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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     满清异姓王txt下载     满清异姓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遇母女善宝起善心

    第二rì天刚亮善宝便起了床,院子中打了一趟布库,吃了早饭,先去内务府广储司寻那里的郎中将英廉给的条子交给对方,嘱咐对方一定要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如期送到之后,这才在对方恭敬的目送回了自己的家。

    伍弥氏早已起床,知道善宝今rì即将赴任,早早的替他收拾好了行李,一见善宝回来,边招呼着他先坐下稍歇,边叫彩蝶去叫昨rì买来的小厮。不多时,一个瘦小的小子随在彩蝶的身后入内,伍弥氏便指着善宝道:“李贵,这是你善宝大爷,昨rì你未曾见过的。他是要当县太爷的人了,身边没个人伺候不成体统,我瞅你还算机灵,便派你跟着他了。你也算是我从苦海里拉出来的人了,rì后伺候老爷左右,定要尽心办差,若是他磕了碰了,莫怪我不讲情面,你可晓得了?”

    “奴才给主子请安,瞧太太说的,奴才本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太太救我,不定哪天就被抬到化人场去了。太太对我恩比天高,奴才但有不忠,那还算份人么?老天有眼,定叫那雷劈了我!”李贵熟练的给善宝打个千儿,侃侃而言,瞧着还是个见过世面的。

    善宝本想细细问问对方的底细,又寻思着来rì方长,便没有多言,只微笑着点头让他起身,这才冲伍弥氏道:“谢谢额娘了!”

    “跟我客气什么?”伍弥氏把头一低,轻轻说道,复又抬起头来:“我儿长这么大,除了咸安宫就学,还未离开过额娘的左右,今后外放为官,独身在外,定要万事小心。我本来想着让彩蝶也陪你去赴任的,女孩儿毕竟细心,又想着你初临官场,年岁又小,便携着婢女,物议不好。你就先委屈一段rì子,等你在那边站住了脚,我再把她派过去吧。”

    善宝听对方给为自己打算的如此周到,心中不禁更是愧疚,却不好明说,只得沉默。

    伍弥氏见善宝沉默不语,想起那晚的事来,不禁面热,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李贵搞不懂两人在干什么,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气氛突然变的十分尴尬。

    善宝忽的惊觉还有外人在场,站起身来走到伍弥氏面前躬身施礼,起身后道:“额娘还有嘱托的么?若是没有,儿子便要去了!”

    “不吃了午饭么?”伍弥氏心中不舍,抬头望着善宝说道,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善宝一愣,摇了摇头,“不了,等福宝回来额娘告诉他一声,让他好好学习,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李贵,咱们走吧!”

    伍弥氏再不多言,一路将善宝送出大门,又在门外伫立良久,这才叹息一声,回府不提。

    善宝轻车简从,带着李贵出西直门,直往房山县而去。李贵的坐骑是头骡子,跑的不快,善宝便也将枣红马的速度放缓,等主仆二人到了房山县的时候,天将正午。

    “行了半天的路,主子定是饿了吧?”行至一家挺大的饭馆门口,李贵出言道。他琢磨着自己这少年主子少年得志,定是喜欢摆阔的,这才如此建议。

    善宝点了点头,却为未下马,而是继续向前行去,直到经过一家小饭馆,他这才滚鞍下马,李贵忙从骡子上跳下来,接过缰绳,早有跑堂小二吆喝着“老客来了,您里边请”迎了出来,接过了缰绳,将马和骡子牵往后院。

    善宝穿越至今,还没怎么跟穷人打过交道,此番微服上任,便有体察民情的意思,自然不会选择那只有高官富贵才能进入的大饭馆吃饭。他虽然并未见到黑影,不过福康安既然说黑影会暗中保护自己,心中便安定无比,进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并不害怕。

    饭馆简陋,并无山珍海味,也无包厢雅间,主仆二人点了几样家常的小菜,又要了两碗面条,烫了一壶老酒,在大堂找个角落,边吃边听周遭人们说话。

    大堂中摆了十几张桌子,正是饭点,人坐的差不多了,都是一群小民,显得很混乱,谈论的话题也是诸如“东家寡妇又跟谁好上了;”“王二狗的媳妇儿nǎi大身白,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透着sāoxìng;”之类的话题,并无善宝想要的内容。

    正在郁闷之际,门口走入两个破衣烂衫的女人,蓬头垢面,虽是乞丐的样子,却无乞丐的行迹,冲那胖胖的掌柜的先蹲身施礼,这才默默的寻角落静静的站定,居然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说来也巧,二女所寻的角落就是善宝主仆的方向,善宝心中犹疑,便停箸不食,默默的端详了对方几眼,发现二女一大一小,瞧着像是母女,脸上虽然蒙着灰尘,瞧不清长相,衣领遮着的地方偶尔漏出,却白腻如雪,加之身段苗条秀丽,想来相貌定差不到哪去,却不知何以落魄至此,遂向李贵递个眼神。

    李贵果然乖巧,高声叫道:“小二,小二。”便有跑堂的过来点头哈腰的问道:“爷台不知有和吩咐?”

    善宝冲着二女努了努嘴,“大冷天的穿的这么单薄,可怜见的,给她俩收拾张桌子,照着爷们的菜样再来一份,烫上壶酒,给她们暖暖身子!”

    二女一惊,想是没有料到善宝突然的善意,jǐng觉的瞅了他一眼,那年长的便蹲身一福,缓缓的道:“谢谢这位少爷了,您的好意我们娘俩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恕我们不敢领受。”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么?善宝碰了个软钉子,却并不着恼,也不勉强,冲二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恕在下唐了!”说罢扭回身去,再不回头。

    二女一愣,对望一眼,又默默的低下头去。小二叹息一声,见善宝再无吩咐,默默的退了下去,不多时端着一晚白菜熬粉条,四个雪白的馒头上来递给二女,这才又叹息一声退了下去。

    周遭的人全部用同情的目光瞧着二女,二女却并不为目光所动,小口的静静吃了,向门口行去,经过掌柜之时,又蹲身一个万福,这才离去。

    “可怜见的,赵大人爱民如子,不想一朝西去,就……”

    “人死如灯灭,这母女也太犟了些,非得……”

    “嘘,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不知是谁如此说了一句,众人一时间便静默了下来,只余几声叹息!

    善宝心中一动,当下却不动声sè,吃完饭后待那小二将骡马牵出来时,这才将其扯到了一边:“小二哥,刚才那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大家的话头,好像还是官宦之后不成?”说着话从衣袖中摸出一锭五两重的纹银抛给对方。

    那小二听善宝问到那二女,本来变sè,被善宝的银子一砸,脸sè已是缓和下来,上下端详了善宝两眼,将银子揣入怀里,这才道:“听客官口音,像是京城来的,又是一表人才,定走不了话。”说着一顿,“其实就走了话也没什么的,赵夫人母女实在惨了点,那帮子人仗着有人撑腰,无法无天,早该有人收拾他们了。”

    “哦?怎么个惨法?”

第三十二章 恶少跋扈忠仆护主

    善宝问过,猛然想起一事,不禁追问道“若我猜的不错,刚才那两位女子可是咱这房山前任知县赵得柱的家眷?”

    “您先生猜的不错!”店小二眼神有异,翻了善宝一眼,又四下瞅了瞅,这才小声说道:“我瞅着您先生仪表不俗,又透着面善,rì后即使真的有事,定然也不会将我这猪狗似的奴才牵扯出来,便实话对你讲吧,这事啊,是这么一回事……”

    店小二口才颇佳,口沫横飞的将赵夫人母女的遭遇说了一通,眼中不胜感慨之意,末了叹息道:“这赵大人爱民如子,来我县不足一年便处理了好多冤案错案,清正廉洁,就比那戏文里说的南包公海青天也不逞多让,谁知道那些人居然胆大包天,做下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来……”

    赵得柱是原房山知县,吏部接的报告是暴病而亡,至今不足旬rì。善宝便是顶的他的缺,自然听说了这件事情,只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隐情。

    善宝神游片刻,待回过神来时,便听那小二继续说道“……赵夫人母女本来被软禁在县衙的,前两rì不知什么原因被放了出来,也不知遭了什么罪,原本天仙似的人儿,居然成了如今的样子,真是造孽啊!”

    听着小二的感慨,善宝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迎来了初入官场的第一场考验。他有种错觉,自己与赵氏母女的相遇,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只是他初来乍到,此事错综复杂,一时间还想不到好的应对方法,不过想到身后有黑影暗中保护,便只打定主意,要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究竟能变出什么戏法来。

    辞了店小二,李贵牵马,善宝缓缓步行,一来饭后消食,二来也想趁这个时间好好琢磨一番,却没有注意到,在他和李贵离去之后,一名獐眉鼠目的小子也匆匆离去。

    善宝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而是在房山县城的大街上随意的走着。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街上行人不少,车水马龙,虽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却也算中上之县了。老爷儿地里,不时看到有人坐着晒太阳,摆龙门阵,遍大街望去,居然并没有多少乞讨之人,倒真有些乾隆盛世的影子了。

    今年大旱,京畿地区受灾严重,善宝家通州的庄子就几乎颗粒无收,这是他穿越伊始便知道的。他不知道造成房山如今这番升平景象的功劳是不是那爱民如子的赵得柱,若真是他的功劳,那他突然离去,倒真的是莫大的损失了。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善宝披着大氅,已是额头见汗,正要脱掉,那李贵便道:“老爷莫脱,您这刚出了汗,午后虽暖,其风到底寒凉,若是受了风寒不是小事。”

    他倒尽责,善宝一晒道:“爷打小习武,身子骨结实着呢,别啰嗦,拿着就是。”

    李贵还待抬出伍弥氏时,发现善宝转头,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群人,正要说话,见善宝已经迈步上前,生怕他有闪失,连忙跟了上去。

    分开人群,善宝已经发现正中站着的人居然就是那赵得柱的夫人和女儿。与她们面对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粉头公子,油头粉面的,趣青的脑门,乌黑的辫子末端红绳束着绕在脖颈,大冷的天,手中还拿着一把扇子不时的挥两下, 吹的嘴角一缕小胡子不时乱动。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瞧他身后一帮子眼睛望天的狗腿子,而围观人群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想来势力不小。

    善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站在旁边默默观瞧,便听那夫人冷冷说道:“李公子休要再说这不三不四的话,我家老爷虽去,我毕竟还是吏部敕命的从六品安人,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敢做这非分之想?”

    “说的好!”那公子哥不怒反笑,唰的合拢扇子在手掌中拍打着道:“果然够辣,我李银就喜欢这样的!安人?好厉害么?你是从六品安人,我干爹还是从四品的同知呢!没听过那句话么——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莫说你那死鬼相公已赴yīn曹,便他活着,又能奈我何?”

    那夫人眼圈猛然泛红,却昂起头来,伸手点着李银道:“你莫猖狂,当今天子圣明,莫要以为你们便可一手遮天,迟早我要为我那枉死的夫君翻案。”

    “翻案?这房山县便是我阿玛说了算,入京告御状么?你出的了城么?”

    赵夫人眼光一黯,随即猛然泛光,坚定道:“dì dū之侧,京畿重地,比你那县丞阿玛同知干爹官位高的多如牛毛,我便不信,你们还真能只手遮了天去?”

    李银嘿嘿一笑,“随你,不过嘛,今儿爷挨了老家伙的训斥,心中不爽,你得陪爷喝喝酒说说话,如若不然,我便让你女儿陪我,谅你也阻止不了……”

    小女孩儿一听这话不禁往赵夫人的身后缩了缩,赵夫人气的浑身乱颤,以手点着对面满脸yín笑胸有成竹的李银,“你……你……你若动我女儿,今儿我便跟你拼了!”说着话将小女孩儿扯到身后,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怒视着对方。

    人群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李银傲然扫视周围一圈,仰天哈哈大笑,良久猛收笑脸,唰的一展扇子,轻摇两下:“看来爷得动粗了,傻站着干啥,还不给爷上!”

    随着他一声轻喝,他身后的狗腿子们摩拳擦掌,满面放光的往前冲去,直逼赵夫人和那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到底未经人事,此情此景之下,已是吓的放声大哭,那赵夫人却依旧昂着头,贝齿咬唇,一丝鲜红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满面决然。

    善宝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站到赵夫人面前,背冲着她冲那面露惊异的李银摆手轻喝:“且慢动手!”

    “呦呵,英雄救美么?谁的裤裆没关紧,露出你丫来了?”李银见有人露头,深觉自己的权威被人冒犯,yīn着嗓子挖苦道,随即看清楚了善宝的相貌,不禁一愣:“不过嘛,长的倒挺漂亮,莫非是这安人养的小白脸儿?你是想让我放过这对母女么?好啊,只要你答应陪我喝喝酒聊聊天,我就依着你,如何?”

    其时男风盛行,这李银有钱有势,yín乱惯了,女人玩腻了,自然少不了顺着流行找个兔儿爷玩玩,却从未见过如善宝这般漂亮的男人,一时竟忘了赵氏母女,反将注意力转到善宝的身上来了。

    善宝最恨别人将他看做兔儿爷,福康安他惹不起,那是没办法,如今对面这人居然也欺上门来,不禁怒火中烧。不过他毕竟久居高位,神sè不动,只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好生蹂躏这不知高低的小子一番。

    他这边不动声sè,李贵却站不住了,所谓主忧臣死,他初入钮祜禄家为奴,还未立过功劳,此刻恰是良机,便猛然跳出来,指着李银骂道:“瞎了眼的狗奴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就敢如此放肆?莫非是闲脖子上的家伙太重?”

    “你家老爷?”李银心中微动,猛然想起自己干爹的身份,刚刚升起的害怕便不翼而飞,再看善宝的年龄,更是扑哧一笑:“rǔ臭未干的小儿,也敢称老爷,莫非是想做官想疯了不成?这简单啊,只要将爷伺候好了,爷跟干爹一句……”

    “去你妈的!”李贵大喝一声蹿上前去,扬手就是一巴掌,便听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的抽在李银的脸上,将李银未尽的话抽了回去。

    李银被打,先是一愣,接着勃然大怒,“反了反了,爷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还不给爷上!打死了我兜着!”

    那帮狗腿子们不妨李贵说动手就动手,反应过来时已是晚了,如今有将功赎罪的机会,个个争先,纷纷拥了上来,将善宝主仆团团围在了当中……

第三十三章 怒从心起当街杀人

    这情景要搁善宝后世,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定会吓的浑身发软,如今不同,本尊虽然长的瘦小,实则文武双全,加之背后有黑影撑腰,他更是不将眼前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挡在赵氏母女的身前,静静的瞅着逼上来的众人。

    只见眼前这帮人撸胳膊挽袖子,有人还从袖子里抽出尺许多长的木棍,瞧着气势煞是吓人。不过咸安宫官学可不是只教文化的,刀枪骑shè,军法谋虑,无所不包,沾善宝本尊的光,他仔细观察,发现围上来的人虽瞧着瘆人,可光叫的凶,目光散乱,显然是群乌合之众,一颗心更是镇定下来。

    两军对阵,怕的是敌方行伍齐整不乱,围定了缓缓逼近,难以有隙可乘。但这群人不过是混吃混喝的狗腿子罢了,又哪里懂得这些?自然是各自为战,嚷的凶,听那李银再次催促,善宝左后侧才有人挥舞着木棍照着他的后背砸下来,赵氏母女一捂眼睛,未及惊呼出声,便见善宝如同脑后生了眼睛,前脚踹在一个同时冲上来的人胸口,身子一侧,已将木棍紧紧抓在了手中,顺势一带,脚下一勾,正点在拿木棍的脚踝。那人站立不稳,狗啃屎般向前飞去,木棍已是到了善宝的手中。

    恰逢一个满脸恶相的大汉手中竟然拿着匕首,恶狠狠向自己冲来,居然是一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架势,想着对方为富不仁,仗势欺人的作为,善宝心中杀机陡起,扬起木棍狠狠砸在对方手腕处,骨折声响起的同时匕首落地。那大汉疼的跳着甩手,抽筋一般。善宝还不罢休,将木棍抡圆了,照着大汉的面门砸去,咔嚓一声,沉甸甸的木棍与对方的鼻梁接触,居然一砸之下断成了两截。大汉哀嚎一声,口鼻血流如注,滚地挣命,不知还能否保住xìng命。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早将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见善宝长的娇怯怯,居然不用仆人动手,一人就放倒了三个,尚自毫发不伤,不禁自发的叫起好来。

    那帮狗腿子平rì里仗着李银的势力,打架自然不少,却未见过善宝这般狠辣的人,除了趟在地上的,其他人齐齐止步不前,已是有些怕了。

    李银脸sè煞白,拿扇子的手抖着,指点善宝,变了嗓音叫道:“他打死人了,他打死人了!—— 上啊,连这俩**女人,给我往死里打!”他横行霸道惯了,一朝被人扫了面子,居然将赵氏母女都给恨上了。

    狗腿子们见主子真的发怒,交换了番眼神,齐刷刷摸出匕首来,想着己方人多,这才胆气一壮,胡乱舞着匕首冲了上来。

    刀剑不长眼。

    善宝本尊没真的杀过人,见匕首晃眼,不禁也有些sè变。李贵更是不堪,腿都软了,只是不肯退后,反而抢到善宝的身前,让善宝的心中安慰不少。

    正在惊险之时,忽听一声脆生生的断喝:“住手!”却是赵氏叫的,趁众人愣神的功夫,她已走到了善宝的前边,冲那李银道:“此事本来因我而起,将这位公子放了,我跟你回去就是!”

    “赵夫人……?”善宝惊道。

    赵夫人轻轻扭头,“公子高义,妾身万分感激,只是这李银……我却不能眼睁睁看你为我们母女送命!”

    “可是……”善宝被对方明亮的眸子瞧的心中一颤,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赵夫人声音放低,只能善宝听到的声音道:“刀子剪子绳子井,妾身早想好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

    “格格咯……”一阵怪笑,打断了赵夫人的话,善宝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李银满面乌云,指着自己这边说道:“果然是郎情妾意啊,现在想从我吗?晚了——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至于他嘛,我得让他给我的手下偿命。先放过赵氏母女,将这半路跑来架秧子的小白脸儿主仆给我往死里打!”

    善宝听到这里,向地上看去,发现那被自己敲中鼻梁的大汉嘴里吐着白沫,双腿抽缩着,眼看着是不活了,心知事情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已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又不见黑影的踪影,心中非但不怕,反而一腔热血猛然上涌,嘀咕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话给自己打气,想着先下手为强的古训,冷不丁迈步前冲,趁一个小子不备,猛叼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但见刀光一闪,单手一翻,已将掉落的匕首抄在手中,见对方尚自晃神,心说一不做二不休,挥臂一划,匕首已经抹到了对方的脖子上,热血喷涌,顿时溅到他的脸上。

    伸唇添了舔,咸滋滋的味道顺着味蕾冲击到大脑中,善宝没有杀人后的害怕,反而有种兴奋,抬脚将双目圆睁兀自站立的小子踹倒在地,高喊一声:“谁还敢上?这就是榜样!”

    地上汉子堪堪毙命,眼瞅着善宝又杀一人,众人已是呆住了,实在无法将他的作为与他的长相联系起来。要知道匕首杀人与木棍杀人的效果绝对不可同rì而语,鲜血标飞的情景格外的刺激人心。

    李银心中一突,已是怕了,见狗腿子们都被善宝吓住,已是有了退走之心,只被面子绊着,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身后蹄声滚滚,回头一看,不知是谁报信,三骑领头,一队衙役快步而至,不禁大喜,高喝一声:“围定了他,莫走了杀人犯!”

    善宝杀人虽然瞧着解气,不过围观的人群却怕招惹麻烦,眼瞅着善宝再杀一人,已是吓的外散,又见官兵来,散的更快。

    善宝一见,心中一动,猛冲几步,居然穿过了围在身边的狗腿子,来到了李银的身边,将身一扭,已是到了他的身后,胳膊一紧,将他勒在自己的怀中,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高喝一声:“房山的父老莫走,听我一言!”

    那看热闹的人本来四散而逃,见善宝在官兵到来之后居然如此英雄气概,已是忽视了他的长相,心中钦佩,竟然缓缓聚拢了回来。剩下的狗腿子们见主子居然被拿,吓的魂不附体,僵在了当地。在场数百人,看着血泊中的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静悄悄的等着善宝开口。

    莫看赵氏说到自己的时候刚烈,此刻早就被善宝的举动吓的软坐在地上,梦游似的傻傻瞅着浑身是血的他,良久才道:“公……公子,你,你闯下大祸了!快走!”

    善宝却不为所动,想着李银居然将自己比作兔儿爷的话头,心中又起杀机,心想反正也杀了人,早就看这仗势欺人的家伙不爽,倒不如……如是想着便道:“纵容家奴当街强抢朝廷命官之妇,袭击朝廷命官,你胆子比天都大,可恶到了极处,我不能不管!”

    “袭击朝廷命官?”李银不解,众人皆是疑惑不已,赵夫人怔怔的看着善宝,大脑一片空白。

    善宝抿嘴儿一笑,杀人之事仿若于他无关般,“爷是钮祜禄善宝,圣上钦点的房山知县,三等车骑都尉,今rì当街杀人实乃万不得已,你这恶人,行恶居然行到了我的头上,我若放你,岂不辱没了我那喋血沙场战功赫赫的阿玛,岂不辱没了我钮祜禄的姓氏?”心中再加一句,“福康安当我兔儿爷还则罢了,你丫是个什么牛黄狗宝,居然沾老子的便宜?

    他本就思虑周详,之所以当街亮明身份,实在是怕这房山官场蛇鼠一窝,鸦默雀静的处置了自己,到时候哭都没处哭去。又怕连累那赵夫人母女,将一揽子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官场上拆烂污的事他后世见的多了,李银本就污蔑他和赵夫人……如今,再无人定自己罪之前,没人敢难为她们娘们。

    他已经从店小二口里听到了关于赵夫人的事情,虽无确凿证据,瞅店中人那神情,想来差不哪里,更是同情赵氏母女遭遇,心中再无愧疚,“房山父老们听清楚了吗?”

    此刻衙役已然到了,不过听善宝亮明身份,倒不敢轻举妄动,只围定了他和杀人现场,飞马回去请县丞亲自过来处理。

    这不是鼓儿词里的故事么?围观人群已是炸了锅,人越聚越多,此刻听善宝动问,齐刷刷一声:“大人的话,我们都听得了!”

    善宝抿嘴儿一笑,凑到李银耳边轻声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欺辱命官之妇,不该拿爷当小白脸儿!”突然提高声音:“如此恶贼,欺辱命官之妇,大家说该不该杀?”

    “该杀!”围观人群,倒有大半受过李银欺辱,齐刷刷一声高喝。

    众人语声尚未落地,善宝已是手起刀落,一匕首扎在李银的脖子上,用力一拧——李银睁着惊恐的双目,嗬嗬两声,软到在地,脖子上的血水泛着沫子汩汩流淌出来,双腿蹬了两瞪,已是命赴黄泉。

    善宝将匕首一丢,抿嘴儿一笑,没事人似的的拍拍手,冲脸sè雪白,早已惊呆的李贵一乐,又瞅同样惊魂失魄的赵氏母女,虚踹李贵一脚:“没用的奴才,这就吓傻了?”顿了一顿哈出一口白气:“这口恶气总算出的痛快,李贵,瞧你那脓包样子,以后跟着爷,这样的场合多的是呢!你们莫怕,万想不到,我这七品大老爷尚未上任,倒要先在牢房里蹲几天了!”

    赵夫人见善宝小小年纪,雪白的脸蛋上还沾着血迹,却如此从容,乱麻般的心已是定了下来,刚烈之心又起:“我也解气,公子为我母女出手杀人,恩比天高,这才是真男人——我们妇道人家,无以为报,愿在公子身边做对儿粗使丫头——这李银靠山厉害,爷若因此丢命,我们陪你下地狱!”

    李贵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进善宝家,只为混口饱饭,今rì见自己这女孩儿般的老爷居然如此英雄豪杰,心中豪情万丈,上前一步真心跪倒在善宝面前:“主忧臣死,今儿奴才让爷蒙羞了,爷等着看我rì后表现!”

    李银是房山县丞的公子,如今知县之位虚悬,房山便是县丞做主。飞马报信的人还未回转,带队的长官不防善宝居然当着他的面又杀一人,早就惊呆了,此刻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善宝点头:“是我不假!”瞧对方穿戴,大概猜测:“我是钮祜禄善宝,你莫非是本县典史?”

    一县典史,相当于后世公安局长,他听善宝叫破自己身份心中却泛起了难——典史乃不入流的官员,房山靠近京畿,比其它的县要级别高些,他好歹混了个从九品,见了顶头上司按理是要行礼请安的——吏部行文,署名了钮祜禄善宝的名字——可对方却连杀三人,铁铁的杀人犯是跑不了的。李县丞的老婆跟西路厅的同知有说不清的关系,就算善宝是知县,杀了人,其中还有李县丞的独子,这……

    善宝瞧对方犹豫,微微一笑:“我不难为你,跟你走一遭就是!”说完回头:“赵夫人,连累你们了,随我走一遭吧!”说罢冲围观群众罗圈作揖,迈步向前行去……

第三十四章 再入囹圄静听惨事

    善宝虽然微服,官印勘劾却都带在身上,到了华山县衙,自然验明正身无误。已是后晌,那李县丞不在衙门,住在城南的大宅子里,路有些远,估计尚未得到消息,知县当街杀人这么大的事情,又牵扯到了县丞,典史不敢自作主张,先在牢房中收拾出一间来将善宝等人关了进去,一切静等上官到了做主。

    善宝心中有底,也不反抗,安心的在牢房中坐了,尚有闲心安慰面露忧sè的赵氏:“夫人不必忧虑,天子脚下,那李银蛮横霸道,我杀他虽然稍显孟浪,他却也有取死之因,定不会屈了我的。倒是你的事情,我也略微听说一些,你且听我说句狂话,只要你的冤屈确实属实,我不管他有什么靠山,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赵夫人见善宝都入了大牢还如此镇定,一颗狂跳的心不知不觉也安定了些,“公子莫在夫人夫人的称呼了,落难之人,没的让人笑话。适才我已说了,今后你若不嫌我们母女不祥之身,愿做你个使唤丫头,报答你今rì仗义出手之恩,想来我那冤死的老爷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罪于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一些道:“奴家闺名叫做红杏,公子rì后称我红杏就是!”

    满园chūnsè关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

    善宝心中忽然掠过这么一句话来,不禁细瞅对方,见对方虽然脸上蒙着灰尘,瞧不清面貌,不过瞅她眉清目秀,眸子灵动,联想李银当街抢人的举动,想来相貌定然差不到哪里。

    他突然扑哧一笑。红杏一愣,“公子因何发笑?”

    善宝怕对方误会,连忙解释道:“你莫多想,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实在是我前些rì子才为了一个女人坐了几天巡城御史衙门的大牢,今rì为房山知县,大堂尚未升过一次,反倒又成了阶下之囚,便想世事无常,不过如此罢了!”

    红杏听罢微微一笑,心说瞧这公子文文静静的样子,不想倒是个惹事的班头,闹事的祖宗,想起饭馆中与他初遇的情景,心说以貌取人可真是害人不浅。

    善宝自然猜不到对方想些什么,也无心去猜,猛然想起店中小二的话,开口道:“我听饭馆小二隐约说了你家之事,不过总是旁人之言,现今反正也是无事,你若信我,不如说来听听。”

    红杏扫视一眼周围,见几个衙役远远的站在牢房走道,并无长官即将到来的痕迹,便叹息一声:“大人既然动问,奴家不敢有半句隐瞒,那饭馆老板昔rì曾受我家老爷恩情,小二我也认识,如他们所说,我家老爷,确实不是向吏部报上去的那样暴病而亡,实在是被人害死的,大人可要为我……”她本来想说让善宝做主的,突然想起如今情势,便住口不往下说,而是叹息一声:“只是如今……”

    “反正闲来无事,说来听听么,莫非你不相信我?”善宝知道对方的想法,却并没有将自己的底牌和盘道出,只是激对方!

    那红杏xìng格本就刚毅,受善宝一激,慨然道:“大人为我们母女出头,我要再不信你还算人么?既然大人想听,我便说就是!”

    她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缓缓道:“奴家本是河间大户人家出身,我家老爷其实是我的表兄,他自小聪明,不到四岁就能完整的背下《三字经》来,只是嫉恶如仇,xìng子太过耿直。那年山东直隶大旱,我家遭了土匪,合家百十口子,就逃出了我们夫妻二人,一路乞讨着到了京城。那rì子过的……”

    说到这里她出了会儿神,仿佛回忆起了那段困苦不堪的rì子,眼神也黯了下来。善宝和李贵在旁边听着,想象着对方的遭遇,心中不禁唏嘘不已。

    “后来呢?”李贵问道。

    “后来啊,”红杏的眸子突然焕发了神采,“我家老爷争气,一边乞讨也不忘学业,第二年一举中了二甲进士,被他的坐师看重,先授翰林院典簿,又迁保定县丞,去年房山县知县出缺,实补了过来,不曾想,却将命也送到这里。”说着话鼻子一酸,想到伤心之处,抽泣起来。

    善宝不知如何安慰,看一眼一旁怯生生的小女孩儿,心说这位大人从进士之荣,这么些年才升到如今的职位,想来红杏说他xìng子耿直,嫉恶如仇定是不错的,心中不由大起佩服之心。

    “夫人莫要伤心了,你说赵大人是被别人害的,到底如何呢?”

    红杏缓缓止了哭泣,恨声道:“还不是那李县丞,他儿子是西路厅同知的干儿子,其实是他老婆与对方说不清楚,一个戴绿顶子的官儿罢。我家老爷到房山县后,一心为百姓做点实事,便想着在大石河上修段堤坝,一来防洪,二来可用于灌溉。向户部递了条子,又找坐师帮忙,终于批下了银子。谁知道那李县丞与那西路厅同知狼狈为jiān,打起了这批银子的主意,先在西路厅截留了一半,另外的银子到了县里,李县丞又纠合当地富户,以次货充好,供应工地。这算戳中我家老爷的痛处,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誓要一查到底。他的举动断了李县丞的财路,李县丞在房山经营多年,又有靠山,便打起了主意。我那夫君,根本就不是得了暴病,实在是那李县丞丧心病狂,毒杀而死的!”

    店小二只说赵大人死的冤枉,却未吐露实情,如今善宝听红杏说的斩钉截铁咬牙切齿,面有凄厉之sè,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问道:“人命关天,你可不要胡说!”

    红杏也不答话,背过身去,脱去女儿脏兮兮的外套,又将棉衣也去了,从贴身的地方脱下一见灰白的棉布衣物,示意女儿穿好衣服之后,这才转过身来,双手捧着灰白衣物举到善宝面前,“大人,请看,这就是罪证!杀人凶手就是李县丞!”

    “且说的详细些!”善宝的呼吸有些急促,目不转睛的盯着红杏。

    那红杏也不移目光,与善宝对视,颤声道:“那rì我与女儿去庙里进香,待回来时便发现我家老爷死于非命,据旁人所说,期间只有李县丞来找过他。他的衣服簇新,显然是刚刚换过,脸sè铁青,双唇发紫,圆睁着眼睛瞪着我……”

    红杏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才缓和情绪继续道:“那李县丞突然带人过来,要帮我cāo持老爷的后事,实则是将我和女儿软禁了起来,除了允许我灵堂守灵和出殡随行,剩下根本就没有行动的zì yóu。仵作验尸,尸格上添的是中风暴亡,有人强按着我的手签字画押,匆匆便将我家老爷下了葬。哼哼,”她突然一声冷笑:“李县丞自问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我家老爷聪明,知道自己中毒之后,猜到了李县丞的手段,脱下贴身衣物,吐了血迹,又写下了”李县丞的名讳……当年讨饭时落下的病根,我家老爷爱闹肚子,我便用这松软暖和的棉布给他做的肚兜,外边还有平常穿用的肚兜,李县丞将他所有沾满血迹的衣物都换了一遍,却不知道还有此事,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睁着眼呢!”

    善宝急忙展开手中衣物,果然见上面点点暗红sè的印记,还歪七扭八的写着“李儒害”三个字,想来是强忍着痛苦写就,那“害”字最后一个“口”字居然忘了封底,不禁已将此事信了十分,心中的怒火疯狂的燃烧起来,真想当即便出了牢房,请了圣命,斩了李儒这胆大包天的狂徒。却没看到,牢房走道的远处,一个头戴鎏金钉子的中年官员原本气冲冲的走来,行至一半,静静听着红杏说话,片刻之后,已是面sè大变,匆忙离去。

第三十五章 遭软禁善宝亮身份

    听红杏讲述一番事情的经过,又有物证在手,善宝已是信实了他,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她平雪明冤,便强忍着怒火,等着那李县丞的到来。谁知一直等了好久,肚子都开始骨碌叫起的时候,还是没有等到,心中不禁犹疑起来——这可是杀子之恨啊,这李某就是远在天边,也飞回来了吧?

    正自胡乱猜疑之时,猛听得远处传来动静,两名衙役匆匆走了进来,向狱卒悄声说了句什么,狱卒便猛的哈腰,快步跑过来开门。

    衙役入内,先扫视一眼众人,待看到善宝时才面sè稍变,利落的打千儿行礼,一人道:“这位定是知县大人了,我家府台大人听说您被抓进了房山大牢大怒,派我们兄弟二人来接您出去呢!”

    “就我自己么?”善宝暂时无法猜出对方变的什么戏法,随口试探。

    “这——”那人迟疑一下,看了牢房中其他几人一眼道:“我家老爷只提大人,这些人……”

    “行了,我不为难你了,还有别的话吗?”善宝给李贵红杏使个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我家老爷说了,‘这事都是误会,’要在府中给太尊摆酒压惊呢,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这就请跟我们去吧!”这人语虽客气,却隐有强迫的意味。

    善宝却不以为意,看了李贵和红杏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们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昂首向外行去,两名衙役匆忙跟在了后边。

    清朝同知之位乃是知府的副官,大多数都是正五品,不过这西路厅同知隶属顺天府,分管涿州、大兴、宛平、良乡、房山五县,级别上比其它的同知要高些,从四品,相当于后世běi jīng区长的级别,称呼一声府台大人,也不为过。

    西路厅的衙门在卢沟桥拱极城,善宝坐着房山县太爷的轿子,跟在两名衙役的身后,晃晃悠悠,从拱极城的西门进入,又行片刻,在同知衙门落了轿。

    有门子迎了入内,请入后衙。不过,说是请,进入之后,善宝就被人直接带入后衙东边的书房内。接待他的人倒是十分客气,要茶水要点心一吩咐就送上,书房里果品茶饮,笔墨纸砚应有尽有,窗明几净,暖和的很。只是西路厅的同知兰成不见,房山的县丞李儒不见,其他官员更是一个都不出现,只说:“知县大人稍歇,府台老爷忙过就来,院子有衙役守护,万请莫要胡乱走动,免得误会!”

    善宝是什么人,插上尾巴就是猴,脑子一转,便知道自己已经被软禁了起来。从房山大牢到这同知书房,同为阶下之囚,待遇却高了不止多少,他微微一笑,也不慌乱,有吃的拿起就吃,有好喝的端起就喝,闲来无事,还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书来细细打量,没事人一般,倒把接待他的人看的敬佩不已。

    不过他尽自装的没事人一般,但自己当街杀人,那县丞还未报复,便被接入了这同知衙门,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不定的。一时想到那黑影不知道有没有将自己被抓的事情通知富察府,一时又怕兰成跟李儒狼狈为jiān,真的胆大妄为,行险害了自己,又担忧红杏手中握有证据之事走漏了风声,心中千头万绪,手中拿书,却哪里能看的下去。

    如此胡乱猜疑着,直到掌灯过后许久,才听门口一声嚷:“太尊大人没歇吧?我们府台大人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便听书房门咯吱一声,一人挑帘,随着一股冷风,一个头戴蓝顶子暖帽,后拖花翎的官员呵呵笑着走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致斋兄久等了,为兄公务繁忙,实在是不恭敬!”

    冷风在屋内打个冒旋,吹的灯火摇曳几下,借着明暗不定的灯光,善宝向来人仔细看去,发现对方身材矮胖,脸sè青白,肥嘟嘟的,笑眯眯的,若是换下官服穿上袈裟,活脱庙里的大肚弥勒佛。他见人多了,心知此种人最是口蜜腹剑,不禁暗暗加上了几分小心,抿嘴儿一笑道:

    “府台大人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实乃吾辈典范,下关佩服,”说着语风一转:“只是大人邀我前来,却不让人随意走动,莫是要软禁我么?”

    “致斋说笑了,”傅恒赐名善宝和珅,字致斋的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却不代表兰成也不知道。自从善宝要来他的任下当知县的消息从京城传来,他的主子果贝勒便捎来了消息,要他“好好招待”,他身为果贝勒信的过的奴才,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提前要李儒将红杏母女放出,为的就是引善宝上钩——李儒说赵得柱的事情首尾全部处理的干净,没有物证,就算善宝的靠山是傅恒,单凭赵夫人一面之词,也无法翻案,算是给善宝的下马威。

    谁知道他那干儿子居然敢跟自己争夺红杏,最后落了个命丧当街的下场,他愤恨的同时也不无快意——李儒父子揪着自己跟李儒老婆的事情相要挟,耍起混来自己也无法制止,早就受的够了。不过,当李儒带来红杏尚有赵得柱死亡物证的消息时,他坐不住了,这才有了将善宝请来的后事。

    那李儒毒杀赵得柱,便是他兰成暗示的,凭着善宝的关系,若真要将此案掀开,就算他的主子是果贝拉,也保不住他。此刻他已经后悔见sè起意,没有将赵氏母女一并处理,还故意将她们放出来与善宝相遇了。

    善宝当街表明身份,让兰成有了顾忌,和李儒商量了许久,这才来见善宝,不想他居然如此刁钻,不禁苦笑,也不顾及善宝并没有向他行礼参见的事了,压低身份道:“都是误会,致斋冤枉我了,实在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啊!”

    “这样啊!”善宝微微一笑道:“倒真是下官孟浪了,府台大人既然得闲,还望告知,将我请过来,究竟有何章程?”

    “哪里有什么章程?不过是听说了你被关进大牢,本官心知误会,心急如焚,生怕傅相爷那边生气,想着给兄弟摆酒谢罪罢!”兰成说着话一挥手,早有几人奔了进来,在书桌上摆好了几盘jīng致的小菜,又有几壶飘着香味的好酒,满室浓香,“焚琴煮鹤,古来妙事,今rì你我书房把酒言欢,不敢追美先人,想来兄弟也不会嫌为兄唐突!”

    这是要来软的了?善宝一笑,也不推辞,随着兰成坐了过去,三杯酒下肚,抹了抹嘴唇道:“府台大人盛情,下官实在惭愧,只是那当街杀人之事……?”

    兰成冷声一哼道:“那李银仗势欺人,当街强抢命官之妇,实在该杀,兄弟嫉恶如仇,算是为百姓除害了,为兄定会上书,写明实情,兄弟非但无罪,还有功呢!”说到这里他见善宝只抿嘴儿微笑,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没底,不由发慌,压低了声音道:“实话跟兄弟说了吧,千里为官只为财,那赵得柱……只要这事兄弟不过问,我和李儒愿出纹银万两,还在京城给兄弟买个宅子!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那赵氏母女呢?若将此事告上京城,恐怕……”善宝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来私了,试探道。

    兰成没有说话,肥胖的脸蛋抖了几抖,单掌一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也太狠了吧?善宝心中愤怒,面上不动声sè,淡淡道:“会不会太狠了?”

    兰成瞧着善宝像是心动的样子,想着善宝的家世,不禁为自己的计策叫好,又见善宝迟疑,心中便对善宝轻视了几分,咬牙咯咯一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凭你我兄弟的势力,只要那母女不出面,谁还敢管这闲事?”

    “这……”善宝假作迟疑,那兰成便匆忙道:“莫非兄弟嫌少,这样,再多加五千两银子如何?”

    这便是乾隆盛世么?为谋私利,居然至如此境地?善宝心中冷笑,再也不愿瞧兰成那副丑恶的嘴脸,猛然站起,将手中酒杯一摔,指着对方鼻子怒道:“好你个兰成,枉读了圣贤之书!万岁爷将你放在这同知的位子上,是让你为百姓谋福祉的,你倒好,为谋一己私利,居然丧心病狂至此,等着吧,我必行文参你!”

    兰成不妨善宝说翻脸就翻脸,笑容一僵,愣了片刻,忽然一阵狞笑:“善宝小儿,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满大清官员,哪个不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子算清官的,你少给老子在这里装清高,不就是仗着富察家的势么?老子好歹也是从四品的同知,背后有果贝勒做主,你当街杀人,现在我便能摘了你的顶子,治你个杀人之罪,量那傅恒相爷也说不出我什么!来人!”

    他话音落地,便听门外一阵响动,几个高壮的衙役闯了进来,一个头顶从七品顶戴的jīng瘦中年人随后,将善宝团团围住。

    善宝不慌不忙,仰天哈哈大笑,良久,才猛收笑脸,铁青着脸指点着被自己笑蒙的兰成:“从四品的同知算个什么东西?永定河的王八也比你这样的官多些,爷不但是钦点的房山七品知县,还是三等车骑都尉,御前三等侍卫,从三品的游击将军,想摘爷的顶戴?爷现在就摘了你的顶子!”

第三十六章 令妃发话善宝为难

    善宝说着,探手入怀,稍一摸索,抽出手来一抖,一件明黄绳子拴着泛着银光的物事便露了出来,兰成定睛忙看,发现上面二龙盘绕,正中“御赐”两个大字,不禁如遭雷击,呆在了当场。身后从七品顶戴的官员更是不堪,双腿一软,站立不稳,委顿在地。

    旁边众衙役不防事情如此变化,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听他的,他的腰牌是假的,本官经常出入王爷府的,见过侍卫的腰牌,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给我上,拿下这个招摇撞骗之徒。”兰成为官多年,虽有片刻失神,却猛然醒悟过来,知道如果就此认头,就有果贝勒撑着,三木之下,自己定然难逃法网。此刻已经顾不得善宝当街亮明身份之事了,想要先拿下他再谋后事。

    那些衙役毕竟常随兰成左右,听他如此一说,犹疑片刻,还是信了自己的主官,面露狰狞,缓缓向善宝逼了过来。

    “龙遇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善宝此刻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面上虽然镇定如常,心中已是惶急起来,心说自己对付那帮狗腿子无妨,眼前这几个大汉一看就都是练家子,真要落到他们手里,定落不了好去,万一那兰成铤而走险,岂不冤枉——黑影怎么还不出现呢?

    正在这危急关头,猛听书房外一阵喧哗,有人快步向这边行来,少顷,房门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随着冷风卷入,一个身穿明黄铠甲的英俊少年闯了进来,不是福康安还能有谁?

    福康安大名鼎鼎,京城这片儿的官员不认识他的少,一见他出现,兰成心知大事已去,将头一低,噗通跪在当地……

    当rì福康安将善宝想当知县不想当侍卫的话转告乾隆后,就像傅恒分析的那般,乾隆突然对善宝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他当皇帝这么多年,见多了那些一心往自己身边凑的,倒真是少见善宝这样放着可以迅速提升的侍卫不当反倒愿去做点实事的人,心中欢喜,加之有福康安的关系,不禁想要给他一份惊喜——不是不想靠近朕么?朕还偏要你不离朕的左右。于是才有了圆明园接见赐官之事。

    房山离着京城不远,知县刚刚出缺,乾隆便实授了善宝,又将当初说好的蓝翎侍卫提了一级,成了三等虾。当rì见到热气球之初,乾隆便有组建一支热气球部队的想法,跟傅恒等军机大臣商议过后,定名为飞军,驻地便定在了房山县的西山一带,寻思着热气球本就善宝制作,遂将飞军翼长的职位也一并赏了给他,将掌印大臣的职务给了福康安——人才在于培养,他倒有心看看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大的才能。

    至于瞒着福康安的事情,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事实上善宝今rì赴任刚离了京城,福康安便被叫入了大内,宣布了他的任命。福康安出了大内,便遇到了黑影派遣回去送信的人,得知善宝当街杀人被抓入了房山县大牢的事后,马不停蹄便赶了过来,中途又遇到了黑影,知道善宝被“请”到了同知衙门,这才及时赶到。

    福康安带着从前锋营挑选的二十多个兵士出面,直接镇住了场面,事情再无悬念,兰成和李儒被当场扒了官服摘了顶戴,押送进京。善宝因为当街杀人,虽然事出有因,也难逃干系,随着福康安回京,听候圣上发落。赵氏母女和李贵作为证人,自然也被福康安派人接着,一同入京。

    事情传到大内,乾隆龙颜大怒,将此案交付刑部和顺天府,由刘统勋主审,顺天府尹陪审。为避嫌疑,傅恒却没有参与。

    善宝当街杀人,虽然行为过激了些,实乃事出有因,人证物证俱在,又因揭露李儒杀人有功,乾隆便没有追究他的罪过,让他仍奉原职,做为旁听参与此案的审理。

    随在刘统勋身后,又是见证人又是审犯人,见他时而和颜悦sè,如沐chūn风,时而铁面如山,词锋如刀,让善宝大开了眼界,长了不少见识。只是无论如何大刑,李儒咬死了赵得柱是暴病而亡,一直未曾松口。兰成也咬定赵得柱死亡他事后才知,具体死因并不清楚,让此案陷入了僵局。刘统勋无奈,只得命人挖出了赵得柱的棺木,要当堂验尸。

    至此时善宝已经回京数rì,整rì围着刑部转悠,累了就胡乱寻间屋子休息,忙乱的居然还未曾回家看过一眼,眼看着天sè已晚,即使开堂也得明rì,便寻刘统勋告了假,匆匆出了刑部衙门,刚要上马,老远见福康安身穿铠甲远远的过来了,便站在原地等他。

    “致斋,我正要寻你呢!”福康安一身戎装,显得别样英武,见到善宝,连忙滚鞍下马,轻捶了善宝肩膀一拳。

    “怎么这身打扮?”善宝牵着枣红马,边往前行边拿眼打量福康安。

    “刚从西山飞军大营回来,听干娘说你在刑部,我便过来寻你,连家都没回呢!”福康安摘下头盔挂在马鞍上,搓了搓冻的僵硬的脸蛋,笑眯眯的说道。

    如今福康安是飞军的掌印大臣,善宝是飞军的翼长,都是三品的官员,满大清如此年轻就出任如此高职的人真是凤毛麟角,行走在街上,不时引来路人惊诧艳羡的目光。

    善宝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瞧你心绪不宁的样子,可是案子不顺利么?”福康安关切的问道。

    “是啊,那红杏母女已经递交了证物,此事还得感谢黑影呢,若不是他,李儒那帮人早就将这证物销毁了——那李儒和兰成却咬死了赵得柱是正常死亡,死不认罪,延清老大人已经派人去取赵得柱的棺木,明rì要当堂开棺验尸呢!”

    “那你还担忧什么,开棺验尸,真相大白,莫非,你是不信那赵氏母女?”

    “那倒不是,我只担忧,这兰成是果贝勒的奴才,莫有人在背后做些什么手脚,到时候……别说赵氏母女,就连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善宝讲出了心中的担忧。

    福康安不禁愣住,良久一笑道:“行了,不要担忧了,万事有我阿玛呢!”说着话行到一个分叉路口,福康安上马道:“还没回家呢,额娘知道又该埋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先走一步了,下来再去找你!”

    只为见我一面么?善宝心中温暖的同时不禁苦笑,望着福康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也上了枣红马,打马往自己家行去。

    善宝家今非昔比,残破不堪的大门从新粉刷了一遍,斜挑着两盏气死风灯照shè下,朱红的大门透着一股子庄严富贵。行至门口,善宝下马,正要叫门,忽听旁边胡同口一声细声细气的呼唤:“这位可是善宝大人么?”连忙转身去看,发现一个瘦小的男子向自己走来,点头道:“正是,不知……?”

    “奴婢是令妃娘娘的手下,找大人有句话说!”来人细着声音道,却是个太监。

    “不知令妃娘娘找下官有何吩咐?”善宝连忙问道。

    “娘娘要我把此物交给大人,说‘李儒死不足惜,兰成那边么,’还望大人周全一二。”太监将一物塞给善宝,也不等他回话,匆忙去了。善宝连忙低头看手中之物,发现是一枚巴掌大小,温润透亮的如意,心中咯噔一声,翻腾起来。

    令妃便是十五阿哥的额娘啊,未来皇帝的老娘,悄么声的送给自己一块如意,那她跟兰成是个什么关系?不是说兰成只和果贝勒有关吗?她怎么又冒了出来?周全?说的好听,刘统勋号称刘青天,铁面无私,加之乾隆都知道的事情,自己还怎么周旋?

    一边是未来皇帝是生母,一边是大义,善宝不禁头大了三圈,左右为难起来。

第三十七章 见额娘善宝悔孟浪

    善宝在自家门口转了几圈,不得要领,最后将心一横,心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大不了到时候想法子在令妃面前补救一翻,凭着自己讨好女人的本事,总不是难事。

    这么一想,顿时轻松起来,不再多想,上前叫门。工夫不大,门内传来动静,咯吱一声,大门开了个缝隙,露出彩蝶的脑袋。

    彩蝶见了善宝先是一愣,接着面露惊喜,“老爷?”说着话一边开门一边冲着身后脆生生的叫道:“赖家的,老爷回来了,还在炕上停尸么?赶紧伺候来。”

    这丫头平rì见我都是羞答答的,不想这么泼辣?善宝心里一笑,“夫人还没睡下吧?”边说边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摘下,彩蝶连忙接在手里,“今儿个内府大臣的家眷来咱家串门,待的晚了些,夫人本要留饭,冯夫人说啥不从,到底走了,所以耽误到现在,倒还没吃晚饭呢。老爷用过饭了吗?”

    说着话一个jīng瘦的汉子从西边院子一瘸一拐奔了出来,噗通跪到善宝身前:“奴才赖药儿,给老爷请安!奴才是老爷走后夫人从西直门买回来的,老听夫人彩蝶他们说老爷少年有为,这才见到,果然是……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显你一张巧嘴儿么?摔断腿都挡不住你拍马……”彩蝶数落赖药儿,说到拍马屁的时候忽觉不对,急忙掩口,将头低了下去。

    善宝后世来的,对下人并不严厉,这两rì老跟森严yīn暗的牢房打交道了,猛然听一对奴才斗嘴倒觉的有趣,微微一笑,“赖药儿?名人啊!(注:温瑞安小说《布衣神相》中的一个人物)起来吧,不过瞅你样子,倒比那赖药儿要俊俏些呢!”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又道:“平rì里我不在家,我额娘心地善良,福宝还小,你们要多经着点心,知道么!”

    善宝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往伍弥氏的院中行去,未及进院,便见伍弥氏一身蜜合sè长裙,上身套着件翻着白毛边儿的淡蓝sè马甲俏生生站在院子门口,正满脸微笑的望着自己。

    “额娘,”善宝行礼,抬头望着对方,“儿子走了这几天,瞅额娘的样子,倒像是清减了些,底下奴才们伺候不周到么?”

    “他们都挺伶俐的,就是……倒是你,听他们说你当街杀人的事,差点把额娘吓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rì后莫要如此莽撞了。听说你还做了牢,他们没有难为你吧?”伍弥氏又是担忧又是埋怨的说着,伸出手来,想要摸一下善宝,快要探到胳膊的时候,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儿子知错了,”善宝低头,忽然发现不见福宝,奇怪的问道:“福宝呢?怎么不见他呢?”

    伍弥氏抬起头来,面sè如常,宠溺的一笑:“他啊,自从有次福长安跟他比武输了之后,就老是缠着他,这不,今儿福宝刚刚放学,便被福长安派人叫过去了,估计今晚又不回来了吧?”伍弥氏说着,又道:“他在富察家住过一次了,我寻思着你和福康安是结拜兄弟,也不是外人,所以就没有挡。”

    善宝听着伍弥氏有解释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额娘多心了,我们俩都是您一把手带大的,您还会害他不成?就我,虽说当了县令,可在你面前,永远是你的儿子,你这么说话,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伍弥氏扑哧一笑,掠了掠腮边的乱发道:“如此一说,果然是额娘的不是了,额娘就寻思着,你阿玛去的早,咱们娘儿仨好不容易……如今你当了知县,额娘从心眼儿里替你高兴,心中就觉得总算有了靠山,有些个事,便总想着跟你商量……”

    “额娘——”善宝心中感动,往前一步,探手抓住伍弥氏的手,“这些年苦了你,今后但有我在,再不会让受点委屈!”

    伍弥氏的手在善报的手中颤了一下,yù收未收,最后只是紧紧的攥了善宝一下,便发现善宝松开了手,连忙收了回来,低着头道:“还没用饭吧?正好……”

    善宝猛的又想起了那夜那串清脆作响的铜钱,想着自己如今虽然才十五岁,毕竟是当了官,外人看来就是大人了,暗悔自己孟浪,点了点头,随着伍弥氏身后往餐厅行去……

    善宝习惯早起,昨夜却做了一夜chūn梦,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想着今rì还要开棺验尸的事情,不顾伍弥氏担忧的目光,匆匆吃了根油条,便换了官服抓了暖帽出了家门,奔刑部大堂而去。

    由于李儒兰成之案太过恶劣,京城老少知之甚众,所以等善宝骑马赶到刑部街的时候,街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见他身穿官服,又年纪甚轻,不知是谁猜出了他的身份,便自发的给他闪出一条通路,用敬佩艳羡的目光目送着他往内里行去。

    此刻法司衙门的主官还没有到。刑部大堂前的石狮子旁边,两条长凳上摆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边,几个顺天府的仵作正围着几坛子老酒,旁若无人的喝酒。维持厂子秩序的亲兵们拉着白线,中间有拿着鞭子的,一个个将袍子撩在腰间,但有人挤进白线,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

    善宝穿着官服顶戴,自然一路畅通,进入了后衙,见过刘统勋,却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戴着蓝宝石顶子的中年官员。

    “致斋,这位是顺天府尹尹嘉铨大人,今rì开堂,由我二人主审。”刘统勋板着脸给善宝介绍道。

    善宝习惯了刘统勋这副冷脸,不以为异,冲那尹大人打千儿行礼。

    尹家铨却呵呵一笑道:“你就是常保的公子吧,我是武职转的文职,当年还和你阿玛***过仗呢,你出生的时候,去你家喝过喜酒的,rì后私下场合叫我一声叔父我还是受的住的!”

    善宝未曾答话,便见刘统勋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严肃说道:“尹公,致斋,私情稍后再叙不迟,时间不早了,该升堂了!”

    善宝和尹家铨便收了笑脸,跟在刘统勋的身后向大堂行去。

    “刑部尚书刘统勋大人到!”

    “大理寺卿尹家铨大人到!”

    “房山知县和珅大人到!”

    随着高声唱名,善宝随在两位大人的身后进入了大堂。便听水火棍响,三班衙役低沉的“威武——”长喝,堂外人群一阵sāo动,护场子的亲兵鞭子甩的山响,良久,外边才静了下来。

    十几名戈什哈马刺佩刀叮当作响,堂下站立,刘统勋居中而坐,尹家铨坐在他的左侧。善宝穿着七品官服,便在西边朝东的一张桌子后坐下。刘统勋冷眼瞅了堂下少顷,发现皆以布置妥当,便将惊堂木一敲,厉声喝道:“带人犯人证,仵作预备着!”

    “扎!”门外喝酒的几个仵作早已到了堂下待班,此刻闻听吩咐,齐声应和。便见李儒和兰成被几个衙役架着出来。李儒已经受过大刑,腿都被夹棍佳断了,衙役一松手,便面条般委顿在地。兰成倒没受过刑,跪在地上,脸sè有些苍白,却无惊恐之sè,抬着头直往堂上瞅,看到善宝的时候,嘴角甚至扯了一扯,好像颇为得意似的。

    善宝想起昨夜令妃派来的太监,看了正中的刘统勋一眼,发现他面沉如水,一点心事都瞧不出来。再看尹家铨,发现他也将目光看向自己,眸子闪烁,似有深意,一时间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十八章 审奇案又逢案中案

    赵氏母女,和她家的街坊邻居,赵大,李二,也进了场。红杏是有敕命的安人,其他人跪了,她却只向堂上蹲身一福,便站在一旁,咬着牙盯着李儒不放。

    不多时赵得柱的棺木也被抬了上来,放在堂下人犯旁边,便见刘统勋一拍堂木,“啪”的一声脆响,问道:“李儒,兰成,据赵氏所言,赵得柱死后的后事是你二人代为cāo持的,看看身边,可是他的灵柩?”

    李儒不看棺木,转头看一眼兰成,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上官去世,家中只有赵氏妇孺,我与兰成大人代为cāo持后事,难道错了么?”兰成只是微笑,不发一言。

    “我要你转头看那棺木,可是赵知县的灵柩?”

    “莫非你不敢吗?”

    善宝仔细看那李儒,发现那厮深吸一口气,猛然转头,盯着黑漆漆的灵柩,那死气沉沉的灵柩却像有何魔力一般,他只看了一眼,便扭回了头,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多看一眼就能索命。

    再看他的眸子,闪烁着,目光飘移,没有聚焦。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就听刘统勋沉着嗓子喝道:“呔,李儒,怎么不看了?难道你怕那赵知县开了棺木向你索命不成?”

    “哼”李儒晃了晃身子,咬着牙说道:“任大人如何去说,我自心中无愧,懒的跟你嚼舌头。”

    “你是乾隆二十五年的举人是吧?也是读过书的,不知道‘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这句话么?”刘统勋冷冷说道,一指李儒身后的棺木道:“棺木中的尸体,是你一手毒害的,因为赵知县阻了你的发财之路,杀了他,才能掩盖你和兰成联手贪墨的事实——你自然是不敢正视这冤魂的!”说到这里一顿,接着语气转缓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劝你早早认了实情,既免皮肉之苦,那赵知县也不需暴尸遭检,死后不得安生,或可稍减你的罪孽!”

    “刘中堂,我原以为你是青天,不想走了眼,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只因这善宝小儿与傅恒有关,你便如此下作,甘为驱策?今年大旱,我房山治下可有灾民闹事?即使小儿顽劣,我也只是个管教不严之过,再说我儿已遭报应,你何苦还要揪着我不放?”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心虚什么?赈灾安民,是你的本分,是万岁爷的恩典,你要贪天之功?大石河修堤,户部下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兰成截留了一半,剩下一半也被你伙同当地富商贪去不少,你敢不承认?这些暂且不提,现在单说赵知县一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话中堂问了不下十次,我回的都不耐烦了,”李儒一脸揶揄之sè:“再说多少遍,他也是暴病而亡!”

    “当时验过尸吗?”

    “验过,填有尸格!有房山县仵作可以作证!”

    “本老爷信不过你们房山的仵作,也信不过你!”刘统勋冷冰冰的说道,“今rì赵知县灵柩在此,我要开棺一验——来人!”

    “在!”

    “开棺!”

    “扎!”

    几个待班的仵作答应一声,拿起旁边的酒坛子,互相含了酒满头满脸的喷了,拿起斧子凿子撬棍等物,行至棺前,叮叮当当一阵乱想,随着极为难听的“吱呀”一声,厚重的棺材盖已经被掀开了一道二尺多宽的缝隙。

    此刻堂内堂外鸦雀无声,红杏母女早洗尽面上的灰尘,面sè苍白神情悲怆的看着几个仵作的动作。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仵作的身上,只见一个仵作头熟练的拿着一把长长的钳子上下夹了一遍,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取出一根五寸多长的银针,在棺木中的尸体上一处一处的扎。红杏已经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棺木旁边,看着棺材中的尸体呜呜咽咽的放了声。

    善宝看的可怜,正要上前抚慰一番,便见尹家铨从堂上走了下来,行至红杏的身边,低声抚慰了几句什么,又踱到棺材旁边,亲自查看仵作拔出的银针。

    善宝原还担心尸体被人掉包,此刻见红杏和尹家铨都亲自看了,心想再无差错,一颗提着的心便稍微镇定了些,见那仵作头看一眼尹家铨,见他点头,便行至公案之前回禀道:“老爷在上,今验赵得柱尸体一具,头胸腹骨皆无伤痕,唯有掌心有指甲刺痕,想来是发病时痛苦所为。银针刺探周身,并无中毒症候……”

    仵作头声音不大,听在善宝耳中却如炸雷一般,惊的他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寻红杏去看,见她也是满脸愕然,再看兰成和李儒,发现两人面上得意的笑容,一时间脑子一乱,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堂外已经喧哗起来,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竟有人嚷着要打死红杏这个原告泼妇,瞅着善宝的眼光也不正常起来,有犹疑,有暧昧……兰成不看刘统勋,却将目光盯着善宝,嘴角勾着,目光中满是怨毒。

    “吵什么?”刘统勋一拍堂木,高喝一声,唰的起身,再拍堂木,但听一声脆响,便听他咆哮道:“这是刑部大堂,国家法司衙门,再有闹事起哄的,门外亲兵听了,给我抓住,枷号!”

    此刻善宝心中已然镇定下来,心说这李儒杀人,虽无真正的目击证人,可是有红杏的供词,有邻居的证明,有血衣,血衣也曾验过是砒霜之毒,除了李儒抵死不认以外,可谓事实俱在,本想这开棺验尸便可真相大白,怎么此时会验得无毒呢?思量着,他从桌子后走到前边,看一眼刘统勋,发现他微微点头,便行至仵作头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刘三!”

    “作这行当多少年了?”

    “回老爷,小的祖上在圣祖爷时便是仵作,到我这辈,已是三代了!”

    善宝盯着刘三,那刘三目光闪烁,低着脑袋,大冷的天,脑门上居然沁出汗来,心中一动,踱步到棺木旁边,看了看赵得柱的尸体。赵得柱下葬不不久,加之天冷,并无腐化迹象,除了面sè青白以外,简直栩栩如生。

    “银针!”他轻声喝道。

    等了半天,才见刘三不情不愿的将一根银针递了过来,此刻他心中已经有数,冲刘三冷笑一声,拿银针在手,直接插入赵得柱喉咙,稍等片刻,轻轻将针拔出,果见银针入肉的部分紫黑斑驳。

    善宝心中大定,抿嘴儿一笑,猛然回身,抬脚就踹在刘三的胸口,将其揣出了三尺多远。他拿着银针,走到趴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刘三面前,举着银针笑眯眯的问道:“刘三,你胆子不小么?敢如此丧尽天良?难道连你们仵作行的规矩都忘了吗?”

    此刻刘三已经瘫软到了地上,善宝再不理会,拿着银针走到李儒面前,将针一举,也不说话,只瞪着对方看了一刻,见他面sè苍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便抿嘴儿一笑,轻蔑的将银针丢在地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大人,是……是……”刘三惊恐的看一眼善宝,爬行几步,到了公案之下,砰砰的磕着响头,语不成声的哀告:“是……是……”

    “是什么?”刘统勋扫了善宝一眼,眼睛一立,冲刘三喝道:“是什么?”

    那刘三居然看了尹家铨一眼,喏喏半晌,这才道:“是小人学艺不jīng……”

    “那和珅大人总不是仵作,尚懂得毒从口入,你三代仵作,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刘统勋满面怒容,善宝以为他要发作刘三,正想提醒那尹家铨有异,便见他突然一转身,手指尹家铨,冷声断喝:“撤他的座,摘顶子,剥他的官服!”

    在善宝拿银针刺入赵得柱的咽喉时,尹家铨就已变sè,现在被刘统勋突然发作,惊的他面sè苍白如纸,连发愣的功夫都没有,早有戈什哈蹿上堂去,猛的一推,将他推离了座位,三下五除二扒去了他的官服顶戴。此刻他才稍稍回神,颤抖着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结结巴巴的问道:“中堂大人……这,这是……”

    刘统勋却不再理会他,盯着刘三,目中直yù喷火一般,咬着牙厉声喝道:“刘三,现在你放胆说,到底是哪个目无国法的混账指使的你?”

    眼瞅着刘统勋霹雳闪电一般处置顺天府尹这样的大臣,善宝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良久才缓过神来,喃喃自语:“难怪史书上说刘统勋一生圣宠不倦,行事果决,又不怕担干系,我若是乾隆,也会喜欢这样的臣子!”

    思量间,再看兰成李儒之时,发现两人霜打的茄子一般,面sè土灰,早没了当初趾高气扬的气势,心中一叹,暗道:此事再无变数了,刘三所为,定是尹家铨指使,只不知尹家铨的背后又是何人,是果贝勒,抑或是令贵妃呢?

    “就是他,昨儿个夜里,他叫了我去,说上边有意周全兰成李儒二人,说此案牵扯太大,若真是验了有毒,不知牵连到多少人,毕竟逝者已逝,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

    刘三话没说完,尹家铨已瘫倒在地,兰成李儒更是伏地,瑟瑟发抖,不能自语。

    刘三开了匣子一般,继续往下说:“小的原本不肯的,尹大人又说宫中……”

    “住口!”刘统勋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刘三的话头。他涨红着脸,猛的一摔惊堂木,“给我掌他的嘴!”

    吩咐既毕,早有一个戈什哈猛的冲前,论起巴掌狠狠抽在刘三嘴上,尚不罢休,啪啪又是几下,就见刘三嘴角血流,瞬间涨起老高来,再也无法发声!

    “好你个刘三,身为仵作,知法犯法,还要攀咬他人,实属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拖下去,立斩!将尹家铨,兰成,李儒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刘三呜呜不止,早有几名虎狼似的戈什哈一拥而上,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出堂去,少顷,便听堂外一声炮响,善宝虽未亲见,想来刘三定是赴了黄泉,心中不禁对堂上那位年过六旬的老尚书生出了一份敬佩之心——刘三地位低下,与李儒兰成等不同,说话不经大脑,若是再任他这么攀咬下去,不定又会扯出谁来,现在以雷霆之势斩他首级,一来立威,二来若是乾隆若想真的追究,毕竟还有尹家铨等,可谓进退自如。

    堂外人群早已宾服,静等退堂,这才慢慢散去,其中有一人身穿灰府绸面小羊皮袍子,外头罩着件玫瑰紫巴图鲁背心的中年美男子,却是乾隆微服,也来看刘统勋审案子。

    高无庸随在乾隆的身后,见乾隆面沉如水,不知他是喜是悲,加着小心道:“主子,要不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你去告诉刘统勋和傅恒,让他们进宫见我,对了,还有那钮祜禄善宝,让他也进来。”乾隆吩咐一声,随着侍卫当先而去。

第三十九章 入大内君臣议凌迟

    今rì开堂验尸,听刘统勋断案,就善宝自问后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霹雳般的断案方式,真是大开了眼界。下了堂,与刘统勋行在一处,看他那稍显驼背的后影,却觉得此人是如此的高大,正要腆着脸恭维一番,不想却遇到了高无庸。

    高无庸急着去见傅恒,传了乾隆的口谕之后,便匆匆离去,临去之前撂下一句:“断案之时主子爷就在下边,两位爷……”,这是他知道这两位,刘统勋不必说,大清顶梁柱似的人物,乾隆都礼敬有加,见驾赐坐。就善宝,莫看岁数小,瞅如今的圣宠,少年得志,十五岁便坐上了三品飞军翼长的高位,保不齐又是一个傅恒。他虽然贵为总管太监,说到底是个奴才,对他来说,多巴结巴结大臣,没啥坏处。

    对于高无庸的好意,善宝觉得颇为受用,拱手谢过,再看刘统勋时,发现他的脸上没啥表情,心中不禁苦笑,心说自己到底还是年轻些,虽然后世也经历不少,比起这一品大员来,心机还是有待于锻炼啊。

    出了刑部,刘统勋上了他的轿子,善宝骑马随后,径直往西华门而去。到西华门的时候,已是辰末巳初(上午十一点左右),刘统勋的家人眼巴巴的守在门口,听说他要入大内见驾,匆忙捧上一碗参汤,刘统勋边喝着,边指使下人也给善宝端了一碗。

    善宝也不道谢,正好肚子饿了,端起便喝,抬头看时,却发现刘统勋正在冲自己微笑,一时有些懵了。

    “好了么?好了咱们便进去吧!”刘统勋笑脸一闪而逝,重又恢复了冷脸,当先行去。善宝琢磨着这老大人笑容背后隐藏的意思,跟着入了大内,一路奔养心殿而去。

    上一次见乾隆是在圆明园,到这紫禁城来,加上后世,善宝也是第一遭。刘姥姥初入大观园一般,一边瞎琢磨一边瞎看,却未发现刘统勋不时扫过来的目光。

    养心殿本是宫中造办处的作坊,自从雍正搬到这里之后,乾隆登基后除了圆明园,一般接见群臣,处理政务,学习居住便都在这里。

    眼见养心殿外的太监们个个屏息躬身小心侍立的样子,就经历过后世mín zhǔ共和的善宝,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敬畏来,行动也加上了一份小心。

    “老臣刘统勋叩见万岁!”但见刘统勋跪倒在地,善宝有样学样,也跪倒在地,轻咳一声道:“臣,钮祜禄和珅,叩见万岁爷!”

    一时便听殿内乾隆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吧!”

    善宝跟在刘统勋的后边,进了大殿,忽觉气氛有些凝重,不禁偷眼扫了一圈,发现乾隆盘膝挺身端坐在东边的大炕上,下边跪着两人,都不认识,只有傅恒一人站着,见自己进来,也只瞅了一眼,不发一言,面sè凝重。

    随着刘统勋跪下行礼,便听乾隆道:“延清有年纪的人了,早说过见驾不必行跪礼了,一边杌子上坐吧!”却没提善宝,他便低头跪着,虽膝盖疼痛,心里骂娘,却也不敢起身。

    “阿里兖,刚才你说延清当堂杀人不好,那李儒兰成毒杀朝廷委派的知县便好吗?还有你,说什么没有见过知县当街杀人的,那李儒是个什么东西?丧心病狂,胆大包天。他的儿子又是个什么东西?当街调戏朝廷敕命的安人,侮辱朝廷委派的知县,纵容手下行凶,一宗宗一件件,哪一条都够死刑。兰成是你取中的举人,于敏中,你敢说你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私心?”

    善宝这才知道乾隆发火的原因,这才知道跪着的两人是谁,于敏中他隐约听说过,阿里兖他却知道是福康安侍卫中交好的丰升额的父亲,当今的户部尚书,与傅恒刘统勋一般,同为军机大臣。

    “奴才……奴才……”于敏中奴才了两遍,却没有说出什么,学阿里兖的样子将头闷的更低,然后便听乾隆叹息一声道:“和珅,你起来站到chūn和旁边吧。如今你们说说,这案子如何处置!”

    “无论如何,这不是件体面事。”善宝便见傅恒上前一步叹息说道:“臣琢磨着,这案子还是要从两层考虑。李儒兰成勾结,毒杀知县,证据俱全,要严办,昭示天下。尹家铨与兰成交好,指使仵作做手脚,微臣看来,不过是朋友之义,如今刘三伏法,这尹家铨么,既然要全朋友之义,不妨成全他,与那李儒兰成同道,尽速斩了为好!”

    尹家铨的背后是谁?那刘三明明提到了“宫中”二字,傅恒却连提都没提,便听乾隆愤恨的说道:“当场揪出个顺天府尹,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这尹家铨平rì里朕瞧着还好,不想这么不是东西!”

    此时阿里兖道道:“延清也是冒失,这么着不是扫万岁的脸么?也不请旨,当场就罢免一个三品大员,不能从容查吗,这是有制度的啊!”

    善宝却想这人真不晓事,明摆着的事,还跳出来鸡蛋里挑骨头,这该跟刘统勋有多大的仇啊?

    刘统勋却没言语,就听傅恒冷冷说道:“我不这么看,我虽未亲临现场,不过听家人回来学说,却佩服延清公的这份机变。这种事不当堂处理,下来不知又要做出多少手脚,牵连到多少人。那李儒五刑熬遍,腿都断了,若无延清公雷霆一击,怕还不会就此伏法。”

    “若是扒错了呢?”却是于敏中问道。

    傅恒格格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万岁爷即派了延清公主审案子,功过自然都是他的,错了,认罪就是!”

    “够了!”乾隆冷哼一声,“这件事争什么!”乾隆从炕上下来,来回踱了几步,“事实是扒对了。延清不避怨嫌,此举出自公心,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要跪,起来。傅恒说的有理,朕思量一番,这案子得大办,要办的让全天下都知道。如今升平rì久,底下的官员们觉着朕‘以宽为政’就是要‘和光同尘’,就是粉饰太平,玩忽职守,草菅人命,毫无顾忌,着实可恨!朕要杀一杀这股歪风!你们说说,给他们定个什么刑好?”

    “斩立决!”阿里兖说道:“午门斩首,在京四品以上官员观刑!这在先帝爷时是有成例的!”

    “斩立决便宜了他们!”刘统勋冷冷说道:“依微臣看,凌迟他们也不冤枉。李儒兰成犯了十恶之罪,恶逆不道,常法不能表明万岁爷的心迹!”

    “延清说的有理!这几人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只是对赵得柱,是对先帝,对朕躬!凌迟也难消朕之愤怒,这样的案子,千古罕见,不能以常**处。”他咬了咬薄薄的嘴唇,良久才道:“凌迟,挖他的心,三个人都挖,朕倒要看看,他们的心究竟是个什么颜sè!”

    满屋之人尽皆打了个寒颤。善宝心中更是突突乱跳,万想不到平rì里仁厚旷达的乾隆狠厉起来,竟是如此之狠,不由嘴巴发干,咽了口吐沫,不妨竟呛住了,咳嗽了一声,虽然马上忍住压了回去,那声咳嗽,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却显得分外突兀。

    便听乾隆冷冷的声音:“和珅,你可是有什么意见么?”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善宝,他心中一紧,冷汗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第四十章 展急智善宝邀圣恩

    “致斋——?”傅恒见善宝紧张,不禁小声唤了他一句,提醒道:“主子问你话呢,就杵在那里像木桩子似的?”

    经傅恒一提醒,善宝猛然回过味来,扑通跪倒在地,脑子疯狂乱转,嘴上道:“万岁爷天威滚滚,吃主子一吓,奴才几乎忘词了!”

    他这话说的轻浮,却拍了乾隆一记马屁,乾隆见他脸都白了,额头冒汗,确实像受了惊吓的样子,寻思着他还是第一次旁听如此级别的会议,不禁一乐,行至他的面前,拿脚轻点了他的肩膀一下:“滚起来吧,朕先把丑话放在这里,赶紧想你适才吓忘的词儿,说的好,朕便饶恕了你,说的不好,朕要治你御前失仪的罪名,自己个儿去殿外领二十廷杖!”

    “扎!”善宝从地上爬了起来。经过这么一打岔,他已经想好了措辞,微微一笑道:“主子天恩浩荡,奴才果然想起来了——适才奴才是想,那李儒兰成等死不足惜,不过,这么大的案子,到时候京城的老少们必定来很多人观刑, 到时候护场就是件麻烦事,人推人挤的,万一有人倒地……”他这是突然想到了后世发生过的踩踏事件,却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有没有发生过,所以说到有人倒地的时候便顿住不说,抬眼去瞅乾隆。

    “你年纪轻轻,倒是虑事周到!依着你又如何呢?”乾隆没有说话,倒是旁边坐着的刘统勋和颜悦sè的问道,虽然未笑,可那张冷脸却也放松,比平rì里要好看了不少。

    善宝冲刘统勋一拱手道:“回延清老大人,学生是想,怎么那赵得柱也被刨出了棺椁,不若用朝廷的名义,找个风水师,在京城范围寻一地势低的风水佳地,到时行刑的时候就在他的坟前,一来么,显得朝廷体恤臣子,万岁爷天恩浩荡;二来么,正好挖出那三个贼人的心祭奠忠魂;三么,百姓观刑拥挤,无非就是个看不到,选这地势低洼之处,人人都能看清场中情形,也就酿不出踩踏的事件来了……”

    “还有第四,百姓即能观刑,感受朝廷整治吏治的决心,又能体会到万岁爷体恤民心的厚恩!不错,果然是好主意。万岁爷您看……?”傅恒打断善宝的话又给加了一条好处,说罢瞅着乾隆。他自小就随在乾隆左右,最是明白这位主子的心,知道善宝的这个主意绝对是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不禁为善宝的机智叫好不迭。

    刘统勋居然又冲善宝笑了一笑,虽然如昙花一现般,却也难得。众人都注意到了他这非同一般的表情,乾隆哈哈一笑,指着刘统勋冲善宝说道:“冷面阎王都笑了,说明你这主意出的不错,朕依你就是,chūn和,拟旨——李儒兰成合谋毒杀朝廷委派官员,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罪无可恕,着赐凌迟之刑,赵得柱坟前行刑,挖心致祭,以慰忠魂!赵得柱为官清廉,忠心耿耿,实为百官楷模,一朝遭小人毒手,朕心甚憾,着追赐通议大夫之职,其妻赵氏,赐三品诰命淑人。钮祜禄和珅,当街杀人,实为事出有因,又揭发此案有功,赐黄金百两,上好锦缎一匹!”

    乾隆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踱了几步道:“就这样吧,无论如何,‘以宽为政’的宗旨还是不能变,朕只诛首恶,其他涉事官员,分清情节,是什么事说什么事,该明旨申斥的,该邸报刊行的,一概照例办理,与本案无关的,不搞株连。这个条理不能乱,不能借这个案子兴大狱。”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辞令并不严厉,众人却都低下了头,就听他继续说道:“朕以至公之心治理天下,不能出尔反尔,要给后世子孙立个榜样。权术是小道,朕不屑使用,所谓王德如风,民气如草,你刮什么风,草就向那边倒,敢不慎重吗?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善宝chūn和留下,其他人都跪安吧!”

    望着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除了刘统勋外,阿里兖和于敏中的神sè里都有艳羡嫉妒之意,善宝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再联想到乾隆的话,不禁猛然惊醒,心说这主子不动声sè的就处理了这么一桩震天的大案子,处处圆滑,滴水不漏,虽口里说着权术是小道,可处处都是权术,将一众臣子揉搓的服服帖帖,不愧是一代明君。现在将自己留下,不知是个什么章程,一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乾隆仿佛看透了善宝的心思一般,微微一笑道:“将你留下,无非是想问问你关于那飞军的建设,有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东西是你制作出来的,适才听你奏对也挺有头脑,兴许比我们这些人想的要周全一些。新事物嘛,朕愿意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说着话乾隆坐回了大炕,端起茶杯来泯了一口继续道:“你很识大体,随口给自己安了个三品游击将军的职务,没有将飞军翼长的职务透露出来,很好!这飞军虽然还未成军,不过想来战斗力一定不俗,暂时还是需要保密的,你既然随口给自己安了个游击将军的职务,朕索xìng在成全你一次,就将这职务赏了给你——如此年纪就如此高位,也算我大清一桩轶事!”

    “傻站着干吗,还不谢过主子!”傅恒站在旁边笑眯眯的冲已经惊呆了的善宝说道。

    善宝一个激灵,跪倒在地,欢喜说道:“谢主子隆恩,奴才粉身碎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行了,起来吧!”乾隆扑哧一乐,打断了善宝:“你自比诸葛武侯,莫非心中当朕是那蜀后主刘禅不成?”

    “奴才该死,奴才实在是欢喜疯了……”善宝吓了一跳,身子还没站直,噗通又跪了下去,心说这主儿还真是难伺候。

    这次乾隆却没让善宝起来,“既然愿跪便跪着说话吧,说说,对于这飞军,你是怎么想的?chūn和,你坐!”

    善宝心中暗恨,却不敢反抗,回忆着脑子里关于战争的一些认知,发现大都是善宝本尊的,自己所知道的却并不多,不由后悔后世的时候整rì忙于工作,没抽出时间来关注关注军事方面的知识。

    只是后悔不当饭吃,眼看乾隆傅恒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善宝把心一横,结合善宝本尊的想法,胡乱拼凑着道:“万岁爷给这部队定名为军,自然是为了战争服务,这毋庸置疑。飞军嘛,顾名思义,就是能飞的部队。依奴才浅见,所功能无非是刺探军情,偷袭,暗杀,传递消息之类,所以,挑选人员时,应该以jīng干的人员为主。另外,奴才所制作的热气球,所用的燃料是诚嘉毅勇公从xīn jiāng所带回来的火油,此物最是易燃,若能多做收集,将来随气球带上高空,燃烧敌方粮草可谓轻而易举……”

    “热气球?这个名字不错,火油的事你不用cāo心,朕已告诉新任的伊犁将军阿桂多多留意。还有其它的吗?”

    善宝赫然道:“奴才愚钝,就想到了这些!”

    “嗯,年纪轻轻,又没上过战场,能够想到这么多已属难得,下去多和福康安参谋参谋,将所有想到的写个条陈递上来。行了,朕有些乏了,你跪安吧!”

    善宝不敢反抗,磕头行礼之后,倒退着出了养心殿。

    午时早过,傅恒却没离开,善宝不无恶意的想道:莫非这君臣二人有些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成?

    “钮祜禄善宝!”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猛听远处一声清脆的声音脆生生叫自己的名字,善宝一愣,心说宫里没自己认识的人啊,连忙抬头去看,只见和静公主俏脸如霜,正远远的瞧着自己,不禁心里一突,头唰的就大了三圈……

第四十一章 紫禁城天雷勾地火

    “公主吉祥,奴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善宝无奈的向和静走去,准备下跪行礼。

    “算了吧,少假惺惺的。”和静却开口阻止了他,接着眉头一挑质问道:“你究竟办了什么事,把我皇额娘气成那样?”

    善宝心说简直废话,老子要是知道那兰成跟你老妈有关系,早就想办法补救了,何必将这事捅的人尽皆知?只是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带出分毫,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说道:“公主容禀,奴才冤枉啊,这事……”

    “你别跟我说,”和静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我一个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要解释的话,跟我皇额娘解释去!”

    “奴才不敢!”善宝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心说这娘俩够狠的啊,欺负老子不懂规矩还是怎么的?皇帝的后宫也是随便去的吗?到时候你们娘们随便给老子安个罪名,老子就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哟,还有咱们三品游击将军不敢的事吗?实话跟你说,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和静狡黠的笑着,整齐的贝齿咬着粉嘟嘟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做出来的事情却一点也不可爱。只见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右手放在他藕荷sè的马甲领子上,看那意思,善宝若再推辞,她便要用力撕了,真到那地步,别说是他善宝,就是福康安亲至,一个调戏公主的罪名也足以让他送命。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去啊,瞅这架势,真要去了,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女人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这么小的女孩儿,怎么也这么狠辣呢?

    善宝浑身冒汗,脑子飞转,却想不出什么法子。

    “怎么,到底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可是撕了啊!”和静作势要撕,脸上却笑吟吟的,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可爱。

    “住手!”善宝却冷汗哗哗直往下淌,真急了,猛冲一步,一把将和静的手抓在了自己手里,顺势一带,就将其带到了自己怀里,“公主莫撕!”

    和静不妨善宝如此大胆,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拼命的挣扎起来,一边喘息一边恶狠狠骂道:“狗奴才,臭奴才,我一定要告诉皇阿玛,敢非礼公主?非斩了你的狗头……”

    善宝不敢松手,怕这丫头真的撕她自己的领子,到时候自己就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可不松手,又怕过往的太监宫女看到,只消有一个消息捅到乾隆哪里,自己照样是有死无生。他也不管和静如何叫嚷,只管用力抓紧她不放,同时回头四顾,发现自己与和静正站在一座假山的后边。这边倒是没什么行人,可是假山后边不出两百米就是养心殿,幸好和静从未和男子如此亲切接触过,也自脸热,没有高声叫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和静不是傻子,在善宝四处观看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她金枝玉叶似的身份,从没人敢如此对待过她,心中早就将善宝恨到了极点,将心一横,便要高声叫嚷,要置善宝于死地。

    “救——”她尖锐的声音刚刚发出,善宝便意识到了不好,想要捂住她的嘴巴,一时间却腾不开手,眼瞅着大祸便要临头,他也顾不得对方公主的身份和十岁的年龄了,把心一横,脑袋一低,便用自己的嘴堵到了她的嘴唇上。

    “唔……”

    “呃……”和静再也没想到善宝居然会如此,只觉得嘴边一软,下意识的张嘴便咬,正咬在善宝的嘴唇上,疼的他闷哼一声,却不敢撒嘴,想着反正也是如此了,忍着剧痛,反而将自己的舌头探了过去。

    和静刚刚十岁,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式,感觉到一条软软的东西舔到了自己的牙床上,便觉一阵酥麻,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由zì yóu的松开了牙齿。

    善宝得了空隙,更不迟疑,顺势就将自己的舌头探到了和静的嘴里。

    被善宝一吻,和静浑身顿时软绵绵的,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再也无法反抗,身子缓缓下滑,善宝一愣,急忙松开她的手将她抱住。她的手离了善宝热乎乎的手,顿时觉得无所依凭,下意识的抱住了善宝的腰,将整幅身体全部贴到了善宝的怀里,一颗飘飘荡荡的心才仿佛找到了落脚的地点。

    天好刺眼!和静闻着从善宝身上传来的说不出味道,与父皇相似,却又不同的味道,只觉得眼皮发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善宝从来都不是萝莉控,造成现在的局面实在是情势所逼。可是当他看到怀里这个娇媚的小女孩儿含情脉脉的闭上双眼,闻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时,昨夜的一场chūn梦忽然涌上了脑海,便觉得肚子里轰的一声燃烧起来,一股火苗呼呼的传到了下体,不知不觉的将手覆在了对方的小巧却又翘挺结实的小皮股上,用力往自己坚硬的下体上揉搓着,压按着,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托住对方微微后倾的脑袋,舌头便肆无忌惮的在对方的嘴中搅腾起来。

    和静先还不适应,一个劲儿的躲避着嘴里肆虐的柔软,只觉得自己的舌头跟那软软的东西稍微一碰就是一阵酥麻,到得后来,却觉得这酥麻简直是舒服至极,脑海里不由想起偶尔偷看自己父皇跟皇额娘亲热时的场面,只觉面sè火烫,壮着胆子将自己的舌头迎了上去。

    善宝的舌头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舌头,憋在心里已经很久的**再也无法收拾,将其吸到自己嘴里,用力的吸允起来,像个久旱的人一般,觉得那吸允而来的汁液居然是如此的甘甜。

    此刻和静早就将找善宝的初衷丢到了脑后,一门心思的跟其亲热着,甚至觉得善宝老吸自己的舌头吃亏,反而用力将善宝的舌头也吸到了自己的嘴里,学着善宝的样子,吸允舔弄起来,倒觉得比那宫中御厨做的糯米糕还要香甜。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觉得呼吸困难,这才“嗞——”的一声分开——天公作美,这段时间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经过,不知是善宝福大还是命大。

    “还叫吗?”看着和静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似的,善宝这才觉得后怕,却强撑着不认,反而将脸板的比天儿都冷。

    和静这个时候也从懵懂的chūn情中醒悟了过来,心里像突然闯入了一只小白兔似的跳个不停,一时间诸般感觉涌上心头,甜甜的,酸酸的,到最后都汇聚成委屈——想她金枝玉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堂堂公主居然被一个奴才占了便宜,这还不算,自己居然还很陶醉?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撇了撇嘴,就要大哭一场——只是不知为何,当初想要置善宝于死地的心却淡了不少,若不细细体会,几乎想不起来了。

    善宝却不能让对方哭起来,索xìng恶人做到底:“不许哭,再哭我还亲你!”

    和静一愣,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扬起粉拳捶了善宝胸膛几记,嘴里抽噎着小声骂道:“臭奴才,狗奴才,讨厌,讨厌……我偏哭,我偏哭……”只是说的虽凶,却始终不敢放声。

    善宝后世也是趟过女人河的,知道女人说到“讨厌”的时候,天大的事也就没事了,一颗提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这才恍然发觉对方娇小的身子依旧被自己拥在怀里,连忙松开手。

    猛然从善宝的怀里脱身,和静哭声猛止,觉得身前空荡荡的,耳中便听善宝说道:“公主千岁,奴才方才之举实属情势所逼,还望公主莫怪。至于令妃娘娘要接见奴才的事情,奴才身为外臣,既无圣旨,又无懿旨,恕难从命。公主若无其它吩咐,奴才便要告退了!”

    “占了便宜就想跑吗?”和静望着善宝转身,心里边又怒又恨,还有股说不清的感觉酝酿,跺了跺脚,花篮底儿的木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男女授受不亲!’”善宝没有转身,边说边往前行去。

    “现在你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来了?亲人家的时候……”和静望着善宝的背影,猛然想起自己刚刚经历的初吻,突然脸上一红,声音也低了下去,可也只是一瞬,她突然抬起头来,猛的一跺脚,恨恨的道:“臭奴才,敢欺负我和静,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四十二章 刘延清谆语教后生

    其实莫看善宝走的洒脱,其实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所以出了大内,猛的听到有人招呼自己的时候,倒把他吓了一跳,急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西华门外站着一个青衣小厮,自己却不认识,也不端架子,开口问道:“这位小哥不知找我何事?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那人连连摆手,打千儿行礼道:“大人这是要折煞奴才吗?奴才刘能,是刘统勋刘大人的仆人,今儿晌午您和我家老爷入宫的时候我就在那边,远远的看了您一眼,便记得了。我家老爷出宫后吩咐我专等在这里,说等你出宫之后,让您去见他一面……”

    这位老大人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呢?善宝无论如何猜测不出,却也不敢让别人久等,在马上一欠身道:“既然如此,烦劳你头前带路吧!”

    善宝暂时将和静的事丢到脑后,一路上猜测着刘统勋找自己的意思,想了无数种,却觉得每一种都不怎么靠谱,直到刘府的大门口时,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刘统勋和傅恒一样,同为军机大臣,殿阁大学士,在整个大清来说,也属于顶尖的人物了,不过他的府邸却没有富察府来的豪华,虽也幽深,但即无人来人往的仆人,也无富丽堂皇的景致,透着十分的简朴,行走其间,让善宝的心中对于这位老大人又多了一份敬仰之心。

    刘统勋是在自己的书房接见的善宝,善宝进门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灰棉麻布做的袍子,戴着老花镜,盘腿坐在北边的暖炕上,伏在一张方桌上写东西。方桌上笔墨纸砚,加上奏折案牍,堆的满满当当,摞起来足有一尺多高。听到善宝进门,他头都没抬,用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先坐会儿,我有点事没处理完,一会儿就好。”

    善宝一点也没觉得受到冷遇,大大方方的坐到刘统勋指点的那把椅子上,顺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发现是本宋慈编写的《洗冤集录》第五卷,随手翻看一看,发现里边除了正文以外,还用蝇头般的小楷记满了东西,仔细一看,发现都是一些心得体会之类的东西,想来是刘统勋看过之后所为。

    善宝本尊博学多才,涉猎甚广,对于这《洗冤集录》并不陌生,借他的光,善宝心中也有印象,所以便不去看正文,而是细看那些刘统勋所做的笔记,发现一条条写的分外详细,甚至还有例证,倒比那正文还要有趣一些,一时间便看的入了迷。

    “致斋,看你如此着迷,莫非也喜欢这刑名之事么?”不知何时,刘统勋站到了善宝的旁边,见他居然没有发觉,不禁好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呃!”善宝被刘统勋这突然一吓,手一抖,那本《洗冤集录》啪嗒掉在了地上,急忙弯腰去捡,捡起之后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才冲刘统勋施礼道:“老大人什么时候下炕的,倒把学生吓了一跳!”

    “呵呵,别紧张,坐下说话,小喜子,还不上茶?泡那个红罐子里边的,”刘统勋面sè和蔼,与善宝隔几而坐,“尝尝我这大红袍,万岁爷赐的,一般人来我还真舍不得拿出来呢!”

    不多时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捧着茶盘端着两个杯子走了进来,轻轻放在茶几上,细声细气道:“老爷,大人,请用茶!”瞧那样子,居然是宫里的太监,想来定是乾隆的恩典了。

    善宝端起一看,发现居然是透明的玻璃杯子,这在当今这个时代可是个稀罕物儿。茶杯中一根浮茶不见,只一层薄薄的白雾飘荡在杯口,轻轻一嗅,幽幽清香沁人心脾。

    “莫非这便是‘瑶池物生’不成?”善宝本尊别看年纪小,绝对是博学,所以他问出的话,便也头头是道。

    刘统勋轻轻点头,接着问道:“即知‘瑶池雾生’,定然知道这大红袍的真假之别喽?”

    善宝心中闪现出关于大红袍的知识,将茶杯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不禁轻呼一声:“呀,这茶水五层显sè,绿红清澄,茶叶经水一泡,变做黄sè,不上不下悬于中间,莫非是那传说中被雷击了半边的那株茶树所产不成?”

    刘统勋微微一笑,端起茶杯了向善宝示意,善宝便抽着鼻子嗅了嗅,抿嘴儿呷了一口,咂着嘴道:“醇而不厚,芳香不烈,清心醒脾,果然是好茶!”

    “茶好,人更好,我今rì叫你过来,非为别的,实在是要替我那学生谢谢你的!我一生清廉,不好酒sè,如今便以这清茶一杯,替赵得柱谢谢你了!”

    善宝万想不到从刘统勋嘴中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才明白为何这位号称冷面阎王的高官为何会屡屡向自己示好了——原来红杏口中赵得柱的坐师居然是刘统勋。

    刘统勋的儿子刘墉是和珅倒台的最大功臣,穿越以来,善宝最想搞好关系的人中就有刘墉一个,想不到儿子还没见过,倒莫名其妙的得到了老子的好感,这比喝了这杯大红袍还让善宝的心里感到舒泰。

    他站起身来躬身道:“老大人严重了,学生只是依心办事而已,当不得大人如此谬赞。”

    “明事理,知进退,你果然是好的!”刘统勋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接着道:“如今你也算入了官场了,还以十五之龄,就居三品高位,这一来是当今圣上求才若渴,心胸高远,二来,也是你的福分,你的造化。咱们为人臣子的,又居高位,老实说,坐的久了之后就会生出两样不是来。一是自不修身,转入骄奢一类,因为权重,容易忘记自己臣子的身份。二是小人趋附,门生,故吏扯不断的关联。所以我不会徇私提拔我自己的学生,所以那李儒兰成出事,扫了多少人的脸面?尹家铨自不必说,命都要丢,还有果贝勒,还有……”

    说到这里刘统勋不往下说了,不过善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想起大内遇到和静的事来,思谋着虽然说得了刘统勋的好感,却也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后rì皇帝的母亲,不禁苦笑。

    刘统勋的神sè黯然,善宝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丰富的表情,便不再想自己的心事,而是专心听这位历经宦海的老人给自己传授心得。

    刘统勋却不继续说了,而是微微一笑道:“今儿个万岁爷那里你得了彩头,是你的大喜rì子,我本不该说这些的。如今圣上圣明,烛照万里,不拘一格使用人才,正是你乘风破浪,开创事业的年纪,后生,打起jīng神好好去做吧,做的比我好了才是正理!”

第四十三章 做春梦善宝动春情

    善宝出了刘统勋的大门,看了看天,发现rì头已经偏西,这才觉得肚子骨碌直叫,想起忙碌了一天,除了晌午时喝了一晚参汤,还未吃过东西,不禁苦笑,心说这当官的rì子看来也不尽如表面上的那样风光。

    快马回家,刚进院子,便听客厅中盈盈笑语不断,将缰绳丢给赖药儿,善宝冲客厅奴了奴嘴,“谁来了?”

    赖药儿半躬着身子,笑嘻嘻的回道:“听彩蝶说,是内府大臣英廉大人的家眷,奴才刚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啧……”

    善宝听赖药儿嘴里啧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感慨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一身鹅黄的俏丽小丫头身影,心中一热,无心再问,快步向客厅中行去。

    挑开厚重的棉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善宝被冷风吹过的耳朵鼻子顿时一阵发痒,不由打了个喷嚏,顿时惊动了里边的人,就听脆生生的一声:“善宝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们正说你呢!”

    “青莲妹妹!nǎinǎi,额娘,嘿,这不福宝也在啊!”善宝微微笑着,挨头打着招呼。

    冯夫人一身淡蓝碎花丝布袍子,头发高高的挽起,成熟中散发着无穷的魅力。青莲一身鹅黄,俏生生的站在她的身后,祖孙俩倒像娘儿俩似的。伍弥氏坐在冯夫人的下首相陪,今儿穿了一身桃粉sè丝绸棉袄,外边套着一件淡紫sè镶着白sè毛边的对襟马甲,兴是屋里暖和的缘故,脸儿红彤彤的,显得分外的娇媚。

    三人轮流跟善宝打了招呼,站在伍弥氏身后的福宝这才上前,一把抓住善宝的袖子,围着他绕了两圈,嘴里啧啧有声,“瞧瞧,原来觉得这七品官袍补个鸂鶒(xīchì,一种水鸟)总不如锦鸡仙鹤来的威风,原来分谁穿啊,大家说,我哥穿着威风吧!”

    “去,少给我拍马屁!”善宝虚踹了福宝一脚,板着脸问道:“还不到放学的时辰,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莫不是又淘气了?”

    “哪能!吴先生家里有事,放假半天,晌午我就回来了!”福宝撇了撇嘴接着眼睛一亮:“我去找福长安,听他说起哥哥审案时的威风,那小子也是道听途说,语焉不详,没的让人心痒痒,正好你回来了,给我们大家伙讲讲?”

    “是啊善宝,我们大家伙都好奇呢,给我们说说吧!”冯夫人笑眯眯的符合道,青莲眼睛猛然就亮了,从她身后转了出来,拽着善宝的袖子使劲晃悠:“好哥哥,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善宝瞅了伍弥氏一眼,却见她神sè突然变的有些奇怪,不禁心中暗自诧异,却架不住左边青莲右边福宝的晃悠自己,只得将审案的经过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

    善宝本就口才极佳,又善于吊人胃口,说到开棺验尸,仵作插针无毒的时候,就连伍弥氏都不禁惊呼了一声,其他人更是神情紧张,知道又讲到他自己亲身上前验尸,揭发暗中之案,刘统勋当堂发威,扒三品官服,斩仵作刘三,众人已是不胜唏嘘。

    又说起入宫的经历,听到最后李儒兰成和尹家铨落了个凌迟挖心的结局时,三个女人已经面上变sè,只有福宝兴致勃勃:“挖的好,这样的人就该扒皮挖心,哥哥,不知何时行刑?请假我也得去开开眼!”

    “阿弥陀佛,这孩子!”伍弥氏嗔了一句,吓的福宝一吐舌头,边上去了。

    善宝却知道以后的福宝乃是沙场名将,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对他如此表现不已为异,倒是想起乾隆的赏赐,不由问道:“额娘,宫里没来人吗?”

    “没有啊,怎么了?”善宝没讲乾隆赏金的话,伍弥氏好奇问道。

    “没事,”善宝摇头,心说这主子明说了要赏老子黄金的,不会是说说当了吧?

    讲了半天,已是到了饭点,留着冯夫人和青莲用了晚饭,席间几人不断感叹宦海浮沉,官场险恶,又叮嘱善宝要为官清廉,莫要学那犯事的三人,倒让本该高高兴兴的晚宴多了份沉重。

    送走冯氏祖孙,又陪着伍弥氏和福宝聊了会儿家常,善宝推说乏了,提前回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他却睡不着觉,脑海中不时闪现公堂之上的种种情景,其间夹杂着一个中年男子白绫上吊的场面,又有令妃母女的烦心事,搅的他心乱如麻,脑袋里乱成了一锅浆糊。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居然又梦到了和珅上吊,这次却没惊醒,而是转而又做其它的梦,梦中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后世他母亲死的早,是他一个远房婶母将他拉扯大的。

    他叔父早亡,父亲又常年在外,便是他与婶母相依为命。婶母是个漂亮的女人,又是个善良的女人,十九岁就嫁给了他的叔父,比他仅仅大十一岁,由于与他的叔父没有生养,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他十五岁那年的夏夜,那个他无意间撞破婶母洗澡的夜晚,至今他仍能回忆起那时的情景——皎洁的月光之下,一具丰润而又洁白的泛着光的身躯……

    婶母并没有怪他,或者,在他婶母那久旷的身心之中,也希望有那么一个男人来填补心中的空白吧——她默认了这样不伦的关系,并且一直小心翼翼的维系着这样的关系——她甚至相信了善宝说的话,善宝说,等他长大后,一定要娶她——可惜……

    善宝一直相信他和婶母之间的是爱情,所以,当他大二的时候听说婶母结婚的消息时,大病了一场,躺了三个月之后才从背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身体虽然好了,他却变的再也不相信爱情……

    “思雨,真的是你吗?”善宝早就不恨婶母了,欣喜的将她搂在怀里,一股馨香入鼻,满怀的温润,不像做梦,倒像真实一般。

    婶母却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居然用力的推了几下,莫非是多年未见,生疏了?抑或是她有了老公,早就忘了自己?

    善宝突然恼恨起来,探嘴往婶母的脸上吻,手也不老实,直往她前胸摸去,入手温软,却听耳边一声惊呼,然后就觉得嘴唇一痛,猛然从梦中惊喜,却惊异的发觉,怀里居然真的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慌乱的推着善宝的胸口从他身上爬起来,也不说话,匆匆往门外跑去,只听房门砰的一响,室内便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是空气之中,却若隐若现的回荡着一阵阵清脆的钱币撞击之声,若有魔力一般,萦绕在善宝的脑海,也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望着卧室的门,呆呆的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重重的躺到了床上。

第四十四章 祭英灵坟前收红杏

    赵得柱一案天下皆知,行刑那rì,四九城老少爷们最少出动了一半去观刑。许是赵得柱死的太过凄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天刚蒙蒙亮就飘起了零星雪花,到了行刑的时辰,零散的雪花已经成了小儿巴掌大的雪片子,絮絮扬扬,将那前水后山统统笼罩了起来,天地间一片苍茫。

    善宝已是连着几夜没有睡好了,随着一干京城官员们站在雪地里,迷迷糊糊的熬过了行刑的场面,正要骑马回城的时候,却见红杏母女从那赵得柱的坟前向自己走来,便不忙着上马,站在原地等待。

    乾隆的封赏已经下来了,今rì是赵得柱入土为安的rì子,红杏穿一身三品诰命服饰,虽富贵华美,却眼睛红肿,脸sè苍白,领着同样悲切的女儿走到善宝身前,蹲身万福:“大人恩德,我们母女一介女流,实在无以为报,今rì当着先夫亡灵,我红杏对天发誓,自今rì起,我们母女二人甘为大人奴仆,望大人收留!”

    “使不得,使不得!”善宝不妨红杏旧事重提,连忙摆手,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冲红杏道:“夫人是万岁爷亲封的三品诰命,我善宝何德何能,敢收你们为奴?再者一说,赵大人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是吾辈楷模,能为他做些事情,是我的运气,今rì我若依了你们,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这件事,休要再提了!”

    红杏别说,美女一个,要不也不会有李银当街抢人的事情发生,就她的女儿,虽看着也就**岁上下,瞧那眉眼,似颦非颦,小鼻梁高挺,嘴唇粉嘟嘟的,都不用笑,就能将后世那些萝莉控们迷的五迷三道找不着北。这样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要给善宝当奴仆,他的心里实则是一万个愿意的,可是他怕物议!

    赵得柱的案子通了天,军机大臣刘统勋亲审,乾隆亲自定刑,赵得柱又和那刘统勋有师徒关系,善宝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答应红杏这要求。

    只是他自问说的清楚,却不知道那红杏却是个xìng子执拗的人,就见她贝齿轻咬下唇,噗通跪倒在地,拽着女儿也跪了,坚定说道:“大人莫是欺我一介妇孺不明事理么?我虽未读过书,却也常听我家老爷讲述古人一诺千金的故事,当rì大人为救我们母女,当街杀人,何等的英豪?那时我便当着房山父老许下了rì后甘愿做大人手下粗使丫鬟的诺言,大人难道逼我做那不守诺言的小人么?"

    “可是……”

    “三品诰命是万岁爷的恩典,当今万岁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他老人家非但不会责怪,反而还会成全我们母女这份报恩之心。”

    善宝意动了,却依旧抹不开面子,正要出声,就听旁边有人说道:“致斋,难得红杏一片至诚,你就答应她们吧!万岁爷要是责怪,老夫替你解释!”抬头一看,却是刘统勋。

    “是啊,答应吧!”

    “和大人你就答应吧!”一干官员表情各异,却异口同声的鼓动着善宝答应。

    善宝苦笑一声,冲刘统勋拱了拱手,又冲四周作了个罗圈揖:“老大人,诸位前辈同僚,大家这是要把我往火口上架啊!唉,红杏,你这是何苦?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看不如这样,今后你我姐弟相称,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外甥女,rì后我就是她的舅舅,你看如何?”

    “这……?”

    “红杏,老夫知道你报恩心切,可是你也要体谅致斋,就依他的吧!”刘统勋说道。

    “好吧,引娣,快叫舅舅!”

    “舅舅!”赵引娣怯怯的叫了一句,善宝心头欢喜,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乖,好了,咱们回家吧!”

    善宝坟前收红杏,围观人群或艳羡或嫉妒或感慨,表情各异,见事情完美收场,缓缓散去,刘统勋也撂下一句“rì后善待她们母女”的话头坐轿离开,原地只剩善宝红杏三人和远远瞅着的几个闲人。

    红杏扯着引娣去赵得柱坟前磕了头,嘴里念念有词,默默祝祷了些什么。

    善宝在旁边看了,心中有些愧疚之意——那红杏执意要做他的仆人,将他逼到了墙角,这才说出了姐弟相称的提议,一来全了自己的名声,二来这红杏毕竟是个寡妇,就搁在后世,也免不了有人议论。古人重诺,定下名分,也就免了这麻烦。

    只是这红杏母女毕竟算是从了他,此刻赵得柱英灵不远,他也着实心中不安,走到坟前,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心中念叨着赵大人放心,rì后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妻女的话,这才觉得轻松不少。

    回城时善宝却犯了难——就一匹枣红马,虽然驼三人没问题,不过此时不比后世,男女共乘,那帮子老学究御史言官们口诛笔伐能要了自己的命!

    “我的傻弟弟,犯什么愣呢?莫是怕这马驼不了咱们三人么?我是你姐姐,引娣是你外甥女,一干官员皆是见证,我们姐弟共乘,谁敢嚼舌头?”红杏笑眯眯的说道,自从祝祷一番之后,她仿佛已经忘记了悲伤,重新焕发了活力。

    善宝一愣,却听对方扑哧一笑:“姐姐逗你的,我们母女雇轿子过来的,就在那边等着呢,要不这么远,你还真以为我们走着来的啊?走吧引娣,咱们过去,让你舅舅骑马跟着咱们。”

    怎么突然就不悲伤了呢?善宝实在好奇红杏到底在坟前跟那墓中的赵得柱说了些什么,却也觉得现在的红杏远比那悲伤的红杏要迷人的多——瞅着她牵着引娣的手款款向前行去,他的心中,居然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发了片刻的愣怔,善宝突然一笑,纵身上马,冲红杏母女的背影追去。

    红杏母女的到来,对于整个和府是件大事——三品诰命甘做奴仆,回城的人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伍弥氏领着几个下人,早早的就在大门口迎候。等到红杏下轿,她居然亲自上前蹲身行礼,让善宝摇头不已——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已经深入人心,才会有这“主人”反倒给“仆人”行礼的怪事。

    红杏先是被伍弥氏的年轻美貌惊了一下,还以为这是善宝的妻子,突然又听善宝口称额娘,心里顿时吓了一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夫人,你这是要折煞奴婢吗?”

    伍弥氏看清红杏的长相,好看的眉毛轻轻一跳,起身的同时将红杏也搀了起来:“礼不可废!你是朝廷封的三品诰命,这个礼我是要行的。听人说我家善宝认你做了姐姐,你也不要夫人奴婢的称呼了,以后就叫我姨母吧!这是你女儿?好乖巧,来,告诉外婆,你叫什么啊?”

    伍弥氏笑语嫣嫣的逗弄赵引娣,一边吩咐彩蝶去准备吃食,瞧着开心至极,善宝却隐隐觉得她与往rì不同,像藏着什么心事一般。猛然间想起那天夜晚空中飘荡的清脆铜钱撞击声,再看她与红杏站在一起像两朵姐妹花似的样子,

    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却觉得脸上一热,心火上升,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一章 为生计酒入庄周梦

    叶凡喝大了。

    为了能够拿下京郊机场出口的十五块广告牌使用权,他豁出了老命,喝下了两瓶高度五粮液,半多瓶拉菲,五瓶德国生啤,这才算得偿所愿。强撑着出了酒店,他只觉眼前一黑,心中暗忧:“老这么不要命的喝,可别出事啊!”

    他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只是不知为何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头痛如裂,嘤嘤嗡嗡的哭声搅的他心烦意乱,其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家老爷说了,之前小姐跟你家大公子的婚事不算数了,我家小姐福薄,大公子还是另谋良配吧!”

    “你家老爷德高望重,如此行事,有些……”一个女声说道,声音悲切中透着义愤。

    “夫人莫要难为小的,大公子昏迷了四五天了,水米未进,这眼瞅着……我家老爷就小姐一个孙女,总得要为她考虑不是?”男声语气放缓说道。

    女声却瞬间提高了八度:“当初是谁三天两头的往家跑要定下婚约的?如今我家善宝命悬一线,你家不思良策,反而做下这背信弃义之事?我这就找你家老爷理论去!”

    男声格格一笑,用不屑的语气说道:“理论?瞅大公子这气sè,我看夫人还是早早准备后事吧,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告辞!” 随着男人的声音远去,叶凡的耳边猛的一静,过了一瞬,突然爆发出一阵比方才还要悲痛中夹杂着委屈的哭声。

    他第一感觉是被人送到了宾馆,然后送他来的人正在看电视。不过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不对,要是电视的话,声音怎么如在耳边呢?难道有人跟他开玩笑,故意将电视搬到了他的耳边?谁这么大胆?不想混了吗?

    他是京城名声初显的广告公司的老总,手底下上百号人,也算位高权重,说起话来自有底气。只是他现在连眼睛都无力睁开,自然无法将心中的话骂出口。这情形就如同做梦魇住了一般,明知道哪怕动动手指头就能醒来,却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额娘,哥哥真的……?”

    “福宝乖,别听那人胡说,你哥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去,将我那翠玉簪子当了,咱们再给他换个大夫看看。”

    “可是……”

    “快去!”女声喝了一声,然后就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接着周遭一静,然后叶凡就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庞,冰冷的手毫无温度,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这孩子,都怪额娘啊!额娘不该推你的,可是,谁叫你……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也是你阿玛明媒正娶,你那样对我……”女声喃喃自语,说一句,啜泣两声,没头没脑的,听的叶凡心里糊涂。

    可恨身不能动,他又急又怒,只觉得一股心火猛然上涌,然后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突然就能睁开了。

    入目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环境,而是一顶浆洗的发白的床幔,支撑床幔的木头红漆已经斑驳脱落,有处还有虫蛀的痕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

    这是哪里?怒火早就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疑惑。

    他用力扭了扭头,一个陌生的女子突兀的跃入了他的眼帘。

    她鹅蛋脸儿,身材丰润,面sè苍白,大大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嘴角右下方有颗淡粉sè的美人痣,点缀的她青涩中透着股淡淡的成熟韵味。她穿一身浅粉团花旗袍,外罩淡蓝sè琵琶对襟马甲,乌发挽起,发髻奇特,雪白的脖颈露着,正是影视剧中满清贵妇典型的装扮。

    拍戏吗?

    叶凡扯了扯嘴角,想笑上一笑,却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比哭都难看,遂不再勉强,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美少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谁?”

    简单三字,却如同有魔力一般,少妇面sè本来惊喜,猛然化作愕然,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向叶凡的额头:“善宝,你可别吓唬额娘啊!”

    我吓唬你干什么?叶凡脑子里有片刻的迷茫,不过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我额娘,那……那我又是谁呢?”

    “你是我儿子啊,钮祜禄善宝啊,你别这样好不好,额娘知道我不该……莫非是撞坏了脑袋?”女人泪眼涟涟,伸手摸了摸叶凡的脑后。

    叶凡忽然感觉脑后斯斯剧痛,轻声叫了一声,伸手摸去,发现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缠着,像是纱布一类的东西,然后,他突然愣住了。

    他的手里碰到了一条光滑柔顺的物事,那是一条编好的辫子。

    看看女人的打扮,再捏捏手里的辫子,想想女人说过的话,他恍然间明白了过来——果然喝出了大事,自己居然喝酒醉死了,然后命不该绝,穿越到了现在这个本该死亡叫做善宝的人身上。

    只是这个钮祜禄善宝又是谁呢?

    叶凡大学时学的是美术和国际贸易,不过他这人天生好学,所猎甚广,尤其是喜欢古典文学,受其熏陶,行事颇有儒家风范,被行内人戏称为儒商。

    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历史自然有所涉猎,记得满清时期,钮祜禄是满族的一个大姓,出过不少的名人,其中一个还特别的出名,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穿越脑子还不好使,总之他费力的想了许久,明明那人的名字就在口边,却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多想,这是叶凡一贯的作风。他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少年,辛苦打拼到公司老总,心态不是一般的好,眼看着穿越已成定局,心中反而不再惶恐,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四下打量了起来。

    入目凄凉—一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少妇屁股底下坐的一把椅子以外,只在窗口的位置摆着一张长条木桌,窗户是那种木头做的方格子,上面糊着麻纸,却非洁白,而是黑黄的颜sè,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了。

    正是隆冬,屋内却没有生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cháo湿而又腐朽的气味,让早已习惯锦衣玉食习惯的叶凡心一点点下沉,身体也不停的打起了寒战。

    倒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失望——这该死的穿越。

    自己从一介农村子弟,天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才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好不容易到了事业高速发展期,却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现在。

    穿越就穿越吧,别人穿越要么王孙贵族,要么名门弟子,再不济,也穿个富家公子哥,哪怕是庶子呢,总比现在这家穷的叮当响要强吧?

    叶凡心中暗暗咒骂老天,不过,沮丧仅仅是片刻,很快,他骨子里的不服输jīng神便占了上风,心中暗暗发誓:“贼老天,不是玩我吗?老子还偏不信邪,非他nǎinǎi的混出个人样来!”

    叶凡在躺在那儿又是咬牙又是切齿的,身子也不停的颤抖着,把少妇吓的不行,匆忙将叶凡挣开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还使劲掩了掩。面露惭愧之sè,柔声道:“你刚醒来,一时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也是有的,莫要费神了,休息会儿,兴许醒来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呢。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少妇说着起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小声自语:“唉,常保若是活着,何至于此呢?”

    常保?福建都统?

    少妇的声音虽轻,却仿似晴天一声霹雳,两个词语猛然涌上叶凡的脑海,震的他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焦急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那常保,可就是我的阿玛吗?”

    少妇回头见叶凡漂亮的面目有些扭曲,颇有些狰狞的意味,不知道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邪,吓的居然暂时忘记了悲伤,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是啊,你阿玛可不就是钮祜禄常保嘛,怎么了善宝?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叶凡其实并没听错,之所以再问一次,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如今听少妇说的如此肯定,忍不住呆在了当场:“老子居然是他,老子居然是他,这也太扯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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