半分经营。所恃的不过是贵妃娘娘的关照,与圣上对他的那点歉疚之情。虽然之前有些迟滞,但是如今封号已经得了,还是“嘉”这么个大善之字,算是荣宠有加的。他便开口道:“殿下何必杞人忧天呢?如今荣封嘉王,正是否极泰来,也不枉费您在陈国卧薪尝胆十载之苦。”

    陈洪恺道:“这封号或迟或早,我心里是有数的。如果父皇不待见我,也不会我们一回到成都,就让我们住进这留园。要知道,留园可是前宋在巴蜀遗留下来最大最别致的庭园。如今父皇在赐封号的同时,果然将这园子也赐了给我做王府,可见父皇心中早已暗许了。”

    清远沉吟道:“圣上可曾对殿下交代过,日后对殿下的期许?”

    嘉王陈洪恺一愣,微红了脸摇头道:“不曾。父皇只在我刚回成都时单独召见过我一回,说的都是些安慰话。”

    司徒博言心中一跳,追问道:“那贵妃娘娘……”

    陈洪恺有些沮丧,道:“母妃面前,我曾找机会提过两次。不过她只叮嘱我好生安养身体,又说她从不问政事,这些事情圣上自有安排。你们说,父皇母妃真的是在心里怪罪因我挑起了梁陈之战吗?”

    司徒博言预感不好,这皇上贵妃都不接这个茬,嘉王在朝中又没有亲信,莫非就这么等着?更可怕的是,如果皇上本就属意要嘉王做个闲散安乐王爷……司徒博言偷偷看了这位王爷妹夫一眼,见他皱眉沉思,那样子分明是权利心极重了。司徒博言心下只有暗叹。

    清远插言道:“殿下缺的就是一个在朝堂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有了这样的机会,再看圣上的态度,便知圣上对殿下的期许为何了。不过机会就在眼前,关于联梁国攻党项的事,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进言?”

    “什么?”陈洪恺闻言站了起来。

    “联梁国,攻党项?这是怎么说的?清远道长何出此言?”司徒博言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

    清远一时呆住,这分明是清瑜早就在初见陈国镇东将军吴锺建那日便与之商议好了的,请他立即飞鸽传书报予保靖侯转告嘉王的啊。怎么他们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清远不敢怠慢,忙将当时的情形分说了一遍。

    司徒博言眼睛一亮,点头道:“梁国这主意打得倒是好,不过此事似乎对我们陈国也有利。殿下……”

    嘉王陈洪恺却有些迷惘,反问清远道:“可是你们明明拖了十来天才回到成都,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清远额角生汗,低声道:“殿下认为保靖侯……”

    陈洪恺脸色迟疑,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五六岁的时候,宫中当时只有几个皇子,我是最大的,后来母妃见我成日与太监为伍,怕教坏了我,就点名让上代保靖侯夫人带着锺业常常到宫里走动。锺业与我同年,大我五个月。我们一见面便脾气相投,很快便成了好友。后来我与他又一同在宫中读书,还时常借故跟着他出宫去玩。直到我被选为质子,即将被送去梁国。父皇指了长宁做我的妻子,却因时间紧迫一切从简。我耐不住心中的忧闷与失望,找到锺业诉苦。他当时拍着我的肩膀说,只要我小心谨慎,将来能平平安安回来,陈国的事情,他来帮我料理筹谋。有他吴锺业一日,陈国便有我陈洪恺这个大皇子的一双眼睛一双手。那时的我,本来觉得父皇母后陈国都将我抛弃了,只有锺业,才让我觉得看得一丝希望。我在梁国的时候,他怕牵连彼此,不敢通信,我理解。可是我回到成都这么久,他就只有一张拜帖上门,哈哈,保靖侯……”

    陈洪恺握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

    司徒博言吓了一跳,看着陈洪恺发红的眼睛,怕他怒火迸发不可遏制。忙起身压低声音道:“殿下,提防隔墙有耳。王府新建,里外恐怕有些不妥当的人……”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反而火上浇油,陈洪恺冷笑道:“从前我在汴京便被人监视了十年,如今回到成都,竟然还要被监看吗?那我这个嘉王不是泥塑的了?谁敢做那鬼鬼祟祟的事,我要将他凌迟处死……”

    看着本是温文尔雅的嘉王发泄着心中的怨气,清远也坐不下去。起身相劝道:“如今事情未明,殿下何必臆测?且不去管保靖侯如何,咱们先想眼前的事情。关于联梁国攻党项,殿下是提还是不提,要是提,该怎么个提法?”

    陈洪恺闻言安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境。伸出手将清远重拍了拍,赞赏道:“还是你们出家人心境淡泊,看问题看得清楚明白。我们不用管别人,只将这事仔细商量商量。”

    司徒博言忙打起精神,与清远两人,一个说陈国形势,一个说梁国见闻,将整个梁陈之战牵连之处连贯起来,与嘉王陈洪恺深入探讨了一番。

    因陈洪恺想听听老丈人司徒礼的主意,约好明日再会,几人也就没有再长谈。天色渐迟,司徒博言便带着夫人告辞回府去了。

    嘉王愈发看重清远,亲自将清远送到为他准备的雅苑休息。邓厚一日不见清瑜,清远也去了大半天才回,一个人正呆在雅苑无聊。听闻清远回来来,忙迎出来。

    因嘉王没带什么从人,到了近处邓厚才发觉。他曾是梁国应王府的奴才,一看陈洪恺的服饰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慌忙下拜道:“草民邓厚拜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清远忙低声在陈洪恺耳边介绍了邓厚的来历。

    听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陈洪恺忙将邓厚拉起,一边打量一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是瑜儿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嘉王府的恩人。不必多礼!”

    邓厚应诺起身,站在清远的旁边。

    陈洪恺道:“今日事多,没来得及叙见。不如我叫人备一席酒菜,就在这雅苑里畅谈一番。虽然听瑜儿说了经过,到底她还年纪小,我还想听听你说说此中的详情呢。”

    清远正想为邓厚谋个将来,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百三十五、颐珑人事

    席上邓厚又说了一遍与清瑜相识共度的这段经历。只不过清瑜诉说的时候,不曾突出自己,基本上都是陈述事实。而邓厚旁观者看来,却少不得大大将清瑜的表现赞扬了一番。

    清远知道清瑜的由来,听了之后只默默不作声。嘉王陈洪恺听了却是喜出望外。怪道他这个女儿被父皇青睐。在襄阳那种处境下,清瑜做出的事情真是可圈可点,让人刮目相看。想到这个女儿自从周岁得病痊愈之后,越发乖巧懂事,如今看来,她的行事仍然大出自己这个父亲的意外。

    嘉王陈洪恺心中高兴,便对邓厚道:“你们相遇也是有缘。既然你们患难之时兄妹相称,如今回到成都,便把王府当成你自己的家一般。虽然我身为皇室,有宗法规矩约束,不便收你做义子。但刨去这层名义,我必定把你当家中晚辈看。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邓厚看了师傅清远一眼,清远问问颔首。邓厚便抱拳道:“多谢王爷抬爱。邓厚在襄阳与郡主兄妹相称,也是情势逼人,不得已而为之。王爷不怪罪邓厚在襄阳僭越之处,邓厚怎可厚颜高攀?我身负血海深仇,奈何仇人是梁国应王。我年小式微,独木难支。恳请王爷赐我一个出身,邓厚愿意投身军旅,磨砺自己。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王爷若能成全,从此鞍前马后,邓厚愿誓死效忠!”

    陈洪恺不料邓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安逸生活,走那一条难路。闻言细细打量了邓厚一番,见他面露果敢坚毅,看样子是铁了心。

    陈洪恺转而问清远道:“道友的意思呢?舍得这个徒弟过那刀头舔血,南征北战的日子?”

    清远叹气道:“这孩子身世可怜。这深仇大恨是他一世心魔。我收他做记名弟子,也是锻炼他的拳脚功夫,并未曾属意要将他引渡入我道门。我看这孩子能吃苦,心性坚毅,是个吃行伍饭的人才。若王爷能给个恩典,遂了他的愿,也算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嘉王陈洪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好去处指给这孩子。我少年时的武艺师傅,是一位宿将名叫邓献公。是值得我信任的老师。如今他已经累迁至陈国抚远将军,从前镇守北关,上个月才回来面圣。知道我从梁国回来,他还屈驾来访,我见他豪气干云,一派大将风范。虽然已非壮年,仍是我崇敬的前辈。可惜,他十余年来为国戍边无法顾家,结发妻子与独生儿子相继病逝,如今只剩下他一人,难免孤清。可巧邓厚与他同姓,不如由我做主,让你两家联了宗。将你过继到他儿子名下。你们一个失了父母,一个缺了子嗣。爷俩便做一家人。此后你孝敬邓公如祖父,他教导照顾你如亲孙,也算一段佳话。况且此老兵法如神,武艺超群。正是教导磨砺你的好人选!”

    邓厚虽然对于过继有些犹豫,好在同宗不改姓,眼前机会失不再来,闻言略想了想,便咬牙应了。跪下拜谢道:“多谢王爷。王爷恩情,邓厚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陈洪恺也很高兴为老师寻得这么一个嗣孙,忙将邓厚拉起来说话。清远听这安排十分妥当,心中总算放下一段心事。

    陈洪恺便问道:“不知道友自己是什么打算呢?”

    清远含笑道:“成都青羊宫主持是我的一位师叔,上次我受殿下所托到成都,还借故去拜访了他老人家。师叔对我极好,我想暂时托身青羊宫中。”

    陈洪恺早想报答清远一番恩德,闻言皱眉道:“青羊宫的确是名门大观。只是道友托身在彼处,再好也是他人屋檐下。何不自立门户?本王或能为道友筹谋一二。”

    清远微微摇头道:“多谢殿下美意。一则,清远年轻识浅,仍需磨练。二来,殿下此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清远也不想因自己引得他人注目,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将来若是时机成熟,清远必定厚颜相求!”

    听到清远面对如此大利仍然处处为自己着想,陈洪恺感动道:“道友真是光风霁月,凡事不遮掩,本王就是欣赏你这脾气。日后只要本王能力所及,必定全力为你达成所愿。”

    内院里,司徒夫人辞去之后。木樨便来禀告,郡主居处颐珑轩早已经收拾妥当。王妃司徒长宁便带着清瑜往她的颐珑轩去了。

    韩妈妈早带着一堆丫鬟仆妇等在院门口。见主人到了,忙引着众人拜见王妃、郡主。

    长宁只一点头,便由木樨引着,带清瑜往院中走。清瑜见这颐珑轩坐北朝南,格局方正,光前院便占地不小。一路只见院中遍植绿树,圃内开满鲜花,满院春光烂漫,令人心旷神怡。又有小桥流水,嶙嶙假山,被匠人设计得巧夺天工。回廊曲折处,房舍鳞次栉比。虽大却不失精致,虽繁却不落俗套。一见之下,便生喜欢。

    待进了正屋,司徒长宁在主位坐了,这才拉着清瑜的手介绍道:“乖女儿,咱们王府曾是前宋著名的园林留园。内里不少胜景。这颐珑轩曾号称是留园园中之园,你父王与我为你选的这处,你可喜欢?”

    清瑜前世不过是个蚁族,哪里想到能有这么大一处堪比园林的好地方居住,早开心不已了。闻言忙道:“瑜儿非常喜欢。”

    司徒长宁含笑点头。转对韩妈妈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去书斋那边看看王爷用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就请王爷回正屋,我稍候带瑜儿过去,一家三口一处吃。若是王爷另有安排,你就吩咐厨房传膳,我们娘儿俩便在这颐珑轩吃了。”

    韩妈妈忙领命去了。

    王妃这才对木樨道:“去把近身伺候郡主的几个丫头婆子叫进来,我敲打两句。你素常稳重,又是瑜儿熟悉的,就先在郡主这儿伺候一段时间。等你把大丫头们带顺手了,再回我那里吧。”

    木樨忙应是,转身出去领了六个丫鬟同两个婆子进来。

    清瑜见母亲安排得十分妥当,连最得用的木樨都放在她这里,十分感激。要是木樨不在,突然面对这么一帮子不认识的丫鬟婆子,清瑜要适应下来也不容易。即使那些都是下人,到底是近身伺候的,总要慢慢了解熟悉才好。

    地上齐刷刷跪了八个人,木樨便一个个介绍道:“郡主身边伺候的除了管事妈妈韩妈妈之外,这位于妈妈分管吃食用具,而秦妈妈分管衣服首饰。两个一等丫鬟一个叫红药,一个叫紫兰;二等丫鬟是四个,大一点的两个分别叫做香云,银霜;另两个小的刚留头,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碧。其余守夜,洒扫,浆洗,园艺各处的下等仆妇、小丫鬟还有二十三人……”

    王妃点头道:“如今瑜儿还小,眼前这些人暂时先使着,将来再添。咱们府里除了宫里贵妃娘娘同我娘家送来的心腹下人之外,大多数都是宗正寺差来的。深浅我还不知,无谓弄太多闲杂人等进了这颐珑轩。”

    清瑜虽然知道如今身份显贵,还是没想到一下子冒出三十来个人伺候自己,自己内院现在就够一个排……况且母亲还说人不多,将来再加。一时半会,认都认不全。

    王妃司徒长宁便对这些近身伺候郡主的丫鬟妈妈们道:“你们要么是贵妃娘娘从宫中指派来的,要么是我母亲司徒老夫人特意为郡主挑选的。必定都是知眼色,懂分寸的机灵人。伺候的差事也必定是精心得力的。只是不管你们出身哪里,记住如今是在嘉王府当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郡主是我和王爷的心尖子,交给你们伺候,你们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后我看你们的差事如何,有功必赏。你们只千万莫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欺负郡主年纪小,以为好糊弄。我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郡主少了一根汗毛,我也不问因由,最轻的便是赶出府去。听明白了吗?”

    王妃这般严厉,底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忙磕头应是。

    司徒长宁继续道:“你们凡事细心体贴些,将来郡主大了,必定念你们的好,我也会体谅你们一番辛苦。少不得将你们当作自己人,日后你们自己有什么事,或是家里有什么事,府里必定不会坐视的。旁的我也不多说,靠你们自己琢磨。木樨如今暂在郡主这里当差,大事就由她和韩妈妈掌总。”

    两位妈妈到底见识多些,于妈妈忙上前应命道:“王妃请放心,老奴在司徒府里伺候老夫人多年,学了不少养生食疗方子。来前老夫人再三嘱咐,要老奴将郡主的身子好好调养。老奴必定竭尽所能,让郡主吃得舒心康健。”

    另一位秦妈妈不甘人后,也上前禀告道:“奴婢得了贵妃娘娘告诫,定会好好教导郡主皇室礼仪,伺候好郡主的服侍装束。请王妃放心。”

    司徒长宁点头,转向那几个丫头,看着最小的两个,皱了皱眉道:“小红,阿碧,这名字太过俗气。既然是郡主屋里的,不能这么随便。”

    她看着门边红帘微动,窗棂上绿纱轻飘,便指物命名道:“你两个就改名叫做帘红、纱碧吧。”

一百三十六、纱碧姑娘

    清瑜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看到母亲手指门窗,似乎还略有得意的样子。清瑜才知道老妈是说真的。

    得了王妃取名的两个小丫鬟似乎也挺高兴,一来这名字是王妃亲自取的,说出去也光彩。二来,原来的名儿确实有些土气,在司徒府里也就罢了,如今到了王府里头,伺候在郡主面前,总觉得不够体面。

    帘红纱碧忙跪伏谢恩。

    清瑜如泥塑木胎一般。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为了这么个名字不自在,人家得名儿的还乐不可支呢。纱碧,纱碧,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房里就有人这么个名儿,大家少不得还得天天叫着,清瑜那叫一个揪心。偏这名儿还是母亲大人取的,她驳也驳不得,只得闷声无奈。

    王妃说这一通也有些累了。木樨会看眼色,忙吩咐她们下去,只留了两个大丫鬟红药、紫兰跟前伺候着。

    不一会儿,韩妈妈便回来了。说王爷在雅苑与清远道长师徒吃饭叙话,请王妃别等了。

    司徒长宁这才叫木樨去传膳。清瑜这一天下来见了不少人,唯独一直在一块的邓厚没见着。听韩妈妈说起父王在与清远邓厚叙话,清瑜想了想便对母亲道:“娘,我那恩人邓厚哥哥在前院哪里住?我想去看看他。”

    司徒长宁看着女儿,微摇了摇头,耐心劝说道:“瑜儿,我知这几个月以来,你一直依赖这位恩人义兄,只是,如今你已经回到王府内院,封了郡主,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襄阳孤女。邓厚那孩子也十几岁了,你们再常凑在一处玩,会让人说闲话的。”

    清瑜恍然明白原来金枝玉叶想做不能做的事情比普通大家闺秀还要多。虽然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想了想,清瑜便半是哀求半是撒娇道:“娘,瑜儿知道。只是将来邓厚哥哥要是不在咱们府里住了,我再想见他一面就难了。瑜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明白知恩图报的意思。要是避讳,邓厚哥哥还以为我封了郡主就看不起人呢。娘,你放心,瑜儿一定会守规矩,带着木樨一起去,绝不让人说什么闲话。”

    司徒长宁也是为了女儿好,看着女儿婉转相求,心便一下软了。点头道:“那你明儿再去吧。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生在皇家,万事不可任性。高爵显贵,有时候更多身不由己。”

    清瑜一愣,这句话,襄王周景渊也对自己说过。自己如今平安抵达,是不是也该写封信给他?

    清瑜便对母亲道:“娘,如今我顺利回家,我想捎封书信给在襄阳的恩人杨氏夫妻,以免他们悬念……”

    司徒长宁知道女儿念旧,微笑道:“贵妃娘娘都准了,为娘有什么不准的?你写好之后交给陆管家便是,我会知会他的。只是,你还写不得几个字吧?叫木樨帮你,她跟我那么久,也算粗通文墨。”

    清瑜不愿意让旁人知她与襄王周景渊私下通信,忙道:“娘,我这几个月在襄阳,跟着杨氏夫妻铺子里的乔兰姑娘学写字,大有长进呢。还是让我自己写吧,哪怕字丑些,也是我的诚心。怎好让人代笔?”

    宝贝女儿刚刚失而复得,司徒长宁哪里舍得半点苛责,只好笑道:“都依你,小小年纪,主意倒是不少。”

    厨房已经将晚膳备好,于妈妈领着粗使婆子抬着盛菜木屉送到门口,木樨忙叫人打水来给王妃、郡主净手,自己带着红药紫兰在桌前添箸布菜。其余丫鬟婆子们都在门外躬身候命。

    清瑜着实有些饿了。中午从宫里回来,母亲因担心她水土不服闹肚子,只让厨房给清瑜准备了一晚香米粥,外加两个小茶点。那粥虽然是很精致,用鸡子汤打底,加肉糜熬的,到底不顶饱。只怪古人在养生方面太过讲究,她又是出身皇室,身体健康尤其受关注。清瑜刚回王府,见母亲这样也是为她好,只得顺从了。如今看到一桌丰富的佳肴,清瑜不由得食指大动,若不是顾及礼仪,早就偷偷吞口水了。

    端水进来的正是两个大的二等丫鬟银霜香云,帘红纱碧捧着摆了热香巾的托盘跟在后头。银霜将铜盆放置在高凳上,木樨为王妃挽起衣袖,将王妃手上碧玉镯同宝石链子取下,又试了试水温,才轻轻柔柔替王妃洗起手来。洗过之后,方才取了热香巾仔仔细细擦了。

    香云依样也替清瑜洗了。清瑜虽然沉稳,但是眼见洗个手都要按照流程走,还这么慢吞吞讲究得太过,心里实在有些不耐。只想快些弄完好伺候肚子里的馋虫,没等香云动手,便自己取了毛巾将手擦了。香云一愣,忙退后半步,让郡主自己施为。清瑜眼前手托着木盘的绿衣小姑娘,正是纱碧。她还在稚龄,虽然早被教好了规矩,但是天性未开,还有些童真懵懂,初来王府带着些忐忑,头一次伺候主子更是紧张,只打定主意按部就班,清瑜这一举动,顿时让纱碧心里有些慌。

    清瑜擦完顺手将毛巾丢在木盘里,因手上没有轻重,落在木盘时就不大准。纱碧没有心里准备,几乎本能的将头往后一仰,结果毛巾半搭在她手臂上,那毛巾上的水便甩了出来,好巧不巧有几滴洒在了王妃的鞋面上。

    清瑜正欲道歉,一想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没想好怎么应对忙噤声不语。那边纱碧已经脸色涨红,慌忙跪下,颤声道:“王妃……恕罪!郡主……恕罪!”

    司徒长宁脸色便有些阴沉下来,刚刚自己才敲打过,怎么这小丫头便这么轻狂?这两个年纪小的丫头,还是她母亲特意挑来,预备长期伺候女儿的,没料到头天便让她失望。

    纱碧心里后悔得很,自己为何要躲那一下,要是自己不躲,那毛巾至多不过弄湿自己的袖子,哪里会冒犯王妃。

    韩妈妈见王妃脸色不好,心道不好。这些从司徒府带过来的丫头妈妈都是她给司徒老夫人引荐的,这些丫头婆子家里人要么是多多少少跟韩妈妈有些关系,要么是送了礼请托她带到王府攀高枝的。出了篓子,她这个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光了。韩妈妈连忙喝道:“府里教的规矩都忘了?这么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收拾?”

    纱碧忙抓起毛巾,跪在王妃脚前,轻轻擦拭那几乎看不见的水印。

    王妃司徒长宁瞥了韩妈妈一眼,韩妈妈低头不敢做声了。清瑜哪里知道自己无心之失,却害得一个小姑娘这样?眼见纱碧战战巍巍,眼中的泪珠打转,实在是可怜。清瑜生怕自己多做多错,只得求助的望向木樨。

    木樨知道王妃这是在给郡主立威,她即使是有份体面,也不敢这时候插嘴,只得微微朝清瑜摇了摇头。

    清瑜生怕母亲借此发作了这个无辜的丫头,刚刚荣升郡主的她还没有太多做主子的觉悟,心头既后悔又担心。

    屋内人虽不少,却鸦雀无声。越是如此,众人心头越是紧张。清瑜只觉得这时间实在难捱,良心的煎熬让她忍不住道:“娘,就看在她是第一天当差的份上,就饶了纱碧这一回吧。从今往后,她一定会吸取教训的。再说,瑜儿也有些饿了。”

    司徒长宁正想清瑜来做个好人,好收收这些人的心。便点头对纱碧道:“本来既然郡主为你求情,我可以饶你这一回。不过适才我说的那番话恐怕你是刚才没听进心里去,总得想个法子让你长长记性才好。如今已经是四月,颐珑轩往年没有住人,夏天恐怕有些虫蚁。你就领着艾草檀香,各屋里闭门熏一回。好好记住我为何罚你,往后可要精心些,下不为例!”

    纱碧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忙磕头道:“谢王妃开恩,谢郡主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木樨忙扶着王妃坐到桌前,银霜也引着清瑜坐在了王妃下首。几个丫鬟便伺候起王妃郡主用膳。韩妈妈一把抄起纱碧的胳膊,就往屋外走。帘红一直站在门边,吓得小脸都白了,见纱碧被韩妈妈带了出去,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只是主人面前,还得装作稳重得体的样子,看得清瑜只能微微叹气。

    王妃这一番雷霆雨露过后,似乎忘了此事。面对一桌佳肴,颇有兴趣的问擅长食疗的于妈妈道:“于妈妈,倒是跟我们娘儿俩说说这些菜,是怎么个养生法?”

    清瑜却难免心头郁闷,本来馋虫作怪的她,顿时没了胃口。

    于妈妈见清瑜小脸不悦,她也紧张得很。只得轻声回答道:“因王妃身子还虚,而郡主又千里奔波,骤然食用大补食材,恐怕不妥。所以今儿的菜式都是清淡平和的为主。因听陆管家说郡主喜欢鱼脍,老奴便做了道蝴蝶过江。用的是鳜鱼,鱼刺都挑了,这鳜鱼最是性甘平补的。还请郡主尝尝合不合胃口。”

    王妃便夹了一块放在清瑜面前的小碗里。清瑜谢过母亲,轻取来尝了,味道确实很鲜美浓香,只是她被刚才那个插曲弄得没什么心情,满脑子全是自责。再好吃的东西,也勾不起太大兴趣。心中只是猜想,母亲刚才说罚纱碧熏香,那是个什么罚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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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 新书《朱庭风华》新鲜发布中,希望新老书友收藏养肥!瓶子拜求推荐票和留言支持! "/>金枝菜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菜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菜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