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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河老卒     铁汉子txt下载     铁汉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7 【雪夜的感悟】

    (老子鞠躬感谢“精确定位”的五星评价票支持!)

    聂士成回到摩天岭时,天色已经黑尽,大雪依旧绵绵。他未曾休息就令人挑了气死风灯,唤来营务处参赞戴超,一起到“营务处参赞军务诸人”的宿处查看。

    松木屋里只剩了一个铺位,还是新砌成的火炕,老将特意摸了摸炕头的缎面厚被,觉着满意了,“嗯”一声转头看向戴超,笑道:“不错,成个样子了,像是一个六品守备的屋子。”

    戴超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波动不已。略一斟酌,还是拱手言道:“军门对杨格的宠溺堪称太过,令标下略有不解。”

    “呵呵。”聂士成轻声笑了笑,又走到一旁查看新打造成的案台,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杨格可以在这里搞他说的什么“图上作业”了,至于戴超的话嘛权作没听见罢!

    别人兴许不知,可聂某人不能不自知!

    没有杨格的芦榆防军和黑龙江军算什么?步队,火线不整,遭遇敌军迂回即溃;马队,屡次冲敌不动,往往死伤惨重;炮队,打不准也跑不动,每一战都是丢盔弃甲,遗弃火炮、弹药无算。杨格一出现,步队阵线严整了,经得起小鬼子冲击几次了;马队突然大发神威,那个夏镇台再也不惧突击日军阵线,反倒抱怨杨格将其进攻准备位置安排得靠后了,有私心?!炮队脱胎换骨,炮弹打得又准又狠,还懂得主动出击配合马步队剿灭残敌了。

    变化不可谓不大啊!

    这些都是老将在三庄子高地上亲眼所见,那时候的震撼之情几乎难以言表!今儿晌午在依帅大帐军议,杨格所言又让聂某吃了一惊,看来,此人的才华不止如此啊!故而,今日的聂士成可以在感情上不亲杨格,但在军务上不能不信杨格,亲信亲信,亲与信,两者缺一不可。让戴超等人搬出松木屋另居他处,为杨格置办了这间还算过得去的屋子,就是老将要向年轻有为者表示亲近、关心之意。欲要杨格成为自己的亲信大将,这些事儿就当得起老将去做。

    有杨格,用杨格,重用杨格,亲信杨格,杨格就会以一个个的胜仗来回报。对此,聂士成坚信不疑。

    不过,戴超此言也有些委屈之意啊!是哦,商德正去定边军帮办营务处,协助张锡銮了;胡殿甲升了左营营官;刘松节看来是要跟定杨格了,之前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若非新到营队中没有马队,否则刘松节也能领一营骑兵了;至于戴超目前在周鼎臣的前敌营务处办事,可周鼎臣从左营营官变成前敌营务总办,原本就是要进冷宫三省吾身的!任谁跟着他,暂时看来自然没啥好处了。

    嗯,戴超拿杨格的待遇说事儿,其实是说他自己。

    “戴超啊,新到四营步队,我意恢复武毅军之号,以冯义和为分统,你、姚良才、杨格、聂鹏程为营官,你道如何啊?”

    戴超转怨为喜,急忙深深鞠躬作礼道:“标下多谢军门提携!”

    聂士成伸手托了戴超的小臂一下,道:“起来,无须多礼,这是你应得的。新营四营官中,你跟我最久,在台湾同历生死,情逾父子。看到昔日的马弁当上营官,老夫我也颇为欣慰啊!不过,你需牢记一句话,切勿妄自尊大,小看了旁人!对杨格,你要着意亲近之,他身上的本事,哼哼,你能到几成就不错了。看人家刘松节就比你机灵,此战,战前侦察是他跟随杨格,撤军回关,又是他追随杨格协助夏镇台和胡殿甲断后,机灵呐!”

    说着,聂士成屈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在戴超头顶上敲了几下。

    “标下错了,标下一定跟杨守备处好关系,处得跟亲兄弟一般。”

    “做人要有肚量,那日冯国璋丢了杨格一个死耗子,杨格不仅不怪罪,还故意拉了冯国璋一起在三庄子高地压阵,此战有功官佐名单中,冯国璋就排名第六。用心一点,带好弟兄们,多贴近杨格,以他为师,今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言毕,聂士成举步出门而去,留下戴超在那屋里咀嚼军门大人的话意。

    黑夜中,狂风裹着雪花呼啸而来,三庄子以东的大道上人潮涌动,几支松明火把在风中忽明忽灭。

    “一二,嗨咗!”

    “一二,嗨咗!”

    功字军炮队营哨长杨骐源大声喊着号子,一手高举火把,一手使劲地推动炮车轮辋。两只木制包铁的轮辋深深地陷入雪地之中,使得重达八百斤的炮车寸步难行,即便是六名炮勇使出了吃奶的劲头,马夫子也毫不留情地朝两匹挽马的臀上抽打鞭子,37炮仍然耍着小性子,就是不挪步。

    做戏做全套,为了让草河堡的日军产生清军即将强攻的错觉,杨骐源带着两门37炮成为断后部队的一员,最后一炮放出时,估计大队已经抵达细河东岸了。此时,左营正超越炮队向西退却,在这支小小的炮兵部队后面,就只有记名总兵夏青云的马队了。

    冰天雪地里,杨骐源急得满头大汗,万一马队过去了炮车还动不了,那……就得弃炮了。从朝鲜开始,丢盔弃甲已经变成了清军的常态,不算稀奇了,可从昨天的细河歼灭战开始,一切都要推倒重来!至少,杨骐源是这么想的。

    “妈的!拿着火把,闪开!”将火把递给身边的炮勇,杨骐源一手扯下包在挡风的布巾,顺便扯下暖帽,头一甩,扎着红头绳的大辫子“啪”的一声甩到胸前,又一甩,圈在了脖子上。“卸炮弹、拆轮辋、摘副车,来人,跟老子一起抬炮!”

    敢情,逼急了的哨长要来横的了!

    “马队来了,让一让。”一名炮勇搬起拆下的轮辋躲到一边,所谓的辽阳东路大道不足丈宽,平时两骑并行倒是没问题,此时不一样,炮车和炮勇们占据了一多半的路面。步队通过倒好办,绕进树林里便是,马队就不行了。

    杨骐源见部下纷纷闪避,卸了一边轮辋的炮车歪斜在地,不禁骂道:“让个鸟!”

    “下马,帮忙!”

    “杨大人,是杨大人!”曾在三庄子高地上作战的炮勇们纷纷惊讶出声。

    杨骐源愣了愣,部下称呼自己也是“杨大人”,习惯了。转头一看,哎哟,是六品守备杨格杨大人!还有营务处参赞军务刘松节,还有……赶紧地,接着。

    “标下杨骐源……”

    杨格一挥手打断杨骐源的话,双手把住炮管绷紧了身体预备使劲,说:“免了,先做事!弟兄们上啊,听我口令,一二三,用劲!”

    人多力量大,炮车被稳稳地抬出深坑,重新装好轮辋后跟随马队行军。

    杨骐源凑近冯国璋,一边走还一边打个千,恭恭敬敬地道:“学生见过冯教习,劳您动手相帮,学生感激不尽。”

    “壬辰科的?”冯国璋在跟随杨格督战时就看到过杨骐源,却在此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教过这么一个学生。

    “壬辰炮科,杨骐源。”

    “你们都出来了,学堂里还有多少人?又有哪些人到了功字军?”

    “回冯教习的话,两年生全部放出来了,功字军新营哨队官几乎都是两年生员。”

    一旁的杨格听到此话,顿时悟出冯国璋在这场战争之后快速崛起,进而飞黄腾达的原因之一。天地君亲师,在儒家文化统治中国亿万百姓思想时,老师这个身份有着不小的凝聚力和影响力。恐怕战后,淮军中的中、低级军官见了冯某人,大多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冯教习”。历史上,不是还有一个人被军校出身的军官们称为“校长”吗?

    再说袁世凯,若非抓住了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这批在武备学堂和军中颇有人望的军官,哪能从几千定武军基础上快速编练出新建陆军来?冯国璋打仗不够勇敢,却能给上位者一种老成持重又善于人际的印象,这也是人才的一种吧?事实上,从杨骐源对这位前助理教习的态度中也能看出端倪。

    得了感悟的杨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拉拢冯国璋的念头,同时也暗下决定——在整编新营的同时,扩大功字军原有的随营官弁队,在贯彻新的军事思想、教授新战法的同时,培养一批新型军官出来。否则,今后的自己如何抓到军权,跟别人竞争呢?

048 【两路出击】

    天色微明,杨格、冯国璋、刘松节等人回到摩天岭,打头的杨格刚踏进松木屋的门就突然转身,与后面的刘松节撞个满怀。

    走错门了?看看左右,没错啊?!可屋里全变了样,还有一个身穿号褂的兵勇在支着胳膊肘在案台边打盹。

    “怎么回事?”刘松节面有怒色,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大步入内,抡起手臂给了那打盹的兵勇后脑勺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冯国璋双眼一闭,微微摇头,杨格倒是变成看戏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三人都存着相同的心思:老子在外面舍生忘死,谁他娘连老子的铺位都给抢了?!真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估计三人,噢,不,最少杨格和刘松节会冲上去一人甩上几个耳刮子。冯国璋嘛,最大的可能是满脸带着老好人的笑容劝架。

    刘松节在功字军中啥时候吃过亏?此时火冒三丈,指着那兵的鼻子就开骂:“你他娘的好大贼胆,敢抢老子的铺位!”

    “大人,大人!”那兵勇醒转,见刘松节帽子上的七品顶子,“噗通”一声就跪下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

    冤枉?刘松节还要抡下去的巴掌止住了。

    “小的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在此等候杨大人,不知”突然间,那兵似乎彻底清醒了,自己抬手轻拍自己的脸颊道:“小的该死,小的贪睡,竟然睡着了,周大人有话,让小人引刘大人、冯大人到营务处新造屋子里歇息。”

    杨格看不下去了,那小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眉清目秀的,根本不是一个兵油子。听他如此说法,想必是军门大人为酬杨某人之功,特意如此安排,却不料三人回来太迟,小兵竟然耐不住困意睡着了而已。看样子,这小兵今后就是自己的马弁了。

    说起马弁,就要分旗、汉之别。

    八旗军中类似的人叫戈什哈,因为八旗军制的关系,戈什哈领有五晌(三十亩)旗田,没有军饷可拿,只是比普通旗丁更容易接触上层贵族而已。俗话就说,旗人出身,文官笔帖式,武人戈什哈。

    绿营、湘军、淮军中地位高达总兵以上官员,身边的卫兵也叫戈什哈,不过是门面上的说法,到了营官一级的卫兵,直接就叫马弁了。淮军中马弁颇有地位,享受比什长略高的待遇,拿每月三两银子的军饷不算,在弟兄们的面前也可以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再说了,若把官长伺候好了,多半就能得到推荐去读武备学堂,一出来,至少也得弄个哨长职分!故而,淮军中的普通士兵除了战功出身之外,就指望着混到马弁这个角色了。

    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防勇,如果真是聂士成或者营务处安排给杨格的马弁,那杨格就得小心一些了,谁知这小家伙有没有背景呢?

    杨格如此想,刘松节和冯国璋更是作如此想了。

    “呵呵,小兄弟莫怕,这位就是刘大人,他脾性急躁了一点,对不住了。”冯国璋抢前一步扶起那小兵,又问:“小兄弟贵姓?哪里人呐?听口音像是天津人。噢,我就是冯国璋。”

    “小的见过冯大人、刘大人。”小兵麻利地打了一个千,又转向杨格扎马半跪道:“小的赖小顺,天津静海人,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伺候杨大人。”

    “起来,有吃的吗?”一瞬间,杨格就想明白了,这种自己看起来“特殊”的待遇必须接受。原因很简单,有三。其一,从直隶提督聂士成的高度来看,赏功罚过必须公平严明,才能得官弁兵勇之心,杨格有功就该赏,不赏不足以昭明功绩,鼓励旁人用命。其二,军议之后,杨格就要当上新中营的营官了,别的营官都有马弁,独你杨格不要,那别人怎么看?其三,所谓官兵平等,绝非绝对的平等,职业化的军队需要以阶级来区别军官的能力、贡献、级别,否则,官兵果真都绝对平等了,谁还会去追求上进?此时的清军中,除了顶戴花翎和每月的俸禄、养廉外,也就是这马弁的配备彰显身份了。

    “回大人的话,有,小的留了烧饼,还有从甜水站带来的酱驴肉。”赖小顺一边回话,一边大着胆子偷看杨格。小马弁实在好奇啊,战功赫赫的杨大人的面相也着实年轻了一些、和善了一些,一点都不像芦台大营中那些官老爷们。“小的马上去拿,烧饼就搁在炕头下面,热着咧!”

    话音未落,人就钻出门去。

    刘松节有些不好意思了,打了马弁就是打了上官的脸,那“嘿嘿”苦笑一声,自个儿找个案台前的马扎子坐下。

    小马弁着实利落,转眼就挎了一篮子的烧饼,还拿着一个大纸包,另一手也是手腕挂着一个大瓦罐,手里托着三个土陶碗,脚步平稳而飞快,进门时还漂亮地打个千,也不言语,将东西布置在炕头的矮桌子上,又拿起缎面被子抖抖顺,转身向杨格躬身道:“大人辛苦了,请上炕煨了被子吃喝。二位大人少待,小的马上去准备暖手壶子。”

    三人忙了一夜,又累又饿又渴又困,当下也没有客气的说法,扒拉下靴子就挤上炕,不顾手上兴许还有泥土之类的赃物,烧饼夹着酱驴肉吃一口,咕咕的热茶水喝一口,有滋有味,不亦乐乎。

    赖小顺拎着两个暖手壶子回来时,三个人已经撤了桌子,凑合着一床被子在热炕上睡得死沉。

    清晨的草河堡一片狼藉,纷纷而下的雪花落在立见尚文少将眼底再也没有半分诗意,当富冈三造中佐在别人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前来迎接时,少将又不得不暂时压下满腔的怒火。

    原来,昨日傍晚撤退前清军所发射的最后两发37炮弹,竟然鬼使神差地落在22联队指挥部内,当场炸死炮兵小队长关谷溪中尉等三名军官、炸伤官兵多人,垮塌下来的房梁恰好砸在中佐的左小腿上,伤势虽然不重,但想正常地行走,总得需要十天半月才行。

    新的指挥部里,立见尚文遣走随从,只留下师团直属第五骑兵大队大队长木村重中佐、炮兵第五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内定矩少佐、第12联队联队长友安治延中佐,21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和扶着一根拐杖站得规规矩矩的富冈三造中佐。

    怒火,也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发泄。这种方式,就是让富冈三造知道自己给旅团长阁下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22联队的接连败绩,让师团长阁下很是不满,不得不将师团的兵力分配重心向辽阳东路倾斜,造成师团迂回海城的兵力不足。山县大将对此非常不满,若影响到我第一军攻略海城的战略实施,我,你——富冈君,将是大和民族的罪人呐!”

    富冈三造脑门冒汗,心中惶恐,却不敢吱声为自己辩解,只能将腰向下弯了又弯,以至于受伤的左腿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事实已成,鉴于22联队遭遇的清军有八千之众,师团长阁下暂时不追究我和你的责任,给予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嗯富冈君有伤在身,恐怕难以履行联队长之职,就请收拾行装回凤凰城养伤,领导辎重部队,务需保障前线的需要!你,去吧。”

    “哈伊!”

    就这么,富冈三造实际上失去了联队长的职务。

    中佐刚出门,立见尚文大步走到地图桌前,“砰砰”有声地拍打着叫道:“我意已决,以奇袭赛马集的行动打破敌黑龙江军、芦榆防军的联合作战!”

    “哈伊!”众军官一起鞠躬领命。

    十一月二十六日,日军第十旅团指挥官立见尚文少将命令从宽甸出发到草河堡的第11联队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率所部一个半大队(另一个半大队为第五师团迂回海城支队主力)转折向北,自己亲率12、21联队主力从草河堡出发,两路进击赛马集。

049 【六个部下】

    做着稀里糊涂的梦,杨格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刘松节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苦着脸向门口努嘴示意,见杨格不懂,瘪瘪嘴道:“门口有人,估计是新营的哨官们来给大人请安了。”

    对喽,杨守备荣升营官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看看从门缝处透进的亮光,大约已经是午后了。军门大人估计已经把各军防务安排妥当,新营的官佐也召见完毕,故而这些武毅军中营的哨官、哨长们还不紧赶着来给顶头上司请安呐?

    揉揉眼,甩了甩最为独特的大光头,杨格觉得身子骨还是困乏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去见一见部下们。今后,还指望着他们这些从天津武备学堂出来的两年生为杨某人拼命呢!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伸手拨开挡道的冯国璋的腿,这一弄,冯国璋也醒了,睁眼看了看,问:“致之老弟,几时了?”

    杨格转头看刘松节,刘松节在被窝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出怀表,手法潇洒,嗒的一声轻响掀开表盖看了看,道:“午后两点过一刻。”

    冯国璋懊悔不已地道:“哎哟,昨儿说好要去看新来的步营弟兄们的,迟了迟了!”

    刘松节轰然倒下,慵懒地道:“在外面呢,你们去,我继续睡。”

    杨格下了炕,却不见小马弁的影子,只能亲自去开门,门一开,一股子寒风夹杂雪花袭来,冻得他连打几个哆嗦不说,还被风力逼得几乎无法呼吸。急忙眯缝了眼一看,门外,小马弁和六个有顶子的正哆哆嗦嗦站成一排,一个个双手笼在袖口里,冻得鼻涕眼泪都快分不清楚了。

    “哟,快进来,快进来,顺子,搞盆火来。”

    “辄!杨大人。”顺子很机灵,趁机把杨格的身份点透,一溜烟地跑掉。

    “参、参见管营大人。”六个人估计都快冻僵了,说话也不利索。

    “进来再说!”杨格身子一侧让开门,六个人带了六股冷风进了屋,顿时,冯国璋加快速度披上外衣,赖床的刘松节也不得不支起身来,却依然舍不得温暖的被窝。

    “参见冯教习。”六个人赶紧见礼。他们都是壬辰科的,也是就1892年春入武备学堂,今年七月因战事需要,并未按惯例去淮系各军见习就调拨到各军组建新营。冯国璋是1893年底投入功字军,故而,这些武备生都见过他,多数还曾听过这位助理教习讲授过德国步兵操典。

    “哟,是你们啊!”冯国璋的脑筋估计还有一半在梦中,有些喧宾夺主地指点六人,一一点名:“裘术全、严冲、肖真惕、那个马博西!你是李、李玉田!”

    六个武备生虽然已经是哨官或者哨长了,可千里之外见到教习,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竟然忘了来此的初衷,一个个以冯教习居然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为荣,兴奋得跟卵蛋被挤破了一般,就差一点嚎叫起来。

    杨格无奈,坐在案台旁的马扎上静等。

    一仗下来,对杨格几乎算得上崇拜的刘松节却是有强劲后台的人,又因那日军议上冯某人打了退堂鼓,遂有些看不起杨格的这位老乡,乃躲在被窝里阴阳怪气地道:“华甫,冯华甫,不如你去求军门大人,赏你个营官差使得了。”

    冯国璋老脸一红,旋即满脸堆笑道:“德高老弟提醒的是,国璋僭越了,来来来,诸位生员,还是请见杨大人吧!啧啧,你们好运道啊,能在当今功字军第一大将杨致之手下当差,不知羡煞了几多人咧!”

    六名武备生面露得色,教习这话说的不错哟!还在途经奉天城的时候就听说功字军防勇杨格在赛马集协助镇边军打了胜仗,连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都亲折给他请功。到了甜水站,连山关收复了,细河大捷了,首功又是杨大人的。原本,新营弟兄们还准备一上摩天岭就反攻连山关的,一个个都在担心能否活得过这一仗?

    “啪啪”几声,六个人一起摔起袖筒子,规规矩矩地给端坐着的杨格行了一个标准的廷参大礼,齐声道:“标下参见营官大人,请大人示下!”

    新丁?不,他们都不是新丁!此时的天津武备学堂,生源主要来自淮系各军,由各军、各营推荐老兵入学。故而,这些今日在武毅军中营的家伙们,说不得背后就跟哪个营头,哪个镇台甚至军门有瓜葛。嗯,在淮军体系下得到的部队,始终不如自己亲手招募、打造的部队新!

    “请起来说话,哎,德高,你也该起啦。”

    刘松节无奈地道:“起起起!他娘的,老子从昨儿忙到今早,刚闭眼就被吵,算啦,还是去看看我那新屋,华甫,你还不走?!”

    冯国璋真的是好脾性,无视了刘松节的情绪,笑道:“走,就走,正等着德高老弟一块儿走呢。”

    杨格总算看出来了,刘松节那性子还真不行,估计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冯国璋则是相反,就算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也有本事给人送上脸面,化敌为友。勇敢,能打仗,又如何呢?重要的还是做人,还得练一练那个“忍耐”的功夫。想一想自己的高中时代,有个同学就在床头贴了一张五块钱求来的书法——忍。如今杨格算是体会到了,那五块钱花的值!

    二人刚走,赖小顺就和一名弟兄搬来火盆,杨格招手示意六人靠近火盆,说:“各位兄弟,都说一说在武备学堂学什么?现在的职分是什么?咱们初次见面有个了解,今后大家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不必生分了。”

    六人面面相觑,中间一位圆脸浓眉的大汉子起身立正道:“标下严冲,字鹏霄,山东德州人,铭军推荐入炮科,现任武毅军中营前哨哨官。”

    “噢,炮科,怎么入步队营了?”

    “禀大人,开战以来,直隶各军新建营头众多,皆以步队营为主,以至于步科生员奇缺,标下滥竽充数,蒙分统大人(冯义和)赏识,给了步队营哨官职分。”

    “杨骐源,你可识得?”

    “回大人的话,正是同期同科还是同一大排,自然识得。”

    “此次细河之战,杨骐源带领炮队一哨勇毅善战、军功卓著,今后你们好生亲近亲近。”说着,杨格把目光转到严冲左手边的年纪略长,生着瘦黑脸的武备生身上。

    “标下马博西,字长夷,湖南衡阳人,老湘军超字军推荐入武备学堂辎重科,现任武毅军中营后哨哨长。”

    妈哟,还真是步科武备生走俏啊!搞得辎重科的都派到步队营里来了,可想而知他们和他们的部下,基本的步兵战术恐怕都不过关吧?

    “标下肖真惕!”个儿高,大嗓门,这武备生一开口就惊得杨格耳膜嗡嗡作响,不由得稍微向后移了身子。“字拂之,安徽合肥人,15岁进功字军吃饷,蒙军门大人推荐入武备学堂壬辰步科,现任中营中哨哨官。”

    步科,总算是步科的了,恐怕还是聂军门的亲信之人。

    “大人,肖哨官以前是军门的马弁,名、字都是军门大人取的。”肖真惕旁边一位身形矮壮,显得虎头虎脑的武备生插了一句嘴,见杨格的目光注意到自己了,忙一挺胸膛大声道:“标下李玉田,字季芹,安徽安庆人,廪生功名,投考武备学堂步兵科,现任中营前哨哨长!”

    一位投笔从戎的秀才,呵呵,向来重文轻武的满清中国经过太平天国运动,湘、淮军崛起,不少失意文人都把投军作为进身之路,这个投笔从戎,与班超的投笔从戎是两码子事儿!

    下一位。这话杨格没说,眼神到位就可以了。

    “标下裘术全,字德徵,山西阳曲人,武备学堂工兵科小排长,现任中哨哨长。”这位脸色焦黄似乎有病的老兄话里带着些许的愤懑之情,杨格听出来了,也想象得到。人家在武备学堂是小排长啊,就是小队长的意思,别人都是普通生员,可一放到芦台新营里,别人成了哨官,自己却是副手——哨长(督队官)。心里真还不容易平衡呢!

    得了,武毅军中营哨官、哨长六位,就缺一个骑科大圆满,看啊,步、炮、工、辎重都有了,简直就是一个小武备学堂嘛!对,在杨某人眼里还真就是一个小武备学堂!

050 【构工和射击】

    一个步队营400多人,加上杨格自己才七名军官,这六人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姑且不论,作为基层军官,必须将战斗技能、战术意识以及营、哨勤务贯彻下去,才能把部队拉得上战场。

    看着眼前的六人,杨格着实有些头大。军官少,这一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少到这种极限又极限的程度,还有一半军官不是步科出身,就凭他们的协助,自己能把中营带出来,锤炼成一支精锐部队?这难度大了。

    顶头上司一脸阴郁,一声不吭,六名武备生哨官、哨长俱都心怀惴惴,却又不敢冒昧出声造次。谁知道守备大人心里想什么?谁知道自己在初次见面的守备大人心里是个什么样子?乖乖地待着为妙!

    不能再按照目前淮军的营制、章程办事儿了!

    转瞬间,杨格就找到问题的核心所在——一切都是落后的军制造成的。可要动军制,恐怕就不是一个营官能做主的事儿,必须求见军门大人,取得他的支持,在中营基础上以贴合目前实战需要的编制、战术准则整编出一支能战的营队。经历了赛马集、细河两战,杨格把中、日双方的基本战术都看了个清楚,日军虽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可终究还是一支19世纪末的东方军队,恪于现代军学研究和实践不足,很多唾手可得的战术并未加以运用,至于满清中国的淮军就更不如了。

    最简单的、杨格立即就可以着手改变的战术,就是火力线决斗战的方式。中、日双方的步兵都没有急造野战工事的意识,还沉醉于线性战术中的火力齐射和交替前进、直至发起白刃战斗的方式。实际上,在淮军多数营头都装备了连发步枪的当今,一个隐蔽良好的防御者足以抵挡七、八个无遮蔽依托的进攻者。其中需要的是精确、快速的射击和利用地形构筑视野开阔、结构坚固、隐蔽良好的工事。

    日军进攻,清军防守,在这个总体趋势下,构工防御战术还是颇有用武之地的!何况,眼面前不就有一个工兵科出身的家伙吗?有他作为助手,可以快速地在中营各哨、队推广野战构工战术训练,另外再加强实弹射击训练和爱国主义教育,兴许半个月时间内还真能把中营搞整出来。

    “裘德徵。”

    “标下在!”

    “噢不必多礼,咱们就是商量一下营里的事儿。”杨格摆手让裘术全坐下后,又道:“弟兄们从芦台从途跋涉到此,分外劳累,这两天大雪封山,想来不会有什么军事行动,你们趁机好生休息两天。两天后,我给你一个任务,去甜水站、本溪湖或者辽阳找铁匠铺子,按照我给你的图样打造一批铁锹、尖嘴锄,要用上好的铁!”

    “辄!”

    学堂工兵小排长,现今的中哨(中哨其实就是主官的亲兵)哨长,此时没了一点儿怨气,看,营官杨大人交代下来的第一个差事就是我裘术全的!可见,裘某人在杨大人眼里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再说了,裘某人为啥投考武备学堂被分在不吃香的工兵科?没背景是首要原因,自己出身煤窑子是第二个原因。看样子,营官大人搞那些东西,估计是挖什么东西吧?辽东有煤,这事儿早就传开了,不是什么秘密。有煤就能烤火取暖,弟兄们的这个冬天就好过了。

    “各位要尽快熟悉摩天岭的情况,照顾好弟兄们的生活,不得有冻伤出现,不得有生病不及时就医的情况,不得克扣伙食,不得打骂、奴役士兵!另外,严格军令,不得放任部伍,不得本官允许,任何不能擅自出营!两天后,如果天气放晴,我们就展开实弹射击训练!”

    “辄!”六人自动的把营官前面的话暂时放到一边,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啊!实弹射击?进营当兵的能捞到几次实弹射击训练?从八月新兵入营到现在,每个兵不过打了十发子弹,才基本弄清楚装弹射击而已。

    男人嘛,打枪这事儿,过瘾喽!

    杨格自然知道六名军官想什么,这种事儿很常见,就算放到自己那个年代,新兵们不也是一听实弹射击训练就兴奋不已吗?

    “弟兄们士气如何?敢不敢跟日本鬼子拼命?”

    六名军官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步行千里到辽东来,其中的苦累真是一言难尽呐!即便是路途中听到赛马集、连山关打了胜仗,可兴奋只是一时,去各哨、各队看看弟兄们,哪个脚板子没血泡老茧的?再说了,这些当兵的是怎么进营的?六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好像营官大人不太清楚哟!

    读过武备学堂,眼界开阔的年轻军官为了前程可以跟小鬼子拼命,大字不识,被军饷哄到军营里来扛枪的那些个弟兄,有胆气跟小鬼子拼命吗?!别的不说,四营两哨两千多人从芦台开拔,分统冯大人在一路上枪毙了十四名逃兵才镇住大局,好歹把部队拉到了摩天岭。

    “大人,这事儿,您还是问问小顺子吧。”

    “我问的是你们,你们是军官!”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肖真惕拗不过众人,只得回答:“大人,这批弟兄大多是直隶西、北部的宣化府、口北三厅和承德府各县属招募,他们并不知道大清已经与日本人开战,都是冲着吃营饭、讨活路来的。上个月底从芦台开拔时,分统大人才说是去打仗,整个芦台大营是一片哀嚎啊!队伍还没走到滦州就跑了三个,分统大人派马队去追,又通报官府,三个人被抓了回来,枪毙在滦州城下。队伍走到山海关,刚一出关城,两千多弟兄全部转身向南而跪,哭爹喊娘的闹成一片,那场面,现在想起都揪心呐!大人,您说,这样的队伍能跟小鬼子拼命吗?”

    肖真惕话音刚落,严冲说:“从芦台出发时有两千四百号弟兄,到了摩天岭,只有两千一百多人。枪毙的,逃跑的,病死的,实在走不动的大人,标下几个这一路上也在嘀咕,就凭这些弟兄,咱们大清国能打胜仗吗?”

    “能!”杨格回答得斩钉截铁,其实他自己都有些没底,却不能不在此时作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给部下军官打气加油。真要主官都没底气了,凭什么让这些刚从武备学堂出来就带兵打仗的基层军官有底气?!

    别人说能,肖真惕等六人肯定不会相信,可连打胜仗,战功全军第一的杨格说能,他们信!事实就是这样,老营确实大多为老兵,可兵油子的战斗力未必比新兵强!杨大人能够带着八旗练军、芦台防军打胜仗,就一定能带着新兵们打胜仗。这个道理,大多行伍出身的武备军官们都懂得。

    “怎么打胜仗?这个问题我们以后详谈,此时此刻,弟兄们需要的官长们的关心和爱护,在这摩天岭大营中,他们要有家的感觉,如此才能安下心来。战斗技能不够,咱们训练!没有胆气杀敌,咱们从少到多,慢慢来!更重要的是,我们,我们这些军官要让弟兄们明白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来这里跟小鬼子打仗?明白保家卫国跟他们自身利益的关系。嗯我知道,有些话很难说,但是老子不怕说!道理,只有说了才能说得明白。咱们在辽东打仗不仅仅是为了效忠朝廷,而是为了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中国人,土地和同胞百姓就是国家!其他的,鸟都不是!”

    六名军官愣住了,不,是被吓住了。

    那些话听起来别有意味啊!偏偏就这么从营官大人嘴里爆豆一般的蹦了出来!可是仔细想一想,其实就这么回事儿。小鬼子打着帮助汉人光复国家的旗号,其中包藏的祸心怎么也掩饰不住。中国的事儿是中国人的事儿,关你倭寇小日本鸟事啊?要你来操这个心,做他娘的假好人,实际上就是想抢中国人的土地和财富。

    “你们先行回营去,待我求见军门大人之后,再去营中看望弟兄们。”

    六人心中忐忑,急忙打千道:“辄!标下等告退。”

051 【军门的两手准备】

    (感谢“黑@枪”大大的打赏支持!)

    杨格还没出门,督标亲军哨官宋占标就找上门来,告知军门有请。

    整整衣冠,杨格跟着宋占标出门,只见满眼都是白茫茫一片,大营中少有人走动,就连站岗值哨的亲兵们也是蜷缩成一坨,在风雪中抖抖索索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致之老弟。”

    “嗯,宋大哥有事?”

    “能不能”宋占标欲言又止,觉得杨格边走边侧头看着自己了,还是不好出口相求,干脆提了嗓门道:“你那几个哨官、哨长的,除了肖拂之还成,其他几个,我看都不行!”

    啥意思呢?一见面就说我的中营军官不行?!你宋占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我是说。”宋占标抬手在腮帮子上挠了挠,颇羞涩地说:“是说,嗨,是这么个意思,我想到你的中营当个哨官,成不成?致之老弟,不,杨大人您给个准话!”

    紧缺军官的杨格心中暗喜,嘴上却道:“就怕军门大人会打杨格板子了。哼,连本督的亲军哨官你都敢拐走?!活得不耐烦啦?去去去,以后也别当营官了,给各营倒马桶夜壶去!”

    “哎呀!”宋占标急道:“杨大人别说笑了,占标是认真的,只要你一句话,军门那里我去说!”

    “算了,还是你先跟军门说了,恩准了,咱们再谈!”

    “你”宋占标停住脚步,瞪视杨格,满脸认真的道:“你还在置我的气?”

    “嗤”杨格冷笑,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气,举步就走。看来,宋占标是认真的,其实这人也不赖,勇敢,能打仗,在功字军里有些名气,拉住他一起经营中营,好处多多咧,至少在军门面前更好说话了,营务处那边鼓捣一点啥东西的也容易。当然,大前提是军门愿意放人出来。

    一路无话,两人快步走到聂士成的办事房,也就是那松木屋外。

    “报告!标下杨格奉命来到!”杨格保持着新派军人的作风,这话不是自己标榜自己,而是如今功字军中都把原本德国教习教过,却未曾认真执行过的东西,在杨格的影响下重新捡起来,悄悄地执行了。

    “坐。”聂士成扬了扬下巴,示意杨格坐在左手边第一个马扎上。如此随便,也是一种亲近的表现。“日军两路进击赛马集了,杨格啊,你怎么看?”

    日本人疯了?大风雪天,白天气温估计在零下十五度左右,夜间恐怕在零下二十度以下,在此种天气条件下,大部队长途奔袭赛马集,难以想象,只能用”失心疯”三字作为评语。战争不是仅仅依靠指挥官的命令和官兵的勇气就行的,而是要讲科学!低温,雪地行军,大多山路,携带作战物资甚至重武器,缺乏抵御严寒的物资准备和衣装,日军一次行军里程最多三十里就需要休息。行动时不怕冷,一旦休息或者过夜,第二天还有多少人能够活动开来?

    “虚张声势,自找没趣,以标下看来,鬼子三天都到不了赛马集,届时,所谓的兵贵神速也没了,赛马集严阵以待,以逸待劳,鬼子绝对不会硬拼,还得乖乖地回到草河堡或者凤凰城。军门大人,这倒是我军以小单位出击的机会。”

    “占标!”聂士成不答,反向门外吼了一声。

    宋占标及时出现。

    “热茶,热茶!”

    “辄!”宋占标嘴里应着,暗地里却频频向杨格使眼色,杨格却装作没看见。

    等宋占标退下后,聂士成压低了声音,说:“占标的心思,在你的中营里。杨格,你看占标在你的中营当个哨官如何?”

    “那军门身边?”

    “本督准备调老前营的王英楷为亲兵哨。”

    原来老将已经看透了宋占标的心不在焉,早有准备了。那这个事儿就不是问题了。不过,这话是老将您提出来的,等于是您给中营塞了个“包袱”,中营营官自然得拿捏一下,得些好处。

    “军门之意,标下定当执行。方才,标下与中营哨队诸官会面详谈,新到诸营的情况堪忧啊!军门,标下想”

    “想什么尽管说,本督要的是能战的武毅军中营!”

    “中营营制能否破例?改步队营为混成营,下辖三个步哨、一个骑哨、一个炮哨、令一个工兵辎重哨。哨以下打乱现有编制,辖三个排,排辖三个班,每班战斗员16人,设什长。”

    排、班编制在武备学堂倒是存在,要用在武毅军中营嘛,老将还得考虑考虑。

    平时姑且不论,战时,老将也好,朝廷也罢,需要的不是阿谀之徒,而是杨格一般的能战、善战之士。善用杨格就能打胜仗,这一点,老将确信无疑。可是,营制与官制息息相关,班以什长统之,这个问题不大;可什长以上有个排级,用什么人当这个排官或者排长呢?比照目前的军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让那些已经是哨官、哨长的武备生去当那个在军制中没有的排长,拿多少薪俸?算作几品衔?又如何跟直隶总督衙门报备执行?这一系列问题不解决,所谓改变营制的事儿很难办,很难得人心。

    年轻人有朝气,有军识,可涉及到营制一事牵扯的就是诸人的利益问题,他考虑不周全,老将就不能任凭他瞎搞,搞出问题来,军心乱了,今后的仗怎么打?

    老将在思考,也是在犹豫。杨格又焉能不考虑周全就贸然开口?

    “军门大人,标下觉得可以在中营暂行此法,结合马上开展的练兵,排长从什长中考核、挑选,待遇暂时参照什长,如若新编制法能受实战之功,再论不迟。什长不足,可从他营抽调补充。军官不足有宋哨官来了中营,能否,军门大人能否放刘德高到中营任帮带,冯华甫任教习?”

    “呵”聂士成失笑了,指着杨格点了点,道:“你这后生子,敢情是早就算计好了?好!你既有心,本督就全力支持于你,但是!”刻意加重语气后,聂士成正色道:“十天之内,我要看到一支能战的中营!”

    杨格起身立正道:“是!十天!”

    “宋占标带亲兵哨骑兵五十,杨骐源带炮队哨炮勇五十并37行营炮3位(门),冯国璋带工程队、辎重队各二十人,尽皆加入武毅军中营,另从老营抽调一批什长、哨长充实,天黑之前,你据此给本督一个案子。”

    “是!”

    聂士成眯缝着眼睛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人可用,此人原本是功字军哨官,去年武备学堂毕业后留堂任教习,昨日协助冯分统率新营前来,稍息两日就要回程。本督想,若中营如你所说要改编为混成营,此人当可留用。噢,他姓李,名纯,字秀山。”

    李纯?这名字有些熟悉呢?在哪里听说过?管他的,既然是聂军门开口推荐,不要也得要!

    “标下要,要!”

    聂士成微笑点头,目光转回案上的地图看了看,说:“中营改编事了,说一说如何主动出击吧?”

    “标下以为,是否出击还需看天气变化,待标下整理中营一案成文后,一并报予军门大人。”

    “好,那你去办,赶紧办!晚间,观察使袁大人就到了,届时会在大营设宴为袁大人接风,你也需参加,顺便就行军议了解此二事。去吧!”

    杨格立正行礼后退出,聂士成看着那年轻身影消失的门口,微微摇头。

    依克唐阿的心思,聂士成心知肚明,方才接到电报,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以战功卓著兼且受伤在身,皇上特电盛京将军裕禄和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将其调回京城养伤,伤愈后出任侍卫领班,那可是从三品的要职啊!有永山在皇上面前撺掇,说不准依克唐阿要保荐杨格移籍入旗的事儿能成。届时,旗人杨格就得去旗军,就成为依克唐阿的属下,那时候他杨格还是老聂的手下、淮军的营官吗?

    如此,聂士成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

    留住手下第一号战将,这是第一手准备,不管花多大代价甚至与依帅闹翻,这一点都必须坚持。毕竟,聂提督背后还有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李中堂撑腰!

    万一留不住,也要物尽其用,在杨格离开之前多打胜仗,再让自己的亲信掌握杨格的战法和中营,以为今后战事的中坚。说白了,调这么多得力之人去中营,无非是未雨绸缪、培养人才而已。

052 【巧舌如簧】

    出了门,杨格拉着宋占标走了几步,问:“魁三兄,观察使袁大人是谁?”

    “袁大人名世凯,字慰亭”

    “哇靠!是他!?”

    这声惊呼的动静也着实大了一点点,周围不多的几个弟兄纷纷循声看向杨格和宋占标。

    哇靠,哇靠,这啥话?听着怪有意思的,哇靠!宋占标细细体会着两个字,竟然颇有些心得,此后也经常挂在嘴边。

    杨格却在琢磨,指不定袁世凯就是在这里跟冯国璋勾搭上的!嗯,网上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走某某人的路,让某某人无路可走,自然无法对今后的自己产生威胁了。袁某人是依靠编练新建陆军起家,要编练新军,就得有合适的人才,哼哼,冯国璋你拉不走了!袁某人!

    “袁大人与军门是故交,当年军门投军时就在袁大人的叔祖袁甲三大人军中效力,故而军门应当算作观察使大人叔父辈。”

    是了,是了,难怪袁世凯能拉到冯国璋、段祺瑞这些人才,背后肯定有聂士成的援手。哎可怜我杨某人哟,啥时候背后也有援手就好啦!慢慢慢,援手,自己不是有援手吗?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就是一着援手。

    辞别宋占标,杨格带着满肚子的官司又去武毅军中营的营地看了看,天寒地冻的也没去折腾弟兄们,只是带着肖真惕等人看了看各哨营帐、饮食准备等生活设施,觉得基本过得去后,也就回到自己屋里准备晚上要用的“案子”。

    入夜时分,芦榆防军大帐内,烛火通明,杯盘觥筹,人气沸腾,恰与帐外的漫天飞雪和天寒地冻形成对比。

    帐内主座上,聂士成和一位个头不高,脸型圆润而眉目有神,脸上、嘴角间自然地带着几分笑意的三品顶戴并肩而坐。那三品顶戴之人,就是袁世凯了。杨格的座位在江自康、耿凤鸣、夏青云、吕本元、孙显寅、冯义和诸位统领之下,却在营官中位列第一,在聂士成的左手边第六位,与功字军营务处总办汪声玲相对而坐。杨格的同桌是功字军左营营官胡殿甲,此人年纪不到四十岁,却也大了杨格十多岁。不过,草河堡西门一战后,胡殿甲对杨兄弟可是佩服得紧,此时,堂上两位大人说他们的,底下胡殿甲和他的“杨兄弟”说他们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致之老弟,俺可是听说了,你那中营要以新法整训,到时候,可别忘了功字军左营喽?功字军和武毅军,都是军门大人麾下,咱们是兄弟咧。”

    “登奎兄听谁说的?”

    “哟,你别不承认!你部下的几个哨官、哨长从你那里回去后,哟嗬,中营营地可是欢声一片!咋整的?老胡不怕僭越,自称一句哥哥,老弟,给哥哥说一说如何?”

    杨格左右寻思,自己给六个部下军官说了什么?除了两句过激的话之外,没说啥呀?可胡殿甲却真有其事一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咋办?

    “诸位,诸位安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某承蒙聂军门和诸位盛情款待,不胜惶恐之至。”主座上,袁世凯满脸带笑,如春风和煦一般,轻言细语道:“武毅军(功字军)乃大胜之师,细河、连山关一战,尤胜赛马集大捷。思之往昔,袁某壬申之劳与今日细河之胜,宛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不提也罢!再此,袁某借花献佛,以此杯水酒表拳拳之心,敬细河之战有功之官佐一杯!”

    诸统领中,有品级比袁世凯高的,有军功比袁世凯卓著的,甚至有袁世凯的长辈,可人家是客,三品道员衔的观察使,在中堂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就该这一群总兵、记名提督奉承着,营官以下嘛,都是参将、游击甚至守备的阶级,不可拿到台面上说话。

    “谢观察使袁大人!”

    明显的,刚才杨格从胡殿甲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味道来,看来,左营营官对袁某人不太感冒哦。

    慢饮一杯后,袁世凯的目光左右梭巡,问:“哪位是杨格杨致之,西沽守备杨大人?”

    旁边的聂士成赶忙道:“袁大人,左首第六位就是。”

    杨格当然不会让军门大人在此时难堪,立即起身立正道:“标下武毅军中营营官,西沽守备杨格参见观察大人!”

    “唔,果然有淮军劲锐之风!”袁世凯的眼睛笑得几乎成了一条线,向杨格摆摆手,转向聂士成道:“军门大人,前番功字军、镇边军迭次捷报,提到的可就是杨格,杨致之,杨守备?”

    纵然太平天国之后,大清国重文轻武的局面有所改善,可武童出身的提督和有三品道员衔头的观察使之间,一武一文,该当保持的礼节应当保持。何况,对方是恩公之孙,也是袁甲三一族的衣钵传人,也就是自己的恩公呐!故而,聂士成对此番袁世凯到摩天岭“观察军情”甚为重视,一为公务,二为私谊。

    “回禀观察大人,正是。”

    军门对观察大人都如此恭敬,何况他人呐?

    杨格急忙躬身抱拳道:“标下杨格,只不过尽到幕僚参赞谋划之职而已。”

    “大谬,大谬!”袁世凯摆摆手,炯炯目光扫视诸位统领、营官,说道:“古有田忌孙膑,今有德意志帝国陆军之总司令、总幕僚(参谋总长),袁某听闻细河之战,全赖杨守备策划之力,聂军门从谏如流,方赢得举国旷目之胜绩!军门识人善任,守备妙计歼敌,绝配也!军门大人,晚辈此话发自肺腑,如有不当之处,尚请见谅。”

    这番气度,杨格见之也自愧不如。聂士成满脸笑容,举手微微作揖道:“观察使大人目光如炬,所言正合事宜。”

    “那散席之后,请杨大人留步,袁某倒是有诸多不解请教。”这番话说过后,袁世凯突然提高了声量,说:“袁某在朝鲜之时,历观日军动作,反思我军之积弊,诚而言之,清日开战之时,袁某认为大清国绝无战胜之机,故而在奉天城虚领观察之职,坐等大清”说到这里,袁世凯转目看向聂士成,待聂士成微微点头后,才道:“战败!”

    诸将哗然,谁都不曾想到在细河大捷之后居然从观察使大人嘴里听到这么一番丧气的话。

    “诸位,诸位莫急,请听袁某一一道来。”袁世凯摆摆手,旁边的聂士成也是以目示意,待众人安静之后,袁世凯道:“功字军,如袁某兄弟一般,袁某事军门若叔父,自不会无端的丧功字军之士气。但是,大清积弊,淮军积弊,在座诸位心知肚明,当面之敌乃倭寇之第五师团第十旅团,各位,谁敢说自己的营队能在白刃战中克敌制胜!若有,袁某甘愿自缚,跪于京师午门之前请斩!”

    杨格暗自赞赏袁世凯敢说敢当的魄力,又寻思着人家怎么就敢说这样的话,而且一针见血?看来,袁世凯的成功绝非偶然呐!至少这番话下来,在诸将心里就留下一个“知兵”而“敢当”的印象。

    诸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有胡殿甲在杨格耳畔小声嘀咕道:“若是只有老子,老子一定跟倭鬼子来个白刃见血!”

    “诸位切莫丧气,今后之战局如何发展,全赖诸君之力,若乎多有几次细河大捷,倭寇之患对于大清国来说,无异于疥藓之患也!”

    耳听袁世凯之语,杨格心道:妈的,话头是你挑起的,你又能说的回来,这般本事,老子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053 【武毅军中营】

    一连几天的大风雪,山道冰冻积雪,气温低得惊人。此时,关外人都开始窝冬,可总有一些人无可奈何地在山岭之间硬挺着寒风。

    大雪封山,观察使袁世凯暂时回不去奉天城,除了那夜留杨格谈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外,成日在大营中溜达,与各军将领们会面聊天,再也没找杨格说上一句话。

    兴许,在三品道员衔的观察使眼里,六品武人的地位太低了一些,不值得结交吧?又兴许,他是故意而为之。实际上,满清中国到了如今内外交困之时,重文轻武之风依然盛行,从官制中即可见一斑。武官中的总兵,一般为正二品,比一些巡抚还高半级;提督从一品,多与总督平级,可总兵、提督都得受巡抚、总督节制。故而,不知兵的文人指挥不知现代战争的武人便成了普遍现象。

    至于两路出击赛马集的日军第十旅团,不出杨格所料,铩羽而归。他们甚至没有走到赛马集堡,在半道过夜之后,日军严重冻伤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丧失战斗力,还有几十人无法行走。第二天,日军受到镇边军马队袭击后立即尾追至白水寺,未果,第二夜后,日军冻伤者十居**,又传来宽甸方向的右路支队扑空、不见清军踪迹的消息。立见尚文见势不妙急忙撤向凤凰城和草河堡、通远堡等据点,哪知一支部队在撤退途径分水岭时,遭遇清军夏青云马队的伏击,死伤二十余人,被夺辎重一批。

    十二月三日,闻知大本营以“山县大将病休”而“野津道贯中将继任第一军司令官”,可能转变第一军作战方向于辽南后,立见尚文干脆下令各部放弃草河堡、通远堡等据点,向凤凰城退却、集中。也是在这一天,日军第三师团在师团长桂太郎中将的率领下,分三路向海城进发。

    如此,倒是正合了杨格给聂士成献上的“不战而下”之策。

    这几天,新编武毅军中营的弟兄们逐渐喜欢上他们的营官。

    因为杨大人年纪轻轻,仿若700余官兵一样,在整个混成营中看不到一个年纪四十岁以上的“老头子”,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还因为杨大人对弟兄们很是关照,每个营帐中的火盆、每餐饭菜都是明证;更因为弟兄们喜欢聚拢在杨大人身边,一边捡起子弹一发发的给步枪合膛,一边听他讲一些年代久远的汉唐故事。当然,帮带兼马队队官刘大人、总督队官兼教习冯大人也会讲故事,可人家杨大人总能在故事中引申出一些道理来,让弟兄们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人,还有自己的来龙去脉,有时候还可以惊喜地发现,大人故事中的那些英勇善战的主人公竟然跟自己是家乡人,这一来,故事和现实似乎接近了许多,往往可以撩拨得年轻官兵们的血脉沸腾

    杨格讲故事之外,更多时间是讲“现代”战争的特点和一些基本战术要领,偶尔还教弟兄们唱歌。这么几天下来,全营官兵都有些闲不住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当然是在训练场上实践营官大人所言。

    十二月六日一早,红彤彤的太阳总算在东边露出小脸儿来,把一片雪白的大地映射得一片粉红。

    “瞿——瞿!”洋铜哨子发出尖利的声音,听到号令的混成中营弟兄们从50多个大大小小的帐篷中钻出,提枪整队为六个方阵,速度虽然慢了一点,却一个个精神头十足,显示出十天的休养颇有效果。

    第一个方阵前,宋占标整队之后向后转,尽力依照以前德国教习所教之法小跑到杨格面前,立正行举手礼道:“报告管营,步兵第一哨列队完毕,应到157员名,实到157员名,请训示!哨官宋占标。”

    杨格立正还礼道:“归队。”

    随即,步兵第二哨哨官肖真惕、第三哨哨官李玉田、炮兵队官杨骐源、工辎队官裘术全、帮带兼骑兵队官刘松节先后按照此例报告。

    “弟兄们,今天是武毅军混成中营整编、组建后的第一次实操,作为军门大人苦心孤诣组建的精锐营队,我们要以百倍的精神和毅力投入实战战术演练中,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狠练基本战术,练成自己的本能之后,我们才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也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效杀敌建功!我,你们的管营官杨格,以自己的战绩和人格向你们保证,未来的辽阳东路战场,就是混成中营726名弟兄建功立业的战场!现在,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山坳训练场,以编制序列,齐步走!”

    不远处,聂士成和武毅军分统冯义和身披大氅并肩而立,看着朝气蓬勃的杨格和他的弟兄们队列整齐地开向训练场。

    “廉让啊,我给你挑的这个亲卫管营官不错吧?”

    冯义和年过五十,从铭军时代就与聂士成、陈凤楼同营,在多年的行伍生涯中,陈凤楼如今是徐州镇总兵,聂士成高升直隶提督,冯义和作为聂士成的最佳搭档,焦不离孟的袍泽弟兄,也是副将衔的武毅军分统。

    “老喽,老喽,军门呐,看到杨格和这一营后生子儿,是否想起咱们年轻之时啊?”

    这话没有明确回答聂士成颇自得的提问,却实实在在地肯定了中营的朝气和活力,也就是表扬了杨格统带得法。

    “呵呵”聂士成捻须微笑,却听到远去的中营队列中传来一阵歌声,高亢而激越,乃凝神细听后,不禁点头道:“杨格是有法子呢,这歌儿比之营阵歌好听,有气势,有股子精锐之师的劲头了!”

    冯义和已经听过中营弟兄们在营帐中哼唱此歌,略有些担心的他皱眉道:“这歌好是好,就是有些词儿不太妥当,唯恐那些旗人、文人们拿捏出什么罪名来。军门,你听听啊,‘中国男儿、炎黄之胄、击楫中流、燕然勒功’”

    “无需多虑!”聂士成却是如闻纶音,这些词儿不是表明了杨格的态度嘛!?即便不是杨格表明态度,真要有人据此拿捏罪名,也会让杨格对旗人大为反感,还会去跟着依克唐阿吗?反过来说,依克唐阿要拉拢杨格,这几句歌词里的东西也不便深究,能提振士气,杀敌建功,这就是军人的本分。本分作好了,任谁也不能胡言乱语,否则,那些小人就很可能承受聂、依二人的联手打击!

    提督大人都如此说了,分统自然放下心来,不过,真能放心吗?袁世凯还没走呢?万一他真替裕禄把杨格给拉走了,老冯的中营怎么办?不行,这事儿还得请军门给一个准话!

    “功亭兄,袁贤侄那边如何回话?”

    “廉让啊,你真老糊涂喽!”聂士成轻松地开着玩笑,瞅了一眼老伙伴,伸手把大氅的领口紧了紧,说:“他来就是做客的,所说杨格之事只是转告裕寿帅之意而已,奉字练军要建新营,咱们芦榆防军也要建新营,杨格只有一个,当然不能给。不过,盛京将军的面子不能落,所以咱们在酒席上所言‘以有力一部转战析木城方向,提防日军从岫岩攻海城’,此话,足以让世侄在裕寿帅面前交差了。咱们没调杨格一个人去,却整整调去戴超、胡殿甲、杨格这三个新法整训的营去,大面子呢!我说老伙计,你得空还需多往杨格那里走一走,这些天功字军、武毅军、新奉军和盛军的青年军官都往那屋凑,杨格的法子在戴营、胡营以及新奉军亲军哨都有使用,届时是你统带他们三个营南下析木城作战,那些新法子也得了解一些不是?”

    “新法子有用?”

    “肯定有用!”聂士成对杨格的信心不是一般的足。“以前咱们配用的是马梯尼步枪,现在中营用的全是毛瑟九连响(进口德造1884式9发管状弹仓版,江南局仿造版本为11响,质量较差,德国陆军装备的是8发标准版),武器不同,战法也就不同,这话是杨格说的,很有道理。走,看看去!”

    “砰砰”一阵枪声响起,惊破了高高的摩天岭上多日以来的寂静,松树枝头的积雪纷纷洒下,又在寒风中吹散,形成一层层的如烟雪幕,煞是好看。

054 【第一军冬季战略】

    (周一第一更,求各位书友收藏、推荐和各种票支持!)

    九连城,日军第一军第五师团各部将领在司令部举行了“迎接奥保巩中将就任第五师团长”的仪式,立见尚文少将和部下的联队长们也早早地从凤凰城赶来。简短而热烈的仪式后,从近卫步兵第二旅团少将旅团长任上晋升为中将师团长的奥保巩,以及陪同他上任的军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特意留下立见尚文密议。

    立见尚文愈加惶恐,因为他是山县大将征清策略的积极支持者,而大将的“病养”和奥保巩的上任,代表着山县策略失去支持,大本营是下定决心要改变作战方向于辽阳南路了。这么一来,作为军主力之一的“立见支队”指挥官而进攻摩天岭、赛马集失败的自己,地位也岌岌可危。

    立见尚文少将带着等候判决的心态进入檀香氤氲的和室,见到的却是满脸微笑的师团长和军参谋长。

    “立见君,请坐。请你来此别无他意,乃是本人、小川君和你三人之间的私谊。”奥保巩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的小川又次一眼,待立见尚文盘腿就座并深深鞠躬时,也鞠躬还礼。

    “剀切的说。”小川又次说:“本官是积极奉行山县大将策略的”

    这句话,简直就是给立见尚文的一颗定心丸。事实上也是如此,大本营战前拟定的征清方略正是出自小川之手,山县大将只是在执行中过于操切,与大本营沟通不够而已,而辽阳东路的裹足不前也是大将去职的原因之一。当然,大将已经去职,方略的制定者却还在军参谋长位置上,所谓“稳健派”的田村参谋副长已被调回国内。如此看来,是山县大将以自己的去职确保了方略在改头换面之后的继续执行,同时,也保住了屡战屡败,几乎丧失一个联队兵力的立见尚文少将。

    接下来,小川又次少将的话就分外入耳了。

    “入冬以来,渤海封冻。海运登陆塘沽,将战火引向直隶的计划暂时无法执行,只能待开春之后相机实施。在此之前,第一军应以第二军攻克旅顺之胜利为鼓舞,集中兵力攻取海城,切断盖平、营口、岫岩之敌与辽阳、摩天岭之间的联系,配合第二军在冬季作战中彻底荡平辽东半岛。同时,大本营担心我军登陆塘沽,直捣清京会引发欧美列强干涉,也可能引发清国政府的垮台,届时很有可能出现暴民四起,无可收拾的局面。列强干涉而清国无政府状态,不利于大日本帝国在此战中得到最大化的利益,至少,帝国需要一个缔结城下之盟的对象,对吗?立见君。”

    “是!”立见尚文彻彻底底地放心了,看来,新任师团长不是奉大本营之命要拿下自己,而是担心掌握了第五师团三个步兵联队主力的自己执拗于山县大将的策略而不配合。毕竟,在大日本帝国陆军中,立见尚文少将的骄傲、执拗脾气是大大的有名。

    “攻取海城、荡平辽东半岛,进而向辽阳、奉天、辽河以西发展胜利,在春季到来之前,务必控制辽河以东之广大地区,作出积极攻略辽西和奉天的态势,为春季后作战方略的实施奠定基础。故而,军司令官野津中将阁下要求第十旅团积极配合第三师团的海城攻略作战,在维持凤凰城一线守备的基础上,抽调一部兵力进攻分水岭之青苔峪堡,作出迂回南路攻击摩天岭一线的态势,牵制聂士成和依克唐阿的军队。令其无法支援海城或者无法全力支援海城。”

    “是!”地图早已经烙印在立见尚文少将的脑子里,显然,军司令部的策略是山县大将策略的修改版,是得当的,第十旅团应当积极支持之。

    看到立见尚文如此恭顺,奥保巩中将向小川少将递给感谢的眼色。

    小川又次微笑着拿出一份地图来摊开,指点道:“昨日(十二月八日),第三师团已经抵达岫岩,展开清剿乡团武装的作战行动。桂太郎阁下上报军司令部的作战计划称,将于明日兵分三路进攻辽东门户——析木城。嗯具体计划是,以第五旅团长大迫尚敏少将为支队长的右翼支队,包括步兵第六联队,步兵第十八联队、骑兵第一中队及野战炮兵第三大队(缺一个中队),向北经牛心岭再折向西抵达析木城。以步兵第十八联队长佐藤正大佐为支队长的左翼支队,包括步兵第十八联队之一个大队及骑兵第一中队,占据八岔沟,警戒盖平方向之敌。主力纵队,以第六旅团长大岛久直少将为前卫司令官,包括步兵第七联队,骑兵第三大队本部及第二中队。主力由桂太郎师团长亲自指挥,包括步兵第十九联队本部和一个大队,步兵第六联队之一个中队、骑兵第二中队之一个小队,以及野战炮兵第三联队本部和第二中队,主力经小偏岭、王家沟堡进抵析木城南。三路、四个兵力集群,预计于十一日合击析木城,力争一战而下!”

    立见尚文深深鞠躬道:“军参谋长阁下,师团长阁下,请训示本旅团作战任务!”

    奥保巩微笑了,小川又次也觉得完成了任务而露出笑容,摆摆手道:“立见君无需多礼,你的任务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具体如何执行,请你和师团长阁下会商决定,军司令部并不参与其中意见。但是,军司令官阁下提请第五师团注意,聂士成新近得到四个营增援,其中一个营由清军的新锐军官杨格为指挥官,故而,该部极有可能主动向南延伸防线,对我第三师团右翼支队的行动产生威胁。”

    奥保巩看了立见尚文一眼,立见尚文会意,与师团长同声说道:“卑职明白。”

    “哈哈!”小川又次见此行不虚,心中颇为得意,实际上,他就是此次攻击海城作战计划的制定者,而排挤走唧唧歪歪的稳健派田村参谋副长后,再得立见尚文的全力支持,可以预见海城攻略的成功指日可待。

    “参谋长阁下,师团长阁下,卑职有一建议。”

    “请说,立见君。”

    “第十旅团目前收缩战线于凤凰城,兵力集中,可调度余地极大。卑职准备在组建南下迂回支队的同时,调动一个联队左右的兵力再次进击摩天岭,造成浩大之声势,迫使聂士成无法分兵,也无法通过大道补给赛马集方向的依克唐阿军。此策如何,还望二位官长指教。“

    小川又次沉吟半晌,突然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虚线,这条虚线东北起自赛马集、宽甸,西南终于析木城,中间经过摩天岭,正是清军目前的防线。

    “立见君的提议甚好,如能牵制聂士成部于摩天岭,则第三师团右翼支队的侧翼无碍,析木城、海城指日可下。此时,若立见君还能将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当知如此,正是你的迂回支队以第三师团攻占之海城为基地,积极北进,攻击摩天岭侧后也罢,作出进击辽阳的态势也好,定能使清军防线整体崩溃,辽东战局可定矣!”

    这不是把一份天大的建立战功机会摆在立见尚文少将面前了吗?

055 【十万火急】

    (汉子们,老卒十万火急,求收藏和推荐票支持啊!)

    摩天岭西坡,铁佛寺外。

    阳光从主峰和北岭之间透射过来,却似乎永远也照不到寺外的大道一般,让身处这里的人们觉得冷风一阵紧过一阵。

    “劳军门大人亲送至此,小侄心中感激不尽,世伯啊,天凉,您请回吧!”

    聂士成的目光停留在袁世凯方中带圆的脸上,看那双目炯炯,两抹胡须衬托出鼻梁和颧骨的线条,颇有刚毅之态,若非个子矮了一点,腿脚在前些年不慎骑马摔折后有些跛,这恩家的侄儿还真算的上一表人才,嗯!他的本事也着实不差呢!当得起中堂大人的看重,放眼看看淮系众人,恐怕假以时日,唯有能文能武的袁世凯能继承淮系之衣钵。

    “贤侄啊,此番返回奉天,切记电告中堂大人,辽东战事贵在事权专一,若各部继续各自为战,势必为倭寇一一击破呐!”

    “小侄记下了,世伯,您年事已高,岭上风大,日军又已退缩,不如择岭下某处设营居住,小侄看这铁佛寺南边的厢房就不错,避风,又有阳光,温暖了许多。”

    袁世凯在摩天岭上逗留了十来天,聂士成盛情款待之余,欣赏之意也溢于言表,这对袁某人来说,也是今后的一大助力。清军对战日军,暴露出来的诸多弊端势必会在战后加以解决,撰写兵书呈献朝廷乃是袁某人从道员重归军旅的重要步骤。须知,当今的李中堂就是从湘军发迹,建淮军剿灭发、捻诸贼而登顶的!这条路,袁某人是看准了,因为在看准这条路的同时,袁某人还看到满清朝廷对地方实权督抚们的无奈迁就。今后的大清国,谁掌握了枪杆子,谁就是老大,什么满人汉人,什么文人武人,统统是掰瞎话!

    这十多天里,袁世凯在摩天岭上看中了一个人,无他,杨格是也。一个新兵营在那家伙手里不足十天工夫就变了大样,隐隐然有劲旅之象。当然,聂军门大开方便之门是也重要原因。看吧,依克唐阿、聂士成、裕禄,加上目前毫无军权可言的袁某人嗯,正因如此,自己才要和同属淮系集团的聂军门处好关系。

    “好,好!劳烦贤侄费心了,时间不早了,贤侄早些上路,晚间也可赶到本溪湖驿站投宿。”

    “侄儿别过世伯,世伯保重,待世伯凯旋之时,侄儿再来拜见世伯。”

    一口一个世伯,袁世凯作出依依惜别的情态,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带蓬的马拉大车,在聂士成的殷殷目送之下,渐行渐远。

    “砰砰”山坳处传来一阵响声,中营的七百官兵又在搂火练射击了。

    “这小子,简直不把子弹当回事儿?”聂士成摇头暗道:“这个周鼎臣啊,肯定被宋占标那小子给唬得昏头转向了吧?哼哼,自己屁股不干净,怨得了谁呢?不拿你杀一儆百,其他人就不知轻重,那些苦哈哈的大头兵们还肯卖命吗?”

    “王英楷!”

    “标下在!”

    “派出快骑去辽阳州催一催汪总办,毛瑟11弹子尽多尽快送来摩天岭,甜水站那边也囤积一些,眼见着天气放晴,倭鬼子该有动静了。”

    “辄!”王英楷领命,召来一名亲兵嘱咐一番后,亲兵骑马离去,他又回转聂士成身边,跟在后面往岭上走了一小段路,说:“启禀军门大人,今儿要是无事的话,标下想告半天假。”

    “嗯?”聂士成转头看着王英楷。

    王英楷顿觉压力,军门大人的目光中那股子威严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他嗫嚅道:“标下,标下想去想去中营过一过枪瘾。”

    属下青年军官们愿意跟杨格靠拢,这是聂士成希望看到的。真要个个都如夏青云、吕本元那般自持身份,墨守陈规的话,芦榆防军就没救了,迟早都得折到对日的战场上。这可是中堂大人的老本儿,也是聂某人的心血啊!只有芦榆防军强大了,淮系才能稳稳占住直隶总督的位置,就如老湘军占据两江总督的位置一般。

    如今的聂士成可是真切地体会到,军队的强大并非单单军饷、军械的问题,一个山里面来的农夫,大字不识,老实巴交,穿上号褂,拎着杆步枪就能打仗了?一群农民拿了枪往战场上一送就是军队,就能获胜了?拉倒吧!

    “去吧,去吧,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臭小子都喜欢往那边跑!”

    语气虽然不耐烦,可其中欢喜、赞许的意思还是给王英楷听了出来,他一个立正举手礼,嘴里却还是老套的“辄”了一声,旋即往那通向山坳的岔路跑去。

    “呜呜”主峰,牛角号声一阵紧过一阵,聂士成面色一肃,加快脚步向主峰的大营而去。

    傍晚,各军、营统领、营官齐聚大帐。

    聂士成身居主位,连个开场白都没有就径直言道:“马队斥候来报,凤凰城之日军出动了两千余人,西向摩天岭而来。夏镇台,你说说具体情况吧。”

    芦榆防军的马队有两支,一支是夏青云的马队一营另两哨,一支是吕本元的马队一营。日军退缩回凤凰城之后,夏青云马队在分水岭驻扎,斥候远及通远堡以东,是为全军的前哨部队。

    夏青云拱手作礼后提声道:“从日军出动规模来看,至少有一个步兵联队的力量,其中可见大量炮队,斥候粗略观察后确认有大约三十位(门)以上炮火,当为日军一个野战炮兵大队之全部。故而,本镇推测日军还将有后续步兵于明日开拔,很有可能,此次日军进击摩天岭的规模与月前一样,乃是第十旅团的主力。军门大人,敌军来势凶猛,请军门大人及早通报依帅,两军联合御敌。”

    一个旅团五、六千人马,确乎是来势汹汹呐!

    聂士成目光扫视帐内诸将,只见一个个面色凝重,目光一碰触自己的目光就立即转了方向,那方向无一例外是奔某人而去的。得了,犯不着浪费时间问别人了。

    “杨守备,你可有说法?”

    刷,所有人不用劳神费劲去瞟了,直接转头去看就是!

    杨格起身立正道:“报告军门大人,标下以为目前尚不宜作出日军第十旅团倾巢来攻摩天岭的判断。”话音未落,杨格突然从一旁的胡殿甲腰间抽出腰刀,大步走到中央,用刀尖在地上画出辽东战局形势草图,一边画一边说:“倭寇第二军已经攻取旅顺多日,有了旅顺在手,而我北洋水师被敌封锁在威海,日军完全可以通过海路补给军需,对陆路补给的依赖程度大为降低。也就是说,日军不会将保障凤凰城至鸭绿江一线的安全作为战略的重要考虑方向。日军第一军有两个师团兵力,前番仅有第十旅团在摩天岭下稍微受挫后就退回凤凰城,可见日军对攻击摩天岭,进军奉天城的需求并不迫切。为何又在天刚放晴就大张旗鼓地来攻摩天岭呢?其中必有蹊跷!”

    聂士成连连点头,嗯了一声,众将也是点头如捣蒜,若非担心出声会打断杨格说话,恐怕一个个都出声附和了。没办法呀,人家一席话都说到了点子上,你不服不行!何况军门都点头认可了。

    “日军攻陷旅顺,得到海路补给;第十旅团于摩天岭下受挫,在我军新营到达之后,又有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联手却敌的前车,以一个旅团之兵力要攻取摩天岭,可谓困难重重。”杨格说着,手中的腰刀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这个三角形恰恰囊括了盖平、海城、营口三地。“辽阳东路的战机全在辽阳南路敌军行动之中,目前,毅军、奉字练军、盛军一部、后续增援的老湘军驻防此地,遮蔽辽阳南路,日军必须从南路或者东路突破一点,方能打破我方北起赛马集,南至盖平的几百里防线,威胁辽阳、奉天。故而,在日军仅以一个旅团之力张扬于东路时,我方的注意力更应该集中到南路。军门大人,请速派快骑到辽阳,电请宋帅加强警备,如果标下判断没错的话,日军大规模地向海城地区的进攻即将开始!”

    聂士成捻须沉吟半晌,问:“为何是海城,而非距离倭寇第二军最近的盖平?”

    “日第二军从貔子窝登陆以来向旅顺攻击前进,全军十万人马的补给单靠小港转运和安东远道运输,给养势必非常困难,攻陷旅顺之后,还需补充休整一些时日才能恢复战力。反观日第一军,除了第五师团之第十旅团在赛马集、摩天岭下与我军有两场激战之外,第三师团从十月底蛰伏至今,毫无动作,想来正是养精蓄锐已久,此番进击海城之日军主力,非第三师团不可!此前,第三师团驻扎于羊河以东地区,向西横越分水岭(千山山脉)之后就是海城,海城素有辽东门户之称,南下盖平、旅顺,北上辽阳、奉天,西去辽西,东至摩天岭,战略地位尤为关要。若第三师团突袭海城得手,则盖平、营口我军处于日军第一、第二两军包围之中,前景堪忧!日军若包围、消灭我盖平、营口各部,则辽阳南路战线兵力不足,处处漏洞,岌岌可危!军门,十万火急,事不宜迟呐!”

    “王英楷!”

    “辄!”

    “快马传报,速去!”

    杨格见王英楷大步离去,略略放下心来,此时,该考虑如何对付来犯摩天岭之敌了。

056 【吃里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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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中的旅顺,鸡冠山和黄金山在夜幕的背景中露出黑黝黝的身姿,冰冷、咸腥的海风阵阵吹拂,怎么也吹不走满城的血腥和焦臭味道。

    通向水师营的路上,一支火把,一辆木轮辋板车,两个头戴狗皮帽、拖着辫子、穿着对襟棉袄的男人,还有装得满当当,垒得像小山一样的,满板车的尸体。是的,尸体!板车上全是尸体!

    板车“吱呀吱呀”的行进在积雪的路上,两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压实的积雪路面又湿又滑,两人走的很小心,却依然是一步三滑。

    “嗨!”黑暗中突然出现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其中一个用刺刀对着拉车的男子,用盛气凌人的口气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

    打头拉车的急忙点头哈腰,连声解说:“哈伊,哈伊,是,是,哈伊,日本老爷,小的,送尸体,去火化场,瘟疫的,没有。”

    日本兵收了枪,排成队,走远。

    “我操你小日本儿八辈子祖宗!”

    车后,推车的男子急忙低声劝道:“传义,咱快走吧,还有十几趟才拉得完,迟了,日本人的枪子儿可不认人的。”

    “叔,我不拉了,我要逃!“

    “你小子疯了?到处都是日本兵!”

    “你说咱们拉完了这些(尸体)又咋样?”拉车的反问一句,见推车的半天没出声,又道:”那时候,咱们也会吃枪子儿,挨刺刀,变得跟他们一样,被日本人拖到火化场烧成灰吧?叔,咱们逃吧,绕过水师营走海边,在潮水起来之前,咱们能绕到金州湾。“

    推车的依然没出声。

    “叔,咱不逃,迟早会跟全城的人一样,被东洋鬼子杀光的!”

    推车的回头看了看旅顺城,似乎看到了可怕的梦魇一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来。日军攻占旅顺后的三天四夜里,对旅顺平民展开大屠杀,三万多手无寸铁的中国人死于屠刀之下,剩下的,就是他们这群为数不过二三十人的收尸队。

    梦魇、地狱不,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没有这些天的旅顺更可怕!

    天朝的军舰呢?水师呢?淮军呢?在哪里啊?!煌煌天朝,撮尔小国,令人想不通啊!

    “叔,叔!?”拉车的转到车后,伸手去拖地上那人。

    “传义啊,你走吧,快走,去盖州(盖平)、营口,就算被东洋鬼子抓住,最多也就是一个死。万一……可这么远的路,叔是不成了,叔不能拖累你!算啦,算啦,你婶儿,你妹子都死了,叔也想明白了,活着没啥意思,受罪啊,造孽哟,叔受够了,受够了,还是找你婶儿,你妹子去。如果,传义啊,你能活着逃出去,记得给你叔烧柱香!”

    “一起走,一起走,叔,起来!”

    “传义!”地上的人甩开传义的手,左右看看无人,才道:“其实叔不是怕死的人,不是还有你吗?你逃了,叔就找小鬼子拼命去!你走,叔不能拖累你,记住,烧香啊,有朝一日,给叔,给你婶儿和妹子报仇哇!快滚!“

    绕道水师营的海边,要在涨潮之前穿过岩壁下的沙滩到达金州湾,不熟悉地形和潮汐规律,没有充沛的体力是不成的!可是,在世上再无亲人的传义不想丢下这位憨厚的邻家大叔,奈何大叔坐在地上不动,用力去拖吧,他反而向地下躺,看样子真是死意已决!

    “叔,我们一起走,你走不动,我背你!”

    “王传义!你个混小子,那样咱两爷子都逃不掉!滚,快滚,记得给老子报仇就行!”嘴里吼着,地上的人反手扯下棉袄,往王传义怀里一塞,突然跳起身来,向水师营的反方向也就是日军巡逻队离开的方向跑去。

    王传义愣神了,不知所措,没多久,远处传来一阵枪声。

    “丧尽天良的小日本儿啊!叔!传义一定给你报仇!”

    海风呼啸,嘶吼声转瞬消逝,王传义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一骑快马由东向西而来,踏破细河上的薄冰,在新奉军的弟兄们的喝问声中,高叫“我是镇边军马队的巴哲尔,有紧急军情求见聂军门!”冲进关口,随即飞身下马,朝迎来的弟兄丢下枣骝马的缰绳,沿着滑溜的山道快步向岭上赶去。

    军议仍在进行,在聂士成的有意放纵下,已经演变成为一场争论。

    争论的起源,实在是因为武毅军中营管营官杨格提出的作战计划太过匪夷所思,众多将领对此都心存疑虑,更担心一个不好败坏了之前好不容易争得的局面。赛马集、细河之战建功后,在辽南、旅顺战线节节败退的大局之中,辽阳东路战场的胜利显得尤为突出,弥足珍贵。

    正因如此,将领们都生出一种“保证既得胜利,今后作战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心思。

    “防,防,防!一味的防守只会是处处设防、处处虚弱!从宽甸以北的图拉库崖,到赛马集,到摩天岭,过分水岭到析木城,五百余里的防线上,咱们只有不足五万兵力可用,而日军第一军就有五万多兵力,攻陷旅顺的第二军得到补充之后也有五万!以敌我两军素质之差异,我军焉能处处设防,还指望着抵挡住日军的进攻?辽南如此,摩天岭一线也是如此!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令日军在我选择的战场上与我会战!”

    杨格话音刚落,仁字军统领江自康就起身言道:“既然杨大人强调敌我两军素质差异,又怎么能主张我军放着摩天岭天险不利用,主动邀战日军于旷野?对此,本镇殊为不解!还请杨守备替我等解惑。”

    杨格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眼看向聂士成,老将双目微闭,似乎已经耐不住熬夜而睡去了,并未理会自己。

    “江大人。”杨格抱拳作揖道:“杨格出身防勇,见识浅薄,不敢当解惑二字,只有些许建议,还请江大人、诸位大人指点。目前,我军斥候能够确认的敌军只有两千余人和三十多门火炮,按照其火力配系来看,的确应该推断敌军会是一个旅团之主力。但是,从日军整个战略出发点来看,与我军打摩天岭攻防战所得利益远不如在辽南战场发力,攻击海城。故而,标下不敢也不能就此确认凤凰城日军真的会出动一个旅团的兵力,也不敢断定日军不会出动一个旅团。那么,要证明日军的目的,就得探出日军的虚实,如何探出?打一仗便知!如果,日军真的倾巢来攻摩天岭,我军龟缩于连山关后,以日军五六千人的兵力和三十多门火炮的优势,完全可以攻破我一点,至少,连山关会得而复失,北岭会岌岌可危,与黑龙江军的联系就此中断!诸位,连天大雪,黑龙江军一万余众的补给大部依靠辽阳东路大道,如果日军围堵在连山关外日久,黑龙江军万余众就不得不因为补给困难而向北撤退,在兴京厅一线寻求补给。如此,两军相隔四百里,如何联合作战?须知,联合作战才是我军能够稳守摩天岭防线的决定因素!主动出击,在草河堡东面摆开战场,既可以探出日军虚实,又可以保障黑龙江军的草河岭补给通道,还能方便地达成两军再次协同作战。”

    杨格的余光看到,军门大人的眉头微微颤抖了一下。

    “两军素质差异是事实,但绝非说明野战我军必败!赛马集之战、细河之战的结果就是明证!”

    夏青云道:“杨大人,这次日军是一个旅团的兵力拢作一坨,大不一样啦!”

    “夏镇台,日军是否真的出动一个旅团还是未知,如果真的出动了一个旅团,那凤凰城一线必定空虚。咱们可以在草河堡以东、三庄子路口、细河西岸和连山关层层阻击之,吸聚敌军主力于我当面,为黑龙江军创造出轻骑奇袭凤凰城的战机!”

    “杨大人!”夏青云拖长了语气,斜眼看着杨格,道:“那果真如此打胜了这一仗,功劳算谁的?咱们?还是旗军?照你这么说,咱们层层阻击,伤亡必然很大,旗军乘虚而入,得收复凤凰城之功而不费吹灰之力啊!嗯,哦哦,本镇忘记了,杨大人也曾在镇边军中效力,与袁家老三还是金兰之交啊!”

    最后一句话,隐隐在指责杨格“吃里扒外”了,可众将纷纷出声附和:“对啊,对啊,夏镇台所言极是,咱们犯不着给他们做嫁衣裳。”

    杨格顿时无语,一张本来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变得如苦瓜一般。

    该死的大清国啊,你的问题真他娘的太多!不败还真没天理啊!可是,老子来了,老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万万两白银养肥了日本人,让他们得以在1900年,1928年,1932年以及1937年横行中国!不能,决计不能!以前老子是防勇,如今是一营之长,不一样了!总之,老子就算是逆天也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砰!”一声巨响,聂军门面前的案台猛地跳动了几下

057 【草河堡会战一】

    军门拍案震怒,杨格有些尴尬的立在当中,手里还拿着画地图的腰刀,在座诸将都闭了嘴,惊讶而有些心虚的低头,偷偷观察聂士成的神情变化,静待这位辽阳东路诸淮军总统发落。

    聂士成算是看清楚了,诸军将领在日军“一个旅团主力”来犯摩天岭的煊赫声势下,都有畏缩之意,他们还是十几天前在草河堡外要与日军会战的那些个人?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原因很简单,旅顺失陷后,日第二军就能腾出手来,在渤海沿岸解冻之后,很可能海运津沽或者山东威海,如此,战火将燃烧向直隶、山东,如此,大清国还能争取驱逐倭寇的胜利吗?

    恐怕在多数人心里已经做出判断——大势已去!?所以,保住既有功绩,保存所部实力,就成为诸军将领们的共同心思,因在路途中而前番作战并未建功的分统冯义和似乎也是如此想法,一直默不作声,并未明确支持自己的部下。放眼满营诸将,唯有杨格尚有蓬勃之战意,亦有与敌死战的胆色,还有战而求胜的法子!此等人,才是总统诸军的聂某人需要的。

    “报”督标亲军哨官王英楷大步入帐,打千道:“禀军门,镇边军马队哨官巴哲尔求见大人,有紧急军情禀报。”

    “传!”

    巴哲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尽管风尘仆仆,一脸风霜之色,却在第一时间里察觉到营中气氛的异样,杨格还杵在那里呢!怎么回事儿?

    不及细究,巴哲尔给杨格打了个眼色算是招呼了,向聂士成扎马作礼道:“卑职巴哲尔奉依帅之命求见军门大人和诸位大人,通报黑、吉诸军应敌之策。卑职出发时,依帅亲率马队迂回叆河边堡南下凤凰城,统领寿山大人领各军步队沿草河岭山路兼程草河堡,前锋延山营、龚弼营可望于明日午间抵达草河堡。依帅有言,恳请芦榆防军各部兵出连山关,赴草河堡与我军会合,作出决战姿态吸引日军主力,则我军马队可乘虚攻取凤凰城、雪里站,随即西向,与诸军夹击日军于草河堡。如此,则辽阳东路再无敌踪!”

    依克唐阿和杨格的见解几乎一致,唯一的区别为——杨格尚在怀疑日军此次乃是虚张声势的佯动,不过配合南路进攻而已;依克唐阿却急不可耐地大举出动,要抄小日本儿的后路老巢了。

    “巴哲尔,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王英楷,好生安顿、招待!”

    “辄!”二人应声退出。

    依克唐阿已经动了,芦榆防军就不能不动。在辽阳东路战线上,依克唐阿是满官、是黑龙江将军,品级略次于总督,地位却要高上半分;聂士成是汉官,是直隶提督,从官阶和朝廷军制来看,都应受依克唐阿节制。此时,诸将就算是想退缩都不成了!

    “今日我等若不力战,必步叶曙卿(叶志超)、卫达三(卫汝贵)之后也!”聂士成厉声说着,起身,绕过案台走到杨格面前,伸手按住杨格的双肩,亲切而坚决地道:“致之,你立即率中营出发前往草河堡以东阻击日军,保障我军和黑龙江、吉林军步队到达草河堡。嗯,戴超营、胡殿甲营、聂鹏程营携亲军骑哨及炮队两哨作为你的后援,天亮之前即可出发。你四营会合后,由你统筹前敌作战之一切事宜,若有急务可当机立断,事后回报。”

    “是!”杨格大声回答,心中却是大为诧异。老将此番安排,乃是将包括冯义和在内的诸军统领排斥在外,由军中新锐军官们,以自己为首打这一仗!嗯,很显然,军门大人对方才诸将领的表现很为不满,若非巴哲尔出现打岔,谁也说不准在他怒拍案台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即去!务需探出日军虚实,若是其主力,则需挡住日军两天,以利我军从甜水站、本溪湖、南北岭厚集兵力,与敌会战!”

    杨格领命,诸将也齐声应和,却不知其中有多少人别具心思。

    1894年12月12日,天气晴好。

    草河堡东偏北两里处,半月前日军被巴哲尔带着弟兄摸了哨的高地上。杨格没有把自己的位置定在草河堡内,而是在这个视野很好的高地上。身处高地通过经纬仪向东看,可见连绵起伏的皑皑山丘和辽阳东路大道,向北可以看到依克唐阿曾经设立大营的柳树林后高地,向南的右翼则是草河堡及南边的密林和分水岭群山。

    东面很平静,已经到达通远堡的日军似乎还在等待后续部队,并未派出前哨部队发起试探性进攻,只有偶尔出现的侦察骑兵。敌我两军相隔五十里,很客气地对峙着。

    四周一片镐锹挖土的声音,冻结的泥土固然十分坚硬,但是与金属相比还差了几分,构筑野战工事的进度比杨格预想得慢了一些,可在“客气”的敌人面前,这速度还是颇为可观的。

    高地,由武毅军中营和镇边军新营据守,左翼是龚弼的镇边军后营和戴超的武毅军前营,右翼是胡殿甲的左营,主要兵力据守草河堡并延伸出警戒线到分水岭群山中,只等镇边军猎户营到达后,就可将游击战线向南继续延伸。军门的本家侄子,功字军前营管带聂鹏程的四哨步队则与杨骐源的炮队驻扎在高地后、草河堡东北角外的平地上,放列火炮和作为总预备队。

    “砰砰!”东面传来几声枪响,不多时,刘松节带着一队骑兵回转,被枪声吸引,左右两翼的胡殿甲等人纷纷赶来。

    “致之,扎克丹布、博多罗率黑龙江马队在石城堡偷袭日军辎重队得手,却在叆河边被日军伏击,伤亡惨重。幸有依帅和副都统乌勒兴额大人率部接应,已经向北退却。”刘松节脸色沉重,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咱们上当了,通远堡内的敌军并不多,大约为两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小队,应该是友安治延的第12联队大部。而且,我看得清清楚楚,日军炮兵大队中配置火炮多为我军遗弃于鸭绿江、凤凰城的火炮式样,队伍中还多有军夫、民夫,大多民夫都是朝鲜人,少部分是大清国的百姓。”

    “他娘的,果真给致之老弟给说准了!小鬼子是虚张声势。”胡殿甲昨日凌晨参与了军议,此时恨恨不已地说:“诸军将领还担心鬼子势大呢?鸟!我看他们是”

    “胡大人!”杨格及时出声打断胡殿甲的话:“鬼子既然开到通远堡,就说明他们想要掩盖真实的企图,是什么呢?联系黑龙江马队被伏击一事,我想至少说明了三个问题。第一,鬼子此次作战的作了通盘的考虑,石城堡的伏击,通远堡的按兵不动,乃是遏制北面、西面的我方两军;第二,鬼子大张旗鼓地开到通远堡,并以缴获之火炮编入行军队列欺骗我军斥候,以至于作出错误判断,结果是我军开到草河堡按兵不动,黑龙江军马队却遭遇伏击,可见鬼子已经预料到我方两军必然配合作战,有针对性地做出了布置;第三,日军是否作出乘胜追击、攻击赛马集,又或者转用兵力进攻草河堡?如果没有,那日军大部兵力的动向会是哪里?我看,还是海城方向。是与不是,我还是那句话,打一打便知!”

    刘松节急问:“怎么打法?攻坚?”

    “不,德高老弟。”一旁的冯国璋接口道:“只需各营向前推进十里许,鬼子虚实就可探知。如果鬼子迎战,那鬼子就肯定有后援,也就没有充足兵力向西南迂回海城;如果鬼子坚守通远堡,就说明他们没有后援兵力,主力已经迂回。”

    “华甫兄说的极是。”杨格及时赞了一句,转眼看向胡殿甲、戴超、聂鹏程以及延山等人,说:“各营构筑工事完成后立即前出十里,骑哨集中使用,在步队前方三里处巡逻警戒,并派出一队精锐继续探察敌军动向。我觉得,日军有大半个联队和许多火炮,既然是要唬住咱们,他们即便没有后援也是会出堡迎战的,否则,其迂回企图暴露无遗,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呢?”

    冯国璋想了想,面露愧色道:“还是守备大人考虑周全。对,日军一定会迎战以掩盖其兵力不足的真相,吸引我军大部,从而无法分兵支援辽南作战。”

    因整训新营而错过细河一战的延山双目有神,摩拳擦掌道:“这么说,有的打喽?!”

    “嗯!”杨格点头确认,又说:“各步营必须严格号令,与敌接触后当前后互相掩护,缓步撤退到这个既设战场上,再行与敌决战。”

    延山呵呵笑道:“知道啦,你都没让炮队跟上,肯定是要吸引敌军来此挨打嘛!”

    “那,以马队为前哨,武毅军中营为第一梯队、镇边军新营为第二梯队,左翼龚营为第三梯队,胡营、戴营、聂营留守,继续赶修工事。”

    “是!”众青年营官对于得到聂军门授权的杨格之令,并无丝毫异议,俱都齐声领命。

    下午两时许,清军三个营附马队一哨集合开拔,呈三个战斗梯队沿辽阳东路大道向东开进,掀开了草河堡会战的帷幕

058 【草河堡会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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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凤凰城向西到摩天岭,海拔高度从50米左右的叆河(草河、萨玛吉河都是叆河支流)河谷逐级攀升到的800多米的分水岭,而1100多米摩天岭则是制高点。草河堡,正位于从海拔50米的河谷平原到200米的山谷地带的交界处。

    西面传来的零星枪声,是清日两军的侦骑遭遇后的必然交战,把这种太小规模的交火称作前哨战似乎不太妥当,可确实又能为双方摸清对方企图,显得必不可少。

    日军第12联队指挥官友安治延中佐站在通远堡的西城楼上,他的望远镜里出现了几骑人马,越来越近。中佐看清楚了,打头的乃是骑兵小队的小矶曹长。这位曹长前些天还是军曹阶级,因在清军包围草河堡时两次穿越清军包围线,绕道南边的帽盔山下向通远堡报告军情,而得到升迁。

    即便曹长不来报告,中佐也已猜到向东推进的清军的企图——进攻通远堡。由此可见,清军乃是驻守摩天岭的聂士成部主力,根据间谍截获的清国电报得知,这部分清军有十六营近6000人,装备为毛瑟84年式九子枪、老式曼利夏、黎意枪或者所谓的快利枪,还有大约八门37、57、75口径的火炮。

    而守备通远堡的己方,则是由全旅团最弱的几支部队拼凑而成,包括在赛马集战败后重整的22联队第三大队;包括在细河几乎全军覆灭又新近补充完成的22联队第一大队和在广岛兵团补充兵、志愿军夫基础上组建的独立炮兵大队。难怪第九旅团第11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要在军事会议结束后,同情地看着友安治延中佐了。身为12联队指挥官,部下却都是22联队的残兵败将,而旅团主力则在旅团长阁下的亲自率领下迂回南面的青苔峪堡立见尚文少将给中佐和两千三百名混蛋的败兵、新兵们的死命令是——在通远堡保持攻势防御,牵制聂士成部主力。

    代人受过,代那个富冈三造指挥这群乌合之众执行这么一个重要的作战任务,友安治延中佐心中充斥着愤懑和无奈。

    军令不可违,即便是困难再大,中佐也必须考虑到自己和部下们在第一军冬季战略中扮演的关键性角色,从而必须在优势清军来攻时,勇敢地出堡迎战。当然,等清军过了地形拔高线之后在距离通远堡更近一些的河谷地带会战,对于日军来说更为有利一些。

    “报告联队长阁下。”小矶曹长出现在中佐身后,当中佐转身时,立正报告:“清军前部大约一千五百人在推进十里后就地展开了!”

    中佐一摆手,示意曹长离去休息后,举起望远镜看向西边的山谷地带,可惜,望远镜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中佐成为千里眼。除了积雪的浅丘和道路之外,他看到的就只有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了。

    清军前进十里展开!?什么意思!?

    中佐微闭双眼,脑子里浮现出早已背熟的地图,那一条条等高线组成的地形似乎变成了真的山头、谷地、溪流一般。草河堡向东十余里,也就是通远堡向西三十多里,辽阳东路大道两侧刚好有两处坡度较为平缓的浅丘,海拔大约在110米左右,相对东面的河谷地带,高出有30来米。清军推进到那里就不动了,显然是要在那里与己方会战。

    应战?

    必须应战!绝对不能以任何胆怯的行为让清军窥破整个凤凰城一线的虚实。主力跟随旅团长南下迂回海城了,凤凰城只有一些兵站部队和一个中队,雪里站有师团直属的骑兵第五大队,樊家台有22联队第二大队部率领的两个步兵中队。这些就是中佐能够获得的所有援军了。

    马上出堡迎战清军?对于这一点,中佐有些拿不准。

    冬季的黑夜来得很早,午后四点过就日暮西山了,此时命令部队出堡迎战,开到清军阵线前需要两个小时,也就是傍晚时分。那时候,西边的太阳会变得红彤彤的,红光会在步枪的觇孔处产生虚光,会干扰面向西方日落处的己方士兵观察、发现、瞄准敌军。同时,中佐也考虑到独立炮兵大队装备的缴获自清军的火炮,不如日军70山炮那般可以拆卸后驮马机动,故而炮兵无法跟上步兵的行军速度,在日落前赶到战场。那么以来,如果己方要迎战就必须立刻出发,就必须承受暂时没有炮火支援,射击受到天光干扰以及从东向西仰攻敌人等等一系列的不利因素。

    中佐手里不是自己的第12联队,而是22联队的残部和新兵组合而成的垃圾部队。唉难以想象在行军三十多里后立即投入战斗,一场没有炮火支援、射击受到天光干扰、仰攻敌军的战斗,这些家伙们会有何等表现?

    但是,如果今日不应战,漫长的一夜时间里,会否让清军察觉到我方虚实?会否让清军前部一千五百多人的兵力得到后方的持续增援,从而改变目前己方兵力略占优势的局面?会否因此而导致通远堡——凤凰城一线的态势?

    总之,对手极其难缠,会战时间、地点的选择极具目光,给中佐摆出了一道道的难题!

    不管怎么说,友安治延中佐还是颇为魄力的,他一边思考着如何解决那些麻烦,一边唤来传令兵们,令其分道召唤援军。

    暂编独立炮兵大队长大野分大尉匆匆赶来,在中佐背后碰了一下脚后跟就上前说道:“阁下,我军若要在今日迎战敌军,必须立即出发!否则,入夜之后再行战斗新兵们会有何种表现?卑职不敢想象。”

    “大野君。”友安治延长长叹息道:“唉我也是担心步兵的表现啊!如今部队中充斥着新兵和军夫,纵然编制人数大大超过战前,可质量却下降到极点大野君,如果我要求你在天黑之前率部赶到战场并发起炮击,你能保证做到吗?”

    “能!”大野分目光坚定,语气坚决地回应了一个字。

    “那”友安治延似乎从大野分勃发出来的战意中得到力量,高声道:“命令!以第三大队一中队留守通远堡,其他各部立即整队出战,以骑兵小队,第一大队、第三大队的序列,呈三列警戒纵队行进!命令,加派传令兵命令驻守樊家台的第二大队向战场开进,不得迟于下午五时与主力会合!”

    中佐的话音刚落,紧急集合的号声就响彻通远堡内外。

    顿时,各处营房中冲出一群群士兵,在军官们的哨子声、口令声和喝骂声中匆匆站队,黑色的军外衣、黑色黄边的军帽中夹杂着不少白色、灰色,那些是匆匆征召入伍的后备兵和军夫们,如今却拿起老旧的13式、18式单发步枪加入各部

    拔刀队之歌从某个方队中响起,应和着越来越多,两千一百多名日军官兵们就这样高唱战歌开出通远堡西门,开向战场。

059 【草河堡会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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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牛角号响起,武毅军中营骑哨和督标亲军哨在刘松节、王英楷二人的带领下快速通过中营让出的大道,退到己方阵线之后。

    骑兵交火没有任何战果,在奔跑的马背上开枪,至多起到一个吓唬人的作用。当然,骑兵交战是有规律可循的,双方都在努力地为己方步兵“安全”的列阵争取空间。

    龚弼营在右翼高地列阵,这个营有在细河之战中阻击敌军的作战经验,主要装备两种制式、口径不同的武器,即缴获的日制22式步枪和快利枪。延山营的阵线布置在左翼高地,这个营从赛马集之战后开始整编,配备奥国的曼利夏步枪,操练“新式”步兵战术已有一个月时间,效果如何正待检验。武毅军中营编制人员最多,武器装备最精良,士气也最为高昂,训练时间却严重不足,只是左右散开、放马队过去后重组阵线这一个动作,就显得有些慌乱。

    左翼高地上,杨格感觉到延山目光中的忧虑,微笑着说道:“立峻兄请放心,中营不会拖后腿,因为,弟兄们知道是为何而战,排枪射击纪律也算良好,有一战之力。”

    延山哪能不担心呢?中营守路口,还要在交战之后掩护左右两翼从高地撤出,经中营在路口的阵线后方,沿着大道撤退。看刚才那种“热闹”劲儿,哼哼,还真不如新营的410多号弟兄呢!

    “还是让新营守路口吧?”

    “不,我相信中营的弟兄们!再说”杨格手指东面,在延山也看到日军骑兵纷纷离开大道,避让刚刚开到的步兵纵队时,说:“来不及了,我方若变阵,敌人肯定不会展开阵线,而会立即向左翼高地和路口发起突击。”

    延山默然点头,又听到日军步兵壮胆的歌声,不禁问:“鬼子在嚎啥?”

    杨格用单筒望远镜看过陆续开到,展开阵线的日军后,笑道:“呵呵,大哥你用镜子仔细观察,就知道这些小鬼子在嚎丧。”

    “嚎丧?”延山依言举起望远镜,随即释然,哈哈一笑,说:“果然如此,致之,你说的对,鬼子迎战与否,都会暴露出他们的企图乃是迂回南路作战。我看,这一战咱们要快点打,打完了去海城。”

    “有那么容易?”杨格反问了一句,语气中却多有沮丧之意。

    “怎么?!”

    “宋帅不下令,东路各军哪能插手南路战事?我担心的是,在宋帅下令之时,南路局面已经糜烂,就算咱们飞奔过去也于事无补了。海城,海城,就看他们能坚守海城多长时间了,若能坚守十天以上,兴许可以创造出一个歼敌良机。”嘴里说着,杨格心中所想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根本就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咱们这边不能急,一步步把鬼子引到预设阵地后再说。好了,我下去了,大哥,你要拿捏好撤退时机。”

    时机?延山本能地转头看了看西方的天空,冬季晴好的傍晚,落霞满天,天地间的万物都被蒙上一层粉红之色。嗯,致之真是将才,时机把握相当精到,但是,他的中营能肩负起边打边撤、吸引日军缓步向草河堡推进的断后之责?令人有些担心呐!转向右侧一看,杨格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高地下,随即,路口的中营阵线上响起一阵歌声。

    “中国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高亢!雄壮!战意盎然!嗯,兴许,这就是杨格的决心所在吧?唔,歌词的味儿不太对劲啊?管他娘的,弟兄们有斗志就好!

    1200米外,日军在歌声中列阵,列阵完毕的中营在歌声中开始缓步推进自己的阵线。双方都没有炮火,注定了这次战斗将是步枪火力的对决,将在双方距离400米以内时爆发。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

    豪情万丈的歌声中,推进的中营战线出现了奇迹,四百余官兵的脚步声竟然随着节拍空前的齐整,四百多双棉鞋竟然能发出整齐有力的“咵咵”声,铁流,这是滚滚向前的铁流!

    高地上,延山傻眼了,另一侧高地上,龚弼傻眼了,两个营的八百多弟兄傻眼了。气势啊,从滚滚向前的中营身上,他们觉出了“气势”二字,这是从未在大清**队身上出现过的慷慨赴死、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

    “行进间——弹上膛!”

    歌声中口令响起,歌声不断,脚步不止,一阵拉动枪栓的“嚓嚓”声后,子弹上膛。

    “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立——定!”

    歌声戛然而止,四百七十三名官兵在距敌400米处立定。随即,在杨格的口令声中,前排毫不犹豫地卧倒,第二排半跪,第三排迅速分成两半移向左右翼,一个半弧形的火力线在转瞬之间成形。

    “第一哨,目标,敌军!表尺5!举枪,概略瞄准!全哨齐射!预备——放!”

    “砰!”157条步枪几乎在同时发出了同一个声音,顿时,火力线上青烟弥散,出膛的子弹以超音速飞向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的日军。日军确实有些惶然了,这是从朝鲜以来,清军在会战中首次挑战对手!这是日军官兵们第一次看到气势如虹的清军部队!这是日军遭遇的第一次猛烈的、整齐的排枪打击!这是太多的第一次足以让人茫然。

    “保持姿态,上膛——放!第二哨,自主射击!第三哨,注意敌军骑兵动向!”

    “砰!砰!砰!”

    排枪阵阵,四百米处的日军竟然毫无反应地挨打,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还击。不是不还击,而是瞄准有困难,四百米的距离,天光的干扰,敌军排枪的打击威力,让一个大队近700名日军官兵竟然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砰!”又一轮排枪打响,中营射击强化训练成果凸现出来,射击纪律井然,排枪打出了节奏,杨格和三位哨长甚至都可以闭嘴了。

    没有机枪、没有火炮,最具威力的就是步枪的排枪射击了。

    “噼里啪啦”日军在付出数十人伤亡代价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一部分人开始慌忙还击,一部分人上乱糟糟地列队上刺刀,准备白刃突击,一部分人则已经悄悄挪动脚步离开阵线。

    22联队第一大队代理大队长小泽大尉抽出指挥刀,高叫:“保持队列!各队军官组织火力!第二中队向左翼运动,准备白刃突击!”

    慌乱的情形有所好转,那些吓破胆的军夫、后备兵们回到队列中,有几个小队开始了排枪还击。

    中营阵线上,杨格挥去干扰视线的青烟,观察过日军阵线后,下令:“第三哨,掩护正面!第一、第二哨,交替后撤。”

    两翼突前,以每分钟六发的速度打出阵阵排枪,正面的第一、第二哨起立,在哨官的口令声中后退几步,半跪举枪,击发,起立,后退几步很快,与敌距离拉开到500米开外。日军的白刃突击无法实施,只能以毫无效果的排枪还击敷衍对手,也敷衍自己。

    目痴神迷延山目痴神迷!纵然,他从杨格手里得到新营编制、教练法,却从未想到过会在战场上如此使用,会有如此效果!这,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家小日本儿嘛!

    前哨战,赢得漂亮!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延山振臂高呼:“中营弟兄们,好样的!”

    高地上,响起一阵阵兴奋的呼声——“中营弟兄们,好样的!”喊着喊着,呼声变得整齐而简洁——“中营,好汉子!”

060 【草河堡会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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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安治延中佐从后队骑马赶到时,清军已经退到路口,受到两侧高地火力的护卫。脸色铁青的中佐看着雪地上那157排脚印(坑),似乎从中能看到战况一般,脑子里顿时响起旅团长的话——“聂军中有一年轻营官杨格,此人奸狡善战,赛马集、细河之战都是由此人策划而成,此番你率部出战,务必小心谨慎。”

    联队长已经足够小心的了,可谁能想到清军竟然在摆开会战架势后还会主动邀战呢?这一场小小的交手战毁了那些新兵、军夫们脑子里狂热的战争幻象,挫伤了那些败兵们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粉碎了中佐在天黑之前就击败敌军的构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左右看看,伤员们哀嚎着撤了下去,大约三十具尸体就摆在阵线后方大约50米处,静静地等待着民夫们前来收敛。

    “联队长阁下。”小泽大尉心怀惴惴,一脸惶恐之色站在联队长身前鞠躬。

    忍住充溢在胸腔中的怒火和一丝丝惧意,中佐摆出轻松的神情说:“小泽君,一点点挫折而已,无须挂怀。请立即整顿部队,提振士气,待炮兵赶到后协同第三大队发起对敌军的毁灭性进攻!小泽君,记住我们第十旅团是一支优秀的白刃战部队,希望在这一战中,你的指挥刀能够得到充分多的敌人的血液滋润!”

    “哈伊!”小泽松了一口气,再次鞠躬后说道:”卑职一定杀敌建功,洗雪前耻!“

    友安治延摆手示意大尉离去,扭头看了看通远堡方向,炮兵大队还未赶到,再回头看看天色,天际的红霞渐渐黯淡,夜幕即将笼罩大地。

    哎,不能过度责怪小泽大尉,毕竟对手是那个杨格,连旅团长都觉得棘手的杨格!至少小泽大队以伤亡六十多人的代价证明了一件事——眼前的清军没有炮兵支持。对此,中佐稍觉心安,以两千兵力对敌军一千多兵力,以三十二门火炮的优势,此战胜算还是颇大的!估计,眼前的清军也就是为其主力在草河堡布防争取时间而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旅团长阁下的策略就奏效了,22联队只需击败眼前的清军就算完成了牵制聂军、依军的任务。那么一来,海城方向作出取得的突破战绩,势必有一部分会落到自己头上,兴许,友安治延中佐还可以因此提前两年晋升为大佐呢!

    “来人,速去催促炮兵大队,第二大队加速来援!”

    传令兵出发后,中佐用心观察敌方“沸腾欢呼”的阵线。

    小胜一场的敌军一个营已经退到两个高地之间,壅塞了大道。欲要攻击路口的这部敌军,首先就要解决两侧高地的火力威胁。而且,己方部队突击敌军时,势必因为地形禁格的因素,从广阔的白刃冲击线演化成为倒喇叭口形状的三角突击阵型,届时,突击队列的密集度很大,按照敌军刚才表现出来的排枪射击威力推断,己方将蒙受巨大损失!欲破敌军,必先夺取两侧高地其中之一!

    左侧高地较为突兀,相对高差在50米左右,高地下的一些灌木已经被清除,清除的痕迹历历在目。显然,敌军已经扫清了射界,而且高地坡度较大,白刃突击时进攻部队体力消耗大,敌军居高临下反攻之,必然势如破竹。不能拿左侧高地开刀,那就只有右侧高地了。

    右侧高地相对高差在30米左右,坡度平缓,高地右侧(北面)有一条小溪,此时小溪已经断流,部分地方存在冰冻的现象。而且,右侧高地北面的地势比较平缓,适宜从北面迂回攻击之。

    正面钳制、炮火压制、右翼迂回的战法在友安治延中佐脑中成形。

    “报告联队长阁下,独立野战炮兵大队赶到!”

    “大野君。”中佐没有回头,手指右侧高地道:“你看,我打算用第三大队正面攻击敌军左翼,以尚在半途的第二大队攻击迂回左翼敌军北面,以前后夹击之势破敌。你的炮兵作战需分为三个部分。第一,正面轰击敌军全线;第二,重点轰击敌军左翼,掩护第三大队的进攻;第三,阻断路口敌军增援左翼的企图。”

    “哈伊!请联队长阁下放心,独立炮兵大队十分钟之内就可炮击敌军!”

    兴许是因为敌军炮兵出现带来沉重的压力,高地上、路口处的欢呼声渐渐平息。

    杨格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色,天快黑了,估计只需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会黑尽。一个小时,部队可以从容撤退到预设战场,可敌军会追来吗?敌军在何种情况下才会追来?交战状态而非对峙状态!也就是说,这顿炮击是挨定了!

    “命令,各哨后退50米,在高地两侧寻找掩蔽地!通报后营、左营做好防炮准备!”

    在沉凝紧张的气氛中,各营、哨纷纷行动,只在高地东坡留置了几个观察哨,大部兵力撤退到了西坡,即敌军炮击的反斜面。

    两军对峙,一方有所行动就势必牵引另一方有相应之行动。

    “第三大队,立即出击!”

    “滴滴答答”的军号声响起,第三大队六百多人拉出三条攻击线,两前一后,呈倒品字形,向高地间的路口前进。渐渐地,缀后的中队和右侧的中队偏离了既定线路,略向清军左翼高地集中。

    “嘭嘭”刚刚放列完毕的日军火炮轰响,炮弹带着“咻咻”的啸叫声落到两侧高地上,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火花,硝烟弥漫,霰弹横飞,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两个高地在爆炸声中微微颤抖。

    东北方向的浅丘间,日军第二大队听到炮声加快,立即抛弃所有不必要装备和负重,以强行军速度赶向战场,没跑出多远,联队传令兵出现,传达了“迂回进攻敌军左翼”的命令。

    隆隆的炮声传到十余里外的草河堡,刚刚带着两个步队营抵达的镇边军分统寿山快步登上东堡墙,却遗憾地发现,在此地根本看不到战场,只能从东边的天空一阵阵闪亮中推断,倭鬼子的炮击很猛烈!

    堡外的高地上,远处的柳树林内,一群群戴营、胡营的官兵们也面东而立,有性急的甚至爬上高树观望,却也只能看到远处高地的另一面频频闪光而已。

    戈什哈报告:“大人,武毅军分统冯大人到!”

    寿山转身,只见一股股人潮从西堡门而入,粗粗一看,约莫有两个步队营和一些火炮。

    嗯,这么一来,草河堡就有十个步营,一个有十二门火炮的炮队!那,巴哲尔所传达的“杨格要在草河堡歼敌”的计划总算是有了充足的兵力,关键是,敌军真的会来自投罗网吗?

    寿山笑意盈盈地迎接了冯义和,二位分统大人的眼神略一碰触,就知对方的心思或者说聂军门和依帅的心思——大家都一样,只许看不准说,充其量就是给某年轻人压阵的。当然,在战后论功行赏时,两位分统大人也是大大的有份。

    炮声一阵紧过一阵,忽然间,炮声中夹杂了一些枪声。

    交火了!这证明三个年轻的营官和他们的弟兄没有被敌军炮火压垮!

    “冯大人”

    “袁大人。”

    寿山急巴巴地回了一声,同时从容色中给冯义和传递了一个信息——咱俩不言语了吧,等着前方的消息就是,反正,我对某人和我家老三以及龚弼是有绝对信心的!

    “报!”一名戈什哈骑马而来,在堡墙下就高声叫着,飞奔上来时已经有些气喘,却来不及调匀气息,扎马便道:“禀禀二位大人,摩天岭传报,析木城陷落!海城危急!“

    冯义和身躯一震,猛然转头看向东方,心中惊道:杨格所言非虚,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呐?!

061 【草河堡会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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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烈的炮击,日军第三大队的步步逼近,左翼高地上的清军混乱了。当日军迂回的第二大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北面的小溪边时,不出所料的,清军从左翼开始溃退,右翼高地上的清军见状也开始撤退,路口的清军没有遭到多少炮击,却在两翼退却的大局之下,不得不步步后撤。

    清军还是朝鲜、鸭绿江畔的那支清军,一如以前的表现,一翼遭受迂回侧击便开始溃退,随即就会引发全线溃退!

    友安治延中佐志满意得,指挥刀斜斜指向路口,高声下令:“命令第三大队第一中队,立即向路口清军发起白刃突击!”

    “板载!”200余日军保持着白刃战队形涌向路口。

    “砰!”整齐的排枪声响起,日军纷纷倒下一片,还未及作出反应,“砰!”排枪又起,又倒下一大片。当然,这一次大多数人是见机卧倒。

    “停止进攻,炮兵,给我打!”中佐见状,情知路口的清军肯定是杨格营,只有这个可恶的家伙才会这么顽强。“只要消灭杨格,当前的清**队就会彻底崩溃!我军可以乘胜追击,攻取草河堡,兵进连山关!一雪22联队之前耻!“

    炮弹落在路口时,清军已经步步后撤到射程之外,爆绽开来的火花如同送行的礼花一般,在越来越暗的天光下显得绚烂夺目。唯有攻占左侧高地的第三大队及时组织了步枪射击,才给那股清军造成了一些伤亡。

    友安治延中佐踏着滚烫的泥土,跳过积水的弹坑爬上左翼高地,满眼都是气喘如牛,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第二大队官兵。显然,此时无法指望最精锐的第二大队乘胜追击了,他回头下令:“第一大队超越第三大队,必须咬住那股清军!第三大队收拢部伍之后尾随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原地休息,控制两侧高地,提防清军反击!炮兵大队随联队指挥部一同行动,追击敌军至草河堡!”

    第三大队大队长伊藤武薰少佐凑拢中佐联队长,小声道:“联队长阁下,天色即将黑尽,继续追击唯恐敌军有诈,中了埋伏!”

    友安治延瞪圆了眼珠子,骂道:“八嘎!清军最能战的杨格营就在眼面,只要抓住、消灭了杨格所部,其余清军势必丧胆,一溃千里!如此战机若我等不能抓住,何以面对阵亡在赛马集、细河河谷的22联队官兵们?!”

    “哈伊!卑职错了,卑职立即去执行命令!”

    “砰砰”的排枪声中,清军稳步后撤,日军步步紧逼,却无法在狭窄的道路上展开攻击队形,又因天黑和担心埋伏而不敢贸然从两侧的山岭、沟壑迂回,只能别人后退一步,自己前进一步,这就是所谓的步步紧逼了。

    宋占标的第一哨担任断后任务,三个排,每个排的三个班交替掩护,始终保持对尾追之敌有16条步枪组织的齐射。官兵们是越打心里越有底,越大越觉得小日本儿是笨蛋,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越大这士气反而越高,完全不是“战败撤退”的模样。

    杨格、冯国璋带着马弁赖小顺与肖真惕的第二哨走在一起,走着走着,本该在前面的龚弼来了,延山也来了。此时,背后不断响起的排枪声成为几个军官轻松交谈的伴奏。

    “立峻兄,新营怎么样?”

    你以为延山是来干啥的?一听杨格问起,满脸郁闷之色的延山就大声吼叫:“满肚子的火!”

    “留着!”杨格轻松地挥手作势,笑道:“明天天一亮,新营弟兄们的火气尽管冲着小日本儿发泄!刚才的前哨战,中营是首功,新营就是第二,你们的戏演得好,鬼子才会追来,幸好你们没演砸。立峻兄,你的时机拿捏的刚刚好啊!”

    延山顿时没了火气,只能闷声道:“你说的,明儿新营主攻,你的中营殿后。”

    杨格向后一指,苦着脸说:“得,反正中营殿后都殿成习惯了。”

    “致之老弟、立峻老弟。”龚弼的年纪比延山、杨格都大,如此称呼当是自然。“咱们先说好,今晚的迂回任务交给咱们后营和猎户营吧?胡老哥那边嘛他的左营不错,担任正面阻击任务正合适。”

    杨格摇头摊手道:“这不成,龚老哥你是不知道胡大人的脾性,哎这虎须咱还是别捋为妙。”

    延山知道龚弼如今对整个作战计划信心十足,乃存了抢功劳的心思,这可不行!这么一闹,杨格就会把胡殿甲得罪透,今后咋个相处?明儿要是胡殿甲来个情绪,那大事就坏了!哎呀,这龚大人也不看看,此次出击三个营,两个营是镇边军,人家芦榆防军的那几位得知打了胜仗,岂能不闹意见?没有想法?你倒好,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嘛!

    “龚大人,你就消停些吧,回去草河堡,估计胡殿甲、聂鹏程和戴超几位,得把致之老弟围起来痛打一顿了!咱们三个营出来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胜仗,他们三个营在后面听响看热闹,你再把胡殿甲迂回奇袭的饭碗给抢了,啧啧,天下大乱喽!”

    杨格心中欢喜,龚弼这话充分证明了部队的士气高涨,杀敌立功之心越发炽烈,可以说只要敌军入彀,明日会战没有不胜之理!欢喜归欢喜,延山所说也是道理,回到草河堡还必须要调和一下各方面的利益,保障两军联合作战亲密无间。毕竟,辽阳东路的战事在明日一战后即告结束,辽阳南路的大战场上,自己还需要各营弟兄们的团结和倾力相助。

    “佐才老哥,我大哥说的没错,等会儿小弟我还得跟那三个营头打拱作揖呢!”杨格脸上写满让人垂怜的无奈,见龚弼不做声了,他又道:“再说了,日军今日迂回左翼成功,明日呢?观草河堡以东、以北地形,日军还是会迂回我军左翼,就是柳树林高地一线,那,可是后营的防区哟!”

    “算了吧,当我没说,奶奶的胡殿甲,怎么就捞到这么个好差事呢?”

    说着话,部队已经转过山坳,草河堡东北角的高地在望,草河堡堡墙上的灯火在望。率先撤退的新营已经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吃着戴营准备好的饭菜,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草河堡内驿站大堂,有了两位分统大人坐镇,年轻的营官们规矩了很多,没有人抱怨某人“厚此薄彼”、“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大家看着墙上挂着的战役示意图,吃着饭菜,听着在诸位营官中地位最高的延山绘声绘色地讲起前哨战,各自揣着心思,掂量着分配到自己头上的作战任务。

    计划很简单,武毅军三个营和延山营、龚弼营正面迎敌,胡殿甲营和猎户营夜半出发,从帽盔山下迂回到通远堡西三十里处,其实就是刚才三营打前哨战之地,猎户营负责埋伏间道游击敌军,胡营负责在前线打成胶着时攻击敌军炮兵阵地。寿山所带的亲军哨、齐字练军新右营与冯义和带来的沈增甲营、夏青云属下的邢长春马队营作为总预备队。

    由此,投入草河堡会战的清军各部共计步队九营另三哨,马队一营另两哨,炮队四哨,总兵力近5000人。名义上的“统领诸营”是寿山,“协统诸营”是冯义和,实际掌握指挥权的却是芦榆防军营务处参赞军务兼武毅军中营营官杨格。

    冬夜,寒冷而深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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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军人穿越到晚清后的故事。地点:盛京将军辖地,辽阳东路,凤凰城厅与摩天岭之间的细河河谷。备注:温柔乡乃英雄冢,国难当头,休提儿女情长;铁血男儿好汉子,以家国复兴为己任,终成华夏民族之钢铁脊梁。铁汉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汉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汉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