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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     满清异姓王txt下载     满清异姓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辨案情君臣议人事

    刘统勋一说“江南”二字,傅恒便加上了小心,现在听乾隆吩咐,反而并未急于去拿桌上的奏折,而是冲于敏中微微一笑,等他先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之后,这才上前。。

    其实事情简单的很,也明显的很——知府母亲大寿,下属同僚贺礼凑份子,也算人之常情。除了所受贺仪多了些,这才让这件事显得不寻常了起来。

    几位军机大臣都是久历宦海的老人儿,下头官员的猫腻一清二楚,自然明白这样的事情属于那种“民不举官不究”的范畴——都收礼,你不收?显着你清白么?

    不过若说和珅福康安办的错,却又滑稽了——做个寿,便能收八万两纹银?快能抵得上一个中等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了,这不就是**裸的贪污受贿么?值此乾隆帝振奋吏治刷新**之时,这样的把柄被和珅与福康安抓住,那位徐大昌起码政治上的前途已经可以判死刑了,至于能不能活命,还得看乾隆的心思。

    傅恒与于敏中在看折子,乾隆便将目光瞧向刘统勋。

    刘统勋毫不畏惧的与乾隆对视一眼,躬身道:“这事容易分辨。徐大昌以母做寿之名义,行收受贿赂之事实,国法难容,应押赴京城,交三法司审理,明正典刑,以明纲纪!”

    “延清公说的有理,此等大逆不道之徒,不杀难以平民愤,”于敏中眉头微微皱着,将手里的折子轻轻放回炕桌上,叩头道:“至于其余官员,微臣之见,好似不宜牵连过众……”

    “和珅与福康安呢?苏子光折子上说他俩‘小题大做,滋扰地方安宁’,这事你怎么看?”乾隆打断于敏中的话,面无表情的问道。

    于敏中却从乾隆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愤怒,心中暗恼底下人不懂事,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苏子光的折子,说的确实过了些,不过微臣想来,也是一番公心。高制台总督两江以来,治下政治清明,百姓安乐,便是庄有恭巡抚江苏,政务民事上也极有建树,和珅与福康安此举,虽说也是出自公心,不过微臣细细思量,怕也与年轻人立功心切有关。地方的事务,还是应该交与地方官员处理为好,都没通气儿,一举抓了二百多文武官员,地方震动也是有的。此事还是应当稍作惩戒一番,起码不能赏功,不然rì后外放的钦差全都争着插手地方政务,事情就不好办了。”

    乾隆狭长的眼睛扫了于敏中一眼,见其满脸恳切,一时间也无法分辨他的话究竟是出自公心,还是出自私意,便问傅恒道:“chūn和,你怎么说?”

    傅恒是少数几个知道和珅与福康安此次南行真正目的的人,看过折子之后,心中所想几乎与和珅当初的见识无异,虽也暗恨于敏中跳出来为高晋庄有恭说话,却不好当面反驳,微微一笑道:“和珅是我的义子,这事儿也瞒不过大家,福康安更不必提,这事按道理来说我是应当回避的,不过既然主子问到了,奴才便说说奴才的看法。重棠说的有理,和珅与福康安此举确实有些孟浪了,不过奴才所虑的却非是江苏官场之动荡,而是更南边的云贵。刘藻贪权冒功,致使失地伤兵,实则是丧权辱国之举,咱大清的面子其实已经丢了。现下无论派谁署理云贵总督,当务之急,是收复失地,拿回面子。当此战事一触即发之际,其它事物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些。奴才觉得,一切还是应以战事为重,徐大昌的案子不宜多做牵连,那样的话,将会引起朝廷极大的震动。各地督抚,全国官吏也会惶惶不安。如此一来,人人自危,谁还肯去想前线的事?所以,奴才的意思,只诛首恶,其余涉事官员,认罪写折辨,记过处分,吏部记档,若有再犯,严惩不赦!”

    刘统勋钦佩的看了傅恒一眼,躬身道:“chūn和这是老成谋国之言,重棠说的也有道理。微臣觉得,徐大昌罪无可恕乃是定的,倒是那江宁知府乃是要缺,不可一rì无主,还该寻个合适的人,早rì赴缺才是!”

    “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乾隆笑着,狭长的眼睛中,却透着一丝淡淡的玩味之意,一边盘腿坐回炕上,拿起桌上的折子欣然提笔,口中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昭德(高晋的字)与容可(庄有恭的字)御下不严,朕就暂时不追究了。他俩的折子留中不发,将来述职时,朕再与他们好好谈谈。徐大昌就地革职,押赴京城审理,延清,你负责他的案子。至于其余官员们,就依chūn和方才说的办理。”

    说着话他沉吟了一下道:“那个苏子光嘛,就像重棠说的,也算一片公心,不过他身为御史,此折乃是分内之事,就不赏功了,此事吏部记档,待考功之时,再行嘉奖不迟。倒是那江宁知府,你们说说,可有合适人选?”

    其实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还真不放在这些军机大臣的眼里。不过江宁与其它州府不同,乃是先朝国都所在地。自满清入关以来,历任皇dì dū很重视这个地方,两江总督府,江宁织造府,都在江宁。所以,就给这个地方蒙上了一层浓厚的政治sè彩,江宁知府,便也成为了要缺之中的要缺。

    不问可知,徐大昌自然是高氏扶起来的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当面打了高氏的脸。乾隆没有追究高晋的责任,让身为高氏中坚的于敏中长长吁了口气,现在反而不好再争,便稍微往后缩了缩,没有说话。

    他心中明白,方才傅恒没有抓住这个问题深究,无非就是希望换来这个江宁知府的位置,不然两派明争暗斗的这么厉害,他没道理轻易放过这个把柄。现在自己退出竞争,也是无奈之举。

    高层的斗争就是这样,该争的一定要寸步不让,不该争的,也要学会妥协。无论任何派别,都会注意控制斗争的程度,真要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人主也会看不下去——乾隆可不是好欺之主,无论打压哪一派,都不是那一派可以承受的了的。

    傅恒意味深长的看了于敏中一眼,微微一笑,目视乾隆,正要将方才仓促之下想好的人选说出来,不想刘延清却先其一步开了口:“启禀主子,适才在军机处值房,就此事微臣曾与高杞议论一番,听他堪堪而谈,倒是挺有见地……”见乾隆露出鼓励之sè,便将高杞的话大致叙述了一番,末了道:“他来军机处也有rì子了,平rì微臣观其言行,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若趁此机会,将其下放到江宁历练一番……”

    “昭德是他伯父,现在两江总督任上……他的才干是有的,不过让他当这个江宁知府,恐怕有些不妥?”刘统勋大公无私,这是包括乾隆在内所有官员的共识,不过事涉利益,傅恒不得不站出来反驳——高杞真要当了江宁知府,那自己的儿子干儿子冒着得罪很多人风险的行动岂不毫无意义?“这两个小子也是,如此大事,怎么连封信都没有,搞的老子现在如此被动?”

    傅恒的担忧很正常。清廷委派官吏,原则上亲朋好友都不得一地为官,勿论高晋与高杞的关系。

    刘统勋不过是觉得高杞还算有些才干,听乾隆问起继任江宁知府人选,顺口就说了出来,此刻一听傅恒的话,顿时醒悟,暗道差点一不留神陷入两派争斗之中,忙一躬身,冲乾隆道:“chūn和说的是,老臣方才虑事不周……”

    “你也是好意么!”乾隆摆手制止了刘统勋后边的话,神目如电,在傅恒与于敏中的身上扫视了两圈,看的两人都将脑袋低了下去,这才淡淡的道:“‘唯才是举,任人唯贤’,昭德其人,朕还是了解的,‘厚乎德行,辨乎言谈,博乎道术’这样的标准用在他的身上并不为过。你们说的那高杞,朕也见过,很温润的一个人,与乃父不同,倒与chūn和的气质相类,朕瞧着也不错。用人不疑,就是他,稍等将他叫进来见朕。”

    说完见众人愣着看自己,他便展颜一笑,伸开胳膊舒展了一下筋骨,“打从早起就看折子议事,真是乏透了。你们都跪安,朕去御花园松泛松泛筋骨。对了,马上就是元宵节,老佛爷有懿旨,要率所有二品以上命妇随她到大佛寺进香,先跟你们说一声通通气。”见几位军机大臣面上变sè,不由扑哧一笑道:

    “看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样子,不就是个佛嘛,一说到这个,真有点众叛亲离的味道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朕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儒学大师,汉学高手,对这档子事不信,所以朕并不强求你们如何如何嘛!朕也不信佛,不过老佛爷信,‘百行孝为先,’朕这个做儿子的,当得奉承一二。”

    三位大臣一听都笑了,包括刘统勋,都翘了翘嘴角,道:“万岁爷至孝,天下皆知。此行必定感动上苍,保佑我大清万载平安!”

    傅恒心下不安,凑趣儿笑道:“延清公说的是,反正老佛爷想把功德做大些,不若这样,到时候主子爷领上咱们上书房军机处的大臣们,一起陪着老佛爷上香,准保哄的老佛爷开心!”

    “说的好,”乾隆眼中火花一闪,接着朗声大笑道:“到时候将亲王宗室们也叫上,咱们君臣一心,好好逢迎老佛爷一次。过了元宵,又该忙chūn耕,难得闲暇功夫了。就这么决定,到时候谁也别想请假。”

    于敏中和刘统勋都是汉人,信奉儒学,对佛家之事毫无兴趣。此刻见傅恒如此巴结,心里跟吃了个苍蝇般腻歪。只是乾隆兴致正高,也不好反驳,只得躬身应是。

    乾隆今天居然没留傅恒,大家一起出了养心殿,刘统勋自去军机处值班不提。两人一同出了永巷,来至等待的轿子前,互相抱了抱拳,上了各自的轿子。

    “去高大人府上!”于敏中面sèyīn沉的坐在轿子中低声吩咐。

    “回府!”傅恒的面sè同样yīn沉,低声吩咐一句。

    轿夫们抗起轿子,一前一后,逶迤出了宫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心结夫妻话家常

    早就过了冬至,rì头越来越长。。正冬里,傅恒回家都是披着星星戴着月亮,今rì到家,rì头还没落山。门正上老王头一见傅恒的轿子,早就颠颠的抢了过来,压轿杆,掀轿帘,伸手扶住傅恒下轿。

    乾隆安排高杞出任江宁知府这件事,如同一枚芒刺扎在傅恒的心口,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是味道,一路上想了好久,也猜不透乾隆此举的意思。下了轿子,也无心跟老王头打哈哈,直接便问:“家里没什么事?夫人呢?”

    老王头也看出自家老爷神sè不善,心道莫非老爷又在万岁爷那边吃了挂落?想起坊间关于傅恒失势的传言,不禁暗自忧心,只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躬身跟在傅恒后边道:“家里没事,对了,善宝大爷来信儿了,后晌才送回来的,鼓鼓囊囊一个大信封……听chūn杏说,今儿个夫人午休起的迟,现在没准正在看信……”

    “嗯,”傅恒微微点头,一边吩咐老王头不必跟着,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少许,过了二门,不多时便到了海棠苑。

    自从将chūn梅送与和珅之后,海棠苑的丫鬟们以chūn杏为首。傅恒进院儿时,她正好从屋里出来,迎面见是傅恒,连忙蹲下身子行礼。

    傅恒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悄悄推门行了进去,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顿时再穿不住衣服,在两个小丫鬟的伺候下脱去厚重的大氅,换了请便的布鞋,这才进了里屋。

    屋子里静悄悄的,案几屏风,并水磨石地面都是一尘不染。床头矮几之上,小巧的景泰蓝香炉内燃烧着熏香,青烟袅袅,暗香扑鼻。

    棠儿身上只穿一件素白sè碎花袍子,赤着雪白的玉足,蜷缩在窗户前的躺椅上,面带微笑,手中拿着一摞厚厚的白纸,正自看的津津有味。纱袍太透,内里红sè的小衣从外边看的清清楚楚,连她玲珑的曲线都若隐若现,加之身子蜷缩,袍子褪了上去,将其圆滚光滑洁白的**裸露在外,整个人看起来诱人至极。

    傅恒平rì忙于政务,三五rì也未必来这海棠苑一遭,今儿猛然一见如此诱人chūn景,顿时怔了一下,往前迈的步子也停了下来,斜靠在门口,静静的打量棠儿。

    只见棠儿乌黑顺滑的秀发瀑布一般散着,由于侧着身,看不到身前的美景,只能看到她颈白似雪肤若凝脂,后背柔美顺滑的曲线,在经历腰部的低洼之后猛然一个高耸,勾勒出一个浑圆饱满的翘,臀。夕阳斜坠,昏黄的光线洒在她的身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

    “咯咯咯……”突然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傅恒但觉胯下一热,小腹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一个箭步扑了过去。

    棠儿其实早就知道傅恒到了,只是当回头看到他胯下顶着帐篷面目通红的闯过来时,还是心中一惊,接着便是一阵欣喜,稿子也不看了,微微闭上双目,等待着傅恒的到来。

    也就一瞬,她只觉一阵强烈的男子气息扑至近前,不及反应,便觉胸前微微一痛,夹杂着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嘴巴一热,一条灵活的舌头已经从唇齿间钻了进来,连忙舒展舌头迎了上去,同时感觉胯下牝户内麻痒难耐,汩汩有热气冒出,不禁“嘤咛”一声,稿子散落一地,素手轻舒,已经抓住了傅恒胯下的坚硬,轻轻套,弄两下,雪白的双腿缠住了傅恒,然后便觉身子一轻,已经被傅恒抱了起来。

    “老爷,有人……”

    “别管他,不会有人……”傅恒含糊的应和着,将棠儿抱到了床上,匆忙去脱自己的衣裤。

    牙床上,棠儿玉体横陈,素白的袍子半遮半掩,屈着雪白的大腿,胯下黑丝隐约可见,星眸朦胧,如chūn水般腻人,斜睨着呼呼喘气的傅恒。适才那一阵激烈的拥吻,两人似乎都用尽了力气。

    棠儿雪白的酥胸也在上下起伏,小衣之下,两颗豆儿早已傲然挺立,心里砰砰乱跳,充斥着一股久违的甜蜜感觉,下体却空虚至极,牝户中湿哒哒的,chūn水汩汩而流,看傅恒的动作都显得笨拙起来。

    傅恒终于甩开束缚,豹子一般扑在棠儿软乎乎的身上,一手抓胸,另外一只手伸往棠儿胯下,发现居然毫无遮挡的便摸在了湿润的缝隙之处,更不怠慢,抓着自己的硬挺便往缝隙间塞去,只是脑海中猛的掠过一道身影,然后就感觉菊门一紧,硬的如铁棍一般的话儿顿时软了下去。不禁喟叹一声,颓然软趴在棠儿的身上。

    见此情景,棠儿内心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像被人浇上了一大桶冷水,俏脸顿时一冷。只是在看到傅恒闭眼攒眉,神sè痛苦的样子时,不由心中一软,微微叹息,伸手缓缓的摸上傅恒依旧英俊的面庞,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棠儿……我……苦了你了……”

    “老爷,别说了!”棠儿伸手按在傅恒的嘴上,喃喃的说道:“你每天忙于公事,又宫里宫外的伺候,我看书上说,男人压力大了,下边就……该歇了还是要歇歇。”

    棠儿如此体贴,惹得傅恒愈加心中怜惜。蓦然想起造成今rì景况的那人,更是恼恨,又想起乾隆诡异的人事安排,心中愈加烦躁,忍不住叹息一声。

    “怎么了?”棠儿很少见傅恒如此消沉,忍不住问道。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姐姐驾鹤西游,也快二十年了?这些年,我从一个小小的侍卫,到现在位极人臣,主子爷对咱们富察氏也算不薄了。盛极而衰,这是自然规律,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啊……”

    “老爷,”棠儿一惊,自床上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你这话,妾身听着瘆的慌……坊间的传言,莫非是真的?”

    自从乾隆决定用杨应琚为云贵总督起,坊间便有小道消息,说什么“傅恒得罪了万岁爷,失宠了,”“傅恒跟后宫某某有说不清的关系,万岁本来要抄富察家的,只是傅恒为相多年,根深蒂固,现在要徐徐图之,”等等等等,甚或有比这更不堪的猜测。

    这些傅恒虽未亲耳听说,自然有人传到他的耳朵。起初不过是会然一笑而已,毕竟自从发迹伊始,他便明白自己身份的尴尬,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做事谨小慎微,待人谦逊有礼,从不肯摆国舅爷军机大臣的架子,就算对待政敌,也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多过于强硬态度。对待上边更不必提,忠心耿耿,勤劳王事,乾隆没理由疏远他。

    可是今天的事情,让他有些摸不准乾隆的心思了——他明知道高氏与富察氏乃是死对头,也知道和珅福康安此次南行的目的,为什么偏偏还要将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送给高家呢?

    也是穷极无策,又见棠儿担忧,他便将宫中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讲述给棠儿听,说罢见棠儿面露沉思之sè,不禁问道:“你说说,主子爷这不是诚心给我上眼药吗?本来高晋庄有恭就是他们高系人马,段成功更是个地头蛇般的人物,现在再把高杞派过去,和珅跟福康安这钦差还怎么做事?”

    “老爷,你也别抱怨了,”棠儿的神sè已经舒展了开来,淡淡的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他俩都还年轻,受点挫折是好事,保不齐万岁爷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至于你所担忧的,妾身觉得好像有些杞人忧天了。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么个人事安排,就值当你如此忧心忡忡?最近万岁爷带你如何?”

    “一如既往,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傅恒下意识的答道。

    “那不就得了,即没有特别的亲近,又未明显的疏远,一切如旧嘛!事出反常才是妖呢。” 棠儿微微一笑,如同鲜花怒放。

    傅恒看着棠儿笑颜如花,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心中一晒,顿时轻松了下来,呵呵笑道:“看来我这是关心则乱了……对了,听老王头说和珅来信了,写的啥?”

    “不说我都忘了,”棠儿一怔,匆忙起身下床,从躺椅边儿上翻出一封信来递给傅恒,“内里夹着,指名让你看的。”

    “哦,”傅恒将信封接过来,并未马上打开看,而是扫了一眼地上写满小字儿的纸张,疑惑的问道:“这是……?”然后不等棠儿回答,面露喜sè,猜测着道:“莫非是芹圃先生……?”

    “老爷就是聪明!”棠儿冲傅恒竖了竖大拇指,微微一笑,如同小姑娘一般,接着又道:“不过,这些可不都是芹圃先生写的稿子,倒有大部分是善宝写的,也是一本书,名字叫做《神雕侠侣》,老爷来的时候,妾身正看的有趣呢。”

    “哦?他还有如此才情?他才十六岁?”傅恒知道棠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乃是数得着的才女,也明白小说跟做时文不同,没有丰富的阅历,根本写不,是以见棠儿表情不似作伪,不禁对那《神雕侠侣》产生了一丝兴趣。

    “是啊,我也奇怪呢,看他行文叙事,笔锋老到,不像十六岁的孩子,倒像个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中年人……有空你也看看。”

    “嗯,”傅恒点了点头,打开信看去,正是和珅那一笔端正隽永的小楷,会然一笑,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发现果然是说的江宁之事,看到后边,说的却是当时的情况,以及和珅的处理对策,不禁放慢了速度,边看边琢磨。及至看完,不禁目露jīng光,抚掌大笑道:“好棠儿,你收的好义子,比起看人的眼光,为夫不如你多矣!”

    “那是自然,不看看我是谁的媳妇儿么!”棠儿也没问心中的内容,一副自信满满,理所应当的样子。

    傅恒也很开心,放下信边穿衣服边道:“一会儿着人将芹圃的稿子抄一份儿给和亲王送过去,他问过好几次了的……”

    “你这是……?”

    “我去延清府上走一遭……”傅恒说着,已经穿好了衣服,将信揣到自己怀里,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晚饭别等我了!”

    “你不回来吃了?正好,这儿还有一封善宝写给他额娘的信,我也去他家走一趟,今晚便不回来了!”

    自从认下和珅为义子之后,两家走的越来越近,尤其是和珅与福康安去了江南之后,棠儿经常去和珅府上过夜。傅恒知道自己在那方面的短处,心说漫漫长夜有人陪着棠儿也不错,便也由她去,从来不管。是以闻听此言不以为异,点头“嗯”了一声道:“前头杨瑞(台湾镇总兵)送过来的福橘给他家送两筐去,这季节,这东西还算个稀罕物儿!”

    “还用老爷吩咐?你什么时候cāo心起这种事了?快走你的!”棠儿娇笑着推傅恒。傅恒一笑,拧身出了门,却未发现,在棠儿的眸子深处隐藏着的一丝淡淡忧虑……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赛雪儿夜半寻善宝

    福康安一直留在江宁善后。。既然亮明了钦差身份,苏州这边排的上字号的官员大都去了江宁“恭请圣安”,就连尤拔士和范清洪都不敢怠慢。南宫子墨听从和珅的吩咐,每rì里除了忙乎生花墨染的事情,剩下的就是走访各大商户。在这件事情上,范晓彤是帮了不少忙的,她代表范家经商有几年了,苏州这边常来往的,地头熟,人面广,好多巨商富贾都是她领着子墨去拜访。

    卿靖也在苏州最繁华的地带盘了间铺子,不但卖生花墨染,还把一元茶馆也开了过来,每rì里忙忙碌碌,几乎都看不到她的影子。

    就连岚希,也如愿得了柳瑞的休书,过去给卿靖帮忙。所有人都有事做,只把和珅闲了下来。

    和珅也乐得清闲,每rì里带着chūn梅范雯雯和小招弟游山玩水,不出门的时候就憋在屋里写《神雕侠侣》,rì子过的倒也惬意。

    不过这都是表面现象,是做给外人看的,只有和珅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有多么着急:自从杀了洞玄子以后,天圆教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也没收到过端木兄弟的信儿,不知道他们弟兄在海匪那边过的如何。和珅明明知道段成功联络天圆教,勾结海匪,贩卖鸦片,必有异样心思,居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更让和珅郁闷的是,自从那夜之后,赛雪儿仿佛失踪了一般,他去了几次百花楼,居然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加之距离十五越来越近,范雯雯不时的催促他赶紧替范晓彤想办法,搞的他更是焦虑难安。

    这一rìchūn梅被卿靖派人叫去一元茶馆,至晚未归。吃过晚饭,和珅哄着范雯雯讲了会儿故事,将其撵回自己房里睡觉后,又挑灯写了会子《神雕侠侣》,心中没能安静下来,反而愈加焦虑。索xìng扔了笔上床,却是毫无困意,睁着眼在床上烙饼一般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忽听房顶咔一声轻微的脆响,接着便听窗户外边有轻微的响动,心中顿时一紧,一把将枕头下的火铳抽了出来,悄悄起身,目光炯炯的盯着窗户,暗暗猜测着窗外之人的身份。

    已近十五,月光似水,洒在窗外站立的人身上,投映在窗户,身影显得十分清晰。来人侧着身,胸前高高隆起,是个女子,耳朵凑在窗户上,仿佛在听着什么。

    绝对不可能是chūn梅!和珅心中一动,猛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熟悉香味儿,紧绷着的肌肉顿时放松了下来,微微一笑,轻声冲窗外道:“来就来了,外边站着不冷么?窗户没关,自己进来!”

    便听窗外扑哧一声轻笑,赛雪儿的声音传了进来:“这早晚了少主还不歇着,莫非是您那俏丫鬟不在,孤枕难眠么?”随着声音,窗户咯吱一响,赛雪儿一身白衣似雪,已经穿窗而入,俏生生的站在了和珅床头不足三尺的地方。

    “这不是知道你要来,等你么!”和珅打着哈哈,顺手将火铳丢在床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过来,挨我坐着,让我抱抱,看看这些rì子没见你瘦了没有!”

    赛雪儿想不到和珅居然如此轻薄,忆起那夜缠绵,面上一热,啐了一口笑道:“少主就会拿我戏耍……说正经事,今晚我来,是有要事禀报少主知道的……”

    “哦?”听赛雪儿口气严肃起来,和珅却不以为异,依旧漫不经心的问道:“要事?不会是你们那居士要见我?”

    听和珅依旧不忘风雅居士,赛雪儿哭笑不得道:“少主你就别难为妾身了,今rì找你,是真的有正经事的——京城传来消息了,江宁知府徐大昌押赴京城问罪,新任江宁知府你猜是谁?”

    “是谁?”自己还没得着消息,百花楼居然先就得了信儿,和珅不禁悚然动容,正sè问道,同时心中暗想:赛雪儿黑灯瞎火的巴巴儿过来给老子传递消息,可见江宁知府的新任人选定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应该和老子有关系才是。会是谁呢?此位置重要无比,傅恒一定会借此机会抓在手里?

    如今江苏上下铁板一块,任凭和珅聪明,也是束手无策,已经成了僵持之局。 若能把江宁知府抓在手里,倒不失为一个打破僵局的好方法。所以他看着赛雪儿的目光,就显得热切了起来。

    “这人少主认识,”赛雪儿嘻嘻一笑道,“还是您的好朋友呢……”

    和珅心念电转,一个名字毫无预兆的跳上脑海,冲口道:“高杞,高孟蟾?”

    这下轮到赛雪儿愣了,由于带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脸sè,不过她如水的眸子中却波光流动,讶然问道:“您怎么猜出来的?少主,您这也太聪明了,妾身还琢磨着卖个关子呢……”

    和珅没有理会赛雪儿的恭维,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高晋的侄子么?乾隆怎么会把他派来当江宁知府呢?

    帝王心术果然难以猜测。一贯的顺风顺水,已经让和珅放松了jǐng惕,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巴结上富察氏,结交和亲王,甚或得到乾隆好感,这些东西都是虚妄。自己的一切还是掌握在乾隆一念之间,高兴了,可以给自己加官进爵,一旦哪一rì恼了,要自己的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钦差大臣,满洲都统,右都副御史,所有的荣耀在高高在上的那位眼中狗屁都不是。

    “眼前不就是么?老家伙当初谆谆嘱咐老子过来替他查这个段成功,亏得老子还一门心思任劳任怨想尽办法的给他卖命。现在明知道老子困难,还把高杞派了过来,这不是诚心难为老子么?”和珅愤愤不平的想着,开始自我检讨,暗暗思量:“我这么费尽心力的帮着乾隆,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赛雪儿却不知道和珅心中想些什么,见他沉默,还以为他在担忧,不禁上前一步,挨着他坐下,温言劝慰道:“少主您也莫要过于担忧,居士说了,万岁爷此举,还是打磨您的心思居多——不是连节制军马的权利都给了您么,如此大的权柄全部交在您的身上,可见万岁对您还是信重的,也是真心想要看看您的才能。至于那高杞,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将他放到这个位置上,恐怕也想让您俩比较一番。这对您来说,是一次考验,却也是一次巨大的机遇——如此困难的景况之下,尚能完成大事,rì后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居士让我嘱咐您,莫要心急,徐徐图之,天圆教组织严密,如今转入地下,一时间很难找到突破口,劝您将视线多关注下海匪一方……”

    “海匪?”和珅苦笑一声,猜不出为何自己的事情那个居士全部知道,心中的好奇更盛,不过知道赛雪儿口紧,也不想多费唇舌,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想跟海匪那边联系上呢,可是那端木兄弟跟着宋三出去也有些rì子了,石沉大海一般,如今大海茫茫,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我的事你们看起来都知道,端木兄弟一定也知道?”

    赛雪儿点了点头道:“知道,端木二杰嘛,鼎鼎有名的大英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说着一笑道:“这两人乃是江湖中数的着的高手,江湖阅历丰富,少主不必为他们二人担忧,想来得着机会,他们定会与您联络。对了少主,还有事要告诉你,居士说了,你是百花楼的少主,有些事就不必瞒着你:百花楼兴建之初,便是为了收集情报传递消息之用,速度要比朝廷的驿站快的多,以后你若有什么紧急的消息想传回京城,可以交给属下。”

    对此和珅早有猜测,闻言并不吃惊,心说现在还摸不清你们为什么帮助老子,也不知道幕后主使,一些不打紧的消息交给你们无妨,重要的消息给了你们,保不齐老子被卖了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不禁感叹如今传递信息的落后,心中猛然升起一个念头:手机电话的不敢想了,能够将发报机做出来也不错。到时候建立一套迅速而又严密的情报传递系统,绝对是好处多多。

    不过和珅上学时以文科为主,知道电报机的原理,只是要让他做出一个电报机来,却难为他了。所以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脑海间一闪而过,并未细细思考,而是问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是谁要杀我了?”

    知府衙门确实在大张旗鼓的查案,搞的苏州城风声鹤唳鸡犬不宁,不过一点结果都没有,和珅前几次去百花楼就是想找赛雪儿问问这个问题,现在终于再次碰见,当然不会放过。

    “少主,这事早就想跟您说了,前次您……”赛雪儿说着话媚眼如丝扫了和珅一眼,“妾身一时……居然忘记了说。其实也没什大不了的,那晚就算我不出现,他们也不会动你,不过是做做样子。想激我献身罢!”

    “哦?”和珅一怔,“看样子你果然知道他们是谁,莫不成,是你们百花楼的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舒教主鬼话慰同知

    “不是,”赛雪儿微摇螓首,直接了当的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孔传炣的人。。”说着话见和珅疑惑,又道:“据我手下眼线回报,那些人明里效忠孔传炣,暗地里却跟庄有恭有联系……”

    “庄有恭……?”和珅灵光乍现,沉吟道:“那晚我被截杀,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嫁祸之局。在这之前,我最怀疑的人便是段成功指使……如果你说的全部属实,那么,设局之人对我的身份应该很清楚,而且,也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猜到我的身份不难,只是,庄有恭不是高氏一派么?如此……难道他们决定弃车保帅?”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赛雪儿停顿一下,目视和珅肃然道:“居士让我提醒您一句:令皇贵妃手里掌握了很多力量,高氏虽然势大,不过是其中一支而已。”

    和珅一怔。一直以来,他都把令皇贵妃和高氏等同起来,如今一听赛雪儿此话,脑海中如同闪过一道闪电,顿时劈开了云雾,好多以前索然难解的事情都变的清晰起来。

    “你先走,有些事我要好好想想!”

    和珅突然下了逐客令,赛雪儿觉得有些淡淡的失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点点头,飘然而去。

    闻着室内残余的淡淡香味,和珅微微一叹,猛然想起卿靖,心说这回高杞来江宁,她要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十分开心?

    一元茶馆二楼,卿靖静静的倚在栏杆之上,微仰螓首,望着天边一轮似圆非圆的明月呆呆的出神。

    大街上早就没了行人,除了远处偶尔犬吠一阵,更鼓声声以外,天地间陷入一片静寂之中。月华似水,明月下,卿靖平rì总是高高挽起的乌发散了下来,遮住了雪白的脖颈,随风飘洒,翩然若仙。

    望着月光下落寞的卿靖,chūn梅不禁微微轻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挨着她倚在栏杆上问道:“这么晚了不睡,想什么呢?”

    卿靖没有动,依旧望着天空的圆月,淡淡的道:“你知道苏东坡的一首词叫《水调歌头·中秋》的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chūn梅听了半晌不语,良久才道:“你的心乱了,是为了我家少爷么?你想说的不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罢!”

    被chūn梅戳破了心事,卿靖却并不慌乱,叹息一声道:“是又如何呢?你比你家少爷大了一轮有余?还不是爱到连命都不要?善宝的魅力,不是一般的女人可以阻挡的,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只是……我残花败柳之躯,梦婵却待我不薄,我……”猛然想起那夜的欢愉,她的心里不由一痛,暗道:“这些rì子他都没来找过我,看来是真的不知道那夜的事情。算了,既然早就决定放弃,何必为了那次不明不白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你离开京城这么久了,那高杞可曾给你来过只字片语?”chūn梅不知道卿靖想些什么,只是看到月光下她蹙着眉头的样子十分痛苦,忍不住道:“我看你对他感激之情多过爱慕……女人不容易,你更不容易,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年龄不是问题,你没发现,少爷好像对成熟的女人有种别样的偏好么?”比如夫人,比如我,比如你。这话只在chūn梅的脑海中晃悠,却未说出口。

    “算了,这样就挺好!”卿靖淡淡的道,只是嘴角那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泄露了她全部的心事。

    “你会后悔的!”chūn梅悠然道。

    会后悔吗?想到从此以后和珅再无交集,卿靖的心好像突然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大力的呼吸了几口,这才稍稍缓解下来:“也许会!”她语气落寞,淡淡的道:“我和他不可能的,相濡以沫,何如相忘于江湖。这样对我对他都好,”顿了一下,仿佛为了坚定信念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都好!”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段司马府涉园之内,段成功的书房外是片空场,场周围遍植梅树,花开正艳,冷香沁人肺腑。花树环抱着一片池塘,修了一条九曲长桥直通池塘中的水榭。水榭雕梁画栋,有三五丈见方,榭中歌舞,无论空场,还是坐在书房里都能看的见听的清。

    段成功背着手,绕着池塘走了许久,突然停住脚步,长长吁了口气,冲身后一直跟着的杨希凡道:“就在这里坐坐。”

    杨希凡连忙用袖子拂了拂石桌前的石鼓,待段成功坐定,这才撩起袍角坐在他的对面。良久,杨希凡问道:“姐夫,今晚你叫我过来,不言不语光是绕着池塘转,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去扬州的人已经回来了,咱们猜的不错。”段成功缓缓说道,声音仿似来自九幽地狱,冷森森,透着寒气。

    “真是冲咱们来的么?”杨希凡忽然觉得屁股下的石鼓分外冰凉,一股寒意透体而来,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嗯,”段成功点了点头,“我心神不宁,”说着话他望着月光下微微晃动,波光粼粼的池塘说道:“总觉得咱们做的那些事像是火中取栗,太玄乎了,一个不留神,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无量天尊!”一个声音忽然从岸边传来,循声望去,便见一人大鸟般自岸边飞掠而至,少顷便站到了水榭zhōng yāng。借着水榭四角挂的冬瓜灯瞧的清爽,只见来人羽服道冠,脚下芒鞋白袜一尘不染,浑身上下透着股出尘的气质。

    段成功和杨希凡已经从石鼓上站了起来,望着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瞧不出真实年龄的人,对视一眼,同时躬身,段成功道:“不知教主法驾降临,弟子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来人正是天圆教教主舒敬。天圆教创始人乃是浙江兰溪人舒思砚,此人天纵英姿,奈何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云游天下,偶遇一破落僧人,言其根骨奇佳,与佛家有缘,乃密授仙术,却是道家之法。功成之rì,僧人飘然远去。其时正值顺治刚刚入关,天下久经战乱,民不聊生,舒思砚遂借仙法,自称弥勒下凡,为天圆教主,开香立柜,广收信徒。

    舒思砚有四大门徒,名俞松恩,黄天亮,颜灵心,张扬云。自其死后,天圆教分为四支,其余三支改换门庭,先后伏法。黄天亮挟舒思砚之孙舒敬流入松江,不思悔改,继续开坛授法。

    乾隆二十七年,两江总督尹继善在松江府拿获天圆教骨干徐军与杨维中,顺藤摸瓜,大破天圆教,除教主舒敬,护教尊者事先得到消息逃跑以外,余者尽皆捉拿归案。

    黄天亮便是洞玄子,与舒敬躲到了海外,居然结识了海匪宋三,利用仙法折服了他后,偶然下得到了鸦片。两人如获至宝,恰此时尹继善已经离任,天圆教的事情已经淡了下去,便带着鸦片重新回到了内陆,准备重整旗鼓,从新开张。

    他们的举动得到了某位神秘人物的重视,在他的支持下,新生的天圆教如滚雪球般,很快发展壮大起来。

    段成功便是那位神秘人介绍认识的,天圆教的发展,离不开段成功的支持。舒敬暗暗猜测,那位神秘人士定然是官场中人,目的如何,昭然若揭,却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当然,这个问题并不重要。舒敬是聪明人,这从他表面上依赖洞玄子,暗地里却培植自己的亲信,并且成功的瞒过洞玄子就能看出来。他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傀儡教主。

    轻轻一摆佛尘,舒敬旁若无人的坐在石鼓之上。他是深沉人,看一眼段成功,半晌才道:“方才听居士说心中不宁,可曾知道《传灯录》么?昔rì慧可求法达摩,祖师看出慧可俗尘难断,不愿收其为徒,便说:‘除非天降红雪,方可收汝为徒。’慧可立于雪中,忽然挥刀断臂,鲜血染红了白雪,终于如愿。这是何等刚绝之心?不过他终究看不透尘世,一rì忽然对祖师道,‘和尚,吾心不安!’祖师道:‘汝心何在?来,吾为汝安之!”

    舒敬讲的这段故事,段成功和杨希凡都听过,此刻听了,却像醍醐灌顶一般发人深思。杨希凡不禁说道:“教主道学深厚,弟子佩服!”

    “我是在用我的心讲的。”舒敬淡淡道,目视着段成功,轻声道:“居士,汝心为何不宁,吾愿效法昔rì达摩祖师,为汝安之!”

    “既然教主问了,我也不愿遮掩,实话说,其实你我皆是别人手中扯线的木偶,命运根本就没掌握在自己手中——咱们做的,一宗宗,一件件,真要翻腾出来,每一条都是抄家灭族之祸,‘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长此以往,我真的怕……”顿了一下,叹息一声继续道:“真到了那时候,上边的人是没事的,倒霉的只能是咱们啊!”

    “你是在担心那个钦差大臣?”舒敬微微一笑,“一个小毛孩子而已,查不出什么则罢,真到万不得已,杀了也就是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计谋双方结同盟

    听舒敬将杀人说的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饶是段成功久经阵仗,也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嗫喏着道:“杀钦差?古往今来,可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情。。真要做了,可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天下虽大,恐怕没有你我容身之地。”

    杨希凡却并不慌乱,眼sè如刀,眨也不眨的盯着舒敬,一字一顿的问道:“教主莫非有万全之策?还望不吝赐教一二。”

    舒敬嘻的一笑,出尘的气质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股子惫懒之气,yīn声道:“赐教不敢当,既然今夜把话说透了,就像段居士说的,也别藏着掖着。当初那人将我介绍给两位认识,无非是看重了我手里掌握的仙人膏,可以用来控制官员而已……那位的目的不问可知,定是有些难言之隐,里边的猫腻,你们知道,我也知道。这是杀头的买卖,成了,好处说之不尽,万一不成,今儿个我也给你们交个实底儿,海匪宋三对我敬若神明,这些年挣的银子都给了他,如今那钓鱼岛已经初具规模,万一……大不了咱们一起出海,凭着这些年捞的银子,做个富家翁恐怕还不是什么难事!”

    段成功与杨希凡对视一眼,将舒敬的话在心中翻来倒去的过了一遍,仍旧猜不出来对方为何突然将遮掩的神秘面纱一下掀开。杨希凡却灵光乍现,开口道:“教主,莫非你也怕成为弃子不成?”

    “弃子”二字落在段成功的耳朵里,让他顿时醒悟过来,也不再装样子,掀袍角挨着舒敬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见他先是一怔,忽然呵呵一笑,答非所问道:

    “云贵边境刘藻贪权冒功,已被今上撤职查办,新任总督是谁据说已经定了,乃是陕甘总督杨应琚,这人你们比我要清楚。战事一触即发,到时候,他那个云贵总督,估计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兵马大元帅’”话锋忽的一转,冷森森的道:

    “自从认识伊始,我卖给你们的仙人膏也不在少数,靠着此物,你们也控制拉拢了不少官员,那个批验所大使就是你们的人?两淮预提盐引,这两年你们也捞了不少,别否认,这事瞒不过我,自然也瞒不过那位。为何那位放任不管?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事情不点透有不点透的好处。但是要一点都不透,各自为战,到时候无论结局如何,恐怕你我都逃不过一死——那位事败,咱们是顶缸之人。事成,咱们知道这么多,也不会让你我活命——咱们其实已经上了贼船,说句不好听的,乃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话说到这里嘎然而至,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偶尔一阵冷风吹过,南瓜灯内的烛火便是一阵晃动,明暗不定,如同荒坟般,森然可怖。

    杨希凡突然哈哈大笑道:“教主,你是不是经书念多了?我姐夫堂堂五品同知,又是令皇贵妃的救命恩人,你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邪教教主罢了,说是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这话未免有些过于高抬自己了?信不信,只要我现在一句话,马上就能将你绑了,到时候送到和珅手里,估计他会很感激我们!”

    “你不会这么做的!”舒敬毫不慌乱,满不在乎的道:“因为你们已经看出来了,现在你们的处境与弃子无异——那位的身份我一直猜不出来是谁,其实知道不知道也无妨, 总跑不出令皇贵妃一脉,你们的富贵是他们给的,想要收回,就像方才你说的,‘一句话’而已。不是弃子,为何钦差出京,上头没有一点信息?不是弃子,为何擒拿尤拔士的事情居然不让你们插手?不是弃子,为何出现刺杀和珅的事情?好好想想,人家现在巴不得和珅查到你们头上呢。对他们来说,你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再不寻找对策,那徐大昌就是你们的榜样。”

    “你是说那徐大昌……?”段成功一怔,噌的从石鼓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到舒敬旁边一躬到底,诚恳的道:“教主别跟希凡一般见识,您今rì前来,定有良策教我,还望您不吝告之,助我度过今rì难关。”

    杨希凡也在旁边道歉。舒敬心中暗自得意,起身也冲段成功打个稽首笑道:“段兄客气了,今后也别‘教主教主’的叫了,都是糊弄人,若蒙不弃,叫我名字就是……如今你我局势,实在已经到了悬崖之畔,鬼门之前,一个不慎,毁家灭族之祸接踵便至。”说着一停,皱了皱眉头接着道:

    “和珅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当初洞玄子曾经收他们为徒,自扬州下船,至今不见动静,连他的徒弟虚真都不见踪影,我估摸着,洞玄子定是遭了不测——和珅身边的那个侍女,乃是昔rì玉兰老母一派,功夫诡异的很,就是我对上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我已经去过三清观,那里明里无人,实则暗中有官兵窥视,以此推断,估计和珅已经得到了你们跟洞玄子交易的证据,光这一条,真要告到今上那里,都够你们喝一壶的……”

    “尊者真的死了?”段成功与杨希凡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神sè中读到了惊恐之意。

    “**不离十。”舒敬yīn声说道,接着森然一笑,灯光下瞧着他的牙齿分外雪白:“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顶多也就是账目,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奈何不了你们。现在最可怕的是上边放弃你们,嗯,也包括我。只要上边不放弃,上下一齐遮掩,一个小小的钦差大臣还翻不出什么波澜。”

    “可是如今的情形,上边好像已经决定放弃咱们了……除非……”杨希凡yù言又止。

    “除非什么?”段成功历来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聪明胆大,闻言不禁问道。舒敬也看了过来,想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除非让他们投鼠忌器!”杨希凡咬着牙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

    “投鼠忌器?”段成功沉吟着重复了一句,猛然眼前一亮,却听舒敬在旁边说道:“希凡说的不错,要捏着他们的把柄。咱们都是小人物,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他们不行,他们是大人物,基业都在大清,真要闹的鱼死网破的地步,就该他们怕了!”

    段成功隐隐有些明悟,却还有些糊涂,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道:“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怎么个威胁法呢?人家不是傻子,真正的把柄不会留给咱们……”我心里倒是有个天大的秘密,可是这件事根本就不敢宣之于口,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啊!后半段话段成功没说,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背后发寒,浑身直冒冷气。

    舒敬没有心情猜测段成功的想法,冷冷的道:“打蛇打七寸,他们越是怕什么咱们就越是要做什么……”说着yīn森森一笑道:“你们猜他们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杨希凡顺着舒敬的思路闭目沉思,少顷,突然睁开眼睛,jīng光四shè,定定的道:“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怕,估计巴不得和珅早早抓到咱们的证据,然后一推二六五……咱们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意!姐夫,这两rì.你多接触接触那个尤拔士,他是刘统勋的人……”

    “这还不够,”舒敬插口道:“上次安排刺杀和珅的事不是你们做的?哼,嫁祸之局,咱们就来个反客为主,再次刺杀和珅一次……”

    “为什么?”段成功与杨希凡异口同声的问道。

    “方才你们也说了,古往今来还没有刺杀钦差的案子,和珅真要死了,这事就惊动了天子,真派刘统勋下来,哼,那家伙老而弥坚,又刚正无私,到时候什么火也别想包住。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可是那样的话,咱们也在大清待不住了!”段成功道,心说你是可以一走了之,老子的一切可是都在苏州呢!

    “谁让你杀死了,只是要告诉他们,逼急了咱们,什么事都办的出来。”舒敬道,心中对段成功充满了鄙视,暗道你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巴结上了令皇贵妃,就这点出息,还真不如你那小舅子呢。

    “我明白了!”段成功恍然大悟道:“敲山震虎,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从乱局中求得一线生机,是这么个意思?”

    “不错!”舒敬起身在水榭中踱步,一脚将榭中一粒小石子踢入水中,噗通一声微响,溅起一片涟漪,“今晚的话题就说到这里,有些事,咱们宁可不做,要做,就做的干净利索,不能迟疑,如今局势危急,这是我们做事的宗旨。钦差来江南,你当只有咱们害怕吗?不是,他们比咱们更害怕,即怕查到什么,更怕钦差出事,能够什么事都不发生,平平安安的度过,是咱们都想要看到的。”

    “说的没错,”杨希凡冷笑道:“刺杀和珅的事情,咱们要尽快安排——都不是傻子,有些事不用说的清楚,‘润物细无声’,事情出了,他们也就看清楚了咱们的心。闷头做事,他们只会拿咱们当傻子,得时不时的跳出来争一下,天下事都是如此,吃亏倒霉的都是那些忠心耿耿默不作声的,咱们也忠了这么久,是时候出来表明一下态度了!”

    说着话,他将手里一直拿着把玩的一锭银子狠狠的扔了出去,恰落在一株梅树之下,那树上不知栖了一只什么鸟,受此惊动,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暗夜里嘎嘎大叫着,给寂静的夜里平添了一股子肃杀之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抚台街和珅见有恭

    高杞人还没到江宁,关于他要过来当知府的消息已经传的漫天飞。。不少人已经准备着迎接这位未来的太尊老爷了,至于那被押赴京城待审的徐大昌,早就被大家丢到了脑后。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喜新厌旧,乃是人之常情,人走茶凉更是家常便饭,没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已经算那徐大昌混的人缘儿不错。

    还有一rì便是元宵佳节,整个抚台衙门街净水洒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和珅坐着马车,由chūn梅陪着,自抚台衙门照壁前下了马车,投了书有“叶凡”二字的名刺求见庄有恭。

    自从大闹百花楼之后,“叶凡”这个名字可谓出足了风头,不说人尽皆知也所差无几。门口站岗的戈什哈从和珅的手里接过名刺,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又在chūn梅身上扫了一圈,没敢多看,说了句“公子稍待!”便匆匆进去通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辰,才听里头传出话来:“请叶公子签押房外候见。”

    和珅不急不恼,漫不经心的跟在戈什哈身后,从侧门而入,沿着甬道,回廊走了好一阵子,才来到后衙西花园月洞门口。门口就是签押房,三进三出的房子,里边不断传出谈话声跟咳嗽声,知道庄有恭正在会客,便与chūn梅侧身站在花厅门口,一边欣赏着园内景sè,一边静静的等候。

    那戈什哈蹑手蹑脚的进去不知说了句什么,出来转告和珅:“大人请叶公子去花厅吃茶,藩台臬台与学政大人正在里头议事呢!”

    “谢谢了,您请自便!”和珅微微一笑,顺手从袖子抽出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递给戈什哈,“外边景sè不错,我就在外边候着,不敢劳您费心!”

    谁料那戈什哈不言不语的伸手挡住了和珅捏银票的手,面露坚决之sè,小声道:“庄少保最恨底下人手长,被他知道,五十军棍少不了,不敢犯规矩!”说罢一笑,居然颇有自豪之sè。

    和珅心中一动,暗道难怪这庄有恭青史有载,果真名下无虚,不禁对等会儿的见面更多了一份期待。

    正思量间,签押房内的声音似乎大了一些,像是临别寒暄。少顷,果然三个官员一前一后的从里边走了出来,全在盛年,俱是蓝顶子,为首微胖之人边退边微微躬身道:“抚台大人玉体欠安,外边风寒,请留步……”

    和珅对这些官员没有兴趣,只把目光聚焦在随后而出的那人,见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干瘦老人,枯瘦的脸上爬满了褶子,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处处透着老迈,唯有那双凤眼偶尔jīng光暴闪,逼的人不敢正视。和珅心中一震,心说这便是那“不为立仗之马,而为朝阳之凤”,钦点状元郎的庄有恭了罢!

    “浙江海塘的事要抓紧,过了十五就要开工,我已上书户部,银子的事不用你们发愁,”庄有恭瞥了和珅一眼,对三位大员抱了抱拳:“你们好好干,谁都知道,我庄有恭从不贪下属功劳,给万岁爷的折子里,必定为诸君美言!”目送着三人远去,他这才转过身来冲和珅一笑:“是叶凡?这些rì子你的大名我可是听的耳朵都起了老茧……呆站着作甚,进来聊聊!”

    庄有恭的地位,如果搁在后世的话,相当于加了zhōng yāng委员的省长,在整个江苏境内,属于绝对的顶尖存在,一言可定人生死。和珅设想过无数次这次会面,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状元公如此随和。愈是如此,心中反而更加上了一份小心,温润一笑,提提袍角,款款进屋,见庄有恭已经坐了,便躬身一礼,微微笑道:“抚台大人百忙中抽出时间接见,小子不胜荣幸。临出京前主子爷说了,‘容可勤政爱民,清勤自励,尤其jīng通水事,乃是不可多得的治水人才,你下去后,可要多跟他讨教讨教,受用终身’,言犹在耳,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让小子钦佩不已。”

    和珅没有打千儿行礼,庄有恭原还奇怪,后听和珅言及主子爷云云,心中一震,再也坐不住了,噗通跪倒在地,三跪九叩之后恭声道:“臣,巡抚江苏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加兵部侍郎衔庄有恭恭请圣安。”心里却在奇怪,猜不透和珅为何突然亮明了身份,心说早知你亮身份,我说什么也得开中门放炮恭迎,如今这像什么?对景儿说起来可就是一桩罪过。

    乾隆哪里跟和珅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并不怕庄有恭秘折告他,怎么告?空口无凭的,难道他就敢问问乾隆是不是真的夸他来不成?今rì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不能一开始就抓住主动,指不定怎么被这老狐狸糊弄呢。

    见庄有恭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和珅十分满意,板着脸肃然说了句:“圣躬安!”接着微微一笑,急跨一步,将庄有恭搀扶起来,“主子爷宵旰焦牢,一心求治,咱们做奴才的,应该鞠躬尽瘁,为主子爷分忧才是。晚辈蒙主子看重,授予重任,每每夜半,总会悚然惊醒,这才想出这么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荒唐主意,给大人添了麻烦,还望少保大人念晚辈年轻,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庄有恭爽朗的一笑,凤眼中jīng光一闪即逝,笑道:“和大人少年有为,乃是不可多得的年少英才,一到江南便抓获了贪官徐大昌,实乃大快人心之举,比起你来,我不如多矣,老喽,瞻前顾后,忧谗畏讥啊!”

    和珅细细品味着庄有恭话里的意思,像是夸奖,又像讥讽,甚或还夹杂着一丝劝慰之意,一时间还真的摸不透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并不愿意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jīng神,打个哈哈,突然正sè道:“老大人,咱们这样遮遮掩掩的也没甚意思,实不相瞒,今rì晚辈前来拜访,是要感谢你的。”

    “哦?”庄有恭一顿,突然一阵大笑,咳嗽了两声说道:“谢我?谢我什么?”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一般。当初福康安在江宁一举抓了二百多贺寿的文武官员,他就觉得那事办的太孟浪,弄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加上明知道钦差正主儿在苏州,便不肯过去江宁见驾,实则心里也是存了份看笑话的心思。

    谁知道隔了两天就从江宁传回消息,福康安居然请出了天子剑,力押着涉事官员写折辨,一举堵上了所有的后顾之忧,让他大大震惊了一把。可以说,如果当初抓人太过唐突,属于冒失之举,后续的处理却是四面净八面圆的老辣之举,非久历宦海的老人想不出来,就算是他庄有恭逢上那样的事件,也顶多处理到那样的程度了。

    莫非是有幕后高人在帮助他们不成?这是他第一想法,可是今rì一见和珅,他发现他想错了。眼前这人,虽然与原本的钦差面貌不符,可那双灵动的眸子中,光华四shè,流光溢彩,分明就是一只小狐狸么。难道他看出了什么?今儿个过来便是兴师问罪的不成?

    庄有恭越想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心思反而放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和珅。

    老狐狸,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吗?和珅心中暗骂一句,微微笑道:“名人面前不说暗话,晚辈今rì过来就是感谢老大人那天夜里为我指名道路之举。”说着一顿,见对方褶皱纵横的脸上毫不动sè,干脆挑明了道:“实话说了,今儿个我过来,就是想问问老大人,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法提醒我注意段氏呢?车夫可也是条活生生的xìng命啊?”

    要不要合盘托出呢?面对和珅的咄咄逼人,庄有恭眼神变幻不定,迟疑了很久,忽然深呼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和珅,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真想知道?”

    和珅毫不畏惧的与其对视,心中砰砰乱跳,点了点头。

    “那好,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不必多问,去了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少爷……”chūn梅眉头微蹙,yù言又止。。

    和珅回头冲她微微一笑,起身跟在庄有恭的身后往门外走去。chūn梅轻轻一跺脚,叹息一声,还是从怀里将棠儿送给她的那副天蚕丝手套戴在手上,这才提着真气跟在和珅的后边。

    “别担心,他不敢对我如何的。”和珅感觉到了chūn梅的紧张,略等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一句,发现chūn梅虽点头应和,jǐng惕依旧,也就随她去了。

    庄有恭好像知道和珅绝对会跟上来一般,头都不回,下台阶左拐,径直进了花园,沿着花树下铺着青石板的小径,绕过一弯池塘,又行一段距离,在一处花树掩映下的小院儿门口停了下来。

    小院儿门口站着四名手按腰刀的戈什哈,昂首挺胸,样子十分威武,一见庄有恭,齐齐躬下身去行礼。

    “他还好吗?”庄有恭摆了摆手,示意四人免礼。

    “回抚台,”一个黑脸大汉笑道:“臭道士整rì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跟他娘的猪也似的,荏事不管,上哪儿找这么舒服的rì子……?”

    一个黄脸儿的恨恨的插口道:“就这他娘的还不满足呢,昨儿个夜里死拽八活的让我给他找女人……他娘的我都半个多月没摸过娘们儿了,真有娘儿们还轮到他?”说着话还往chūn梅的身上瞥了一眼,喉结明显动了一下。

    “后来如何?”庄有恭一笑,显得颇感兴趣的样子。

    得了鼓励,黄脸儿戈什哈愈发来了兴致,口沫横飞道:“大人还不知道我丁二狗的脾气么?少不得给他一顿老拳,我也泻火,他也泻火,两便了!”

    “他现在干吗呢?”庄有恭又问。

    那黑脸儿戈什哈撇了撇嘴不屑的道:“睡的跟猪一样,我刚从里边出来……这小子也邪门儿,白rì蔫,夜里欢,哪天不到三更绝不上床……”

    “唔,”庄有恭不置可否,冲和珅招了招手,当先进了院子。和珅冲四人一笑,提袍角跟在庄有恭身后。轮到chūn梅时却出了些小小的插曲。原来那丁二狗颇为好sè,其他三人见chūn梅与和珅都是庄有恭领来的,目不斜视,都不敢多看chūn梅一眼,只有他,虽也明知不该,一双招子还是忍不住往chūn梅的胸前臀后扫。

    chūn梅心中暗恼,经过丁二狗时,突然一个顿步欺身,丁二狗就觉的眼前一花再一痛,眼冒金星,等到好不容易看清楚时,发现三人已经进了屋子,不由小声骂道:“他娘的,邪门儿了,刚才咋回事?”

    “小点声,人家是高手,刚才我只看见她用手在你眼前晃了一下……老二,你这好sè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以后迟早得吃了这上边的亏……”

    丁二狗听黑脸戈什哈一说,知道chūn梅手下留了情,一颗心不由狂跳了几下,后怕不已,出了一身冷汗,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语,老实站岗不提。

    “这些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儿,心地不坏,就是被我惯的不成样子,谢谢姑娘手下留情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庄有恭停在门口,冲chūn梅作了个揖,语态诚恳的道:“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人太客气了……”chūn梅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微红。和珅将话接了过去道:“你俩都别客气,还是见见那‘臭道士’要紧……不瞒大人,我现在这心里,跟跑进一只小猫儿似的,挠心挠肺啊!”

    庄有恭一怔,嘉许的看和珅一眼,呵呵一笑道:“和大人快人快语,不错,不错,请随我来。”说罢当先进屋。

    这是间石屋,里边挺宽敞,水磨石地面,石桌石凳,就连靠墙的书柜都是石头雕刻而成,俱是花岗石,透着古朴大气。靠墙角是张石床,铺着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上边躺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嘴角带笑,偶尔嗒两下,像在做着什么美梦。

    要是换了杨希凡见到这位,估计会惊骇的跳起来,可惜,和珅从未见过此人,所以仅仅疑惑一下,用手点着石床上的人问庄有恭:“大人,这是……?”

    “和大人不认识他正常,他可是认识你的……虚真,虚真,起来,看看谁来了?”庄有恭一笑,走到石床前大声喝道。

    “虚真?”和珅一愣,心念电转,面上顿时变sè,几步冲到床前瞪着庄有恭,“大人,你方才叫他什么?他真的是虚真?扬州三清观的那个小道士?”

    庄有恭但笑不语,却听床上躺着的那人哼唧了两声,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嚷嚷道:“吵什么吵什么?不知道道爷睡觉么?不想活……呃,庄大人,”瞥眼见看到庄有恭,顿时一个机灵从床上蹿了起来,下地磕头,动作轻快,跟猴子似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知者不怪,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大人……”

    “行了行了,磕半天头连个动静都没有……你先起来,看看这一位是谁?”

    虚真嘿嘿一笑,顺势起身,这才有暇打量和珅与chūn梅,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张着嘴,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良久,面上突然变sè,气急败坏的冲庄有恭道:“庄大人你太不仗义了,老……我是听说你官声不错,信你说话算数,这才来投奔于你,说好了只要全部交代,就不追究的,现在怎么把他们带来了……你别以为你找人制住了我的经脉我就不能反抗,道爷想走,你们谁也拦不住!”

    说着话就见他猛然一闭双目,手指捏个奇怪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便听他的身上一阵噼啪乱响,爆豆子一般,再睁开眼睛时,jīng光四shè,目露杀机。

    庄有恭不妨如此变故,猛然忆起和珅的身份,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和珅的面前冲虚真喝道:“你想干什么?谁说要追究你的责任了?”

    “不追究我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外边现在不会早已围满了人?亏我还……咦?”虚真的耳朵一动,面露疑惑,迟疑道:“还是那四个傻大兵?怎么……?”

    和珅此刻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却有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见chūn梅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虚真的身后,与她目光交流一下,见她微微点头,知道她已控制了局面,便轻拍了拍挡在面前的庄有恭一下道:“谢谢大人,不过……我跟他谈谈,大人放心,他既然当初没有远走高飞,而是选择投奔与你,说明他并不想过那种隐姓埋名的生活……他是聪明人,虚真,我说的对?放松点,想收拾你,就是我眨眨眼的事,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像是为了配合和珅的话,chūn梅闪电般的出手,虚真只听身后风声袭体,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后脖子一紧,一股yīn寒之力顺着脑后大椎穴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身子一软,适才提起的力道像是遇到克星一般,倒卷回丹田,受其反震之力,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一般,脑门上顿时沁出了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现在信了?chūn梅,放开他……坐下,咱们聊聊。”

    chūn梅应声撒手,却并未离开虚真,真力暗蓄掌内,静静立在他的身后,垂首不语。

    虚真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chūn梅一眼,心说好厉害的身手,老牛鼻子消失了那么久,准是被这个女人宰了。再不敢有异心,小心翼翼的坐到床上,嗫喏着道:“和……叶公子……”

    “叫我和大人!”和珅淡淡的吩咐道,心中却在好奇,心说自己与这小子从未谋面,他是怎么认出老子的身份的?

    “是,和大人,有什么你就问,反正该说的我都告诉庄大人了,顶多是再说一遍罢了!”虚真认命似的道,心中彷徨,不知道和珅会怎么收拾他。

    和珅回头看一眼庄有恭,见他已经坐到了远处的石桌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低着头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不再理会他,盯着虚真问道:“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猜出来的,”虚真脸上得意的神sè一闪而逝,老实道:“当初你们带兵搜查三清观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了,好像就是这个姐姐抱着你来。事后我一打听,才知道您是钦差和大人……师傅曾说他收了个有钱徒弟,如何如何,然后连续好多天不见他的踪影,我就知道定是出事了,联系从朋友们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分析,我就估计他说的那些徒弟们估计就是你们了。”接着一顿略显得意道:“您虽变了相貌,不过看到这位姐姐……”

    “你很聪明嘛……你可知道,我已经吩咐扬州府撒下海捕文书,寻找你的踪迹?”和珅看着虚真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份欣赏之意。

    “知道,贴的哪里都是,能不知道吗?”虚真一副委屈的样子老实答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自投罗网呢?”和珅瞥了远处的庄有恭一眼。

    虚真也看了一眼庄有恭,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刚才和大人不是说了嘛,我不愿意过那种隐姓埋名担惊受怕的rì子,本来是想找您的,不过……后来我寻思着庄大人爱民如子,治水有功,官声甚好,便来投奔他……师傅做的事跟我无关,他什么事都不告诉我的,就算有罪,我也顶多是个从犯,和大人您千万看我投案自首的份儿上,不要……”

    “想活命,这得看你,”和珅看出来了,这个叫虚真的道士装的一副老实样子,实则油滑的很,而且还是个挺有野心的人,便道:“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帮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要是糊弄我,哼,别看老子岁数不大,杀起人来,可不会皱眉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实言相告茅塞顿开

    这次来巡抚衙门,和珅可谓不虚此行,不但找到了久寻不到的虚真,解开了好多疑惑,还从庄有恭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预计十五月圆之夜,将有一艘海匪控制的船只在苏州码头靠岸,庄有恭怀疑船上拉有大批的仙人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庄有恭说这些的时候,使用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云淡风轻,仿佛不甚在意一般,可是他蹙在一起的花白眉毛却将他心内的担忧透露无遗。

    和珅初时不明白为何他不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直到出门碰到庄达之后,这才明白,原来庄有恭早就注意到了仙人膏,只是钱三开在百花楼那条街上的仙人膏铺子,不但有段成功的股份,高晋高恒兄弟,甚至果亲王,固伦和敬公主都在里边拿着分红。

    “父亲不比和大人,您是军机首辅傅相爷的义子,万岁爷又喜欢您,连和亲王爷都和您是忘年交……父亲早就说这仙人膏是毒瘤,该查禁,也想查禁,可是,查禁令好下,只是,背后得罪多少人,我都不敢想……”

    其时已经出了巡抚衙门的大门,站在威武雄壮的石狮子旁边,冷风吹过,将和珅与庄达的袍角辫子吹起老高。庄达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发现他微微眯着眼睛,瞳仁在日光下幽幽闪烁,嘴角抿着,一缕阴森森的笑意自嘴角露出,居然杀气凛然。

    和珅茅塞顿开,庄有恭这是要借刀杀人了,估计除了真的担忧那仙人膏造成的危害以外,还有掂量自己的意思。皱了皱眉头,略一定神,想起后世那些鸦片所引起的耻辱,定定的道:

    “查,一定要查,绝不能手软!回去转告令尊,就说我这就上折子,向万岁爷严明此物危害,至于这边的铺子……”他微微琢磨了一下,下定了决心:“回头我用钦差关防写一道手谕,从巡抚衙门调兵先查封了再说。”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得过了十五……对了文远,你都做什么生意?有跟倭国通商的关系么?”

    庄达早就明白了仙人膏的危害,现在听和珅如此鲜明的支持父亲,一腔热血顿时沸腾起来,不妨和珅话锋一转,居然扯到了什么跟倭国通商的上边,顿时一怔,迟疑着道:“我只是做些生丝绸缎瓷器茶叶之类的生意,连盐父亲都不让碰,更别提违禁通商倭国……”

    和珅扑哧一笑道:“行了文远,你也别这么谨慎,咱们相交一场,就算你真的跟倭国有生意上的来往,我也替你担待了——镇江那边有船私自出海,你当我不知道么?”

    停了一下,轻咬银牙道:“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希望你别瞒我,我正愁着找不到门路呢!”

    庄达猜不透和珅说的话是真是假,试探着道:“大人若是真的要找,我倒是能想想办法,只是……大人找这样的关系作甚,莫非手头……说句话嘛,我多了没有,万八千银子还是拿的出的,何必冒着违抗朝廷禁令的风险……”

    “银子我不缺,”和珅摆了摆手,突然有些后悔这么快将心事告诉庄达,沉吟着道:“不过是有些小事吧,这事不急,待此间事了,咱们再好好谈谈不迟。”心说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估计也就能看清楚这庄氏父子到底是站在天地公心上还是站在令皇贵妃一脉了,如果今日这对父子的表现毫不作伪的话,那这个庄达倒是个可造之材,不妨将其收归麾下。

    庄达盯着和珅的脸,说道:“真的不急吗?有事儿您可得说话,别跟我客气。”心中却道,不是大事的话至于面露杀机?见和珅摇头,突然想起一事,赫然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不知……”

    “但说无妨!”和珅道。

    “听人盛传您是满洲第一美男子……您这相貌……我……”庄达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问出这样的话,总之一个美丽的倩影在脑海中徘徊,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却又忽的想起关于和珅的传说,心中一惊,说话都开始不利索起来。

    和珅一愣,忽的哈哈哈大笑,说道:“虽然现在好多人都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该唱的戏还是要唱下去,等着吧,用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卸下面具,露出真容了……行了,不用远送了!”转身就要离去。

    “和大人——”庄达忽然开口叫住了和珅。

    “怎么……?”和珅疑惑的停住转身的动作。

    “我替家父,替大清百姓谢谢您了!”庄达说着一躬到底,起身后突然说道:“有一句话我不吐不快——大人想要从仙人膏和天圆教的上边找段成功的把柄很难,可以将目光往别的地方看看,比如,府库……大人慢走,恕不远送了!”

    上了马车,一路上和珅都在闭目沉思。春梅全程跟着,明白他有好多问题要想清楚,不敢打扰,只是依偎在旁边,捏肩揉腿,小意的侍奉着。

    马车行至范府门口,春梅轻轻推了推和珅,这才将其从思虑中惊醒过来,茫然片刻,自失的一笑道:“这么快便回来啦?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

    原来范府门口停了好多马车轿子,挤挤挨挨的,将门口的空地占的满满当当,轿夫车夫们三三两两的躲在马车旁窝风向阳的地方小声的摆龙门阵,嘤嘤嗡嗡,却听不出说的什么。

    出门时还好好的,出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回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见此情景,春梅也是一阵愣怔,就见大门口门子匆匆跑下台阶迎了过来,利落的打千儿行礼,容光焕发道:“叶少爷可算回来啦,钦差大人一到就问起你了,再不回来,就该派咱们出门找您了。”

    和珅这才明白,原来是福康安来了,心中一喜,正要进门去进福康安,转眼间瞥见那些车夫轿夫们用好奇的眼神望着自己,顿时想起这些人的主人定是苏州那些有头脸的人,马上改了主意,冲那门子一笑道:“等会儿你去回一声钦差大人,就说我回来了,此刻里边人多,我就不过去见他了,等人们散了,让他自己去我院子里寻我便是,去吧!”

    什么,让钦差大人去找你?门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看了和珅一眼,见他淡淡的笑着,不似开玩笑,这才愣愣的点头,目送着和珅与春梅进门,心里嘀咕着跟在后边去见福康安。

    福康安在江宁亮明了身份,钦差仪仗自然不在慢吞吞的装幌子,快马加鞭,早已赶到了江宁。这次他回来苏州,就带着全部的钦差仪仗,大摇大摆威风凛凛的进城,直接入住了范府。那些耳目灵通的官员们得到了消息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匆匆便赶了过来,这才造成了和珅下马车时看到的那一幕。

    福康安自幼生在权利窝里,对于官场迎来送往的风气知之甚详,到了范府与范清洪尤拔士见面之后,听下人回报外边来了不少官员求见,遂反客为主吩咐将其带进来花厅见客。不是他不给范清洪面子,实在是他明白底下官员的那些心思,自己越是这样,保不齐范清洪还会开心。

    范清洪果然开心——钦差入住,而且还是万岁爷驾前的红人儿,傅恒的儿子,虽然没见到那个和珅,还是让他喜翻了心。听福康安吩咐花厅见客,连忙指挥下人沏茶倒水,稀罕水果干货流水介往里端,自己则与尤拔士陪在福康安的身边,看着底下官员们一个个艳羡的眼神,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花厅内算上福康安等足有三十来号人,将不算特别大的花厅挤的满满当当。福康安一身二品官服,红顶子,明黄卧龙袋,站在花厅内,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顾盼生辉,神采飞扬。底下站的人与其相比,尽皆失色——庄有恭,孔传炣,段成功等人都没来,低下人都是些低等官员,顶戴甚杂,有金青石,水晶,白色玻璃顶子,素金顶子,起花,镂花顶子……其间还夹杂着几个大腹便便油头满面的富商,比嗓门似的报履历请安,老的少的,衣冠楚楚的,官服褪了色的,形形色色,好似十殿阎王走水,跑出来的一窝子小鬼儿,闹哄哄,个个目光灼灼,争相逢迎着,生恐被别人比下去般,嚷的人脑瓜子疼。

    尤拔士心里雪亮,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福康安与和珅来的,便看福康安,见他面上带着笑,并无不耐之色,心里不禁暗自佩服一番,想着此人少居高位,如此不急不躁,倒是难得,与那和珅真乃一时之瑜亮。思量着,不能让福康安先开口,便咳嗽一声笑道:“诸位老兄,”

    见大家都把目光转向自己身上,这才道:“大人今日刚到苏州,还没安顿好,便听诸位过来请安,我们说话,都说难为大家了,这番深情厚谊委实让人感动。不过,”话锋一转道:“大人歇都没歇,就来接见大家,诸位是不是也要体谅三爷一些?”

    诸人一怔,便见福康安摆了摆手道:“无妨,都是一番心意么!不过,尤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人到了,意到了,诸位的心意兄弟领了。大家伙人多,站在这里说话,挤挤挨挨的,就说些体己,也有不方便处,太简慢了些。不若这样,反正我还要在苏州待些日子,大家有要紧事的,留下来说一说,如果没急事,且请回府,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这些官员富商们都是底下那些平日里善于钻营的,有的想某差事,有的想调缺,还有想迁转的,想引见的,想套交情为以后留地步的,想结交钦差图个脸面光鲜吹牛的,各色人等各色人心。平日里想见见尤拔士都难,如今福康安也在,自然不肯就此离去,顿时一片吵吵嚷嚷。

    “三爷,咱们都是给您接风的,无论如何得赏个脸。”

    “三爷,咱们官职低微,不过咱们有情分……”

    “尤大人,您不是喜欢鼻烟壶嘛,今儿我给你带来一个好的……”

    “范大人,贫贱之交不可遗,去年你铜斤收不上,忘了是我给你介绍的关系么?”

    …………

    门子蹑手蹑脚的进来时便是这么个状况,正自诧异,便听范清洪朗声问道:“不在门口好好迎客,进来做甚?”连忙跪下请安,起身时见大家全都停了吵嚷,俱把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硬着头皮道:“回老爷,住在咱们院子里的叶少爷回来了,三爷不是说了等他回来后便要通禀么,奴才怕三爷着急,这才……”

    “哦?”福康安面色一喜,“他在哪里?”

    “叶少爷听说三爷在见客,不敢过来打扰,说等三爷见完客后,再去找他不迟……”

    “什么人这么大的架子?不来亲自请见三爷也就是了,居然让三爷屈尊降贵去见他……?”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顿时引起大家共鸣,场面顿时一乱,大家全都将视线看向福康安,连那门子也不例外,心中暗自思量:叶少爷啊,你就算再跟钦差大人是朋友,人家福三爷可是皇帝老儿的亲外甥,让人家屈尊,你这不是自己找难看么?

第一百三十章 惊众人兄弟喜相逢

    “哟,臭小子还跟老子拿搪?”福康安扑哧一笑,众人初时还以为他怒极反笑,扎煞着身子不敢吱声,却见他冲人打了个躬道:“不好意思了诸位,那位叶少爷乃是我的至交,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我找他还有要事相商,你们有急事的,便在这里稍等片刻,若无急事,将名刺留下,改日咱们再寻日子见过,可成么?”

    这下众人可算跌破了眼镜,有听说过叶凡大闹百花楼的,小声的跟其他人解释,心里对于叶凡又多了一份认知——开头说那位跟钦差大臣关系好,只当他吹牛,现在看来,那是有通天的关系啊,难怪那么嚣张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自然不好再纠缠,施礼躬身,目送着福康安在戈什哈的护送下离去,将视线转向了尤拔士与范清洪不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和珅在院子里逗弄招弟,后世他便喜欢孩子,学了些戏法杂耍之术,诸如铜板变没,戒指换手指之类,都是眼疾手快的把戏,不说透,还真能唬住人。这不,不但小招弟,就连范雯雯与七七都看的目眩神迷,一个劲儿的追问到底是咋回事。

    春梅的身手,连火铳的子弹都能躲过,目力自非范雯雯她们可比,一旁瞧的清清楚楚,却不点破,只微笑看着。忽听院门处传来响动,身子一紧,飞扫一眼,见是福康安领着几个英武雄壮的汉子进了院子,连忙碰了碰正专心致志的和珅,低声说了句“三爷来了,”便匆忙上前几步,蹲身万福施礼。

    福康安冲春梅点了点头,面带喜色的盯着日头下静静立着冲自己微笑的和珅,见他身穿一身石青色实地纱褂,上边套着一件月白色镶着黑色毛边儿的灯芯绒巴图鲁背心,腰间悬挂着小巧精致的香囊,脚下一双崭新的千层底皂靴,底边雪白,一沉不染,浑身上下,一股子儒雅出尘的气质徐徐散发,一颗心不禁一跳,咽了口吐沫笑道:

    “就这相貌瞧的人碍眼,好端端的,非弄个……这是知道我要来,迎接我么?我怎么觉得像清明看风筝呢,这天气,日头虽暖,总不如屋内暖和吧,你身子弱,别贪凉!”

    有这么个男人时刻关心也是件幸福事。和珅心里暖暖的,却知福康安蹬鼻子上脸的脾性,不肯给他好气儿,“老子贪个屁的凉,这不是怕你说老子摆架子,在外边等着你,顺便逗逗孩子么,就惹你这么多废话?行了,别废话,你回来苏州正好,我正发愁呢,走,咱们屋里说!”一边说,一边等着福康安上前,两人一同进了屋子。

    范雯雯最讨厌福康安,狠狠对着他的背影白上一眼,蹲下身子继续和小招弟玩,却吩咐七七:“你进去,伺候着倒倒茶水什么的,春梅姐姐,你就别去了,那个破福康安,看到他我就恶心!”

    春梅知道冯雯雯指的什么,闻言扑哧一笑,接着有些挠头: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很有可能成为未来主母的女人——苦笑道:“小姐,我是做丫鬟的,主子有客人,我不去招待不好吧……?”

    冯雯雯一怔,娇声一笑,“我拿你当姐姐呢……算了,你去吧,正好看着那福康安点,别让他对善宝哥哥动啥歪心思……咱俩分还没什么,他一个大男人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啊……”

    “啊……”春梅一捂嘴,实在想不出冯雯雯那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些什么,不敢多说,告一声罪,匆匆进了屋。没有福康安的吩咐,那些戈什哈们都挺胸站在门口,屋内只有和珅与福康安两人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茶几上,七七已经沏好了茶水,正垂手站在和珅的旁边。

    和珅抬眼见春梅进来,便道:“七七,你去外边伺候着你家小姐,这里有春梅就行了,”目送着七七离开,这才冲春梅一笑,对福康安道:“七七这孩子我瞅着也不坏,只是她毕竟是冯雯雯的丫鬟,跟咱们差着一层,有些事,还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讲。”

    “我看你是心里还在恨着你那未来的泰山老丈公吧?”福康安嘻嘻一笑,上下端详了和珅一眼,“几天不见,瘦了点……人家姑娘都跑着找你来了,跟私奔也仿佛,可不就跟鼓儿词里说的红拂夜奔故事差不多么?你就这么吊着人家?不是吓唬你,这冯雯雯你要是不要,还让人家怎么嫁人?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行了行了,别跟老子吊书袋子,”想想自己跟冯雯雯的事,和珅心中愈加烦闷,不耐烦的打断福康安说道:“这事咱们下来再说,先说正事要紧,咦,对了,芹圃先生怎么没跟你回来?”

    “他呀,对官场上的事不感兴趣,这次好不容易故地重游,说是要好好游览一番呢,前几天去找袁枚了,那家伙也是个待不住的老爷子,现在两人指不定哪里游逛去了……对了,不是说正事么,什么事啊?”说着话脸上一黯,赫然道:“江宁的事多亏你了,阿玛飞鸽传书把我臭骂了一通……”

    “你也是好心么,过去的事咱不提了。这次你回来的正好,刚才我去见了庄有恭,从他儿子那儿得到了一个消息,说什么让咱们不要光把目光盯在海匪和天圆教上,说什么府库,我思量一番,估计他说的是银库,莫非那段成功挪用库银?我正琢磨着怎么去查呢,你回来的正好,下午你就拜访段成功,带上账房,谈着话就说查查他的账目,打他个措手不及……查不出也没什么,毕竟万岁爷给了咱们专断之权,清查亏空,也算咱们分内之事,官司打到御前咱也用不着怕他。”

    福康安脑子不笨,不过在和珅面前的时候就懒的动脑子了,听和珅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好,嘻嘻一笑道:“你小子够阴的,得,就听你的,吃过午饭我就去拜访他……不对,按道理来说他们该来拜访我才是,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着吧,用不了多长功夫,庄有恭他们就都该来了,到时候当着他们的面,我就说说这查账目的事,谅他们也没时间做准备——咱们是钦差,不能失了身份!”

    和珅毕竟对于封建社会的官场了解的没有福康安多,闻言自无不可,笑道:“就依你……他们不是都去江宁拜会过你了吗?老子还以为拜会一次就没事了呢。”

    “切,钦差钦差,知道什么是钦差么?代天子巡,别说你我都是二品高官,就算是芝麻绿豆官下来,安上钦差的名义,总督见了也得三跪九叩——慢慢混吧,且学呢!”福康安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好好显摆了一番,顺带教训了和珅两句,只觉心胸居然说不出的舒畅。

    和珅却不是吃亏的主儿,一晒道:“去,少给老子得瑟,以为我不知道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问你个事,那个百花楼你知道吧,知道它幕后的主人是谁么?”

    “百花楼?知道!”

    “是谁?”和珅一喜急切问道。

    春梅旁边见了不禁一笑,心说少爷还真是执着。

    “什么是谁?”福康安疑惑道,接着一笑,“靠,老子是说知道百花楼,不就一个妓院么,我管他幕后主人是谁作甚?”说着一顿,问道:“怎么了?你小子不会是去妓院嫖了人家姑娘没给钱被人家打出来了吧?你也是,春梅这么漂亮的……”

    “去去去,少给老子打岔,”和珅顿时大失所望,白了福康安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说着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跟福康安讲了一遍,当然,没说自己稀里糊涂成为百花楼少主的事,不是他不信福康安,实在觉得这事无法说清楚,毕竟涉及到了江湖的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说她们对自己特殊的好,让自己很不安而已。

    福康安一直没插话,默默的听着和珅讲完,除了听和珅讲到被半路截杀和庄有恭承认是他派人做的时候面上变了变色以外,脸上一直没有其它的动静。沉吟了片刻,思量着道:“你没问问庄有恭为什么要派那些人么?”

    “自然问了。”和珅点了点头道:“据他自己所说,是为了将我的视线引到段成功的身上——他不知道咱们此次来江南的目的,又对段成功他们贩卖仙人膏的事情深感忧心,这才想着借咱们的手除去段成功。当然,这是我猜的,他说的可没这么清楚,老家伙深沉着呢,吞吞吐吐,愈遮愈掩的,说话一点也不爽利,我最烦跟这些老狐狸们说话了……”

    和珅皱了皱眉头,接着又道:“本来我还质问他,车夫也是一条人命,想不到他居然说那车夫是段成功的人,本身有人命官司在身,是被段成功硬保下来的,这事我还没来的及打听,不过估计这种一查就清楚的事上,老家伙不会骗我。”

    “嗯,”福康安点点头,“你怎么看,你觉得庄有恭这人如何?”

    “官声不错,胆子也确实大,至于究竟是大公无私,还是大奸大恶之徒,暂时还看不清楚。”和珅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正要继续跟福康安商量商量十五月圆之夜怎么当场扣住海匪走私仙人膏的事,就听院子里传来动静,侧头一看,发现是看大门的门子匆匆跑了进来,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门子此刻看叶凡的目光如敬神明,恭敬的给两个人打千儿请安,这才道:“回禀三爷,叶少爷,抚台大人与藩台臬台并苏州府太尊老爷,同知老爷都在门外,等着见钦差大人呢,派小的来知会一声,不知三爷有没有空……?”

    福康安得意的看了和珅一眼,惹来一个白眼,不以为甚,笑着吩咐门子道:“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去花厅吧,我这就过去。”看着门子小跑着出去,这才问和珅:“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你去么?”

    和珅没好气的看福康安一眼,不屑的道:“这不废话么?你自己去吧,他们要见钦差正使的话,原来你怎么糊弄的继续怎么糊弄,我这戏还没唱完呢!”

    “成,我这就去会会他们,看看到底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福康安笑着起身,昂首挺胸的出了门,领着戈什哈直奔花厅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地方纵谈海塘事

    此刻花厅又与适才不同,那些早前过来参见福康安的官员富绅们早已不见踪影,羸弱的庄有恭一身簇新的锦鸡补服为首,白白胖胖的藩台方孝同站在他的左手,尤拔士居右,后边分别站着按察使季友德,知府孔传炣,同知段成功,倒是范府主人范清洪站到了最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几人一边小声说着什么,一边不时翘首往外边看上一眼。

    “钦差副使福康安大人到!”随着门外高声唱名,几人同时一震,以庄有恭为首,匆忙迎了出去。

    大家在江宁早就见过面,此刻便未再行迎驾之礼,只按上下从属请安问好。福康安嘻嘻笑着,漫不经心的只冲庄有恭抱拳打个躬,冲着另外几个行廷参之礼的大人们道:“今儿个不算正式场合,诸位随意些就好,起来吧,屋里说话,屋里说话嘛……致远,这里是你的地盘,可不能怠慢诸位大人啊!”

    范清洪笑道:“瞧三爷说的,各位大人们日理万机,都是我平日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儿个沾三爷的光呢,”说着一挥手,早有灵醒的下人沏茶端了过来,范清洪一把接过,亲自递给福康安,“三爷请上坐!”

    福康安也不客气,拽了庄有恭坐了花厅正中的位置,挥手示意大家就坐,边道:“前几日刚在江宁见过诸位的,当时人多,也没顾的上跟诸位大人好好说话,今儿正好,咱们好好聊聊。”说着话依次跟下首坐的人们点头致意,侧身拉住庄有恭的手道:“少保像是又瘦了些,主子爷与家父常提起你的,听下人们说你治理海塘经常亲自上前勘察测量的,水事重要,您的身子骨也要紧,主子爷都说您是靳文襄公之后最懂水利之人,您保重些,便是咱们大清之福了——浙江海塘如何了?临行前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过去看看的。”

    庄有恭虽则皓首眉白,听福康安说乾隆将其与前治河名臣靳辅相比,仍是免不了一阵激动,眼中波光流动,振奋着道:“万岁爷前次南巡,銮驾曾亲至海宁视察海塘工程,平日秘折来往,也总要说些海塘之事。万岁爷日理万机,还念念不忘此事,咱们底下做奴才的,敢不重视么?今日我还与存直(方孝同的字)和立仁(季友德的字)他们说起此事,让他们过了十五便开工,我估摸着,等不到八月十五,戴家桥段海塘可望由柴塘全部变为石塘。”

    福康安身为军机首辅的儿子,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清楚乾隆为何如此重视江浙海塘之事。原来,自从宋代以来,江南逐渐成为华夏经济重心,江浙一带粮食赋税占到全国的比例逐年增高,到明清时期,已经高达百分之四十以上。但是长江三角洲经济发达地区经常受到海潮的袭击,人民的生产生活受到严重的威胁。自从汉代开始,沿岸居民便开始自发的修筑海塘防御海潮,由于海塘在预防海潮灾害的方面价值突出,康熙时期便已经十分重视海塘工程了。

    康熙是乾隆最崇拜的人,万事向其学习,励精图治,自然不会放过如此重要的工程。事实他还真的不是仅仅说说,自从第三次南巡开始,他就亲临海宁查看塘工,还赋诗一首:“海宁往何为?欲观海塘形。浙海沙无常,南北屡变更,北坍危海宁,南坍危绍兴。……绍兴故有山,这害锋差轻。海宁陆切低,所恃塘为屏。”重视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对修筑海宁戴家桥段(八百四十长)海塘存在着柴塘与石塘之争。柴塘易毁,不过施工容易,成本低。石塘虽然比柴塘坚固,但是戴家桥一带皆是浮土活沙,用条石修筑屡屡受挫。还有人建议内移数十丈建塘,又会毁坏不少沿海一带村舍,被当时任湖北巡抚的庄有恭驳斥,未能成行。

    乾隆曾经亲自试验排桩,发现桩木打下之后,沙散不能噬木,摇晃无着,甚至有时候会出现桩木自动浮上的现象,无奈之下,变更石塘之事只得作罢,戴家桥段仍旧修筑柴塘。

    不过,这也成为了乾隆心中的一个巨大的遗憾,此后,乾隆三十年他第四次南巡,调庄有恭为江苏巡抚,总理塘务,并再次亲临海宁再查塘工,力主将戴家桥一带柴塘改为石塘。

    其时就是去年的事情,福康安伴驾就在旁边,庄有恭曾立下军令状的,三年之内必定完成乾隆的任务。不过福康安从傅恒与乾隆的口中知道此事的难为,一直不太相信。方才说起塘务,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万没想到庄有恭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才不到一年吧,有这么快?老家伙不是冒进邀宠吧?

    思量着,福康安扫一眼庄有恭,再看了布政使方孝同和按察使季友德一圈,发现三人面上的神色尽皆坦荡,毫无弄虚作假不安之色,不禁动容,暂时忘记了和珅的嘱咐,一字一顿问道:“少保大人此话当真?那打桩之事莫非解决了不成?”

    听福康安问到这里,庄有恭枯瘦的老脸上褶皱齐展,露出一股自得之色,哈哈一笑道:“此事我已秘折禀奏万岁,若无十足把握,怎敢如此?”

    这下福康安信实了,不由来了兴致,急忙问道:“老大人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让晚辈也长长见识。”

    “呵呵”庄有恭一笑道:“这事啊,多亏了存直,还是让他说吧!”

    方孝同白净脸,脸如玉盘,便显得身子也胖,实则顶多一百多斤,比起庄有恭来也胖不了多少。听庄有恭将这功劳让给了自己,他又是开心又是兴奋,居然略微红了一红,欠身冲目视自己的福康安躬了躬身,又看一眼目含鼓励之色的庄有恭一眼,这才道:

    “都是抚台大人栽培,大人将功劳让给我,卑职实在是愧不敢当。不瞒三爷,这事还多亏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塘工。去年抚台大人一上任,便将修建石塘的事提上了日程,万岁爷又明示,不用考虑开支,‘中命重相勘,莫虑国孥费,庶几永安澜’(《名老盐仓上下相地仍建石塘诗以言志》),下属百姓自然更是自告奋勇,可谓上下一心。不过……”

    他话锋一转,见福康安听的仔细,愈发来了精神,继续道:“在具体的施工中,咱们再次碰到了打桩难固的老大难问题。后来,卑职一次实地勘探过程中,偶遇一位冯姓塘工,给卑职提出了个建议:用大竹探试,带扦定沙窝,再下桩木,加以夯实,这样桩木便可固定,同时把五根木桩捆在一起,同时夯下,如此果然坚紧,可免水中木桩此落彼浮。老冯将这种方法称为梅花桩,一试之下,果然大功告成。这不,咱们抚台大人知道万岁爷忧心此事,今儿个刚跟咱们议过此事,让咱们过了十五就开工呢!”

    “梅花桩?妙哉妙哉!”福康安抚掌而笑,心中一时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又不肯露怯,便只捡着好话妙话夸奖几句,又跟其余诸人一一打过招呼,将话题扯开,说一会儿万岁爷布德天下,说一会儿两江风土民情,北方的旱灾,江南的丰收,再将设置义仓的好处,又谈土地价格,各地药材粮食油盐瓷器绸缎行情,还问些当地风土民情,不时还问问天气灾害之事。他追随乾隆日久,又有当军机首辅的老子朝夕相处,见识甚广,所说之事尽皆言之有物,使得原本还对其有些轻视的诸**开了眼界,为他的风采倾倒,齐齐表示,定要好好配合他办好差事云云。

    福康安笑眯眯的听着众人表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端着茶杯微微轻啜一口,瞥眼见孔传炣与段成功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笑问道:“太尊同知老爷了,怎么跟女人似的,小声嘀咕什么呢?”

    孔传炣五短身材,黑瘦黑瘦的,只一双眼睛黯然无光,显得有些迷糊的意思,听福康安问话,笑脸一收,满脸端庄道:“老段说他要是个女人,死乞白赖也要嫁给三爷,哪怕做个小妾!”说着话比了比段成功,道:“我说你这样子,又上了年纪,就变成女的,就百花楼做个龟婆怕都人家都不要,无论三爷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一般!”

    福康安口中本来含着一口茶,闻言忍俊不禁,噗的吐了出去,指了指段成功:“想不到老段还有这份雅好?临来的时候主子说了,‘段成功那奴才不错,此次去江南,有什么缺的用的找他,’不过老子可不缺男人,你这美意,我心领了!”

    段成功对福康安的打趣不以为异,欠着身子坐着也累,正好起身活动,顺势跪了下去朗声道:“主子厚赞,奴才愧不敢受,”说着一笑道:“不过,三爷有啥缺的用的,尽管说话,奴才……”

    “我有什么缺的?吃喝不愁,倒是想到身上的担子才会不安些,”福康安说着面上已经换上了忧虑之色,吁了口气道:“说句诛心之言,咱们大清如今虽是盛世,却也多有隐忧啊。前几日听阿玛给我来信说起主子也正生气呢——御史弹劾修圆明园的太监总管贪婪索贿,伙同户部堂官**私抬米价;还有京城大雪,传钦天监,监正在行院里喝醉了酒不醒人事,传顺天府,叫查看有没有压毁房屋伤人伤畜的,也找不到人影。满室漆黑……主子爷亲UU小说诏锁拿**,杖毙太监总管……”

    所有人不知道福康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都惊愣了。

    福康安却不是故意做作,实在是有感而发,不胜苦涩的咽口吐沫,俊脸上苍白如雪,声音发颤道:“大家都知道,我自幼跟着主子长大,听到这样的事,我心痛啊,焚心价痛啊……”顿了一下,收拾精神道:“所以,此次代主子出来查看吏治民情,我是重任在身啊!当然,我不是说你们,你们都是好的,可你们也难保下边官员拆烂污弄棒槌,江宁如何?所以,既然你们今日过来了,我的意思是,先查查账目,你们也别有别的想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事更好,真有漏子,该是谁的责任谁的责任,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么!”

    其他人还没什么表示,段成功却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来了,心说你小子兜了半天圈子,原来是憋着这个屁,多亏老子早有准备,从各大富商手里拆借了银子补上了窟窿。到时候库里银两一丝不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查账目府库暗筹谋

    钦差队伍里就带的有账房,福康安要查江苏的账目,虽然突然了些,不过他是钦差副使,在钦差正使“偶感风寒,无法见客”的情况下代行钦差正使职责,想要看看账目,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庄有恭与一众属下一一对视,意味深长的道:“三爷说的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要好好配合三爷,让我知道谁敢阴奉阳违推诿阻挠,决不轻饶!”

    段成功心中冷笑,随着众人起身躬身应是,此事便算定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福康安离开之后,和珅便命春梅伺候笔墨,将从庄氏父子那里听来的并自己知道关于仙人膏的种种危害一一写在奏折里,边写边回忆后世鸦片所带给华夏民族的巨大耻辱,唯恐乾隆不予重视,又写道:

    “奴才一路南行,唯苏扬二州,实乃膏腴之地,阛阓(huanhui街道,代指经济)聚集,实乃吾大清少有的富庶。然,尝听少保容可大人语带忧心直叹,言及年来各种货物销路皆疲,素有某货万金交易者,今只得半数。奴才惊问一半售于何货,则一言蔽之,正是那仙人膏也。其言谈间忧心忡忡之态,骨瘦如柴之状,奴才每每思及,心中即惊又佩且怖。”

    写到这里,他想了想,又伏下身子继续写道:“勿怪容可大人忧虑,奴才曾救一风尘女子,其夫原是中富之户,家道殷实,只为吸食仙人膏,变卖家产,到最后,居然将妻女尽皆卖与行院,其行为令人发指。此正是仙人膏厉害之处,奴才仔细查探,苏州府仙人膏铺子每日所售仙人膏甚巨,其流向四面八方,甚有官员政府中人,约略估算,吸食之人不知凡几。按每人每年花费千两算,则一年之漏就不知凡几,奴才估摸,足可疏通黄河,修建海塘也。银钱还是小事,奴才所虑者,吸食者呼朋引伴,以诱人上瘾为能,愈陷愈深,瘾头发作,肆无忌惮,健康亏损,玩心而回颓俗,是以,奴才建议,应予以严禁,吸食之人立严法也!

    唯此,或许仙人膏事自绝。然此事却有极大难处,盖因吸食者衙门中人最多,幕友官亲长随书办差役,其利益链甚或牵扯到奴才不敢言之人,皆是可包庇贩卖之人,若无主子严令,彼者利益驱使之下为贩卖者源源接济,奴才空有心也难为之。奴才不肯亦不敢欺瞒主子,依奴才心,吸食者论死也不为过,开馆贩卖包庇之人,斩立决枭首示众亦不为过。此若人家子弟在外游荡,靡恶不为,徒治引诱之人而不锢其子弟,彼人有恃无恐,必复犯也。若治此弊,必以重惩吸食者,不宽售卖者,包庇者同罪,从源至尾,一律严惩不贷,臣民或有惊惧之心,庶几不敢犯之。”

    正写着,福康安已经从前边回来,笑眯眯的走到和珅身后看他写什么,越看越是惊心,面上愈发严峻起来。

    和珅却没理会他,琢磨着,继续写道:“仙人膏之害此时初显,吸食者不过害及自身,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又云防范与未然,设若任其发展,必定流毒于天下,其害甚巨,奴才每每细思,万一至奴才所忧之境地,则中原无可御敌之兵,无可充饷之金,不免胆颤心惊。奴才才识浅陋,甘冒天威,唯念主子隆恩深重,目睹此利害切要关头,恐其筑室道谋,放纵即无可挽回也,不揣冒昧,沥忱附片秘陈,伏乞圣鉴,不胜惶恐之至,谨奏!”(此折参考林则徐《禁烟奏折》)和珅写罢搁笔,福康安却抓起笔来在和珅的名字后边郑重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这又是何苦?”和珅苦笑,心中一阵感动。

    福康安郑重道:“我是你义兄,咱们休戚与共!”接着嘻嘻一笑道:“你若真的感激,不如以身相许吧……?”

    “滚!”和珅一把打开福康安递向自己下巴的手,狠狠白他一眼,一边将折子密封,一边正色道:“方才没顾的上跟你说,十五夜有一艘海匪控制的船只在徐家驿码头登陆,到时候段成功准派人去交易,咱们一定要抓他个人赃并获,咱们带的兵够不够用?我认识的人少,若不够的话,你琢磨琢磨,当地谁的兵可靠。我这就给庄有恭写个手谕,先把那家仙人膏铺子查封了再说!”

    “写什么手谕,万一将来……这不是留下把柄么?”福康安不满的道。

    和珅一笑,目光闪烁,坚定的道:“仙人膏乃祸国之源头,我身为大清子民,这点干系还是愿意冒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说着话已经将奏折封好,冲门口站着的戈什哈招招手,加盖了自己的钦差印信之后递给对方:“八百里加急发往军机处,不得有误!”

    戈什哈原本只看和珅是福康安的朋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见他掏出钦差印信,这才恍然而惊,恭敬的接过奏折,“扎”的一声,马刺碰的哗哗作响,行个军礼,这才匆匆而去。

    “我也去安排账房查账的事,咱们来江南时间也不短了,不能老这么拖着,云南南边要打仗了,咱们得赶紧给主子爷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福康安说着,见和珅点头并无其他话说,便也出门而去。

    这边和珅与福康安忙碌了起来,涉园之内,段成功作别庄有恭等人匆匆回府,到家时刚过未时。正月里天气,从上午就变了天,乌云密布,阴沉沉的,风凉的很。下人们吃了午饭都躲在屋子里猫着,门房除了几个站岗的,就连门子都不知去向,空荡荡的,段成功一见,脸上顿时阴沉似水,一步迈下马车,几个大步迈上台阶,沉声喝道:“王兴呢?不守着大门死哪儿挺尸去了?”

    王兴是段府管家的妻侄,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甚有颜色,不然也不能担当门子的重任,加之长相俊秀,能说会道,平日里很受宠爱。段成功平日里很少对他发火,今日不同,虽说做足了准备,不过所谓做贼心虚,心中并不安生,加之又想着刺杀和珅的事,再想起上边拿自己当弃子的做派,满脑门的关系,这王兴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偷偷往门房旁边的小屋里瞅,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流露,段成功顿时明白了一切,怒哼一声,正要发作,就见王兴拎着裤子衣衫不整的从小屋内冲了出来,面色苍白张惶,老远着就跪倒在地,膝行到了面前,“不争气的东西!”怒哼一声,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去,把你杨大爷找来,我在燕誉堂等他,滚!”

    王兴被重重一脚踢在肩膀上,疼的呲牙咧嘴,如蒙大赦般匆匆去寻杨希凡不提。段成功径直往燕誉堂而去,却没见到夫人杨珠儿,心中愈加烦闷,站在门前的廊子里来来回回的兜圈子,吓的一应小丫鬟们个个躲在远处不敢近前。如此熬了好久,见杨希凡匆匆进了院子,众人提着的心这才落地,冲其行礼不迭。

    段成功去见福康安的事杨希凡知道,觉得他回来不定多晚,安排好人十五夜接洽仙人膏的事宜之后匆匆回府,径直派人去寻姐姐。这些日子他忙的很,跟杨珠儿久不亲热,一见面便将姐姐搂到怀里,恣意爱怜一番,刚刚脱了衣服上床,事体没完,便听王兴门外禀报段成功寻自己,不免憋了一肚子火,匆匆穿好衣服一边往过赶一边肚子里暗骂:“没城府的东西!”及至进了院子,已是收拾好了心情,从**中清醒过来:姐夫虽说没甚出息,不过毕竟是我目前最大的靠山,还得低头。

    想着匆忙上前,一边行了礼,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问道:“姐夫,又出什么事了么?这么急着找我?”

    不知为何,段成功就有天大的事情,一见自己这个内弟便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儿,听他问话,一颗烦躁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将福康安要清查账目的事情对他一说,完了叹息一声:“咱们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过,毕竟挪借库银是实,别说我不踏实,就连孔传炣,现在估计也如坐针毡,等着吧,不出今晚,他就得过来找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找的那些富商们可靠吗?现在多事之秋,可出不得一点差错啊!”

    听段成功这么一说,杨希凡原本安定的心也起了波澜,咬着嘴唇沉吟片刻,心说这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是掉脑袋的事,那些富商们不管谁出点岔子,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不敢将心中的担心说出来,反而还要为段成功安心,“放心吧姐夫,都是老朋友,靠着咱们他们这几年都挣的盆满钵满,还指着咱们发财呢,不会出卖咱们的!”

    段成功略略心安,又问道:“跟舒敬联系了么,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刚从码头回来,见着他了,我跟他商量好了,先做好仙人膏的交易,完了就办那事儿,正要跟您说呢!”

    “唔,”段成功又放松了些,这才发现还站在廊子里说话,自失的一笑道:“其实也没啥好担心的,大不了就像舒敬说的,逃亡海外罢。这些日子你准备着,我也给那些从咱们手里分银子的人写信,还有那高家,令皇贵妃,哼,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等着瞧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忧心端木至苏州

    海匪宋三宋五兄弟原本出身于浙江沿海一个普通的渔村,雍正爷时海禁不严的时候,靠着出海捕鱼,稍带着跟琉球,倭国的人们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过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由于两个兄弟幼逢异人,学得一身好本事,加之乐善好施,颇讲义气,手底下很是有帮子忠义的兄弟,每日里除了出海之外,聚众舞枪弄棒,豪饮嬉耍,日子过的倒也惬意。

    都说美女爱英雄,这话一点不假。一次兄弟二人出门,偶遇一富家少爷调戏一对姐妹,自然出手相救,将那富少狠揍了一通。那姐妹貌美如花,见二人英豪,又感其搭救之恩,心中不禁生了爱慕,自愿以身相许,居然姐妹分别嫁与了兄弟。男才女貌,婚后恩爱不及细述。奈何好景不长,那富少便来报复。

    原来那富少原是邻县县太爷的儿子。那县太爷幼年下体曾经受过重伤,损及阳物,房事上每每疲而不硬,硬而不坚,坚而不久,久治难愈,子嗣艰难,直到四十才误打误撞下得了这个儿子,虽也疑惑儿子是不是自己亲生,对其倒是爱如明珠,真个是含在口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闪了。

    儿子被打,将县太爷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过宋氏兄弟素有威名,县太爷心思阴狠,不肯直掠锋芒,想了一个计策为子报仇——他打听到宋家两位夫人笃信佛教,逢初一十五必去庙中进香布施,遂买通了寺中的沙弥,趁宋家兄弟出海未归,两位夫人无人陪伴时,在素斋中下了迷药,掳回了两女,父子一同**了二女,这且不算,又玩弄数日,将其卖入了妓寨。二女本是良家妇女,哪堪如此凌辱,在被老鸨儿逼迫接客时,趁其不备,吞金自尽。

    得了消息的县太爷自持身份,又知宋家兄弟素来守法,并不放在心上,却忘了一句俗语:兔子急了也咬人。要知那二女不但貌美,而且温柔贤惠,宋家兄弟爱若珍宝,便是手下那帮兄弟,也是敬若神明,出海归来之后,听到如此晴天霹雳,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杀妻之恨让宋氏兄弟怒火冲天,再经众弟兄撺掇,更加失去了理智,带上家伙,直接杀上了县太爷家,将县太爷家合府数十口全部宰了,这才算是消了心头一口恶气。只是因此,却也无法在老家待了,索性领了兄弟们出海,干起了不要本钱的买卖。

    造反杀官乃是巨案,在当时曾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后来恰逢乾隆禁海,沿海除了广州以外,任何港口不得开放,沿海渔民一些可以远洋的帆船都砸了烧了——大环境如此,这才让逃亡海外的宋氏兄弟逍遥至今。

    宋氏兄弟的仙人膏是从一个叫做汤尼的碧眼赤发的洋人手中交易而来,据这个洋人自己说,他是一家叫做什么“东印度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还是大英帝国的子爵。之所以愿意跟宋氏兄弟交易,自然是看中了他们跟周边各国的关系。

    要知道自从乾隆二十二年乾隆帝明发诏旨,规定“红毛夷船”只能在广州贸易,不得再赴浙省以来,清廷对于禁海的决心越来越大,打击力度也越来越大。而唯一的通商口岸广东,又实行保商制度,政府特许建立了具有政治经济双重作用的外贸垄断机构“十三行”,全权负责制定进出口货物的价格,承包,代交,赔补外商的进出口税,严格管束外商,使得外商在对华贸易中处于不利地位。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外商费尽心机的希望通过民间的渠道打破这种不利的局面。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汤尼结识了宋氏兄弟,自然如获珍宝,加意笼络起来。也就是在他强大的财力支持下,加上后来认识的天圆教,段成功,宋氏兄弟手下的力量空前壮大,达到了如今大小战船十数艘,弟兄上千,火炮数百门,纵横海上,无人敢惹的规模。

    段成功是宋氏兄弟贩卖仙人膏最大的买家,以前都是由洞玄子从中接洽,单线联系。自从其失踪以来,买卖双方都很焦急,直到舒敬出面,这才重新建立了联系,如今这艘拉有数十箱仙人膏的沙船,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镇江海口驶入内陆,直奔苏州而去。

    俗话说“会使风逆风千里,不会使顺风难行,”说的便是行船的道理。五桅沙船之上,皆是行船数十年的老手,加之挣银子心切,自从正月十四驶入内陆以来,真正是一日千里,一昼夜的功夫,便驶近了苏州。

    徐家驿。

    端木凯身上披着一件猩红的披风,静静的站在沙船船头,寒风扑面,带着潮湿的气息,将他的袍角辫梢掀起,吹的披风猎猎作响。他却如同没有感觉一般,雕刻般的脸上毫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路之上他所见过的最繁华的港湾,蜿蜒伸进干枯野草深处的水道里停满了三桅五桅的帆船,星罗棋布的煞是壮观,落日的余辉染红了天上层层叠叠的白云也染红了船上的白帆。悠扬的渔歌参差起伏,岸边人流接踵,一派繁忙中夹杂着悠然的繁茂景象。

    “教官端木,想什么的你?”问话的人口音奇怪,说话的方式也很奇怪,端木凯却知道,定是岛上前几天来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和其同行的,还有个同样金发碧眼的青年男子,听说两个人同样来自英国,是什么剑桥大学的校友。端木凯不明白大学是什么意思,估计应该和大清的翰林院一般吧。

    女孩叫琳达,热情开放,朝气蓬勃,对什么都很新鲜,还是个胆子很小的姑娘,杀条鱼都不敢看,长的也与国人不同,身高体健,身材丰满,虽说也挺漂亮,不过对于见惯了娇俏玲珑脚秀腰细乌发如黛的大清姑娘的端木凯来说,怎么看这个琳达怎么觉得别扭,几乎很少跟她说话。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端木凯毕竟身处敌人内部,事事小心,自然不愿在这样的小事上出了岔子,所以还是回身一笑,随意的道:“没想啥,海外待了这么久,觉得有些亲切而已……外头风大,两位不在舱内待着,怎么跑到上边来了?万一着了风,宋当家的又该骂咱们了!”

    “听一个兄弟说到苏州了,我们上来看看,不说要交易吗?”琳达旁边跟着那位叫马修的白人,他的中国话比琳达要流利的多,如果不看相貌的话,光听声音,准想不到他是个外国人。

    “要到子时才能交割,时间还早的很。”端木凯笑道,接着又道:“左不过是付银子提货,没啥新鲜的,不过两位没有来过苏州,等会儿靠岸之后,我倒是可以领着你们先去转悠转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花楼背地藏猫腻

    “真的吗端木?”琳达蓝汪汪的大眼睛里猛放异彩,红唇微张,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我要买上好的湖丝,上好的瓷器,上好的茶叶,回国后送给我的老师,还要吃太湖三宝,松鼠桂鱼,红烧……红烧什么来着马修?”

    最后一句话她是用英文说的,马修说出来的却是地道的中文:“红烧狮子头——这道菜我在广州吃过,味道鲜美,听他们说,那还不是最好的,只有苏州天香楼的味道最正宗,这次来,咱们一定不能放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着话船已经靠岸,水手早就上了甲板,落帆的落帆,抛锚的抛锚,吆喝声,斥骂声此起彼伏,一片忙碌。宋五也披着大氅上了甲板,径直冲着三人走过来,微微一笑,脸上那道刀疤一阵扭曲,显得分外吓人。

    不过大家相处了些日子,早已习惯他的相貌,倒也不已为异,纷纷跟他打招呼。

    “看你们说的开心,说啥呢?”宋五问着,一边从后腰上抽出一个烟杆,装上烟丝,晃火折子点燃,美滋滋的吸了一大口,听着马修将刚才的话大概重复了一遍,不禁笑道:“这还不好说,反正时间尚早,趁着天不黑,我这就领你们去转转,”说着看端木凯道:“端木,岛上憋了这么多天,今儿个我给你放假,听说百花楼的姑娘不错……”意味深长的一笑,磕了磕烟锅子,“别乐不思蜀,误了大事就行。”

    海外与内陆不通消息,端木凯与端木英早就急的不行,现在端木凯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来苏州,正愁着怎么找机会与和珅他们联络呢,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忙冲宋五躬身致谢。

    和珅要严查仙人膏的消息尚未泄露,别说宋五,就连段成功等人都蒙在鼓中。等一切收拾停当,除了留下看守之人,宋五索性给大家都放了假,二三十人一发下了船,浩浩荡荡的直奔城内而去。

    岛上男多女少,僧多粥少,待上半载一年,真是见个母猪赛貂蝉,个个兴头十足。宋五实则也想同往,不过心里惦记着要与舒敬见面,与众人在徐家驿站就分了手。

    那琳达起初还要跟着众人去百花楼,不过马修在她耳边轻声嘟囔两句,顿时面上一红,不敢同往。宋五也不勉强,带了她与马修另加两个心腹进入客栈,心中还在诧异,暗道不就是个普通交易么,那舒敬为何还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自己带上些心腹好手亲自来一趟呢?还有那护教尊者,那信使也没说清楚,这回可得问个明白……

    端木凯与众海匪们进了百花楼,正是华灯初上时分,里边还没有多少客人,早有**龟婆迎了上来,见他们穿着富贵,早有人报给了艾氏知道,不待众人上楼,艾氏便领着一帮子姑娘们等在楼梯口迎接,一时间莺莺燕燕,脂粉阵阵,娇侬软语,让闻惯了海风的一帮大老爷们顿时迷昏了头脑,更有性急的,捡着可意的姑娘,径直抱了起来,惹得惊呼娇笑声不绝于耳。

    端木凯一直得不到单独离开的机会,此刻一看众人表现,不禁眼前一亮,随便抻住一个涂脂抹粉的姑娘,学着那些急色之人的样子,打横抱起,长笑一声道:“诸位兄弟们且先挑着,我可是要先行一步了。憋了这许久,鸟儿都快生锈了,今儿个每人不来三次可别出来,没的让人笑话……”

    海匪们轰然大笑,有的嚷着“端木大哥好样的!”有的嚷着“赛赛就赛赛,谁出来的早谁是王八!”乱乱哄哄,气氛热烈,令得那帮表面喜笑颜开的姑娘们心里边是又美又怕——这不定是哪个大营里跑出来的军爷吧?憋的跟小老虎似的,日弄一番,爽则爽矣,真要挨上三回五回,那牝户还不给弄肿了啊?

    男人心思,最怕在这方面被人看不起,经端木凯这一说,就真干不了的,这下也不好意思早早出来。

    放下心事,端木凯抱着怀中女子上了二楼,在其羞颜答答的指点下踢开一间房门,强忍着欲火,心说正事要紧,将其丢在床上,正要将其弄晕过去,不想那女人居然一口就叫破了自己的名字,“端木大侠且慢,”一愣怔,挥出的手停在了半空,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脸上此刻早就收起了笑容,从床上从容坐起,正色道:“大侠且不必问妾身如何知道,有人等你好久了,请随妾身来,见了便知究竟。”说着起身,却不下床,而是背冲端木凯,秀手在床边摸索了一下,便听机簧咯吱轻响,墙上门板裂开一道黑洞洞刚可过人的门户。女子纵身跳了进来,漏着半截身子冲端木凯招手,“进来啊!”

    此刻端木凯已经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好奇女子空中等待自己之人,心一横,迈步上床,身子一缩,挤了进去,借着从洞口传进来的微弱光芒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道宽可五尺的暗道,随着洞口关闭,通道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让他心中一紧,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暗里便听女子扑哧一声轻笑,“堂堂端木二杰不会如此胆小吧?”打趣一句,便听步子婆娑作响,女子已经当先而去。

    被一个小丫头取笑,端木凯脸上不由一热,放松一些,摸黑跟在了女子的后边。走不多久,大概是眼睛习惯了黑暗,发现右侧墙壁之上居然有小小的空洞,透过微弱的光线。心中微一思量,便猜出了究竟,趁女子不备,偷眼凑上去打量一番,果然不出己之所料,入目便是白花花的两句**盘肠大战,耳边隐有女人娇声媚喘以及男子呼呼喘气声传来。

    这自然是偷窥之用了,如此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让自己知道呢?端木凯心中疑惑不已,对于那未知之人更是充满了好奇。

    “小心,前边该下台阶了。”女子小声的提醒一句,端木凯暗中一禀,眼睛也已习惯了黑暗,借着微弱的光线定睛细看,前方不远处果然有台阶,女子正在旁边侧身等待自己,连忙急行几步跟了过去。

    台阶居然不短,每步足有半尺,端木凯边走边心中默数,直到六十多阶,这才重新回到平地,推算高度,应该已经来到了地下,却是个拐角。转弯之后,面前一亮,发现洞壁四周每隔数步便点着一盏油灯,一字排开,照的长长的通道一望无尽,如同一道火蛇一般,心中更是震惊,暗道这百花楼的主人不知是谁,如此浩大的工程,居然就建在闹市之地而无人察觉,女子口中等待自己的人,该不会便是这百花楼的主人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徐家驿宋五见舒敬

    端木凯心中惊涛骇lang,揣着无限的心事,走在幽深的通道之中,仿似没有尽头般,直到走过那段长长的通道,拐弯后进入一个岔路又上台阶下台阶的折腾了几回,女子终于停了下来,打开一道门户,“端木大侠,就是这里了,您自己进去吧,等您的人就在里边,谈完了事儿,您再顺着原路返回便是……那帮子海匪机灵的很,虽然您用话将住了他们,不过为防万一,我得回去装装样子!”

    你们想的倒是挺周到!端木凯暗自思量,心说反正也到了地头,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连犹豫都不犹豫,冲女子微微点头,擦身走了进去,发现这个洞口却不在床上,而是墙壁上挂的一副仕女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仕女图就挂在床对面,端木凯一出来,便见床上坐着一名男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男子旁边,一名身穿白衣的脸罩面具的女子袅袅娜娜的站着,眼睛亮如星辰,一看便是个内家高手。他愣怔了一瞬,匆忙上前噗通跪倒在地,惊喜的道:“大爷,怎么是你?奴才正发愁上哪里去找你们呢!”

    男子自然便是和珅。百花楼下边控制着几个帮派,又有飞鸽传书报信,海匪一过镇江,便进入了百花楼的视线范围,不等船到苏州,赛雪儿早就摸清楚了船上人们的身份,知道端木凯便在船上,不由便用上了心。正好和珅过来找赛雪儿,希望晚上行动时她也能够参加,可保万无一失。和珅听说端木凯的消息,自然大喜过望,就他们不来百花楼,也要想办法引过来的,主动来了,倒也省事。

    “快点起来,你总算来了,我和三爷想死你们了,快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们的情况?我们被逼无奈杀了洞玄子,我一直担心你们兄弟……海匪们知道这个消息了么?没有难为你们吧?”

    “洞玄子死了?”端木凯一怔,恍然大悟道:“难怪前几天天圆教来了个信使,说是教主派来的……听宋五说,以前岛上跟内陆联系,都是洞玄子的人,这次换了人,他们也在奇怪呢!”

    “你的意思是岛上的人们还不知道洞玄子已经死了吗?”和珅问道,见端木凯点头,忽然一拍额头惊道:“坏了,这次不是宋五也来了吗?他准要与天圆教接头的,我的身份估计段成功他们早就看破了,你们可就危险了……不行,”他忽的从床上站了起来,原地兜了几个圈子后突然站定:“这回必须把宋五留住……”

    “听下边的人回报,宋五去了徐家驿站,天圆教的教主舒敬就在那里……”赛雪儿插话道。

    和珅一听,拧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然抿嘴儿一笑道:“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己来,哼,咱们……”如此如此的将心中的主意一说,端木凯和赛雪儿同声大赞,自去安排不提。

    百花楼表面上还是艾氏说了算,和珅最近忙于其它,还没顾的上收拾她。来的时候便是从后门进来的,走的时候依旧走的后门。出了百花楼,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与春梅说了碰到端木凯的事情,又将自己的安排跟她说了一遍,恰好行至路口,春梅问道:“少爷,咱们去哪儿?”

    “回范府,看看瑶林回来了么……不,前边不就是卿靖的铺子么?除了开张那天,我还没去过呢,去她那儿看看……莫非是梦婵要来的关系,我总觉得最近这两天她躲着我似的。”

    春梅一听,心中不由苦笑暗道:“好我的少爷,你到底还是放不下她啊!”也不敢点破,吩咐车夫去一元茶馆。

    下了车,被暗夜里的冷风一吹,和珅忽然醒过神来,暗道:梦婵就要来了,卿靖躲着我也是正理,感情的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再这么进去招惹她空自让她难为,就这么着疏远了也不错。”这么想着,居然只在门口站了片刻,毅然转身上了马车,不过心中到底隐隐有些抽痛,不免长长叹息一声。

    “少爷,怎么不进去呢?”春梅跟了上来问道。

    和珅也不瞒她,喃喃道:“我和她,一步之遥,我既无法上前一步,陪伴她左右,也无法后退一步,重新找回朋友的支点……就这样挺好,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想着她,默默的关心她,默默的祝福她!”

    “唉——”

    春梅一叹,借着车窗透进的光线看和珅面色黯然,不由心疼万分,伸胳膊将其揽在自己怀里,却不知道,身后二楼之上,也有人在叹息——暗夜里,街灯似火,栏杆处,一道模糊的身影独倚,轻叹声中,嘴里喃喃自语: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事,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念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无声饮泣……

    却说宋五进了徐家驿站,早有上次见过面的那位天圆教信使迎了上来,引着大家径直去了后院儿,见到了舒敬与杨希凡杨梦凡兄弟。舒敬自不必提,当年岛中常见的,与杨氏兄弟却是闻名久矣,初次谋面,互道了久仰,一番寒暄不及细表,吩咐琳达与马修等自去游耍,把着杨希凡兄弟的手臂进了内室。

    “护教尊者呢?”还未坐定,宋五便急切的问道。

    “失踪了,”舒敬肃然道:“你道他在船上收的那些徒弟是谁?是和珅与福康安,自扬州下了船后就跟他失去了联系,我估摸着,应该是遭了那两个小王八蛋的毒手。”

    “啊,”宋五一惊,嚯的站起身,双拳捏的嘎巴作响,犹自不信的问道:“尊者仙法高明,怎么会……?是了,那个**梅的丫鬟是昔日玉兰老母坐下弟子,有她在,倒也可能……小王八蛋够奸诈的,把咱们都骗了,这么说,那端木兄弟也是……教主,咱们可得为尊者报仇啊……我知道了,你让我带手下好手,是想宰了那些人为尊者报仇吧,您吩咐吧,要我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健锐营又逢地方兵

    “宋五哥说的没错,那个叫和珅的奸诈的很,刚到苏州时连我都骗过了,爷还好心拿他当朋友,妈的……”杨梦凡恨恨的骂着,却被舒敬摆手制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处,”他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先将那些仙人膏顺利的交易下来,然后宋五你让你的手下先回去,留下你带来的那些好手,咱们要寻个机会,刺杀和珅。”顿了一下又问:“刚才你说端木兄弟,莫非是那端木二杰吗?怎么回事?”

    宋五听舒敬问起,急忙将船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两人武艺高强,我大哥又见他们都经过了尊者的考验,这才带他们出海,对他们信任有加……妈的,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回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哼,等那端木凯回来我就吩咐人拿下他,宰了给尊者报仇。”

    舒敬不置可否,杨希凡琢磨了一下道:“宋兄弟,拿下他没问题,关键是不能打草惊蛇,还有,回岛之后,转告宋当家的,岛上的防务要做些调整——和珅就在城内,我估摸着,没准现在那端木凯已经跟他们接上头了,他们当初之所以跟你们去海外,估计就是为了摸清你们的底细,小心无大错……”他本来是不想跟海匪朝面的,不过想想段成功的担忧,这才来见宋五,不过是想早早拉近些关系,万一将来事态危险,指不定还得指靠这些海匪,所以想问题时,还真是动了些脑筋。

    宋五闻言哈哈一笑道:“杨大哥多虑了,要是真想攻打我们岛上,那他们还真是打错了主意,不是我瞧不起他们,就靠大清现在那些海军,来多少消灭多少,管保让他们有来无回!”

    “如此就好,”杨希凡点了点头,心里颇不以为然,舒敬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插口道:“希凡看来有些不相信是吧,实话跟你说,你知道岛上有多少战船多少火炮吗?宋五,你跟他们说说。”

    “战船且不说了,”宋五傲然道,“光是火炮,码头边的炮台上就安着不下百门,全是红毛夷人造的钢炮,射程远,威力大,大清现在的那些红衣大炮跟我们岛上的比起来,提鞋都不配。大清呢,现在能够出海远洋的船只加到一起,能凑够五十艘吗?我看二十艘都玄乎!”

    “宋五哥,有火铳吗?”杨梦凡眼睛一亮问道。

    “火铳?有的是,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弄多少,全是英国造的燧发枪。”

    “真的假的?”杨梦凡不敢相信的看着宋五道:“那玩意儿虽说射程没有弓箭远,不过上手容易,真要弄个百八十把,组建一个火铳队,在这苏州城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杨希凡一笑,打断了杨梦凡的憧憬道:“你先别想美事了,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交易的事情吧。苏州卫所守备福广是我姐夫斩鸡头烧黄纸的兄弟,那钦差曾经因为仙人膏在百花楼大闹了一场,还将我的手下打成重伤,为防万一,我已经通知了福大人,晚上的时候,他们会派一队士兵护送,确保万无一失。其他加上咱们自己的兄弟,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舒敬教主,您怎么看?”

    舒敬满意的看了杨希凡一眼,点头道:“杨兄弟安排的很周全,好多我都没有想到,就这么定了。等会就在这里交银子吧,到时候宋五和孟凡晚上去取货就行,咱俩就不出面了。完事之后,让你的手下先出海,你带着那些好手过来寻我们,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刺杀和珅的事情。”后边的话却是对宋五说的。

    按下这边几人密谋不提,按着和珅的指使,端木凯果然在巡抚衙门找到了福康安,将其叫出来后来不及叙述离别之情,将和珅的主意如此如此的一说,福康安不由大喜,振奋精神问道:“善宝终于决定出手了吗?太好了,老子早就憋的不耐烦了,墨林,你去通知苏灵河跟齐泰,点一百名兵士,全部便装,我在码头上等着他们,限他们半个时辰,到不了的话,军棍伺候!”

    苏灵河与齐泰,一个参将一个游击,所带的手下皆是健锐营的精卫,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听了墨林转述福康安的命令,急忙吩咐下去,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按照指令集合起来,一声开拔令下,翻身上马,泼风介直奔码头而去,寻到福康安的时候,果然并不违时。

    “三爷,兄弟们按着您的吩咐都来了,不知……?”苏灵河滚鞍下马,利落的给福康安打千儿请安之后问道,黑红的脸膛上兴奋的直冒光,齐泰随着苏灵河身后下马请安,老鼠似的小眼睛里也是精光四射。

    “看到那艘船了吗?”福康安努了努嘴,正是海匪抛锚船只的方向,“等会儿你们上船,将船上的人都给我绑了,如遇反抗,格杀勿论!”他杀气凛然的吩咐着,突然一愣,“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苏灵河与齐泰齐齐回头,发现顺着码头望去,一队人马甲胄在身,威风凛凛的直奔这个方向而来,一路之上,行人纷纷避让,看其规模,足有二百多人,不禁愣住了。

    眼瞅着这队士兵在海匪的船旁岸边原地警戒,为首几人上了船,苏灵河与齐泰同时回身,面露担忧之色,“三爷,看他们来者不善啊,接下来怎么办?”

    福康安英挺的俊脸罩满了寒霜,蹙了蹙眉头,看了看天色,沉吟片刻,见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自己下命令,问旁边的端木凯道:“确定是子时交易么?”见其点头,把心一横,杀气腾腾的道:“平日里不是总吹嘘你们是精锐部队吗?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一个都别放过,有反抗的,格杀!”

    “可他们都是地方官兵……?”苏灵河岁数大些,看问题的方式毕竟与年轻人不同。

    却听福康安森然问道:“我是钦差副使,莫非你想抗命不成?嗯?”

    冷哼声如同来自九幽地府,苏灵河一个机灵,猛想起对方的身份,浑身一颤,噗通跪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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