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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君君臣臣

    萧敬启程了。

    此前有一次前往漠北的经验,深知前往漠北需吃许多的苦,而这一次,更惨,因为他要深入至漠北最深处,还要翻越可怕的乌拉尔山。

    他的内心是绝望的。

    当他出了宫,少不得要布置一下厂卫的事,正待要启程。

    谁料……却有人来了。

    是刘杰。

    刘杰已敕封为侯,却还是老样子,他喜爱穿儒衫。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京里静养,只不过今日,他也背上了行囊。

    萧敬见到方继藩的这些徒子徒孙,便觉得头皮发麻。

    想想这么一群疯子,个个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人,就比如这个刘杰,有好日不过,偏偏要去黄金洲,回来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这样的人,哪怕是你位高权重,也不好轻易去招惹,因为根本惹不起。

    刘杰却朝萧敬行了一揖:“可算和萧公公会合了。”

    萧敬诧异万分的看着刘杰。

    “你……你这是……”

    刘杰显然明白萧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笑着解释道:“奉师公之命,前去与师公会合。听师公说,萧公公也要走,特来与萧公公同路。”

    萧敬:“……”

    刘杰又道:“幸福集团的商队,恰好也要出发,萧公公若是方便,便与学生一同随着商队走吧,萧公公放心,塞外,再不是没有人烟了,为了保障商队,幸福集团于大漠各处,建立了驿站,又有足够的车马,这一路,保管舒舒服服,师公说了,萧公公和师公,也算是沾点亲带点故,此番前往乌拉尔,既要让萧公公在陛下面前扬眉吐气,立一些功劳,同时,也少不得要沿途给与萧公公一些关照,权当是萧公公出关,散散心。”

    萧敬犹如做梦一般,随即又板起脸来,认真的道。

    “话虽如此,可咱丑话说在前头,咱这是奉旨办差,咱的心里,只有皇上,也只忠于皇上一人,你们可不要贿赂咱家,好让咱家给你们说什么好话,咱就是陛下的眼睛,是陛下的耳朵,是耳目,也是爪牙,乌拉尔那里的情况,咱自是据实禀告,一分一毫也没有徇私之情,到时,若是奏报了一些让齐国公和那王守仁不喜的东西,可怪不得咱。”

    刘杰抱拳,肃然起敬道:“新学门人,最重的就是脚踏实地,最看不得的就是弄虚作假,萧公公能有这句话,正合学生之心,说起来,若是萧公公徇私,学生还要弹劾萧公公呢。”

    萧敬点头,竟是相信了刘杰的话。

    他很清楚这些人有多疯狂,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偏偏就是这么一些人做出来的。

    方继藩的徒子徒孙个个都是狠人,不按正常人思路出牌的人。

    陛下对于乌拉尔之事,格外看重,甚至将自己派了出来,由此可见这个差事的重要,他打起精神,眼下,也只好往那走一趟了。

    他带着数十禁卫,以及两个小宦官,带了行装,很快便与商队会合。

    商队有数百大车,人数过千人,据说这样的商队,每月都有两三趟。

    为了让萧敬放心,刘杰给了萧敬一个舆图。

    这舆图之中,是一条自山海关至乌拉尔的商道,商道的沿途,星罗密布的布置了无数的驿站。

    而这些驿站的给养,也是靠商队供应的,而且,驿站还负责收购附近牧场和农场的皮货,甚至是矿产,而商队出关,其中近半都载着粮食前往,等到了驿站,便卸下粮食,而后,除了一些珍贵的货物之外,也会自驿站里,进一些货物,继续西行,如此一来,每一个驿站,既成了沿途商队歇脚之处,也成了大明在关外的治安点,同时,也自发的形成了集市。

    这个商队,和以往的商队不同,因为主要带去的乃是药材,沿途一路西行,不会有什么耽误,若是快马加鞭,也就四个月之内,可抵达乌拉尔,只是,到了漠北深处之后,原先的马车,会换成雪橇,所有的商队人员,来往这一条商道,都有十数次,个个经验丰富,这才令萧敬彻底的放宽了心。

    尤其是坐在马车里,一盏热腾腾的茶水送了进来,萧敬坐在车中,抱着这热乎的茶水时,萧敬猛地不禁想:“那齐国公,也不算太坏嘛,这狗东西,还是有一点良心的。”

    …………

    “急报……急报……”

    西山,一匹快马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方继藩匆匆起来,送走了萧敬,心里有些舍不得,古人轻生死,重别离,一想到萧公公可能大半年功夫,也见不着,方继藩就忍不住想要傻乐,不,就不免露出如丧考妣的样子。

    一封快马加急的急报,送到了方继藩的手里,这是那随着奥斯曼王子苏莱曼西行的儒生陈静业所送来的。

    陈静业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踏上了那西行的旅途,他的内心,是绝望的。

    而现在……他却成了方继藩在奥斯曼的眼睛和耳朵。

    其实对于方继藩而言,任何人都可以做他的眼线,毕竟这些儒生绝大多数的家人,都在关内,只需方继藩放出一句狠话,这些儒生一定相信方继藩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可方继藩毕竟是个善良的人,一个有良知的人,绝对不会扩大打击面,今日坑这个,明日蒙那个,与其如此,不如逮着一个人坑到底。就如这个陈静业,反正都已经坑过了几次,多坑一下又何妨?

    陈静业带来的第一个讯息十分简单,那便是,他们很快将抵达奥斯曼了。

    呼……

    奥斯曼……

    方继藩将快报放在了烛火上,等这快报燃烧成了灰烬,方继藩的眼睛,却映射着烛火,这一刻,他眼睛似乎也在闪闪生辉。

    苏莱曼所缔造的那个空前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曾经令西方所战栗。

    大明不但要下西洋,且还要一路向西,迟早……会面对这个可怕的敌人。

    哪怕方继藩对于任何缔造了伟大事业的帝王,都心存敬畏之心,可这又如何呢?

    …………

    巴库。

    这是奥斯曼帝国位于东方的一座边塞城市。

    而在此时,奥斯曼诸多卡夏和封臣们已抵达了巴库的巴伊洛夫石堡,这座曾经抵御奥斯曼帝国的要塞,现如今,却已成为了奥斯曼抵御波斯人的要塞。

    人们议论着,脸色显得焦虑。

    终于,有骑兵们进入了要塞。

    紧接着,一支卫队,拥簇着一个骑马的男子进入了要塞之中。

    无数的儒生们,尾随在这个男子身后。

    儒生们四处张望,而苏莱曼王子的脸色,也显得凝重。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得知了最新消息,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

    而自己……已成为了奥斯曼帝国新的君主。

    封臣和卡夏们聚集于此,就是要在此,迎接这位新的统治者。

    与苏莱曼同行,也是颇受苏莱曼信重的大儒陈静业风尘仆仆,他虽然一路来都与苏莱曼王子并骑,可他总是将座下的马,尽力的不超过苏莱曼。

    苏莱曼呼出了一口气:“先生,我们到了。”

    陈静业只点点头:“殿下,听说有许多的臣子,都在此等候殿下。”

    苏莱曼点点头,他带着骑队开始穿越了石堡的门洞。

    陈静业又道:“可是为何,不见他们出城三十里迎接殿下大驾……”

    苏莱曼一愣。

    陈静业道:“殿下,这是礼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倘若失去了秩序,便难免会有人滋生出不臣之心,礼法的用处,就在于此。”

    苏莱曼闷不吭声。

    他本来认为,按照奥斯曼的习俗,这些……本就是无可厚非。

    可现在接触到了礼法,这一对照,却也觉得不妥。

    苏莱曼领着儒生们至巴伊洛夫石堡的正厅。

    这巨大的建筑里。

    里头的卡夏和封臣们表情各异,彼此窃窃私语。

    当苏莱曼抵达时,这议论的声音才小了一些。

    他们有的穿着袍子,有的身穿铠甲。

    散落在这厅中各处。

    苏莱曼阔步入厅,人们便呼啦啦的涌了过来。

    有人开始想要上前,弯腰给苏莱曼行礼。

    有的则上前,抱住了苏莱曼,轻轻亲wen苏莱曼的面颊。有人拍了拍苏莱曼的肩,一副为之遗憾的样子。

    苏莱曼则缄默着接受。

    紧接着,奥斯曼宫廷的宦官,开始宣告苏丹死亡的消息,新的苏丹苏莱曼陛下将继承苏丹之位。

    陈静业等人经过通驿得知了消息,一愣……

    啥?他爹死了,新王登基,就这般的草率。

    此时……

    突然有人上前,三跪九叩。

    “臣李志,见过新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余儒生,纷纷拜下,行大礼。

    卡夏和封臣和将军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这些奇怪的不速之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滑稽。

    可在此时……

    苏莱曼的眼底深处,似乎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他看着这些散落在厅中各处的臣子……

    而后,朝着儒生们点点头,用汉话道:“卿等平身。”紧接着,他沉默的看着卡夏们,那一双眼睛,让人无法猜测。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九五至尊

    儒生们拜倒的为数不少。

    绝大多数人自然是知道,当他们踏出玉门关的一刻,便再也回不去了。

    沿途上,苏莱曼礼贤下士,对他们格外的敬重。

    苏莱曼这个态度,对于许多的儒生很是受用,但是他们的心里已明白,他们的前程,将维系在眼前这位叫苏莱曼的君主身上。

    固然也有一些偏执的人,心里还盼着能够有朝一日能够回乡,可此时此刻,身在他乡,他们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苏莱曼配着一柄弯刀,手不禁按在了刀柄上,他面上的喜怒不易察觉。

    却是缓缓的到了厅中的毯子上,席地而坐。

    卡夏和将军们,面面相觑,严重透着几许茫然,对此依旧是大惑不解。

    他们不知这一趟,这一位新君主在东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带回来的这些穿着奇怪袍子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带着疑惑,其中一人缓步走上前。

    此人叫易普拉欣,曾是一位奴隶,却自幼曾随苏莱曼前往军事学校学习而与苏莱曼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为如此,易普拉欣成为了苏莱曼的副手,易普拉欣是个精干的人,因为与苏莱曼的关系,也很快自奥斯曼宫廷脱颖而出,现在虽只是侍从官,却在奥斯曼之中,被认为是苏莱曼成为新君之后最有前途的人。

    易普拉欣步到了苏莱曼的近前,与坐在毯子上的苏莱曼几乎咫尺之遥。

    他见了苏莱曼西归,自是欢喜的不得了,见到故人,虽觉得透着些古怪,心中却有许多话想要说。

    因此,如往常一样,他默默的走上坛子,而后席地而坐,坐在了苏莱曼身边,想要询问苏莱曼这一段东方之旅的经历。

    可就当他靠近苏莱曼的时候,先前那率先拜下的李志却是突然大义凛然的拦住了易普拉欣的去路。

    李志面色一正,厉声用汉话道:“此乃上天之子,九五之尊,尔何人也,敢冒犯圣颜,退下!”

    易普拉欣一愣,皱着眉头,他无法理解。

    这些话,在旁侧的苏莱曼却是听得懂的,苏莱曼看着这个儿时的伙伴,心里也颇有几分激动,可在这一刻,他却端坐在毛毯上纹丝不动,自他的眼睛,谁也无法猜测他的内心,他正襟危坐,不发一言,不置可否,眼中透不出一点的情绪。

    一旁的通译,忙是将李志的话转述给易普拉欣。

    易普拉欣听了,面色顿时变了,心里骇然。

    于是询问式的看向苏莱曼。

    苏莱曼抿着唇,凝视着他,带着帝王的威严。

    只见李志又朗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尔等如此,此为大不敬,今新君在此,岂不闻君臣有别吗?还不快退后,跪下!”

    厅中的气氛,仿佛凝固了。

    那些卡夏和将军,封臣们,竟一时哗然。

    他们无法理解这是在做什么?

    谁也没有想到,苏莱曼离乡多日,回到了这里,首先做的,就是让他幼时的伙伴,最好的朋友难堪。

    易普拉欣更是一副不可置信之色,他脸色一片惨然。

    可是他久久看着他的挚爱的朋友,这位挚友迄今却依旧不发一言,任这李志对自己咆哮。

    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面上带着几分的不甘,却渐渐有了变化。

    最终,他面上掠过了顺服之色,于是徐徐的后退了数步。

    此时,李志厉声道:“跪下!”

    “跪下!”本是不安的通译有了底气,也随之喝声。

    易普拉欣最后看了苏莱曼一眼。

    他见到苏莱曼的面上,依旧只有冷漠。

    易普拉欣眼睛不禁湿润了,带着期盼,又看了看苏莱曼,却终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您忠实的奴仆易普拉欣,见过伟大的苏丹。”

    卡夏和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苏莱曼却是淡淡道:“嗯。”

    他的回应如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冷淡。

    却随即又道:“我此去东方,知道一个学问,带回来了许多宝贵的使者,他们此次随我来此,是要确定新的法度。”

    苏莱曼在历史上,被称之为奥斯曼伟大的立法者。

    而他虽是刚刚登基,却因为他的父亲早早杀死了他的叔伯和兄弟,甚至连他的兄妹都没有放过,因此,苏莱曼很早就已确定了储君的地位,在宫廷中的地位极为稳固。

    他说完这番话,淡然的自毛毯起身,下意识的用汉话道:“我已乏了,需要休息,你们退下。”

    卡夏们一时听不懂苏莱曼的话,好在通译及时开口,易普拉欣等人才诚惶诚恐的告退出去。

    可是……儒生们却留下了。

    这群得了新宠的儒生,不禁让人生出妒忌之心。

    进入厅中的儒生有数十人,还有两千多人在外静候。

    有阉人给苏莱曼递来了茶水,苏莱曼只轻轻的抿了一口,亲昵的招呼儒生李志和陈静业这些亲近和饱学的儒生道:“你们过来,我有话要交代。”

    李志和陈静业等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李志昂首道:”君上乃是万乘之君,臣等岂敢轻易上前冒犯,请君上示下。“

    苏莱曼便道:“我要制定新的礼法,不知你们可有什么建议。“

    李志面上平稳:”礼法为何,自是君上作主,臣等不敢擅专,只是……臣于此,所见君上之国,陋俗颇多,因此,倒有一些建言。其一,君上为苏丹,在臣看来,实为不妥,普天之下,以皇帝为尊,臣以为,陛下当以皇帝为号,建元改制,此为历法。其二,陛下理应设官学,弘扬四书五经,好教人知道君臣之礼。其三,四书五经,出自汉言,陛下虽为奥斯曼人,可奥斯曼之君入华夏则为华夏,又有何不可,不妨陛下将汉语,汉文,立为雅言,命人推广,唯有如此,这礼法之道,方才可以深入人心。臣来时,还听闻,奥斯曼国内,语言不一,度量单位不一,历法不一,所信奉的神祗,亦是不一,长此以往,臣恐非社稷之福也,确定雅言,统一度量单位,建立鸿胪寺,对不同的神祗进行管理,各个军队,需要派出官员,将军们往往怀有野心,只有学习了礼法之人,才值得信任……“

    他开始侃侃而谈。

    其中许多的建言,苏莱曼在沿途上,都是有过考量的。

    奥斯曼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征服的民族不同,本族的人口,本就不多,各族混居一起,管理多由不便,单单国内确定的语言,就有数十种之多。

    只是……他眉一挑,道:“可以做到吗?”

    “这只在于陛下是否有决心了,有恒心者,事竟成。陛下有鸿鹄之志,改弦更张,确定新制,固难,却是奥斯曼长久之道,只要陛下决心已定,有何不可?”

    苏莱曼站了起来,在这厅中来回的踱步。

    他的脑海里,浮想着那些卡夏和将军们的姿态,下意识的再回头,看了一眼恭顺无比的儒生。

    他脸色拉了下来:”你们先制定新法,送我过目,此后颁布天下,除此之外……“

    他冷漠的道:”趁着我刚刚成为苏丹,将进行一场典礼,召所有的卡夏和丰臣们前来观礼……“

    他深深的看了李志等人一眼,声音里透着冷冽:”不顺从者,杀无赦!“

    苏莱曼温柔的外表之下,骨子里却带着祖先的桀骜。

    他的目中,已掠过了杀机。

    此时……奥斯曼禁卫军的布置,以及各处军队的驻扎,此刻,都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儒生们此时,心里狂喜。

    看看吧,看看吧。

    墙内开花,墙外香。

    大明的皇帝,还有太子殿下,都不要我们了,可又如何,在这奥斯曼,同样是一个拥有万里之地的王朝里,我们一样可以登上天子堂。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交易所里,一个叫八方商行的股票,开始上市了。

    商行的股本不小,建立时,宫中出了大部分,而方家出了小部分。

    只是……当它募资上市时,却几乎没有人关注。

    虽然在招股书中,里头对于自己的生意范围,未来的远景,都做了详细的介绍,可大多数人都无动于衷,近来市场火热,有许多拥有稳健收益的股票,何须去冒险尝试购买这样的新股呢。

    对此,方继藩似乎不为所动。

    陛下出了五百万两,而自己出了三百万,现在只是要筹集两百万而已。

    而且……现在商行只是草创,还处于,沿途构架商业点的时期,还不需大量的资金注入。

    唯一让方继藩有些压力的,就是陛下了。

    陛下投了这么多银子,虽然自己已是再三保证,可这门生意,终究只能长线,这是五百万两银子啊,一旦方继藩描绘的蓝图没有实现,五百万两,就算彻底的砸手里了,方继藩已经可以想象,陛下会如何收拾自己。

    当然,方继藩现在关心的,并非是如此。

    因为……快报已传来,父亲的船队,已抵达了泉州,不日……将至天津卫。

    爹……回来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忠义郡王

    时间其实可以过得很快,方景隆出海十年了。

    而今,终于返回,固然是以治病养身为由,可想来也是盼着想要见一见方继藩。

    方继藩奉旨,早早在天津卫候着方景隆。

    等到方景隆到港,父子相见,方继藩努力的按捺住心里的触动,立即拜下道:“父亲……”

    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哽咽。

    方继藩终究还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此时将脑疾二字,早就抛在脑后。

    方景隆比从前胖了一些,头上白发日增,眼角的皱纹比往日更明显了,虽面有疲倦,可见了方继藩,连忙冲上前去,将方继藩拉了起来,随即抱头痛哭。

    “回来啦,回来啦,今日总算是相见了,为父无一日不在记挂着你,怕你滋事,怕你惹祸,怕你……”

    方继藩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红了,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平抑了内心的激动。

    “父亲,我已命唐寅在天津卫收拾了宅子,请父亲暂先住下,父亲乏了,且先去歇一歇,沐浴之后,儿子陪着父亲喝两杯。”

    方景隆听罢,擦了老泪,却是固执的摇头道:“不,不必歇了,立即回京去,一刻都不能耽误。”

    方继藩一愣,看着老父的倦容,劝道:“可是……天色要晚了啊,哪怕是现在回去,只怕到达时,天也要黑了,不如在此……”

    方景隆肃穆的道:“你啊,不懂。走吧,现在就动身,给为父备马。”

    方景隆没有坐车,而是命人骑了快马来,方继藩无奈,却也只好骑马与他同行。

    方继藩担心方景隆这一路过来,身体要熬不住,要知道,父亲可是在海中颠簸了这么多日子呢。

    方景隆似乎知道方继藩的心思,一面打马而行,一面深深的看着方继藩道:“傻儿子,迄今你还是学不会,咱们方家现如今,自是如日中天啪,可谓是天下第一豪族也不为过,为父忝为郡王,又奉旨镇黄金洲,你呢,现如今也算是出将入相,你想想看,这百姓之家,有哪一个及得上咱家的?”

    “可越是如此,就越要谨慎,若在天津卫歇上了一夜,只恐显得怠慢,方家父子二人,本领如何,是其次。最紧要的是要让人知道,忠义才为我们方家的根本,哪怕是陛下对咱们再信任,有再多的圣眷,可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咱们呢,在此歇一宿,自不是什么大碍,可我们自己却需有自知之明,这是为臣之道,你可以没本事,但不能怠慢,给人把柄。”

    方继藩摸摸鼻子,还是觉得方景隆太小题大做了些,当然……方家能延续至今,想来也是有其道理的。

    方景隆骑在马上,疲惫不堪,身上虽换了新衣,却也难掩他一路航行的ti味,但依旧强打着精神,一刻都不敢停歇。

    这一路……父子自有许多话说。

    方家的人,统统打包去了黄金洲,开始进行开垦,一下子这么多的人口,压力也是不轻的,这些方家人,这一路固然是忐忑不安,可到了地方,却也不得不安下心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自是全心全意的做他们齐鲁国的国人。

    至于黄金洲的其他现状,方景隆却是来不及说。

    当日在黄昏时,总算抵达了京师。

    弘治皇帝最近轻松了不少,只是身边少了萧敬,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看奏疏,却不得不让人移近了油灯,取着放大镜,一字一字的看。

    “陛下……陛下……”

    一个小宦官急匆匆的进来。

    弘治皇帝恍惚,抬头。

    “禀陛下,新津郡王至京,已到了礼部点卯,请求觐见。”

    弘治皇帝一愣,讶异的道:“不是说,这船正午才到吗?怎么这就进京了。”

    “郡王爷到了天津卫之后,快马加鞭的就赶了来,中途不敢贻误。”

    弘治皇帝听到此,不禁沉默了。

    他自知这海路的艰辛,只怕换了别人,到了岸,直接就躺在土地上,便再不肯起来了。

    弘治皇帝本料方景隆会歇息一两日再入京,甚至已经准备旨,命内阁大学士谢迁亲自出京师去迎他,可哪里晓得,方景隆上了岸,就马不停歇的回来了。

    “哎……”弘治皇帝叹息道:“这是不要命啦,何苦呢。”

    随即,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开大明门,迎新津郡王入宫。”

    大明门虽是开了。

    可方景隆却没有自大明门入宫,而是折道午门,与方继藩一同进入了奉天殿。

    奉天殿里,早来了不少的大臣。

    当宦官气喘吁吁的来报:“陛下,新津郡王,自午门入宫了。”

    众臣俱都沉默起来,有人心里想,看看新津郡王,这是何等的忠义,如今到了这般地步,还如此的谨慎甚微,若是换了别人,立有大功劳,蒙如此圣眷,早就尾巴翘到天上去啦。可新津郡王如此诚惶诚恐,倒是令人觉得意外。

    这哪里是武人。

    弘治皇帝既觉得遗憾,又格外的激动。

    堂堂郡王,镇守在黄金洲,听说好几次战斗负伤,可谓是如履薄冰,险象环生,此番回来,自己对他的礼遇,他却一丁点都不愿意接受,这令弘治皇帝的愧疚感更深。

    没多久,便见方景隆与方继藩并肩而来。

    方景隆入殿后,直接拜下道:“老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只是这铿锵有力之声的主人,却已须发皆白,五十岁不到,便已显出了老态。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景隆,眼眶微红,他禁不住仰起脸,不愿眼角的泪落下来,而后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张口道:“卿家……卿家……”

    说到此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的哽咽了,于是忙举起袖子,擦拭了眼角。

    他不禁失笑:“人一老,便越发的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平身吧,来人,给新津郡王赐坐。”

    宦官搬来了锦墩。

    方景隆只欠身坐下:“陛下老了,臣也老了,臣在黄金洲,也甚是挂念着陛下,得知陛下依旧勤政,日夜操劳,老臣……担心得很……”

    弘治皇帝叹口气,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方景隆又道:“老臣奉旨镇黄金洲,黄金洲这些年,汉人增加了二十一万户,计有百万人口,筑城四十七座,港口七处,开垦农田,足以用以军民之用,而佛朗机人,也有大量的移民,大量的抵达黄金洲,人数不少……”

    弘治皇帝一愣,带着几分惊讶的口吻道:“他们的人口也在增加吗?”

    “这……”方景隆苦笑,欲言又止。

    弘治皇帝打起精神:“这是何故?”

    方景隆只好道:“听说佛朗机那里发生了什么危机,许多人都吃不上饭了,饿殍遍地,闹得也极厉害,于是许多破产,失去了生计的百姓,纷纷渴望能够出海定居,从前的时候,一艘佛朗机船,只运数百人,可如今一艘佛朗机船却是送来了上千人,船中的补给,尚且不足,所有人就好似是罐头一般塞在船舱底下,一趟下来,那移民死亡便有三成甚至四成,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还是挡不住有人要争先恐后的出海,陛下,佛朗机人与黄金洲和昆仑洲的土人不同,他们吃苦耐劳,悍不畏死,其忍耐,不在我大明军民百姓之下,将来……必为心腹大患。”

    佛朗机……危机……混乱……饿殍……争先恐后出海……

    方继藩站在一旁,本是面带着微笑,可此刻,脸色却是凝固了。

    弘治皇帝也懵了。

    他看向方继藩,君臣二人大眼瞪小眼。

    方景隆似乎没有看出异样,继续道:“老臣以为,这必定是佛朗机人的阴谋,此事非同小可,定要将真相插个水落石出,或许……这正是佛朗机人虐民的苦肉计……”

    弘治皇帝:“……”

    “咳咳……”方继藩在旁咳嗽一声道:“父亲,此事暂且放到一边,佛朗机移民加剧的问题,自要好好的处置,可也不必急于一时。”

    方景隆看了方继藩一眼,忍不住道:“这是天大的事啊,怎么不急,朝廷理应立即拿出应对之策才好。”

    弘治皇帝尴尬的道:“是啊,是啊,方卿家公忠体国,朕……心甚慰,却不知这黄金洲,还有什么困难?”

    方景隆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事,陛下居然一点都不希望水落石出,可现在陛下移开了话题,他只好道:“困难固是有的,不过前往黄金洲的军民,俱都是背井离乡,因而上下同心,倒是都可以应对。”

    说穿了,这些黄金洲的军民百姓,在黄金洲,形成了新的客家人,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为了生存,极是团结,他们在黄金洲,也照样发挥出了在大明争水渠和山地的精神,要知道,这自古以来,汉人军民百姓,为了区区一个水井,却是可以将同宗,同姓,同村的人纠集起来,进行大规模的械斗,甚至……可以械斗数百年,一代又一代,死伤了多少的壮丁也在所不惜的。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钦命

    汉人重乡土,所谓的乡土,说白了,就是土地。

    到了黄金洲,他们开垦了田地,建立了自己新的宗祠,抢夺他们的土地,或者是掠夺他们的收成,是会惹来无数人嗷嗷叫的要拼命的。

    因而,虽是方景隆带着人在黄金洲与佛朗机人大小数百战,有来有往,虽多是小规模的冲突,可在战斗力方面,方景隆并没有什么担忧。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卿家回来,定是困乏,今日且议到此吧,先回去歇几日,再来觐见。”

    方景隆起身,拜下谢恩。

    当日,父子二人回家。

    久不归家的方景隆,第一件事先至后宅去见了方天赐。

    见到这孩子,方景隆固是疲倦,精神却是足了,眼眸里都显得明亮了几分,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岁。

    他回京虽是养病,可相比于方继藩一人在家时,这府上的门可罗雀,很快,方家却是热闹起来,数不清的故人前来拜访。

    方景隆倒是没有什么避嫌,每日招待。

    方家的根基是在黄金洲,这一点,方景隆很是清楚,因此,多与故旧打交道,倒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

    毕竟方家阖族,哪怕是几百上千年的亲族,都统统送去了黄金洲,方家在大明,固然根基深厚,却也无忧了。

    过了几日,弘治皇帝召了方继藩觐见,自云南,黔国公府的奏报,云南又发生了一场叛乱。

    叛乱的规模并不大,云南已经开始改土归流,不过……当地土人似乎还是多有不满,有土人诈称自己乃是神人,居然聚众万人,攻打了县城,杀死了县令,黔国公立即带兵弹压,却是劳师动众,那云南山路崎岖,从调兵到筹措粮草,耗时长久,花费惊人,可现在……却没有什么进展。

    弘治皇帝看过了奏疏,脸色冷下来,前来觐见的刘健三人,也不禁皱眉,苦着脸。

    “这可是因为云南有什么恶政之故?”弘治皇帝看着刘健道。

    方继藩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刘健却是回答道:“陛下,近年来国库丰盈,云南已连年轻了徭赋,恶政之说,不曾听说过。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御史陈导还巡过云南,此人还算正直,也不曾见他奏报什么不妥的事。”

    弘治皇帝听罢,不禁惆怅:“空穴来风,朕不相信,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是查清楚才好,下旨令黔国公府剿贼,与此同时,再派人查一查。”

    刘健等人称是,而后告退。

    弘治皇帝这才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站一旁的方继藩,道:“你父亲还好吧。”

    方继藩便带着微笑道:“陛下,还好。”

    弘治皇帝接着又问:“听说每日都在待客。”

    “这是因为陛下圣明的缘故……”方继藩朗朗上口的道:“若非是家父深知陛下宽以待人……”

    弘治皇帝摇摇手,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别又说那些。他啊,是一个好父亲啊,这是唯恐你平日四处得罪人,才想多结一些善缘,这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弘治皇帝打起精神,转了话锋:“云南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方继藩想了想:“儿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些土人为何要反,陛下不是已经派人去查实了吗?”

    弘治皇帝颔首:“单靠御史可不成,来人,令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调查此事。”

    一旁的宦官点头,碎步而去。

    弘治皇帝露出了疲倦的样子,看了方继藩一眼:“朕这几日忧心的很,皇后近来身子不好,虽是召了女医来治,却是束手无策。”

    方继藩脸上的淡定之色顿时消失了,肃然道:“可是病了吗?儿臣去看看?”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于是弘治皇帝起身,领着方继藩至坤宁宫。

    坤宁宫里,倒是没有太多的紧张,只不过明显的,宦官比以往多了一些。

    进入殿中,便见梁如莹在忙碌。

    张皇后倒也不至于躺在病榻,却是一脸病容,形容憔悴,起身接了圣驾,方继藩在后头则给张皇后见礼,却发现,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二人也在。

    两兄弟脸色铁青,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方继藩开门见山的道:“不知娘娘身子有什么不适?”

    梁如莹上前,给方继藩行了礼,大致说了一些病症。

    却是说不知如何,人就憔悴了,这是年初发生的事,直到现在,越演越烈。女医和御医们下了许多的药,可迄今为止,也不见好。

    方继藩皱眉,心里也不禁关切起来,张皇后虽是没有形如枯槁的样子,可这消瘦和憔悴却是难掩。

    他取了梁如莹平日的就诊书看了看,那张鹤龄在一旁,紧张的道:“无事吧,理应不会出什么事吧。”

    方继藩没理他,却是抬头看着梁如莹:“娘娘还得了脚气?”

    梁如莹俏脸顿时就红了。

    要知道,这女人的脚,在这个时代,却和后世许多不可描述的地方差不多。

    张皇后面色倒是平常,在她看来,方继藩是后辈,也是自己女婿,算是半个儿子,倒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方继藩便皱眉,踟蹰不语。

    弘治皇帝忍不住问道:“继藩……如何?”

    方继藩道:“儿臣得好好想想。此病……儿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儿臣过一个月再入宫来看病吧。”

    弘治皇帝眼里,不禁掠过了失望之色。

    看来……连方继藩都寻不到什么病因了。

    张皇后却温和的笑道:“其实……本宫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一些罢了,这本就不是病,倒是闹的鸡飞狗跳的。你们哪,都退下,各回各家去。”

    张鹤龄幽幽的看着张皇后,露出几分真切:“阿姐,我们留下陪着。”

    张延龄也吞了吞口水,小鸡啄米的点头,在宫里,不但可以陪着张皇后,而且这里……还管饭。

    …………

    没多久,方继藩便带着几分忧心,告辞出宫去。

    回到了府中。

    方景隆一直在等他回来,手里则抱着已有一岁大小的方天赐。方天赐起初见了方景隆这么个糙汉子在自己面前,是害怕的,可当大父成日抱着他玩儿的时候,他一下子神气起来,就仿佛潜意识的明白,自己有了靠山一般,连啼哭声,底气都比平日要足。

    方继藩看着方景隆,倒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爹,你回来时,船队里可带回来了黄金洲的什么特产?”

    “特产?”方景隆愣了愣,随口道:“不是船队登岸,西山书院和屯田卫的人都像强盗一般,主事的领着一批人,就将自黄金洲带回来的东西瓜分殆尽了吗?”

    方继藩:“……”

    好吧,这好像确实是传统。

    每一次黄金洲有船队回来,少不得要采集黄金洲的各种珍奇植物种子和各种动物和水产来,以供西山书院和屯田卫研究。

    方继藩便噢了一声,随即一溜烟便要跑,方景隆不禁道:“你这又要往哪里去?”

    方继藩脚下不停,只抛下一句话:“我去找找看带回来了什么。”

    …………

    乌拉尔以西,一座城市在此拔地而起。

    说是城市,不如说是无数开垦的田地之中的一个聚居点。

    萧敬随着商队抵达了这里。

    刘杰和商队的人打得火热,很快就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萧公公,此地叫宣礼,乃是商队最大的落脚点,恩师本一直都在此办公,不过不巧的很,这几日带着人去巡视其他几处地方了,要过十几日才能回来。”

    萧敬点头,心里却舒了口气,可算是到地方了。

    好在这一路来,虽是天寒地冻,却也没有吃太多的苦。

    他也不想去其他的地方,此番是奉旨来巡视的,只要将宣礼这地方查个清楚,便算是完成了使命了。

    随来的东厂番子,有七人,这七人,无一不是好手,只萧敬一个眼色,他们便明白了什么,随即开始伪装各种身份,渗透进宣礼城里。

    虽是过了乌拉尔山脉,寒气少了许多,可是这地方却到处都是烂泥,人们将碎石铺在路上,城市的中央,是一个衙署。

    萧敬领着刘杰到了衙署,迎面便见这里办公的一个文吏夹着一个书袋子出来,此人见了刘杰纶巾儒杉的打扮,再加上萧敬自也是不凡的样子。

    于是此人忙行礼:“不知准驾来此,所为何事?”

    他的口音有一些怪怪的,不过却不妨碍交流。

    萧敬咳嗽一声,张口想说什么。

    刘杰已率先道:“我乃西山书院弟子,特来拜见恩师。”

    一听西山书院,这个文吏顿时眼里放光:“啊,竟是书院来的大儒,鄙人……鄙人方堂金,见过两位先生。”

    刘杰听到此人姓方,心里也肃然起敬:“阁下姓方?却是哪里的方氏?”

    方堂金道:“我乃翰海之方……”

    翰海……

    这瀚海,便是罗斯人所称的西伯利亚。

    此人说自己是瀚海人…萧敬和刘杰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这时才认真的打量,细细看来,此人的相貌确实有些不同。

    敢情这并非是汉人哪。

    这么看,十之**,是从前西伯利亚汗国的族人。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神药

    这瀚海人,本质上也属于鞑靼人的一支。

    因而相貌虽是敦实,不过若是不细看,也难与汉人有什么分别。

    何况此人一声吏装,谈吐又还有礼。

    萧敬顿时来了兴趣:“你为何姓方?”

    说到这个,方堂金眼里放光,侃侃而谈道:“说老实话,在此处敢姓方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刘、唐、王、欧阳、徐等姓,可学生偏不信这个邪,齐国公乃是学生最崇拜之人,虽非他的弟子,可我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子孙,总会有人能有幸考中西山书院,列入齐国公的门墙之下,因而我便改了姓氏,随齐国公姓方,学生还修了一本族谱呢,本宗自我而始,要延续万代。”

    刘杰:“……”

    萧敬露出了笑容:“此地的人,都如你这般改了姓氏吗?”

    “这是当然。”方堂金显得很认真,接着道:“王先生在这里设了许多的同文馆,鼓励大家学习文字,对于能说汉话的人,予以鼓励,不只如此,他还亲自带着一群屯田卫的人,带来了土豆,你也知道,这个地方,土地泥泞,且还天寒地冻,是种不了粮的,可有了土豆就不同了,我们都是托了他的福,方才可以在这附近开垦,再也不必朝不保夕的饱一顿饿一顿了。”

    方堂金请了二人入内坐下,给二人斟了一盏茶,继续道:“何况那罗斯人,狼子野心,恨不得将我们阖族诛灭,这附近的各部族人……哎……现如今,王先生在此驻城,保护我们,不但教授我们农耕,那商队还带来无数的货物,这是再造之恩哪。王先生认为不读书的人,就无法明理,就不晓得是非好恶,于是广设同文馆,教授咱们学问。不只如此呢,就比如在下吧,在下是最先入同文馆学习的,学成之后,侥幸入此为吏,不过这里还有规矩,若能书写文字,税赋便可减半,因而似我这般,通晓鞑靼话,又晓汉话的,下了值,就可吃香了,总有人请学生去辅导功课,从前的族人求告上门,每月的束之礼,就有数十斤肉呢。”

    细看这方堂金,果然是油光满面,一脸的富态。

    他很满足于现在的状态,公门里有饭吃,下了值,还有油水可得。

    学了汉文,是有实实在在好处的。

    何况这土豆以及耕种技艺的引入,就算在罗斯人威胁之下,王守仁带着幸福集团在此对各族的保护,都足以让各族的百姓,对于王守仁抱有极大的感恩心理。

    王先生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这样说来……”萧敬皱眉:“岂不是此地可通行汉文了?”

    方堂金便笑着道:“”大抵是可以的,你要学农耕,土豆有了收成要卖出去,购置御寒的皮货,都少不得要与人交涉,哪怕不熟的,多少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说着,方堂金骄傲起来:“当然,绝大多数人只是粗通,而我不一样,我乃圣人门下,我是读了四书五经的。”

    萧敬听着,心里骇然……

    此地可是有军民百万啊。

    自然,他不能信方堂金的一面之词,便不露声色。

    这两日,萧敬都只住在城中的客栈,每日出门游荡。

    此地读书的风气,确实很盛。

    就如方堂金所说的,这是因为,读书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许多的壮丁也被编练了起来,混成一个个团营,作为守御之用。

    而土豆的高产,让这里的人食物可以保证,这等烂泥地里,本是无法种植作物的,而如今,却仿佛成了天府之国。

    四日之后,王守仁终于带着一队人马回来了,他显得疲惫,前些日子,罗斯人开始袭击靠近西面的聚集点,好在攻击的规模并不大。

    王守仁则组织了无数的游骑,也深入罗斯人的境内,不断的袭扰。

    听闻此地来了客人,等他见到了萧敬时,不禁微微一愣。

    萧敬则是笑吟吟的看着王守仁。

    他和王守仁是老相识,当初在大漠,就曾打过交道。

    王守仁的讶异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他从容的朝萧敬作揖行了个礼:“不知萧公公何时来的?”

    “就这几日……”萧敬又道:“咱是来宣读旨意的,王守仁,听旨。”

    王守仁便拜下,萧敬念了旨意。

    得知皇帝要将自己召回,王守仁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其实在哪里,他都无所谓,甚至官职大小,他也不甚看重了,只是觉得,无论在何处,将事情办好即可。

    在这天寒地冻的乌拉尔一带,王守仁最大的收获,便是在公务繁忙之余,可以伴随这萧瑟静静的思考。

    人的见识越多,思考的层次就越高。

    西山书院是一个极好的平台,无数的知识,如涌泉一般的喷出,却也让王守仁站在这更高的层次之上,打开了一扇更新的大门。

    因而……他变得越发的沉默寡言。

    这天寒地冻的烂泥地里,确实容易产生令人忧郁又豪迈的气质。

    萧敬没有说明,自己是奉旨来调查此地的。

    七八个番子,只几天时间,已将这里的情况打探得极清楚了。

    萧敬道:“王伯安,陛下既有旨,你速速安排一下,随咱回京吧。”

    王守仁点点头。

    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安排的。

    这里的事务,他已手把手的交给了自己的一些弟子,他的行装也很简单。

    而留下来代理幸福集团之事的人,则是刘杰。

    恩师让刘杰来此,意图就很明显了。

    众弟子之中,刘杰确实是王守仁门下最出众的一个,何况他在黄金洲,还有独当一面的经验。

    几日之后,王守仁便启程了。

    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萧敬与他同车,而萧敬面上虽是带着微笑,可是……他身上所才藏匿着的奏报,却令他心里惊起了惊涛骇浪。

    萧敬不得不敬佩的看着王守仁,总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多的人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而王守仁,却微微低着头,似又痴了,他在思考。

    …………

    身在京师里的方继藩,好几日都躲在西山研究所里,以至于外头的事都顾不上了。

    方继藩在研究什么?他在研究鱼。

    能吃的那种!

    当然……采取的却不是油煎、翻炒等传统的形式。

    反是朱厚照,好些日子都不见踪影了。

    张皇后身子虚弱,朱厚照虽有些任性,却有孝心,这些天,都下了一切事情,每日都在坤宁宫中侍奉。

    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可从女医院里传来的消息,张皇后的身子,是越发的差了。

    方继藩倒是气定神闲,等到这一日清早,却是急匆匆的将王金元寻了来,直接问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吗?”

    王金元忙道:“少爷,放出去了,现在满大街的人都晓得娘娘她……”

    王金元的话还没说完,方继藩就惆怅的叹了口气,背着手道:“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将我视做亲儿子一般看待,而我方继藩,自幼丧母,也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至亲,现在见她这个样子,真是心里难受的很。”

    王金元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立即如丧考妣的样子道:“是,是,是,少爷说的对,小人虽和娘娘无亲无故,可一想到娘娘身子如此孱弱,心里……心里也……疼的厉害。”

    方继藩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王金元:“……”

    前些时日,方继藩让王金元将皇后娘娘身子孱弱的消息放了出去,王金元倒是干的很是卖力。虽然少爷骂了自己一顿,可王金元已经习惯了,反正横竖要挨骂的。

    王金元道:“少爷,这消息都放了出去,少爷下一步是想要……”

    方继藩道:“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爷一下子如此客气,让王金元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少爷……你这是要干啥。”

    王金元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速度。

    “狗东西,现在满城都是皇后娘娘的消息,这是妄议宫闱,是杀头大罪,有朝一日厂卫计较起来,顺藤摸瓜,寻到你头上,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少爷……”王金元痛心疾首的捶胸跌足。

    方继藩却是一溜烟的拎着一个瓷瓶儿,匆匆走了。

    他匆匆到了大明宫,命人通报,片刻之后,便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显得比往日肃穆的多。

    太子朱厚照和太康公主朱秀荣都在此,弘治皇帝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的模样,张家兄弟探头探脑,也是忧心忡忡。

    方继藩先是寻到弘治皇帝,行了礼:“陛下,不知娘娘的身子好一些了吗?”

    弘治皇帝一脸惆怅,这一个多月来,无论用什么药,都是无计可施,身子反而越发的孱弱,弘治皇帝有一种回天乏术的感觉。

    他也曾将希望寄托于西山医学院上头,可西山医学院无论如何都查不出这是什么病。

    弘治皇帝摇摇头,张口欲言。

    方继藩却道:“陛下,儿臣……倒是得了一种堪比黄金还珍贵的神药,或许……可以试一试。”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殿下发财了

    弘治皇帝听到了药字,不禁动容。

    “什么药?”

    “这药,说来就神了。”方继藩煞有介事的道:“儿臣叫他十全大补露,专治的便是娘娘此等体虚之症。此药混合了天下最珍贵的药材,其价值,与黄金等同,熬制起来,也殊为不易。”

    朱厚照听罢,凑了上来,见方继藩掏出了一个瓷瓶儿,不禁道:“老方,你何时炼药了,为何不和我说?”

    这个药,其实是没有难度的,不过是自某些鱼的鱼肝里提炼出来,叫上朱厚照,岂不是大材小用?

    方继藩正色道:“殿下小心一些,此药弥足珍贵。”

    朱厚照却已将瓷瓶抢了去,左看看右看看,打开瓶塞,闻了闻,微微皱眉,有些腥。

    弘治皇帝盯着那瓷瓶,动容道:“此药有效?”

    方继藩信誓旦旦道:“用量需得控制,每日饭前饭后吃一些,过些天,保管有效。”

    张皇后的病,方继藩大抵是清楚的。

    理应就是吸收方面的问题,营养吸收不了,身体自然缺乏某些必要的元素,比如维生素,因而才出现了体虚,贫血之类的症状。

    这方面,也可从脚气病上判断出来。

    谷物之中,本是含有大量的维生素,可一方面,张皇后平日吃的多是脱壳的精米,哪怕是平日吃的蔬果,也难以吸收,这脚气病,自然而然,也就出来了。

    找到了病症,无非就是缺乏维生素而已。

    脚气病可以让张皇后多喝一些糙米的粥水,总能吸收一些。

    而至于维生素的缺乏,则直接用这鱼肝油。

    鱼肝油含有大量的维生素,虽然不可以治疗脚气病,但是对张皇后,有着巨大的好处。

    弘治皇帝倒是没有怀疑,忙是命人侍候张皇后服下此药。

    张皇后吃了一些,看着方继藩:“此药,当真有此神奇吗?”

    方继藩微笑道:“娘娘放心就是,这药珍贵无比,儿臣是花费了许多功夫方才炼制成功的,定有奇效。”

    张皇后便露出了亲和的笑容:“难为你有心了。”

    方继藩又叮嘱道:“娘娘,除了必要的服药之外,娘娘平时多喝一些黄米粥。”

    “黄米粥……”张皇后一愣,眼带不解。

    方继藩咳嗽道:“娘娘平时的饮食太精细了,精细并非是坏处,可是……”

    一旁的张鹤龄听到此处,突然觉得一股亲切感扑面而来,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不健康?”

    方继藩一愣:“理是这么个理。”

    “我就知道。”张鹤龄顿时打起了精神:“我就晓得吃那些不健康的,喝粥要喝黄米,肉不可多吃,什么牛肉,肘子,烧鸡之类,都如穿肠毒药一般,都不是好东西,啊呸,害人的。”

    张延龄听到牛肉、肘子、烧鸡时,口水自嘴角淌出来,忙是举起大袖擦一擦,而后小鸡啄米的点头:“阿兄就是厉害,什么都懂。”

    好吧,方继藩已经懒得和他们沟通了。

    将那梁如莹叫到一边,说明了用法,大致的交代了张皇后的饮食。

    说穿了,这病乃是富贵病,要治起来,不难。

    交代一番之后,方继藩便和朱厚照告辞出来。

    朱厚照气恼于方继藩制药居然没有带上他,有点不愿搭理方继藩。

    方继藩却是一拍他的肩,笑盈盈的道:“殿下,要发财啦。”

    朱厚照眼睛猛地一张,显然又被方继藩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他狐疑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便道:“说起来,真怪王金元那个狗一样的东西,娘娘体虚,这是何等机密的大事,不知怎么的,居然被他知晓了,这狗一样的东西,全无良心,竟还四处嚷嚷,现在满天下都晓得娘娘身体孱弱,你说这狗东西,他还是人吗,他还有良心吗?”

    朱厚照盯着方继藩,一脸怀疑的道:“不会是你命王金元说的吧。”

    方继藩:“……”

    他怎么觉得朱厚照这家伙越来越懂他了。

    方继藩闪过一丝尴尬,咳嗽一声道:“先不说这些,最紧要的是,这普天之下的人,哪一个不晓得,咱们弘治朝,只有这么一位张娘娘,独得圣宠,乃是天下臣民的母亲,大家知道了娘娘病重,哪一个不关心哪。”

    朱厚照脑子里,只记得方继藩说的要发财了之类的字眼。

    其他的一概没什么心思。

    只见方继藩又道:“殿下,您想想看,这么多人牵肠挂肚,待知道臣这鱼肝油药到病除,这鱼肝油的名号,不就打出来了吗?当今的时候,和从前不同,从前未必有这么多人能消费的起如此昂贵的药材,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而今,单单在京师,因为商贸而富贵的人就不在少数,何况还有江南,有保定,有天津呢?这鱼肝油的价格,臣都定好了,越贵越好,他们有银子嘛。”

    朱厚照眯着眼,眼中闪动着光芒,口里道:“能挣多少?”

    “这个说不准,这是长久的买卖,不过此药毕竟不涉及国计民生,所以……不必置于西山药业之下,咱们自己投点钱,建个作坊,挣了的银子,便是自己的。”

    朱厚照吸了口气,他懂了。

    以往的许多生意,因为牵涉太大,方继藩是不敢乱来的,非要走西山的渠道,将宫中的股份引入进来,如此一来,表面上好似是大买卖,可实际上,因为牵涉面太大,谋取利润,反而是其次,就如那青霉素,你价格不能定制的太高,而是得想尽办法压缩成本,廉价供应,毕竟这是救命的药,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少的责任。

    哪怕是有利润,大半也被宫中拿走……方继藩自也是有利可图,可至于朱厚照嘛……他毕竟又不是皇帝,自是一边儿去了。

    而鱼肝油此等富贵药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朱厚照想明白了这个关节,顿时龙精虎猛起来,兴冲冲的道:“老方,我们是亲兄弟啊,我投,我投,本宫占一半的股份,需要投多少银子,你说个数,我去借钱,本宫的两个泰山,听说手里还有股票呢,让他们抛了。”

    方继藩看着朱厚照乐不可支的样子,心里暖呵呵的,什么是朋友,朋友便是见了对付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方继藩挤眉弄眼道:“且先不要急,还要再酝酿酝酿,得先传出消息,说是什么药方都使过了,依旧是无计可施,这故事,我都准备好了,拿那御医院开刀吧,就说御医院数十个天下一等一的御医,救治了数月之久,娘娘的身子却愈发的孱弱,陛下震怒,要砍了他们的狗头……”

    朱厚照诚实的道:“可是他们没有砍头呀。”

    方继藩便笑道:“接下来,自是臣方继藩挺身而出,极力劝阻陛下,这才保了他们的狗命了。”

    朱厚照呼了口气,突的想到一个重点:“为何不是本宫站出来?”

    方继藩就板着脸道:“若是殿下站出来,这故事就有些假了,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朱厚照咬牙切齿的瞪着方继藩:“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方继藩安抚他:“我有脑疾呀,行事无常,做什么事,大家都不觉得意外。”

    “好啦,总而言之,这事儿,有多玄乎就得多玄乎,让王金元那狗东西去传,到时陛下听到了风声,要严查,都推到他的头上。”

    朱厚照嘿嘿的笑:“他挺有银子吧,不如抄了他的家。”

    方继藩:“……”

    这思维,似乎……一不小心将朱厚照带偏了。

    方继藩立即露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苦口婆心的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暴戾啊,王金元平日办事,还是很卖力的,虽有些毛病,却也是瑕不掩瑜,我素来将他当自己的亲人一般看待的。”

    “噢。”朱厚照这才道:“本宫说笑而已,这鱼肝油,如何炼制,咱们现在就预备将作坊建起来?”

    方继藩颔首点头:“得赶紧了,不然等大家都求药的时候,这挣钱的机会也就错过了,配方臣这儿早就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预备好原料,作坊是现成的,西山那儿有,雇佣的匠人定要可靠。”

    二人一路出宫,兴奋的商议着。

    朱厚照对此,最有兴趣,他现在的开销太大了,空有大量的土地,可要建宅子出售,资金极为紧张,随时都需拆东墙补西墙,那些个泰山,现在都穿着打补丁的衣衫出门,生怕朱厚照晓得他们有银子,见了人便嗷嗷的哭穷,这些未来的国丈和国舅们,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以至于朱厚照偶尔都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需有一个稳定的财源才好。

    因而,他对此极卖力,很快就亲自挑了一批人作为骨干,而后……借了一笔银子,这药作坊便算是成立了。

    而京里,各种消息也开始流传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陛下如何震怒,如何要诛御医们九族,玄乎的很。

    大家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皇帝砍人脑袋,最好皇帝将人统统拉去菜市口,那就更美妙了,不如此,都难满足人的猎奇心理。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一炮而红

    再此后,这些消息变得更加的玄乎了。

    什么张皇后已是病重,还有什么病入膏盲的。

    似乎这背后,有有心人在怂恿,因而……格外的轰动。

    人们开始议论起娘娘所得的是什么病。

    可听说,连御医都诊断不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娘娘只是身子孱弱……

    这孱弱二字,实在是匪夷所思。

    皇后娘娘是什么人,那可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哪。

    别人可能孱弱,可这皇后娘娘会孱弱吗?

    人家平时的吃用是什么,可不是寻常百姓可以相比的。

    因而……议论的人就更加多了。

    有人认为,或许娘娘得的乃是什么怪病。

    也有人认为,或许是娘娘得的乃是心病,因而茶饭不思。

    可最后……当得知齐国公入宫诊断,说是娘娘当真是营养不良时,却又引发了轩然大波。

    医学院都是齐国公建立的,齐国公自然是有几把刷子。

    可是这一次,怎么听着,都好像是天方夜谭。

    人们不禁窃笑起来,反而不敢堂而皇之的讨论这件事了。

    张娘娘可以议论,齐国公还是少议论为妙。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何况齐国公历来是睚眦必报。

    更不必说,人家连姓方的自己人都抓去了黄金洲,这样的狠人,简直就是煞星转世,寻常人得罪了他,那还了得?

    只是……私下的议论,却还是有的。

    大理寺丞吴忠回到府上,就喜欢躲起来寻自己的儿子吴再文来骂一骂这方继藩。

    大理寺现如今被京察搅得很不安生,那些京察使,几乎取走了大理寺的大权,大理寺等于成了一个空架子,只有京察使办妥了案子,才送到大理寺来,几乎毫无转圜的余地。

    吴忠喜欢喝一些小酒,以至于身子有些孱弱,几杯下肚,脸便胀红起来,摇头晃脑,先念几首自己所作的新诗,儿子吴再生,在旁叫好:“父亲的诗,真是愈发的好了,篇篇都可流传千古。”

    吴忠捋须,面上带着红润,惆怅的道:“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嘛,现如今有人在朝中颠倒黑白,百五十年的祖宗之制,面目全非,这不正是国家之不幸,是这诗家之幸嘛?听说那方继藩进了那什么什么药,叫什么十全大补露,给了坤宁宫。你看看,堂堂国公,不做正经事,和成化朝时的那些传奉道人有什么区别?成化先帝靠着金丹,没有长生不老,他方继藩……靠这等投机取巧之术当真就能治好娘娘的病?他口口声声说娘娘孱弱,娘娘平时吃用的是什么,哼……也就是陛下见他建了医学院,方才对他信任有加,在老夫看来,他……罢罢罢,不说这些了,说再多,也不过是自寻烦恼,不说也罢。”

    说着,吴忠咳嗽起来。

    吴再生不由担忧的道:“父亲的身子一向不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吴忠不以为然的道:“这是老夫老了,人有生老病死嘛,此前不也请了大夫来吗,人家也没诊断出什么病症来,老夫这是给气的,看不惯哪,有那方继藩在朝,老夫短寿十年。”

    吴再生沉默了很久,不吭声。

    吴忠看了儿子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吴再生显得有些犹豫,期期艾艾的道:“儿子以为,齐国公所为,也没什么错,现在京师,不也挺好的吗,比从前热闹多了,那些新学的读书人,个个都有本事………”

    吴忠顿时气得要呕血,怒气冲冲的道:“这是鸡鸣狗盗之徒,不是正经人,走的也不是正道,再生啊,你什么时候有这样肮脏的想法的,你这是要气死为父啊。”

    吴再生就不再吭声了,再说下去,只怕就是他不孝了。

    可说回来,他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父亲是一辈子反复读着四书五经,这四书五经,是父亲的立身之本,父亲一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他凭着八股金榜题名,曾经还成为翰林官,每日和经史打交道。

    可吴再生不一样,他虽也读书,在别人眼里,这书也只是读的尚可罢了,有个小功名,每日在外头和朋友交涉时,也接触了新学的许多新东西,思维也在点滴的改变。

    可见父亲骂的厉害,气得急火,他忙道:“是,是,儿子万死。”

    吴再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自己的儿子……竟也跟自己开始不是一条心了,他苦笑……

    过了几日。

    张皇后几乎是每日按时按量的进这鱼肝。

    平时的饮食,也开始有了一些改善。

    从前都是软弱、疲劳、心悸、气急,坤宁宫上下,对于张皇后都略有担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到了第四日,张皇后突然道:“这外头天色不错,本宫想在外走一走。”

    “走一走……”殿外头,张家兄弟二人一直在外头侍奉着,那张延龄冒出头来,探头探脑道:“阿姐……你病着呀。”

    “就怕闷出更大的病来。”张皇后似乎对于外头,多了几分期待。

    张鹤龄哪里敢怠慢,见宦官要搀扶张皇后,匆匆入殿,将那宦官打开:“臣弟陪着阿姐去,别人我不放心。”

    …………

    此时,弘治皇帝在奉天殿里与诸臣匆匆的商讨完了政务,若在平时,他还需在此批阅一些奏疏,可这几日,但凡有空闲,却都需往坤宁宫去看看才安心的。

    他如往常一般,来到了坤宁宫,坤宁宫上下的宦官、女官纷纷来拜见。

    弘治皇帝心情不大好,只阴沉沉的点点头,继续快步朝殿中去。

    一个宦官道:“陛下,娘娘不在殿中。”

    弘治皇帝一愣,好端端的,怎么不在殿中?

    那宦官看着弘治皇帝的脸色连忙又道:“娘娘觉得气闷,往四季楼去了。”

    四季楼……

    这地方,弘治皇帝是熟悉的,那儿是一处小园林,在宫中其实并不起眼,却因为靠着坤宁宫,适才有一丁点儿人气。

    弘治皇帝的透着担忧道:“她在病中,怎么能去那里。”

    说着,直接带着众宦官匆匆赶往四季楼。

    只走了片刻,沿着曲径而行,前头柳暗花明,便见着了动静。

    却见一旁的宦官垂立,远处,张鹤龄气喘吁吁,口里道:“阿姐,阿姐,慢一些,该不该歇息了,需歇息啊,臣弟我……我……受不了啦,我平日就喝黄米粥,咳咳……阿姐……”

    可手搭着张鹤龄的张皇后,却依旧是徐徐踱步,围着花圃前行。

    她已浑身热汗。

    起初走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可渐渐的,身子微热起来,便觉得身子畅快了许多。

    这小半时辰走下来,虽是觉得疲惫,可和前几日的时候,大不相同。

    那时候的张皇后,只觉得疲劳的很,整个人都懒得动弹,若是走的急了,甚至觉得有些心悸,可如今,这些症状显然消除了许多,尤其是这慢步而行,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流畅起来,虽是走的脚跟疼,腿脚也有些酸痛,可整个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弘治皇帝远远的看着,见张皇后面上多了几分血色,不禁一愣。

    “见过陛下。”

    在此当值的宫人纷纷行礼。

    张皇后才知道陛下就在此,便侧眸而来,于是与张家兄弟一起来见礼。

    “臣妾……”

    弘治皇帝箭步上前,将张皇后搀扶起来,心疼道:“好端端的,怎么来此,你瞧瞧你,若是出了事,你教朕怎么办。”

    张皇后便起身。

    这离得近了,弘治皇帝见张皇后脸色竟有几分精神,一时之间,竟是诧异无比。

    “你……你的病,竟是痊愈了?”弘治皇帝下意识的道。

    “或许是吧。”张皇后笑盈盈的道:“比从前觉得舒坦了一些,精神气也有了,臣妾已命人去请了女医,让他们再来看看。”

    弘治皇帝看着张皇后略显红润的肤色,满心的大喜过望。

    此时,果然有女医应命而来。

    昨天夜里,梁如莹当了一夜的值,因而来的是一个王姓女医,这王氏只请张皇后坐下,拿了听诊器大致的检视过后,道:“娘娘的心率比此前好了不少……娘娘……的病……竟有好转的迹象。”

    果不其然。

    弘治皇帝万万想不到……这病来如山倒,病去的也快。

    他不禁道:“这样说来,十之**,就是那十全大补露的功效了,此药……竟这般的神奇?”

    张皇后平时锦衣玉食,食物又精细,再加上年纪大了,难免患上脚气病,吸收又不好,现在开始吃杂粮,再加上那鱼肝油,针对性的补充人体内所需的营养成分,这其实本身就不是病,一旦体内所需的营养成分开始恢复,自然而然……身子也就好转了。

    弘治皇帝心情舒畅的道:“哈哈……继藩这个家伙……还真是有办法啊,这家伙怎么什么都懂?”

    弘治皇帝重视张皇后,张皇后病了多少天,他就担忧了多少天,现在总算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

    “还有……”弘治皇帝眼里放光,口里继续道:“这样说来,那十全大补露,简直就是天赐良药,真比仙丹还要灵验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佳婿

    弘治皇帝显得很振奋,亲自搀着张皇后道:“朕陪你也走走。”

    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又道:“这十全大补露,既是大补之物,除了皇后可吃,其他人可吃吗?”

    王氏女医上前行礼,答道:“恩公说了,此物乃是大补之物,对于体虚体弱之人都有大用,只要适量,可每日进用,极是滋补。”

    在人们的印象之中,只有最珍贵的药材,方才是最滋补之物。

    因而越是稀有罕见的东西,对身体才有大用。

    至于这十全大补露,到底是用什么炼制,许多人并不知道,可现在有此奇效,那么料来定是用了世上最珍贵的药材了。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这些日子也觉得精力不济,让继藩再送一些入宫来。”

    他哪里想到,这玩意就是鱼肝油,半分珍贵都没有,不过是从鱼肝中提炼而已,若是大规模生产,价格低得令人发指。

    说罢,弘治皇帝开怀一笑,朝张皇后道:“这继藩有脑疾之症,所以想法与其他人总是不同,你看看,他的鬼点子最多,朕真不知他到底还有哪些能耐了。”

    张皇后亦嫣然笑道:“是啊,这就如上天赐予陛下的福将一般,臣妾前些日子还特意命真人入宫算了算呢。”

    这京里,能称得上是真人的,当然只有龙泉观李朝文大真人了。

    弘治皇帝从前是不信这个的。

    说实话,成化朝就是被这些传奉的道人坏的事。

    可现在……似乎也多少有些将信将疑了。

    弘治皇帝好奇的道:“噢,真人算的是什么?”

    “真人说,大明中兴,当进入盛极之世,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千秋万代之后,后世定当永颂陛下恩德。而陛下的文治武功,非有天赐两位文武曲星转世不可。”

    弘治皇帝听着玄乎,可也听得心热。

    他是个没有太多yu望的人。

    心心念念的,就是将这祖宗的基业发扬光大,为后世子孙,缔造一个千秋基业。

    而这……不正是自己所盼望的吗?

    弘治皇帝目光炯炯,问道:“不知是哪二人?”

    “这文曲,便是继藩,另一个则是太子了。”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继藩为文曲倒没错,他很博学,也很忠心,其他的也都尚可。”

    张皇后道:“这真人说了,继藩不只是博学,更是集了天下忠魂于一身,皇上您想想看,陛下要经略黄金洲,他父亲去黄金洲镇守且不说,便是继藩,却是将方家的亲族都送了去,这是为了陛下的大略,而破釜沉舟啊,一个不好,便是阖族诛灭。天下的子民称之为百姓,那些读书人,又满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天下落于国后,可方继藩的心里就只有陛下的天下社稷,却是设了小家,陛下放眼天下,何人可以与之匹敌?”

    自己的女婿,当然要夸,还一点不客气的夸。

    而且……这还是真人说的话。

    弘治皇帝现在这身边,尽头是方继藩的岳父,方继藩的弟子,方继藩的兄弟,方继藩徒孙的爹,哪怕是一块石头,也水滴石穿了,弘治皇帝不断的颔首点头:“是这个道理,不错,大智大忠,果然是上天赐予朕的辅佐之才,朕得如此佳木,可以高枕无忧。”

    “可为何,还有一个太子?”

    张皇后徐徐踱步:“臣妾哪里知道,反正是真人这样说的,说是太子非寻常人,器宇轩昂,望之有虎气,此百兽之首,陛下生了虎子,却不看重,总是瞧不上他,这是陛下自己的骨肉,乃臣妾怀胎十月而来,血脉相连……”

    弘治皇帝带着丝不自然的咳嗽起来。

    张皇后又道:“真人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自也有不同于常人的性情,若是用寻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反而就落于下乘了。”

    弘治皇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

    自己对于太子的要求,其实就是寻常父亲对儿子的期望。

    可细细想来,太子根本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怎么能用这些来约束呢?

    他不禁苦笑:“真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真人向来灵验,当初求雨,还立了大功劳。什么叫做有几分道理,陛下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虽说当初先帝在时,宠信奸道,因而有许多狐鼠之辈借此机会,在宫中钻营,因而滋生了事端,为害国家。可这位真人,向来深居简出,为咱们天下百姓,做了不少事,这是真正的世外高人,陛下岂有不信的道理?”

    对于张皇后来说,那真人夸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当然就是自己人了,为了证明这真人的可信度,张皇后自然而然坚信他是真正的高人,跟别的妖道不一样。

    弘治皇帝不由失笑,道:“是,是,是,皇后说什么都有道理。”

    他心头一热。

    那真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不过……方继藩这个家伙,有些懒。

    御人之道,在于人尽其用。

    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予以重任了。

    至于太子……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本事也是有的。

    对他们二人,弘治皇帝总觉得他们贼兮兮的,现在思来,哪一个不是一心想为他分忧,又哪一个的作为,不是利国利民?

    “此良子与佳婿也。”

    …………

    “报,报……”

    宫里的快报已传来。

    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打着边炉,一面焦灼的等待着消息。

    一听到有人来报,朱厚照豁然而起:“如何啦,如何啦,有消息了?”

    “太子殿下,齐国公……宫里刚刚送来了消息。娘娘……的身子,好了,精神得不得了呢。”

    朱厚照眉毛一挑,突觉得眼前一亮,生龙活虎的摩着手:“好的很,好的很哪,老方,咱们是不是要发财啦?快告诉我。”

    方继藩笑道:“殿下,咱们要发财啦。”

    “再说一遍。”

    “殿下,咱们要发财啦。”

    朱厚照立即露出了三年没挨揍才有的欣慰笑容:“不枉了本宫的一片苦心,母后的身子好了,也是幸事,咱们开工,开工啦。”

    方继藩笑嘻嘻的看着朱厚照:“不急,不急,要发财,还得传出点消息出去,得让人晓得,咱们的十全大补露是有奇效的,越是传的神乎其技,方彰显咱们的本事。”

    朱厚照小鸡啄米的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老方,来,你坐下。”

    方继藩依言坐下。

    朱厚照蹦蹦跳跳的站在方继藩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揉捏着他的肩:“传什么消息才好,你最有本事,最聪明了,你说说看。”

    方继藩施施然的翘着腿,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不如就说娘娘吃了十全大补露之后,龙精虎猛,精神焕发……嗯……我再想想…”

    朱厚照皱了皱眉道:“哎呀,若只如此,似乎还欠缺一点什么,既是十全大补,要彰显本事,不如说母后吃了药之后,顿觉精力无穷,见宫前有大鼎,于是抱鼎而起,高悬于顶。”

    方继藩的嘴贱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好吧,他真想给朱厚照翻个白眼。

    好在朱厚照还有点眼色,见方继藩不吭声,便晓得方继藩对此肯定不满意了,于是恢复了唧唧哼哼的样子:“你说,你说罢,你来拿主意。”

    方继藩终于知道,后世为啥会有手撕鬼子了,原来……这是有渊源的啊。

    想到张皇后举大鼎的样子,这画面……方继藩不敢看。

    方继藩道:“臣岂可非议皇后娘娘,娘娘是我的岳母,我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啊,何况君君臣臣,若在此非议这些,我还堪为人子,堪为人臣吗?我看,交给王金元这狗东西去办就是了,编排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臣是不适合去做的。”

    顿了一下,方继藩不厌其烦的又道:“太子殿下,你我二人都是敏于行而讷于言的人,这些事,就不必我们操心了,我们主抓生产。”

    “噢。”朱厚照悻悻然的点头,心道还是方继藩显得周到,这的确有道理啊,背后说这些,若是被父皇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和方继藩呢。

    王金元那家伙就不一样了,若是事发,大不了大义灭奴,宰了就是。

    “老方你真有办法啊……”朱厚照感慨道:“本宫细细想来,这或许就是你从来没挨过揍,而本宫从小被揍到大的原因,我若有你一半的这等能耐,也不至如此。”

    方继藩不知道这话算不算讽刺,不过眼下也顾不上这个,他想起什么来,又耐心的继续道:“殿下,这些日子,咱们都在作坊里,到时一旦消息传出去,便必须供货了,这建立销售的渠道,进行生产,打好口碑,是眼下最紧要的事,任何一个环节的疏忽,都可能功亏于溃,咱们的生产得有计划,市面上的十全大补露,多不得,也少不得,既要维持价格,还需保证供货稳定才可。这事对殿下而言,也是一个锻炼,殿下素来多偏重于研究,也该知道如何生产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仙药

    让朱厚照去负责生产,对于方继藩而言,乃是最紧要的一环。

    天下已经变了。

    这两京十三省,每一个府县都在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有的地方快一些,有的地方慢一些罢了。

    生产方式,已开始由原有的自给自足,渐渐开始变成了作坊的生产方式。

    大量的人开始集中起来,生产变得越来越有利可图,在利益的驱使之下,小作坊变成了大作坊。

    这将成为未来天下的常态。

    大明绝大多数的赋税,都将从这里出来。

    它们将成为支柱产业,也会成为支撑大明基业最大的保障。

    当今皇上,年纪已经老迈,他对于这些事,只是一知半解。

    可未来的天子,大明的储君,若是对于生产一窍不通。

    又或者是,对于整个作坊的构架和组成丝毫没有概念。

    这必定会是一个灾难性的问题。

    研究和生产是不同的概念,研究只要协调人去不断的试错便是了,只要找准一个方向,不断的试错,就总能解决问题。

    可生产涉及到的更为复杂,因为它需要纠集不同的人,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为一个目标而努力。

    不只如此,这还需考虑收支的平衡,在有限的投资之下,创造出最大的利益。

    这既要考虑如何安排每一个人的岗位,发掘出可信的管理人员,也需要学会如何控制成本。

    在作坊里,每一个作坊主都是一个小皇帝,他的任何决策,都决定了作坊的兴亡。

    显然,现在朱厚照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毕竟……能挣银子。

    倘若是让朱厚照去做皇帝,他只怕也不愿意,而一旦有了利益,他反而摩拳擦掌起来。

    朱厚照是个行动派,作坊棚子很快就预备好了。

    所有的生产工具,也已提前准备好。

    货仓里,原料已经按时送来。

    而接下来,就是先寻一批人成为骨干,这些骨干,将协助朱厚照来负责整个作坊方方面面的事。

    骨干之下,有分管库房的,有账房,有生产的工人,有负责装配,有进行运输,当然,还有负责与许多渠道商洽商。

    这各色人等,一开始的时候,让朱厚照显得无所适从。

    他先要进行试产,而后随时看报表,确定订单,而后再制定生产任务,且匠人和研究人员不同,研究人员在进入研究所之前,多进行过一定的学习和锻炼,可许多的匠人,事先是没有任何锻炼的,他们一切都在等待着指示,甚至随时可能掉链子。

    这就需朱厚照确保作坊的运作,绝不能出现任何的问题。

    而十全大补露的订单,就如方继藩所预期的那样,增加得很快。

    起初……当人们知道了十全大补露的奇效之后,顿时全城轰动。

    想想看,那是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都治不好的病,娘娘都滋补不来的身子,却只这一味药,居然凤体就好了。

    因而,开始有人觉得不可信,可这宫里的消息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对于能消费的起十全大补露的人家而言,他们有许多方法得到准确的消息。

    当消息终于确定了,一下子就如炸开了锅。

    如此神奇的滋补之物,娘娘尚且如此,那么……自个儿何不……试一试?

    起了这个念头,许多人就动了心思了。

    于是四处打听十全大补露的消息。

    一开始,一点音讯都没有。

    直到西山放出消息,开始对这十全大补露进行销售。

    满京师的人,包括了许多在京的客商,都翘首以盼。

    毕竟,这个世上,任谁都是怕死的。

    谁都希望自己能够长命一些。

    说也奇怪,穷苦的人往往病死的多一些,可若是富贵人家,随着医学院的出现,病亡的越来越少,可他们的身体,却往往较为孱弱。

    上天给予了他们的富贵,他们却将这些富贵无度的进行挥霍。

    尝遍了世间的美食,嘴巴越来越刁,胃口越来越差的。夜夜笙歌,毫无节制的。

    这十全大补露的价格极高,一瓶装可用一个月,却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

    可恰恰因为价格昂贵,反而让人觉得此物定是不凡。

    于是乎,前来订购者,如过江之鲫。

    眼下京师和从前不同了。

    这里和保定,已成了重要的生产中心,因为这里稀罕的货物实在太多,所以引来了天下各州县的无数客商,客商们来到京师,将这里的新式马车、玻璃镜、药物、布匹甚至是钢铁,统统运回本州本县去贩卖。

    因而……但凡有了新东西,他们总是乐于接受,毕竟任何新东西的出现,对于他们而言,都意味着商机,反正都要走货的,顺带着携带一些其他的稀罕物回去,多挣一些银子,总不是坏事。

    京里的王孙富贾们对于这十全大补露开始热衷起来,客商们也开始眼热了,这天下哪怕再穷的地方,也有为数不少的富人,这些人最大的特点便是惜命,何况,若是带回去,打着这是宫里和贵人们都吃用的招牌出来,往往也会引发地方士绅和殷实人家的争相抢购。

    所以……整个作坊,开始让朱厚照焦头烂额起来。

    订单太多了啊。

    这本是喜事。

    他乐呵呵的,像自己又生了许多女儿一般。

    可问题就在于,许多麻烦事也让他头痛不已。

    要加大生产,要有排产的计划,要招募更多的匠人,要订购更多的原料,要保证配方的绝密,还要和渠道商贾进行沟通……

    朱厚照犹如陀螺一般,忙的脚不沾地。

    …………

    吴府。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大理寺丞吴忠就预备出门当值了。

    他认真的收拾一番,如往常一样戴上乌纱帽,身边一个老奴小心的尽心伺候着。

    “爹……爹……”

    这道生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吴再生匆匆而来。

    吴忠最不喜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冒冒失失的样子。

    听闻之后,他下意识的板起脸来。

    那吴再生见了父亲,随即作揖道:“父亲……”

    吴忠只轻描淡写的点了一下头:“噢,大清早的,何事?”

    吴再生便兴冲冲的道:“昨日回来时,儿子给您买了一些十全大补露,说是大补之物,宫里的人都在用,连内阁的刘公都让人采买了。父亲没听说吗?就是因为吃了这个,张娘娘的身子才好的,现在外头可是传疯啦,都说是灵丹妙药,父亲的身子一向不好,儿子买了几瓶回来,十二两银子一瓶,就这……还是托了人的。”

    说着,他从袖里取出一个瓷瓶:“父亲带在身上,每日按时吃一点,可以强身健体……”

    十二两银子……还一瓶……

    吴忠感觉心口有点痛,给气得……要炸了。

    “这……这……”

    吴再生忙道:“父亲……这是宝贝啊,不信,您试一试?”

    吴忠很是无语。

    这又是方继藩那狗东西鼓捣出来的东西。

    哎……

    虽然很讨厌,可为何每一次……都会进入圈套呢。

    他努力的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

    好吧,无论如何,买都买了,还能退吗,方继藩那狗东西,肯退?

    接过了瓷瓶,缓了缓,终究还是勉强露出了点笑容:“有心了。”

    这毕竟是孝心嘛。

    吴忠耐着性子问道:“这如何服用?”

    吴再生便指着瓶子道:“您看,这瓶口就是一个小塞子,塞子里是缕空的,只需倒一点在塞子上,便算是一口的用量了……”

    吴忠心里愤愤不平,敢情自己每喝这么一丁点,就都是钱。

    是我吴家的钱哪。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买都买了,不吃就等于钱完全白花了。

    他倒了一点,而后一口吃掉,一滴不废。

    嘴里,微微有一些腥气,可这腥气,很快便被津甜所掩盖。

    味道……还不错的样子,此药浓稠,入口……

    突然……吴忠心里好像诞生了反应。

    就好似……嗯……这么贵的东西,里头一定掺杂了许多大滋补的药物。

    大家都说这药滋补。

    看来……不会有假了。

    果然……此药和别的药就是不一样。

    一口吃尽……

    好像内心里有一团火呢。

    贵就是好啊。

    吴忠不知道,他所经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作用,毕竟这药很贵嘛,何况很多人都叫好,想来是骗不了人的。

    吴再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见父亲一口吃尽之后,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惊讶的道:“父亲,父亲……您的脸色……脸色……”

    看儿子一脸震惊的样子,吴忠连忙问道:“我脸色怎么了?”

    吴再生瞪着眼睛道:“好似……好似红润了。”

    “是吗?”吴忠顿时精神一震,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的将这瓷瓶收入自己的袖里,踱了一步,带着一丝欣喜道:“是呢,为父也觉得多了几分精神气,此药……真是神了,来,为父多走几步。”

    吴再生见吴忠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精神模样,心里惊骇得不得了。

    真是……神药啊。

    ………………

    明天下山,然后恢复更新,这几天抱歉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暴利

    吴忠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这世上,果然是一份银子一分货。

    以往吃那些人参,灵芝之类,功效就没有这般的明显。

    此刻,他的腰直了,走路也带着风。

    看了吴再生一眼:“难得你有孝心,嗯……不错……为父当值去了,你……你也吃一些吧,你虽在壮年,可也需滋补滋补。“

    ”是。“

    ………………

    弘治皇帝也觉得这十全大补露格外的滋补。

    自打吃了之后,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精神一般。

    这玩意,说来真是奇怪。

    如此奇效的滋补药,还真是闻所未闻。

    因而大清早,他便神清气爽的赶到了奉天殿。

    弘治皇帝坐下,想起了什么:”京察之后,拿住了这么多的犯官,而今拘押在哪里?“

    宦官道:”诏狱拿了一批……不过……“

    弘治皇帝皱眉:”不过什么。“

    ”诏狱里有些人满为患了,本想移一些去大理寺的大狱,只是大理寺那里,似乎有些抵触。“

    是啊,大理寺不愿意得罪人,因而阳奉阴违,这些人哪……

    弘治皇帝摇摇头,细细想来,平时说这些君君臣臣的人,却绝大多数不愿意承担责任,一个个表现的如此有风骨,可偏又猴精的很。

    弘治皇帝道:”召大理寺当值官来见,朕亲自过问。“

    ”是……“

    说罢,弘治皇帝便低头批阅奏疏。

    过了小半时辰,外头有宦官道:”大理寺丞吴忠求见。“

    弘治皇帝恍然:”叫进来。“

    吴忠精神抖擞的进来,行了礼,其实他知道陛下叫自己做什么。

    关于犯官移监的事,大理寺内部其实是有所准备的。

    可是许多犯官颇为敏感,他们有太多的同窗,同门,门生故吏还在外头,大理寺上下,谁愿意招惹这些是非。

    可移监是迟早的事,大理寺呢,索性就在等,等陛下亲自过问这件事,下了旨意或者是朱批,如此一来,便可显得自己本心并非有关押这些人的意思,可你们看,这也是没办法啊,圣命难违。

    因而在来之前,吴忠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弘治皇帝凝视着吴忠:”大理寺狱关押了多少人?“

    ”陛下,现有六十五人,都是钦犯。“

    ”才这一些?“弘治皇帝道:”若是才这一些,空置着那么多的狱房就实在是可惜了,何以诏狱那里想要移监,大理寺不肯?“

    ”陛下。“吴忠道:”非臣等不肯,只是不得陛下旨意,不敢擅自做主张。“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随即道:”那么现在朕作主啦,明日就移一些人去,大理寺不得抗命,如若不然,朕便寻你。“

    吴忠拜下:“臣岂有抗旨不尊之理。”

    弘治皇帝心里摇摇头,见吴忠答应的痛快,虽晓得他们的小心思,却也是无可奈何,便拿着了御案上的茶盏呷了口茶:“卿家能明白就好,此事要快,不可耽误了,事关吏治呢。”随即又交代:“若还有其他的案情,大理寺也要想方设法的彻查出来,许多的案子,多是窝案,若这些犯官之中,有人检举他人,可从轻发落,大理寺若有什么新的案情,也需立即移交京察。”

    “臣遵旨。”吴忠心里庆幸。

    说起来,自己还算是两袖清风,虽然他看不惯眼下的京察,可至少底气还是有的。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既如此,卿家……且退下。”

    他吩咐了一声,看着吴忠准备移步离开,突的道:“朕看吴卿家的精神气不错。”

    吴忠道:“臣的儿子,颇有几分孝心,前几日给臣购置了一些滋补之药,想来是因为如此的缘故吧。”

    弘治皇帝便感慨道:“父慈子孝,此乃本朝所倡。嗯?你吃的滋补之药,莫非是十全大补露不成?”

    吴忠道:“正是。”

    弘治皇帝莞尔笑了:“听说此药,药方之中有不少珍奇药材,如此珍贵之物,朕还以为,供应宫中还犹显不足,想不到……”

    吴忠诧异的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弘治皇帝脸一愣。

    “陛下,这宫外头,到处都在卖十全大补露呢,虽说货源是紧张,却是大批量的出货,在各家的药房,都有十全大补露供应,买此药的人,如过江之鲫,听说这是太子殿下和齐国公的买卖,这区区一瓶,竟要十数两银子。不只如此,还听说天下各处的客商,哪怕是远在交趾的,都在求购。”

    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

    太子和齐国公……他们在卖十全大补露。

    他心里……居然有点不是滋味。

    可细细想来,这本就是方继藩的方子,他想和谁合作,自是他的事,他进了药,治了张皇后的病,就已是大功,难道还反而不准人家挣银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事,为何当初不拉上朕呢。

    他微笑:“毕竟只是一味药,虽是有利可图,可也是蚊子大小的一点肉,呵呵……”

    吴忠似乎是回过味来了。

    方继藩那狗东西原来是在私下做买卖啊。

    他打起精神:“这可不是小数目,这是大买卖,听说短短几日之间,订货量便惊人,臣听说,每日生产不知多少瓶,可有多少,便被抢购多少。”

    弘治皇帝心里惊起了惊涛骇浪,却淡淡道:“噢,朕对此也早有耳闻,卿家告退吧。”

    见弘治皇帝没有什么表示,吴忠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却也只好道:“臣告退。”

    待这吴忠走了,弘治皇帝一副淡然的样子,低头去看奏疏。

    只是……莫名有些心乱。

    于是将奏疏丢到了御案上:“人来。”

    “奴婢在。”宦官碎步而出。

    “查一查,这十全大补露的出货量多少。”

    “这……这……”

    这事关乎齐国公和太子啊!

    “这什么?”

    宦官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那太子和齐国公,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啊。

    可陛下眼神严厉,他忙道:“是,奴婢遵旨。”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月底。

    那宦官在弘治皇帝百忙之中进来,恭谨的禀报道:“回禀陛下,陛下此前命奴婢查十全大补露出货量的事,奴婢查好了。”

    弘治皇帝看宦官一眼,想起来了什么,打起了精神。

    一个月前,他吩咐查的事,事实上,虽然起初几日,在弘治皇帝心里起了几分涟漪,可时间慢慢过去,也就淡忘了许多。

    如今这宦官来复命,显然是有些迟了。

    这宦官却是不知道弘治皇帝的心思,认真的回禀道:“奴婢遵照陛下的吩咐,让人在那作坊外头,随时观察运货的车马,而来估算出了产量,这一个月来,所产的补药,只怕有七千二百箱,每箱五十瓶,这……这就是三十五万瓶……”

    弘治皇帝起先不以为然,此时却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产量竟如此的惊人。

    他惊异的问道:“真有这么多人买?”

    “听说……货物的渠道尤其的厉害,借助着西山以往的渠道,不但各州府的商贾会来才买,京里和保定这儿,卖的也很惊人。不只如此呢,还有许多,都被四海商行提走了,借助于四海商行,往各藩国销售,奴婢……起初也觉得不信,可再后来,还朕去查了底细,方才知道,许多人家,未必舍得吃穿,可这补药,却是尤其的舍得,哪怕不是大富大贵,只是殷实人家,也买一两瓶回去,吃的份量少一些,滋补身子,现在京里都再说此药功效好,再加上许多贩货的商贾,觉得有利可图,也在努力的吆喝,还都说是陛下和娘娘还有太皇太后进用的,因此……因此……”

    酒香也怕巷子深,若没有西山这个渠道,哪怕是灵丹妙药,莫说是三十多万瓶,就算是三千瓶,怕也够呛。

    可因为西山这十年来茁壮成长的分销渠道,只要货物生产出来,便可经由天下的商人,贩卖至天下四海每一处州县继续进行分销,再加上其在宫中建立起来的巨大口碑,还有分销商人们,为了牟利,在天下每一个角落,各种的吹嘘,这十全大补露,借助于此,几乎创造了销售的奇迹。

    弘治皇帝真真被这惊人的销量吓着了。

    这只是一味药啊。

    若是每一瓶的十全大补露挣一两银子,这便是一个月三十多万两,一年下来,就近五百万两银子了。

    这世上,竟有这么好做的买卖。

    当然……此药的成本一定格外的昂贵,否则……

    弘治皇帝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突然有一种自己和巨大的财富,失之交臂的感觉。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亲自询问方继藩呢。

    弘治皇帝有些坐不住了,觉得很是浮躁。

    他想了想道:“朕有一些日子没有见过太子了,却不知他现在如何,嗯……朕该去见一见。”

    “陛下要召太子殿下入宫?”

    弘治皇帝却是摇头道:“他一定是在那作坊里,朕今日无事,去见见他吧,朕与太子,非寻常父子君臣,不必有太多的俗礼。”

    ………………

    在机场写下一章,努力,努力。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弘治皇帝现如今将西山当做了自己的后院。

    想去便去,想走便走。

    放眼朝中,清流们已是七零八落,儒生们被打发了个干净。

    耳边少了许多的呱噪,倒也清净。

    唯一的遗憾就是萧敬不在此,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张罗,难免心里放心不下。

    “去准备吧。”想了想,弘治皇帝一锤定音。

    宦官颔首点头,疾步去了。

    …………

    方继藩将腿翘在案牍上,身子晃悠着,手里拿着作坊当月的报表,几乎乐开了花。

    果然……这世上最好挣的,就是老人和孩子的银子。

    尤其是在这以孝治天下的时候,那就更不必提了。

    朱厚照已有一个月功夫不见人了。

    对此……方继藩没有丝毫的意外。

    太子殿下历来如此的嘛,钻进了钱眼里去了。

    话说回来,将来这个家伙做了天子,不知会是多少人的灾难啊。

    想到未来大明皇帝满口生意经的样子,这个画面,方继藩不敢去想。

    方继藩哼着曲儿,王金元则站一侧:“少爷,自奥斯曼来的书信里头,说是那苏莱曼已经称王啦,父死子继,且还重用了儒生,不过…”

    王金元作为方继藩最重要的助手,除了代管一些买卖上的事,便是帮助方继藩处理往来的书信,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方继藩道:“这些儒生……真是奇怪,在大明,瞧着讨厌,怎么就墙内开花墙外香了呢?”

    王金元一副觉得不可理喻的样子。

    因为在他的心目之中,儒生都是不讨喜的。

    甚至……很讨厌。

    王金元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道:“除此之外,少爷……咱们这八方商行,是不是要派出商队了,小人想好了,当下……主打的是丝绸,丝绸轻便,运输起来倒也不麻烦,送去了那里,也卖的上价钱。倒是瓷器,需走海路不可,可听说……这奥斯曼国虽是滨海,可靠海的地方却不甚太平,这事儿倒是可以缓一缓。除此之外……是否也该带一批十全大补露给奥斯曼补一补啊?”

    方继藩道:“十全大补露的事,先放一放,现如今需求还未得到满足。”

    王金元晓得今日见了报表之后,他家少爷的心情极好,便乐呵呵的道:“是,是,是,少爷真是英明哪,少爷料事如神……”

    方继藩只轻盈盈的吐出一个字:“滚!”

    王金元不敢留了,立马转身便走,可走了一会儿,王金元却又嗖的一下回来:“少爷,少爷……”

    方继藩见了,大怒,这狗一样的东西,居然还敢回来,难道是自己的威信不足了?

    王金元脸色铁青:“少爷……方才小人碰到了门子,这门子说,说……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方继藩竟是格外的镇定。

    说到这陛下来西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王金元却很是焦急的道:“小人……小人这就张罗人去迎驾……”

    方继藩顿时捋起了袖子,道:“都滚开,让本少爷一人迎驾即可,方圆一里之内,莫说是人,这西山上下一条狗都不许出现。”

    王金元在方继藩的瞪视下,擦了擦汗,连忙应道:“明白……明白……”

    …………

    弘治皇帝的车驾出行,自是先派宦官往西山传旨,而后马车徐行,因是微服,所以以为不过数十个明面上的扈从。

    至于暗里有多少人,便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路行至西山,却发现西山几乎看不到人。

    令数十个扈从一下子警惕起来。

    咋?

    莫不是有埋伏?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却在此时,见那方继藩疾奔而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宦官至车前向车里的弘治皇帝通报。

    弘治皇帝便开车门下车。

    见了方继藩孑身一人,弘治皇帝也觉得惊讶,尤其是方继藩气喘吁吁的模样,弘治皇帝背着手,虽面上淡然,心里还是有几分疼惜的。

    方继藩行礼道:“儿臣听闻陛下圣驾来此,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弘治皇帝左右四顾,眼带惊异道:“不必多礼,继藩,这西山的人呢?”

    “他们?”方继藩泰然自若的回道:“陛下……西山上下,这个时候自是在忙碌……陛下恕罪,要不,儿臣把他们都请来夹道迎驾?”

    弘治皇帝:“……”

    他是个喜欢劳师动众的皇帝吗?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随即道:“朕听说了一件遗憾事。”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皇圣明,日理万机,天下巨细之事,尽都明察秋毫,这是天下人的福气。”

    弘治皇帝哈哈笑起来,却突然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听说卿与太子,建了一个作坊。”

    方继藩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呀,陛下连这都知道……”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本是好事,可是太子性子鲁莽,朕很担心他,就怕他坏了你的事。”

    方继藩拨浪鼓似的摇头:“陛下,这事儿,实是不值一提,所以儿臣才没有禀告。不过陛下既然问起,那么……儿臣自该坦言了。这个作坊……所产的,便是张娘娘所吃的十全大补露,陛下命儿臣将一批十全大补露送入宫中进用。儿臣和太子殿下商量着,都说,既要生产,何不多生产一些,一方面供给宫中,另一方面随便挣点银子,当然,最紧要的还是我大明子民,多有身体孱弱者,给他们滋补滋补,不是坏事。”

    方继藩说的冠冕堂皇,几乎挑不起一丁点儿的刺来。

    弘治皇帝微笑道:“卿家有心啦,你们的银子够不够?既然如此有心,早知,就该让内帑里支取一些银子。”

    方继藩总算听出了言外之意了。

    做买卖不带上皇帝,这是万死之罪啊。

    其实当初,方继藩的买卖,都有宫中掺和。

    内帑的进项,几乎都是这些买卖中来的。

    现在好了,这回竟然不带陛下玩儿,陛下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方继藩倒是被一个人吸引了视线。

    站在弘治皇帝身后的,是一个随驾的大臣。

    方继藩并不认得此人,不过瞧这家伙的样子,似乎面上绷着笑。

    嗯,在看热闹。

    方继藩正色道:“陛下……这买卖和以往不同,所以不能从内帑里支取。”

    弘治皇帝诧异起来:“噢?这又是何故?”

    方继藩大义凛然道:“因为办这个作坊,是儿臣早就谋划过了的,之所以要和太子一起做这买卖,就是要让他知道当家方知柴米贵的道理。陛下一直希望太子能够成龙,儿臣又何尝不想呢?太子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够独当一面,他能带兵,能研究出蒸汽车,自是无人可比。”

    “可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天子啊,无论是带兵,还是研究,都是拿着别人的银子把一件事办成。唯独这办作坊的事,却是挣银子,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有让太子懂得如何经营一个作坊,将来才会知晓如何经营天下的道理。朝廷和作坊,其实是相同的,朝廷讲究量入为出,作坊亦然。古来多少天子,擅长办大事,汉武帝击匈奴,何等的气概,可是……汉武所用,尽为文景之治的积累。陛下难道只希望太子殿下做汉武吗?”

    这番话很令人始料未及啊!

    弘治皇帝愣住了。

    甚至是他身后的侍驾大臣,也微微脸色一变。

    这姓方的……真是怎么说都有理啊。

    “靠一个作坊?”弘治皇帝皱着眉头,脸色冷峻。

    方继藩正色道:“不错,万事开头难,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先治国,先齐其家,而儿臣的办法,是要先治国,先懂经营作坊。正因如此,所以儿臣绝不肯自内帑取银,这个买卖,乃是儿臣和太子殿下五五开,他自己筹措银子来,儿子也出一半,若是他经营的不好,自负盈亏,折了本钱,也是咎由自取。”

    弘治皇帝顿时来了兴趣。

    方继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也是桃李满天下。

    这个家伙的教育手法,一向别致。

    太子能有今日,和方继藩是分不开关系的。

    现在方继藩又抛出了一套新奇的理论,弘治皇帝突然觉得,那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了利润,倒是可以放一放,数百万两虽多……弘治皇帝倒也不至动太大的心思,朕没有几百万两银子吗?

    可是这太子的磨砺,却格外的珍贵哪!

    弘治皇帝饶有兴致的道:“是吗?朕倒想要开开眼界。继藩,太子现在身在何处?”

    方继藩想不到弘治皇帝竟这样的急。

    他咳嗽一声道:“这……这……理应是在作坊里吧。”

    弘治皇帝点头,随即便道:“走,前头带路,朕也去作坊看看,去瞧瞧他如何治这天下,朕有言在先,若果真让太子晓得了当家的难处,朕记你一个大功,可若他一味在那胡闹一气,这作坊……朕可要入股了。”

    方继藩顿感背脊一寒。

    卧槽……怎么好像后半句才是重点呢?

    这天下姓朱的,个个性情古怪啊。

    …………

    还有。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数十倍利润

    方继藩对于弘治皇帝毫无办法,乖乖领着弘治皇帝至了作坊。

    这作坊的规模不小。

    一个月之内,已是连续三次的扩充规模了。

    远远地,便闻到了一股鱼腥气,以至于附近的人不敢靠近。

    弘治皇帝觉得这气息很是作呕,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却依旧下了车,步行向前。

    作坊是个大工棚,或者说,是几个工棚连在一起的。

    无数的匠人在此忙碌。

    鱼肝油所用的鱼肝,都是海鱼,乃是宁波水师打来的,这时代的防腐技术十分有限,因而,宁波水师打来了鱼,立即在天津卫的港口进行接驳,再用河船,迅速的通过运河,送来这里。

    海鱼下货之后,随即入仓,需要立即进行处理。

    无数的匠人,则直接摘取鱼肝。

    新鲜的鱼肝,则立即送到另一个工棚进行提炼,再加上其他的配方,直接装瓶,最后进行密封。

    这些工序,看上去简单,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意味着损失惨重。

    此时这里已有上千人。

    匠人和学徒们,心无旁骛,他们似乎对于任何的腥味,都没有丝毫的感觉。

    而至于摘取了鱼肝的鱼,也由人专门处理,大量的盐巴,采买了来,而后将鱼处理之后,进行腌制。

    此后,则制成腌鱼,再通过其他的渠道,进行贩售。

    弘治皇帝这才知道,原来这十全大补露,竟和鱼有关。

    他没有急着立即去见太子,而是进行了海鱼的屠宰场,此后,忍着那腥味,进行一个个的工棚。

    方继藩在旁作陪,一一进行介绍。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原料是取鱼为料,你那配方,是从何而来的,却不知里头,还加了哪几味药,你放心,朕并不贪图你的秘方,朕乃是你的泰山,更不稀罕,自你这作坊里分一杯羹,只是纯粹好奇罢了,朕有言在先,朕绝不打你和太子这作坊的主意,怎么样,满意了吧?”

    弘治皇帝亲切和蔼。

    说实话,堂堂天子,抢夺后辈的作坊?这等事,弘治皇帝是做不出来的。

    这种事做出来,连为人都不配,何况天子乎?

    方继藩见弘治皇帝四顾,似乎一直在想要寻到了还有其他的原料。

    古人的印象之中,譬如炼那所谓的金丹、金露,哪一个不是将天才地宝,统统都添加进去,什么鹿茸、灵芝、人参,越稀罕越好,越遗憾,在古人看来,才越有效果。

    而在弘治皇帝看来,十全大补露,就是这么个奇药,这等药,除了鱼肝之外,不加一点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便是时代的局限性,怪不得弘治皇帝。

    而在方继藩看来,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是没有任何营养知识的,最需补充的,反而是维生素a、d之类,而鱼肝,恰恰拥有丰富的维生素a,d。

    因而……见弘治皇帝如此热心,方继藩才是有些踟蹰了。

    “陛下……这………这……”

    弘治皇帝皱眉,或许是这里的环境令他不适,他眉头皱的更深:“难道信不过朕吗?”

    “陛下,实不相瞒,这……这药,是鱼中提炼而出。”

    “还有呢?”

    方继藩想了想:“儿臣兑了点水算不算?”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方继藩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兑水也是为了大家好啊,这玩摄入量太大了也不好,加一点水,就齐活了。

    弘治皇帝:“……”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没有其他的?”

    事实上……他猛地意识到,方继藩可能说的是实话,因为在这儿,弘治皇帝没有看到其他任何的药材。

    放眼看去,统统都是鱼。

    方继藩咳嗽一声:“选取最……最聪明的海鱼,当然,也不是什么海鱼,都可以选取的,还需……”

    “此鱼,一定是选取最肥美和昂贵的吧?”弘治皇帝直勾勾的看着方继藩,不知是不是鱼腥味太重,快要昏厥过去了。

    方继藩尴尬的道:“这个……这个……儿臣也不知该怎么说好。”

    “那你直说了吧。”弘治皇帝板起脸:“这一瓶十全大补露,所费几何?到底是几两银子?”

    方继藩听到几两银子,愣住了,陛下是不是对我有误解啊,若是几两银子的成本,我方继藩会定价十两银子出货?

    方继藩沉默了起来。

    弘治皇帝觉得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很令人窒息。

    良久,方继藩道:“陛下,儿臣实不相瞒,这一瓶的成本,此前,是在一七十三文,不过好在大规模生产,又有了稳定的供货,您也知道,那宁波水师,打鱼是一流的……现如今,成本压缩至了一百五十二文。”

    弘治皇帝几乎要窒息了。

    一百五十二文……一瓶。

    你卖十两银子?

    这是接近百倍的利润啊。

    不对……

    弘治皇帝陡然想起,这作坊出货是一个月三十五万瓶,本以为,这一瓶能挣两三两银子,如此一来,一个月也不过四五十万两的纯利而已,一年……破了天,也不过六百万两。

    可现在……

    弘治皇帝脑子嗡嗡的响。

    他自觉地自己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的‘算盘’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难道……难道……这利润,是原先所料的数倍,一年下来,将有两千,甚至三千……万两纹银。

    就这么一个作坊……

    “陛下,陛下……”方继藩担心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犹如做梦一般,整个人精神恍惚。

    是不是自己算错了?

    世道很艰难啊。

    朕内帑攒点银子,很是不易……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

    方继藩此时感慨道:“陛下,这作坊,固然是有巨利,可陛下信得过太子和儿臣,任太子和儿臣经营,不染指分文,儿臣……很感慨……”

    弘治皇帝晕乎乎的,陡然想起,好像……方才自己许诺了点什么。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

    却在此时……听到有人道:“不妙了,一艘货船阻在了河道上,供货要不及了。”

    接着,有人匆匆飞跑向一个方向。

    不久之后。

    这个人领着一个油光满面,穿着光鲜袍子,戴着墨镜,脖上挂着大金链子,头上似乎还涂了蜡油,以至于鬓角没有一丝乱发的人走出来。

    这人极有派头,行走如风,大喇喇的道:“狗一样的东西,怎么又出了这个事,赶紧……处理掉,如若不然,影响了生产,扣你一个月的薪俸!这作坊里,不养闲人,老子花钱雇了你,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还有良心吗?该死的东西!”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天下英雄唯孤与卿

    朱厚照显得精神焕发,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光泽,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玉扳指,看起来极是名贵,腋下夹着一个当下时兴的皮包。

    这皮包是鳄鱼皮的,皮上经过了处理,还打了蜡,油光可鉴。

    这倒不是朱厚照矫揉造作,实是随身需带着许多的公文,若是随手装在袖里,恐怕容易折了。

    此时,他脚步匆匆的走着,一面又对跟着的人吩咐道:“江西布政使司那商行委派的人来了没有?”

    “没,没呢,说了晌午才到。”

    朱厚照点点头,很是慎重的道:“待会儿直接叫到我的公房去,我和他好好谈谈,十全大补露和腌鱼得搭配着卖,不然不卖他。不想要咱们的腌鱼,还想要我们的货?”

    他整个人显得很神奇,似乎充满着无穷的力量。

    发财了嘛。

    一年可以有一两千万两银子的进项,终于开始彻底的从债务中解脱出来了。

    当然……朱厚照不是一般人。

    他不会因为挣了银子而骄傲自满。

    他还要扩大生产,现在……最重要的是腌鱼。

    这么多的海鱼需要处理,也得打开销路。

    这腌鱼浪费的盐巴是天量啊,百姓们急需盐巴,完全可以将腌鱼搭配着卖出去。

    除此之外。

    经营了一个多月,朱厚照方才知道,原来这做生产和做研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研究需要精,而生产涉及到的事却很杂。

    他举手投足间,很有派头的样子。

    做买卖的人,更需要有派头。

    没有派头就不能服众,派头不够,别人会怀疑你的身价不够的。

    哪怕他是太子,也需让人知道,我朱厚照出来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信用,你看看本宫全身上下的这一身行头,就需上万两银子,我有雄厚的财力,跟我做买卖,安心。

    身后的几个文书,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前倨后恭。

    而朱厚照目不斜视,他慢慢找到一点感觉了。

    方继藩见到这家伙人五人六的样子,也是一惊。

    卧槽,太子殿下这是男大十八变啊,浑身上下都涌现出一股土豪的气息。

    弘治皇帝见了,第一反应是有点发懵。

    很认真的看了几眼,方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

    方继藩朝朱厚照招手:“殿下,殿下……”

    工棚里嘈杂,朱厚照听不甚清,不满的道:“哪一个狗一样的东西叫本宫。”

    等他隐约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时,却是一愣。于是忙将鼻梁上的墨镜垂在眼下,眼睛转了个轱辘,才将墨镜彻底的摘下,随即小跑着到了弘治皇帝面前:“儿臣见过父皇。”

    他一面说,一面眼睛斜向方继藩,仿佛是在责怪方继藩没义气,父皇来了,竟不早一些知会。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心情极是复杂。

    想到自己错过了数千万两银子,他心肝儿还是觉得有些疼。

    弘治皇帝最后还是没忍住,拉下脸来:“太子这是在做什么,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朱厚照立即道:“父皇,儿臣在做买卖呀,买卖人都这样的,儿臣……儿臣一没向国库伸手要半分的公帑,二又没向父皇伸手要银子,自个儿做点买卖挣点银子,这有什么不好?”

    弘治皇帝:“……”

    朱厚照气势更足。

    或许是做了买卖,开了眼界,口舌也变得厉害起来。

    又道:“再者说了,父皇成日说百姓苦,百姓苦什么呢,百姓苦于没有银子,你看,儿臣这个作坊养了一千多人,以后还会更多,这就是一两千户人家,儿臣每月给他们十两银子,他们有饭吃,孩子有书读,还有那些供货的商贾,人人都从这作坊里得到好处,受惠之人,数之不尽。怎么到了父皇这里,反成了胡闹了?”

    朱厚照凛然直视着弘治皇帝,理直气壮的道:“父皇觉得这是胡闹,那么敢问父皇对这天下有何益处?可千万别说什么治理天下,海晏河清之类的话,这些都是虚的。”

    弘治皇帝一时无言,最后缓了半响才道:“好,朕倒想看看,你这买卖如何难的。”

    朱厚照朝弘治皇帝眨眨眼:“父皇,买卖做起来,可难了。”

    弘治皇帝:“……”

    “不信?”朱厚照眼里掠过了促狭:“父皇可以试试,不过事先说好,若是引发了亏损,这损失,父皇自己担着。”

    很多时候,弘治皇帝是希望能够心平气和的和朱厚照说话的,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亲的。

    可有时候……这家伙的口气……却总是让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朱厚照见弘治皇帝隐隐之间有怒色。

    朱厚照便道:“我知父皇在想什么,父皇一定在想,你是天子,自是不屑做这些,须知越是天子,越是什么都要懂,什么都不懂,做什么天子,不如让儿臣来做好了。”

    弘治皇帝:“……”

    方继藩看了看弘治皇帝,发现后者眼中已经燃起明显的火焰。

    方继藩虽然知道朱厚照是个急于表现和证明自己的人。

    毕竟……他自出生开始,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

    这家伙嚣张的样子,真的很想让自己与他划清界限啊。

    作死!

    弘治皇帝面带冷然。

    朱厚照今儿却是大无畏,接着道:“在儿臣看来,这满朝文武,除了老方略懂一些之外,其余的统统都是酒囊饭袋,父皇竟还沾沾自喜,总觉得自己聪明,什么都瞧不起。父皇若是不服,就带着父皇的肱骨之臣们,试一试如何管理这作坊好了。”

    弘治皇帝已是额上青筋暴出。

    “若是父皇当真有这本事,这作坊送给父皇啦,可若是父皇和师傅们个个都束手无策,那么儿臣和老方,却需向父皇要一样东西。”

    弘治皇帝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作坊……送了他?

    哼,朕能治天下,治不了一个作坊?

    弘治皇帝顿时觉得心头一热。

    他自然不是一个受人激将的人。

    太子在自己面前,还嫩着很呢。

    可是一年数千万两银子的利润……

    弘治皇帝眯着眼,淡淡道:“你要求什么?”

    朱厚照道:“求父皇不得染指这作坊,不,不只这作坊,还有这作坊往后牵涉到的诸多产业,挣来的银子,都和父皇和朝廷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显然……现在朱厚照自我感觉极好,满腹的韬略。

    方继藩心里一凛,立即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

    太子殿下,显然是想要干一票更大的。

    十全大补露,其实只是一个破口而已,现在太子这家伙已经慢慢的上手,显然已经开始有了许多的想法了,而这些想法,太子想要尽力变为现实。

    这就必须要皇帝和朝廷,彻底的将爪子挪开。

    太子好气魄啊。

    方继藩有时候总觉得,将朱厚照这家伙拉下水来,本来的打算,总是沾湿他的衣服。可谁料到,人家是属龙的,在水里欢快的很。

    弘治皇帝眼眸微微阖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朕治天下,尚且易如反掌,治一作坊,便如探囊取物,本来朕不该与你置气,可尔为太子,居然以此为能,朕若是不让你知道何为治国平天下的真本事,只恐你越发的目中无人了,朕不欲赌,却偏要你心服口服,好,你等着罢,一言为定。”

    朱厚照定定的看了弘治皇帝一样,随即又戴上了他的墨镜,戴上墨镜的他,格外的帅气。

    而后他咧嘴,笑了。

    方继藩能感受到,父子二人各有各的心思。

    却似乎都野心勃勃,志在必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等弘治皇帝匆匆摆驾回宫,方继藩一把掐住了朱厚照的脖子:“你赌便赌,你竟然拿我的股份一起来赌?这作坊没了,你怎么赔?”

    “咳咳……咳咳……”朱厚照本是气力极大,偏偏方继藩掐他的时候,他却不好一把给方继藩一个背摔,只好拼命咳嗽,做出要窒息的样子。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他下意识的去抹一抹鬓角上的发油,才道:“别闹,老方,咱们要做真正的大买卖啊,难道你就没有看出……这十全大补露背后真正的商机,根本不在于这十全大补露,而在于背后的渠道吗?老方,我们掌握了这个渠道,才是咱们未来发家致富的资本,我冒着被打死的危险,故意去激父皇,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打算啊。”

    方继藩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似你这样没见过银子,穷了半辈子的人,才想着将来。我家大业大,有的是银子,躺着也能挣钱……哎……可怜我片刻功夫几百两银子上下的人,居然和你去赌这些东西。”

    朱厚照朝方继藩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放心吧,一定能成的,父皇啥都不懂,这买卖他做不成的,老方……你是不知,当初本宫上手时有多难,他成不了的。”

    方继藩想了想,略带担心的道:“可是……却也要提防着陛下找来帮手才是。”

    朱厚照嘿嘿一笑,神秘莫测的道:“有好戏看,你等着瞧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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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陛下英明

    弘治皇帝回到了宫中。

    这一路,他装着心事,却是精神奕奕起来。

    太子那个浑小子……这真是瞌睡正好送来了个枕头哪。

    到了奉天殿,弘治皇帝才坐定,就立即召了刘健等人觐见。

    刘健三人来到行了礼,此时天色要晚了,差不多到下值的时候,此时陛下突然召唤,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蹊跷。

    弘治皇帝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失笑道:“诸卿可听说过十全大补露?”

    刘健三人面面相觑。

    这话题,问的有些突然。

    可说起这个……他们有些心虚了。

    因为三人虽还算是两袖清风,却也绝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比如平常的礼尚往来,却还是有的,毕竟……这么多的门生故吏,你总不好板起脸来,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这十全大补露,三家的府上,简直是太多了,都是别人巧立名目送的。

    刘健三人也万万想不到,陛下居然特意提起这东西。

    刘健带着些尴尬,咳嗽一声道:“陛下……”

    弘治皇帝却是压压手,不希望刘健打断自己说话,他淡淡的道:“卿家可知太子与方卿家营建作坊出售十全大补露,每年可获利几何?”

    刘健三人又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魔怔了?

    只是小小一个作坊,陛下竟也关心?

    弘治皇帝带着一抹别具深意的笑意道:“朕已替他们算过了,这岁入,乃是三千至五千万两纹银……”

    三千和五千不算什么,可后头加了一个万字,就完全不同了。

    刘健顿时瞳孔收缩,整个人打了个颤,竟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李东阳则是一脸恍惚,痴了。

    而谢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弘治皇帝,一言不发。

    新的税制开始逐渐的试点,国库的收入不断的攀高,去岁的年入,已达到了三千六百多万两银子,当然……这还只是真正的税制没有铺开,今年的增长,多半也是喜人,只怕还要再涨不少。

    可即便如此……这只是一个小小作坊,是怎么涨到这个地步的?

    眼红耳热啊。

    老夫若是有这么多银子,在这宰辅任上可以办多少事?要成为一代贤相,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为啥……偏偏这银子就像是自己长了腿脚一般,都奔着太子和方继藩那狗东西去呢?

    三人抿着唇,闷不做声。

    虽是心里热得不得了,却也知道,这银子和自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也不过是听听,然后发出一声惊叹,最后努力不去多想罢了。

    弘治皇帝似乎看出了三人的心思,微笑道:“朕和太子打了个赌,朕若是能经营好那作坊,这作坊便交给朝廷,朕想好了,得了这个作坊,一半归内帑,一半呢,下辖在户部,得银,都用来充实国库和内帑,三位卿家以为如何?”

    刘健立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起来。

    这样说来……岂不是……岂不是……国库每年的岁入,可额外增加一两千万两银子?

    这……无异于是天降大喜啊。

    刘健激动的道:“只是经营?”

    “不错。”弘治皇帝笑着颔首:“只是经营!”

    “只需要经营这么一个区区的小作坊?陛下,不知这作坊有多少人工?”

    “千余人罢了。”弘治皇帝道。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

    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狂喜。

    刘健就像整个人一下子多了几分活力,露出笑容道:“只千余人,就太简单了。陛下………老臣并非是自夸,莫说是千人,便是御万人,乃至十万人,也不过是尔尔之事,这赌局,陛下与臣等赢定了。”

    谢迁也道:“老臣也非自夸,当年治河,老臣奉旨御七万匠人和民夫,区区千人的作坊,算什么?”

    连李东阳心里都不禁想。

    这太子殿下,分明是在送银子啊,这背后却不知有什么居心。

    弘治皇帝抖擞精神:“是啊,朕也以为区区小作坊,不过尔尔,朕还真不忍心虢夺了他们的作坊,可太子性子过于张狂,朕若是不磨砺磨砺他,他是不知教训的。朕已想好了,这两日,朕与刘卿、李卿便去,谢卿家在此当值吧。李卿家乃是户部尚书,钱粮的事最擅长,刘卿家呢,乃朕的首辅,最擅定夺。朕居中坐镇,这作坊……志在必得。”

    谢迁听说自己得留在内阁里当值,不禁郁闷。

    可细细一想,这杀一只鸡,都用了三把牛刀了,还差自己这一把吗?

    自己在内阁之中,等着好消息就是。

    有了银子就是好啊,那边的土人叛乱,需加派饷银,今年关中又是大荒……

    君臣四人,个个眉飞色舞起来,一群加起来,足足有两百多岁的人,此刻,面上竟都洋溢着争强好胜,颇有返老还童的样子。

    …………

    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刚上值,户部左侍郎陈彤便莫名其妙的被喊了去。

    接着,他在宫中见到了皇帝。

    皇帝一身便服,刘健和李东阳二人也大抵如此,都是一袭儒杉。

    这让不明状况的陈彤觉得很不同寻常。

    李东阳见了陈彤来,不等陈彤行礼,便对弘治皇帝道:“陛下,此为户部左侍郎,在户部很有担当,乃是经济之才,是臣的左膀右臂,臣为稳妥起见,认为还是召此人同往最好。”

    弘治皇帝便细细打量了陈彤几眼,点了点头。

    他忍俊不禁的道:“卿家……终是谨慎啊,不过谨慎也是好的,本来朕还想召翰林院的王不仕来,可这王不仕不过是一届翰林,虽懂商贸之道,可此等事,毕竟用不上。再者朕与诸卿就足够了,人再多,反而显得朕在欺负那小子。”

    陈彤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治皇帝和两位内阁阁老,总觉得他们有一种窃喜的样子。

    咋……啥好事啊?

    很快,他就明白咋回事了。

    陛下带着三人出宫,李东阳密告他赌约之事。

    陈彤听罢,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世上还真有天上掉馅饼之事,下官……下官……哈哈……”

    四人心情愉快的到了作坊。

    按照规矩,彼此之间,身份都是保密的。

    弘治皇帝与几个大臣,这些日子就住在这作坊里。

    半个月内,完全靠弘治皇帝四人经营,对外就宣称,这里换了主人,半个月之内,若是营收上涨,自算是弘治皇帝赢了。

    可若是营收下降,便算弘治皇帝输了。

    方继藩很是体贴,他似乎生怕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和刘健等人对于十全大补露一无所知,所以特意带着他们到各处的工棚都转悠了一圈,美滋滋的指点这一道工序是做什么,那一道工序是做什么的。

    刘健等人看得应接不暇,也看得傻了眼。

    十全大补露……

    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这狗东西……

    可现在正事要紧。

    李东阳和陈彤一合计,在场的四人都是天下绝顶聪明之人,一点即通,立即就明白这作坊怎么回事了。

    因而,陈彤给予了李东阳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瞧好了吧。

    紧接着,朱厚照开始和弘治皇帝进行交割,弘治皇帝急着上任,虽觉得此事荒唐,却又觉得,挣来了这么多银子,放在太子的身上,不知他又会如何挥霍,还是放在朕和国库这里为好,有益于天下嘛。

    于是乎,他郑重其事,便连这作坊主的印也一并接了。

    此后,朱厚照和方继藩便直接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弘治皇帝却是精神奕奕,浑身透着自信。

    他心情澎湃的坐在了宽敞的公房里,里头竟还奢侈的配了舒服的沙发。

    不只如此,这公房一旁,还有几个仆从在隔壁伺候,生活起居之物,无一不是奢侈。

    弘治皇帝甚至还看到了一份菜单。

    这都是供应朱厚照的,里头各种菜肴,触目惊心。

    弘治皇帝笑起来,道:“看看,看看朕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崇奢,所用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这些可都是算在营收里的,这些银子,都被他挥霍去了。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这些无用之处,统统裁减,吃用粗茶淡饭即可,所谓经营之道,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这节流……就从朕开始,如此一来,每日便可节省纹银百两以上,可别小看区区百两,这半个月,就是一千五百两了。”

    刘健等人听到了此处,无一不心潮澎湃。

    刘健拜下,心悦诚服的样子叩首道:“陛下圣明哪,陛下先行此举,率先节流,虽只节余了千五百两,可这作坊上下有陛下带了头,所节省的用度,只怕惊人,但凭此,这营收和利润所得,就更加喜人了。”

    陈彤也感动莫名。

    他心里知道,此次是李东阳抬举自己,自己能有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实是天赐良机。

    自己曾在边关管理过马场,还曾做过两任地方父母官,又在户部做了这么多年,这些宝贵的经验,今日完全可以在陛下面前施展出来。

    于是他道:“陛下办的第一件事,便切中了利害,如此,何愁这作坊不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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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治世能臣

    弘治皇帝听了陈彤等人的话,心里不禁得意。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经营之道,被就是从细微处开始做起,而后徐徐图之。”弘治皇帝发出了感慨。

    转眼之间,几千两银子就省下来了。

    刘健等人,个个觉得此言甚合自己的心意。

    于是,刘健捋须,摇头晃脑:“陛下所言甚是,经营之道,无非是持之以恒,再教之以方。最忌的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彤道:“臣一定向陛下多多学习。”

    当日……

    陈彤亲自主抓生产。

    各道的工序,他大抵心里了然。

    既然陛下节俭,那么作为臣子的自己,就更该效仿了。

    这是他极好的表现机会。

    他手里捧着一个破旧的茶壶,里头也没斟茶,而是一壶热水,就这般,对着茶壶嘴,偶尔饮一口,竟也是自得其乐。

    他有心要干事业,知道自己仕途的转折点就在眼前,自是不肯松懈。

    见到有匠人将大量的盐巴丢进了鱼里,气咻咻的冲上前:“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般奢靡无度,这……这是暴殄天物啊,省着点儿,省着点儿。”

    好在陈彤是个有涵养的人。

    虽然恼怒,说话却还是慢条斯理,他脑海里,还想着太子殿下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开口就问候别人的家人。

    我陈彤就不一样,我陈彤是个讲道理的人。

    那匠人想说点什么。

    陈彤道:“当今东家已经换人了,你们竟不知吗?东家是个节俭的人,尔等若是还想在此办差,就需有眼色。”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他放下了茶壶,朝他们作揖一礼:“有劳啦。”

    就这么观察了一日,陈彤到了公房去见弘治皇帝。

    不过弘治皇帝此刻,正在公房里待客。

    为了节省,弘治皇帝早将仆从们裁撤了。

    弘治皇帝不屑于耍花招,将宫里的人叫来伺候自己,同时节省作坊里的开支,因而,索性亲力亲为。

    他一袭青衫,亲自给来客斟茶。

    这来客总觉得弘治皇帝眼熟的很,不过……却也没有多想。

    只是知道……一下子这里换了主人,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因而……特来试探一二。

    来人是关中的商行大掌柜,姓刘。

    刘大掌柜掌握着关中诸多的渠道,其背后的资本,是不容小觑的。

    双方彼此寒暄。

    这刘大掌柜,很快就和弘治皇帝自来熟起来。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请他吃过了茶,自觉地这商贾挺可爱的,和他们说话就是很好听。

    “听说上月,刘大掌柜自作坊里进了七千多瓶的货物,此番来,一定也是希望能够多备一些货吧。”

    “这个……”刘掌柜上下依旧打量着弘治皇帝,却是笑吟吟的道:“这不太好说,你也知道,现在买卖做的艰难,处处都要银子,现在关中又发了大灾,小老儿说来惭愧的很……下月的备货,却不敢过于冒险……”

    弘治皇帝顿时心里遗憾起来。

    可听对方说到难处,尤其是关中大灾,弘治皇帝是有所耳闻的,忙是颔首:“不是朝廷已去赈济了吗?”

    “即便是赈济,损失还是不小,因而才谨慎,弟此番只打算备三千瓶的货。”

    弘治皇帝:“……”

    一下子从七千降到了三千。

    好吧……关中大灾了,有什么法子。

    他勉强露出笑容:“也好,也好,你放心,三千瓶,到时自是如数交齐。”

    那刘掌柜又和他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他出了这公房,便有随从下楼去给他预备车马。

    这刘掌柜在扈从的搀扶下上车。

    扈从随口道:“老爷,这十全大补露,如今时兴的很,关中都在抢购,老爷做的是大买卖,势必已拿下了此月最大的货单了。”

    来之前,刘掌柜确实是想要加订单的,至少也需一万瓶以上。

    只不过……

    刘掌柜却在此刻,叹了口气,心里正无处发泄呢,这扈从本是自己的心腹,于是驻足,道:“哪里,此次只订了三千瓶。”

    扈从大惊失色。

    要知道,这十全大补露,大家伙儿可都在抢购呢,抢到了就是赚到啊,怎么老爷却是反其道而行。

    刘掌柜道:“这里的东家,换了主人,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换了路数。这新主人,节衣缩食,全身的家当,看上去也不过寥寥数两银子,还亲自给老夫斟茶,老夫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那新东家,看着面善,说话也客气,却不像是个有底气的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做买卖嘛,牟利当然是最紧要的,谁不晓得,有了这十全大补露,能生利呢。可更紧要的,还是稳妥啊,下一万多瓶的订单,便是将十万真金白银,押在了作坊里,倘若这作坊里稍有什么闪失,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为了蝇头小利,而折了本金,这买卖还能做吗?”

    “所以……老夫先订三千瓶,且先试试水,走一步看一步。”

    说着,刘掌柜上了车,他阖目,努力的回想着和弘治皇帝交涉的细节。越发的觉得……这背后藏着猫腻,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作坊……十之**是出问题了。

    而且可能是大问题,说不定,连自己三千瓶的定金,都要折了。

    …………

    刘大掌柜前脚一走,后脚,陈彤便进去,先给弘治皇帝行了礼,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一日下来,陈彤都在鞍前马后,一看,就是精明能干之人。

    弘治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

    毕竟刘健和李东阳年纪都老迈了,虽也在作坊里独当一面,可总是不太让人放心。

    而陈彤不一样,正在壮年,又精明能干,有他在,这作坊大小事务,可以令弘治皇帝高枕无忧。

    弘治皇帝道:“卿家,现在这作坊运行的如何?”

    “好的很。”陈彤正色道:“不过臣在作坊内外走动,发现了十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或大或小,都是太子殿下此前的积弊,臣觉得,为了增加作坊的营收,不吐不快。”

    吓……

    弘治皇帝听到十几个问题,吓了一跳。

    太子此前,居然这么糊涂,制造了这么多问题吗?

    而这陈彤,倒是真的很有一番样子,短短一日之间,居然……

    弘治皇帝打起精神,给自己筛了一杯温开水,饮了一口:“来,且说说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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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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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