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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汉子全文阅读

作者:过河老卒     铁汉子txt下载     铁汉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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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生死关头】

    “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脑海深处回荡着那个满含着绝望和决绝的声音,对,是绝望和决绝,没有往西曾有过的温婉,只有寒意,令杨格觉得浑身冰凉到几乎僵化的寒意。还有,头疼,真切的疼。

    “嘶“从昏睡中惊醒,杨格的第一反应就是手捂额角,摊手一看,有殷虹的血迹和暗红的血痂。第二个感觉就是冷!放眼四周,白茫茫的无边雪野中,散落着一些像是人一般的物体。

    怎么回事儿?

    杨格有些迷糊了,脑子里又响起那个声音——“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这是相恋七年的女友的声音,是小芊的声音。似乎就是刚才,某部军官杨格就是在驾车时接了这个电话,然后电话呢?

    猛然转头,杨格觉得脑后有个东西颇为碍事,伸手一摸,竟然是一条辫子!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迷彩作训服,而是青灰色的棉衣,外罩侧襟布扣式样的外衣,外衣领口周围镶了一圈深蓝色的云纹。更搞笑的是,胸口上还有一块圆形的白色大补丁,补丁上不知谁用毛笔写了一个大字——勇!还有一排小字——镇标功字左营。

    镜子,镜子。

    可这野地里哪有镜子啊?遭遇遽变的杨格心中惶急,跌跌撞撞地踩着薄薄的积雪向距离最近那个趴在雪中的人形跑去。其实,他已经约莫猜到了,恐怕,杨某人在经历车祸后,重生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种情况,在如今的小说里经常发生,甚至还被一些无聊的人搬上银幕,以博观众一笑。

    趴在雪地上的确实是一个人,穿戴打扮与杨格别无二致,只是,他的后背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抹开雪花,只见白色补丁上有个洞,是血洞!血液模糊了补丁上写的两个字“芦台”。另外,一杆步枪,老旧式样的步枪被他压在身下。

    杨格忍着发力时额头的疼痛,将那人翻转过来,准确的说是死人,是尸体。杨格并不畏惧,四年前,还在连队锻炼的他就已经在四川北川见识过人间地狱,不过,这一次不同了,这位与自己打扮一致、带着武器的年轻人死了,很显然,他是个军人。

    军人!周围,还有六具同样的尸体!

    辫子,老旧的步枪,衣装穿戴无不证明一个事实,这是清朝时期,还是军队已经采用西洋武器的晚晴时期!

    呵呵苦笑,无可奈何的苦笑。杨格仰头向天,闭上双眼,郁闷的情绪让他很想大声质问苍天——你丫的跟老子开啥玩笑!?就在气流要冲破喉咙的瞬间他警醒过来,周围还有六具尸体,是谁射杀了这些晚晴中国的军人?是谁?!

    危机的感觉令杨格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观察四周,右手却本能地从那具尸体下抽出了步枪。

    雪野中没有异常的动静,杨格略微放心,低头打量手中的武器。意识到战争危险的他如今只有依靠这支式样老旧的步枪了。

    枪机,枪机在哪?杨格找不到这支步枪的枪机,在他的意识里,枪机右侧应该有枪栓,便于人拉动枪机装填子弹的,可这枪偏生就没有枪栓,噢,这里,扳机护圈后面有一根长铁条,式样奇特,一端连接着这就是枪栓!试着拉动枪栓,拉不动!试着向下压,动了,一个黄铜空弹壳落在雪地上。

    这是一支采用下压式枪机的步枪,绝对堪称老古董!嗯,看成色,拿回去定然能够卖个好价钱,古董啊!可回得去吗?

    杨格摇摇头,头疼让他暂时忘却了“回去”的念头,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雪野,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乃凝神研究手中的步枪。

    大口径,估计有11毫米左右,那按照公制和英制换算,应该是点45口径。看看枪口,似乎有六条、不,是七条膛线!再看看拉开的枪膛,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杨格希望看到的弹仓机构。显然,这是一支单发步枪,枪机操作方式虽然特别,可在杨格看来并非难事。

    找子弹!

    很快,从七具尸体上,杨格找了六十二发子弹,还有一些额外的收获——十来个“当十文”的“同治通宝、光绪通宝”和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硬币上铸着一只鹰和一些字母,不是英文字母,是哪国字母呢?抱歉,陆军军事学院合成战术系毕业的陆军上尉不认识!

    仔细检查六十二发子弹后,杨格检出其中十三发丢在雪地上。口径不合,用不了!即便剩下的那49发子弹,在他眼里也是奇形怪状,估计威力有限。凸缘式底火、短短的药筒、长长的覆盖着铜皮的弹头,与杨格印象中的九五式自动步枪的58口径子弹相比,实在是太丑了!

    丑归丑,这玩意儿应该也能杀人,也就能够保命!谁他娘的能搞清楚这是啥地儿?这些清军是被谁杀的?换句话说,谁是敌人?不管怎么样,清朝纵然落后腐朽,纵然是满人当权,可这片土地是中国的,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还叫中国人!谁他娘的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撒野、侵略,老子就杀谁!反正,老子现在多半回不去了!

    这般念头一涌出来,杨格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仿佛以前的一切一切都是梦幻一般,如今,梦醒了,残酷的现实是——自己正面临战争,正面临一场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却又强弱悬殊的战争。

    又一次检查地上的尸体后,他没有找到希望找到的食物,“你们这是打仗吗?干粮都不带,水壶都没有!“嘴里小声抱怨着,杨格寻思是否应该把这七名清军战士埋了,总不能曝尸荒野吧?可除了刺刀,他找不到合适的工具,连柄铁锹都没有。

    野战不备铁锹?拿什么挖掩体?哎呀,这清朝的军队还真是落后,莫非他们以为用了洋枪就是现代化军队了?错,大错特错。

    “嚓!”刺刀扎进雪地里不过几寸,冻实的泥土很是坚硬。

    “各位兄弟,没办法,我只能先把你们摆在一起,再去附近找一找有没有人家,兴许能借一把锄头。哦,能搞点吃的更好,等我吃饱了再来料理你们的后事。”杨格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拖动尸体排成一溜。

    “啪——勾儿!”寂静的雪野突然响起枪声。

    “啾!”一发子弹几乎是擦着杨格的左胳膊飞进雪地里,掀起一股白、黑混杂的泥柱。

    杨格稍许愣了愣神后反应过来,急忙趴下,手脚并用爬到一具尸体后,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顺手捡起那杆步枪,下压枪机,装填上一发子弹。

    雪野回复了寂静,就像刚才那一声枪响从未存在一般。不过,杨格却从地上的弹坑和刚才子弹掀起的泥柱形态判断出——敌人就在,就在,嗯,看看远处的山丘,一面的白色纯净,一面的白色有些灰黑,那就是判定方向的标尺。敌人在东南四点半方向。

    以尸体为掩护,杨格只觉心脏狂跳得咚咚作响,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怕啥?紧张啥?!你是谁啊杨格?中国陆军上尉!现代军人还怕清朝时期的侵略者吗?你手里有枪有子弹!咋?怂包了?前年你在连队参加演习时,好像就这么教训战士们的吧?冷静!勇气!”

    深呼吸后,杨格慢慢地伸出枪管,目光顺着枪管指向观察前方。

    前方没有动静,雪野很安静。可杨格却从突然消失的枪声和诡异的安静中察觉到危机。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一枪没有命中敌人,那会怎么办?两种情况,四种可能。一种情况是自己孤身一人,那可以选择退出战斗或者隐蔽待机,等待敌人沉不住气时再行射杀;一种情况是自己有帮手,那就可以兵分几路,迂回包抄!

    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形,杨格心中有了计较——敌人肯定有帮手,而且会采取迂回包抄战术。因为雪野并不平坦,远处的山,稍远处的浅丘和树林,还有覆盖着白雪的小土包以及自己身处的这一片低地。

    地形不利!这一点换做敌人来看就是——地形有利于迂回!他们只需一支枪占据小土包高处地形即可压制杨格,再分出人手从稍远处的浅丘和树林后面运动,一旦运动到位就可瓮中捉鳖。

    “鳖你娘的鳖!老子咋这么倒霉呢?”杨格暗骂着,侧身拉过另一具尸体垒在身前,自觉心态有问题的他心里又想:好心就有好报,要不是刚才的好心,自己哪有可能得到这几具尸体构筑掩体呢?兄弟们,对不住了,我一定多杀几个敌人为你们报仇,九泉下,安息吧!

    似乎是看到了杨格的动静,“啪勾儿”,又是一声枪响。这枪打得很准,子弹击中了杨格正拖动的尸体。

    特等射手?

    杨格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看清楚了,敌人就在小土包左侧,距离自己大约有三百米伸出右手举起并展开大拇指,嗯,目标藏身处在第一关节中段,大约三百五十米。三百五十米的距离,第一枪几乎击中目标,第二枪打中尸体,这准头儿,在没有狙击步枪的此时,非特等射手莫属!

    麻烦了,麻烦了!地形不利,孤身一人遭遇敌方特等射手,敌人还多半带有帮手。

    杨格不禁想大骂老天爷不公,既然把我搞到这里来,好歹让人踹口气熟悉一下情况,好歹让人填饱肚子,好歹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好歹个屁啊!这是战争,哪有那么多的条件可讲!

    提聚精神,杨格继续缓慢挪动尸体,加高自己的掩体。同时,他的目光在东南四点半方向的小土包和北面十一点方向的树林之间来回移动。不多时,七具尸体在他前后左右垒成掩体,又收集到两支点45口径同型号步枪也装填上膛。杨格正打算用刺刀再挖一些泥土加高掩体,却见小树林方向有了动静。

    一个小灰点出现在白色的背景之中缓缓移动,距离400米开外。杨格知道,那是一个敌人趴在雪地上托枪爬行。敌人也怕吃枪子儿,敌人不敢确定杨格是否被南边的射手牵制了注意力,因此显得非常小心谨慎。

    确实,侧姿射击准备的杨格很累,脑袋需要不住的左转右转,不间断地观察南北两个方向的敌人动态。小山包上的“特等射手”没有动静,估计是在等待杨格沉不住气或者被迂回的伙伴逼得现身。那个匍匐前进的家伙很有耐心,还在慢腾腾地挪动着。

    冷静!冷静!

    感觉到巨大压力的杨格不住地提醒自己。战场上,谁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沉不住气,谁就有可能因一时冲动铸下大错,饮恨沙场。冷静的头脑,坚强的毅力和准确的判断,是处于绝对劣势下的人求得活命的基本条件。

    互搓着双手,杨格瞅了一眼小树林方向,暗道:那,咱就耗呗,等呗!老子就不相信那龟儿子能一直在地上这么爬着。真要那样,估计爬到近前来已经没啥力气,估计手脚都冻僵了吧?

    “啪勾儿!”

    小土包上的敌人又开了一枪,子弹射中杨格身前的尸体,尸体的脑袋开了瓢,白乎乎的、黄乎乎的脑浆飞溅在杨格身上。

    “你妈的,死人也不放过!”杨格几乎确定了射手位置,举枪瞄准,却发现那家伙机灵地转移了。嗯,他是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为迂回那位创造机会。杨格猛回头一看,只见那小灰点变得大了一些,正提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朝自己这个方向小跑而来。

    翻身,半滚到掩体后,杨格举枪,屏住呼吸,瞄准,击发一气呵成。

    “啪勾儿!”

    小灰点应声栽倒。

    没中!妈的,这枪咋没准头呢?杨格心中大骂着丢下手中的枪,捡起另一支。那小灰点是前扑不是后仰,很显然是听到枪声后向前卧倒,就地隐蔽的动作。唉,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接下来,知道自己识破他们前后夹击诡计的敌人会怎么办?

    换位思考,换位思考!一定要冷静!越是生死关头越要冷静!

    杨格沉下心思略略一想,顿时觉出莫大的危机来。

002 【雪地对峙】

    已经暴露出大致方位和企图后,敌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撤出战斗。态势对敌人依然有利,杨格最怕一前一后两个家伙都采用匍匐前进的方式逼近,然后一个用火力压制自己,一个突然猛进,用刺刀来解决问题。

    如此设想,似乎是这场小小的战斗最有可能的演变趋向。

    不,不,杨格,你确定敌人只有两个人?

    这个念头一蹦出脑海,杨格顿觉背心生寒。是啊,如果敌人只有两个人,那发现杨格并射击不中后,采取的最佳战法是二人在一个方向上配合,用交替火力压制掩护交替前进的方式来战斗。绝不会采用一个正面压制,一个侧后迂回的办法,原因很简单,现在一前一后两名敌人在企图暴露后,已经很难及时联络,协同作战了。所以,稍有战斗经验或战术素养的军人在临战时,都会选择后一种战术。在杨格看来,小山包上的敌人枪法精准,应该是个老兵,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事实是,敌人确实采用了一前一后的夹击战术,那就意味着,在小树林边上,多半还有一人担负着火力掩护任务。

    这么想着,杨格大力推动身前的尸体,几乎同时,似乎是为了印证杨格的判断一般,“啪勾儿”枪声响起,又被北风席卷远去,如同没有多大准头的子弹一般,不知飞向何处。

    敌人有三个,一个是老兵,枪法精准,在东南面的小山包上;两个估计是新手或者枪法不太好,配合着迂回侧后。

    小树林边有了动静,一个灰点快速移动,距离杨格大约四百米,也就是靠近第一个灰点位置时突然卧倒,“啪勾儿”,先前那灰点开枪了,橘黄的膛焰像春天绿野中的一朵小黄花一般,毫不起眼却恰恰落入杨格眼底。判断出第三名敌人位置后,杨格转头,小山包上没有动静,想必那家伙正持枪等待机会呢!

    一对三,地形不利,态势极度不利!咋办?

    饶是杨格上尉精通现代军队的步兵班、排、连分队战术,精通空地协同、步炮坦协同战术,精通信息化合成指挥,在此时此地却完全不管用。管用的,是那几条不知准头的步枪和刺刀。

    杨格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转眼一看,汗水是淡淡的红色,显然额角的伤口还未完全结痂。就这么一个动作间,杨格心里有了定计,先后再前。

    距离小山包三百五十米远,常人的视力到达这个距离后,只能从准星处看到一个小黑点;视力超好的特等射手估计能分清头部、躯干和四肢;那种天生如鹰隼的视力就太他娘的另类,此时不予考虑。没有瞄准镜,小山包的敌人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心理压制而已,纵然枪法精准,却也做不到百发百中,前两枪不就没中吗?

    仔细一想,小山包上之敌的威胁并非太大。

    杨格故意加大动作幅度挪过一具尸体,“啪勾儿!”小山包上响枪了,子弹击中尸体,又带出一蓬血肉。杨格趁敌人装填子弹的当口加快速度,把尸体摆成匍匐状,那支没准头的枪也在匍匐的尸体手边,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人正瞄准目标,准备射击一般。

    你吓老子,老子也吓你!

    一个翻滚,杨格与“瞄准待发”的尸体拉开距离,注意力重新回到小树林方向,大略取决目标方位后,拿起两支上膛的步枪开火,“啪啪”,黑烟弥散间,枪声几乎是连续的,就像两个人前后相差几秒钟击发一般。

    杨格就是要让敌人产生错觉,几百米开外,敌人能准确地判断出活人和尸体?未必!

    侧卧,怀抱步枪,压下长条形的枪栓,枪膛打开,弹壳被抽出弹膛,新的子弹装入,向上提枪栓,枪膛关闭,子弹上膛。总的说来,这枪虽然没有弹仓,更不是半自动,却还算操作简便。之所以杨某人第一发打到了爪哇国,乃是在心慌之下忘记调整表尺,更离谱的是,那枪原先的主人竟然把表尺定在1000。这么看来,清军训练不足,连简单的准确射击都做不到。这样的军队注定是门面儿货,经不得实战检验。

    杨格还注意到一个问题,七具尸体,中弹位置都在背后。包括自己这个身体,估计也是逃跑时从那小山包摔了下来,撞了额头。很显然,兵无斗志!

    树林方向的两名敌人有了动静,一人起身猛跑“之”字,一人朝着杨格这边放了一枪。枪声刚响,那跑“之”字的家伙立即前扑卧倒,操枪待发;开过枪略一迟疑,估计是退壳上膛后才猛然跃起,也是跑“之”字线路。跑了大约十来米远,匍匐的家伙放了一枪,跑路的卧倒

    这种战术,早在杨格预料之中。同时,他也没有放松对小山包方向的警戒,兴许是那“准备射击”的尸体起了作用,兴许是连续的两声枪响起了作用,小山包方面没有动静。

    那,就专心对付小树林方向之敌。

    跑“之”字?哼!这法子管用吗?只要你们靠近到150米以内,老子就有把握一枪一个准儿!调整表尺到200码(英制,一码约合0.9米)刻度之后,杨格端枪静等。

    就像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两名敌人交替掩护、交替前进,不多时就推进了大约两百米,接近杨格的标定射程。可是,那两家伙很鬼,竟然在两百米外不动了。杨格略一想,反应过来,一翻身转到小山包方向。

    “啪啪”!两名敌人几乎同时开枪,也几乎在同时,小山包上有了动静,“啪勾儿”一声枪响后,一个小黑点顺着小山包左侧的斜坡连滚带爬而下。

    敌人不笨,懂得最大限度利用前后夹击的优势。

    威胁进一步放大!杨格深知,如果让小山包方向的“特等射手”逼近到两百米左右,他一定能识破尸体制造的假象,从而更加从容的向自己实施精确射击。那时候,就算身前身后都有人肉掩体,杨格却不得不在这个稍显低洼处老实趴着,以免吃了人家的花生米。

    “啪!”一声枪响,身后一名敌人高呼“板载”挺枪冲锋。

    “原来是小日本儿!老子等了你们二十六年!”

    杨格突然极度兴奋起来,脑子涌出诸如“打菲佣捐一个月工资,打越猴捐一年工资,打小日本儿捐一条命”之类的话来,这些,几乎是所有中国男儿从小就深刻在心里的话。如愿考取军校,成为一名军人的杨格,更是随时准备为了打小日本儿上战场。今天,真的如愿以偿了!

    可惜,还没等他瞄准,那“板载”就在160米左右的距离上卧倒在地,照门、准星后的目标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点。杨格没把握命中,却意识到另一名日军很快就要“板载”前进了。

    赌了!200米就200米,但愿这支枪能争气一些!

    刚调整了表尺,对面就响起枪声,一个小灰影儿猛然放大,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前猛冲。

    “啪!”杨格扣动扳机,枪托向后猛撞在肩窝处,枪口爆出一团橘黄色的火花和浓郁的黑烟。这时候,看不到目标的杨格才突然觉醒——草泥马的坑爹啊,是黑火药子弹。

    枪声和烟雾招来前后两方面的火力压制,“啪啪”的枪声中,子弹呼啸着袭来,打在人肉掩体上“噗噗”作响。

    烟雾消散,洁白的雪野上溅出一大滩深色,那名“板载”冲锋的日军仰天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飞出老远。

    中了!原来这枪精度来不错!

    忍住亲吻步枪的冲动,杨格回头看了看,从小山包下来的那名“特等射手”正猫腰前进。他忙装填子弹,转身对付危机,哪知他的行动落入敌人眼里,那日军急忙趴下,一动不动。

    杨格也不敢动,因为两人距离只有一百七、八十米左右,敌人完全可以精确地射杀自己。

    树林方向,剩下的那名日军失去了掩护,又没有如小山包上的伙伴那样能看清虚实,担心“对手”是两个人的他也不敢动弹。

    战局就此陷入僵持,偶尔的,双方互相试探着打两枪,宣示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威胁。

    杨格抬眼看天,天色正逐渐昏暗。再看左右地形,嗯,心中有底了!只要这两家伙不合拢一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003 【杀的是畜生】

    渐垂的夜幕给杨格带来一些安全感,而少了一名敌人后,压力显然也减轻了不少。

    此时对峙,有利于杨格却不利于敌人,一旦天色黑尽,势单力孤的他完全可以趁黑逃走。因此,两名敌人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只要能抓住两人在配合上的漏洞,杨格则有把握击杀之,实在不行,天色灰蒙之时赌一把运气,大约也能逃得掉吧?

    不确定?那就动动脑筋,想想办法。

    话说技术决定战术,杨格只有三支单发步枪,前后各距敌150米左右,万一发生激战,他只能发射三颗子弹。那敌人呢?小日本儿手里拿的什么武器?嗯,似乎找到了思路。

    陆军学院是要学习军事历史的,而杨格和几乎所有同学对旧中国遭遇的战争都带着深切的惋惜和浓浓的愤恨情绪。对日军在历次侵华战争中使用的武器,那可是作过一番研究的,不,不能称之为研究,而是了解。清朝末年,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满清中**队与日本军队的战争,似乎只有甲午战争;从手中的武器来看,虽然不知型号,却能从单发和枪栓形式中窥出端倪。步枪经历了火绳枪、燧发枪、后装枪的演变历程,后装枪又有早期的单发分装、单发定装形式或者侧缘击发和撞针击发形式,再后来,发展出管状弹仓步枪和直立弹仓步枪。手里的步枪没有弹仓,充其量是1880年代以前的单发步枪,那,可以确认此时多半就是甲午战争期间了。

    又反推到日军那边,甲午战争中,日军主要装备是村田18年、22年式步枪。其中22年式步枪为8mm口径,8发管状弹仓供弹。这种步枪当然比自己手里的步枪先进了许多,却也有一个毛病——管状弹仓是纵卧式容弹,装填8发之后,不管打了几发,中途无法填补子弹,必须8发全部射光才能再行装弹。看敌人开枪的频率,不应该是打一发、装一发的18式。

    威胁最大的小山包方向敌人打了几发了?

    杨格在心中默数:“1、2、3、4、5、6、7、8、9、1013发,那他弹仓里还有3发子弹!”如果是打算趁黑溜走的话,就先行骗那家伙打了三发之后立即开溜。

    说干就干!杨格托起一具尸体,双臂猛然发力,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站立起来,引得前后方向的敌人一齐开火。尸体随即倒下,趁机看清楚敌人位置的杨格暗自哼道:“哼哼,你们胆子也不大嘛,老子以为你们当真不怕死呢?还在原地趴着?好!等会儿再来!”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真的很黯淡了。

    杨格如法炮制,又引得两边的敌人开火一次。再过了一会儿,敌人似乎不上当了,尸体没能骗到敌军的弹头光临。

    还有一发!

    最具有威胁力的方向,敌军枪里只有一发子弹了!那搞死他!

    脱掉外衣,棉衣是灰白色的,在光线暗淡的傍晚,几乎与地面是一个颜色。杨格小心翼翼地,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背了一条枪,手持一条枪,从人肉掩体右边最低洼处爬出,慢慢向敌军“特等射手”所在处逼近。

    “啪!”“啪!”树林方向那名敌人显然经验不足,在夜幕笼罩下来时有些失了分寸,着急地一枪又一枪,胡乱向尸体堆发射子弹。而小山包下来的那名敌人却很冷静,似乎是有意要让那性急的伙伴作为诱饵,逼杨格现身后一击杀之。哪知,杨格会主动出击,转守为攻并舍易就难,偏偏选取老手作为进攻目标。

    智慧,勇气,生死战场上,二者缺一不可。

    敌人携带的子弹显然比较充足,小树林方向枪声频频,大约是一分钟发射六颗子弹的频率。枪响掩盖了杨格行动中可能出现的声响,比如,积雪在身体压迫下发出的“嘎吱”声,又比如,有些紧张的杨格觉得可能会被敌人听到的“咚咚”心跳声。

    只要那**还在不停开枪,老子就能逼近到敌人最近处!

    人世间的事儿,十之**不如意。

    “板载!”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树林方向那家伙终于忍耐不住,挺身发起进攻。杨格赶紧趴下一动不动地观察前方,只见一片朦胧的视野中,有团灰色的影子出现了,呈半跪姿态举枪瞄准尸体堆。估计,夜色令敌人的视觉模糊,不得已才起身瞄准,时刻准备着为进攻的伙伴提供掩护。

    极好的目标!

    举枪,瞄准,在那声嘶力竭越来越近的“板载”声中,杨格扣动扳机。

    “啪勾儿”北风卷走了枪声,却无法阻止子弹准确地飞向那个半跪着的身影。几乎是本能的,那身影在枪声入耳、子弹行将钻进脑袋的同时也扣动了扳机,“啪勾儿”老天爷是公平的,这声枪响也被北风吹到远处树梢上挂了起来,那身影却好似被人猛地一推般,横着栽倒,开花的脑袋与身体形成一个奇特的角度。

    杨格不敢怠慢,丢了手中枪,取了背上的枪,猫腰猛跑两步后趴在距离“特等射手”大约十五米远处。他需要给最后一名敌人造成错觉,特等射手还在原处,刚与敌手交火了。

    最后那名日军冲进了石堆,趴在杨格刚才趴过的地方,冲杨格所在方向“叽里咕噜”叫喊了一阵。杨格无奈,那家伙还算机灵啊,自己不懂鸟语,只听过什么“米西米西,死啦死啦,板载,猴子嘎给”之类的话。

    日军的叫喊没有得到回应,顿时,战场又沉寂下来。

    杨格抿了抿冰冷的嘴唇后咧嘴笑了。想象一下,如果自己是那日军士兵,在两个同伴先后死去时,在夜幕中,在看不到的敌人枪口下,会有何种反应呢?嘿嘿,吓得要死吧?他尿裤子没有呢?

    这么想着,杨格匍匐到日军尸体旁,哎哟,还真是脑花四溅啊!点45子弹用黑火药推动,射程不行,但在有效射程内的弹道威力还是颇大的,特别是击中目标时的终点弹道不错,子弹在敌人脑子里肯定翻滚过,才造成令人恶心的创口。真的,太恶心了,可老子心里痛快着呢!杀人的负罪感?去去去,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因为,老子杀的是畜生!

    尸体堆那边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杨格也不在意,他不相信那家伙此时敢于发起进攻。从一比三到一比一,陆军上尉的信心大增呐!

    拿起敌人的步枪,总算看到了正常的枪机和正常的枪栓位置,拉开来一看,一颗子弹壳掉落出来,枪膛里空空如也。哦也,老子太聪明了!翻看日军尸体,子弹盒里满是子弹,一发一发地装填进仓,拉动枪栓推动一发子弹进膛待发后,杨格掂了掂日本枪,再看看自己那支不知名的步枪,取舍就是如此简单,此枪没收!

    “哈哈!”故意的,他大笑两声,无非是吓一下敌人而已。果真,那鬼子开枪了,耀眼的膛口焰暴露了位置。那鬼子还真被杨格说中的,怕得很,根本就在原地不敢动弹。估计,那身处尸体堆里的鬼子够呛哟!再吓一下?万一把他吓疯了呢?很有可能,心理战嘛!

    “啪勾儿!”杨格打了一枪,随即怪声怪气地“吼吼呵呵”一番,却在退壳之后放下枪,仔细检查鬼子尸体上携带的东西。不,这句话对他来说只能是场面话,要面子的。实际上,他是急不可耐地想找点垫肚子的东西。大冷天的,肚子一空就冷得厉害,刚才心情紧张时还不觉得,此时胜券在握了,精神不再紧绷了,那肚子就开始“咕咕”搞怪。

    日本军队素质比之清军高出几个层次,从搜出的物品中就可以看到。在七具清军尸体上,杨格找到三条枪,49发子弹,还有一些小钱;在一具日军尸体上,他找到一条枪和一柄刺刀,97发子弹,一卷疑似军用票的东西,还有一个水壶,一个装了两片面包和一个饭团的布袋,还有一个小本子。天黑,杨格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鸟文,估计是敌军的身份证明,其他的,就只有一个急救包了,打开来看是绷带裹着一小瓶红药水。就这些东西,远比清军士兵装备齐整,实战中的持续战斗力也高出一大截来。

    两军差距如此之大,清军战败也在情理之中。

    剥光!一边嚼着面包片,一边动手将敌军尸体上的棉衣、皮带、皮鞋以及装备全部剥下,还恶意地将人家搞得赤身**,准确的说是只留了一条恶心的裆部遮羞。慢,日本人最怕什么?砍头!

    有了,老子不怕那尸体堆里的家伙不崩溃!

    抽出刺刀,大概取准位置后,杨格别过头去,闷哼一声挥舞刺刀劈下,低头看看,“呃”差点恶心得把刚落肚的面包吐了出来,忙转头再来一刀,又一刀,金属砍在骨头上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唉人的耳朵要能自动封闭多好啊?

    脑花四溅的脑袋终于脱离了躯干,杨格尖着手指头拎起敌军首级,弯腰小跑了几步,感觉距离差不多了,才大喊一声“喂!“随即,首级被抛飞出去。

    “啪勾儿!”敌人开火了,却毫无目的性,只是壮胆而已。

    “德性!草泥马的小日本儿!“

    杨格带着战利品远离了无头尸体,他实在不想让胃部发生痉挛。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接着,一个黑影突然跳起,昏头昏脑地也不分辨方向就跑,边跑边发出凄厉的惨叫,浑然不觉跑动的方向正对着敌人。

    “噗”!的一声,最后一名鬼子的身体撞到杨格手中的步枪刺刀上,缓缓软倒,却依然不住地凄厉惨叫着,惨叫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胳膊腿儿蹦跶了几下没了声息。

004 【队长,别开枪】

    卧槽,这是西伯利亚还是东北啊?!

    走了大半夜没见个人影的杨格背靠一棵大树,一边喘息一边打量前方莽莽苍苍的群山和沟壑,一边在心中暗骂,同时考虑着是否减轻一点负担。你看他,裹了两层日本兵的黑色呢大衣,腰上缠了两根铜扣皮带,皮带上挂了六个牛皮子弹盒,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250发子弹;背上打着被卷儿,一点土财、洋财和几个急救包以及一些吃食,都裹在两张军毯里,用背包带捆扎得很妥贴。另外,背包上横着一杆日制步枪,手里还有一杆同型号的步枪上了刺刀,这东西可以在雪地里探路当拐杖,又可以随时搂火应对不测。除此之外,他还收集了两壶水,因为皮带已经够负重了,这两个锡皮水壶就用水壶带子连接起来,绕过后颈,一左一右挂在胸前。

    粗粗一算,负重足足有四十斤以上。可左右权衡,任丢一样东西,杨格都有些舍不得。谁知道这一路上还会遭遇什么的不测之事呢?多作准备总是好的。

    选择走北面,错了?嗯,看来真的是错了。

    对杨格来说,战争进行到哪一步了?敌军在何处?友军在哪里?统统不知道!连自己身处之地都说不出个名儿来。打扫过战场之后的他选择走北面,乃是存了一点私心,不想被清军碰上,更不想遭遇大批的日军。

    为何?被清军碰上了,按照彼此的军事素养,谁指挥谁啊?杨格没想过去指挥清军,清军也别他娘的想瞎指挥老子!即便是要投身于这场战争,杨格也准备着找个中国人居住的村落,发动群众,凭着手里的两条枪和250发子弹,从游击战开始,击退日军、推翻满清、建立强大的新中国。至于碰上大股日军嘛,大家动动脑筋都知道,现在的杨某人双枪没马的,难以抵挡啊!

    在他学习过的军事历史中,甲午战争的陆战进行到冬天,应该是1894年冬,此时,日本陆军在三条战线上都取得了优势,南路攻克了旅顺军港;中路(辽阳南路)与清军在海城攻防;北路(辽阳东路)在摩天岭、连山关一线对峙。这最后一点,也是杨格选择向北的原因之一。万一不能找到、发动群众,杨某人也决不袖手旁观,还是打算找一支相对好一些的清军队伍投奔,摩天岭、连山关、雪里站一线,有清军名将聂士成所部。只是,他在没有闹清楚自己所处位置时,根本无法判定自己的行进方向是否正确。

    偏生,走了大半夜的他连村落都不曾见到,更不用说问路,发动群众了。

    他忘记了,东北乃是满族的龙兴之地,此时称之为满洲,满族贵族进关坐江山之后,东北除锦西、辽东半岛之外的大部分地方就被清朝统治者用柳条墙围了起来,作为御用禁地或者养马场。百年来,东北荒无人烟,又成为统治者们流放犯人所在。到了道光年间,特别是鸦片战争过后,清朝政府对民间的约束力逐渐减小,就有人冒死闯荡东北,悄悄地在无人烟处开荒种地。

    其后,吃螃蟹的人们发现东北的泥土肥沃啊,春天随随便便播下种子,秋天就有满仓的收获。先来的尝到甜头后送信回老家,老家那些没活路的穷亲友们又拖家带口,或乘船、或走陆路的辽西走廊山间小路到了东北开荒种地。此谓“闯关东”。

    即便有人闯关东了,满清政府却还没正式开口子,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因此,整个东北地广人稀,给了杨格一种极度荒凉之感,这才有了“西伯利亚”的感慨和错觉。

    不管怎么说,该转变行进方向了,继续向北苦无人烟,指不定傻傻地真走到西伯利亚呢!向西!走!不走的话,说不定今晚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了。

    漆黑的夜里,顶着呼啸的寒风,杨格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在山间、河谷走了不知多久,当身后的天际线露出鱼肚白时,已经是筋疲力竭了。

    大衣里有火柴,他不敢生火;想坐下休息、打盹,生怕就此睡过去,被活活冻死。站着吧,站着休息一会儿,吃掉最后一块饭团再走。

    累啊,冷啊,真他娘的倒霉,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了呢?想想出事前,呆在有暖气的汽车里驰骋千里,多舒服,多省事啊?杨格啊杨格,你干嘛要走神呢?你干嘛要打那个无可挽回的电话呢?你干嘛不想一想父母?噢,这些,恐怕都变成遥远了思念了。

    想到中年丧子的双亲,想着失去自己音信的部队,想起那个杵着枪,背靠大树的杨格不知不觉蹲下了,不知不觉坐下了,不知不觉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背后的树干上。冷?感觉器官对寒冷已经麻木了,被那一**袭来的困意和极度疲惫产生的恍惚冲淡了死就死吧,总要睡一会才死吧?

    “噗——噗——噗”什么声音?有人,是人有节奏地踩着积雪靠近的声音,杨格顿时清醒,睁眼一看,眼前大约二十米处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谁?他抬手抹了抹眼皮,这下看清楚了,真是几个人呈扇形围了上来,身上的穿戴如那些战死清军一般的人,却端着枪对准自己呢!

    心中遽然一惊,杨格心道不好!某人为了防寒,裹着日本人的军大衣呢!莫要

    惶急间,杨格口不择言:“队长,别开枪,自”

    二十米开外,“砰”的一声枪响阻断了杨格的话,一股大力当胸撞来,将他的身体撞向后面的大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意识也一阵一阵的模糊。

    开枪的人愣了愣神,手里还冒着青烟的老式转轮手枪呆呆地指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敌人”,显然,他被那句“队长,别开枪”给惊住了,可惜扳机已经扣动,哪能及时收手啊!

    旁边一人上前,他从“敌人”的大衣领口处看出端倪,伸手一拉领口,显出清军士兵穿着的灰白色棉衣。

    “佐领大人,他,他是自己人。”

    佐领急忙蹲下,骂道:“娘的,真该死!好端端的穿着倭寇小鬼子的衣服干啥?!”

    “咳咳”杨格气闷好久,终于艰难地咳嗽出声。他低头看了看左胸前的水壶,壶中的水一边成线状流出,一边浸湿了衣服。嗯,被子弹打穿了,可嗯,还有藏在军大衣内袋里银元、铜板什么的。好在那人手枪子弹威力不大,否则揭开大衣,杨格从军大衣内袋里掏出一把铜板、一个被击穿的银元和一个正好卡在铜钱眼里,已经变了形的子弹头。

    “是自己人啊!”杨某人这话说的是又悲又苦,委屈之极。

    那佐领大人仔细查看了杨格的左胸处,确认没有流血后,吁了一口长气,起身骂道:“你狗日的穿个倭寇的皮子作甚?还拿着小鬼子的枪!老子咋知道呢?没打死你算你走运!说,哪个营头的?”

    营头?噢,想一想,那罩在棉衣外的号衣呢?丢了,摸小鬼子“特等射手”侧后时脱了,就丢在死人堆里,后来有了军大衣就没想到要穿那玩意儿。再想一想,号衣上写的啥字?莫要报不出来,被人当奸细给再来一枪啊!

    “镇标,功字左营前哨。”

    那佐领收了枪,喃喃自语:“哦,原来是聂军门属下,咦?功字左营前哨不是在凤凰城断后,全哨尽没了吗?”

    “咳咳”杨格哪里搭得上话来,只能咳嗽以对,同时让胸口的郁闷之感稍微缓解一点。不对,胸口有问题,疼啊!拉开棉衣看看,胸膛左侧有一块拳头大的紫红色。“哎哟!嘶”

    被称为“佐领”那人面露惭色,呐呐低语:“兄弟,你莫要怪我,你这身行头,但凡咱大清官兵遇上都要开枪,所幸没伤到要害,运气啊!能走不?”

    走?!你打了老子一枪,还问老子能不能走?白痴啊你!

    杨格白了那家伙一眼,管你是什么“佐领”呢?啥叫佐领?不知道!不,知道,是假装不知道。清朝八旗军制,编300户为一牛录,设牛录额真一人,进关后八旗驻防各地,牛录这一级的军官又称佐领,是一个集行政户籍管理和军事单位为一体的军职。清朝末期的同治、光绪年间,八旗军、绿营学着湘军、淮军营制,开始操练洋枪洋炮,称为练军。练军佐领,相当于淮军的一个营管带,属于中级军官,地位却又比湘军、淮军的营管带高得多,因为,佐领肯定是旗人担任的职务!

    “牵马来!”那佐领似乎对杨格颇为迁就,挥手命令手下,顿时有一人领命跑远。

    “兄弟,你能活着从凤凰城出来,身上还带着倭寇小鬼子的枪支弹药,就凭这个,我延山佩服你!起来,我扶着你,看看能不能站起来?”

    妈的,现在日本人打来了,你们旗人老爷也对汉人奴才好起来啦?这个态度嗯,也不错,算了!大敌当前,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杨格心里想着,背靠树干,杵着步枪缓缓站起,却没平衡住身体,踉跄欲倒,幸好那个叫延山的佐领伸手帮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延山低头看了一眼杨格的脚,日本皮靴上满是泥泞,看样子是走了很远的路。从凤凰城到赛马集,他走的这条小道,足足有两百多里路程呢!

    “兄弟,你们左营前哨其他兄弟呢?都逃出来没有?”

    “死了!”杨格想起那些清军士兵的尸体,心中一阵感慨,原来,这些人都是断后的,大约是城破之后突围出来,却被日军追上难怪,他们七个人才三条枪,子弹也有一些不合用的,还没有一丁点吃食、饮水。唉,可怜啊,可怜他们都曝尸荒野了。“统统都死了!”

    见杨格一脸痛苦加悲戚的模样,延山没有再问,部下牵来马匹后,众人合力将杨格抬上马坐定,向西而去。

005 【火烧猪尾巴】

    赛马集,满语“萨玛吉”的汉音,跟什么赛马赛狗的没有半毛钱关系,也不是什么集镇,而是建于明朝中叶的小型城堡,位于萨玛吉河上游右岸,鸭绿江和辽河水系的分水岭南麓,在凤凰城北面偏东大约150里,连山关正东偏北80里。

    镇边军佐领延山带着七人马队和功字左营防勇杨格跨越冰冻的草河,行了大半日才抵近城堡。此时,杨格可以看到那个依山傍水,已经十分破败的堡垒,也可以看到堡垒中冲出几骑,呈警戒队形向自己这边冲来。堡垒的城门上有个古旧的简易阁楼,想必此时正有人用望远镜监视着来者的一举一动吧?

    “镇边马队佐领延山!”

    一骑突前,在距离延山大约五十米时转向横行几步,待冲势稍缓后一勒缰绳停住,扭头大喊:“是袁佐领?!佐领大人回来了!大人,我是巴哲尔!”

    “走,进堡!”延山策马让道,一挥手,让手下骑兵先行,待杨格所乘战马由手下骑兵牵行而来时,他向杨格问道:“杨兄弟,还撑得住吗?”

    那么近距离挨一枪,若非有水壶、铜钱和银元挡子弹,就算你那老式左轮威力再小,也会立时要了人家的小命儿!堂堂现役陆军上尉被老天爷弄到这个世界来,容易嘛?!

    想法归想法,分寸还须把握妥当。毕竟此时是1894年11月,中国还叫大清国,眼前这位被人称为“袁佐领”的又叫延山,一准儿是个满人的名字,他手下的几名弟兄,杨格在一路上也攀谈了几句,彼此也算认识了,他们中间有四个汉军正白旗,一个赫哲人,一个鄂伦春人。

    胸口疼啊,估计是被子弹撞得骨裂了,倒是没有骨折的可能,这一点杨格很清楚。倘若胸骨或者左肋骨骨折,必然无法承受肌肉收缩的力量,呼吸之间都会产生剧痛。

    “能撑住!”感觉到袁佐领眼光和语气中的歉意,杨格一边回答一边点头,以确定自己的话。

    “那好,走!”

    城堡的阁楼上,有人大喊:“袁佐领抓了个小鬼子!”

    堡门处,延山手下那个赫哲兵用有些变调的汉语大声回答:“不是小鬼子,是功字军左营的防勇兄弟,从凤凰城突围后一个人杀了三个小鬼子,正好碰上咱们!”

    阁楼上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一个人杀三个倭寇小鬼子?!古额里,你吹牛的吧?乌苏里江水中只有鱼,没有牛!”

    杨格分明看到那个叫古额里的赫哲兵涨红了脸,他憋了一阵,狠声爆气地回敬了一句:“我没吹牛!你不信?算逑!”那“算逑”二字腔调怪异,明显是刚学会不久的词儿。

    延山看向杨格,微微一笑道:“弟兄们从鸭绿江撤到凤凰城,又撤到这里,有的兄弟觉得憋屈,有的兄弟已经害怕小鬼子了。杨兄弟,你的事儿正好可以用来提振士气。”

    杨格默然点头,心中却想:若非经过甲午战争,中国人心里还存在对日本人的优越感的!天朝上国,这话跟西洋人说不着,跟东洋岛国的小矮人还能说上一说。杨格记得自己看过的军事历史中关于这场战争之前的描述,清朝无论是官员还是士兵,以及老百姓,对日本人绝对是大国俯视小国的心态。这种心态,估计在镇边军将士们身上已经被实战挫败得干净了。一个信念破灭很可能造成三种后果,即畏惧、正视、逃避。畏惧者,被人打怕了,失去了勇气;逃避者,不愿意接受现实,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窠臼中;正视者,能奋起抗争,能树立一个新的信念。

    想来,这位袁佐领必然要拿自己作“提振士气”这篇文章了!

    刚出堡门洞,堡垒内的清军官兵们已经得了消息,纷纷涌上前来,指点着马背上有些晃荡的杨格议论纷纷,焦点是杨格身上的日军黑色军大衣和背上交叉背着的两杆日制步枪。

    延山挥舞着马鞭作势欲打,却并未真正落下辫子,只是连声大吼那些挡路者:“让开,让开,本佐领还要去参见统领大人,报告军情!”

    杨格仔细观察城堡内的情形。

    此处山势从南往北逐次升高,这道分水岭应该是长白山的余脉,越往北就往靠近长白山了。城堡依山傍水,堡内大半屋舍建于山腰上,以至堡墙之内颇为空旷,想来是前人要在堡内走马演武的缘故。杨格看到,向南的堡墙上从东到西依次摆放着四门火炮,对此,他大不以为然。

    都什么年头了,还如此用炮?火炮沉重、机动不便,置于狭窄的城墙之上,虽然能获得较开阔的视野和射界,可惜也暴露了自身目标,极易成为敌军炮火的靶子!火炮,战争之神,要发挥出神一般的作用,首先就要选择好阵地,保护住自己。再者,清军将火炮置于城墙之上,还暴露出火炮战术的另一落后之处——单纯依靠直射。可是,从清军装备的步枪、手枪使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的情况来看,火炮也多半使用黑火药,那,黑火药能为炮弹提供良好的低伸、平直弹道,保障直射的命中率吗?扯淡!

    杨格对那四门火炮的结论是四个字:纯属摆设。

    山脚,一间茅屋外,杨格随着众人下马。

    佐领延山把缰绳递给古额里,向杨格说:“杨兄弟,你且在此处稍歇,看看胸口和额上的伤势,待我回报统领大人之后再作计较。巴哲尔!”

    “在,佐领老爷。”

    “照顾好杨兄弟。”

    “辄。”

    延山摆摆手,示意杨格进屋避风,自己一转身,大步走远。

    茅屋由布帘作门挡风,面积大约十五个平米左右,正中生着一小堆火,架着一口锅,热气蒸腾出稀粥的香味儿。屋内光线不错,全因草顶上开了一个大天窗,火堆的烟雾直接从“天窗”散出。四边墙角,几名士兵抱着枪蜷缩成一团打盹,一听见有人进来,慌忙站起,其中有人“啊”了一声,大叫:“小鬼子!快!“

    “自己人!”巴哲尔大喝一声止住那睡眼惺忪的兄弟,嘿嘿一笑道:“滚,你们都滚出去,让斥候队先睡一会儿。”

    “自己人?”那兄弟偏头打量着杨格,嘴里咕哝着提了枪出门。

    巴哲尔指了指靠近火堆的一根原木柱头,说:“兄弟,这里靠近火,暖和,等吃了东西后你就睡这儿。噢,我叫巴哲尔,蒙古正白旗人。”

    “杨格,汉人。”

    巴哲尔又是嘿嘿一笑道:“知道,佐领大人叫你兄弟呢。”话音未落,他就挑开布帘出了门,显然,他还在值哨。

    杨格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那佐领姓袁,估计是汉军旗人。不过,汉军旗人一般都习惯用满族名字,像这位佐领一般的确实不多。即便在历史大潮中成了汉军旗人也不忘祖宗,这种人值得尊敬。

    杨格盘腿坐在火堆边,顿时觉得有些冻僵的身体热乎起来,舒服啊!

    不多时,古额里等人打理过战马后也进了屋子,众人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就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土陶大碗喝了热粥,吃了几个又冷又硬的面饼子,然后各自围着火堆打盹。杨格见众人衣衫实在有些单薄,忙解开背囊,拿出一张日军军毯丢给古额里,自己裹了一张,又觉得不合适,乃拉开来给旁边兄弟搭了一半。

    这个举动赢得了大家的好感,拉近了彼此距离,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着实有些热乎劲儿,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热气一生,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子难闻的酸臭味儿。

    痒啊!浑身都痒!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痒!杨格刚开始还挺有节制的稍微挠了挠就作罢,可挠过的地方在一阵舒爽之后就是奇痒难忍。也不知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多少天没洗澡了,脑后的辫子油腻、脏污得似乎纠结在一起,形成一顶沉重的“钢盔”,发丝之间,又似乎有跳蚤之类的东西在移走,带来一股股的臭味和奇痒。

    其实,周围镇边军马队的几个弟兄也是如此,只不过习惯了而已。

    杨格揭开大衣,忍住额头和胸口的痛,一手挠头,一手挠咯吱窝、挠背、挠挠个屁啊挠!火了,老子一定要把这猪尾巴剪掉才行!只是,那几名骑兵都是镇边军的,乃是正儿八经的旗人。以杨格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一名汉人防勇当着几名旗人的面剪掉辫子,说不定立即会被扣上一顶叛逆的罪名,推出去砍头了事。

    得想个法子。

    困了,困了。盘腿坐在火边的杨格作出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再理会他人,只顾打盹休息。渐渐地,他的脑袋慢慢地向下耷拉,向下耷拉,猛然就搁在膝盖上,脑后的辫子在惯性作用一下子从后甩到前面,正垂在熊熊的火苗上。

    “兹兹”辫子着火了,在快速缩短,发出一股焦臭味,杨格“毫无所觉”,旁边的骑兵们却慌了神,旁边一人赶紧去推杨格,古额里起身到草庐门口扯下挡风的帘布,兜头罩脑地笼在杨格身上。

    “怎么啦?怎么啦?”如梦初醒的杨格茫然不知头上还袅绕着青烟。

    “哎哟,杨兄弟,你的辫子,你的辫子烧着了!哎哟,你那条辫子多好啊,油光水亮的,啧啧。”

    “啊!”杨格这才惊觉,一甩头,少了一大半的辫子轻飘飘的,一股子蛋白质和油脂燃烧过后的臭味扑鼻而来。他哭丧着脸拿着焦黄卷曲的辫梢,连声叹道:“身体发肤受诸于父母,怎么唉!这可怎么见人呐!“

    古额里同情地看了杨格一眼,说:“都这样了,能怎么办?干脆,我去猎户营找那个剃头匠,给你剃个光头得了。富明,你就着火烧点热水,说不定佐领大人还能讨几副膏药回来给杨兄弟用。“

    经过这一闹,众人都暂时没了睡意,七手八脚搞来冰块化在那口方才用来熬粥的锅里,又添了干柴,把火拨弄得很是旺盛。

    剃了光头,抹了身子,胸膛青紫处贴上狗皮膏药,穿戴齐整的杨格跟随延山去见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

006 【袁家兄弟】

    镇边军分统兼步队统领寿山、马队统领永山、马队佐领延山,本是同胞三兄弟,乃前任吉林将军富明阿之子。富明阿为官甚正,堪称是道光以来最为清廉者,由此,他的三个儿子并无祖业福荫,早早地就以旗丁的身份投身军伍,富明阿死后,长子寿山承袭骑都尉爵位,以三品衔领镇边军分统职分;次子永山为四品衔蓝翎侍卫,领镇边军马队统领职分;幼子延山年仅二十四岁就是从四品衔的佐领。

    三兄弟在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麾下是最为得力的将领。

    永山的居所在半山腰的一间木结构、瓦顶大房子里。门口,两名戈什哈远远看到延山去而复返,一个转身进门禀报,一个扎马问安。延山点头摆手算是回礼,径直走到门口高喊:“统领大人,人我给你带来了。”随即转头向停步的杨格招手道:“过来,我们进去。”

    屋内的永山年纪颇轻,估计就是三十来岁光景,头戴蓝翎暖帽,外衣是一领蓝色锦缎补服。屋角有个木架子上放着盔甲,头盔、铠甲的式样与杨格脑中那些古代武将所穿铠甲形貌几无差别。就这位,还能指挥近代化的热兵器战争?得了吧!由此可见,主要由八旗骑兵组成的镇边军马队并未脱离冷兵器时代的窠臼,看,这位永山统领的背后墙上,居然还挂着一张弓和一壶箭。

    “杨格,还不快参见统领大人?”延山见防勇发愣,急忙小声提醒。

    杨格立正行举手礼:“报告!功字军左营前哨防勇杨格奉命前来报到!”

    永山略微愣了愣,脸色沉凝起来,眼见就要发火了。一旁的延山忙道:“统领大人,听说功字军在关内芦台驻防时就延聘德意志**官为教习,兵操、器械、营规都仿效德意志陆军。”

    “噢!”永山容色稍霁,瞟了延山一眼,眼神中传递了一个信息——我知道你是为他开脱,本统领没少跟功字军打交道!“杨格,侧边坐吧!”

    “是!”杨格立正,脚下的日本军靴发出“哒”的一声脆响,随即坐到一旁的马扎上,腰板挺直,双目炯炯,只等统领发话。从刚才统领的神情变化和延山的说解中,杨格理会到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已经身处清军之中,首先就要保障自身安全,然后要在军中混出模样来,获得一定的军事指挥权力,再不能意气用事,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当然,是除了作出一副奴才样给人三拜九磕行参拜大礼之外。

    目睹杨格行动容色,永山暗中赞叹:这功字军左营的小兵勇还真有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气势呢!他难道不知一名汉人防勇在旗人统领面前落座是多大的恩遇吗?嗯,他应该知道,大清朝的子民谁个不知道?

    “听延山佐领说,你和功字左营弟兄突围之后,在草河河谷洼地打死了三个倭寇兵?”

    “是!”

    “详细说说罢!”

    杨格伸手解开大衣扣子,拿出三分日军的“身份证”摊开,双手奉到永山面前,说:“日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所部尾追不舍,我失足落到小山包下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同行的七名弟兄已经阵亡,我正待为弟兄们了却后事,却遭遇可能是打扫战场的日军。日军首先开枪,我寻机还击,对峙到天黑,总算打死了三名日军,趁黑先往北走,大概是半夜过后转向西,天亮时遇到佐领大人,因为身穿日军黑色大衣,还差一点被佐领大人一枪打死。”

    永山沉吟片刻后,追问:“你待如何为兄弟了却后事?”

    “掘个坑,埋了。可惜,尚未掘成就遭遇日军追兵,战后天已大黑,我怕敌军再来,就可怜弟兄们为国捐躯,却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我”杨格说着,真的有些哽咽了,不过,他在为那七名弟兄的死惋惜之余,更多的是对清朝军队的落后而叹息。

    永山上前一步,一手按在杨格肩上,转向延山连声道:“难得,难得啊!看看齐字营那帮杂种,一枪不放就丢了安平河防,置朝廷两万六千大军于险地!从鸭绿江边到赛马集,咱们足足损失了三千多人!哼,哼!这些人要有杨兄弟一半的勇毅,战事决不至于沦落如此!”

    延山默然点头,事实如此,那齐字练军统领倭恒额与自家二哥同样出身于蓝翎侍卫,永山坚毅勇猛而那家伙胆小如鼠、遇敌即退,以至于战局沦落如斯,此时此刻,他又有何话可说呢?

    永山看看面有愤恨和不甘之色的延山,又看看面色平静如水的杨格,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个功字军的小兵倒有几分胆色、气度!难怪敢于以一对三挑战日军。心中欢喜之下,他沉声道:“两百年前,咱也是汉人,先祖乃前明蓟辽督师袁大将军。”

    这话,明显就是四品顶戴的镇边军马队统领很瞧得起小兵杨格,要借此建立某种超越地位的交情了。

    袁崇焕之后?

    杨格盯着永山、延山两兄弟,心中感慨却又无从说起,只能暗道:你们知道在我那个时代,网络上的袁黑和袁粉吵得可厉害哩!我不管你们祖先是什么人,看你们还在抗击小鬼子的份儿上,就给你们个脸子吧!

    他故作惊讶的慌乱起身,低头致意道:“原来是前朝督师后人,杨格失敬!”

    永山又按住杨格的肩头,示意他入座,然后问道:“杨兄弟身上伤势如何?”

    “不碍事。”杨格不知折节下交的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能见招拆招。

    “凤凰城——雪里站以北敌情,你可知晓?识图吗?”

    图!地图!身在战局之中的杨格此时巴不得能看一眼地图呐!有了地图,他心里就有底气。不过,有些瞎话还是要编,却不能断了看地图的机会。如果说不知敌情,那人家统领还给一个小兵看地图吗?显然不会!

    杨格竭力回忆军事历史中有关甲午战争的部分,又想起击毙的那三名日军所在部队番号,搜肠刮肚一番后,心中有了计较,乃道:“报告统领,雪里站之敌估计是日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的一个追击、搜索中队,看情势,他们极有可能在近日得到增援后向赛马集发起进攻。具体情况,我还需看到地图才能搞清楚。”

    “延山,地图。”

    延山从墙上的箭囊后找出一个洋式的皮包,翻捡了一份地图出来铺在桌上。

    杨格随永山凑近一看,这心啊,顿时就拨凉拨凉的。

    这,这也叫地图?他娘的,完全就是古代的那种手绘示意图嘛!没有等高线、没有比例尺的地图能叫地图,能作为军用?不过,从示意图上,还是能够基本看清楚从鸭绿江边的虎山要塞到凤凰城、雪里站、连山关、大高岭(摩天岭)、甜水井、本溪湖、辽阳、奉天这一路要地的地理关系,也能看到自己身处的赛马集位置——凤凰城东北面,与连山关形成一东一西夹击凤凰城日军的形势。

    从地图上来看,依克唐阿率领的镇边军和黑龙江练军齐字营在赛马集,威胁凤凰城日军侧后;聂士成率领芦榆防军严守摩天岭、连山关一线,战局态势还不至于太糟糕。不过,从图上来看,自己真是走了一晚上的冤枉路,早知向北会遇上镇边军,向西却能与聂士成的队伍会合,那就径直向西,也免得白挨延山一枪,现在,这贴了膏药的胸口还在发痛呢。

    心中虽然在嘀咕、抱怨,杨格的目光却很快从地图中看出端倪,问:“统领,我军是否要收复凤凰城?”

    “嗯”永山略一沉吟,似乎在估量着有没有向一个小兵述说军机的必要,又见杨格目光灼灼,乃决意赌一把,点头道:“正是,如今辽阳东路战事由依克唐阿大人和宋庆大人指挥,二位大人决意在赛马集、连山关一线集结兵力,等敌忾军、靖边军和齐字新营到达之后,即行两路出击、反攻凤凰城,争取截断辽东之日军与朝鲜的陆路联系。迫敌抽调兵力往援凤凰城一线,减轻我辽阳南路战线的压力。”

    道理是如此,看着地图,了解了基本敌情后,任谁都能如此说来。可是,各部士气、兵力、装备、训练水平、后勤保障和将领的指挥能力,能支撑起这个听起来相当不错的战略吗?这一路清军从朝鲜退到鸭绿江右岸,又从鸭绿江防线退到凤凰城,再退到连山关。同时,北洋水师战败,辽东半岛上的金州、盖州、大连湾、旅顺军港迭次失陷,证明了什么?清军综合战力远低于日军!这不是依靠一个简单的反击战略可以改变,也就是说,在某些条件影响下看似正确的战略,一旦搁到实战中却是错误的。

    “很难。”杨格思绪万千,可要把一支连战连败、失地千里的军队改造成一支尚能一战的军队,去执行依克唐阿和宋庆制定的反击战略,难啊!历史上,依克唐阿、聂士成能够带领这支军队坚守摩天岭,反击雪里站和凤凰城,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充分展露出这两位名将的风采。

    永山的脾性远比他的弟弟火爆,听杨格这么一说,面色不好看了,延山急道:“我看也并不难嘛,只要各军兄弟协力用命,咱们一万多人还打不过小日本儿的一个旅团?”

    “不是一个旅团,而是一个联队,是第五旅团司令部率领的22联队。”杨格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那三份日军军人证。如此说话,杨格是为下面的话作铺垫,以证明目前的清军各部不经整顿的话,是无法消灭鬼子一个联队的。何况,日军随时可能从鸭绿江东岸调兵来援!

    延山会错了意,拍着桌子上的日军军人证,笑道:“就是啊,咱们一万多人还打不过小日本儿一个联队?!”

    “你确定!?”永山脸色稍霁,盯着杨格问道:“你确定凤凰城——雪里站一线,只有日军一个联队?”

    杨格心道:历史书啊,别害老子,别害了这一批抗敌的将士们啊!

    “是!统领,我基本可以判定当前只有日军一个联队,具体布防情况还需再行补充侦查后确定。只是,我军连战连败,弟兄们士气低迷,各部装备不一、又缺乏炮火支持,坚守尚可,主动出击暂不可为。”

    就在永山连连点头之际,杨格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如果在坚守之后行反击之事,我认为各部在未经整顿之前,切不可行!”

    永山一愣,旋即失笑道:“你说该当如何整顿?”说完,他略微斜着头看着杨格,这个小兵方才的话已经颇为出乎统领的意料了。他特别注意到杨格的用词,很简单,很直接,很明了,一些词汇虽然是第一次听说,可偏偏能够琢磨出其中的意味。比如:判定、再行补充侦查、确定、布防等等。不是小兵饶舌,而是他的话意是真正准确的。自己个儿对情况的看法叫判定,经过侦查确认的叫确定,二者一字之差,意义都大不一样。

    “检点各部装备和可战之士,打破原有编制,集中、统一兵器装备、训练几个营出来作为主力,力求达到器械统一、补充方便、士气高昂、纪律严明,再加以防御战实战锤炼,方能担负起反击责任。”

    “你杨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永山问过后,见杨格一脸的愕然之色,又道:“你真的是功字左营的防勇?你可曾读过天津武备学堂?你家乡何处?你”

    永山开始刨根问底了,事实由不得他不怀疑这个小兵的身份。太诡异了,寻常营头的小兵能说出这些话吗?决计不可能!就算是从天津武备学堂出身的那些哨官、队正们,也未必说的如此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至于八旗、绿营那些军官嘛,就更不用提了。

    “报告统领。”杨格自知失言却不得不言,此时干脆横了心把谎话说到底,乃立正道:“杨格家乡在河直隶河间,自幼喜欢兵法,(光绪)十九年六月应募进功字左营,未曾读过天津武备学堂。”

    差一点,某人说了“河北省”三字,幸好反应得快,及时改口。

    “嗯,好。”永山少年老成,点头之际的气度却也是号令众人形成的习惯,不过,眼神中透露出的欣赏、拉拢之意也是毫无掩饰,跟那些老奸巨猾者尚有区别,就算是与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杨某人相比,也是大为不及。“杨兄弟,我意留你在镇边军马队,先充我的戈什哈,熟悉本军后再派个哨、队职分,今后也算有个出身,如何?”

    马队,骑兵,没落的兵种!至于出身嘛,这个问题杨格实在有些搞不清楚,也不想理会。

    “统领大人。”杨格特意加了“大人”二字以示感激,却一字一句说道:“杨格是功字左营防勇,是聂镇台的兵,当然要回聂镇台麾下效力。请统领大人准许杨格随侦察队出发,补充侦查雪里站之敌后,杨格自行赶去连山关归队。”

    一旁的延山急忙提醒:“杨兄弟,你想清楚啊,咱这是镇边军!是马队!”

    杨格转头看了看延山,情知延山确实看得起自己,也确定延山兄弟都以镇边军马队为骄傲,确实,在此时此刻的满清军队里,马队骑兵的地位远比步兵高得多。何况,镇边军是八旗军和绿营抽调精壮、辅以新式武器编成,地位也比淮军体系的芦台防军高。人家兄弟俩是真看得起小兵儿!

    带着满脸的歉意,杨格坚决地摇摇头,说:“统领大人和佐领大人的情谊,杨格只能心领而难以接受,但愿,今后在抗敌战场上两军携手之时,杨格能与二位大人并肩作战!”

    咱兄弟看得起你,提拔你,你他娘的还不领情!?拖出去,砍了!随便捏个什么罪名,呃,他不是穿着日本军服嘛?日军探子,杀!

    倘若是寻常将领,估计杨格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但永山、延山兄弟不同,二人并未气恼,反倒觉得这家伙有骨气,又有些见识能耐,这样不趋炎附势之人才是真英雄,值得结交!

    “杨格,既然你意已决,那就休息两日,后天一早随马队出发侦查雪里站,然后,延山带我的亲笔信送你去连山关。”

    杨格顿时明白,人家真把自己当朋友了!

    (非常感谢书友“卞秀玲”、“70369”的评价票支持!周五小爆发四更!请新老书友大力支持,如今历史军事这个题材确实比较冷淡啊。)

007 【骑马和打枪】

    延山有始有终,即便杨格不愿意留在镇边军,令他有些小小的失望,却还是陪着一起出了永山的居所,回到那简陋的茅庐。

    感受过外面的冷空气后,杨格一步入茅庐就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一群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发酵之后的结果。先前,某人的鼻子是处于冻僵状态,情绪也有些忐忑紧张,现在,舒缓下来的神经敏感了许多。

    茅庐和永山那屋子,区别着实太大了!这也就是小兵和统领大人之间的区别之一吧?

    延山没有在草房子里久待的意思,站在门口想了想,说:“杨格,来一下。”等杨格走近后,他偏头示意走到一旁,又说:“朝廷有杀倭令,你杀了三个鬼子,带回两条枪,能得二十一两赏银。原本,统领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银子,可你坚持要回功字军。杨兄弟,你再好好想一想!镇边军终究是八旗、绿营练军!关内八旗子弟只有三十亩地,不好混,可这是关外,土地想要多少就开垦多少!只要你进镇边军,我就骑马给你跑地儿去!功字军是什么?终究是淮军、是乡勇。前些年,你们中堂大人与朝中满族亲贵角力,功字军从十一个营头缩编成三个营头,如今参战又有了十营,战后呢?兄弟,为以后多想一想。我这话唉!回聂镇台那边得了赏银后,早早地托人带回家去,别跟那班王八羔子一起白瞎了银子。”

    嗯,延山是为小兵的未来考虑了,当然,这番话里还是存了留住杨格的心思。

    “佐领大人”

    延山从杨格容色中看出,这家伙是留不住了,心中有些不快,可还是愿意结交这个有些胆色的防勇,乃打断杨格的话道:“我姓袁,名延山,字立峻。杨兄弟,你可有表字,咱们互称表字吧?”

    对啊,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姓、名、字,互称表字是表示亲近之意,那,自己该弄个什么表字才好呢?杨格心中所想,面上却道:“你是佐领大人,我不妥吧?我表字,致之。”

    延山点头微笑道:“杨致之,杨格。可是格物致知的意思?格致,这个词儿入名入字倒是颇有意趣!致之老弟,看来你也是家学渊源,直隶河间能懂格致之学的人恐怕为数不多吧?”

    格致,格物致知,乃是指物理、化学之类的西方科学。

    杨格随意给自己安了个表字,哪知人家延山能够从中推出这些东西来?谎话还得接着编下去,否则让人生疑可不好。这里是战场,是军队,自己又是别营士卒。

    “杨格投军前,也曾听教堂里的神父说起过格致之学。”

    “原来是教士。”延山眉头微皱,又问:“致之,你不会信教吧?”

    “不信!”杨格察言观色,忙摇头道:“洋人的格致之学好,枪炮舰船好,就是这洋教不好,整一个骗傻子的玩意儿。”

    延山闻言释怀,笑道:“是,那就是骗傻子的!致之,好好干,等战打完了,我请统领给你们直隶提督大人说道说道,让你去天津武备学堂混个出身。”

    杨格有些晕乎乎了,自己刚从军事学院出来两年,这又要去什么天津武备学堂,这在那里,一身现代化军队指挥知识的杨格足以胜任教习之职,还去当武备生?是了,混出身!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等于是一个白丁,一个混营饭的丘八,想要出人头地往上爬,就得进武备学堂镀个金身。

    “谢谢佐领大人。”

    延山不悦摆手,说:“私下里,咱们互称表字,别什么大人大人的。等你以后有了出身,在别人面前,咱见了你就叫杨大人,你再回个袁大人。可好?”一边说,延山一边学着平常那些文官们作揖打拱的模样,眉目间满是戏谑的笑意。

    “好,立峻兄。”

    “致之老弟,还有一事。”延山转头向四周张望,突然提高声量:“巴哲尔,过来!”

    “来咧!”远处,身材高大魁梧的巴哲尔打了个千,一溜烟地小跑过来。

    “找匹好马,好好教一教杨兄弟骑术,今儿一路回来时,我见他坐在马背上都不稳当。”延山说过,摆摆手走远。

    功字左营防勇不会骑马,这很正常,寻常汉人哪有银子买马、养马呢?家里有牛、有驴子就不错了!

    后天就要出去侦查敌情,不会骑马可不成,至于在一天多一点时间里那家伙的马术能学到几成工夫,万一遭遇鬼子的马队能否脱身,那就看天老爷的造化了。总之,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

    巴哲尔的个头几乎能抵得上两个杨格,却不是那种傻大笨的类型,一口官话说得还算地道,要是少一些夹口的蒙古腔就更好了。“杨兄弟,佐领大人很看得起你啊。这边走,先挑匹好马。”

    两人步向马厩,巴哲尔边走边说:“杨兄弟,你看,他们都说我牛高马大的,那个,那个奥国的马枪不好使,那个我教你马术,准保你两天就学会,跑得比东洋鬼子快。这个“

    吞吞吐吐,肯定心怀鬼胎。他说自己个子大、马枪不好使,无非是看中了杨格带回来的两条枪嘛!嗯,别的骑兵用马枪合适,他这接近1米8的个头非步枪不可,还非小日本的长步枪不可。

    “巴哲尔,回头我给你一条枪,再教你用法。”

    巴哲尔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一阵,从马厩里牵出一匹体形高大的枣骝马来,人与马头挨头地亲热了一阵子,才把缰绳递给杨格,说:“这马是我从呼伦贝尔带来的,别看他骨架子大,性子可温顺了。杨兄弟,来,跟马好好亲热亲热,我给你讲讲马性。”

    “欲要骑马,先拍马屁。”“拍马屁的人就是想骑马。”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有道理,人要骑马,连马的本能秉性都不清楚,即便会骑了,骑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幸好巴哲尔是个不错的师父,一边讲马性,一边让马跟杨格厮混了好久,才开始从“认蹬上马”学起。待杨格刚刚爬上马背,巴哲尔就一巴掌“啪”的一声拍在马臀上,哪管那马儿撒蹄飞奔,哪管那杨格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吓得连连大叫,哪管那马儿驮着一名新丁越跑越远,只是爽朗地哈哈大笑一阵,随即就转身找了背风的地方蜷缩起来。

    黄昏时,杨格骑着马儿回转。

    巴哲尔伸手拉住马笼头,问:“会骑马了?”

    杨格翻身下马,诚挚地道谢:“会骑了,谢谢你,巴哲尔。”

    “呵呵,别怪我,人都是逼出来的。”

    这句话让杨格回味了好久

    抛开旗人、汉人、蒙古人这些概念,杨格与镇边军马队的官兵弟兄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延山、巴哲尔、古额里性格虽有差异,却没有多少民族、身份之见,在骨子里留存着大量行伍和草原的性格,真诚、粗犷、豪爽,偶尔还带着一些在军营中适用的市侩——巴结强者。

    从鸭绿江退到凤凰城,从凤凰城退到赛马集——宽甸堡一线,连战连败的镇边军马队官兵们对敢于以一战三,打死三名日军的杨格,自然奉为强者了。这个印象,在第二天杨格教巴哲尔使用22年式步枪的时候,更加强化。

    1894年的清军,无论是八旗和绿营整编的练军,还是淮军缩编后的各处防军,采用的都是德国陆军操典,只不过,是德国陆军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的操典。练军之初,聘请的德国教官多为退役军官,其中不乏参加过普法战争者。在这些退役军官脑子里,镌刻着单发步枪时代的线型战术,与拿破仑的战术相比,区别只是步兵阵线的多寡而已。燧发枪时代是三至四条步兵线为一阵,后膛定装枪时代是两条步兵线为一阵。至于步兵、炮兵、骑兵各自的战术特点和协同作战,德国教官们还没搞得妥当,哪里又能教会学生呢?

    总之,杨格在巴哲尔身上没有看到什么单兵战术修养,似乎在镇边军马队当兵打仗只需会骑马、会开枪、会装子弹就成。杨格还听古额里说,各军平时都不满额,临战了再招募壮丁入伍,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八旗、绿营,湘军、淮军更甚!有的新兵一上战场就乱跑,开枪都不带瞄准的,远远看见鬼子兵就搂火,打得中是老天爷照顾,打不中那就是常态了。

    当杨格手把手,以身作则向巴哲尔示范单兵基本战术时,古额里来了,同住草庐的几个斥候兄弟来了,延山也来了。

    射击、投弹、刺杀三大基本战术,投弹暂时还用不着。杨格从枪械基本知识开始讲解,到三点一线的瞄准原理,再到风速、风向对远距离射击造成的影响,又到射击姿态、呼吸调节、击发时机把握、排枪射击纪律和基本口令接下来,又是刺杀要领,火线前进的三种办法,散兵线战斗中的两人、三人、四人战斗配合等等杨格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给这些兄弟,一板一眼,毫不马虎,俱都切合当前的武器装备条件和士兵素质。

    可惜时间过得飞快,只有一天时间的杨格无法教给兄弟们更多的东西。在他看来,每一个士兵都应该能识字、看图、明军纪,能了解别的兵种基本知识,有诸兵种合同战术演练的经验,有战场救护技能和装备,有

    拿着洋枪的军队未必就是适应当前战争的军队!

008【吐露实情】

    十一月九日清晨,七骑人马缓缓进入堡门的门洞,开出城堡,领头的还是佐领延山。

    在别人看来,佐领大人亲自带斥候队,说明依克唐阿和寿山、永山诸位大人重视敌情侦察。而在杨格看来,延山也有延山的无奈,虽说这位汉军旗人,四品顶戴的蓝翎侍卫颇为勇敢,但也不至于每次侦察都带队吧?原因无他,八旗没落了,黑龙江练军镇边军中可用者寡,有点文化基础的官兵极少,那些老行伍军官们并不适应八旗、绿营练军化,对近代战争几无了解,侦察这种事情压根儿就干不好!从镇边军退到赛马集一线后,几乎天天都有斥候队派出去,可除了延山带队的那次之外,每一批都有伤亡,昨天那队更是有去无回!

    出得堡门,延山转头看了看随行众人——功字军防勇杨格、蒙古旗人巴哲尔、赫哲人古额里、汉军旗人德安、保昌,猎户营抽调的汉族猎户梁栓柱。他的目光停留在杨格脸上,杨格容色平静地看着东面的一道分水岭,微微点头。

    昨夜,大受触动的延山把杨格拉到自己屋里抵足相谈,所谈之事也包括今日的侦察行动。延山清楚地记得杨格一席话:鬼子若急着打通凤凰城——奉天通路,就势必会在进攻连山关的同时攻击赛马集,而要攻击赛马集,从凤凰城——雪里站一线沿草河而上是人人都能想到的,是镇边军着力提防的。因此,日军一定会走叆河方向先拿下叆河边堡(音:爱哈别堡),切断镇边军和在宽甸堡的定边军联系,再围攻赛马集。故而,此次侦察重点不仅仅是雪里站一线敌军情况,还要注意叆河一路敌情并提醒定边军统领、东边兵备道张锡銮。

    “走!去叆河边堡!哈!”延山打马先行,众人“哈!哈!”出声催促战马紧随而去。

    杨格头上裹了一条谁也不愿意裹的麻色头巾,依然穿着那件日军黑色大衣,只是问巴哲尔要了一件旧马褂套在外面,22年式步枪斜背在肩,腰间的子弹盒里只剩125发子弹。与巴哲尔等人相比,他多了一个水壶和一个军毯打成的背包,还有出发前延山给他的一架单筒望远镜。望远镜就是身份的标志,表示在七个人当中,延山之下就是杨格,别人都得听令,也乐意听令。

    山路难行,马背颠簸,渐渐地,杨格落后了。延山察觉,立即放缓了马速,又令古额里和猎户梁栓柱前出两百米。巴哲尔领悟到佐领用意,虽然大家都明知杨格两天之内成不了好骑手,担负教导之责的也算有亏职守。

    “大腿绷紧!腰下沉,胸背放松,不要坐实马鞍!”

    一路提点下,杨格的速度逐渐加快,人也渐渐轻松起来。

    一连两个晴天,十一月初的降雪融化,原先皑皑的山岭变得斑驳起来,目力所至之处,较之一片雪白更难辨别情况。翻过分水岭行了十余里,前方传来一阵号角。

    延山勒马抬手示意,巴哲尔取下腰间牛角号,深吸一口气“呜呜”吹响。不多时,相同调子的“呜呜”声回应。

    “大人,是定边军!"

    延山点点头,他也听出来。

    杨格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骑马时间颇多,颠簸的厉害,感觉身子都快散了架。两条大腿的内侧估计都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加上胸膛的青紫和额角的伤口,可以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早巴不得休息一会儿了。

    “下马!”延山下令,杨格急忙溜下战马,却不忘加上一句:“注意向南警戒!”

    巴哲尔眼明手快,飞快地卸下自己的马鞍,搁在延山身后,又朝杨格看了一眼,杨格会意摆手。自己的身份毕竟还是个防勇,人家延山是正儿八经的佐领,在他手下众人目睹之下,该保留的体统还得保留。

    来者是两骑人马,早早地翻身下马小跑上前,看到端坐在马鞍上的延山后,齐齐扎马打千问安。

    “凤凰城守尉府戈什哈恩蕴、郎济参见牛录额真大人!请大人万安!”

    延山面露惊疑之色,起身问:“起来说话,城守大人何在?”

    郎济垂手弯腰回答:“回大人话,朝廷有旨,以失地之罪免佑善大人之城守尉职,回盛京待罪,新任城守尉庆霖大人尚未到职,城守尉所属军兵暂由东边兵备道兼统。”

    “定边军统领张大人在宽甸?”

    “不,定边军已经退向图拉库崖以北,宽甸落入敌手。我二人奉命前往赛马集通报战况于依克唐阿将军。”

    宽甸失守,赛马集左翼(东翼)已经不安全了!延山回头看了杨格一眼,心道,还是杨兄弟有先见之明啊!

    “郎济,你立即回头通报张大人或庆霖大人,镇边军已经固守赛马集,你军务需密切注意宽甸之敌动向,随时回报依克唐阿将军。来人!德安,你带恩蕴回赛马集禀报统领大人。其他人稍歇片刻,饮马后再行出发。”

    待来人走后,延山问杨格:“我们怎么办?东去宽甸还是南下雪里站?”

    “战场态势往往互相牵制,日军进宽甸堡,威胁赛马集左翼,同时也受图拉库崖北面的定边军掣肘,以日军在凤凰城一线只有大半个旅团兵力来看,日军兼顾宽甸、赛马集、连山关三个方向又欲突破连山关,进军奉天,注定他们在宽甸、赛马集方向兵力有限,难以实施决定性的攻击作战。我看,日军在没有得到增援之前不会进击连山关,宽甸方向也只是小股兵力转攻为守,重点在赛马集。因此,我等应该立即南下寻找、观察日军动向。”

    一番话简明扼要,将战场态势描述的格外清楚,对日军企图也分析得切合实际。延山连连点头,深深地看了杨格一眼,嘴唇轻动却未出声,闷哼一声走到一旁,举起望远镜看向南边。

    “立峻兄。”杨格知道延山心意,近前几步小声招呼了一句后,说:“战局为重,连山关、摩天岭方向为正,赛马集、宽甸方向为奇,他日,杨格必能与兄并肩与战场,又何须在意是镇边军还是功字军呢?立峻兄,我有个歼敌想法。”

    延山收起望远镜,转头道:“致之,先别说歼敌,就说我二哥的信你知道聂镇台是如何看待我袁家先祖的吗?你知道这封信的真意吗?”说着,他从褡裢里取出蜡封的书信,摇晃着又道:“开战以来,虽我兄弟三人都在镇边军效力,聂镇台却从未假以颜色。在他看来,我袁家乃是贰臣。在他看来,乾隆爷为先祖建祠正是印证了民间说法,我先祖通敌。我二哥这封信看似为你请功,实则有了这封信,你的功劳会在聂镇台眼里打折扣,那时,我二哥尽可请回失意于聂镇台的你。前日夜间,他和大哥计议,如你在镇边军效力,稍有功绩后即保举你为千总。”

    杨格无语傻笑掩饰尴尬,人家是心意拳拳啊!可惜,杨某人是知道一些有关历史的,战后,聂士成部会扩编恢复武毅军之建制,下属32营;而镇边军则会回黑龙江驻防,在五年后俄军打散。一个是即将成为中国最强军的武毅军,一个是落后八旗改编的练军,杨格当然会选择更有发展前景的武毅军。只是,袁家三兄弟的心意恐怕要辜负了!那,就想办法给人家一些回馈吧!

    “日军用于赛马集方向兵力有限,可诱而歼之一部,挫其锐气后,镇边军可联系功字军主动出击,以积极进攻代替消极防御,如此可固守摩天岭、赛马集。”

    延山见某人又把话题扯向战局,偏生所说颇让人心动,哭笑不得之下,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杨格胸口。

    “呃”杨格闷哼一声,脸色由红变白,有转而变紫。这家伙,往老子伤口上撒盐啊?伤上加伤,痛!

009 【火力线对决】

    (今日四更,祝大家节日快乐!)

    眼见杨格呲牙咧嘴“雪雪”吹气散痛,延山心觉愧疚又端着一点架子和拧着一股子情绪,闷哼一声,从马臀侧的皮囊里取出一个纸包,挑出几根最大的肉干来,递给杨格,道:“吃点东西,这是上好的狍子肉干。”

    杨格缓过气来,接了肉干看了看,收好,转身拿了水壶拔下软木塞,仰头咕咕喝了两大口水。

    “致之,昨夜你说的战法,我也曾听武备学堂出身的商德正说起过,日军和我军战法基本一致,为何我军就连战连败呢?我想不明白啊!”

    杨格心道,估计这是大部分清军官兵们心中的疑惑了。清军武器装备虽然规制不一,基本性能却与日军差距不大;两军都是以德军为师,都聘请了德**官作为教习,战术几乎一样;按理说,朝鲜之战不算,从鸭绿江之战开始,日军远来,清军以逸待劳又依托虎山要塞和鸭绿江天险,应该是稳操胜券。可事实是,清军一败再败!

    他凝思片刻,刷的一声抽出刺刀,在脚下划出两根平行的线条,说:“武器技术决定战术,当前,两军都采用火力线对决战术,此战术的实施基础有三点。第一,严明的军纪;第二,严格的队列操练;第三,射击技术。哼哼,我们一条都沾不上,怎么能跟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日军打?!不客气的说,即便日军装备比我军差那么一点儿,我军也打不过人家。”

    延山一脸的不服气,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不信?好,我给你好好讲一讲在火力线对决的会战中,步兵、骑兵和炮兵的基本战法和协同战法,你看看,你这位马队佐领会不会?在两军行进间遭遇的前提下,双方斥候发现敌军后都会报告,两军停止前进,变行进队形为作战队形,队列操练严格、娴熟的军队变阵快,占据有利地形快,战斗准备快!而后,两军在彼此步枪射程之外列阵,缓缓推进到步枪有效射程互射,同时,双方炮兵也应该在步兵战线后布阵完毕并开始炮击,炮击作战无非两种方式,1,轰击步兵阵线,2,轰击敌军炮兵阵地。所谓火力对决,往往是从炮兵对轰开始。步兵为了保障火力密度呈火力线密集布阵,一旦某方炮火占据优势,敌方步兵就要挨炸,一般而言,失去炮火支援一方的步兵阵线无法一边行进,一边交替进攻,就得提前白刃突击,此时,也是炮火弱势一方的骑兵投入作战的时机。但是,十之**,没有炮火优势的一方会付出惊人的代价,且未必能赢得会战。”

    延山是马队佐领,虎山一战中也曾随永山率部出击,策应马金叙和聂士成所部。结合起那一场战斗的体验,此时杨格的话不容置疑,只能细细品味,深入思考其中的窍要。

    “抛开炮兵不谈,就论步兵。试问,我军官兵有无精准射击技能?有无严格的射击纪律保障排枪射击的火力有效压制?有无集团白刃突击的勇气和集团白刃战阵技能?再者,队列训练不严格,战场反应慢尚且不提,万一指挥官需要在火线上抽调部队到其他方向,没有严格队列训练养成的服从性和整体意识,能顺利地从火线上调动部队到关键方向吗?不能吧!还有,我军士兵很多是临时征召入伍,队列训练尚且不足,遑论射击训练?有的人一见敌军出现就慌了神,胡乱开枪,根本不管敌军是否进入射程,也不管自己是否瞄准了敌军,如此素质怎能作战?如此,即便武器再精良,也打不过日军!再说一点,双方投入几万人的会战,按照我军各部装备情况来看,有的是亨利.马梯尼单发步枪,有的是奥国曼利夏步枪,有的是德造88式步枪,有的是国造快利枪,还有是老旧的雷明顿步枪。火力线对决,指挥官追求的是排枪火力的密度、节奏、整齐压制和准确杀伤,一条战线上多种步枪,单发多发并存,造成射速不一、战斗线布置不一,装备单发步枪的部队要两条、三条甚至四条战斗线列阵才能保障火力密度和持续火力,装备快枪的部队只需一条或两条战斗线列阵。如此,指挥官怎能如臂使指般的指挥作战?”

    延山闻言,脸色逐渐灰败,喃喃问道:“这么说,咱大清国没有战胜的希望了?”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杨格摆手止住延山沮丧的说话,又用刺刀在地上的两条平行线旁画了一道弧线,道:“战斗列阵、变阵反应,咱们没有日军快;战斗员素质,无论从射击还是白刃战勇气,咱们远远不如日军;装备统一,指挥得当方面,咱们也弱于日军。由此,日军与我军交手时,往往采用正面接触、火力胶着辅以迂回突击的办法,屡屡奏效!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每次会战都是因为日军从侧翼迂回,导致我军因战斗线从受敌侧翼开始逐次崩溃而失利?此时,我们的骑兵呢?在哪里?!配合!步炮骑的配合,协同作战在哪里?!因此,在当前的战争条件下,骑兵作战有三个要点,第一,斥候作战,驱逐敌军斥候,展开侦察线,及早发现敌军迂回部队,要点为骑马步兵的散兵战斗,技能昨天我已经教过弟兄们了;第二,集团突击作战,骑兵集团在步兵与敌胶着或者发起白刃突击时,当立即发动,以机动性优势运动到我军步兵攻击面侧翼,攻击敌军战线侧后,或者直接突击敌炮兵阵地、主帅指挥所在;第三,在火力线侧翼与敌迂回部队、骑兵部队作战,争取迟滞敌军迂回部队的运动,为指挥官调整火力线争取时间。”

    杨格说完,又拔了水壶的软木塞,喝了一口水。

    延山思考良久,对着杨格抱拳作揖道:“致之,延山受教了!”

    “让弟兄们多练练步兵的技能,今后有大用场。”杨格伸手托住延山,不让其弯腰作揖下去,旁边还有弟兄们看着呢!佐领大人的体统不能丢。

    “你不能走!”延山反手抓住杨格的胳膊,连声道:“此次侦察完毕,我们回赛马集去,我请大哥、二哥还有将军大人来,你给他们说一说,就是刚才那番话,我想,镇边军步队、马队、炮队交给你来整治一番,作战时也由你指挥的话,咱们一定能打赢东洋小日本儿!”

    看,看,来了吧,热血冲头了吧,说话不经大脑了吧?!

    功字军防勇指挥镇边军?让依克唐阿将军和寿山、永山统领听令?去去去,一边儿去!

    看到杨格一脸无奈苦笑的神情,延山也冷静下来,情知自己刚才那番说话完全不着调,不禁仰头向天长叹!

    老天爷啊,你咋就不让杨兄弟当咱们大清国在辽东的军事统帅呐?!是啊,他是应该去功字军效力,毕竟那里都是汉人,聂镇台又素有爱才之名,说不一定杨兄弟能在那边为聂镇台出谋划策呢?嗯,此事必须一力促成!

    “致之,如果你不嫌弃我袁延山的话,咱们磕头拜个把子!”

    从四品的汉八旗佐领要和一个没有功名的淮勇拜把子?这话,不仅杨格听了有些错愕,旁边的巴哲尔等人也是张大嘴巴呆住了,一副吃惊不浅的傻样儿。

    “致之,你给个话!”

    杨格当然巴不得了,延山是值得结交的,何况,他背后还有永山、寿山和依克唐阿呢?“好,到了地儿咱们就磕头!”

    “呵呵。”延山笑了,转眼看了看兄弟们,又正色道:“巴哲尔,备鞍,准备出发!”

    不多时,一行人转过分水岭东麓的山坳,一个小村在山下的杂树林边隐约可见。

010 【斥候遭遇战】

    (第二更奉上,请书友们多多收藏、推荐!)

    负责向导的猎户梁栓柱圈马回转报告:“禀佐领大人,山下就是林盘子村,九户人家,两户金州迁来的汉人,三户是奉城守尉府之命开荒的旗人,其他四户都是朝鲜人。过了林盘子往南有条小河,骑马可过,再往南就是叆河、萨玛吉河合拢处的石城堡。”

    延山拿出望远镜一边观看一边问:“你连村里几户人都清楚,栓柱,你是金州迁来的吧?”

    “回大人话,正是。祖上是山东登州人,本朝初年(也是明末崇祯年间)过海移居金州,康熙爷的时候,凤凰城守尉招募汉民开垦荒地,就迁到此处定居。”

    延山收起望远镜,手指山下的林盘子村道:“嗯,下去看看,走!”

    梁栓柱归家心切,一马当先;巴哲尔马术精湛,紧随其后,还警惕地从肩上摘下那条长长的22年式步枪;古额里本在最前面,此时勒马让道,等两骑过去后才纵马下山,延山、杨格和保昌走在最后。

    山道上马蹄声急,杨格在马背上挺直腰背极目看去,村里没有丝毫动静,眼见梁栓柱就要冲进村了,心觉不妙的他高喊:“停!停下!有情况!”

    话音刚落,“啪啪”的枪声响作一片,最前面的梁栓柱和巴哲尔应声落马,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梁栓柱没了动静,巴哲尔却顺势躲到一块岩石后。两人的马也表现不同,巴哲尔的枣骝马前冲几步后立即回转,行到岩石处就自动跪低身子,梁栓柱的马没人驾驭,直直地保持原来行进方向冲进村子。与此同时,村后的杂树林里冲出几骑人马,在村里的火力掩护下,向巴哲尔落马之处冲去。

    黑色军衣,法式圆筒军帽有黄色镶边,是日军!看样子多半也是斥候,侦察兵。侦察的办法无外有三,一为抵近侦察,最好能绘图;二为沿途观察、询问土著商旅;三为抓舌头。显然,埋伏在村里和树林中的也是日军侦察队,他们正要抓落马的梁栓柱和巴哲尔的活口。

    “巴哲尔!”延山勒马大喊:“古额里,把巴哲尔抢回来。”

    古额里愣了,看着山腰下的情形发呆。妈妈呀,那不是要人去送死吗?杨格翻身下马,提着步枪向前猛跑,边跑边喊:“古额里,看住我的马!佐领大人,占据有利地形,掩护我们!”

    “啪!”岩石后的巴哲尔开火了,并未中的,反引得村中火力统统转向他,那几骑冲得更快,估计在三枪之内就能冲到巴哲尔跟前。应该说,昨天杨格才教给斥候队弟兄们的散兵战术,巴哲尔还算领会了一些。他此时开枪,是为杨格等人冲过山道一段无遮蔽处作掩护。

    杨格借着下冲之势改为蹲姿,略一取准就开了一枪,随后大喊:“巴哲尔别慌,看看栓柱!”

    “栓柱死了!”巴哲尔回了一句,随即又开一枪。梁栓柱死了,死在家门口,他头部中弹,仰躺在地,身下浸出一大滩的鲜血。

    杨格拉栓退壳上膛,举枪凝神瞄准来骑中最突前那个,村边有树林,有缓坡,山道狭窄,只要打翻头马,敌骑的来势必然顿减,可争取少许时间与巴哲尔会合。那个横卧在山道边的大岩石很不错,适合作为临时的阻击阵地。杨格判断,敌人也是侦察队,数量不会太多,按照日军骑兵分队编制,应该在12人左右。5比12,再加地形有利、战术得当,完全有一战之力。

    “啪啪!”杨格还没开火,后面的延山和保昌已经打响,只因距离有两百多米远,当然没有什么准头,最多起到分散村中敌军枪手注意力的效果。他们手中的是奥国曼利夏马枪,还使用黑火药,射击时烟雾弥散,倒是能够吸引鬼子的目光。

    杨格的目光透过照门、准星,牢牢锁定敌军头骑,两百米远要打人没把握,打马却是目标明确,射人先射马嘛!

    “啪!“一枪击发,杨格看也不看,一边拉栓装弹一边小跑向巴哲尔。

    “哇哈!”巴哲尔身处险境却浑然不惧,一声怪叫道:“好枪法,打中了!”

    山道缓坡上,当先的那名日军骑术不错,战马中弹打横着摔出时,居然还能在马背稳了少许时间,才斜斜地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摔在地上,手中的马刀摔出老远,人却一骨碌打了几个滚儿后稳住去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骑术不错,反应也快,身手也算敏捷,可他不死,后面的日军骑兵生怕践踏到他,故而纷纷勒马减速。更后面的没有看清楚情况,见前者突然减速,措手不及之下为避免相撞,只能冲出山道后又在树林边缘勒马回转,一来一去间,时间耽误了不算,战马已经没了速度优势。日军骑马们只得纷纷下马找地形隐蔽,相机进攻。

    杨格矮身小跑,一个前扑到巴哲尔身边,村中的日军发射的子弹纷纷掠过。

    “好枪法,好枪法。”巴哲尔举枪瞄准却赞不绝口。

    “沉住气,别说话,调整呼吸。”杨格低喝一声,心道,好个屁啊!老子的枪法是在部队里用上千发子弹喂出来的,卖油翁说:唯手熟尔。你巴哲尔的骑术不也了得吗?等你打过几百发子弹,枪法一样能练出来。他转身向后打个“分散前进”的手势时,耳边枪声脆响,巴哲尔开枪了,前方六、七十米处,那名摔飞马刀的日军骑兵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躲到隐蔽处就挨了子弹,整个人向后连退几步后栽倒,沿着缓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五两银子。”巴哲尔嘀咕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欢悦,又哪有半分的胆怯、紧张?

    延山赶到,尚未开口就被杨格一手按住脑袋摁在地上,村里,六名日军分成左右两拨摸出来,距离大岩石八十米开外,卧倒的日军骑兵纷纷开火掩护,子弹颇有准头,或呼啸着飞过杨格三人头顶,或打在岩石上“啾啾”作响,掀起一片片石屑、泥土混杂的尘埃。

    杨格大喊:“古额里、保昌,立即占领右侧大树两旁,注意压制右翼敌军,沉住气,瞄准了再打!”

    “辄!”后面的两人齐声应答,古额里的声音特别尖细刺耳,显出他的心情很不平静。接应巴哲尔是佐领大人给古额里的命令,赫哲战士一时胆怯了,犹豫了,是功字军防勇杨格兄弟挺身而出化解了难题。此时,即便佐领大人没有下令,古额里也愿意听从杨格兄弟的指挥。

    “佐领,我和巴哲尔齐射,你自由射击。”杨格一边说一边指点示意巴哲尔,巴哲尔会意点头,延山却有些不解,排枪嘛,火力密度越大越好,为啥不三个人齐射?“你是马枪,注意左翼包抄之敌即可。”

    对啊,马枪和步枪区别在于射程和精度都要略逊一筹!

    “1、2、打!”喊着口令,杨格猛然起身露头,快速瞄准后扣动扳机,巴哲尔几乎同时开火,“啪啪”两枪合为一个声音。退膛抛壳装子弹,杨格不用去看,这一轮是压制性的,并无多大准头。目的无非是让敌人知晓对手已经组织起了活力,增加一点心理压力而已。

    步枪对射,最怕敌人打出节奏。

    “乒乒乓乓”一阵交火,枪声在空寂的山坳间回荡,显得很是激烈,可交火双方都很小心地寻找躲在山道间、树林边随处可得的掩蔽物后,这样的对射注定不会有什么战果。

    “不对,不对。”杨格低声念叨了两句,向延山道:“情况不对,敌人有兵力上优势,竟然没有从树林两侧迂回,只是拉开阵线与我们对射?不对,我看,这是敌人的尖兵,大股敌人恐怕很快就会赶来!”

    “那怎么办?”习惯骑马冲杀的延山此时没有办法。

    杨格努嘴示意道:“交替掩护,撤!你先,退到后面组织火力掩护我和巴哲尔。慢!”说着,杨格伸手摘下延山的暖帽丢在岩石上,引得一阵弹雨飞来。“快,跑!”

    延山提枪就跑,跑了十来步,听身后杨格大喊:“卧倒!”又立即匍匐在地,恰好避过一轮弹雨,又起身发力猛跑。他体会到了,这是利用敌人装填子弹造成的火力间隙。

    “啪啪!”岩石后的杨格、巴哲尔再次齐射,这一次却有了准头,因为敌人在向延山射击时被杨格瞅个正着。

    “又是五两银子,嘿嘿。”巴哲尔偷笑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跟着杨格兄弟打仗好赚钱哟!

011 【赚了两个】

    (今日第三更,摸摸卞秀玲,亲亲70369,呕…)

    在杨格、巴哲尔的掩护下,又有古额里和保昌接应,延山撤回山腰,拿出望远镜向村子南边看去,梁栓柱所说的小溪处,一面旭日旗下,正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涉水北进,粗粗估计,大约有三百多人,似乎还有两门火炮。

    “鬼子援兵来了,300多人,咱们走!”

    岩石后,杨格回答:“佐领,你们三个先走,我和巴哲尔断后!”这话都吼出去了,他才转头问巴哲尔:“兄弟,你没意见吧?”

    “啪”的放了一枪后,巴哲尔一边拉动枪栓一边说:“十两银子了,我还想多赚一些。”

    “要走一起走!”延山的声音传过来,杨格急道:“一起走就谁也走不了!你们快走!走!”

    巴哲尔匍匐向跪伏在一旁的枣骝马,头碰头地说了几句蒙古话,然后一手轻拍马脖子,那马猛然起身向后飞跑。巴哲尔举枪向敌射击,杨格知他心意,频频开枪击敌,掩护战马撤离。

    巴哲尔打光枪中子弹,一边装弹一边喊:“古额里,看好我的马!”

    山腰上,古额里抓住枣骝马的缰绳却没有回话,红红的眼眶子里淌出羞愧的泪水。延山策马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梗着嗓子大吼:“都他娘的快走,别让杨兄弟和巴哲尔为难!”

    三人五马快速离去。

    山道狭窄,日军欲要强攻,地形不利,势必遭受较大伤亡;欲要迂回,人手不太充足,恐火力减弱后无法压制,让岩石后的清军全都溜掉。左右为难,只能一边利用地形接近岩石,一边等待后续部队到达再作计较。

    杨格回头看看半山腰以及绵延到整个分水岭的莽莽森林,心里有了计较,轻轻碰了碰巴哲尔,向后努嘴示意。巴哲尔一时没搞明白杨格的意思,却知道敌人正在慢慢地摸近,此时不宜大声说话,遂将耳朵凑拢过去。

    “回头看,山腰,刚才保昌他们占据的那棵大树附近,看到了?”

    巴哲尔点点头。

    “你从右侧的树林边缘退到那里据守,注意我这个方向和你的右翼,我会设法让小鬼子露头,你就瞄准了打,掩护我撤退。咱们互相掩护,争取把这股鬼子引进森林里去,一个个的消灭。”

    巴哲尔目光中透出兴奋之意,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皮,侧身匍匐,以昨日杨格所教的托枪低姿匍匐前进方式,悄悄地离开大岩石的掩护,在岩石和树林边缘地带的空隙处抱枪入怀,猛然打了两个滚儿,顺利地躲进树林。杨格用余光注意巴哲尔的行动,虽然蒙古汉子的动作还不太标准,却做的很认真,从中体现出这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很有脑子,已经悟到一些单兵战术动作的真意,故而无需提醒就能做到。

    因为日军后续部队的出现,杨格对当面日军作战性质的判断有了改变。这十多名日军骑兵可能不是侦察队,而是在执行尖兵任务。那么,在日军看到延山等人撤走,自己和巴哲尔两人留下阻击后会有何种反应呢?如果对方承担的是侦察任务,那迂回包抄抓活口就是常见手段;如果对方只是搜索尖兵,一般而言就会驱逐对方侦察队,控制有利地形,以防敌人突袭行军、宿营中的本队。

    判断敌军是侦察队还是尖兵,区别很大。侦察队,情报收集为主;尖兵,则是大部队的开路先锋。日军后续部队出现了,他们要进攻哪里?叆河边堡还是赛马集?

    必须将当面小股日军的任务性质试探出来,而后才能推测日军此行的企图。

    如果这支日军要进攻赛马集,按照行军里程和一般行军安排休息点的规律,还有此处的村落分布来看,这支为数三百多人的日军需要在小林盘子村休息、午饭,然后出发去赛马集,可于傍晚时分到达。如果不在这里休息,翻过分水岭的山脊线再休息造饭,被赛马集一带的清军发现的可能性大增,。

    如果这支日军的目标不是赛马集而是叆河边堡,那么极有可能不经休息,继续行军半个多小时即可抵达叆河边堡。

    不管是休息也好,继续行军也罢,日军尖兵首先要控制制高点,驱逐清军斥候,保持对分水岭山脊线以西的可视、可控。否则,离去的延山等人招来大队人马,在日军行军时暴起发难,就算再训练有素,日军也要吃亏。

    杨格在盘算,日军也在盘算。

    显然,日军没有料到会在分水岭东麓遭遇清军斥候,只是在听到清军联络的号角声后才仓促设伏于村内。习惯上,赛马集的清军一般是通过赛马集——雪里站的大道行动,斥候的注意力也在这条大道上。从小道迂回侧击赛马集,在日军看来是一步不错的棋,却被遭遇的清军斥候给破坏殆尽。此时此地此情该如何处理?日军指挥官也得花费一点脑筋才行。

    阴谋被撞破还罢了,关键是跑了三个清军斥候!此时的日军指挥官不郁闷才有鬼!

    杨格脱下借来的号褂裹成长条探出,“啪啪”一阵枪响,子弹将那可怜的号褂穿透、撕碎。趁着敌人退壳的功夫,杨格猛然发力,却是向山路左边的树林窜去。

    此时,日军大队已经进村,又有几匹快马冲向山道。

    “走喽!”杨格找了个射击位置,做好准备后大喊一声,山道右侧树林中的巴哲尔会意,借着树林的掩护悄悄向山顶退去。

    岩石后、山腰、山顶,似乎是三个天然的节点。二人如此交替掩护着后撤,可以控制山道,日军只能费劲、费时地穿越树林,无法提高前进速度。

    山道上的日军也是交替掩护着龟速前进,村里涌出了二、三十人,分成左右两路进入树林。

    山道左侧树林中,杨格大喊:“巴哲尔,吹号角!”

    “呜呜呜”号角声在山顶响起。

    日军不明就里,山道上有三个日军不顾左右两翼的同步推进,有些急躁地大呼小叫着挺枪向上猛冲,剩下五、六个日军或蹲、或卧打了一排枪算作火力掩护。林海莽莽,虽然没有夏天的绿叶、秋天的斑斓,却也遮蔽了大多视线,这一排枪毫无目的,只能起到为三个突进的日军士兵壮胆的作用。

    三个人略呈品字形沿山道而上,冲了不过三十来米,山道左侧某处响起枪声,品字形的打头那位应声栽倒,另两人急忙趴下开火。人的本能有时候是错的,正如趴下的两个日军士兵一样。他们忘记了,清军也好,日军也罢,手中的枪不会连发。也许,他们只记得,枪声响起就表示可能有子弹飞来,那是要命的,不躲?怎么能行呢!

    准确地射杀一人后,杨格不退反进,借着山体的坡度抱枪半滚着前进,又躲到一棵大树后,此时,他与那两个鬼子的距离已经从100多米缩短到90来米。

    90来米的距离上,在山道上的两个鬼子又没有多少遮蔽,趴着也要挨打!

    举枪试了试,杨格觉得没有多少把握,又看了看前方,相中了另一棵大树,提枪,几个箭步窜到树后,再次举枪瞄了瞄,不错,一个鬼子的大半拉脑袋出现在准星后,那黑色圆筒军帽上的那道黄色镶边醒目得很!

    “啪!”枪声被树林吸收了不少,没了回音,显得干脆利落。

    那鬼子的脑袋向后猛仰,完全突破了脊椎和颈部肌肉的限制,黑色的军帽飞了,若是有人捡起来看的话,肯定会看到黄色镶边的正中有个子弹洞,对穿对过处有个大洞,沾满了黄白色的脑浆和一些血迹。

    “啪啪”树林里响起一阵枪声,那是迂回的敌人发现了情况,朝杨格藏身的方向开火,那山道上仅存的鬼子,更是发了疯一般连连搂火。子弹在树林间“嗖嗖”乱飞,距离杨格却实在有些遥远。

    见好就收,退,等待下次机会!

012 【杨格的想法】

    (今日第四更送上,愿各位书友童心常在,永远快乐!)

    杨格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居于高处的巴哲尔眼底,在这位刚刚学习步兵战术的蒙古骑兵看来,那简直就是人家故意做出的样板,让自己好好看看,好好地过脑子想一想。

    值得思考、玩味的东西还真多!别的不说,就说杨格在日军趴在山道上等左右翼迂回配合时,突然让巴哲尔吹响牛角号这事儿。为啥要吹号呢?当面的日军不是侦察队就是尖兵,侦察队希望搞清楚吹号是否为召集后援?因此,身负侦察任务的日军要冒着危险往上冲;如果是尖兵,那更得往上冲了,万一给清军后援抢占了制高点,山下村里的日军大队就被动了,如果清军后援带着火炮,居高临下

    一吹号,两个鬼子丢了小命,嘿嘿,俺巴哲尔吹的是索命号!

    还是杨兄弟打仗会动脑子啊,嗯,还很勇敢。击杀一名敌人之后,出乎巴哲尔的意料,杨格没有后退待机而是主动突前再杀一敌,引得山道左侧的迂回敌军主动现身。这么一来,那些个鬼子的大概位置暴露,巴哲尔可以试试自己不太靠谱的枪法了。

    却说跟随延山撤退的古额里,听到身后的枪声和牛角号声,再听到之后密集的枪声,胸口是一阵阵的发紧,脸蛋是一阵阵的发烧,脑子是一股股的热血上涌。古额里啊古额里,赫哲人的脸都拿给你丢干净了,看看杨格和巴哲尔,他们才是真英雄!你,古额里,忍心让他们给你断后?汉人有句话叫什么不苟活的?苟活是啥意思?就是像狗一样活着!总之,古额里不想自己为此变成别人眼里的一条癞皮狗。

    “大人!我去接应杨兄弟他们!”

    不等延山发话,古额里已经勒转马头,从保昌手里抢过马缰绳,随手一甩、一勒,就套在巴哲尔的枣骝马马鞍上,一人骑一马,拖着顺序连接的两匹马,眼看延山,只等佐领的下令。

    “去吧!”延山也是担心杨格和巴哲尔,在他心里已经把杨格当做拜把子兄弟了,在他心里,杨格的命远比几个小鬼子重要,今后,他哥仨还要这个精通军事的兄弟帮衬呢!若非自己要回赛马集报告敌情,让镇边军做好迎战准备的话,延山也想与杨格一起阻击敌军。

    古额里纵马小跑,实在是山路狭窄,马儿跑不起来。跑出大约三、四里,又听山顶处枪声大作,心急火燎的古额里红了眼,狠了心肠一鞭子重重抽打在马臀上,马儿“稀溜溜”地嘶吼一声,放开四蹄疾奔。

    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跑法!

    山道上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高大威猛,同时一声大喝入耳:“停住,古额里!”

    古额里听得真切,那是巴哲尔。他急忙勒马放缓速度,又见前面的树林中闪出一人,笑意吟吟的向自己举了举手中的步枪。这不是杨格兄弟是谁!他们这么快就撤下来了?小鬼子没追?不可能啊,他们步行,小鬼子可是有马的!

    赫哲战士脑袋里的疑惑太多了。

    “古额里,你来得太及时了,要不然我和巴哲尔就只能走着回赛马集了。”杨格翻身上马,看看一脸疑惑的古额里,又看看一脸得瑟的巴哲尔,呵呵一笑,打了出发的手势,一边策马缓行一边向主动走在后面的古额里说:“那些鬼子是尖兵,见咱们棘手,人又少,往林子里一钻,没辙!所以,小鬼子占了制高点后就不愿动弹。”

    前面的巴哲尔自信满满地接了话:“哼,小鬼子敢动,巴哲尔一定再杀他几个!”

    刚才那一阵交火,巴哲尔又击倒一名日军,此时自然是信心爆棚了。

    杨格面色一暗,低声说:“可惜了梁栓柱,没办法抢回来了。”

    巴哲尔收敛了张扬的意态,转头回望,满眼都是莽莽林海,又哪能看到山下的村子和仰躺在地的猎户兄弟呢?嗯,他家就在小林盘,也算是回家了。

    突发的遭遇战让日军行踪暴露,还付出了六比一代价,这种情况恐怕是日军指挥官始料未及的。此时的杨格也不曾想到,因为他建议延山走分水岭山道,还有他和巴哲尔的阻击,以及巴哲尔那莫名其妙的号角声,让日军进攻赛马集的行动与历史记载的相比,有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傍晚时分,三人在萨玛吉河东岸碰上去而复返的延山及一百多骑兵,两边会合后转回赛马集,只见城堡紧闭门户,墙头人影绰绰,一副大战将至的气象。

    等待守军开启堡门时,杨格问延山:“将军是要据堡而守?”

    “东路之敌三百被我们发现,可南路敌情不明,将军认为日军不可能以区区三百之数来攻赛马集。故而,加派了斥候去南路打探,敌情不明之前不宜轻动。”

    “嗯,我还看到一门炮。”杨格点头说了一句,回头去看巴哲尔,却看到了巴哲尔背后的山、河谷、树林和冬日留下的晚霞。“等等,立峻兄,我们再跑一圈?”

    “嗯?”延山不明白杨格的意思,跑一圈?他不是刚刚回来吗?

    “走吧!”碍于周围人多,杨格率先调转马头,催了延山一句就走。两骑人马走到远处,杨格才手指赛马集堡南面的地形道:“守堡极为被动,不如在此与敌会战。我想,凤凰城目前只有大半旅团的日军,兵力不足又分兵于宽甸、连山关方向,能有一个大队的兵力来攻赛马集,已经是顶天了。以镇边军的兵力优势和此处有利地形,完全可以会战敌军取胜,一改我军自朝鲜以来的颓迷。请你出来就是观察地形,商议战法。“

    “你有想法了?”

    “有了,不过,还要看看地形。”

    兵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地利,简而言之就是有利地形得以利用。赛马集以南地形呈为典型的河谷地带,东面是萨玛吉河与分水岭,西面是连绵的丘陵、低山,正南是萨玛吉河冲积而成的小平原,南低北高,呈阶梯状向北抬升,到了赛马集堡就是山地地形了。

    策马缓行一阵,杨格停下,手指远处一个山头,说:“如果我军在此列阵迎战,日军必设炮兵阵地于那个山头,居高临下,可得射程优势和视野宽阔之便利,其预备队也会隐蔽于山头南侧待机。”

    延山看了看,心中了然。

    山头东侧就是萨玛吉河,此时河水很浅,有些地方已经结冰。敌军炮兵占领山头设阵,这个毫无异议,换做是自己指挥敌军,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杨格早前说过,日军惯于使用预备队迂回侧击,那小山包后隐藏预备队的做法就可理解了。萨玛吉河水从山中带来的大石,多半累积在河床,此时俱都凸显出来。那种地形不利于我军列阵,却有利于日军从小山头后经河边实施迂回,侧击我军阵列左翼。况且,隐蔽待命的日军预备队,同时还可为炮兵阵地提供警戒。那么是否可以说,杨格所选之地完全是为日军着想啊?呵呵,当然不会!

    转头看去,赛马集堡仿佛立于半山间一般,这是地形抬升所致。总体来看,虽说小山头附近地形有利于日军,总体地形却有利于我军。杨格选择此地迎战日军,心中恐怕早有克敌制胜之策了吧?

    感觉到延山心领神会的目光,杨格嘴角抽动露出一个微笑来,说:“此战若是我指挥,镇边军当以步队三个营正面迎敌,从东到西布置为三个营方阵,向南略呈半月形,两翼稍微突出,中间收缩,给日军造成利用左翼有利地形迂回侧击的机会。马队一个营在西面丘陵地带隐蔽待命,另一个营分为三哨,两哨分列步兵阵列两翼为游击,一哨实施大迂回,从萨玛吉河东,沿分水岭起拔线,在树林的掩护下隐蔽南下至那里。”

    顺着杨格的手指,延山极目看去,小山头后面还有几个小山包。

    “炮队在步兵阵线后列阵,四门火炮必须集中放列,统一指挥,不能分散火力。我们的意图是正面迎敌,逼迫日军派出预备队迂回我军左翼,我伏击部队可相机夺取敌炮兵阵地,一旦敌炮兵阵地落入我手,我埋伏之骑兵可以全速进击敌军本队阵列。此战关键有三,步兵正面能否挡住日军最多一个大队的步兵?夺取敌军炮兵阵地的时机把握?骑兵冲击的决心?走,回去画个图。”

    二人回转,在延山房内画了作战示意图,又商量了一阵,决定由延山出面找两个哥哥,先行议定后再报依克唐阿将军。

    寿山、永山统领枕边军步队、马队,乃是依克唐阿的左膀右臂,他们提出的作战计划被采纳的可能性极大,绝对比小小的佐领甚至功字军防勇去提出计划更为妥当。

    半夜,镇边军分统兼步队统领寿山的戈什哈找到杨格。

013 【血腥夜半】

    半夜的林盘子村并不平静,日第一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第22联队搜索支队指挥官足立武政大尉伫立在村口,目送栗原广治少尉带领的侦察队消失在北面的山脊间,在林海上空还残留着一抹火把的暗红色光芒。

    “羯磨。”大尉咕哝了一句佛家用语,以此纾解有些忐忑的心境,以及对明天的茫然。

    在将军们和参谋部的宣传中,清**队是一个外表光鲜、内里腐朽的空壳子,一如地域广大、人口众多的大清帝国。承欢、平壤、鸭绿江的几次会战,日军用胜绩证明了清军的无能,证明了将军们和参谋部的判断。可奇怪的是,在会战中表现无能的清军们,一旦脱离了他们的军官指挥、离开会战战场,在几次散兵战斗中却表现出远超日军官兵估量的能力和勇气。

    今天中午时分在村外的遭遇战,搜索支队成功占领制高点,驱逐了清军斥候。可是,6比1这个数字在大尉脑海中盘旋不去,奇耻大辱啊!从清军斥候遗留的尸体来看,那几个成功阻击搜索支队尖兵并安然撤退的清军都是猎户出身吧?这些人自幼生长在山间密林中,与野兽打交道,枪法精准又熟悉地形,若采用游击战术骚扰搜索支队的话,大尉难以按期率部赶到赛马集,与第三大队主力会合。

    当然,原先的计划已经因为遭遇清军斥候成为一张废纸。

    在旅团长立见尚文少将的计划中,搜索支队的任务是扫荡叆河边堡后,以隐蔽、快速的动作翻越分水岭,掐断赛马集清军和宽甸北面清军的联系,同时作为奇兵配合正面的第三大队,夺取赛马集。少将的计划是有根据的,自从清军从凤凰城撤退后,连续几天的侦察报告都显示,经由林盘子村的这条小路没有清军活动的迹象。

    可是,没有的事情被足立武政大尉碰上了。由此引发了他对这支半夜出发的侦察队的担心。

    “足立君。”一个黑影快速走近,在大尉背后两米处停下,躬身招呼。

    “小拓(ta)君,什么事?”足立没有转身,他知道来者是搜索支队的骨干部队第二中队的指挥官小拓中尉。

    “已经证实,被击毙的清军是本村猎户梁栓柱,指认者是本村住民崔金喜。指挥官,是否对本村实施清化行动?”

    “八嘎!”足立转身,手指小拓怒骂:“山县大人刚刚颁布命令要求对清国人区别对待,那些汉族猎户都是大日本帝国皇军争取的对象!如果处置得宜,这些猎户完全可能站到皇军这一边来,为华夏恢复之战效力!记住,在清国汉族人眼里,他们是被满族外夷征服了,屈辱地生存了两百年,如今,大日本帝国皇军就是要他们知道,日本人与汉族人从隋唐时期就是好朋友,比邻而居、同文同种,这次出战清国,是帮助汉族人恢复他们的国家,因此,皇军是他们的朋友,应该用朋友的办法来对待他们,懂吗?!“

    “哈伊!”挨骂的小拓只能躬身受教。在他心里,山县有朋大将的新命令无异于痴人说梦。清国人中间存在满汉矛盾,这不假,可这是清国人兄弟之间的矛盾,一旦外人插手,兄弟就会团结起来,先抵御外辱,再解决内部争端。这是任何一个明智的人就能懂得的道理。因此,对那些与皇军为敌的清国人,无论其民族为何,都应实行彻底的清化!

    “杀掉那些满人,把朝鲜人集中起来作为民夫,汉人嘛,让他们留在村子里继续他们的生活。”足立武政说着,眯缝着双眼看着黑漆漆的村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又道:“还有,给那个叫梁栓柱的家人发放一些大米,告诉他们,在皇军眼里,梁是一个忠诚的战士,只是,梁误会了皇军,白白牺牲了生命。还要告诉他们,等皇军帮助汉人恢复国家之后,我们会为梁的家属申请抚恤。”

    “放心吧,足立阁下,卑职一定办好此事。”

    足立武政满意地点头道:“嗯,我相信,不久以后,那些在清军中的汉族猎户们就不会为满人效力了。”

    小拓转身离去,不久,村中传出一阵尖叫声,最后变为凄厉的、戛然而止的惨叫,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

    足立武政抽抽鼻翼,神情舒爽地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向指挥部走去

    赛马集堡,背山最高处的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驻所,杨格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身穿日军大衣,也不再是淮勇的装束,而是头戴无品暖帽,身穿旗军马褂,腰上扎着皮带,脚下却依然穿着日军的军靴。大人们在厅堂内讨论战局,杨格就只能在门外候着,与把门的戈什哈面对面、眼对眼。

    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端坐在一张虎皮铺陈的太师椅上,左右两边坐了十几位佐领以上军官,首位当然是寿山、永山两兄弟。

    延山用木炭在厅堂中央的地上画了一幅简图,杨格用毛笔绘制的原图却已经放在依克唐阿手边。

    “明日一早,我军即可遣一营人马在预定地点树立拒马、挖掘深沟,建立基本阵线,在这里。”延山指点了一下简图上的标记,然后迈了一大步,走到一个小三角形标志旁边,说:“此地是一个突出的小山,估计高度为百尺左右,小山北坡正对我军预设阵线,距离为五里半有余,正合日军装备的7生(70毫米)山炮射程。而且,此山北面是陡坡、西面是缓坡、东面紧邻萨玛吉河,只有南面有几座小山头,向北视野极尽开阔,百尺左右的相对高度更能增加火炮射程大约五十尺。延山由此断定,日军若要迎战我军,非设炮兵阵地于此山不可!”

    依克唐阿微微颔首,赞许的目光扫过寿山、永山,最后落到卸任的辽阳知府宜麟脸上,却已经变为征询意见的含义。

    “敢问立峻老弟。”年届五十的宜麟是依克唐阿最为倚重的幕僚,看在寿山、永山的脸面上,自然也称呼了延山的字号,俨然是平辈论交了。“如若日军不设炮兵阵地于小山,又当如何?”

    延山微微一笑,拱手道:“大雪方融,道路泥泞,日军远来不是做客,而是要攻击我镇边军,夺取赛马集堡。敢问诸位,日军不携带火炮,如何攻坚?携带火炮,不将火炮威力发挥到最大,如何取胜?”

    门外,杨格听延山以问止问,倒也是应对得当,不禁露出微笑。

    堂上,依克唐阿摆手示意宜麟退下,道:“袁佐领接着说罢。”

    “确定了敌军炮兵阵地之后,整场会战的重心也就确立。当前,凤凰城日军能够抽调的最大兵力不会超过步兵一个大队、骑兵一个中队和炮兵一个中队,此等战力,按照朝鲜诸次战役和鸭绿江江防之战来看,在野战中足以与我军步队三营、炮队一营和马队一营抗衡。昔日虎山之战,从安平河口迂回抄袭虎山马(金叙)、聂(士成)两军合计八营马、步兵的日军,也不过一个半联队。反观我军,目前有步队三营、炮队一哨、马队两营、猎户一营。就实力来看,完全可以正面迎击日军。我的设想是,以步队三营正面摆开战线;以猎户一营在左翼阵线后方隐蔽,待机抵御敌迂回部队;以马队一营在西山埋伏,以马队两哨分别护卫阵线两翼,再以一哨马队迂回萨玛吉河以东至敌炮兵阵地侧后,待机夺取敌炮兵阵地。如此,此次会战的节点有三,第一,迂回马队一哨抵达预定地域;第二,日军被迫触动预备队迂回我军侧翼;第三,我夺取日军炮兵阵地。“

    依克唐阿点头道:“嗯,此战若要求得完胜、震动全局,关键在于迂回之马队能否隐蔽接敌,并顺利夺取敌军炮兵阵地。”

    寿山和永山当然赞成三弟的提议,这套计划也是兄弟三人商议妥当后呈报的,此时见依克唐阿意动,自然是连声附和。

    “不过。”依克唐阿语气一转,说:“两军交战,乃生死大计,我等若将成败寄于迂回之马队一哨,妥否?再者,谁能领队担此重任?”

    “标下愿意!”延山站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看着依克唐阿,此时,在门外的杨格似乎能够传送某种能量给佐领一般,给他以坚定的信心。

    “将门虎子,名不虚传。”依克唐阿赞了一句,顺便把寿山和永山也搭了进去赞扬了一把。“本将军得三位相助,实乃大幸!诸位,对此战还有疑问者,尽可向袁佐领提出。”

    众人一听,将军是已经定案了,即便再有疑问,也是私下里找延山,决不可在此提出,那不是问难延山,而是拂将军颜面了。

    “大人!”延山等待少许时间,见无人提问了,才躬身作礼道:“今日斥候前哨作战,新入马队之功字军左营前哨防勇杨格杀敌三人,蒙古正白旗旗丁巴哲尔杀敌三人,成功阻敌。此间讨论之战法,主案之人实为杨格!”

    “噢?”依克唐阿灰白的眉头挑动了几下,转眼看向寿山,寿山以为方案乃三弟提出,并不知晓杨格之事,转眼看向永山和延山。

    永山起身道:“诸位大人莫疑,杨格就在门外候传。不过,将军若要传见杨格,标下事先申明一点,国战当头,用人之际,如此智勇兼备之士,不用甚为可惜,不大用甚为可惜!英雄莫问出处!”

    依克唐阿凝思片刻,提声下令:“传见杨格!”

    门外的戈什哈用最大的嗓门向眼面前的杨格吼道:“大人有令,着杨格入内议事!”

014 【足立的狂妄】

    十一月十三日上午十时许,日军搜索支队跨过水位及踝深的萨玛吉河,出现在赛马集堡南面九里处的小山脚下,这座大清国领土之内的小山,在大清国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没有标示,在日军的军用地图上标高为399。

    足立武政大尉分开粗短、壮实的双腿伫立在399高地上,手举望远镜观察北面缓坡上的清军防线。壕沟是新挖的,泥土还带着新鲜的黑色,并不是被风干后的灰黄色;拒马是新树立的,尖尖的木桩端头显得很干净;拒马后警戒的大约两百名清军排成两个横队,一面白底青龙旗表示出这支部队主要来源于黑龙江将军属下的正白旗汉军。

    足立用鼻孔轻轻第哼了一声,八旗练军和淮军相比,战力还要低那么一些;淮军和大日本帝国皇军相比,又差了老大一截。这些,从鸭绿江边、凤凰城下已经得到见证。

    此时,足立似乎忘记了在林盘子村的遭遇,忘记了一路之上那些不断出现的清军斥候。他牢牢记住的是自己做出的判断——清军在散兵作战时还能表现的比较英勇,在正规会战时,一旦侧翼被攻击就会溃退。而日军,最拿手的就是迂回包抄战术。

    不过,此时只有一个加强中队兵力的足立武政还不打算动手,他要等待从大西沟赶来的援军。因为搜索支队暴露了目标,原本的作战计划作废,足立索性带着搜索支队慢慢扫荡叆河边堡,又慢慢行军到此。哪知援军的指挥官平井信义大尉也是一般的想法,在扫荡了大西沟之后滞留了大半天才出发,估计要下午三时左右才能开到赛马集。

    以399高地为依托,建立炮兵阵地,以步兵护卫炮兵,等待援军到达后再行开战。这是足立武政的如意算盘,偏生清军方面似乎对日军的援军一无所知,又或者是被日军打怕了,那200多清军只是掘壕固守,没有向前推进一步,两军相隔一千多米的距离互相盯着,更谈不上交火了。

    那就等吧!足立武政大尉似乎看到赛马集堡落入自己手中的景象。

    “指挥官阁下。”栗原广治少尉跑步而来,立正报告:“卑职奉命搜索四周,无一清军,就连百姓也看不到。”

    这是意料中的事儿,如果在发生林盘子交火之后,清军尚且不知收拢兵力准备会战,并迁移附近居民的话,那清军将领的军事才能也太可爱了。

    “栗原君,你能确定赛马集堡只有依克唐阿的这点儿部队吗?”

    “根据军参谋部发来的敌情通报和早前收集的情报分析,依克唐阿在鸭绿江之战时拥有镇边军和齐字练军的指挥权,其中镇边军有步兵4营、骑兵9营,合计兵力4000余人,并配有威顿37炮4门;齐字练军有步兵4营、骑兵2营,合计兵力1500余人,有德国克虏伯造旧式57野炮4门。我军赢得鸭绿江之战胜利,齐字练军火炮尽失,兵员流散,不可能在短期内重整,恢复战力。因此,当面敌军应该是镇边军一部,至于赛马集堡内以及附近还有多少清军,卑职不敢揣测。”

    “不愧是陆军士官学校本期毕业的佼佼者,栗原君在敌情掌握上很下功夫啊!”足立武政赞了一句,又道:“你觉得,此战应该如何打法?”

    “等待援军,一鼓作气消灭镇边军!”

    “哦,呵呵”足立笑着摆摆手道:“敌军可是有4000之众!”

    “阁下,那是鸭绿江会战之前的数字,镇边军在鸭绿江边损失惨重。”栗原广治自信满满地手指远处列阵的清军,道:“若非如此,清军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早早地就全军出动摆开架势等待我军进攻了。卑职冒昧判断,赛马集一线之清军最多不过两千人,本队和援军合计700人,完全有把握击败之!”

    栗原广治的回答,也是足立武政心中所想。不是他看不起当前的敌手,而是事实一次次证明了,清军不是皇军的对手!

    此前数次交战,皇军只需付出百十人伤亡的代价就能夺取战略要地,打死打伤俘虏清军上千人!因为清军的特点是正面交手死伤尚且不算太多,可一旦阵线被攻破就全军溃散,自相践踏者、望风投降者众。可以说,皇军的士气是在与清**队的交战中打出来的!想想几个月前的朝鲜成欢驿之战,第三大队竟然可耻地出现了大面积逃兵,那时候的士兵们对庞然大物一般的大清帝国存在畏惧之心。可今天,威武雄壮的皇军完全能够以一敌十,700人能够抗衡清军7000人。何况,眼前的清军素质比虎山之聂士成军更低,连399这么重要的高地都未据守,反在缓坡上列阵应战,这

    足立想到这里不禁微笑起来,他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评价清军了。

    呵呵,想战前的时候,天皇陛下可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足立武政看到人家的白底青龙旗,杨格和延山躲在列阵的镇边军前营后面,用望远镜也看到两里外的小山上,一面旭日旗在迎着北风招展。但是,两人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就在早饭前,依克唐阿召集了全军2000多弟兄在堡内操场集合,当众宣布杨格和巴哲尔的战绩,并破格发给杨格赏银50两,极大地提振了镇边军将士们的斗志。如今,沉甸甸的银锭子真真切切地揣在杨格怀里,舒服啊!哥们不喜欢钱,但喜欢花钱的感觉;哥们喜欢花钱的感觉,但绝不愿意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上战场。

    延山却是愁眉苦脸,无他,原本他要争取带一哨骑兵迂回敌军侧翼的,可寿山说啥都不同意。道理很简单,此战即便是没有按照杨格推定的进程发展,镇边军不能取胜却还有退路,完全可以退入赛马集固守嘛!但是,一旦如此,迂回之一哨骑兵就危险了!故而,佐领延山是不可能带队出击的,就乖乖地带着在步兵战线两翼待命的那200骑兵吧!

    延山不去,就只能是杨格去了。为此,依克唐阿还专门临时给了杨格一个绿营千总的头衔,以便与带领一哨骑兵的责任相匹配。

    “立峻兄。”

    “嗯。”懒洋洋的,延山作了回应。

    “这个,你帮我拿着。”

    青布包裹着的银子似乎很烫手,延山手指一碰就缩回去连连摆动道:“你自己揣着!”

    “万一死了,就给东洋鬼子作战利品了?”

    “晦气!”延山瞪了杨格一眼,还是伸手接过包裹,摇头道:“可惜,可惜我”

    “可惜什么?!不可惜!掌握好骑兵出击的时机是此战的关键,全胜还是小胜,就看你的了,立峻兄,千万马虎大意不得!“说着,杨格起身向萨玛吉河走了两步,又道:“如果我回不来,这些银子就散给兄弟们。走了,巴哲尔他们还等着呢!”

    延山紧跟上去,说:“致之!别忘记昨夜我们在老天爷面前发的誓!”

    杨格停步,转头看向延山,这位佐领大人的眼眶红了,蕴含着泪水。他伸手与延山相握,两人心意相通,齐声道:“祸福与同、不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撒手,以目示意再见,杨格大步离去,身后,正白旗汉军前营的队伍中响起一片吼声:“杨兄弟是真汉子!真英雄!”

    哦哦,啥?搞得他娘的有些风萧萧的啥味道了?咱会死吗?嗤!小日本不死个千儿八百在老子手里,老子岂不是白来一趟?

    高歌一曲罢!唱什么呢?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唱了两句,这词儿跟这环境似乎不搭界啊,没劲,还是闭嘴吧!有空再好好琢磨琢磨,让兄弟们也会唱两首提气的歌

015 【前哨战】

    11月13日下午两时许,随着另一支日军到达,在赛马集堡外列阵的清军似乎意识到危机,心慌意乱之下不顾距离日军警戒阵线近两里的距离,“噼里啪啦”的纷纷放枪。

    “哈哈!”足立武政大尉与平井信义大尉并肩而立,大笑一阵后,足立遥指青烟笼罩的清军阵线,说道:“平井君,清国人在欢迎你的到来啊!”

    “足立君,我想清军应该有所行动了。”平井信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需要半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还请足立君费心了。”说完,他向足立武政鞠躬致意。

    “不要说半个小时,就算是半天也可以,依我看,清军不可能发起进攻!”

    几乎是为了印证足立武政大尉的判断,清军阵线出现了扰动,399高地上的两位日军指挥官立即举起望远镜观察,只见那200多清军有的前进,有的后退,有的赖在原地不动,几个骑马的军官挥舞着马鞭,似乎在威胁那些后退者。不久,远处的赛马集方向又开来一队清军,大约百人左右,俱都将枪口对准了前面的清军。

    足立武政大喜过望,收起望远镜拔出军刀就走,边走边说:“此战,只需我率一个中队的官兵发起冲锋即可获胜!平井君,请为我掠阵吧!”

    “慢!”平井信义大喊一声,等足立武政满脸疑惑的转过身来,才道:“依克唐阿乃是清军名将,鸭绿江之役若非其麾下齐字练军统领倭横额畏战退却,我军尚无法突破江防。赛马集堡乃依克唐阿根据之地,岂能容忍麾下军队如此散漫?有诈!足立君,我们再等等,看看再说。”

    足立武政大声回道:“战机稍纵即逝,不能听任清军整顿!”

    “你至少要等我部配属火炮进入阵地之后再发动进攻吧?”

    “不用再等啦!你部炮兵做好准备后即行开炮就是!”足立武政急于建功,一边说一边大步下山。

    军号在399高地下“滴滴”作响,待命的日军搜索支队三百多人在军官的号令之下纷纷站队,排成两列整齐的横队,从距离清军阵线1000多米处,踏着整齐的步伐滚滚向前。

    一手提着转轮手枪,一手持刀立于胸前的足立武政大尉耳听尖锐的军号声和整齐雄壮的脚步声,不禁为己方的军容之盛而陶醉。在他看来,清军是不堪一击的,只需这300官兵开到射程内几轮齐射就能打掉清军最后的勇气,然后嘛,白刃突击!炮兵?不指望啦!

    高地上,平井信义骇然看到——赛马集方向又开来数队清军!粗略估算人数后,大约有千人之众!而且,就在己方的搜索支队快要接近射程时,混乱的清军阵线突然安静下来,队列整齐,再无半分混乱现象。他正待发出危险的信号,却见清军阵列后方大约三百米处腾起一股股青烟,接着,搜索支队的队列中爆绽开火光和硝烟,忠勇的官兵们一片片倒下,此时,隆隆的炮声才传入耳内。

    撤退?来不及了!

    “开炮!快,命令山炮中队加快速度进入阵地,向清军阵线,开炮!”

    火线上,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的足立武政大尉懵了,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部队继续开进,一个个皇军官兵在频频的爆炸中倒下。

    “阁下!足立君!“小拓纯一中尉拉起足立,大声喊道:“我们应该暂且撤退,组织炮火!”

    撤退?足立反应过来,撤退就表示大尉组织了一次无功而返的进攻,一次损失惨重的进攻!不!决不能撤退!清军没有战斗力,只要搜索支队开到300米开外展开排枪进攻,清军就会丧失斗志,全线崩溃!

    “看,清军得到增援!”小拓中尉看到,清军阵线的左右两翼涌出了大量部队。他不等足立下令就高声吼道:“撤退!撤退!”

    日军如潮败退,炮火在人群中频频炸开,奇怪的是,清军步兵阵线岿然不动,预料中的骑兵侧击也未出现,似乎清军将领不知道“趁胜追击”这个词一般。

    足立大尉气急败坏回到高地时,山炮中队的官兵们还在手抬肩扛着分解后的青铜山炮上山。原属搜索支队的两门火炮也未开火,平井大尉和栗原少尉正在激烈争论。

    “阁下,两门火炮开火与六门火炮开火的效果完全不一样,您难道要让两门火炮的射击暴露我军炮兵阵地,失去下一次进攻时炮火的急袭效果吗?!”

    平井信义涨红脸,瞠目结舌之下突然扬臂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巴掌重重地拍在栗原广治的脸上。

    “八嘎!”骂了一句之后,平井突然觉悟出人家少尉的话是对的,就再也骂不下去,反倒很突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少尉鞠躬道:“非常抱歉,栗原君,您的话是对的,请原谅我的失礼和狂躁。”

    挨了打的栗原广治能怎么样?打回来?得了吧!少尉还得一个鞠躬礼,口称“不要紧,皇军的胜利至上。大尉阁下能够听从卑职的建议,是栗原广治的荣幸”。

    “哈,哈哈!”平井笑了,因为他看到了一脸沮丧的足立,顿觉自己比之足立还是要高明许多,不过,这话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来。“这不过是一次前哨战而已,足立君,祝贺你,清军的实力尽显于我等眼前了。来来来,我们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这话,也给了足立一个台阶。否则,败退下来,又见部下被打的足立指不定会恼羞成怒呢!

    不管怎么说,日军在付出伤亡二十多人的代价后,总算摸清了当面清军的实力——步兵三个营千余人,火炮4门。

    清军阵线后,延山急匆匆地找到寿山,跺足道:“大哥!统领大人!左右两翼出来早啦!如果迟个片刻出来,等日军展开白刃攻击,你的两个营再突然出现,那三百日军就可能被我们全歼在此!”

    “呵呵。”寿山笑了,双手抱拳向赛马集堡方向拱手道:“我是奉将军大人之命行事。佐领大人,你也不想一想你在将军大人面前提出的计划是什么?是小胜还是大胜呐?敌军预备队未出,就算歼灭了眼前这三百敌军又如何?杨格他们白跑啦?猎户营和两营骑兵白等了?放过这三百日军,咱们是等全部日军前来自投罗网!”

    佐领大人,大哥的语气完全是在调侃性急的小弟嘛。

    延山脸红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嫩,与大哥和杨格相比,差得远了!

    “想明白就好,咱们不是还有猎户营、马队和杨格这些后手吗?把日军预备队逼出来就是胜利!”

    “辄!”真心诚意的,延山向大哥打千作礼。

    一骑快速驰来,马背上的戈什哈高声道:“将军大人有请分统大人!”

    寿山刚刚离开,高地下的日军又有了动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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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汉子介绍:
铁血军人穿越到晚清后的故事。地点:盛京将军辖地,辽阳东路,凤凰城厅与摩天岭之间的细河河谷。备注:温柔乡乃英雄冢,国难当头,休提儿女情长;铁血男儿好汉子,以家国复兴为己任,终成华夏民族之钢铁脊梁。铁汉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汉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汉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