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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异姓王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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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喝多酒庄周梦蝴蝶

    叶凡喝大了。

    为了能够拿下京郊机场出口的十五块广告牌使用权,他豁出了老命,喝下了两瓶高度五粮液,半多瓶拉菲,五瓶德国生啤,这才算得偿所愿。强撑着出了酒店,他只觉眼前一黑,心中暗忧:“老这么不要命的喝,可别出事啊!”

    他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只是不知为何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头痛如裂,嘤嘤嗡嗡的哭声搅的他心烦意乱,其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妹妹,哥也是为你好,你为你那死鬼丈夫守了四年,也对的起他们钮祜禄家了,如今果亲王的小舅子阿勒泰总管能够看上你这残花败柳之身,可不就是你的福气嘛,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实话跟你说吧,母亲已经收了那阿勒泰总管的聘礼,如今,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不是放心不下这俩小子么?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给你十天时间,将一切料理清爽,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来接你,到时候你要是还跟我耍什么太太脾气,莫怪我这当哥哥的对你不起!”

    随着男人的声音远去,叶凡的耳边只剩悲切的哭泣声。他第一感觉是被人送到了宾馆,然后送他来的人正在看电视。不过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不对,要是电视的话,声音怎么如在耳边呢?难道有人跟他开玩笑,故意将电视搬到了他的耳边?谁这么大胆?不想混了吗?

    他是公司的业务总监,也算位高权重,说起话来自有底气,只是他现在连眼睛都无力睁开,自然无法将心中的话骂出口。这情形就如同做梦魇住了一般,明知道哪怕动动手指头就能醒来,却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额娘,如今哥哥昏迷不醒,你也要离开我们么?”

    “福宝乖,额娘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们的!”

    “可是舅舅……”

    回答童声的是无奈的啜泣,声音悲愤而又委屈愤慨,与男孩儿的哭声纠缠在一起,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感人!叶凡好久没有感动的感觉了,今rì不知为何,居然觉得心中一痛,鼻子就是一酸,然后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突然就能睁开了。入目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环境,而是一顶浆洗的发白的床幔,支撑床幔的木头红漆已经斑驳脱落,有处还有虫蛀的痕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

    这是哪里?

    他用力扭了扭头,两个陌生人突兀的跃入了他的眼帘。

    “哥,你醒啦,额娘快看,我哥醒啦!”发出惊喜声音的正是方才叶凡耳旁哭泣声音其中的一个,十二三岁上下的小男孩儿,长的浓眉大眼,只是眼睛红肿,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不过如今却明亮如星辰,正死死的瞪着叶凡,想来是喜悦已极的表现。

    叶凡无暇注意男孩儿惊喜的表情,全部身心都被男孩儿脑后的一条事物给吸引住了——一条乌黑的麻花辫静静的垂着,活像一只皮鞭。再看另外一人,果然是名女子,只见她眉似chūn山,秀目含烟,带雨梨花一般,正在强撑笑颜的看着自己。

    她穿一身浅粉团花长袍外罩淡蓝sè琵琶对襟马甲,发髻奇特,正是影视剧中满清贵妇典型的装扮。

    拍戏吗?

    叶凡扯了扯嘴角,想笑上一笑,却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比哭都难看,遂不再勉强,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二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是谁?”

    简单四字,如有魔力,少妇面sè大变,男孩儿原本喜悦的面庞猛然变作愕然,然后裂开大嘴,惊天动地般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哥啊,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阿玛啊……额娘啊……“

    乱七八糟的一通乱嚎,哭的叶凡心乱如麻,眼前一黑,重又昏了过去。

    这次他并没有晕多久,醒来的时候福宝的哭声已经小了一些,其中夹杂着少妇轻声细语的安慰,诸如一些“你哥醒了就是好的,记忆的事来rì方长。”“你哥此番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头,让他终于认清了现实——果然喝出事来了。

    叶凡所料不错,果然喝出了大事——通过少妇与福宝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再是那个苦熬多年得到的令人称羡的业务总监,而是灵魂穿越,成为了大清朝的公民,名唤钮祜禄善宝。

    叶凡大学时学的是美术和国际贸易,对于历史不是特别jīng通,只记得满清时期,钮祜禄是满族的一个大姓,出过不少的名人,其中一个还特别的出名,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穿越脑子还不好使,总之他费力的想了许久,明明那人的名字就在口边,却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多想,这是叶凡一贯的作风。他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少年,苦熬到国际大公司的总监身份,心态不是一般的好,眼看着穿越已成定局,心中反而不再惶恐,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四下打量了起来。

    入目凄凉—一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少妇屁股底下坐的一把椅子以外,只在窗口的位置摆着一张长条木桌,窗户是那种木头做的方格子,上面糊着麻纸,却非洁白,而是黑黄的颜sè,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了。正是隆冬,屋内却没有生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cháo湿而又腐朽的气味,让早已习惯锦衣玉食习惯的叶凡心一点点下沉,身体也不停的打起了寒战。

    这该死的穿越。

    别人穿越要么王孙贵族,要么名门弟子,再不济,也穿个富家公子哥,哪怕是庶子呢,总比现在这家穷的叮当响要强吧?叶凡心中暗暗咒骂老天不公,不过,沮丧仅仅是片刻,很快,他骨子里的不服输jīng神便占了上风,心中暗暗发誓:“贼老天,你不是玩我吗?老子还偏就不信邪,非他nǎinǎi的混出个人样来!”

    叶凡在躺在那儿又是咬牙又是切齿的,身子也不停的颤抖着,把福宝吓的不轻,匆忙将叶凡挣开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还使劲掩了掩。少妇面露惭愧之sè,柔声问道:“善宝,你躺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福宝,额娘上午让你买的米买回来了吗?”

    后边的话是问福宝的,他听了一愣,面红耳赤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那当铺的伙计太不地道……额娘的簪子怎么会是假的呢?……米,我,我……”

    福宝说的断断续续,叶凡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突,暗道:“这家过的还真是艰难,已经落到靠典当过rì子了。”

    那少妇名唤伍弥氏,听了福宝的话面sè就是一滞,猛然联想起适才自己的哥哥临走前撂下的威胁之语,忍不住悲从中来,轻声啜泣起来,边哭边道:“常保啊常保,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这rì子可怎么过啊?想你堂堂二品福建都统,若是活着,那帮宵小又怎么敢欺负我们啊!”

    常保?福建都统?

    两个词语猛然从少妇的嘴里吐出来,声音虽弱,听到叶凡的耳朵里,却似晴天一声霹雳,震的他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捉住少妇的肩膀,焦急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父……我阿玛叫常保?官至福建都统?”

    叶凡此刻的面目有些扭曲,颇有些狰狞的意味,少妇不知道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邪,吓的居然暂时忘记了悲伤,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是啊,你阿玛可不就是钮祜禄常保嘛,怎么了善宝?你可别吓额娘啊!”

    叶凡其实并没听错,之所以再问一次,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如今听少妇说的如此肯定,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心中暗想:“老子居然是他,老子居然是他,这也太扯了吧?”

第二章 黄粱梦总监变善宝

    叶凡终于想起了那个特别有名的姓钮祜禄的名人到底是谁,正是乾隆朝后期权倾朝野的最大贪官,人称和中堂的和珅和大人。后世不少人以为和珅就是姓和名珅,开始时叶凡也是这么认为,直到他买了一本关于和珅的传记之后,才明白不是这样。原来和珅是满族正红旗人,父亲钮祜禄常保,官至二品福建都统(相当于军分区司令员,一说副都统),为官清廉,只是在和珅十岁的时候便去世了,除了给和珅留下了一个三品云骑都尉的世职以外,其它的什么都没留下,所以史载和珅少贫无籍,此是真正的原因。

    和珅原名钮祜禄善宝,和珅这个名字据说是他上学以后咸安宫官学的先生给他改的汉名,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和大人的名字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善宝这个名字反而没多少人叫了。

    不错,叶凡原本还以为自己灵魂穿越到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上,直到听到常保和福建都统这两个词语,才猛然想起来,原来,自己非但有名,还大大的有名,居然就是那个后世民谣中所说的“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当中的和珅。

    只是,他也仅仅是高兴了不一会儿,看着眼前凄惨的景象,想着和珅的命运,他的笑容慢慢凝固,心中想起一个声音:“真的要做和珅吗?真的要做那个大贪官和珅吗?真的要做那个短命鬼和珅吗?”

    他无法回答自己,一方面,他不愿意拒绝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生活,另一方面,他更不想四十九岁,正当壮年的时候就被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xìng命。这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啊,能够两全其美吗?他脑子飞速转动,突然伸手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心中笑道:“老子看来是穿越傻了,那十五阿哥现在估计还是个小毛孩儿呢,以后有机会就巴结着他,跟他建立良好的友谊,等乾隆蹬腿的时候他总不至于再杀老子了吧?”

    叶凡想通了一切,不再纠结,这才发现屋内静悄悄的,少妇和福宝早已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福宝自然就是和琳了,至于那少妇,估计就是和珅的继母了。《和珅传》中说和珅的生母死后常保为了照顾兄弟两个又找了个续弦,也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她的父亲叫伍弥泰,最后官至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不过,当时她嫁过来的时候,估计伍弥泰官位还不高,要不就算她是庶女,也不会让她给人做续弦的。

    不过据说和珅的继母待和珅和琳两兄弟甚为苛刻,今rì见来,挺不错的一个女子啊,是了,那和珅死后,一切功绩尽皆抹煞,而为他立传之人乃是官方,自然极尽诋毁之能事,此说大概就是如此了。

    叶凡正自胡思乱想之际,鼻端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由断了思绪,用力耸了耸鼻子,肚子也是一阵咕噜乱响。少顷,紧闭的房门咯吱一响,伍弥氏和福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伍弥氏的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福宝的手里也端着个碗,居然是盘点了醋加了葱花的咸菜,令人闻之食指大动,食yù顿起。

    叶凡也是饿的狠了,从伍弥氏的手里接过米粥,也不顾烫嘴,就着咸菜吸溜的喝着,很快一大碗米粥下肚,这才觉的空荡荡的胃里好了许多,这才有暇听福宝在自己耳边啰嗦:“额娘到底将簪子当了,明明值上百两的上好翠玉簪子只当了十两,我若有出头之rì,定将那家当铺抄了,他nǎinǎi的,欺人太甚!”

    “福宝,不许说脏话!”伍弥氏柔声说道:“昔rì寒山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哥俩都是有出息的人,宵小之徒的话,莫要放在心上。”

    福宝点了点头,叶凡心想,自己这位额娘倒是个明事理的人,突然,他想起一个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不由冲口问道:“额娘,阿玛官至福建都统,咱们家怎么……?”

    “唉——”伍弥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福宝却开口道:“哥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忘啦,自从阿玛去后,我就得了一场大病,额娘和你将咱前门的铺子兑了出去,请来了宫里的太医,这才保住了我的一条小命,这次你摔坏了脑袋,躺了七天了,额娘跟我商量好了,你若还是不醒,就把咱通州的庄子卖了,再请宫中的太医……”

    这才对嘛!那常保就算再是清正廉明,身为一省军事最高长官,不可能一分钱没攒下。对了,还有庄子呢,只是:“既然有庄子,家里怎么还这么……”

    “今年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额娘看那些佃户可怜,便免了他们的租子,这是咱俩商量好的事呢!”伍弥氏柔声说道,古人女子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以面对叶凡的提问,她没有半分不耐之sè。

    伍弥氏心地善良叶凡不吃惊,可听她说此事居然跟原来的善宝也商量过,想来他定是同意了,也就是说和珅居然同意了,这倒让叶凡的心中惊奇不已,想了想,那和珅虽有贪官之名,只是好多事都是后世史学家所言,究竟有多少分可靠,根本说不准,便即释然。这也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以后无论遇到谁,都不再以后世的评论先入为主,而是自己去判断,让他避免了很多错误。此是后话。

    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叶凡心中大快,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伍弥氏一眼,只见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如画,杏眼桃腮,浑身散发着成熟又略有青涩的气质,矛盾而又统一,端得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只是眼睛虽然明亮,却怎么也掩不住里面藏着的淡淡哀愁,让人一见之下,大起怜惜之sè。

    你在担心被逼婚之事么?还是在担心rì后的生活?恐怕二者都有吧?叶凡暗自琢磨着,不知不觉的渐渐认同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心中暗道:“我既然有缘成了善宝,成了和珅,就有义务让你过上好rì子,这话,恐怕原来善宝也不会反对吧?只是,该怎么帮你呢?”

    “额娘,那阿勒泰……”叶凡,哦,应该是善宝了,他筹措着措辞,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担忧的看着伍弥氏。他已认同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再叫起额娘来就顺溜多了。

    “是啊,那阿勒泰……”伍弥氏重复了一句,面sè一暗,沉默了下来,心中却翻江倒海一般。她从十五岁嫁给常保,至今已有十二个年头,只是常保与他原配妻子伉俪情深,对她并不特别珍爱,所以一年中总是聚少离多,实则夫妻情分并不深厚。满人婚姻并不讲究贞节,虽然入关之后受汉人影响,有了一些贞节观念,不过改嫁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常保去后,每夜孤枕难眠的时候,改嫁的事也曾出现在她的脑海,不过她从小看着善宝福宝长大,自己又一直无后,实在是将这两个孩子看成了自己亲生,实在是不忍丢下。加之那阿勒泰仗着是王爷的小舅子,欺男霸女,素有yín名,她是打死也不愿嫁他的。

    “只是,眼看哥哥定是收了那人的好处,与他坑靡一气,阿玛又远在xīn jiāng,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到底应该怎么反抗呢?”她暗暗的琢磨着,猛然咬了咬牙,脸上现出一丝坚毅之sè。

    不过,再看到善宝福宝之后,伍弥氏的面sè柔和了下来,悠悠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道:“好了,别想了,倒是你,耽误了这么多天功课,现在又得了失魂之症,这眼瞅着就是乡试之时,该怎么办啊?”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猛然眼睛一亮“听老人说得了失魂症的人,若是刺激得当,会想起以前的事。这几年你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倒有多半都在咸安宫学上,去了那里,没准将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也说不定呢! 你觉得头还疼吗?若是无妨,明rì就去上学吧?”

    上学好啊,那和珅就读的咸安宫官学据说乃是满清zhèng fǔ专门为贵族子弟开办的,培养出了不少的高官,去了那里,万一认识个贵族公子啥的,没准就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呢,总比这么呆在家里强。善宝听了伍弥氏的话,眼睛也是一亮,暗暗捏了捏拳头。

第三章 吴教习招惹烦心事

    正是隆冬,天边启明星高挂,连鱼肚白都未泛起之时,便有伍弥氏来叩门。闻得响动,善宝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穿衣出门,却见福宝居然早已起床,正在庭院中抓着一个几十斤重的石锁锻炼身体。莫看福宝才十二岁,几十斤重的家伙在他手中竟然如同草芥一般,舞的好似穿花蝴蝶,虎虎生风。

    和琳嘛,与和珅一样,文武双全,最后被乾隆晋赠其为世袭一等公爵,谥“忠壮”,赐祭葬,配享太庙,荣宠无限,如今看来,却非幸至。

    善宝暗自羞愧,心说自己原本也是勤奋之人,这次被穿越之事搞的迷迷糊糊,居然懒惰至斯,以后可得向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好好学习了。

    大概是今天善宝第一天去上学,早点居然很丰盛,小米粥就咸菜之外,还多了一份炸油条。福宝吃的狼吞虎咽,善宝却味同嚼蜡,一点胃口都没有,眼神也不由自主的轻扫伍弥氏。

    伍弥氏吃饭的样子很优雅,小口的喝着米粥,绝对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神飘忽,隐含忧虑。

    既要担忧rì后的生计,还有阿勒泰那畜生悬在头顶,也真难为这个女人了。善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低着头默默的吃饭,心中却下定了决心,绝不向命运低头。

    一时无话,匆匆吃过早点,善宝与福宝向伍弥氏告别,相携奔官学而去。

    咸安宫官学位于西华门内,是清雍正时期,为了教育内务府三旗子弟和景山官学的优秀者而创办的,学内皆是满族子弟,是满清zhèng fǔ培养高级干部的地方,和珅和琳不算,还有好多高官皆出于此,比如现任内务府大臣,军机大臣,正红旗满洲都统的阿桂大人就在这里学习过。

    行走在古松苍翠梅花飘香的幽静院中,听着耳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让善宝有种错觉,心理上也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

    善宝与福宝考上咸安宫官学的时候常保尚未去世,如今家道中落,在满是贵族子弟的学校中自然会遭人白眼受人欺负,后世书中曾记载过一件事情:一个学子写了一首打油诗漫骂先生,后边署名和珅,直接交给了先生。先生明知此诗非是和珅所做,却惹不起那作诗的学生,只把一腔怒火发在了和珅身上。而和珅,大概也正是从被先生打手板的那一刻,立下了志愿,定要出人头地,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只是和珅虽然怨恨世道不公,却非但不表现出来,反而学会了忍辱负重,一方面刻苦学习,一方面善于讨好别人,加之他长相秀美,举止端方,现在的他在学校中,还是有一部分人很喜欢他的,见善宝来上学,这些人停了诵读,一哄而上,围着他打招呼,气氛很热烈。

    只是此善宝非彼善宝,看着一个个拖着辫子的男孩儿一个都不认识,让他觉得很是尴尬。幸好福宝就在身边,连忙给大家解释了一下情况,这才将其解脱了出来,不过众人看他的表情却变了样,或者感慨,或者惋惜,唏嘘不已。倒是那些看不起善宝的,个个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神sè。

    “先生来了!”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嗓子,让有心从新介绍一下的众人忙做鸟兽散,各归本位,福宝都窜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有善宝,因为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被留在了当地,显得十分突兀。

    “善宝来啦?怎么不回自己的座位?”先生进门时面带愁容,见到善宝之后却愁容猛展,露出浓浓的惊喜,不过说话的口气却很严峻,想来生就不苟言笑吧!

    “吴先生,我哥摔坏了脑子,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所以……”

    “哦?”先生面sè一愕,惊喜不见,换作了失望,“那学业呢?以前学过的东西还记得吗?”

    善宝后世乃是一流大学毕业,加之又爱看书,杂书看了不少,不说学富五车,最起码也得有四车半,不过对于现在学子们学习的四书五经之类却涉猎甚少,也就限于课本上学的那些,原本就害怕碰到这样的问题,现下正好先生有此一问,装作遗憾的说道:“不瞒吴先生,学生先前所学,倒有大半忘了!”他随着福宝称呼,却猛然想起一人,心中暗道:“这先生姓吴,莫非就是和珅的老师吴省兰不成?”想着不禁细看了对方一眼。

    但见这位先生穿着一件淡青sè的棉布长袍,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上边架着一副瓶底似的眼镜,看年龄,也就二十五六岁上下的样子。善宝记忆中虽然有吴省兰这个人物,对他的印象却不深刻,除了知道他曾经当过和珅的老师,后来和珅得势之后又和其兄反拜和珅为师的事以外,其他的却记不清了,所以不敢肯定眼前这人到底是否就是他。

    “可惜,可惜了……”吴先生脸上写的满满的,全是遗憾二字。

    “吴先生,莫要可惜,别看我哥前事尽忘,不过聪敏依旧,尤其是算数方面,几乎没有难倒他的。相信以他的聪明,那些被忘记的东西,很快就可以从新学回来的!”昨夜晚间,福宝和善宝睡的一个房间,闲来无事,做了几道算术题,善宝的表现让福宝大吃一惊,现在不由说了出来。

    这么说没有摔傻啊,那可就太好了!吴先生心中暗喜。

    善宝猜的不错,这人果然就是那个吴省兰,两年前从举人考为咸安宫官学的先生。他这人自小好学,博学多闻,是个才子,不过却有个许多读书人都有的通病,就是比较迂腐,说白了就是读书读傻了,不通人情世故。昨rì放学路上,他遇到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年长者三十多岁的样子,少者十几岁,仪态不凡,俱是美女,忍不住感慨,便评论了一句:“青chūn如花,岁月如刀!”本来是小声说的,不成想却被对方听了进去,少女笑颜如花,成熟女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原本他也不以为意,谁知又走几步,身后有轿子跟了上来,二女上轿,看那轿子样式,居然是内务府大臣,正黄旗护军统领,户部左侍郎兼咸安宫官学学政的英廉大人家所有。这还不算,偏偏有学子从他身边经过时,口称“吴先生”的跟他打着招呼,这一下,就算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闯了大祸,那成熟女人挑着轿子窗帘看他的眼神,像钉子一样,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一宿未眠,生恐女人回去跟英廉告状,让英廉找个由头就开发了自己。

    平rì里善宝聪明伶俐,颇有急智,曾经帮助过吴省兰几次,所以今早进门看到善宝的时候,吴省兰如获救星,着实开心了一下。不过随即听到福宝说善宝摔坏了脑子时,那失望也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又听福宝说善宝虽然失忆,脑子却仍旧好使,心思不禁又活跃了起来,整个过程,颇有坐过山车的感觉——假如他坐过的话。

    “‘女与回也孰愈?’大家以此句为题,做时文一篇,善宝,你跟我来一下。”吴省兰虽然学识渊博,毕竟年轻,沉不住气,吩咐一句,当先往门外行去。

    咸安宫官学有房二十七间,自有先生办公休息的场所。善宝随在吴省兰的身后,一边猜测着吴省兰叫他的原因,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古松苍翠自不必提,青石小径旁边尚有腊梅几株,洁白的花朵迎着寒风开放,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冷香。

    “善宝,今rì为师叫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吴省兰坐在椅子上,面红耳赤了半天,直到额头冒汗,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人倒是挺可爱,善宝心中暗笑,却不敢表现出来,郑重其事道:“吴先生放心,学生定会为您保密,出得您口,入得我耳,绝对不让第三人知道。”他后世从一介农民子弟混到大公司总监的地位,对于人心的把握自有独到之处,一句话就说出了对方的担心。

    “如此甚好!”吴省兰点了点头,又定定的注视了善宝眼睛一刻,见他目光清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琢磨着措辞,缓缓将昨rì发生之事说了出来,临到末了道:“前事你或许尽皆忘了,不过我却知道你素有急智,你帮为师参谋参谋,此事要如何挽回一下才好?”

    多大点事啊!望着对方殷切的眼神,善宝忍不住暗自开心,心说:“正要睡觉却有人送枕头,你既然对此事如此担忧,我要不好好敲你一竹杠,也枉叫了善宝这个名字。只是英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啊呀!”

    善宝猛然间面sè大变,倒把吴省兰吓了一大跳,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匆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难处倒是没有,不过是善宝突然想起了英廉的身份,不就是和珅的原配发妻冯氏的爷爷吗?和珅后来的发迹,和这位英廉大人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以说若非他慧眼识珠,没准和珅这个人才就给埋没了。只是不是还得再过两年才会跟这个人物打交道么?善宝想着,暗暗琢磨:“先生所说的两位女人,那个少女,难道就是我的妻子吗?这也太突然了些吧?莫非我已经不经意间扇动了蝴蝶的翅膀?”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面上慢慢平静下来,缓缓说道:“这事么……倒是有些棘手!”

    “善宝啊,你可一定要帮帮为师啊,上次刘先生跟我争夺优秀,你略施小计就帮为师解决了问题,这次的事只有你能帮为师了,这么着,如果此事能够圆满解决,为师给你五十两银子,这总行了吧,上次的事才二十两呢……”

    清朝也有评先进的事啊?善宝暗自嘀咕着,对于吴省兰嘴里说的事情自然是完全不知,不过银子的话头倒是听到了耳朵里,心中暗自得意,却明白谈判的jīng髓,绝不表现出来,只是一味的摇头叹息。

    “八十两?……一百两?一百二十两?算了算了,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吴省兰咬牙切齿的说道,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善宝心说差不多了,虽然他还不知道一百五十两到底能够干点什么,不过就这么点小事,能够从对方手里敲到一百五十两,已经不错了。这么想着,猛然道:“好,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不过……”

    “不过如何?”

    “你要带我去见那女人,要不我没法帮你!”善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抗拒!

第四章 精善宝竹杠敲教习

    吴省兰目不转瞬的盯着善宝,只见他秀眉微颦,好看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长长的睫毛也一下一下的忽闪着,腮粉唇红,嘴角微微翘起,若是换成女人的发式,简直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美女!他看的发呆,几乎忘记了一切,口中也突然干燥了起来,直到善宝咳嗽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你这个臭流氓!善宝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的成分,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在心中骂了对方一句,心中也清楚,谁叫这副皮囊生的如此好看呢,在这个男宠盛行的时代,简直就是天生的兔子相公,那乾隆宠爱和珅,莫非也和这副长相有关?一想到向那个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奉献菊花,他屁股就是一紧,心中也暗呕了一下,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不敢深想,他用力挥了挥手,希望将yīn霾挥去,这才冲吴省兰说道:“吴先生,适才学生帮您分析了一下,之所以有今rì之祸,大概源自您的那句评论中关键的四个字——岁月如刀!学生暗想,您所希望表达的应该是惋惜的意思——再美的女子,也经不起如刀的岁月,岁月如刀,红颜易老……”

    “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冯夫人(英廉者,冯氏)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吴先生啊,您学富五车,学生是极其佩服的,”善宝尚不知道对方就是清代的藏书大家吴省兰,却知道学问人爱听什么,一个高高的帽子轻飘飘的就给对方抛了过去,果见对方露出一丝得意之sè,心中不禁暗笑,将话锋一转,“不过,学生却不得不叹您不懂女人的心思。”

    “此话怎讲?”吴省兰不耻下问道,虽然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论起真正跟女人打交道的经历,他又怎么能比过后世当过总监的善宝呢,一时间兴趣大起,将朱老夫子“存天理灭人yù”的教诲全部都抛到了脑后(满清zhèng fǔ为巩固自己的统治,一方面将程朱理学奉为官学,一方面又将程朱理学大肆阉割,歪曲,断章取义之事不胜枚举,乃至后世才有国人落后之因,程朱理学乃罪魁祸首的说法)。

    “先生可知,但凡女子,天生爱美,无论何种样貌女子,尽皆避讳两个字,一者为‘丑’,一者为‘老’,先生那句评论,‘青chūn如花’自是不错的,那少女听了,只有高兴,断无生气的道理,可后一句‘岁月如刀’,却有暗示中年女子红颜已老的意思,试问又有哪个女子听后不生气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吴省兰虽也隐约知道自己闯了祸,却仍旧懵懂,直到听了善宝的解释,这才如梦方醒,慨叹之余,殷切看向善宝,“只是覆水难收,话已出口,又当如何挽回才是呢?”

    “医者常言‘对症下药’之语,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事情的关键,只要想办法让那女子觉得你认为她不老,认为她很美也就是了。”

    “可究竟应该如何做呢?”吴省兰直接问道,他还真的想不出办法,在他心中,女人就是功成名就后的玩物,自然很少去关注女人的心思。若非怀疑那女子是英廉的夫人,他才不会如此害怕。

    “办法倒是不少,不过,总得有见到这位女子的机会吧!”善宝摊了摊手道,其实即使见不到那女人,他也有办法帮助对方挽回,可是如果能见到自然更好,这是他心中的小心思,不足外人道也。

    “那还不简单,”吴省兰道,“明rì便是那冯夫人五十大寿之rì,英廉大人身兼学政,为师作为他的手下,前去恭贺一下也是应当,只是,你真有把握吗?”他最担心的就是寿诞真的见到冯夫人,发现正是那女人,这才会如此着急。

    善宝眼睛一亮,双掌轻轻一击,兴奋说道:“这就好办了,既然恭贺,自然不好空手而去,先生你可以如此如此……”

    “你还有此本事?”善宝凑在吴省兰的耳边说话,弄的他耳朵痒痒,却未忘记表示怀疑。

    “先生不信,一试便知。”善宝胸有成竹说道,视线在屋中巡视,猛然见到一个事物,拿到手中,找到一张白纸忙碌起来。不一刻,大功告成,直起腰来笑着对吴省兰道:“先生,如何?”

    “高,实在是高!”吴省兰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良久方伸出大拇指,连连夸赞,接着又道,“想不到你有此本事,平rì为师倒是小瞧你了,明rì我自会带你去那冯大人府上,到时你一展才华,若幸得大人看重,于你rì后前途大有臂助,可谓一举两得之事。”

    “如此弟子先行谢过先生了,到时候再来一副寿联,那才完美呢,比如什么‘五十花诞开北海,寿比南山……’”后世善宝生rì宴会参加过不少,寿联心中记得不少,顺口就说出了一句。

    “下联呢?”

    “学生偶得,下联却想不出来了,还得先生续之。”拍马屁么,要拍的有水平。

    那吴省兰果然哈哈一笑,“臭小子,考起为师了是吧?嗯,‘五十花诞开北海,寿比南山。’对‘半百光yīn人未老,chūn妒红颜。’如何?”

    “先生高才,学生拍马难及!”

    “哈哈哈……”

    吴省兰解决了心事,很是开心,不但当场掏出一百五十两的银票提前兑现了承诺,还关心起了善宝的学业。他家原是江苏望族,一百五十两银子自然不在话下。同时他博学多才,指点起善宝学业来,更是轻松简单。

    不知道是穿越后的后遗症,还是和珅原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总之,凡是吴省兰要求善宝学习的功课,他一般看过一遍就能记住,不但他自己开心,吴省兰也是大喜过望。善宝深深明白身处当今之世,学懂四书五经是多么的重要,既得良师教授,自然心无旁骛,用心学习起来。这样一个学的用心,一个教的专心,时间忽忽就过去了,等到两人反应过来后,已经是暮sè初降,红霞满天之时。

    “好了善宝,天sè已晚,今天就到这里吧。”吴省兰说道。

    善宝专心刻苦,午饭都是福宝送过来吃的,期间心无杂念,连吴省兰出门都不知道。此刻听闻对方此语,居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谢谢先生,rì后学生若有寸许成就,皆拜先生所赐也。”,他看了半天之乎所以,现在说起这些文绉绉的话来,就比开始时少了些刻意,多了份自然。

    “臭小子,”善宝刻意文雅,吴省兰却反其道而行之,想来经过一天相处,已经深深喜爱上了这个学生,他拍了拍善宝的肩膀,“去吧,记得回家早些休息,明天可得给我打起jīng神来,莫要耽误了为师的大事。”

    整整一天,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到心目中的名人,善宝却依旧开心。此刻他已经知道了吴省兰的身份,得了银子,还得对方jīng心授业,明rì更是有机会去见未来的泰山大人,可谓收获颇丰,所以,和福宝回去的路上,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其他学子早已放学,福宝等了善宝半天,心中本有不豫,见了哥哥开心的样子却又不得发作,反而勾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福宝,想吃驴肉火烧吗?”善宝不答反问。早间上学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了路边有河间驴肉火烧,连吃两顿小米粥的他,嘴里早就寡淡,当时便馋的不行,只是手无一个大子,只有空自叹息而已。如今有钱在手,自然要大快朵颐一番。

    福宝大眼睛猛然一亮,狠狠咽了口吐沫,迟疑道:“自然想吃,不过咱们没钱,额娘照顾咱们已是不易,还是莫要让她烦心了!”他俩中午的午餐是伍弥式准备的馒头就咸菜,在整个咸安宫官学的学子当中,是最寒酸的吃食,却已是伍弥式最大的善意。福宝自幼懂事,说出的话却让善宝心酸不已。

    “好福宝,今天哥哥定要满足你的愿望!”善宝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责任,在成为善宝之后,除了立志要伍弥式过上好rì子之外,他又多了份誓言,那就是绝对不再让福宝受苦。他无暇分辨这股责任究竟是来自这幅皮囊深处潜藏的灵魂,还是源自本心,他也不想分辨,他只是下定决心,然后依心而行事——恰遇一钱庄铺子尚未关门,他嘱咐福宝等候,匆忙进去将银票兑换了十两散碎银子,出门拉上福宝,冲着卖驴肉火烧的铺子飞奔而去,同时心中想着,伍弥式看到自己拿回这么多银子,一定会很高兴吧?

第五章 继母贤严词训幼子

    善宝想错了,当他掏出剩余的银票和银两交到伍弥式的手中时,她面上非但没有露出善宝期待的笑容,反而勃然作sè,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柳眉倒竖娇叱道:“哪里来的这些阿堵之物?”然后不等善宝辩白就眼睛泛红,垂泪泣道:“想我钮祜禄一氏多少豪杰,你阿玛常保官居二品,镇守一方,却能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我母也本江南大族,虽然落难沦为小妾,道德之事却也一rì未曾或忘。自我进门之rì,便与你二人相依为命,可曾有一语教育过让你行这鸡鸣狗盗之举,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和珅的额娘居然是如此正直之人,有此教育,后来他怎么还会成为最大的贪官呢?善宝心中涌上一丝疑惑,非但没有因为被人误会而生气,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他不急于辩白,等伍弥式住口看他之时,这才措辞着说道:“额娘容禀,打小你就教育我们‘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况且孟子还曾说过:‘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也。’,这不为之事,自然将这些下作之事包括在内,孩儿曾立志光耀我钮祜禄家门楣,让您过上好rì子,又怎么会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沾染呢?实在是这些银两来处正当,既非嗟来之食,又非不白之物,乃是孩儿正当所得,这才敢拿回家孝敬额娘,补贴家用。”

    善宝此言,非但用上了一天所学,同时语气诚恳,态度平和,言之有理,伍弥式的脸sè自然随之缓和了下来,乖乖站在旁边的福宝这才敢于插口,口称额娘,将善宝告诉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又冲伍弥式讲了一遍,期间自然免不了有些添油加醋,为善宝颂功的成分,却也让伍弥式忧虑尽去,彻底的开心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就寻思我家善宝不会……,如今看来,果然是额娘错怪你了。”伍弥式轻声说道,看善宝的眼神已经满是怜爱,“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吴先生毕竟是长辈,弟子为其分忧乃是分所应当,换取酬劳却非君子所为了,明rì还是将银子还了人家吧!”

    “可是咱们……”福宝刚刚吃了驴肉火烧,口中余香尚存,自然不希望善宝将到手的银子还回去,不过他人小言微,加之对伍弥式充满敬爱,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善宝虽然也对伍弥氏敬爱有加,不过他毕竟骨子里比福宝多了好多年的经验,看了福宝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对伍弥式道:“额娘,孩儿也知此举不义,非君子所为,不过常言道:‘长有所赐,弟子不敢辞也’,这些银子,孩儿分析,大概是先生看我与福宝学习用功,加之我又屡次帮他忙,真心感谢于我,这才赠我。再者与人消灾,拿人钱财,天经地义,大不了下不为例就是,若是依了额娘,将银子还了先生,恐怕先生非但不喜,还会说咱们看不起他了。”

    善宝说的煞有介事,伍弥氏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玉指虚点他的额头:“臭小子,让你这一说,额娘倒是错了不成?一派歪理,亏你将那吴先生夸的学富五车,依着额娘看来,定也不成体统,这才教出你这样的弟子。”话虽数落,却也不提还银子的事了。

    这个额娘倒是个讲道理的。善宝心中暗暗嘀咕,心说讲理就好说,对于后世以谈判为生的他来说,最不怕的就是讲道理了。

    伍弥氏欢欢喜喜的收了银票,将卖烧饼剩下的银子给了善宝,让他兄弟二人rì常花用,接着就要打发二人回房读书。

    善宝早就领教了现在的照明条件,自然不愿意冒着得近视眼的危险去读书,以好久没跟额娘聊天的借口强行留了下来,还拽着福宝不让他去,娘仨好好的聊了一阵子,直到二更鼓响(一更是戌时,晚上七点至九点。二更是亥时,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以此类推。),这才离去睡觉。

    …………

    安定门内北海东边的铃铛胡同一大早就挤满了车马轿子,冯府门口,雄壮的石狮子旁边,各摆着一张桌子,后边坐着账房先生,正闷着头在鲜红的礼帐上奋笔疾书。他们的面前,是长长的人龙,一个个脸上尽皆带着谄媚做作的笑容。身后,是身穿青sè下人服饰的小厮们忙碌着将各sè礼物搬进府中。

    正门台阶上,一身红袍的中年汉子胖乎乎的脸上挂着仿佛亘古就已存在的笑脸,冲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冲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只有偶尔才会疾步迈下台阶,点头哈腰的将某人迎入正门,然后重又回到原地,继续他一成不变的工作。

    若退回三年,定无今rì盛况,不过英廉父丧三年丁忧刚刚期满,就被授予正黄旗护军统领的职务,如今不到半年,便又加职总管内务府大臣,兼领户部侍郎职务,还监管咸安宫官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再今上的心目中,定是很有分量,才会屡屡擢升。世人大多趋炎附势之徒,只恨投奔无门,恨不的把脑袋都削尖了,这回他的夫人五十寿诞,正是一表衷心的良机,再不来拜,更待何时?

    善宝和吴省兰步行来到冯府,正是人多的时候,随着人龙排了半天队,这才轮到二人。吴省兰给冯夫人准备的贺礼是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价值纹银最少五千两以上,估计是觉得善宝给他出的方法还不保险,这才下了血本。

    不过今rì送礼之人实在太多,三尺多的珊瑚都出现过,吴省兰送的这少上一尺的也就显的不太稀奇,所以门口站着的冯府胡副总管自然不会破例,也仅仅是冲着吴省兰和善宝微微点头而已。

    吴省兰的脸sè如常,冲胡副总管问声安好,便yù拉善宝进门,却发现善宝站着不动,奇怪的回头看去,发现刚才对他爱理不理的胡副总管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台阶,哈着腰,正冲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谄媚的说着什么,而善宝的视线尽头,正是二人所站的位置。

    少年身穿团领补服,上绣江崖海水,一只猛兽雄踞期间,善宝叫不出名字,所以不知对方的级别,却也知道乃是武官。少年胸挂朝珠,腰中一把宽柄腰刀,赤红的流苏随风飘扬,簇新的湖绉黑裤子下套着马靴,整个人透着一股别样的jīng神。

    善宝还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官员,所以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对方剑眉朗目,居然是个不可多见的俊朗少年。

    那少年大概是察觉到了善宝的目光,眼眸轻抬向他看来,猛然眼睛一亮,冲他展颜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后,这才收回目光,跟那胡副总管说着什么。

    善宝暗暗猜测这少年的背景定是非凡,所以才能如此年轻就穿上了官服,有心结交,却不愿显得刻意,见对方不再看自己,这才有些不舍的随着吴省兰往冯府的院中行去。

    “臭小子,羡慕吧,告诉你,羡慕也没用,人家有个好姑姑,还有个好爸爸,更有个好大哥,那是捧着金饭碗生出来的,哪像我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想得一官职而不可得呢!”

    听着吴省兰酸溜溜的话,善宝更是好奇,无奈对方说了半天,偏不说出那少年的名字,实在忍不住,只得开口相问:“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您博古通今,学富五车,rì后定有鱼跃龙门之rì,不过,那少年到底是谁啊?”

第六章 英廉府权臣初相遇

    “看来你的脑子果然是摔坏了,连他都不认识了!”吴省兰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他不就是已故孝贤皇后的亲侄子,当朝首席军机大臣,保和殿大学士傅恒傅中堂的长子,富察福康安嘛。”(史载福康安生于1754年,比和珅要小四岁。此文剧情需要,改变了他的年龄,希望诸位读友莫喷)

    福康安?那个生封贝子,死授郡王的乾隆朝第一宠臣?他不就是和珅最大的敌人么?吴省兰话音刚落,善宝的脑中如响炸雷,心中也像突然闯过一万匹草泥马一般轰隆隆乱跳起来。穿越至今,他最想看到的其中一人居然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心中感觉,实非笔墨可以形容——惊奇,喜悦,惶恐,诧异,种种感觉汇聚到一起,让他心乱如麻,连吴省兰后边的话都没听到耳朵里。

    不过善宝体内的灵魂毕竟不同,穿越这样稀奇的事都被他碰上了,所以迷茫了不一会儿,就清醒了过来,心中暗笑自己少见多怪,情绪已是完全放松了下来。随着吴省兰,在冯府下人的引导下进入一间宽敞的客厅,等待冯夫人出来。

    客厅中人不少,不过善宝一个都不认识,倒是吴省兰,居然有些熟人,免不了一番攀谈,把他凉在了一旁,显得十分无聊。

    眼看离着贺寿的时间尚早,善宝正在发愁时间无法打发,随意的打量周围消磨时间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不等回头去看,就听一个略微奇怪的嗓音说道:“小兄弟!”

    “谁?”善宝回头,便见福康安正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后。他的心理已经消化了初见福康安的惊诧,此刻再遇,便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微一笑,装着不知对方底细说道:“这位大人请了,不知招呼学生何事?”这两天他努力学习了清朝的社交礼仪,与人交往,自不会出错。

    福康安嘻嘻一笑,用变声期特有的嗓音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兄弟莫跟我客气。这不离着贺寿还早么,我见兄弟一表人才,有心结交一番,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大人言重了!”善宝之所以愿意陪着吴省兰拜寿,一方面是想见见未来的媳妇,二来也想提前得到英廉的好感,如今他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若是愿意帮自己说句话,没准那阿勒泰就不敢太过嚣张了。至于吴省兰的事情,那不过是捎带的。

    等见到福康安的时候,他就改变了心思。他明白,别看福康安岁数小,可人家那是乾隆皇帝面前的红人,要是能得到福康安的好感,帮着自己说话,可比英廉说话要厉害的多。只是不得机会,徒唤奈何。不想对方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心中不禁猛然跳了一下,却不愿表现出来,矜持的一笑,抱拳说道:“能得大人看重,乃是学生的福分,正所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说道这里略微停顿,继续说道:“学生乃是正红旗人士,钮祜禄善宝,大人称我善宝就是。”

    “钮祜禄氏的善宝啊,不错的名字。”福康安夸了一句,接着又道:“你也别一口一个学生,一口一个大人了,年轻轻的,没的如此老成。我是富察福康安,草字瑶林,叫我瑶林就行。”

    善宝本也不愿如此卑微,只是世情如此,不得不为也,听福康安如此一说,乐的就坡下驴,拱手道:“那瑶林兄就莫怪兄弟无礼了。”

    不想此举却正对了福康安的心思。福康安此人天纵英才,少有盛名,加之家世之故,身边不乏溜须拍马之人,早已腻了,现在善宝一不提他的家世,二不自做卑微之sè,恰是他身边最缺之人,让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出的新奇,说不出的舒服。他笑嘻嘻一摆手,“正该如此,”顿了一顿问道:“兄弟此来……?”

    善宝今年刚刚十五岁,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身材显得更加弱小,一看年龄就不大。他不比福康安,若以如此年龄单独来贺寿,那就有看轻主人的意思了。所以福康安话虽未尽,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淡然说道:“家父早亡,今rì我是随着先生来给老夫人贺寿的。”说完将吴省兰拽过来给福康安介绍了一番。

    吴省兰早就看到福康安跟善宝攀谈,只是知道大家公子规矩多,心中虽然有心过来相见,只是不敢,如今善宝主动,自是让他感激不迭。

    与吴省兰的喜悦不同,福康安对这位善宝的老师明显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便不再理会他,只与善宝攀谈不止。吴省兰本就没奢望一下就与福康安拉近关系,能够认识已是万幸,所以心中除了羡慕善宝的好运以外,倒没有什么嫉妒怨恨的意思。

    善宝也不强求,本就是顺手推舟之举,人家福康安非不跟吴省兰说话,谅他也不会怪了自己。

    有了福康安作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便显得快了许多。期间除了好多人跟福康安打招呼以外,还有人请他去主位就坐,他只笑着拒绝,一直陪在善宝的身边站着。这下众人看善宝的眼sè慢慢就变了,不时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他的身份。

    善宝经历过的大场合多了去,对一切视而不见,毫无窘迫之sè,倒让福康安对他更多了份好奇。

    客厅中突然一静,善宝和福康安连忙抬头,发现众人的视线全部聚在门口,连忙看去,发现一位身穿二品锦鸡补服,头戴镂花珊瑚顶的中年白净官员手拉着一位一身诰命服饰的三十许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二人身后,一名明眸皓齿的漂亮小丫头一身鹅黄,像盛开的鲜花一样,虽略显青涩,却漂亮已极。

    坐着的人尽皆站了起来,抱拳冲来人打着招呼,就连福康安都不例外。善宝随着大溜,眼睛却只往浑身鹅黄的小姑娘身上瞅。只有吴省兰,看清来人的时候,踉跄退了一步,额头唰的冒出汗来。

    “这不是瑶林兄吗?拙荆贱辰,怎么敢劳您挂怀?”别人巴结英廉,那是因为身份不如他。不过等他见到福康安的时候,却不敢托大,居然要以平辈与其论交。善宝在旁边听着,不得不佩服英廉,暗想此人终乾隆一朝,虽偶有坎坷,却一直屹立不倒,果有过人之处。

    福康安展颜一笑,拱手道:“老大人折煞小子了,您老先朝雍正爷时期就中了举人,在朝为官的时间比我阿玛都要早的多,就算阿玛见您,也得称呼一声前辈呢。阿玛常常教导我们,要尊老爱幼,您这话要是让他听了,估计一番板子我是跑不了咯。”傅恒虽贵居首辅,却一生谦和,只对家人要求甚严,福康安此语倒非虚言。

    英廉哈哈一笑道:“如此一说,倒是老夫想的不周了,贤侄莫怪才是。想傅恒大人位居高位,却谦冲依旧,实乃我辈楷模也。”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恭维了一番,全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偏众人却无一人有何不耐之sè,反而随着呵呵陪笑,真乃官场独有之景况。

    英廉要请福康安上座,福康安笑着应了,却拽着善宝不放,随着英廉坐了过去。吴省兰是善宝的老师,忙在二人屁股后边跟着。上首已有一位中年官员坐了,见福康安过来,连忙起身让座。他身边的人不知善宝和吴省兰的身份,也站了起来。不过善宝自知身份,只在福康安的身后站立,却不去坐那别人让出来的座位。他不去坐,吴省兰便更加不去坐了,也随他站在了福康安的身后。

    那冯夫人自然就是吴省兰上次遇到之人,见到他后面sè就是一变,不过看了看他身前端坐的福康安,面sè却慢慢缓和了下去。

    英廉与冯夫人在主座坐了,同下首的人们一一打着招呼,连吴省兰都没落下。轮到善宝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一亮,心说好个漂亮的孩子,语气不由更加的和蔼了:“瑶林贤侄,你身后这位是……?”

    不等福康安说话,善宝朗声说道:“大人好,学生乃是咸安宫官学的学生,钮祜禄善宝。本是不敢来给夫人贺寿的,幸得先生提携,这才有缘得见大人尊严。”

    “大人莫怪学生,实在我这弟子有些本事,听说夫人五十大寿,要给夫人献礼,学生怮不过他,这才带了他来,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吴省兰说道,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将所有风险都推到了善宝的身上。

    “哦?有些本事?不知是何本事呢?”英廉没有理会吴省兰,反而好奇的看向善宝,心说一个小小少年,虽然长的不错,不过又有什么本事敢来献宝呢?

    英廉此话一出,众人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思,尽皆将目光看向善宝,连那俏生生的鹅黄女孩儿和福康安也不例外,一时间他已变作了众人的焦点。

第七章 献寿礼善宝露峥嵘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善宝,若是换了其他十五岁的孩子,不免羞涩,不过善宝毕竟乃非常人,后世经历过的大场面不知凡几,这点人的视线非但不会让他惊慌失措,反而让他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表现的yù望——他深深的明白,眼前的机会也许将会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轨迹,机遇稍纵即逝,定要牢牢的抓住。

    他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从福康安的身后迈步上前,冲英廉和冯夫人躬身行礼,起身后已是昂首挺胸,脆生生说道:“大人,夫人,学生不才,自幼偶然识得一西洋人,随其学习西洋画技,略有小成,今rì恰逢夫人圣诞,愿当场作画一幅,恭祝夫人年华不老,青chūn永驻。”

    “西洋画技?这可新鲜,要准备些什么吗?”英廉侧头看了冯夫人一眼,见她面有奇sè,显然是被勾起了兴趣,心中恰也好奇,便顺着善宝的话问道。

    “一张白纸足矣!”善宝说道。昨rì他在吴省兰屋内用烧火用的木炭当场为吴省兰画了一副素描,惟妙惟肖,这才打动了吴省兰,有了今rì之行。后世他大学是美术专业,尤擅素描,如今虽然铅笔未曾出现,不过有木炭替代,却也难不倒他。

    英廉见善宝胸有成竹不愿多做透露的样子,也不强问,挥了挥手,早有下人匆匆找了白纸,还抬了张桌子上来。善宝往桌前一站,虽然比那三尺多高的桌子高不了多少,却也渊渟岳峙,自有一种气质。

    他拱了拱手,“如此恕学生无礼了。”说完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块木炭,放在桌上摆好,抬头先仔细端详了冯夫人一会儿,这才拿起一块木炭,往白纸上画了起来。

    如今正处于乾隆时期,国人画像之时仍循旧历,以工笔为主,用笔巧密jīng细,不过费时过久,一副画像,没有三两个时辰是下不来的。英廉能够允许善宝当场作画,实在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不过善宝却不担心,后世学习素描的时候,速写是最基础的东西,略略几笔,就能够勾勒出人体的大概,再稍作补充,大致区分出明暗,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像就从他UU小说诞生了。

    只见画中女子远山如黛,秀目含chūn,全无半分老态,反而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独有的韵致,端得是一幅素描的佳作,就算考试,估计老师也得给个高分。

    福康安在善宝开始作画的时候就起身站到了善宝的身后,开始还未当真,越看越奇,面上自然带了出来,惹得英廉的孙女也忍不住走下台阶靠了过来观看,一见之下,不禁大是佩服,妙目猛扫善宝几眼,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狂跳了几下。

    一开始众人虽则好奇,大部分还是源自英廉的面子,瞧个红花热闹而已,如今见福康安二人的神sè,已经明白到善宝定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不过碍于身份,或是不屑,或是不敢,居然无一人上前围观,只把一颗心痒的如同被蚊子狠狠叮了几口仿佛,想抓却抓不到地方。

    善宝一心要得彩头,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幅画用时不足一刻便已作完,将木炭丢在一边,拍了拍手,却无法拍去手中的黑迹,怕弄脏了画作,苦笑一声,冲鹅黄女孩微微一笑,摊手示意了一下道:“有劳小姐了。”

    鹅黄女孩儿俏脸瞬间爬上一丝绯红,却无左扭之态,展颜一笑,“小先生真乃神技,小女子佩服之至,祖母得此画作,定会十分开心,说来我还要感激你呢!”说着也不推脱,素手轻舒,小心翼翼的拈起画作,快走几步,来到英廉与冯夫人的面前开心说道:“爷爷nǎinǎi快看,这位善宝小先生真是神笔,画中的nǎinǎi跟真人一样。”

    “哎呀,真像啊,只是,我有这么年轻么?”冯夫人一看画作,猛展笑颜,语气中却有些迟疑。女人就是这样,虽然怕别人说她老,不过心中其实还是有数的,只是有时明知对方是谎言恭维,还是欢喜。

    “夫人谦虚了,让我看倒是这善宝笔法不佳,难以画出夫人美貌之万一呢,什么‘有这么年轻么?’明明是比这还年轻嘛!”英廉与夫人伉俪情深,不过自从儿子儿媳死后,难得看夫人如此开心,自然乐得凑趣,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随即提高声音冲善宝说道:“善宝啊,看来老夫小瞧你喽,果然大才啊,不过,画作虽好,好像少了些什么吧?”

    善宝等的就是这一句话,闻言不慌不忙道:“大人相问,学生也不隐瞒,昨rì学生与吴先生共同为夫人拟了一副寿联,不过学生年岁尚小,笔力不行,不敢冒犯,早就听说大人高才,书法绝佳,题跋之事,还得大人您来呢!”

    他最是明白这些上位者的心理,一味客气人家反而不喜,偶尔耍丑卖乖,没准人家才高兴呢。加之他年岁尚幼,如此说话,倒也不怕别人说他不够老成持重,或者还会多一句天真讨喜的考语,那就更妙了。

    吴省兰早就猜到了此事的经过,如今听善宝并未抹煞自己的功劳,又见说到自己时冯夫人并未有不悦之sè,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冯夫人确实喜欢善宝,一见就喜欢,看到他为自己画的像之后就更是喜欢,爱屋及乌之下,早将吴省兰说过的话丢在了脑后,听善宝一说,也不等英廉回答,急忙问道:“这位小先生,到底是什么寿联啊,别卖关子了,赶快说来听听吧!”她也随着自己孙女的称呼,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善宝的喜爱之情。

    善宝抿嘴一笑,不再迟疑,朗声诵道:“五十花诞开北海,寿比南山。半百光yīn人未老,chūn妒红颜。”随着他脆生生的声音一落,已是满堂喝彩。其实此联说不上多么特殊,不过从他朗朗的童声中说出,加之众人不是瞎子,都看到了冯夫人满意的笑容,自然乐得凑趣。

    “五十花诞开北海,寿比南山。半百光yīn人未老,chūn妒红颜。好,好,好!”英廉重复了一遍,连说三个好字,高声吩咐道:“拿笔墨来,待老夫亲自题上。”

    “有劳小先生为我这老婆子费心了,不知小先生多大,家中还有何人,可曾婚配否?”那边厢英廉豪兴大发,撸胳膊挽袖子,挥毫泼墨不提,这边冯氏笑的跟花儿一般,将善宝叫到跟前小声的问道,问完偷眼看了眼自己的孙女。

    鹅黄女子俏脸绯红,嗔了冯氏一眼,低下头,耳朵却支楞起来。

    善宝目不斜视,一颗心砰砰乱跳,躬身道:“回夫人,小子乾隆十五年生人,今年虚龄十五,家中尚有一个弟弟,名唤福宝,和额娘伍弥氏。由于家境贫寒,至今尚无婚约。”

    “十五啊,比我家乖宝大一岁。”冯氏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关切的问道:“就你们母子三人?你阿玛呢?”

    “不瞒夫人,我阿玛本来也是官身,名唤常保,可惜四年前得了一场暴病,不幸溘逝,如今家中只有我母子三人而已。”

    “可怜的孩子!”冯氏叹息一声,吩咐一声,早有一名丫鬟上前,递上一个绣花荷包。冯氏接过,从里边抓出一把金瓜子,不容善宝拒绝,将他的手一把抓住,将金瓜子放入他的手心,这才道:“拿着,你母亲一人拉扯你们兄弟也不容易,老婆子没别的本事,只能帮到你这步了。rì后你要不嫌弃,就拿我当做你的祖母,常来家里玩,好吗?”

    沉甸甸的金瓜子攥在手里,善宝想不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冯氏的好感,心事放下了大半,自是连连点头不迭。

第八章 相爷府善宝夸美女

    寿宴上,善宝的出现对于冯氏来说是一个小小的惊喜,整个宴会,她都笑眯眯的,不时用一种别样的目光瞅善宝一眼,搞的英廉惊诧不已。英廉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媳妇,本就是名门闺秀,眼光不是一般的高,一般人轻易入不得她的法眼,这个善宝不知触动了她心中的哪一根弦,让她如此另眼相看,倒是异数。

    由于存了这样的心思,英廉不禁认真的观察了善宝一番,别说,除了长相俊美以外,举止大方得体,出言不卑不亢,就算站在福康安的身边,亦是毫不逊sè。

    莫看那福康安表面上谦逊,骨子里可是个骄傲的主,可就连他,跟善宝坐在一起,也是笑语不断,显然非常开心。这可是个很关键的讯息,英廉不由心中一动,默默的将善宝列入心中一个重要的名单,寻思着rì后若有机会,倒是不妨向他卖个好。

    按下冯氏与英廉的心思不提,单说福康安和善宝。吃饭的时候,福康安非要跟善宝坐在一起,这倒让善宝占了光,陪着一帮子官员们坐到了主桌,那被他占了位置的官员估计心中腹诽不止了。

    整个席间,福康安除了应付别人关于他父亲的问候之外,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缠着善宝问他关于素描的问题,搞的善宝烦不胜烦,却无法拒绝,只能耐着xìng子给福康安讲述一些素描基础的东西。直到饭罢,福康安犹自意犹未尽,拽着善宝的手不放。两人跟英廉与冯氏道别,又跟吴省兰说了一声,在鹅黄女孩儿的目送下,从容出了冯府。

    “我说兄弟,反正那吴省兰也准了你假,不如到为兄家中一游可好?”福康安站在一匹枣红马前,目光殷切的盯着善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朋友去自己的家中,心中居然有点小小的紧张

    乾隆的小舅子啊,到底去不去呢?善宝觉得自己和福康安的关系发展的好像有点出乎意料的快,本想冷却一下,忽的想起另外一个人的小舅子,不由改变了初衷,点头道:“傅恒大人一直是我的偶像,能有机会去他的府上一观,谁不去谁是傻子。”

    福康安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哈哈一笑道:“还以为你一直这么云淡风轻出尘脱俗呢,原来也有佩服的人啊!”话虽打趣,不过善宝佩服的毕竟是他的阿玛,他竟然有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触。

    善宝微笑不语,只静静的看着福康安。午后的阳光照在善宝的脸上,明媚而又柔和,将他光滑的小脸映的红扑扑的,纤毫毕现,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别有一番韵致。

    福康安只觉得枣红马忽然发了疯,闯进了自己心里一般,看的都呆了,直到善宝推了他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提缰穿蹬,纵身上马,然后将手伸向善宝,轻喝一声:“来吧兄弟。”

    善宝苦笑,抓住福康安的手,明显感觉对方一震,也不点破,心中复杂的借力跃上了马背,居然轻松至极,想来和珅文武双全的名声不是幸得,虽然被自己穿越了,身体的本能还在。

    福康安待善宝坐好,嘱咐他抱紧自己后一提缰绳,那枣红马丝律律一声长鸣,迈开步子冲了出去。此马不知是何异种,奔行甚速,善宝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体随着马的步伐上下起伏,想着说不准马上就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傅恒,一颗心如在云端一般,让他觉得别样的刺激,忍不住轻声呼喊了起来。

    善宝的心情福康安不得而知,他只在专心体会着自己的心情,竟然也是如在云端,这样的感觉,平rì里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让今年刚刚十七岁的他非常诧异,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背上的二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来到了富察府的大门口。尚未下马,早有青衣小厮满脸带笑的猫着腰上前,口称“三爷回来了!”,一边将缰绳接了过去。

    福康安笑着点头,“我阿玛在吗?”

    “回三爷,今儿个散朝后,老爷回府,连口热茶都没来的及喝,宫里的小喜子公公就来传口谕,老爷匆匆离去,至今未归,想来又被皇上赐了御膳。”小厮嘴碎,一张口似机关枪一般,说到御膳的时候,满脸的骄傲艳羡之sè。

    善宝噗嗤一笑,心说陪皇帝老儿吃饭估计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了,那傅恒大人不知多腻歪呢,偏有这不知高低深浅的人,瞎羡慕。

    福康安自小是常去宫中的人物,御膳吃了不知多少,自然知道御膳的真正滋味,不理会小厮在那意yín,一把拉过善宝,冲小厮道:“福全,看清楚喽,这是三爷我的朋友,钮祜禄善宝,rì后他若来家里找我,不必通报知道吗?”

    福全诧异的看了善宝一眼,一个千儿打了下去,“奴才给善宝大爷请安了。”

    善宝坦然受了,顺手掏出一枚金瓜子丢了过去,也不说话,拽着福康安进了门,将口中连连道谢的福全丢在了脑后。

    傅恒不愧号为乾隆最宠的臣子,整个富察府大的离奇,其间亭台楼榭,曲径通幽,若不是福康安领着,天生路痴的善宝非得迷路了不可。一路上,福康安不停的给善宝介绍着府中的处处景sè,其中好多地名,居然是乾隆亲笔题名,让善宝感叹不已。

    随着福康安,善宝不时打量着四周的景sè,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所在,进门就是扑面的热气,让原本穿的单薄的他寒意大减,暖意顿生,如同突然从冬天进入了chūn天一般,不禁感慨:还是有钱好啊!心中琢磨着,这次从英廉府上得了不少的金瓜子,回去交给伍弥氏,别的先不干,赶紧买碳生火才是最要紧的。

    “福康安回来啦?冯氏的寿宴……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的怎么如此俊俏呢?”一个清脆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善宝的思绪,不由抬头循声望去,一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了他的眼帘,让他好像突然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喃喃自语:“好美啊!”

    “好大的胆子……”一声娇喝,却非女子发出,而是她身后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不过,她还未发作完,便被女子摆手制止。

    “额娘,这是我的朋友钮祜禄善宝,定是你的美貌惊了他,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失态,你要生气,等会儿我踹他两脚给你出气就是了。”福康安笑嘻嘻的冲女子说道,边说边走到女子身后,伸手给女子揉起了肩膀。他最明白自己额娘的心思,倒是一点都不为善宝担心,反而感叹这小子的好运气,总能误打误撞的抓到别人的心理。

    这女子不是别人,自然是福康安的母亲,号称满洲第一美女的索罗共棠儿,福康安料的不错,对于善宝的无礼,她果然没有生气,非为别的,实在是由于她身为傅恒的妻子,又传她与乾隆有染,等闲男子见了她,莫说夸赞,就是正眼看上一眼都是不敢,更勿论如此直言的赞美了。女人嘛,又有哪个不希望被人夸奖美丽呢?她虽自诩貌美,却也不能免俗。

第九章 游相府偶遇孔明灯

    “你说我美,美在哪里呢?”棠儿心中开心,却不表现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善宝,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遭了,莫非我猜错了,额娘生气了不成?”福康安有点沉不住气,急的抓耳挠腮,这边善宝也浑身冒汗,棠儿看的有趣,偏不转移话题,只定定的看着善宝。

    罢了罢了,你非逼我,莫怪我不客气了,但愿傅恒乾隆莫要找我的麻烦!善宝一咬牙,豁出去道:“实话实说还是……?”此刻他只把棠儿当做普通女子,拿出了夜店泡妞的伎俩。

    “自然实话实说!”棠儿果然上当,急匆匆道。

    “如此学生便实话实说了,冒犯之处,还望夫人莫怪学生唐突。”善宝先打个预防针,也怕万一惹恼了这人,也好有个辩白的地方,见棠儿点头,他的目光便不再躲闪,定定的看着对方,摇头晃脑道:“夫人可知宋玉其人乎?这人夸奖邻居的女儿曾经如此:‘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夫人貌美,学生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棠儿听了心中喜悦,不过总觉得善宝的话有恭维讨好的成分,所以脸上只是淡淡笑着,并不出言。

    善宝暗笑,突然道:“不过……”

    “不过如何?”棠儿不妨善宝还有奇峰突起之举,见他停顿,忍不住追问。

    “这个嘛……夫人美则美矣,就是……就是,就是今rì衣服太过鲜艳,要知道夫人本已貌美如花,这些大红大紫的颜sè便失去了衬托的功用,反倒不如一身素服,更能映衬夫人的美丽……”

    这傻小子!福康安暗暗跺脚,他知道棠儿平rì最喜红紫二sè,心说你夸便夸呗,前头不是挺好么,为何偏要品论我额娘的衣服呢?这不画蛇添足嘛!猛瞪了善宝一眼,正要出言解救,却发现棠儿居然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不禁大是奇怪起来,一时忘了说话。

    “善宝说的好像有这么点道理,难怪平rì里照镜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原来如此。”棠儿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接着抬头看善宝殷切问道:“依你我该穿什么颜sè呢?”那神情,活似好学的学生。

    “依学生看来,夫人可以尝试穿淡绿,淡蓝,淡紫sè都可,若是白底碎花,就更佳了。”

    “是吗?那我得赶紧试试!”棠儿匆匆起身,冲福康安道:“你带着善宝随意转转,吩咐厨房一声,今rì加菜,晚饭一定要留善宝在家里吃。”

    “行啊善宝!讨好女人有一手嘛!快点告诉我,我额娘为什么不生你的气呢,要知道,平rì里她可是最喜欢大红大紫颜sè的!”福康安拽着善宝从棠儿的屋里出来,一边不吝夸赞,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重又踏入冰冷的世界,出了一身大汗的善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福康安见了心中一动,招手叫过一个丫鬟,轻声耳语了一番,这才拽着善宝继续往前走。

    “‘女人心,海底针’,这世界上女人最是难懂!”善宝叹息了一声,忍不住想起了过去,娓娓道:“孔子云,‘唯女子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恭’,我这话没有诋毁你额娘的意思,只是说明女人的xìng子难以琢磨,不过她们有个共xìng,那就是多疑。你一味的夸她们漂亮,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她们也会怀疑你的真伪,若是能够再挑出她们的一些小毛病,她们反而觉得你这人真实。”

    说道这里善宝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当然,你找出的缺点必须是她们能够改正克服的,比如我刚才说的,若是一个女人天生六指,你就不能指出来了,难道让人家剁了去吗?”

    无论宫中家中,福康安打小就在女人堆里滚,自诩也懂女人心思,不过今rì善宝之言却让他大开了眼界,甘拜下风,正要打趣对方一番,却见善宝忽然停住了步子,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两个丫鬟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不由晒道:“孔明灯么,有啥稀奇的?”

    “孔明灯?”善宝喃喃道,突然眼睛一亮,回头冲福康安道:“瑶林,你说,如果做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孔明灯,人站在里边,能飞起来吗?”当然能飞起来了,那不就是热气球吗?不过他自然不能如此说,只能循循善诱。

    “人?飞起来?”福康安探手摸了摸善宝的额头,自语道:“不烫啊!怎么说起……”

    “去你的,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来看。”善宝后世看过一些穿越的电视书籍,每每遗憾那些穿越的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将热气球带会过去呢?今天恰巧碰到做孔明灯的,忍不住便想起了自己的这个遗憾,同时想象上百上千个热气球上携带炸弹军人的从天而降时的壮观场面,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正好那丫鬟二人已经做好了一只孔明灯,他急忙拽着福康安走过去,不理二女突然被打扰的惊诧不安,一把将做好的孔明灯拿起,举到福康安面前:“看,这是孔明灯,”说着蹲身拣起一块小石头递给福康安:“这是石头,你掂量掂量有多重?”

    福康安伸手接过,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上下抛了两下,沉吟道:“不到一两吧!”

    善宝从福康安的手里拿回石头,放入孔明灯下安插蜡烛的地方,竟然正好,这才从丫鬟的手里拿过蜡烛放好,又示意丫鬟点燃蜡烛。

    丫鬟不知道善宝的身份,可见福康安不反对,自然言听计从,摸出一个火折子,凑近蜡烛吹了几吹,将蜡烛点亮。

    这蜡烛好像是特制的,中间的燃芯分外的粗,一经点燃,很快就着了起来,火苗比平常的蜡烛要高壮的多。

    善宝两手扶着竹框麻纸做的孔明灯,感受着里边渐渐传来的热度,渐渐的觉得手中的孔明灯越来越轻,便放松了手扶的力度。工夫不大,孔明灯受热空气的力量越来越大,终于,在善宝将手一松的同时,晃了几晃,然后忽忽悠悠的飘了起来。

    幸好今rì虽冷,却无什么风,孔明灯得以越飘越高。善宝仰头看着,道:“瑶林,看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福康安依旧一头雾水。这倒不是他不聪明,实在是思维的局限xìng,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人会飞到天上,自然也就不会联想。

    “石头不到一两,你呢,多重?也就一百来斤吧?这个孔明灯不算太大,不过依我看,再带两三个那么大的石头也没关系,如果再大点,更大点呢?嗯?”善宝凑到福康安的耳边小声道。

    热气扑耳,福康安却无心享受,他已经被善宝的话惊呆了,喃喃自问:“人也能飞起来吗?人也能飞起来吗?”反应过来时,善宝已经走出了老远,急忙拔足追了过去,却未见到福全急匆匆的从大门的方向远远的跑来。

第十章 太后诞皇帝难忠臣

    “chūn和,眼瞅着就是太后寿诞之rì(乾隆生母孝圣宪皇后生辰为农历十一月二十五),你说说,今年怎么办才能讨她老人家欢心?”圆明园勤政殿内,军机大臣们议事已毕,乾隆单把傅恒留了下来,此刻说出了原因。边说话边示意傅恒坐,同时招呼小苏拉太监为其倒茶。

    这样的待遇若是换了其他人必定受宠若惊,但是傅恒却很坦然的受了,无他,实在是他的姐姐孝贤纯皇后富察氏在乾隆还是宝亲王的时候便嫁了过来,让他打小就跟着乾隆一起长大,熟的不能再熟,两人的时候,一贯如此,便也习以为常。

    “主子,这两年四海承平,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依着奴才看来,一是主子文治武功,四海宾服,二是太后母仪天下,洪福齐天,才能得享如此盛世。如今太后寿诞,依奴才浅见,定要办的热闹一些才是。”傅恒缓缓说道,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姐夫了,自然循着对方的思路说话,同时毫不吝啬的将大大的高帽抛了过去。

    “是啊,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年年为太后过寿,无非是请戏班子唱戏杂耍,今年得想个新鲜玩意儿,唔,这事就交给你了,回去好好给朕想想,办好了有赏,办不好嘛,罚俸降级!”乾隆说着话笑咪咪看了傅恒一眼,见他紧皱眉头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扫议事的沉闷,开心起来。

    傅恒听乾隆一说,不禁暗暗叫苦,恨不得当着乾隆的面狠狠抓抓脑袋。这事若轮到别人,那是打破头都抢不到的美差,可他不行,乾隆的话里说的明白,这是姐夫成心要看小舅子笑话呢。琢磨片刻不得要领,起身道:“主子,你这可真是诚心为难奴才了?”

    “活该,谁让你……随你怎么想吧,朕只看结果!”乾隆已经五十多岁了,此刻嘿嘿一笑,却像个顽皮的孩子。

    “得,谁让你是主子呢!”傅恒无奈小声嘀咕一句,不等乾隆反应,已经起身打千儿,口称“奴才告退!”出了勤政殿。

    “这家伙,朕又不是老虎,跑的比兔子都快。”身后传来乾隆哈哈的取笑,傅恒权当没有听见,匆匆离去。

    到家的时候已是夕阳斜坠,棠儿见了傅恒,一迭声的吩咐丫鬟们给他打水净面,这还不算,亲自上前接过他插着双眼花翎的红宝石顶子,边絮絮叨叨的说些家常。

    傅恒本来还为乾隆的吩咐烦恼,一见棠儿,马上就轻松了起来,不理棠儿的絮叨,反而上下的端详着她,啧啧连声。

    棠儿如今穿着一身素白sè碎花长袍,上身套着一件淡紫sè白毛边坎肩儿,衬托的她光滑的脸蛋愈加粉嫩,尤其是她被傅恒盯的脸红,娇羞的神态,哪里有半分中年妇女的老态,反而像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

    她白了傅恒一眼,嗔道:“看什么呢?又不是没有见过。莫不是傅六爷东院西院的sāo狐狸jīng们看腻了……”

    傅恒自家事自家知,嘿嘿一笑,也不辩白,一把将她揽到怀中,探嘴在她吹弹可破的脸庞上啄了一口,这才夸赞道:“提她们作甚,夫人还不知道为夫的心么?不过说实话,夫人平rì美则美矣,为夫看着,总是有些不对劲,只是说不出为什么,今rì却不同,实在是美,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是吗?看来那善宝果然没有骗我!”棠儿喜滋滋的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她见的多了,加之她心中有愧,只对景儿提上一句,实则是不甚在意的。倒是善宝,让她觉得颇为新奇,忍不住将福康安带回善宝的事跟傅恒说了一遍,末了才叹息道:“我看这孩子实在不错,本来要留他用饭让你见见的,谁知道他家中忽然有事,被他弟弟给叫走了,真是遗憾!”

    “哦?” 平rì里傅恒可没有从棠儿的口中听到过她如此赞许一个人,吃味之余,心中将“善宝”二字翻来覆去颠倒了几次,想起福康安来,不禁问道:“福康安呢,怎么不见他?”

    “他啊,那善宝走了之后,他突然想起要送善宝一件狐狸皮大氅的,拿着丫鬟找出来的那件前年皇上赏给他的大氅追出去了,至今未回,我寻思着没准是去了善宝家吧。”

    “是吗?那件大氅不是他最喜欢的吗?怎么舍得送人了呢?”傅恒道,他知道福康安心高气傲,年轻一辈的好像就是跟固伦和敬公主与富察明端关系不错,这二人一人是自己妹妹的女儿,一人是自己大哥的儿子,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即使如此,好像也没见福康安这么上过心。

    “这善宝还真是个人物!”傅恒心中感叹一句,愈发好奇起来。

    不提傅恒与棠儿,单说善宝。本来棠儿亲口许诺,要留在富察府上用饭的,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傅恒,无奈家中有事,只得遗憾的离去。

    出了富察府,福宝早已等候多时,满脸的焦急不耐,见他之后二话不说拉上他就跑,边跑边将家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今rì教习吴省兰因为要赴英廉的宴会,专门给学生们放了半天假。吃过午饭之后,福宝正要出门上学,迎头碰上了两人,一人是二人的便宜舅舅,伍弥氏的大哥伍弥长顺,另一人正是那果亲王弘瞻的小舅子阿勒泰总管。福宝人小鬼大,知道两人的目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去学上寻找善宝,见到吴省兰之后才知道善宝来了富察府上,这才匆匆赶来。

    福宝也知道事情急迫,来的时候拿出善宝给他的零花雇了马车,跟善宝说完之后,善宝也着了急,再雇了马车,匆匆往家里奔去。两人去的太急,刚走不久,那福康安便拿着狐狸大氅追了出来,却没看到两人的影子。

    福康安听门口小厮说善宝和福宝急匆匆的雇马车去了,心中猜测他家到底发生了何事,正要蹙身回转,却心中一动,吩咐小厮牵来自己的枣红马,先去了一趟咸安宫官学,打听了善宝家的具体位置,更不怠慢,打马匆匆而去。

第十一章 逢逼婚善宝假虎威

    重金之下,车把式皮鞭甩的山响,马行甚速,不一刻已至驴肉胡同善宝的家门口。不及进门,善宝便听到屋内传来伍弥氏嘤嘤的哭泣声,心中大急,匆忙蹿下马车,三步并做两步奔入了院中。福宝也不怠慢,紧随其后,追在善宝的身后冲进了院落。

    “额娘,额娘——”善宝进门,不理椅子上坐的二人,先看伍弥氏,发现她虽然低头啜泣,却衣衫齐整,心中不禁大定,这才侧头观察另外两人。

    只见一人紧挨着伍弥氏坐在主位,圆滚滚的像个皮球,满脸**的看着伍弥氏,毫不理会善宝,想来定是那阿勒泰了。另外一人打横坐在阿勒泰的下首,瘦高个,满脸麻子,不用问,自然是伍弥长顺无疑。

    那伍弥长顺见善宝进门,眉头猛皱,眼睛寒光爆闪而逝,换上一张笑脸,呵呵笑道:“这不是善宝吗?怎么没上学呢?听舅舅的话,马上就要chūn闱了,可不能随意耽误学业啊!”

    “谢谢舅舅关心,外甥儿晓得了!”善宝将满腔的怒火隐忍不发,笑吟吟的答应一声,随即问道:“舅舅是大忙人,一向是很少登门的,今儿个不知吹的啥风,将您老人家送到家来了?”

    “这个……”伍弥长顺迟疑了一下,倒不是他怕了善宝,只是这人一向滑溜,知道常保留下了一个正三品的云骑都尉世职,虽然善宝还未能袭爵,想来是跑不了的,所以他便不愿太过得罪善宝。

    “我说长顺啊,你跟一个小屁孩儿啰嗦什么?你叫善宝是吧?爷告诉你,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屁孩儿少cāo心。”阿勒泰不耐烦的斜着眼对善宝说道,接着换上一副笑脸,冲伍弥氏说道:“美人儿,听你哥哥说你放心不下这俩小子是吧,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就给他们一千两银子,够他们花好几年的了!”

    “阿总管抬爱,本该是妾身的福气,无奈妾身福薄,恐怕无福消受,所以,阿总管还是放过妾身吧!”伍弥氏本来心中忐忑,犹若风中浮萍,见了善宝,不知为何心就定了下来,此刻抹干眼泪,不紧不慢的说道。

    “给脸不要脸是吧?”阿勒泰勃然大怒,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纵横花丛多年,仗着果亲王弘瞻的字号,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瘪,失了耐xìng,扬起手臂就要打伍弥氏,不妨手臂还未落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抓住了,这只手白嫩纤细,若chūn葱一般,却有无穷的力量,仿佛铁铸,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不禁骂咧咧的回头看去。

    史载和珅文武双全,弓马骑shè无不jīng通,善宝眼看伍弥氏要吃亏,条件反shè般一步蹿了过去,一把就把阿勒泰的手腕抓了个正着。此刻听阿勒泰骂的难听,心中怒火更胜,手上愈发加力,面上却笑眯眯的灿烂:

    “阿总管,有话好好说嘛,动手多不好啊!”

    别看阿勒泰也是旗人,不过他很小的时候他姐姐就嫁了果亲王做侧福晋,所以打小养尊处优,加之近些年纵横花丛,早被酒sè掏空了身子,如今虽然看着身子挺壮,不过全是虚膘,没啥力气,被善宝用力捏着手腕,只觉得骨断筋酥,身子都麻了半边,却不告饶,反而愈发怒火,破口大骂:“哎哟兔崽子,没人要的野杂种,赶紧放了爷,要不看爷怎么收拾你……”

    “善宝,快放了他吧!”伍弥氏站在善宝的身后,虽然见到阿勒泰受制甚觉痛快,不过想想对方的身份,还是不得不出言相劝。伍弥长顺也道:“善宝外甥,快放手,这是果亲王的小舅子,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小命,你不怕死,总得为你额娘想想吧!”

    “果亲王的小舅子啊,好厉害啊,善宝就别放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要你的命!”一个懒洋洋哥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进来,善宝听了心中一喜,其他人却变了颜sè。

    “谁的裤裆开了露出你来了?你丫谁啊?”此刻福康安已经脱了官府,穿着一身宝蓝sè的便装长袍,外边罩着一件毛茸茸的貂皮坎肩,虽然富贵逼人,却无慑人的官气,加之年纪尚幼,自然不放在阿勒泰的眼中,他挣不脱善宝的掌控,气的正极,口中自然没有一句好话。

    福康安是谁?乾隆最宠的人,一般阿哥都不愿惹他,此刻听阿勒泰出言不逊,顿时怒火冲天,“我是你祖宗!”一边骂着,一边飞身一脚,正踹在阿勒泰的肥肥的屁股上,善宝只觉手上一股大力涌来,顺势撒手,就见阿勒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阿勒泰放声叫嚷,只觉得屁股开花了一般。

    “啪——”福康安不耐烦的扬手给了阿勒泰一巴掌,见阿勒泰还待叫嚷,便又举起手来:“再嚷?再嚷还抽你丫的!”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阿勒泰被打懵了,果真不敢再嚷,只把脸憋的通红,过了会儿才怯怯懦懦的问道:“你是谁?有本事留下名字?”

    “想报复吗?”福康安不屑的笑了笑,“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镶黄旗人氏,富察福康安是也!善宝是我的兄弟,他的额娘是我的干娘,以后他家的事找我说就是!”

    “啊!”阿勒泰惊恐的看了福康安一眼,也不赖在地上了,一骨碌爬了起来,不停的给福康安打千行礼,“原来是福三爷,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该死,真该死!”一边说一边自抽嘴巴。

    伍弥长顺也没想到傅恒的三公子会突然冒出来,瞧那富贵逼人的气势,想来不是别人冒充,意味深长的看了善宝一眼,暗喜没有莽撞,冲福康安行礼不迭。

    福康安志得意满的看了善宝一眼,这才冲哈腰行礼的两人道:“算了,不知者不怪,那个谁?还娶我干娘吗?”

    “好我的福三爷,小人实在不知夫人是您的干娘,要是知道,就是借小人天大的胆子小人也不敢奢望啊,不敢了,不敢了!”阿勒泰惶恐的说道,低头的样子,恭顺至极,却偷眼看了善宝一眼,满满的全是怨毒!

    “天地良心,万幸你心中还有个‘怕’字,有此一字,大概你还不到坏的没救的地步,行了,滚吧,以后莫要再让我见到你!”福康安道,这样的话却不是他这样的少年能说出口的,而是学的乾隆。乾隆随其父亲,都信佛教,福康安见的多了,又一直以乾隆为偶像,说起话来,自然下意识的就会模仿一二。

第十二章 不堪辱激王爷生事

    阿勒泰和伍弥长顺万想不到会碰到傅恒的公子福康安,暗叹倒霉之余只得灰溜溜的走了。福康安目送着两人狼狈的离开,得意洋洋的看了善宝一眼,等着他来感谢自己。

    善宝知道福康安的心思,不知为何,偏不愿意满足对方的虚荣心,非但不去感谢,反而看都不看他,只转身对伍弥氏道:“额娘,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伍弥氏的右手一直笼在袖中,此刻听善宝问,想着福康安的身份,也不隐瞒,将手伸了出来,手中抓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冲善宝道:“看!额娘早就想好了,若那阿勒泰胡来,无非一死而已,断不会让你阿玛常保在九泉之下受辱的。”

    说话的时候伍弥氏笑吟吟的,想来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被人拿了去,身心彻底放松了下来,所以才会轻松若斯。

    善宝却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福康安一眼。福康安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美丽大方的女子此刻笑吟吟的面庞下隐藏着的居然是一颗刚烈的心,暗自咋舌之余不禁大起佩服之心。此刻他已顾不得善宝不理自己的事了,上前一步冲伍弥氏道:

    “现在干娘总算可以放心了吧,有我在,量那阿勒泰再不敢胡来了。”

    “福三爷,方才事急从权,妾身也知你的好意,如今你再如此称呼,可是要折煞我吗?”伍弥氏连忙摆手,别看她平rì里很少出门,可是对于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却也有所耳闻,一方面为善宝欣喜,一方面却也知道伴君如虎的道理,暗自忧虑,如今听福康安居然还称呼自己为干娘,顿时如坐针毡,婉拒不已。

    “干娘莫要推脱了,我和善宝兄弟一见如故,他的额娘,就跟我的额娘一样。”福康安瞥了善宝一眼,接着又道:“当然了,若是就这么一说,显得也太过仓促了些,等会回家,我必将此事禀报家父家母,然后找个吉rì,再正式行认母之礼,善宝,你不会反对吧?”

    他不问伍弥氏却问善宝,问罢也不看伍弥氏,只定定的看善宝,心中竟然砰砰的跳个不停。

    善宝想不通福康安为何对自己如此的好,隐隐有点想法,却摸不清头绪,不及细想,虽心中开心,可这好像被逼迫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不爽,遂白了福康安一眼,“瑶林,你是拜我额娘当干妈,又不是拜我,好像问错对象了吧?”

    善宝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被他白了一眼,福康安心中如遭重击,心脏漏跳了一拍,浑身软绵绵的,面sècháo红,竟没听到善宝占他的便宜,只把身一转,冲着伍弥氏深深的躬下身去,任凭伍弥氏如何推脱搀扶,就是不起。

    伍弥氏哭笑不得,头都大了,嗔了善宝一眼,摊了摊手,满脸的苦笑。

    “行了行了,你既然真有此意,就依你说的,等你回头禀过了傅恒大人和夫人,他们若是同意,到时你再来拜我额娘不迟,现在么,还是起身吧!”善宝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开口道,心中对于此事却并不乐观。

    听善宝一说,福康安如奉纶旨,直起身来嘻嘻笑道:“谢谢干娘,谢谢善宝兄弟了!”说着话冲善宝抱拳作了个揖,然后不再理会善宝,转身走到伍弥氏的身后一口一个干娘的叫着,又是掐头又是捏肩膀的极尽讨好之能事。

    开始时伍弥氏被吓了一跳,身子紧绷,过了片刻见福康安却是出自诚意,身子便慢慢放松下来,只苦笑着看善宝,心说自己这个儿子到底给这福康安吃了啥**呢?

    善宝也自疑惑呢,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死皮赖脸的福康安跟心目中那个战无不胜权倾朝野的福三爷联系起来,冲伍弥氏苦笑一声,只能在心中感叹,兴许,这就是缘分吧!

    福康安赖着不走,伍弥氏只得绞尽脑汁的给他做饭,弄了四凉四热,虽多以清淡为主,却也让他吃的尽心。福宝是个机灵鬼,只顾闷头大嚼,什么话都不发表,只有善宝,心中有些吃味,边吃边酸溜溜的道:“我说瑶林啊,你这一留下吃饭不要紧,这顿可是吃了我们好几天的口粮呢!”

    “得了吧你,别给我哭穷,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冯夫人抓了一大把金瓜子赏你呢,换成银子怎么也得千八百两吧。再说了,我还送你一件狐皮大氅呢,最起码值个几百两银子吧,换顿饭吃都不行?瞧你小气的!”福康安也不着恼,边说边从肥腻的烧鸡身上撕下一只鸡翅膀,故意在善宝面前晃了一圈,这才放入口中大嚼不已,边嚼边啧啧有声。

    伍弥氏笑眯眯的看着善宝与福康安斗嘴,自从常保死后,她还从没像今天一般轻松过。善宝见伍弥氏笑颜如花,心中也自感慨,盼望这样的rì子一直继续下去。

    只是树yù静而风不止,世事又哪有尽皆顺心的时候呢?善宝久处高位,惯会居安思危,忍不住想起了rì间狼狈而逃的阿勒泰,心中暗暗琢磨:“那阿勒泰怕福康安是一定的,可是,这事真的就算完了吗?”

    阿勒泰定然不会想到善宝此刻正在心中想着他。从驴肉胡同回来,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伍弥长顺的身上,狠狠的数落了伍弥长顺一通,又逼伍弥长顺给自己五千两银子,要不定要伍弥长顺好看。伍弥氏之事本就是伍弥长顺拉的皮条,此刻撞正了铁板,变的两头都不落好,两头都惹不起,只得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暗叹倒霉不已。

    那阿勒泰别了伍弥长顺,却还是放不下今rì的遭遇,心中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越想越恶心,越想越来气,忍不住跺了跺脚,吩咐轿夫改变方向,不去八大胡同了,反而直奔果亲王府而去。

    “姐夫,那小贼出言不逊,说什么‘别说是王爷的小舅子了,就是王爷亲自来也是个屁,’非但辱骂你,还把我打了一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阿勒泰跪在弘瞻的面前抱着弘瞻的大腿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无比。

    一身八爪明黄衮龙袍的弘瞻面容yīn鹜,狭长的丹凤眼寒光连闪。在他的身边,一名花容月貌,身段妖娆的女子依在他的旁边,抓着他的袖子嘤嘤哭泣。

    “那钮祜禄家的小子真的如此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牛黄狗宝,定是你招惹了他们吧?”弘瞻不紧不慢的问道,眼锋如刀,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小舅子。

    阿勒泰心中一紧,不敢隐瞒,“那常保的续弦原是伍弥泰的女儿,如今已经守孝四年,伍弥泰的长子伍弥长顺与我交好,不忍自己的妹妹独守空房,便将其介绍了给我,此事伍弥泰的夫人也是同意的,伍弥氏也不反对,聘礼都下了,只等则吉rì迎亲了。今rì我与伍弥长顺去钮祜禄家,非为别的,一来看看伍弥氏,二来想着她家困难,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没有。毕竟伍弥氏一走,钮祜禄家就剩两个半大小子,我也不忍。谁成想那钮祜禄家的大小子不知怎么回来了,一见我就辱骂不止,还说我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他说的声泪涕下,虽道出了事情的大概,却只往自己脸上贴金,将所有的不是一股脑的推给了善宝。他自然是惹不起福康安的,所以便提都不提,只将一腔怒火全部发作在了善宝的头上。

    “王爷你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阿勒泰是惫懒了一些,可臣妾教导之下,却也心地善良,如今无端受辱,你可得为臣妾的兄弟做主啊!”女子听阿勒泰一说,更是得理不饶人,拽着弘瞻的袖子摇晃不已。

    弘瞻是乾隆最小的弟弟,从小骄纵,养成了睚眦必报的xìng格,此刻被阿勒泰的姐姐摇的头晕脑胀,心中的怒火便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虽明知阿勒泰话中必有出入,却也暗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遂下了决心,踢了阿勒泰一脚:“起来吧,没出息的东西,去,把索泰给我找来!”

    索泰是巡城御史,负责京城西城的治安诉讼之事,也是弘瞻的包衣奴才出身,在弘瞻所有的包衣当中算不得混的最好,却也不错了。阿勒泰听弘瞻如此吩咐,心中大喜,擦干眼泪从地上蹦了起来,冲弘瞻打了个千儿匆匆去寻那索泰。

第十三章 惹小人不幸陷囹圄

    善宝将福康安送出大门,又被对方拽着手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后,福康安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搞得善宝郁闷不已。狠狠的将被福康安抓过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心里的异样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nǎinǎi的!”善宝骂了句粗口,按说他今rì收获挺大,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不舒服,有种想要发泄的yù望。

    退身插门,正要回房,猛听蹄声得得,步伐匆匆,人声喧哗着奔着善宝家的方向而来,不多时就听院门被砰砰的拍的山响,一个破锣般的嗓子不停的嚷着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就要撞了之类的话。

    伍弥氏和福宝听到动静,匆匆出了正厅,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善宝,伍弥氏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惊慌之sè。

    善宝的眼前猛然浮现阿勒泰的身影,心说一声坏了,眼瞅着外边就要撞门,不及细想,伸手将门打开,一帮身穿兵马司服饰的兵勇便拥簇着一位身穿银sè镶黄盔甲的壮汉闯了进来。

    “谁是钮祜禄善宝?”

    善宝摆手制止伍弥氏和福宝上前,自己平静的走到壮汉的面前,淡然说道:“不才正是善宝,不知道大人穿甲带兵,来我家何事?”

    “哟,好刁钻的小嘴儿!”壮汉回身冲一众属下哈哈一笑,猛然一板面孔,满脸严霜的冷冷道:“有人举报,你殴打贵族,诋毁皇室,如今事发,跟我们走一躺吧!”说着一挥手,早有几人拥上前来,将善宝抓个结实。

    “放开我哥!”福宝见善宝被抓,猛然冲上前来,却被几名兵勇挡在外围,凭他如何挣扎,就是冲不破防线,急的脸都红了。

    “放开我弟弟,我跟你们走!”善宝看着壮汉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他的话语虽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壮汉被善宝盯的发毛,摆手示意挡住福宝去路的兵勇让开道路,福宝顿时冲了过来。

    善宝的脸上平静依旧,待福宝来至身边,将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这才心头大定,冲银甲壮汉道:“走吧大人!”说完猛然发力,居然挣脱了束缚,却不逃跑,而是昂首挺胸,当先出门而去。

    五城兵马司原是明代所建,隶属兵部。到满清入关,仍循旧名,却划到了都察院的管辖范围,其直属上司是巡城御史。善宝被人带到了与自家隔着几条胡同的西城巡城御史公署,被关进了公署后衙的牢房当中。

    前世今生,善宝也活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过坐大牢的经历,心中并不惊恐,反而有种新奇,游目四顾,不断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牢房是一间很长的房子,里边yīn暗cháo湿,被一根根小腿粗细的结实木杆隔成一个个不足三米见方的格子,每个格子里边都关的有人。

    善宝被关进了最里头的一间格子当中,他已经吩咐福宝去找福康安,心中自不慌乱,见格子一角有堆干草,也不嫌脏,和衣躺倒在上面闭上眼睛养神,心中则不断的琢磨着。

    善宝想的还是简单了。

    就在他闭目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人声喧哗,有人向他的方向而来,不由睁开眼睛,借着明暗不定的火把光芒看去,正看到圆滚滚的阿勒泰正笑眯眯的站在牢门外边,透过栅栏的空当看着他。

    “来的正好,”善宝也不起身,半靠在墙壁上,淡淡的冲阿勒泰道:“你不来我也正要找你呢。”

    “哈哈哈……”阿勒泰一阵狂笑,良久才停下来,用手指点着善宝,“我很奇怪,你小子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难道你真的以为有了福康安,我就奈何不了你了么?”

    善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脑子里飞速转动,面上却不动声sè,平静道:“既然被抓到了这里,想来福康安的话你已丢到了脑后,如此,废话我也懒的跟你多说,有什么招数,尽管来吧,皱一皱眉头,钮祜禄善宝就不是你老子。”

    “死倒临头还嘴硬,我看你就是欠收拾!”阿勒泰勃然变sè,冲着身后站的狱卒一使眼sè,便有人高马大的两个汉子满脸yín笑的上前,将牢门打开,鱼贯而入,一左一右的向善宝逼了过去,嘴里还不干净:“小美人儿,瞧你人儿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乖乖的听话,等会儿保证让你爽翻天……”

    这样的话,本来是男人对女人最好的威胁,如今用在了善宝的身上,倒是新鲜的很。善宝穿越至今,虽然知道如今这副皮囊容貌甚美,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所以无论如何想不到有朝一rì,会因为貌美而惹来事端,被两个汉子逼着,他竟愣了当地,忘记了反抗。

    “抓住他就行,拿开你的臭手,王爷还没享受呢,你就想拔头筹,嫌脑袋顶着太累还是怎地?”一名大汉xìng急,抓住善宝之后,看着善宝茫然而又慌乱的面孔,不禁sè心大起,手也不老实了起来。不过手还没碰到善宝的身子,便被阿勒泰的话吓的一颤,如被蝎蜇,噌的抽了回来。

    “嚣张,还给爷嚣张啊?怎么不嚣张了?”阿勒泰慢吞吞的从牢门外挤了进来,走到善宝面前,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善宝的肚子上。善宝被两名大汉抓着,毫无反抗躲闪之力,被这一脚踹了个正着,钻心般的疼痛传来,忍不住张嘴喘息,不妨黑影一晃,就感觉嘴里被人扔进了什么,反应过来时,已经顺着气息滚进了肚子。

    “你给我吃了什么?”善宝大惊,猛然想起电视里的情节,暗想别是**吧,心里不禁着起急来。

    “嘿嘿,还以为你小子什么都不怕呢?”阿勒泰不怀好意的笑道:“别怕,这药叫十香软骨酥,吃了只会让你浑身无力而已。”

    “你……”善宝目眦yù裂,拼命挣扎,却发现身体的力量果然在缓缓的流失。

    “别这么看着我。”阿勒泰**的一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拍了拍善宝的脸蛋,啧啧连声:“瞅瞅这脸蛋儿,八大胡同的姑娘也比不了吧。你别害怕,其实今天找你来,我也没别的意思。你忘啦,我答应过福三爷的,再不找你麻烦的。今天找你,实在是好事一桩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将嘴凑到了善宝的耳朵边上,突突了几句,在善宝面sè大变之时提高了声音:“……我可全是为你好啊兄弟,rì后若有飞黄腾达之rì,可莫忘了老哥啊,哈哈,哈哈……”

    阿勒泰将嘴一努,紧抓着善宝的两个大汉便用力将善宝架了起来,任凭他挣扎,随在阿勒泰的身后往外走去。

    善宝挣扎不脱,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望着远处的牢门,心中暗道:“福康安啊福康安,你怎么还不来呢……”

第十四章 受侮辱惹翻福三爷

    这边善宝盼福康安盼的望眼yù穿,那边福康安却正站在傅恒的书房当中,焦急的看着他的父亲。

    傅恒目不转睛的看着福康安,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如此着急,一向甚是讲究穿着言行的儿子,此刻衣衫不整,脸上也是一副火烧了眉毛的神sè。那个善宝……他好奇着,仔细考虑了良久,这才缓缓道:“按说你第一次如此求我,我该帮你这个忙的,只是,对方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王府总管——果亲王弘瞻,你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莫看他是堂堂亲王,可睚眦必报的xìng格,你应该有所耳闻。为父仰仗你姑姑的余荫,虽得今上看重,那弘瞻,却也是圣上最宠的弟弟。”

    傅恒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如今你也岁数不小了,有些事为父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咱们全家大小男丁尽皆在朝为官,就连你这十七岁的娃娃都混了个三等侍卫的差事,凭的什么?真是咱们的能力么?还不是你姑姑的身份。圣上专情,千古未尝一见,这是我富察家的福分,可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小心谨慎,不能恃宠而骄。要知道,圣上可以给我们这一切,要想拿走可也是轻而易举呢!”

    傅恒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尤有未尽之意,却不愿再说下去。

    他乃当朝首辅,权柄只在乾隆之下,却一生恭谨,从不居功自傲。不过他以军法制家,对家人的严厉也是众所周知的,今rì此番言语,已是破天荒之举,唯此他尚恐福康安不服,又道:“其实事情原也未到山穷水复之际,那果亲王爷,恐怕也就是教训那善宝一番,你若实在担心,我允你去兵马司衙门探视, 想来那帮惯会察言观sè的油子们见了你,定不会再难为那善宝,也算你尽了朋友的道义。”

    福康安原想着让傅恒写个条子,将善宝从兵马司衙门提出来还不轻而易举?不想傅恒啰嗦了这么多,虽然仔细琢磨,说的有理,不过他毕竟少年心xìng,终究没有得逞所愿,也不道谢,只跺了跺脚, 扭身去寻福宝。

    “三爷,我哥哥……?”福宝见福康安出来,焦急的上前问道。

    福康安心中惭愧,想起傅恒的分析,安慰福宝道:“你莫着急,善宝被抓,兴许受些皮肉之苦,不过xìng命终究是无碍的,咱们且快快赶去,有我在,那些人们真要用刑,也得琢磨琢磨!”

    “xìng命真的无碍吗?”虽然福康安说的笃定,福宝犹自不放心的追问一句。

    “嗯!”福康安点了点头,心中也在安慰自己:“但愿阿玛猜的正确,善宝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两人快马加鞭,赶到西城兵马司衙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善宝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小鸡似的从大牢中提了出来,阿勒泰胖脸上堆满了笑,紧跟在后边。索泰也在,一身戎装,五大三粗的,几乎将圆滚的阿勒泰遮了个严实。

    阿勒泰一见福康安,心中突的一跳,尚未迈出牢门的步子一蹙,退了回去,甚至没来的及提醒索泰一声。

    索泰是个粗汉丘八,却没见过福康安,见他衣着打扮华贵,心中也有些小心思,在没摸清他的身份前,不愿得罪,只喝了一声:“何人闯衙?”话中并未有何不客气之处。

    “瑶林……”此刻善宝已经软的面条一般,见福康安出现,活像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扯着嗓子用力喊了一声,破喉而出,却没发出多大的声响,便若蚊子哼哼仿佛,暗道那十香软筋散委实厉害,居然让人说话都没了力气。虽则如此,他的一颗心还是渐渐定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福康安却已经勃然大怒。他一见到善宝小鸡似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无名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也不回答索泰的问题,大步上前,一把将索泰拨到一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是冲到了善宝的面前,“兄弟,你没事吧?”

    “大胆!”索泰冷不防被福康安推了个趔趄,马上涨红了脸,大喝一声:“拿下!”早有兵勇听令,呼啦一声围了过来。

    “哼!”一声比冰雪还冷的声音发出,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随着声音,从福康安和福宝出门就跟在他俩身后的一名黑衣人突然现身,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过,身子飘飘忽忽,或指或点,但听“哎哟,妈呀”之声不绝于耳,等到他站到福康安身后的时候,二十多个兵勇尽皆躺到了地上。

    好厉害的功夫!

    还站着的人全都瞪大了双眼,看那黑衣人,却面无表情,冷冷的站在福康安的身后,活像个木头桩子似的。

    福康安好像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大眼睛猛然一瞪:“还不放手!”

    抓着善宝的两名汉子被福康安看的心头一颤,想起黑衣人那鬼魅一般的身手,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众同僚,再不迟疑,齐刷刷的松手,同时飞快退了几个大步,离的福康安远远的,倒像他是什么恶魔一般。

    善宝浑身无力,本是靠着两名大汉才能站立,如今二人撒手,顿时抽了骨头般,软绵绵的往前倒去。福康安大惊,猿臂一伸,将善宝一把抱到了怀里,无暇体会旖旎,匆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善宝苦笑一声,正待解释,便听一阵咯吱的刺耳声音,抬头一看,不禁变sè。原来索泰见福康安带来的人厉害,居然偷偷吩咐了弓箭手,此刻足有三几十人披衣带甲,将弓拉的满满的,团团将善宝和福康安等围在了正中。幽蓝的箭头冲着众人,在火把的照shè下闪着寒光。

    黑衣人面上古井无波,毫无波澜,眼前一切放佛跟他无关一般。福康安也面不改sè,就连福宝,除了眼睛里流露出的仇恨目光,居然也无半分害怕的样子,只有善宝,心中突突乱跳,心中恨极了果亲王,暗暗发狠:“莫让老子逃过一劫……”

    索泰早已退到了人群之外,此刻见福康安等人被弓箭手围了起来,心中大定,走到门前台阶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叫道:“兀那小子,老子不管你是谁,你手里的人是果亲王看上的,老子奉劝你一句,莫找麻烦,弓箭无眼,还是赶紧放手的好……”

    索泰不说还则罢了,福康安听索泰如此一说,怒发冲冠,拳头捏的嘎巴作响……

第十五章 求报复善宝动机心

    “果亲王爷看上的人?”福康安格格一笑,“这明明是我的结义兄弟,正红旗钮祜禄家的善宝,我却不知道果亲王爷什么时候看上他了?怎么着,瞧这样子,是要强抢么?”

    “是又如何?”索泰不屑的说道,此刻撕破脸皮,仗着果亲王爷,他也不在顾忌福康安的身份——他觉得无论对方是谁,就算黄带子阿哥,有果亲王撑着,总不敢胡来!所以语气间渐渐不耐起来。

    “糟糕!”阿勒泰一拍大腿,满脸的懊恼,心说索泰你这个笨蛋,你就咬定善宝犯法就是了,凭那福康安再嚣张,断不敢劫狱,现在这么一说,岂不成王爷仗势欺人了?那福康安没缝的事还想钻个洞出来,现在抓住了把柄,又岂肯善罢甘休?只是他不敢露头,空自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没有任何办法。

    阿勒泰急的冒汗,暗暗祈祷果亲王爷的名号能够吓退福康安,却也知道这几乎是奢望——连荣亲王永琪说了句不该说的,他都敢拿着腰刀追砍的主儿,让他怕了圣宠不及荣亲王的果亲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索泰却犹有未觉,继续拱火:“他一个小毛孩儿,没品没级,没依没靠的,王爷能够看上他,是他的福分,到时候万一得宠,你这结义的哥子,岂不也是面上有光嘛!我劝你一句,闪到一边,别拿鸡蛋跟石头碰!”

    “呵呵呵……”福康安怒极反笑,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气流直冲胸臆,将善宝又往怀中紧了一紧:“老子偏偏不闪,你又能如何?”说着话往前走了一步。黑衣人见他上前,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一晃,已经站到了福康安的前边,双手虚张,蓄势待发,面对着无数幽光闪闪的箭头,毫无畏惧之sè。

    咯吱吱——弓弦拉动的声音听的人牙碜,索泰断喝一声:“站住,再上前一步,不管你是谁,爷也立马格杀了你!”

    福康安心中飞速转动,也怕对面的丘八不时好歹,真个下令放箭,万一保护自己的黑影有个闪失,自己和善宝交代在这里,那才不值得呢,苦思对策,正待说话之际,却听怀里的善宝开了口:“不是说我打了人犯了法,才把我抓进来的么?怎么这会儿成了王爷看上我了?”

    可能十香软筋散的药力过了劲儿,善宝的声音听着中气足了不少。他的话音一落,众人一时间表情各异。福康安心说兄弟啊,你这不是上杆子给人送把柄么?那索泰缺根弦,一直再说你是果亲王看上的,这就无异于强抢民女一般,老子拼了顶子不要,真要跟他将擂台打到万岁面前,未尝没有胜他的可能,现在你这……一时间郁闷不已,怀疑善宝莫是被吓傻了吧?

    旁边躲着的阿勒泰也是一愣,心说这善宝看着不傻啊,怎么说出这么傻的话呢?索泰啊,这次你要再不抓住机会,可就真的该死了。

    索泰却哈哈一笑:“打人犯法那是自然的,你若不得罪阿勒泰舅爷,咱们又怎么会有如今这见面的机会?阿勒泰舅爷也是菩萨心肠,被你打了,非但不怪罪你,还在王爷面前给你美言,这才有你这将功赎罪的机会,所以么,你可要好好的珍惜才是,如若不然……哼,莫怪王法无情,莫怪我不讲情面,瞧你那细皮嫩肉,一顿板子下来就能要你半条命!”

    说完索泰哈哈一笑,眼神往阿勒泰藏着的地方瞥了一眼,心中好奇——舅爷怎么不露头呢,我这番话将他夸的花儿一般,王爷面前,他总得替我美言几句吧,老子当这破御史也有两年了,再不挪窝,屁股都坐疼了。

    阿勒泰哀叹着一抚额头,“索泰啊索泰,你小子诚心跟老子作对还是怎的?多亏你只是个巡城御史,这么混下去,迟早有一天去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

    福康安听索泰一说,不禁乐了,大笑道:“原来还是公报私仇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黑影!”

    随着福康安话音一落,他身前的黑衣人一晃身形,鬼魅一般,竟然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索泰的身边,雪白干枯的手探出,鹰爪一般,已是紧紧的扣在了索泰咽喉上。

    索泰甚至没来的及反应,已经受制,不由大惊:“放开老子,袭击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你,你到底是谁?私闯衙门重地,要挟朝廷命官,眼睛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福康安格格一笑,面上流露出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狠辣之sè,“现在才想起王法来了吗?”他的眼中突然凶光四shè,刹那间,善宝看着他,几乎打了个冷战,这一刻,才将抱着自己的青年跟史书中记载的那个浴血战神般的人物联系了起来。

    听福康安继续道:“《大清律》三千条你懂哪条?枉你还是六品巡城。善宝是谁?昔rì二品福建都统钮祜禄常保的嫡长子,有正三品车骑都尉的世袭爵位,虽未袭爵,却也不在贱籍,如此强抢?不用爷在万岁爷前递话,只消一语告诉那都御史老爷,就能马上撸了你的顶戴。你身为巡城御史,有安抚百姓之责,却以法谋私,为邀主宠,戕害百姓,便是民贼!你问我是谁?你不配!我是善宝的结义大哥,烧黄纸斩鸡头,他的额娘就是我的干娘!”

    福康安说着话,将善宝交到福宝手里扶着,已是腾腾几步站到了索泰的面前,戳指点着索泰的鼻子,放生咆哮:“不是问老子是谁么?老子是万岁爷驾前三等侍卫!是二等车骑校尉!是镶黄旗掌纛旗主!我——专管各种不平事,我今天就替果亲王爷开发了你这个不忠不孝专给主子找麻烦的奴才!”

    说着话,满面涨红的福康安抡圆了巴掌,照着索泰的腮帮子就是一下,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直扇的索泰晕头转向,鼻子里血花飞溅,嘴里咕哝几下,吐出两颗洁白的门牙来,说出的话已是漏了风:“原来四山,山爷,奴柴,奴柴……”

    满院子的人都被暴怒的福康安惊呆了,个个面如土sè。福康安一指黑影,喝道:“看着这帮子杀才,我这就带走善宝,谁敢阻拦,给我一个窝心脚往死里踹,踹不死他,也就别回相府了!”吩咐罢蹙身回转,从满面崇拜的福宝手里将善宝接过,抱女人似的打横抱起,就要出衙门。

    善宝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太多力气,只得出声:“瑶林,这索泰将我拿了,必有手续,你就这么将我带走,于理不合,恐怕要给傅恒大人惹麻烦!”

    “那依你如何?”福康安温和一笑,方才的暴怒早已不见踪影,话声温润,显得彬彬有礼至极。善宝说的他也想到了,只是现在强自抓住对方的把柄,想要先将善宝带走,到时候再跟对方打官司,想来凭着乾隆对他的宠爱,应该无妨。现在听善宝开口,好像有什么主意的样子,不禁犹豫了起来。

    他猜的没错,善宝确实不想走了,要不方才也不会说出那样没脑子的话来。见福康安停住脚步,他微微一笑:“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不能这么出去,这样吧,你依旧将我留下,经你这么一闹,量他们也不敢打别的主意了。咱们要堂堂正正的出去!”

    “堂堂正正的出去?”福康安一愣,“怎么才能堂堂正正出去呢?”

    善宝一笑,不回福康安的问题,做顾而言他:“瑶林,我饿了,等会回去,烦你回禀傅恒大人一声,就说我想吃烧鸡了,多放点盐,让他吩咐厨子给我做一只送来,好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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