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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一章:神兵利器

    方继藩觉得朱厚照说的极有道理。

    没有错,牛是最善良的牲畜,它们忠心,它们仁厚,它们勤劳,它们苦干。

    牲畜界里,若说有一种畜生,脱离了低级趣味,那就是耕牛了。

    它们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绝不调皮,只低头干活。

    这一点,和方继藩,颇有几分雷同。

    所以方继藩爱牛,正是因为,牛的身上,有一种至诚君子一般的品质。

    既然爱都爱了,你连吃它都不肯,还配说爱吗?

    方继藩惆怅的背着手,叹了口气:“听殿下这么一说,虽然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可这牛,不吃,就不新鲜了,那就……吃吧。”

    “吃。”

    牛肉可以切成片,牛的筋膜可以做成牛腩,牛舌还能养肾,牛鞭更厉害了……

    方继藩吃的面红耳赤,肚子撑得厉害,放下了筷子,方才叹了口气:“不知伯安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有肉吃。”

    正说着,外头王金元匆匆而来:“少爷,有人来寻你……他说,和您有亲。”

    穷在闹市无人问,远在深山有人知。

    方继藩也算是服了,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亲戚,你大爷……他有点恼火:“是我哪儿孙儿吗?叫来看看。”

    片刻功夫。

    便进来了一个衣衫褴褛、老实巴交的汉子,蓬头垢面的,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

    朱厚照乐了:“老方,你家还有这样的亲戚?”

    这乞丐一见到方继藩,便哭了:“姨爹,您好哪,小人给您问安。”

    说着,趴在地上,眼眶通红。

    方继藩看了朱厚照一眼,再看看自己,特么的,这人有点不要脸啊,方继藩道:“我们是什么亲,你说来听听。”

    “小人姓张,叫张卫雨!”

    张卫雨?

    方继藩撇撇嘴,没听说过,老方家是三代单传,哪怕是嫁出去的女人,那也是屈指可数……

    方继藩想要动脚将这厮踹飞,碰瓷碰到我方继藩头上,找死吗?

    张卫雨道:“俺家乃北直隶兴济县人,俺……俺们新济县出了一个张娘娘,俺和张娘娘是同族。”说着,他伸出了手,划拉了一下:“俺的高祖,和张娘娘的曾祖,乃是兄弟,亲的。”

    他又划拉了一根手指头:“因而,张娘娘,按辈分,是俺的姑奶。”

    又划拉了一下:“太康公主殿下,便是俺姑。”

    他划下了最后一根手指头:“您是驸马,可不就是俺姨爹吗?”

    “姨爹,外甥给您……行个大礼啦。”他说着,没有犹豫,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头。

    方继藩的表情,有点。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若是这家伙没说假话的话,还真是啊,我都是给人做姨爹的人了啊。

    不过……方继藩手指着朱厚照:“这是你舅。太子殿下,你看,这不是我家的穷亲戚,这是你家的。”

    朱厚照瞠目结舌,低着头,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甘心的计算。

    方继藩坐下,他想起当初秀荣和自己提及过的事。

    便道:“噢,原来是你们啊,你们过得还好吗?”

    “……”

    这是一句废话。

    张卫雨哭了,嚎叫道:“苦啊……”说着开始锤着心口,嘭嘭嘭的响,流下了万千泪水:“原本,咱们张家出了个张娘娘,这是多能耐的事,皇帝还赐给张家族亲们田呢,几千亩,大家心里也高兴,可谁晓得,寿宁候和建昌伯说,这地,是皇帝赐的,这地,拖他们代管,还让咱们按了手印……”

    方继藩只一听,就知道要悲剧了:“这手印你们也按?”

    “可不敢得罪他们呀,他们是姑奶的亲兄弟,又是长辈,不按也得按。”张卫雨一脸苦逼的道。

    “……”

    方继藩道:“而后呢。”

    “管着管着,就把地卖了,族人们都去问,他们说这地种不出多少庄稼,留在手里亏,姨爹,你说说看,咱们得讲理对吧,那都是好地啊,咱们问卖地的钱,他们便摊手。皇帝的雨露,就这么没了。咱们没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忍气吞声。再加上,近年又连连遭灾,族亲们,生活困顿,也没人肯安置咱们,去岁的时候,又是一场雪灾,最终咱们只好逃荒,成了流民,四处辗转,苦啊………”

    张卫雨又哭。

    方继藩压压手:“好了,别哭了,再哭打断你的腿。不,我的意思是,你再这样哭,也是于事无补。”

    张卫雨便又道:“此后,倒是有官府寻访到了咱们,将我们安置了一下,给我们了几口饭吃,后来张娘娘,也就是姑奶派了一个宦官来,说是让咱们投奔姨爹,姨爹,咱们来投奔你了,总计一百七十三口,俺长得最周正,小时候,读过一些书,识得几个字,所以便公推俺来认亲。”

    方继藩对于长得最周正这三个字,很是存疑,怎么感觉好像是诈骗犯?

    却见张卫雨此时抬头,把蓬乱的头发打开,露出一张黝黑的无法分辨的脸,朝方继藩一乐,满口黄牙便露了出来。

    方继藩恨不得后退三步,忙道:“张娘娘赐你们一些地,不就成了吗?”

    “姑奶说了,按朝廷的规矩,咱们虽和她是亲,却不在赏赐之列,又觉得即便是安置了我们,倘若往后……出了什么事,宫里宫外,彼此难通气,只怕,咱们还要过苦日子,思来想去,只有姨爹最本份,又有本事,还最顾念亲情,便教我们来投奔姨爹,姨爹您说个话吧,让俺们做什么都成,俺挑过大粪,种过庄稼,打过铁,还烧过窑,认得几个字,还很好养活……”

    方继藩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打量了这张卫雨,忍不住抚额,悲剧啊……

    “你们先进西山来,王金元……”

    王金元忙道:“在。”

    方继藩道:“先安顿一下,这都是我方继藩的乡亲们哪,别委屈了,要保证你们每日都有红薯粥喝,还有这该死的,将他们洗一洗。”

    王金元忙道:“是。”

    张卫雨一听方继藩肯收留,其实什么皇亲国戚哪,这皇亲国戚不能当饭吃,不到了后来,还得去逃荒和要饭吗?现在有个容身之地,他便感动的不得了:“多谢舅爹,多谢舅爹,舅爹万安,舅爹公候万代。”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

    朱厚照还低着头,喃喃的掰着指头,我妹子的娘是我的母后,我母后的兄弟是……”

    方继藩一拍他的肩:“殿下。”

    朱厚照吓了一跳:“啥。”

    “这些人,咋办?”

    朱厚照想了想:“他不是说,他很会挑大粪吗?”

    方继藩道:“殿下的意思是,术业有专攻?”

    朱厚照没心没肺的道:“反正本宫不管,本宫很穷。”

    方继藩却是眯着眼,王守仁已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

    方继藩眼里放光:“这些人,浑身都是宝啊。”

    “啥。”朱厚照瞪着方继藩。

    方继藩眯着眼,眼里迸出一丝精光:“太子殿下,这打制钢铁和兵器,是造作局的事对吧。”

    朱厚照颔首点头。

    方继藩道:“陛下没允许咱们镇国府制武器对不对?”

    朱厚照又点头:“本宫倒是求了,父皇似乎对我们不太放心。”

    方继藩一拍大腿;“可你想啊,陛下若是得知,张家的这些族亲,吃了这么多苦,会不会很感动。”

    “不感动,不感动,反正本宫不感动。”

    方继藩忍不住龇牙:“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去打制兵器,兵器造出来,若是陛下听了,肯定要责罚殿下的对不对?”

    朱厚照脸色一变:“老方,你又想推我出来,挣你的昧心银子。”

    方继藩苦口婆心的道:“你且听我说,我是为了咱们镇国府啊,是为了殿下啊,殿下……造作局的兵器,太劣等了,想想看,咱们有这么多人要去河西,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朱厚照沉默了,不做声。

    方继藩道:“可是让张家的人去造,陛下得知,要责罚,你猜怎么着?”

    “母后!”朱厚照眼前一亮。

    方继藩忍不住哼着小曲:“私造兵器者,杀无赦,要杀,那就去杀嘛,统统杀光便好,张家有一百七十三口呢,斩尽杀绝了,我给他们准备棺材。可若是陛下不惩罚这些私造武器的张家人呢,他还能惩罚太子殿下吗?”

    “若是如此,这就太不公平了,咱们皇上,是宽厚的人啊,太子殿下……这事,不就成了吗?”

    朱厚照忍不住道:“咱们造什么兵器?”

    方继藩智珠在握的模样:“殿下对什么有兴趣呢?”

    朱厚照懵了。

    方继藩道:“臣倒是有一件神兵,造出来,保准能大开殿下眼界,殿下……要不……我们试试?”

    朱厚照迟疑了一会儿:“出了事,你会不会又假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方继藩冷笑:“你猜。”

    朱厚照已经不用猜了。

    不过方继藩的鼓动,诱惑力很大。

    他眯着眼,沉吟了老半天,最后一拍大腿:“好,干了,去他娘的狗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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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八百里加急奏报

    方继藩最欣赏的,就是朱厚照的魄力。

    别人不敢干的事,他就敢干。

    别人不敢背的锅,他毫不犹豫的背起来。

    真是了不起啊。

    朱厚照道:“现在就制?”

    方继藩摇摇头:“不可,咱们得按国朝的规章来,先要守法,我这便先上一本奏疏去。”

    …………

    兵部尚书马文升,突然想要致士了。

    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啊。

    交趾叛乱,陛下命兵部上一道章程,可这交趾远在千里,自己能有什么主意?

    面对陛下的不喜,朝中诸公的质疑,马文升越来越觉得,自己身边肯定出了一个扫把星。这扫把星是谁呢?

    他总用疑窦和挑剔的目光,看着身边的人。

    今日一早,突然宫中来人,让自己觐见。

    马文升不敢怠慢,匆匆至午门,而后入宫,到了暖阁,便见陛下眉头深锁,还在过问交趾之事:“交趾至今还未有消息吗?”

    刘健摇头,对于交趾布政使司之事,刘健也是忧心忡忡:“陛下,还未有音讯。”

    弘治皇帝凝视着刘健,道:“朕听说,朝野内外,有许多的流言,认为朝廷并交趾,有好大喜功之嫌,是吗?”

    “这……”刘健汗颜,他想了想:“是这样的议论,可是陛下,这不足为虑。”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若是平安无事,人们自然会将其称颂为开疆拓土,文治武功。可现在出了事,使朝廷焦头烂额,人们自然就认为,此乃劳民伤财,是好大喜功,倒不如重置安南国,令其遣使入宫,朕这几日,都没有睡好,想着的,就是此事。为何这交趾,总是反叛呢?若是因为贪官恶吏,朕可以惩处,若是百姓们衣不蔽体,朝廷也总有办法周济。可现在……才是最可怕的啊,现在,贪官恶吏固然有,却也不至于太过糟糕;百姓们虽也困苦,可还没有到吃不饱饭的地步。可他们还是反了,那么,朝野内外,那些人,其实并没有说错,这确实是朕的过失,才导致朝廷用兵,花费无数的钱粮,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刘健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自责。”

    弘治皇帝似是想明白了:“这几日,朕一直都在思虑此事,其实,刘卿家,你也不必安慰朕,朕知道,朕并非是什么圣明的天子,甚至资质,远不及列祖列宗。当初,汉武皇帝穷兵黩武,虽有战功,却使百姓们困苦,以至于到了他的晚年,下轮台诏罪己。朕在想,朕是否,也重蹈了汉武皇帝的覆辙。”

    他若有所思:“现今,国库已经空虚了吧,可对交趾,却还需调兵遣将,还需抽调无数的钱粮,这些钱粮,都是百姓们的血汗啊。哪怕现在,弹压了叛乱,三五年之后,他们会不会再反呢?而今乃是丰年,尚且要反,有朝一日,若是遇到了天灾,只怕反叛,会更加的激烈。”

    “交趾人,不服咱们大明,不肯归服朕哪。”

    弘治皇帝显得郁郁寡欢。

    他显得有些幽怨,沉默了良久,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收复交趾,本是难得的功绩,何况,朕都已命英国公告祭了先祖三次了。”

    “……”

    刘健等人……无言。

    这当然是陛下的小心思。

    陛下很简朴,且很勤政,这辈子,其实也没别的爱好,唯独,就想做一个圣君。

    可圣君哪里这么容易呢,文治倒还勉强,武功……当初,河西之地,可是在陛下手里丢了的。好不容易,吞并了交趾,陛下高兴的不得了,下了许多诏书,都是要善待交趾百姓云云,还要求这些诏书传抄邸报。

    表面上,这些诏书是给交趾人看的,其实……这是昭告天下,大家快来看哪,朕收了交趾,文皇帝没有做到的事,朕做到了。

    为此,还专门让人写了许多的祭文,派英国公去了南京,祭祀太祖高皇帝念了一遍。又去了中都凤阳,至凤阳祀陵,又念了一遍。最后,再折返回京师,给太祖高皇帝以及其他皇帝,又祭祀了一遍。

    英国公风尘仆仆,足足花了三个月时间,满天下转遍了,来回数千里,还要预备祭祀的礼仪,沐浴更衣……

    可现在,跟祖宗们都说了,难道放弃道交趾,将来若是驾崩,到了九泉之下,祖宗们问起,交趾呢?

    弘治皇帝一脸幽怨,现在才发现交趾是个坑,天坑。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是抬眸,看着马文升进来,脸色缓和了一些:“噢,马卿家啊,你来了,平叛之事,预备的如何啊。”

    马文升低眉顺眼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户部那儿,还在核算钱粮。”

    弘治皇帝脸拉下来:“民变如火,岂容这般散漫懈怠。”

    马文升来此,就是预备了要来挨骂的,乖乖跪下,老老实实道:“臣万死。”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一些:“今日,驸马都尉方继藩上书,说是得了一样神兵利器,若是令造作局督造出来,弹压交趾民变,便可事半功倍。继藩是有本事的人,他说这是神兵利器,那么……想来,此物必定非同凡响。他还专门绘制了图纸,详细的书写了制造的经过,卿家乃兵部尚书,督造军械之事,乃卿家的职责所在,待会儿,你领了图纸和制造的要义,立即去造作局,召集匠人,承制此等神兵利器吧,不得有误。”

    马文升一听,心里倒是燃起了希望,方继藩虽然做人不厚道,摸着良心说,是有点缺德。可他鼓捣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用处的,若当真是神兵利器,倒是好极了。他忙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心情很糟糕,挥挥手:“卿等退下。”

    众臣告退。

    弘治皇帝便独自的倚在软垫上,他皱眉,一脸魂不守舍,满腹心事……

    “欧阳卿家……”

    欧阳志一直默默的站在一边,沉默片刻:“臣在。”

    弘治皇帝道:“而今,交趾民心思变,朕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教化他们的士人百姓,想要天下归心。可是哪……卿家也瞧见了,朕在想,朕是否穷兵黩武呢?连汉武皇帝,尚且能知错,下轮台罪己诏。朕……要给天下臣民们一个交代啊,朕在想,朕是否也下一道诏书罪己……”

    欧阳志想了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意思是,你也认为,朕当罪己?”

    欧阳志沉默片刻:“不当。”

    “嗯?”

    欧阳志道:“当初杀入交趾,是太子和恩师的安排,可以说是,他们擅做主张。就算有错,那也是太子殿下和恩师的错误。只是臣以为,太子殿下,不应当犯错,否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太子殿下呢?”

    欧阳志比之从前,更加老练了。

    虽然反应慢了一拍,用的乃是拨号上网。可是他对于朝中的事务,更加的老练,已有了许多独到的见解。

    毕竟,作为待诏翰林,几乎所有的文书,都需经过他来过目,一切内阁大臣对奏疏的票拟,他也需要浏览,皇帝的诏书,也往往经过他来誊写,整个朝廷的运转,他都已了然于心,许多具体的事务,怎么处理,会牵涉到哪方面的利益,都在他不断的学习和与皇帝的奏对之中,慢慢熟练。

    比如这一次,陛下想要罪己。

    可欧阳志反对,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皇帝是可以罪己的,但是太子不能罪己。太子还不是皇帝,并没有权威,将来还需克继大统,若还是太子时,就显出太子的错误,难道使天下人疑虑。

    所以,兼并交趾之事,打死不能认错,一认错,就可能引发某些窥觊皇权者的野心。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欧阳志一眼:“你说的,或许有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朕想问,为何交趾的百姓,无法教化呢,难道当初的安南国王,真是他们所怀念的吗?”

    欧阳志想了片刻:“西山学院历来以为,百姓们只要能吃饱饭,不饿肚子,不受欺凌,便自然而然,会称颂皇帝了。可是……对于旧贵和士绅们而言,这却不一样,因为安南国在时,他们与安南国王如胶似漆,现在大明统治他们,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自然不满,单凭教化,想来是无用的。”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那就厚赐他们,像当初安南国在时一般,予以他们特权和好处?”

    “这又不可。一旦给予他们足够的特权和好处,他们势必欺凌百姓,百姓们定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未必会怨恨这些人,只会怨恨大明朝廷。”

    弘治皇帝苦笑:“还真是事难两全啊。”

    ………………

    与此同时,一封急报,却已至贵阳。

    平西候方景隆已预备调兵遣将,立即前往交趾,弹压民变。

    这两日,他都没有睡好,而这一封加急的奏报,却令方景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夫君,怎么了?”刘氏一身戎装,她也已调了不少年轻的族人,补充入军中,预备随自己的夫君入交趾平叛。

    这一身戎装之下,显得她更为英武。

    可见方景隆一脸痴痴的模样,刘氏不禁觉得奇怪。

    方景隆倒吸了一口凉气:“交趾不必去了。”

第七百零三章:丰功伟绩

    刘氏一听,惊讶起来。

    “出了什么事?”

    方景隆摸了摸自己的头,看着急报,却是喃喃自语:“怪,真是怪了,这个王守仁……真是怪啊。”

    刘氏蹙眉。

    方景隆方才放下了急报,倒吸了一口凉气:“夫人,这王守仁,真是神了。这家伙,听闻了叛乱之后,居然跑去平叛。”

    刘氏不由道:“王守仁……此人不是学官吗?一个学官,去平什么叛?”

    方继藩已坐下,一拍大腿,激动的不得了:“对啊,老夫也想不明白,他去平个什么叛啊。可问题在于,他居然将这叛乱,平定了!”

    刘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第一个反应:“是不是看错了。”

    “为夫看了三遍啊。”方景隆忍不住咕哝起来:“怎么会看错?你当我老糊涂?我聪明着呢,不聪明,能生出继藩这么优秀的儿子?你现在出门去打听打听,哪个不晓得吾儿继藩聪明绝顶,这都是从我身上传袭去的啊。”

    刘氏白了方景隆一眼:“这可说不准,至少相貌,人家都说继藩像他娘。且我看你,也未必有什么聪明。”

    方景隆乐了:“夫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继藩的聪明,是写在脸上的,为夫不一样,为夫是藏在心底,这天下的事啊,都看得透,可就是不说不出来,为啥,大智若愚啊。年轻人,应当展露锋芒,年纪大了,到了为夫这个年龄时,便要将这锋芒敛去,万万不可让人瞧了去。”

    刘氏道:“说正经事。”

    方景隆此时已是喜出望外:“正经事就是,王守仁平叛了,杀贼一万余,贼子一哄而散,伤者遍地,俘获上万人。此后,附近的官军也趁势出击,又俘了万余人,匪首阮晔,就是那自称安南宗室的,为王守仁射死,其余首领,死伤的死伤,俘获的俘获,在逃的,也正在追缉。这王守仁,倒是真有几分本事,不愧为继藩的弟子啊,此人……杀起人来,真是狠哪,上头说他亲自射死了阮晔,斩三十九人,带着两千人马,奔袭三日,人马不歇,迎着贼军便埋头冲杀,一个时辰,七万贼军,灰飞烟灭,这家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比老子强,比继藩那成日躲在家里抱着脑壳说疼的家伙,不晓得厉害多少了。”

    刘氏脸上写满了惊讶。

    固然叛军只是一群暂时凝聚起来的乌合之众,甚至连武器,都是奇缺,可谁敢两千人,数百里奔袭,就敢和他们决战的?

    更别提,居然还打赢了。

    “如此说来,此人来立大功了?”刘氏看着方景隆。

    方景隆眯着眼,摇头,他乐于和夫人说一些朝中的事,刘氏虽是极聪明的女人,可毕竟不是汉人,对于汉人朝野的事,也未必能尽知:“这只是次功。”

    “这还是次功?”刘氏觉得不信。

    方景隆流露出意味深长的模样:“真正的功劳,是他带的这两千人,这些人,竟都是读书人,是士人。”

    “……”刘氏瞠目结舌。

    “夫人难道忘了,王守仁的官职,乃是副提学?你想想看,副提学的职责是什么?是教化啊。这礼乐宣教,乃是天下最头等的大事,两千交趾士人,竟能毫不犹豫,追随王守仁,非但没有和其他的士人那般,拿起武器对抗朝廷,反而是追随王守仁平叛,这……是教化之功,这功劳,才真正可怕。”

    刘氏蹙眉:“宣教……当真有用吗?”

    “有用的很。”方景隆本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最后他一拍脑门,心里有了主意,便大叫道:“刘二,滚进来。”

    一个亲兵忙是冲进来:“侯爷有什么吩咐。”

    方景隆高呼道:“刘二,看着老子。”

    亲兵小心翼翼的抬头,有些心虚的看着侯爷。

    方景隆拍拍自己胸脯:“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喜欢老子吗?”

    亲兵二话不说,立即高声回应:“何止是喜欢,简直是对侯爷忠心耿耿,感激涕零,能追随侯爷,是卑下祖坟冒了青烟。”

    方景隆一挥手:“讨厌,总是说话这么耿直,你……滚下去。”

    刘二忙是告退。

    方景隆看着自己的夫人,道:“你看,他喜欢我,能为我效劳,觉得荣幸,这就是教化的结果。没有受过教化的人,你哪怕拿着银子养着他,让他为你拼命,他混口饭吃,虽也勉强听你的号令,可一旦到了危急的时刻,说不准就逃之夭夭了,甚至反戈一击,也未必没有可能。可受了教化的人,上阵时,你就放心让他打头阵,你不必当心,他守在账外,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对朝廷而言,所谓的宣教,也是此理,交趾人不服气大明,他看你兵多,或许能隐忍,可一旦出了哪怕一丁点的乱子,这些家伙们,可能就要捣乱了。只有教化了他们,使他们以效忠大明为荣耀的事,如此,国家才可以用最少的力量,达到长治久安的结果,使朝廷有限的精力,关注到真正该关注的地方。”

    刘氏大抵懂了:“所以,王守仁真正的功劳,是他所带着的这些士人。”

    方景隆眯着眼,深深的看了刘氏一眼:“比起平叛来,庙堂之上,最希望听到的,却是这个喜讯,这就证明,交趾……是可以教化的,只不过,有的人没有用对方法,而王守仁这小子却是找到了教化的药方,这……才至关重要啊。”

    方景隆道:“王守仁这小子,要发迹了,这家伙,太令人刮目相看啦。”

    说着,他起身:“为夫要赶紧将这急报,令人快马加急送去京师,这是大事,耽误不得。立即传令各处,让兵马不要调动了,这一次,弹压了叛乱,贼子们就算想要继续叛乱,没有三五年,也别想成气候了。这……为朝廷省了多少钱粮啊。这王守仁,一身是胆……”

    ………………

    这一日,西山外头有人嚎哭,方继藩将王金元找来。

    “你们做了什么缺德事,怎么有人找上门来,还哭哭啼啼,本少爷最不忍受的,就是欺负良善百姓,缺德不缺德啊,百姓你们都欺负,这不是坏我方继藩的名声吗?”

    王金元苦着脸:“他们是来寻苏月的。”

    “苏月,哪个苏月,我不认得他。”方继藩道。

    “医学院的那个。”王金元小心翼翼。

    方继藩这才想起来了,不过却是绷着脸:“医学院,不认得,不认得,将他交出去,外头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跟咱们西山没关系。”

    王金元道:“还真有可能要将他打死的。”

    “……”方继藩心里想,苏月看着不像个二百五啊,居然还能捅这么大的篓子:“他到底糟蹋了谁家的姑娘?”

    王金元摇头:“他偷偷去扒人家坟了,人家前日才下葬,他夜里带着几个人,悄悄的将人坟挖了,打开棺木,将尸首偷了,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人瞧见,还认了出来,结果,昨天夜里,他又将人的尸首要偷偷带回去重新掩埋,那里早蹲守了人,他吓得连夜弃尸,跑了回来。”

    方继藩身躯一震:“难怪我见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他偷人尸首做什么?”

    王金元苦笑:“他自己说,想要知道这人身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拿来研究研究,前天夜里偷了尸首回来,不肯睡,和一群医学院的人,关在蚕室里,将人的心肝脾肺,统统掏了出来,哎……真是惨不忍睹啊,掏了一天,又缝了回去……”

    方继藩头皮发麻。

    苏月这些家伙,居然去做研究去了。

    想要尸首找我啊,诏狱里随随便便,每月保准能供应七八具,也不知跟谁去学的,居然去偷了。

    “那小子有没有悔改?”方继藩坐下,气咻咻的道。

    王金元苦笑道:“他说大夫的事,偷尸不是偷……”

    方继藩哈哈大笑起来:“诶呀,这小子很有几分性格,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像我。”

    王金元苦瓜着脸,苦主昨夜没将他追到,今儿一早,纠集了不少人来,就拦在西山外头,要讨要个说法呢。

    方继藩手指头,磕着案牍,徐徐道:“这个事最好办,给他们两条路走,一条呢,是西山出钱出力,重新下葬,墓穴,重选,找我师侄,李朝文那小子来,让他来选,亲自主持下葬的事,棺木用最好的,总而言之,大操大办,风风光光,好棺佳穴,另外,再赔五百两银子……这第二条路,就更简单了,告诉他们,不答应,那也容易,苏月送出去,由着他们打死,可苏月若是被打死了,我也只好把他们打死,索性,让他们家的丧事,一口气全办了。”

    方继藩说罢,心里不禁一咯噔,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方继藩……是个三观奇正的人啊,我为啥会脱口而出这样可怕的话,哎呀,我是怎么了,莫非当真被这俗世所污染?糟了,要反省,三省吾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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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四章:长治久安

    事实胜于雄辩。

    老祖宗们,还都是知书达理,很讲道理的。

    王金元奉命前去和家属们沟通。

    家属们纷纷表示没有关系,他们不打算闹了,并且表示,只要西山愿意重新下葬,另外赔偿的五百两银子,就此作罢,财帛固然动人心,可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

    以至于王金元不依,拿着等值的金子,非要塞给家眷们不可。

    家眷们几乎要和王金元扭打起来,死都不肯收,看不起人是不是,我们是讹钱的人?我们是来讲道理的,现在道理讲通了,要什么银子?我是缺银子的人吗?我缺的是命!

    众人一哄而散,王金元只好带着银子回来复命。

    “少爷,他们不肯收。”王金元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放好。

    方继藩不由感慨:“伯安这个小子,说人人皆尧舜,看来这话是有理的啊,人只要有良知,天下方才能和谐,可惜不知这小子是死是活,他若活着,我便修书给他,教他知道,今日这些刁民,不,这些良善百姓,如何的通情达理。”

    “………”王金元深深的看着方继藩,他……习惯了。

    所以,王金元面无表情,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还有,将苏月那个小子给本少爷找来,这家伙,静给我添乱。”

    苏月脸色苍白,一见到师公时,身子便矮了一截,匆匆拜下:“见过师公。”

    方继藩轻描淡写的看了苏月一眼:“你做这等事,还有良心吗?平时教授你读的书,都进狗肚子里了?狗娘养的东西,师公的学问,你没学到几成,师公的品格,你又学了几分去,大半夜的,你去挖人坟,你就不怕伤天害理?”

    苏月道:“学生没想到这一次会被人逮着。”

    方继藩虎躯一震,卧槽:“你到底偷过多少?”

    “七……七八具。”苏月要哭了,可怜巴巴的样子。

    方继藩不禁磨牙:“偷东西都会被逮,瞧瞧你这出息,为师若是去偷,断不似你这般。”

    “学生万死。”

    方继藩心平气和:“你偷这些做什么?”

    苏月道:“学生想了解身体的构造。”

    “那为何偷这么多具?”

    苏月道:“第一是不能放久了,还得还回去,给人重新埋了。这第二,是学生发现,每一个人,死时,身体的构造都有所不同,这心肝脾肺……因而,再结合他们的死因,方才知道,原来肺痨死了,肺部和正常人有所区别,还有的人,是肝部肿大而死……学生……”

    方继藩抚摸自己的额头:“你这样做,会坏师公的名声的啊,师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学生再不敢了。”苏月道:“学生顺道,还可以学一学手术,如何开膛破肚,原来也有许多的学问,还有缝制皮肤……”

    方继藩便道:“以后不可再偷了,你要这东西,和师公说,师公给你下一个条子,你去诏狱,他们若是有死囚,会提前知会你。”

    “是。”

    方继藩突然想起来:“这医学院里,还有谁跟你一起去的?”

    苏月道:“医学院有三十七人,我们是轮流去的。”

    “……”

    敢情这是贼窝啊。

    方继藩忍不住道:“那么你们研究出来了什么没有?”

    “我们制了一幅人体构造图,还有筋脉和血管的图纸,不只如此,大家方才明白,原来,从前的许多医术,不太通。人的身体,病了,这身体内部,势必会有征兆,只是又的明显,有的不明显罢了。”

    方继藩挥挥手:“滚!”

    苏月得知师公愿意给医学院供应新鲜的尸首,已是喜不自胜,他忙是作揖,想要开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恩师,前几日,有个庄户不幸断了手,学生们试着用手术的方法,将他的手指接了回去,想看看,能否有用,可是……”他一脸苦笑:“这手指是接了回去,伤口也勉强好了,可是他手指,还是残了,没力,这是怎么回事?”

    方继藩道:“这接手指,哪里有这么容易,你以为只是缝一缝就可以?这手指之中,牵涉到的,何止是关节和骨肉,还有肌腱、有血管、有神经,有的需要缝合,有的地方,却需对接的稳妥,便可使其再生修复。”

    “噢。”苏月遗憾道:“要是再有人断了指就好了,学生可以先观察一下创口,看看着神经、肌腱、血管到底是什么样子。”

    “滚!”

    苏月不敢都说了,正待要走。

    方继藩道:“回来。”

    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苏月,道:“其实,你们可以拿兔子练练手嘛。”

    苏月恍然大悟:“明白了。”

    方继藩摇摇头,苏月这些人,显然已经疯了。

    医学院,给一群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这是一个旷古未有的领域,只有在传说中,那扁鹊和华佗这般的神医,才出现过的治疗方法,可即便如此,这些神乎其技的医学领域,老祖宗们没有留存下一丁点讯息,现在,在这一片领域里,以苏月为首的一批人,宛如一群婴儿,对于一切,都是好奇的,这等巨大的好奇心之下,甚至开始产生了某种偏执。

    想想看,一群动不动给人身体方放血切肉的家伙们,还会相信这个世上有鬼怪吗?他们只知道,原来这样可以治病救人,人死如灯灭,不找点死人来研究,心里难受啊。

    倒是朱厚照兴冲冲的来了:“老方,你听说了没有,苏月这些家伙,他们给人接断指了。”

    方继藩奇怪的看着他:“殿下竟也知道了。”

    “当然。”朱厚照兴致勃勃的道:“这些家伙,好不容易有人断了指,居然不叫本宫,狗一样的东西。”

    唧唧哼哼了一阵,便坐着方才,口里念念有词:“刘瑾……算了,他不成,他还得给本宫斟茶倒水,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对,就他了,邱聚!本宫看他称,他身子好!”

    方继藩一脸懵逼:“啥?殿下,你不要做冲动的事啊。”

    朱厚照却连茶都没喝一口,一溜烟的跑了。

    …………

    暖阁。

    欧阳志照例,又到了待诏房里当值。

    他先要整理最近陛下下的旨意,还要检查每一封即将发出去的敕命和诏书,包括了宫中对各部私下的条子。除此之外,还要将近来内阁票拟的奏疏进行重新存档。

    最近要传抄出去的邸报,也早有人送了来,欧阳志需进行细心的核验。

    做完了这一切,陛下理应已经在暖阁里和内阁大学士们议了事,欧阳志便动身前往暖阁。

    这待诏房的所有翰林,都忍不住羡慕的看着欧阳志。

    从前待诏房的翰林,是轮班侍驾的,可如今,这都被欧阳志包办了。

    欧阳志到了暖阁,却见弘治皇帝坐在暖阁里,低头看着奏疏发呆。

    他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其实平时的时候,他没什么事,自己神游就可以了,什么时候陛下要问起什么事,他才回答,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弘治皇帝提着朱笔,批了一份奏疏,突然叹了口气道:“欧阳卿家,朕昨夜,又是一宿未睡。”

    欧阳志道:“陛下该注意身体。”

    弘治皇帝道:“朕心心念念的,还是交趾的事,朕只恐重蹈覆辙,使我大明,不胜其扰啊。这……终究还是朕的过失,朕该怪罪自己才是。”

    欧阳志沉默了,没吭声。

    弘治皇帝就是喜欢欧阳志这样的性格,该说话的时候才说话,绝大多数,只是一个倾听者。

    弘治皇帝是天子,不需要有人假装聪明,在自己面前瞎比比,欧阳志则是他一个极好的倾诉对象。一方面,欧阳志是个极信得过的人,十分稳重,自己哪怕说了什么,也不担心他传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事务繁重,精神压力太大,有这么一个绝不轻易发表意见的倾诉对象,能排解弘治皇帝的忧虑。

    “朕清早,是去见了皇孙才来的,那个小子,睡得正香,乖巧的很,朕看了他,心里在想,将来,朕要交给太子,交给皇孙一个什么样的江山呢?天下是祖宗给朕的,朕也将传给自己的儿孙,祖宗们创业艰难,这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么朕,是该栽树,还是乘凉呢?”

    “朕要栽树!”弘治皇帝斩钉截铁道:“朕不能将麻烦,留给自己的儿孙,尤其是朕的孙儿,朕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竟是泪水止不住想要落下来,他……是朕的希望所在啊。这交趾,一定要稳住,拿下来了,大明不站稳脚跟,不成!这很难,其一是耗费钱粮,其二是交趾人无法教化,朕打算,多花一些心思,在这交趾上,可如何才能让满殿群臣知道朕的决心呢,如何能让在交趾前线的将士们受到鼓舞呢?”

    弘治皇帝语气平静起来:“他们都在看着朕,朕的一举一动,都息息相关,朕要先认错,认了这个错,而后改弦更张,重新制定统治交趾的国策,朕要的是……一个长治久安的交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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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大捷啊

    弘治皇帝又道:“所以,朕躲着可不成,得下诏,得让天下的臣民知道朕在想什么。”

    接着,他微笑着看向欧阳志。

    “自然,在天下人看来,这是罪己诏也好,是其他的诏也罢,这都不要紧,朕承认自己的疏失,却又需让天下人知道,大明统御交趾的决心,这封诏书,你来拟定,拟定好了,昭告天下,传抄邸报,咸使闻之。”

    欧阳志想了想,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便道:“卿家心里要打好腹稿,待写过一遍之后,交朕看看。”

    “臣遵旨。”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惜字如金的欧阳志了。

    这股子淡定,真是难以形容啊。

    弘治皇帝眼带赞许,笑吟吟的道:“朕孙若也如欧阳卿家这般,便足慰朕心了。”

    欧阳志依旧一脸淡然,荣辱不惊!

    …………

    坤宁宫里。

    在这宽敞的宫殿里,吃过了**的朱载墨,正躺在软塌上,唧唧哼哼的叫唤着,脑袋晃到这头,又晃到那头,随即脑袋抵在了小米枕上,口里开始吐沫着奶沫,又继续唧唧哼哼。

    哼了一会儿,见四周好像没有动静,似乎一下子伤心起来了。

    竟无人来安慰自己?

    于是乎,呜哇一声,滔滔大哭起来。

    吓得这坤宁宫里,顿时鸡飞狗跳,乳母匆匆上前,其他的宦官宫娥也连忙凑上来,在另一边寝殿里预备梳头的张皇后吓得不轻,头也不疏了,急匆匆奔来,边道:“怎么了,又怎么了?”

    倒是另一边,方小藩微微张了张眼帘,在摇床里翻了个身,又继续熟睡。

    朱载墨似乎是因为见了这么多脑袋凑到了自己的面前,方才心满意足了,口里继续吐着奶沫子,唧唧哼哼的闭上了眼帘,过了一会儿,呼吸均匀了,一个奶泡啪的在口里破了,陷入沉睡。

    …………

    欧阳志足足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方才草了一份诏书,送至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觉得甚合自己的心意,于是赞许地点着头道:“此诏甚好,欧阳卿家文采斐然,文笔老道,不错,不错。”

    可随即,弘治皇帝却又轻轻皱眉道:“可朕还是觉得反省得不够。”

    于是他亲自提了笔,在这奏疏上进行删改,最后方才将诏书交给欧阳志,道:“誊写一遍,送内阁,昭告天下。”

    欧阳志有点无奈。

    似乎弘治皇帝总认为,只有自我批评,方才显得像明君的样子。

    他便揣着旨意,先去司礼监盖了印,而后才至内阁!

    刘健等人看过了旨,这份乃是诏书,大明的圣旨规格不同,比如敕命,往往是对个人的封赏,倘若是诏书,则不同,是针对天下人的。

    对于陛下在诏书中的反省,刘健等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刘健直接将诏书交给书吏道:“送通政司颁发吧,此外,传抄邸报……”

    等书吏退下,刘健抱起了茶盏,呷了口茶,忍不住对谢迁和李东阳道:“此诏,颇有陛下罪己的意味。陛下……”

    刘健摇了摇头,才接着道:“陛下终究还是太宽厚了啊,听到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便忍不住想要罪己,殊不知,那些逞口舌之快的人,本就是好事者,宫中不做声,此事终究会过去,可陛下一罪己,反而遂了他们的心愿,到时这非议之声,只会越来越大啊。”

    这些话,刘健本不该说的,不过三个内阁大学士,素来都是知己,大家关起了门来,哪怕说些不该说的话,也不怕传出去被清流所知,最后又闹得沸沸扬扬。

    “而今的风气就是如此。”李东阳带着苦笑道:“从前非议宫中乃是大罪,人们都不敢说,可现在,越是不敢说的事,却说得越是厉害。开了风气,本也没什么不好,可现在真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宫中做什么都是错的,这家国大事,倒也未必就不该议论,可而今,却有越来越多卖直取名之辈借此控制舆论风向,确实令人担忧。”

    “哎……”刘健笑了笑,其实何止是陛下被人各种非议呢,哪怕是自己,现在不也被人腹诽吗?

    那些个清流,只有在嘴上向位高权重者挑衅,方才可以得到巨大的名望,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刘健作为内阁首辅,鲜明出众,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了。

    谢迁也不由感慨道:“风潮如此,想改,却是难了,任由人笑骂即是了。”

    谢迁倒是想得开。

    可刘健却瞪他一眼,你谢迁是江浙人,这清流就多来自于江浙,你和他们是同乡,大家都不骂你,只骂老夫,老夫是河南人,招谁惹谁了啊。

    打死恁个龟孙!婆婆妈妈、嗦嗦。

    …………

    须臾功夫,顺天府便开始张贴皇榜。

    一时之间,人们围拢了上去,有识字之人,开始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承大统,奉祖宗之命,兢兢业业,去岁,闻安南国不守臣道,自居天子,祸乱国家,人神共愤,朕闻之而怒,令三军进剿,囊安南为交趾,此本开疆拓土之功也。孰料今交趾反叛,贼子聚众十万,浩浩荡荡,此交趾之民,诚难教化,朕费尽公帑,又使士卒苦而烽火乏,此朕之不察所致。今朕命平西候入交趾平叛,交趾之政,更需审慎,万年基业,不可毁于此,乃诏天下臣民,上书陈奏,俱言教化万方之法……”

    念到此处,许多人忍不住道:“果然如此,交趾当初就不该置入大明,这穷乡僻壤之地,而今,看看吧,朝廷没有引文皇帝时为戒,今又重蹈覆辙,现在陛下自己都承认了,哎……糟糕,糟糕透了,生民们,为了这区区交趾,多辛苦啊。交趾乃南蛮,怎么能教化的了呢。现在陛下诚诏天下臣民上书献策,这策从何而来?糟也,糟也,学生当初便是这样说的。”

    “对,只为成全一人之功,而辛苦千万百姓,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啦,穷兵黩武,哪里会有好下场的。”

    众人七嘴八舌,事后诸葛亮的奇多。

    翰林院那儿已得了诏令,也是议论纷纷。

    却在此时,急报却已传来。

    那自贵阳来的快马,直接赶至通政司。

    通政司不敢懈怠,立即将这奏报送至内阁。

    刘健等人,一边喝茶,一边唏嘘。

    他们并不认同陛下下诏罪己,不能怂啊。

    这时,却有宦官心急火燎而来,急急地道:“快报。”

    刘健等人停止了议论,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绷起了脸,刘健道:“进来。”

    宦官匆匆进来,手持着快报道:“交趾和贵阳,来快报了,是直送宫中的。”

    刘健倒还沉得住气,只是道:“噢,放下,你退下。”

    宦官躬身将快报放在案牍上,告退。

    三个内阁大学士看着快报,刘健摇摇头道:“你们猜,这奏报中写着什么?”

    “猜什么猜,看了不就是了。”谢迁一点风趣和情调都没有,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生在这个父母之命的时代,倘若是在后世,怕是连女朋友都找不着。

    说罢,他径直取了奏报,打开,低头一看。

    沉默了很久,谢迁一脸古怪的样子:“王守仁……这小子……是谁?”

    一听王守仁,李东阳却是熟识的,道:“乃王华之子,怎么,他出了什么事?”

    谢迁道:“此人,竟还懂弓马?”

    李东阳想了想道:“倒是听他提过。”

    谢迁忍不住道:“这家伙……真是妖怪啊。不不不,他的恩师方继藩,才是真正的妖怪,老夫也有不少门生,可说起来,给他们提鞋都不配,好气啊,下次有门生来拜谒,非要打他们一顿不可,不打不成器。”

    刘健和李东阳都露出了怪异之色,忍不住看着谢迁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迁便道:“交趾之乱,业已平定!”

    一言出来,其他二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平……平定了……

    刘健已是喜上眉梢,平定了好啊,怕就怕迟迟平定不了,他语带惊奇地道:“可是平西候调拨了各路大军?若是如此,这也太快了吧。”

    “不是平西候,是那王守仁,就是那方继藩的门生,当初在翰林院里,脾气很古怪,经常和人发生争执的那个。他还在西山讲学呢,是不是成天在念叨大道至简、同理之心。”

    “是他。”

    刘健一脸震惊。

    “他不是副提学,哪里来的兵马?”

    “有两千兵马,刘公自己看吧,奔袭三日,随即提刀作战,尽歼乱贼,叛贼须臾之间,覆灭殆尽。”

    刘健吓了一跳,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连忙取过了奏报,自己亲自来看。

    可事实上,这震撼的消息,他还来不及笑话,却很快被一个更震惊的消息……所吸引!

    似乎相比于这匪夷所思的大捷而言,藏在这份奏报里真正令刘健倒吸一口凉气的讯息,却是……‘率门生士子两千余’这个字眼。

    “门生士子!”刘健念着这四个字,瞳孔收缩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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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吾皇圣德啊

    看到此处,刘健几乎是豁然而起。

    他呼吸急促起来。

    “这两千士子,都是交趾人?”

    李东阳觉得蹊跷,立即接了急报,一目十行看过去。

    他几乎和谢迁都是异口同声道:“不是交趾人,还能是哪里人?”

    两千多个读书人哪,平白的变出了两千多个读书人,且追随着王守仁前去平叛,还获得了大捷。

    这些读书人,真是允文允武,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是能识文断字之人。

    “这就是教化啊!”刘健不禁感慨:“这王守仁,真是天纵其才。”

    “可是……”刘健想起了什么:“可是……陛下他,下诏罪己了。”

    “……”

    刘健懵了。

    他看着李东阳,李东阳看着谢迁,谢迁看着刘健。

    三人……沉默了。

    卧槽!

    “立即,让人撤下所有昭告,统统撤了!陛下在哪里?”

    外头早有书吏来:“陛下刚去崇文殿,与太子一道,在听翰林们讲授经义。”

    刘健一摸额头,不错,今日确实是讲的日子。

    他风风火火的道:“去崇文殿,此乃天大的喜讯。”

    …………

    崇文殿里,弘治皇帝显得无精打采。

    朱厚照也忍不住,打着哈欠。

    翰林们早已就坐。

    似乎,翰林们对于当下的时事,很感兴趣。

    率先出班的翰林侍讲学士杨雅,先行了礼,没有讲授上一次说到了一半的《中庸》,而是笑吟吟的道:“陛下今颁诏书,臣已看过了。陛下能勇于承认疏失,令臣甚是欣慰,陛下圣德啊。”

    朱厚照乐了:“父皇可不是圣德吗?难道你还敢说父皇昏庸?”

    弘治皇帝白了朱厚照一眼,面无表情,这个圣德,听得挺难受的,只听说过皇帝文治武功,是圣德。没听说过,下诏罪己,也成了圣德的。

    弘治皇帝只淡淡道:“嗯。”

    “不过,老臣以为,交趾的局面,过于复杂,大明兼并交趾,未必是好事,毕竟,汉蛮有别,这交趾的百姓,不通教化,兼并交趾,朝廷反而是得不偿失。”

    弘治皇帝低着头,今日他懒得去和翰林们计较这个,只是道:“噢,朕记下了。”

    杨雅却更觉得来了劲头:“当初文皇帝的前车之鉴,陛下不可不察。”

    弘治皇帝皱眉,便抬头,看了众翰林一眼,翰林们都纷纷颔首点头。

    虽是马后炮,可现在看来,还不如自交趾撤军更为妥当,交趾不服教化,留之何用?

    弘治皇帝今日心情不好,忍不住道:“这教化,不正是卿等的职责吗?所谓有教无类,朕敕卿等为翰林,卿等……不,哪怕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还有这朝中的清流,都自称是圣人门下,难道不正负有教化之责?可是朕不见卿等悉心教化百姓,却是冷嘲热讽,阳奉阴违,今日说孺子不可教化,明日说,蛮夷不可教化。那么,还有什么人,可以教化?”

    泥人也有三分火。

    本来弘治皇帝便烦躁无比,谁料这些人,竟还在此事上做文章。

    那杨雅听罢,脸色惨然,吓得面如土色,忙是跪拜在地,眼睛通红,痛哭道:“陛下何以口出如此诛心之词,老臣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古来圣君,都是广开言路……”

    弘治皇帝道:“这意思是,朕不广开言路,便是昏君?”

    “臣不敢,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陛下啊。交趾非别处,他们是蛮夷,岂知圣人经典,陛下已委提学官至交趾,可交趾士人,可曾有对大明哪怕是有丝毫的归附之心吗?这,非是臣等无能啊,而是臣等有心无力……”

    弘治皇帝冷哼,脸色缓和了许多。

    许多翰林脸色都惨然起来。

    今日陛下无故发火,虽骂的乃是杨雅,可这诛心之词,又何尝不是骂自己呢。

    这是责怪自己这些人,没有为君分忧,反而絮絮叨叨啊。

    许多人心里不服气,觉得陛下对大臣,过于苛责。

    弘治皇帝却依旧冷着脸,凝视着杨雅:“有心无力,朕倒是听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卿等乃是国之栋梁,却为何,学这朝外的腐儒们一般,不为朕分忧却也罢了,竟在此给朕泼凉水?”

    “臣以为……”杨雅想了想:“臣以为这交趾的教化,是有前车之鉴的,只怕程朱复生,怕也是莫可奈何。”

    弘治皇帝一听程朱二字,立即闭上嘴。

    堂堂天子,总不能说程朱两位圣贤无能吧。

    朱厚照只坐一旁,面带冷笑:“那是你们不懂什么是教化!”

    杨雅一愣,心说太子殿下这是啥意思?我乃翰林清流,科举榜眼出身,会不如殿下懂?

    他想怼一下太子,可终于没开口,只老脸憋得通红。

    沈文站在一旁,这个翰林大学士,实是苦差事,一方面,不能让翰林官们受委屈,毕竟自己是清流首领,另一方面,作为皇亲,他也必须顾虑皇家的体面,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不是人。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豁然而起:“今日的讲,就说到此吧。”

    “对,说到此,以后也不来了!”朱厚照求之不得,忙不迭的站起来,难得向来脾气极好的父皇动了肝火,朱厚照乐于挑拨离间。

    弘治皇帝顿时一副无言的模样,忍不住朝朱厚照看了一眼。

    朱厚照便忙低头。

    弘治皇帝心里郁结,只叹了口气,举步要走。

    才踱两步。

    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

    “陛下,陛下……”

    远远的,便传来了声音。

    弘治皇帝驻足。

    接下来,刘健等人几乎是闯了进来,三人面带喜色,口里呵着气:“陛下……”

    翰林们其实已经六神无主。

    觉得今日陛下的表现过于异常。

    不都下了罪己诏认错了吗?今日顺势说几句交趾的事,反而大动肝火起来,这是以往难以看到的。

    现在见刘健三人,又是冲进来。

    更多人心里腹诽,陛下无故动肝火,而刘公等人,竟无大臣的稳重,这……不是国家之福啊。

    弘治皇帝见了刘健,脸色缓和了许多:“刘卿家,何事。”

    刘健喜上眉梢,这些日子,为了交趾的事,可谓压力重重。

    现在见陛下憔悴的样子,心知陛下多半也是为了交趾而恼火。

    刘健想到此处,眼圈红了,深吸一口气:“交趾大捷!”

    一下子,殿中落针可闻。

    弘治皇帝骤然失去了呼吸。

    他双眸凝视着刘健道:“叛乱才半月不到……”

    “何止半月,四日时间,叛军就已平定了。”刘健喜极而泣:“平叛的,乃是王守仁……”

    王守仁……

    一下子,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朱厚照不禁道:“王守仁不是学官吗?”

    刘健拜下。

    他看着一脸疑窦的弘治皇帝。

    “王守仁是学官,可他在得知叛乱之后,立即带人平叛,四日之内,诛贼无数,贼子或杀或降,不计其数,其余溃散,十万叛军,烟消云散。”

    这番铿锵有力的话,在殿中回荡。

    弘治皇帝憋着脸,猛地,他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声势浩大的叛乱,竟被一个学官给平定了。

    弘治皇帝一下子喜出望外:“王守仁竟如此功勋卓著吗?此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却也是赤胆忠心啊。”

    弘治皇帝狂喜,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觉得有些晕,才止住。

    朱厚照忍不住道:“他哪里来的兵马?”

    刘健激动的不得了,竟是哽咽起来:“这兵马,俱都是王守仁的门生。王守仁任副提学之后,建占城书院,效仿西山书院,在占城一带,宣讲圣学,招揽了无数的读书人,传授人圣人之道,其弟子,竟已逾两千人,闻知叛乱之后,王守仁立即带交趾士人平叛,奔袭三日,斩首无数。”

    士人……

    弘治皇帝一愣,他腿有些软,差点打了个趔趄。

    翰林们……都惊呆了。

    一个个瞠目结舌。

    王守仁……是那个西山讲授新学的王守仁,他跑去了交趾,桃李三千不说,居然还……

    这怎么可能。

    弘治皇帝已深吸了一口气:“这消息……可信吗?”

    “陛下,平西候亲自上书,不只如此,所有的首级,都有数目,可以随时点验,从奏报里看,上头说,获首级九千三百五十余,如此详尽,想要作假,几无可能,何况,王守仁乃学官,几无可调之兵马,臣认为,是可信的,不,是绝对可信。”

    堂堂内阁首辅,若是对奏报都没有一点洞悉力,那就真的是吃干饭了。

    弘治皇帝听罢,沉默了。

    他居然缓缓的,走回了御案之后,撑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坐下,随即,他道:“交趾可定!”

    只这四个字,嗓音带着颤抖,很是激动。

    这交趾……有教化的可能,两千个读书人啊,这些人若都是士人,四处教化百姓,又可充为骨干……这王守仁,半年就有此成果,可以让无数的读书人,为大明击贼,那么,区区交趾,怎么不可以长治久安呢?

    话音落下,随即,弘治皇帝的眼睛,如刀锋一般,扫在诸翰林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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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圣命

    翰林们个个脸色僵硬,面如死灰。

    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尤其是那杨雅,嘴张的有鸡蛋大。懵了。

    这……不可能!

    他心里这般想。

    弘治皇帝却是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

    这让弘治皇帝看清了许多东西。

    就比如眼前这个翰林们,你说他们不优秀吗?

    想来,他们是优秀的。

    可世道变了,他们却还没有变。

    朕已非昨日之朕,他们却还是昨日之翰林。

    弘治皇帝道:“程朱不可教化,可是王守仁却可以啊。”

    这番话里,透着对这些翰林们的无限失望。

    食古不化,要之何用?

    “陛下……”杨雅忍不住想要说什么。

    弘治皇帝却比他更激动,忍不住露出欣慰:“看看吧,看看在交趾,有人冒着烈日,在做什么,再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在此,又在做什么,坐而论道,抡于夸夸其谈,满脑子想着的,却是士林的清名,我大明不缺这样的人,唯独缺得,却是王守仁这般,能立功,能立言之辈。”

    杨雅趴在地上,惶恐不安,心乱如麻。

    这些话,骂的太狠了。

    弘治皇帝却是感触万千:“事是做出来的,而非是在此夸夸其谈出来的,这些年来,为朕分忧者是何人,在此坐而论道的,又是何人,朕心里,如明镜一般。”

    杨雅面如死灰,偏偏,他无法反驳。

    丢人哪,真丢人哪。

    怎么……这王守仁,就有如此本事呢,他吃枪药了?

    其他的翰林,个个不敢抬头,被骂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弘治皇帝冷哼:“想想那王守仁吧,想要教授两千弟子,何其的不易,你们做得到吗?你们便给他提鞋都不配。你们连方继藩都不如。”

    一听连方继藩那人渣都不如,杨雅几乎要昏死过去。

    朱厚照此时却已抢过了奏报,来回看了几遍,目中尽是惊喜,心里不禁遗憾,早知如此,本宫收王守仁为徒好了,张元锡那个废物,只会射箭,算什么本事,滚开。

    他一听父皇斥责这些翰林,更是心花怒放,忍不住插嘴道:“父皇,这话说反了,方继藩好歹是王守仁的恩师,理当是,他们不如方继藩,便连王守仁都不如。父皇,儿臣是西山书院的院长呢。”

    这意思是,自己比王守仁还高级一些。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现在没心思管朱厚照,而是恶狠狠的道:“卿家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等万死。”杨雅只好道。

    他是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弘治皇帝却是感慨。

    王守仁孑身一人,去了占城,给朕带来了两千个士人,平定了叛乱,这交趾假以时日,还会再出叛乱吗?

    有这些士人在,自己再不必忧心交趾了。只一个王守仁,便如交趾的定海神针。

    念及此,弘治皇帝不禁唏嘘,方继藩这小子……到底怎么教授出来的弟子?

    王守仁也是他揍出来的,王守仁年经也老大不小了……也照样挨揍?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王守仁在教化百姓和平叛的过程中,定有无数的辛劳,越是将他和其他翰林们对比,弘治皇帝越发的感觉到王守仁的鲜明。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道:“取急报来。”

    朱厚照忙是将急报送到了弘治皇帝的御案上。

    弘治皇帝一字不漏的看完,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的柱国之臣,一万个翰林,也无法和他相比。”

    他顿了顿:“念王守仁的战功,敕封其为占城伯,朕倚王守仁,教化交趾百姓,再敕王守仁为交趾提学,都督交趾一省学务。所有参与平叛的读书人,都赐秀才功名。”

    两千多个秀才功名。

    这等于是交趾一省,今科不必再考了。

    可弘治皇帝却一点都不心疼。

    本来交趾就没有秀才,这交趾有数十万户人口,有了这两千秀才,将他们如沙子一般撒入交趾各地,从前的士人,自然而然,渐渐被这些新秀们取而代之。

    你们不是对大明不满吗?那么,朕就彻底的将你们一脚踹开,你们若是不服气,那就再来反。可若是不敢反了,这些新秀们,自会凭着秀才的特权,还有他们的军功,渐渐的成为新的基石,他们都是提学官王守仁的门生,又曾参与大明对叛军的平叛,即便不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也绝不会和那些叛贼们沆瀣一气,扶持这些新秀,不说二三十年,哪怕是三五年之后,整个交趾就可能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弘治皇帝笑了:“有这王守仁,瞬间天地翻转,朕可无忧了。”

    刘健等人趁势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弘治皇帝满意的颔首点头:“下旨,将这消息,昭告天下!”

    “遵旨。”

    弘治站起来,依旧还显得激动,只是这一次,他面带着微笑,突而道:“太子,你来。”

    声音严厉,吓了朱厚照一跳,朱厚照慌忙道:“父皇,儿臣和王守仁是一边的。”

    弘治皇帝上下打量了朱厚照一眼:“亏得你自封为镇国公,还是什么西山书院的院长,只不过是拿着这个名头,四处儿戏罢了,王守仁能有此大功,你自己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朱厚照忙道:“有……有一点干系的。”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瞧你,一点出息都没有。”

    朱厚照有点懵了,骂我做啥?

    他想反驳。

    弘治皇帝道:“你和方继藩这西山书院,成日说在教书育人,可这么多翰林官,却个个只顾着清谈,你自己说说看,你配为太子,配的上这西山书院的院长之名吗?”

    朱厚照忍不住道:“父皇,儿臣不服啊,他们和儿臣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你是储君,万方有错,都是你的错!”弘治皇帝厉声道。

    “……”朱厚照有点懵,他明明记得,万方有错,罪在朕躬,怎么反过来了。

    “儿臣有些话不知……”

    弘治皇帝不客气的道:“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你这混账,平日游手好闲,还想顶嘴吗?朕罚你,从明日起,你这院长,好好教授朕的这些翰林们读书,让他们学一学,什么叫经世致用之道,明日起,翰林们,除必要的当值留守人员之外,年三十五以降,所有人,统统去西山书院读书,你是太子,你说怎么办?”

    朱厚照本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啥?本宫也有今天?

    这些翰林,平日没少骂自己,没少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仗义执言的模样,教育自己怎么做人吧。

    好嘛,今日好了,现在改成了我朱厚照,成了他们的老师,教一教他们该怎么做人。

    *皇帝真他娘的圣明哪。

    朱厚照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儿臣一定好好教导这些不成材的翰林,使他们成为有用之人。”

    弘治皇帝脸色稍缓。

    对于翰林们的失望,让弘治皇帝痛下决心。

    平时叽叽歪歪,遇到了事便知难而退,若不是王守仁,朕还不知道,这交趾人是可以教化的,若果真听了他们的话,岂不成了天大的笑。

    这些人,若是继续如此,那么大明要之何用?

    世道已经变了。

    弘治皇帝凝视着朱厚照。

    这个太子,虽是顽皮,嗦,还喜欢抬杠,背地里总是弄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可至少……他既是自己的骨肉,本事,现在也越来越长进了。

    他不是太子吗,年纪也大了,既如此,那就让他来试试,能否将这些翰林,好好的教育成才。

    弘治皇帝淡淡道:“若是教不成有用的人呢?”

    朱厚照信誓旦旦:“请父皇放心,儿臣打不死他们。”

    杨雅诸人,打了个寒颤,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日了狗的感觉。

    我们是翰林,是清贵,我们是学而优则仕的代表,我们……

    他们想要哀嚎。

    历来只有翰林教育太子,没有太子教育翰林的。

    斯文扫地啊。

    可弘治皇帝面若寒霜:“朕意已决,倘有人不以为然,那么,就上书请辞吧。”

    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杨雅等人,虽是脸色铁青,却没有一人站出来,愿意请辞。

    刘健等人,倒是觉得这似乎有那么点儿……荒唐。

    太子……他能成?

    不会出什么事吧?

    “还有那方继藩!”弘治皇帝道:“朕将此事,就托付太子和方卿家了,你们二人,万万不可误了他们,他们……还是极聪明人,只是有些糊涂罢了。”

    朱厚照心里像抹了蜜一般。

    父皇你瞧好了吧……

    他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请父皇放心便是,儿臣定当尽心竭力。”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了杨雅等人一眼:“诸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杨雅艰难的张口:“陛下……臣等……臣等……”

    “噢。”弘治皇帝却没有等他臣等下去,而是轻描淡写的道:“尔等,依旧还是国家的栋梁,好好跟着太子和方卿家学一学,学有所成,朕还是倚重,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意见,这好极了,就如此吧。”

第七百零八章:恩赐

    杨雅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什么叫学有所成?我是翰林哪,历来只有别人来学习我,有我学习别人的吗?

    可陛下显然是动了真怒,他不敢反驳。

    怪只怪自己嘴贱,非要来一句,程朱也未必能教化。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站了起来,掸了掸奏疏,才道:“教不好,朕就唯太子和方卿家是问。”

    朱厚照乐了,笑容满脸地道:“父皇放一万个心便是了。”

    弘治皇帝心满意足。

    低头又忍不住看急报,这样的急报,看一百遍都不够啊。

    王守仁……

    此人文能教化,武能安邦,若非方继藩,还真发现不了这样的人才。

    弘治皇帝抬眸道:“他的父亲是王华吗?”

    刘健道:“是。”

    弘治皇帝道:“也是翰林吧,不知在不在?”

    “已调任南京礼部尚书了。”刘健回答。

    弘治皇帝皱眉,只是道:“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想起了头等重要的事:“记得立即拟诏,昭告天下啊!”

    “……”众人才想起来,陛下好像……很关心下诏的事。

    欧阳志这才反应过来:“臣这就去拟诏,请陛下将此急报给臣一观。”

    这反应有点慢啊,陛下就等着诏书呢。

    弘治皇帝看了欧阳志一眼,他心里挺急的。

    欧阳志得了急报,慢悠悠的往待诏房去了。

    弘治皇帝一挥手,于是众臣退散。

    杨雅等人,面如死灰,刚刚出了崇文殿,便见朱厚照嗖的一下,擦肩冲出来,脚步如风,一下子没了人影。

    …………

    顺天府这里,已是忙碌开了,此前一份皇榜,转眼之间又是一份皇榜。

    好事者们纷纷聚集,品头论足。

    嗯……又有皇榜了。

    却不知……

    有人大声念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交趾大乱,交趾副提学王守仁,于占城设书院,弟子三千人,桃李满天下,闻贼叛乱,乃调书生三千,克日平乱,贼不可当,即日,诛贼巨万,叛贼血流漂杵、灰飞烟灭矣。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王守仁为占城伯,升交趾布政使司提学官,钦哉。”

    念到此处,所有人大吃一惊,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了惊讶之语。

    “王守仁是谁,王守仁是谁?”

    大街小巷,俱都在问王守仁是谁。

    读书人们倒有不少知道王守仁的,更有不少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允文允武,以教化而收拢士人,布道天下。而后率交趾士人击贼,这……很有汉儒之风啊。

    这功绩虽是耀眼,不过当下的读书人却大多四书五经读的多了,这脑子里,就只有仁义道德,现在遇到了这么个狠人,怪怪的。

    读书人亲自骑马射箭,还砍人?难道不该是如诸葛孔明一般,羽扇纶巾,运筹帷幄于千里,谈笑杀人吗?

    总之,有那么点儿不太符合主流价值观。

    可是……许多人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大家还在津津乐道着看笑话呢,说什么穷兵黩武,而如今朝廷更加穷兵黩武了,只是这一次,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群读书人,比他们狠得多。

    接着又有皇榜放出:“又诏曰:翰林诸官,聪明有余,而历练不足,为使其又益于国家,充年轻翰林,入西山书院读书……”

    读……读书……

    这翰林官,乃读书人们最敬仰的存在,他们还要去西山书院读书?

    一下子,所有人的脸色变了。

    有人觉得自己心口也火辣辣的疼起来,甚至感觉一下子没了呼吸一般。

    西山书院……

    …………

    “啥?”方继藩看着气喘吁吁而来的朱厚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平叛了!王伯安那家伙,太狠了,带着两千个读书人,生生将叛贼们统统砍了。”朱厚照到现在,还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而方继藩,则是露出几分难以置信,却又觉得,历史上的王守仁,不就是这样的狠人吗?后世的时候,虽也有号称所谓王学门人的家伙,却满口谈心性,将这王学当做高深的经学一般,一字一字的研读。而后还莫名的生出了优越感,以自己学会了高深的王学而得意洋洋。殊不知他们的祖师爷,读书和传道,都只是业余爱好,专职就是砍人,从江西砍到南宁!

    不然这追赠的新建侯,追谥的文成公,怎么来的,是充话费有送吗?

    至于后世那些抱着王学经书,大谈心性的家伙们,也不好好想想,人家王圣人会认你们这些不肖徒子徒孙吗?

    不知不觉间,方继藩便叉起腰来,道:“伯安啊,还不错,众弟子之中,他最不让我操心了,想不到竟有如此成就,为人师的,很是欣慰啊。”

    朱厚照便乐呵呵的道:“说起来,本宫还是他院长呢。”

    方继藩忍不住白他一眼。

    朱厚照心情好,当没看见,又说起了翰林们入学的事。

    方继藩显得有些诧异,陛下似乎开窍了啊。

    要知道,方继藩眼中的弘治皇帝,那可是大臣们调教出来的乖宝宝,不曾想,竟玩了这么一手,这是釜底抽薪,直接给那些清流们一招背刺,好下流,可是方继藩喜欢。

    方继藩托着下巴道:“翰林官,可都是国家的柱石啊,将来都是出将入相之人哪。不可小看了,他们既然入学,若是不教好,陛下势必要责怪……”

    说到这里,方继藩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才继续道:“陛下不会揍我,我有脑疾,经常脑壳疼,但会揍殿下。”

    朱厚照虎着脸道:“知道,知道,会教好,棍棒底下出孝子,本宫怎会不知道,打不死他们。”

    方继藩拍拍朱厚照的肩道:“最重要的是,难道殿下没有看出来,陛下对殿下而今寄以了厚望吗?陛下越来越认可殿下了,殿下可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啊。”

    朱厚照一呆,不确定地道:“有吗?本宫怎么觉得父皇很嫌弃本宫?”

    方继藩苦口婆心的道:“少说两句狗皇帝,就不会嫌弃了。”

    朱厚照撇撇嘴:“才不是呢,父皇又听不到。”

    “这可未必。”方继藩道:“不是有句话叫隔墙有耳吗?陛下耳目多的是。”

    “……”朱厚照听罢,莫名的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眼,才呼出了口气。

    不过……方继藩说的有道理啊,父皇这一次似乎是在考验自己,这些翰林官,得好好教着才是。

    …………

    方继藩到了下午时,被诏入了宫中。

    去的却是后宫,陪着太康公主同去的,陛下和张娘娘想念太康公主,命太康公主觐见!

    现在太康公主身怀六甲,作为驸马都尉,自当陪同。

    弘治皇帝也在此,哄着朱载墨睡了,见了方继藩和朱秀荣一同前来,心里高兴极了,见朱秀荣要行礼,忙慈和地道:“你有身孕,无需行礼。”

    方继藩在旁乐了,陛下对朱秀荣,还是很疼惜的。

    接着便听弘治皇帝道:“让继藩代你行礼吧。”

    “……”方继藩感觉自己唇边的微笑有点僵,有一种ri了狗的感觉。

    却只好乖乖的先自己行了礼,而后又代朱秀荣行了一次礼。

    等张皇后自寝殿里徐步而来。

    “……”

    方继藩便道:“儿臣见过母后。”

    接着又拜下:“儿臣再见母后。”

    张皇后一愣,不解地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方继藩体谅秀荣,代她给你行礼呢。”

    张皇后便乐了,欣慰地笑道:“爱护自己的妻子是好事儿,继藩真是懂事啊。”

    “是的。”方继藩道:“儿臣一向很懂事。”

    张皇后笑了笑,忍不住道:“懂事不懂事,得我们说,你却不能说,你该说惭愧。”

    方继藩很率直地道:“儿臣只是仗义执言。”

    “……”

    张皇后便又笑了,将朱秀荣叫到身边,做母亲的,女儿身怀六甲,难免要叮嘱一些事项,低声说着话。

    弘治皇帝则上前去,指着朱秀荣的肚子,不禁道:“看来用不了多久便要出生了,朕很期待抱一个外孙啊。”

    方继藩便道:“生女儿也挺好,儿臣连名字都想好了。”

    “嗯?”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面容坚定地道:“叫方爱国……”

    “……”弘治皇帝觉得,这定是方继藩在报复自己。

    方继藩则是振振有词的道:“方家历代都效忠朝廷,尤其是家父和儿臣,我们对朝廷,那是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儿臣从早到晚,这脑海里都谨记着忠君爱国四字,便连梦中都只有历代方家先祖,对儿臣的谆谆教诲,儿臣的子嗣,男儿叫忠君,女儿便叫爱国,谁也无法阻拦儿臣对陛下、对朝廷的赤胆忠心。”

    “……”弘治皇帝久久的凝视着方继藩,脸憋得有点红,老半天才道:“还是换个名儿吧,朕知你忠心,可子女之名,这样不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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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这样啊。”方继藩远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还有自己的老岳母。

    其实……岳母不老。

    弘治皇帝对于张皇后,那真是没得说的,一听自己要给孩子取名方爱国,声音都小了许多,怕被张皇后听了去。

    将明实录倒背如流的方继藩,当然清楚弘治皇帝对于张皇后的情感。

    不只是孝宗实录里记录过:‘孝宗即位,立张氏为后,笃爱,宫中同起居,无所别宠,有如民间伉俪者。’。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同居同起。

    还有一次,张皇后得了口疮,弘治皇帝亲自喂药,又亲自端洗漱口水伺候,张皇后躺下,他就陪在身边,待皇后进入梦乡,弘治皇帝觉得喉咙发痒想要咳嗽,但生怕惊扰张皇后,便一直强忍,等到走出了很远才拼命咳嗽出来。

    所以弘治皇帝极怕方爱国这三字给张皇后听了去。

    他朝方继藩一招手:“来,朕有话和你说。”

    领着方继藩到了侧殿,先道:“此乃朕的外孙,你就不必取名了。”

    方继藩道:“为啥啊,我是他爹。”

    弘治皇帝背着手,想动怒,终究他是宽厚的人:“没有为什么,朕是他的外公,朕来赐名,不许顶嘴,顶嘴就是欺君罔上。”

    “噢!”在权力的面前,方继藩终于认怂了,只好点头。

    弘治皇帝又道:“朕让翰林去西山书院读书的旨意,你接了吧。”

    方继藩道:“儿臣接到了。”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继藩一眼,才道:“接到了就好,朕绝不是心血来潮。这么大的事,是朕审慎考虑过的结果,关系重大,你明白吗?”

    方继藩知道,只怕大明的国策极有可能要转向了。

    翰林是什么,翰林是大明最精英的精英分子,他们所代表的,乃是大明的未来。

    大明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需要什么样的未来,弘治皇帝的观念已有所调转,而这一次让翰林们去西山书院读书,是要开一个头,办好了,利在千秋,大明这艘老旧的巨船,可能要改弦更张;办砸了,一切照旧。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对你有很大的期许,不要让朕失望。”

    方继藩心里明白了,道:“陛下放心,儿臣敢不尽心竭力。”

    弘治皇帝颔首,他突然看了方继藩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很迂腐?”

    “……”方继藩顿了片刻:“我没有,不是我,谁说的?”

    弘治皇帝给了方继藩一个深沉的目光,却随即一笑:“你们是年轻人,做事当然可以不计较后果,只求将一件事做好就可以。可朕乃天子,要顾虑的,乃是方方面面,等你们到了朕这个年龄时,也会如朕这般瞻前顾后,凡事都三思而行,顾虑重重了。”

    方继藩正色道:“儿臣未来会不会变成陛下这个样子,儿臣不好说。可儿臣敢拿人头作保,太子殿下若到了陛下这个年龄时,一定本色不改,断不会是陛下这个样子。”

    弘治皇帝笑了:“太子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糟糕之处,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人嘛,自然有好有坏,若都是好,就成圣人了。朕自然知道他的好处在哪里,可他不好地方,却还是希望他能够改正。他一定认为朕在苛责他,可是你们不懂啊,他是太子,未来便是天子,他的好处能使天下人受益,他的坏处也可能贻害天下人,朕看到了他坏的一面,若是不严厉指正,那么,这就是朕的过失了。”

    方继藩不由汗颜道:“想不到陛下竟还知道太子也有好处。”

    弘治皇帝一笑道:“自己的儿子,若都不知,那朕也就太昏聩了。”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陛下圣明。”

    ……

    听了弘治皇帝一席话,方继藩倒是不敢将这翰林学士入学的事怠慢下来,陛下如此看重,要是没有成绩,这些翰林依旧还是废物,这还了得?方继藩会惭愧的……

    弘治皇帝自是继续和朱秀荣说话去了。

    方继藩见那萧敬朝自己挤眉弄眼。

    方继藩便故意踱步到了寝殿的檐下,萧敬徐徐走过来。

    “干啥。”方继藩不冷不热地道。

    “小声点,小声点。”萧敬算是怕了方继藩,你瞎咧咧做什么,咱们是在谈机密,不得示人的。

    方继藩便小声道:“干啥。”

    “有一事,咱和都尉说说。”萧敬笑容可掬。

    方继藩道:“有话就说。”

    很给他面子了,下一句有屁快放咽回了肚子里,毕竟自己现在是驸马,是天下男人的楷模。

    萧敬便低声道:“方都尉,东厂这里查到了一件极稀罕的事,就是那鞑靼人,方都尉不知有没有印象?此次鞑靼五太子至京,似乎私下里和某些人有接触。”

    方继藩深深地看着萧敬:“而后呢?”

    萧敬道:“咱觉得非同一般,尤其是五太子死了之后,那鞑靼使者阿卜花一直留在了京师,他不敢回大漠去,害怕因为五太子的死,而使鞑靼可汗迁怒他,咱便从他那儿下手,这阿卜花虽不肯和咱合作,不过……也吐露了一点讯息,这件事……极有可能和宁王有关。”

    宁王……勾结鞑靼人。

    方继藩对此,脸色出奇的平静。

    萧敬笑嘻嘻的看着方继藩:“宁王派人和阿卜花和五太子有过接触,现在五太子死了,阿卜花又不敢回大漠,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现在心里一定十分焦虑,很害怕事情败露吧。”

    方继藩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为何不立即禀告陛下?”

    萧敬道:“不是还没有实证吗,没有真凭实据,咱哪里敢诽谤一个大明的亲王,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方继藩颔首点头,觉得有道理:“所以你便告诉我,希望我去说,或者是,你觉得我这个人比较二,心里藏不住事,到时肯定不吐不快。老萧啊,你是想把我当枪使吗?”

    “……”萧敬忙道:“不是,不是的,咱不是这样的人,而是想和方都尉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方继藩要动手打人。

    萧敬忙后退两步,苦笑道:“咱最怕的是,这宁王一旦见京师发生了变化,心中焦虑,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方都尉,狗急了是会跳墙的。”

    方继藩这才脸色平和起来:“那你想怎么办?”

    萧敬道:“南昌府,咱已开始布置了,为以防万一,京里的所有禁卫,咱都摸排了一遍,尤其是勇士营,近来都让他们驻在皇城,绝不肯随意换防,近来所有出入宫禁的人员,奴婢格外注意……当然,咱们在明,说不准有人在暗,方都尉是有本事的人,太子那儿,你也要小心。”

    方继藩才缓了口气,这萧敬虽不是个厚道人,烂pi股、臭不要脸,可对弘治皇帝还有太子,说实话,还算是忠心耿耿。

    方继藩便笃定地道:“西山那里交给我。”

    萧敬松了口气:“这便好极了,嘿嘿……”

    …………

    到了傍晚,方继藩和朱秀荣一道出宫。

    朱秀荣面上带着嫣红,不知那张娘娘对她说了什么,方继藩忍不住好奇地道:“怎么,有什么喜事吗?”

    朱秀荣含嗔:“到时你便知道。”

    方继藩晃着脑袋,唧唧哼哼道:“夫妻不同心了啊,居然还有秘密,为夫含泪做的驸马都尉……”

    …………

    弘治皇帝见时候还早,自己还干的动,便从坤宁宫到了暖阁。

    命人传了欧阳志来,让他将近日的奏疏统统送上。

    欧阳志抱了一沓奏疏来,弘治皇帝低头,提着朱笔,开始批阅内阁的票拟。

    油灯冉冉,很是安静,弘治皇帝显得极认真,一旁的欧阳志也不发一言。

    却在此时,外头有人道:“陛下,尚衣监太监梁静觐见,说是有大事奏报。”

    弘治皇帝对这个太监有一些印象,他沉默了片刻道:“叫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宦官缓步进来,笑吟吟的道:“奴婢梁静,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微笑道:“何事?”

    这宦官道:“奴婢发现了宫中竟有**绘画,觉得事关重大,特来奏报。”

    弘治皇帝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听宫里有春宫图,脸顿时拉了下来,沉声道:“拿来,朕看看。”

    梁静便屈身上前,徐徐自袖里想要掏出什么。

    待到了弘治皇帝跟前,突然,自袖里寒芒一闪,掏出来的,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弘治皇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竟是呆住了。

    梁静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取出匕首时,额上满是黄豆的大汗,身子瑟瑟发抖,可随即,还是发了狠心一般,提起匕首,便要朝着弘治皇帝扎去。

    可就在此时,欧阳志突然目光一闪,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后知后觉。

    欧阳志大吼:“有刺客。”

    随即,直接抱着弘治皇帝一滚,那匕首却已至了,欧阳志下意识的举起手臂格挡,那匕首一闪之后,顿时血雾喷出,却是欧阳志的手掌,齐生生的被斩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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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龙颜震怒

    弘治皇帝呆住了。

    可他很快的回过神来。

    看着那面目狰狞的梁静。

    弘治皇帝无法想象,这个尚衣监的大太监,从哪里弄来如此锋利的匕首,又为何,要行刺。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弘治皇帝抬眼看到了欧阳志,他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漓。

    这匕首狠狠的刺入他食指和拇指之间的指缝,且是梁静全力狠狠斩下,弘治皇帝脑袋几乎要炸开,单看这个,他就感觉到了疼。

    “欧阳卿家,小心。”弘治皇帝眼圈一红。

    那梁静一击不中,又挥舞着匕首,狠狠斩下。

    欧阳志依旧将手挡着,他尝试想要抓住匕首,这匕首,又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的指缝里劈下。

    鲜血泊泊而出,欧阳志额上满是汗。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锦州。

    又成了锦州城里,那个执拗的钦差。

    无论这梁静的尖刀如何可怕,他依旧死死的将弘治皇帝抱在身下。

    他的双目,带着木讷,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身子如条件反射一般。

    那手掌里,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他的全身,他疼的厉害,却不吭声。

    梁静两次击杀之后,双目之中,竟带着惶恐。

    他甚至不敢去看欧阳志的眼睛,他提起了匕首,却冷不防因为过于紧张,身子一歪,竟摔在了地上。

    弘治皇帝心疼的厉害,看着欧阳志血冒如注,想要从欧阳志的身下挣脱开来,不禁道:“欧阳卿家……你……”

    夺眶的泪水,自弘治皇帝眼里流出来:“你不要护着朕。来人,杀贼!”

    此时,外头的禁卫方才反应过来,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此等情况,纷纷涌入。

    那梁静见不中,更慌张起来,他后退一步,显得惶恐,见许多禁卫已冲进来。

    梁静既是不甘,又是畏惧到了极点,他哭道:“奴婢也是无可奈何,奴婢……家小,都在别人的手里啊……”说着,不再迟疑,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心口扎去。

    整个人,瞬间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整个暖阁,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欧阳志突然道:“疼……疼啊……”

    他的手掌,几乎已断了两截,只留下了一些骨肉,还黏在一起,鲜血泊泊涌出。

    弘治皇帝见状,忙是翻身起来,看着哀嚎的欧阳志,心像刀扎一般。

    他……终于知道疼了。

    可既知道疼,却还……这个家伙……真是浑身是胆。

    弘治皇帝急切的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若非欧阳志生生用的手掌,挡住了这致命的两击,弘治皇帝认为自己已是死了。

    他现在已顾不得为何梁静会要刺杀自己,什么都顾不上了。

    弘治皇帝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宁愿别人亏欠自己,也亏欠不得别人,他亲自扶着欧阳志平躺下来,赶来的宦官和禁卫,已乱做一团,有人前去叫太医,有人前去知会各宫。

    弘治皇帝轻轻的捂着欧阳志的手,眼里布满了血丝,不禁道;“你……你……”

    欧阳志疼的快昏厥过去,脸色苍白如纸,他咬着牙,似乎想使自己不再发出哀嚎,可人在脆弱时,却不禁的流露出了孩子一般的依赖:“恩师说……要尊师贵道,恩师……就是我爹,还要效忠皇上,皇上……和恩师一般,都是……都是父亲……恩师是这样说的……”

    恩师说啥……他信啥。

    没有什么小心思,他是真信。

    “臣……自无父,是陛下和恩师………”泊泊的眼泪,流出来,后头的话,已说不下去了,疼的他下意识的,要咬舌头。

    弘治皇帝立即用手捏着他的腮帮子:“不要咬,不要咬,你听朕说,不可咬舌头……来人,来人!”

    弘治皇帝红着眼眶,几乎要疯了。

    他甚至已经不在乎谁才是背后的真凶,甚至宁愿这奸贼梁静死而复生,他心底,没有仇恨,只希望,欧阳志不必忍受这等痛苦,欧阳志不能死!

    欧阳志疼的开始哭,身子竟下意识的一抽一抽。

    此时,已有御医急匆匆的来,要给欧阳志止血。

    片刻之后,御医脸色苍白的起身,迎着弘治皇帝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陛下,欧阳侍学,他的性命,或可无碍,可是……他的手……只怕……要残了。”

    弘治皇帝闭上眼,眼缝里泪光闪闪:“他是翰林,是待诏,未来还有天大的前程,失了手……治,用尽一切的方法,也要治,治不好,唯你们是问!”

    弘治皇帝疾步踱了几步,双目之中,要喷出火。

    他怒了,身子颤抖。

    他是个极好脾气的人,哪怕是有人出言顶撞自己,哪怕方继藩一次次的作死,触碰他的神经,哪怕那些清流,说着怪话,他都一笑置之,这是他的本性,他打小,就不希望用任何暴力去解决问题,他也不愿去苛责任何的人,他身世坎坷,正因为这坎坷的经历,所以他善待每一个人,愿意去理解和包容每一个人的过失。

    可……现在……他怒了。

    “召太子,召方继藩,召牟斌,召萧敬,召马文升,召英国公张懋!”

    说罢,他一拂袖:“查,彻查到底,无论是何人,朕要一个交代!”

    宦官们和御医纷纷拜倒,大气不敢出。

    弘治皇帝坐下,看着欧阳志,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上,语气温和起来:“不要怕,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

    宫本点起了一盏盏的灯火。

    很快,那梁静的住处便被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出入宫禁,哪怕是采买的记录,统统一次次的进行苛刻的检验。

    方继藩几乎飞奔进宫来。

    他口里带着酒气,本来在公主府的后庭里你情我浓的喝着小酒,一听到消息,方继藩心都要跳出来。

    我可怜的小志志啊……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气喘吁吁赶来时,便见萧敬、朱厚照几个,都来了,同来的,还有今夜当值的内阁大臣李东阳。

    众人都跪在地上,朱厚照虽是跪着,却伸着脑袋,想看看躺在软垫上的欧阳志,眼睛瞄了瞄,又忙低下头去。

    弘治皇帝焦躁的背着手,一见方继藩进来,闻到了酒气:“你喝酒了?”

    方继藩道:“喝了一些,陛下,臣的爱徒,如何了?”

    弘治皇帝身子一侧。

    方继藩几乎一个箭步,扑上前去。

    欧阳志浑浑噩噩的,听到了方继藩的声音,居然奇迹一般,张开了我眸子:“恩师……恩师……”

    方继藩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眼圈也红了,吸了吸鼻涕:“为师还等你养老送终,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学生……愧对恩师……”

    方继藩道:“伤在哪里?”

    欧阳志道:“手上疼,学生……疼……”

    本来欧阳志在强忍着,看到了恩师来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靠山,他并不是一个一帆风顺的人,在遭遇恩师之前,遇到过许多的磨难,只遇到了恩师之后,突然感觉,有人给他撑起了一片天,他的内心,是纯洁的,因为这世间的险恶,都被方继藩为他拒之门外,欧阳志对方继藩,虽是他年纪大,却又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和倚赖。

    此刻,他竟如孩子一般哭起来:“恩师,我疼的厉害。”

    “别哭!”方继藩轻轻的拿起他的手,看到那几乎已是折断了的手掌,这手掌自手指和拇指之间,不但食指几乎断了,便连手掌,也几乎被切开了一大半。

    方继藩看着头皮发麻,忍不住道:“谁干的,谁干的,老子剁了他。”

    可这时,朱厚照又伸长了脖子,偷偷的瞄。

    方才他看不到伤口,现在方继藩将欧阳志的手托起,他终于看到了,断了一根手指,手掌切了一半,伤的很重啊,一不小心,整个手臂都可能废了,毕竟,伤口可能感染,而且……

    朱厚照大声叫道:“有救了,有救了,接手,接手啊!”

    他语气之中,带着欢欣,一副好像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而后,所有人怒视着朱厚照。

    朱厚照忙是绷着脸,露出如丧考妣的样子。

    朱厚照一瞎咧咧。

    却是提醒到了方继藩。

    对呀!

    可以试一试!

    关心则乱,满心的挂念着小志志的安危,又听欧阳志不断喊疼,方继藩心要碎了,他最受不得有人跟他喊疼的,可现在,方继藩眼里放光:“送西山!”

    弘治皇帝身躯一震;“手掌和手指也可以接?”

    “可以一试。”方继藩道。

    弘治皇帝又是震惊,又是不可思议:“不可再移动了,就在宫里接指,宫里也有蚕室。”

    方继藩顿时想了起来。

    自从上一次,给方妃剖腹产之后,宫里为了防范于未然,也建设了蚕室,一切都是以西山为标准,而且,比之西山的规模更加宏大和讲究。

    方继藩道:“臣需要大量的手术器皿,还需要人手,得让西山医学院的苏月人等带着东西来。”

    “那就快马加急,召苏月!”

    ……………………

    第三章,依旧跪求月票,好难受,天天被人按在地上暴锤,可怜,心好痛。

第七百一十一章:太子殿下来

    没有人可以理解方继藩对欧阳志的感情。

    每一个门生,都是方继藩的孩子。

    虽然……方继藩年龄小,可是两世为人,方继藩的外表虽给人一种缺德的感觉。

    可这个世上,真正能了解方继藩的人,想来是这几个门生,还有公主殿下。

    好吧,朱厚照算半个,他偶尔对自己也有一些误会。

    正因如此,看着欧阳志见了自己来,疼的眼泪泊泊的样子,方继藩揪心的疼。

    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亏啊。

    方继藩怒了。

    是谁干的。

    不将他剁成肉泥,方继藩就不姓方了。

    可现在,先救治欧阳志的手要紧。

    虽然……不可能完全的让欧阳志的恢复如初,眼下这简陋的条件,能做的,也只是让欧阳志可以勉强痊愈,不必截了手掌,可以保持一部分的功能罢了。

    可无论如何,方继藩也要努力使他的手好一些。

    几个宦官,急匆匆的将人抬去了蚕室。

    方继藩想追着去,可听到弘治皇帝冷着脸道:“查出来了什么么?”

    方继藩驻足。

    要救治,还需等苏月快马加鞭赶来。

    现在欧阳志已止了血,还算稳定。

    方继藩想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家伙。

    萧敬战战兢兢:“陛下,那该死的梁静,他的卧室已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出入宫禁的人员,都详查了一番。暂时……没有收获。匕首,想来是梁静带入宫的。”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入宫时,没有搜查?”

    萧敬忙是拜倒:“是奴婢的疏失,宫中确实有规矩,所有人出入宫禁,都需查抄身上的违禁之物。不过……这该死的梁静,乃是尚衣监的大太监,在宫里,也有一些势力,想来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出入时,也会夹带一些东西,禁卫们不敢搜查吧。”

    规矩是规矩,规矩是死的,那些禁卫,对待寻常的宦官,自是尽职尽责,可对于一些宫里的大人物,就不敢放肆了。

    弘治皇帝拂袖:“他受谁的指使?”

    “奴婢……奴婢斗胆一言。”萧敬大了胆子:“前些日子,厂卫查到一些线索。”

    “说。”

    萧敬打了个冷颤:“宁……宁王……”

    他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殿中所有人,都震惊了。

    对于宁王,许多人想来都不陌生,宁王最喜欢交好京中之人,平时,可没少费心思,给京里的人送礼。

    所有人都沉默着,收礼归收礼,可宁王犯了这等事,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敬以为,自己说到宁王时,陛下一定会震怒,追问自己有没有真凭实据,这才是他最害怕的。

    可是……弘治皇帝面带狞笑:“是吗?倘若是他,朕也绝不轻饶,此事,不可外泄,厂卫要加紧打探,为了防范于未然,张懋。”

    张懋正色道:“臣在。”

    “你与兵部尚书,拟定一个章程,随时预备一支兵马,以备宁王狗急跳墙,此次,朕命你为都督,一旦南昌有事,你立即带兵直扑南昌府,拿宁王的人头献上。”

    张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忍不住感慨万千,终于……轮到自己了。

    自己也有今日。

    他老泪纵横:“臣敢不尽心。”

    是宁王吗?

    方继藩想起了萧敬今日对自己的警告。

    不错,一般人,谁敢行刺陛下呢,那该死的梁静,寻常人哪里能要挟控制住他,能控制的人,大明朝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这宁王显然已经担心事情泄露,生恐一旦他和鞑靼人勾结的消息到了陛下耳里,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于是乎,索性想要狗急跳墙,想借机杀死弘治皇帝,制造混乱,退,可以暂时用这皇帝驾崩的事,掩盖自己的罪行。进,甚至可以趁着混乱,夺取大位。

    宁王在京里,四处结交权贵,花费的功夫可是不小。

    弘治皇帝只是狞笑,他深深的看了兵部尚书马文升一眼:“马卿家,你听明白了吗?”

    马文升正色道:“臣遵旨,臣一定协助英国公,无论动用多少人力物力。”

    弘治皇帝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朕身边,最缺的就是欧阳卿家这样的人啊,是他救了朕一命啊……”

    他跺着脚,显得有些失态,一卷大袖:“欧阳卿家若有好歹,无数人要为之陪葬。”

    丢下这句话,便匆匆而行,往蚕室方向去了。

    留下一干人等,惶恐不安。

    宫中行刺,这是何其大的事啊。

    而萧敬没有真凭实据,居然直接牵扯进了一个亲王,这就更加可怕了。

    朱厚照伸着头,想看看父皇走了没有,一见到父皇当真走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本宫了,从前并不曾见父皇动怒至此,我还以为我要糟了呢。”

    “老方,老方……”却见方继藩有些伤心。

    朱厚照心情也沉重起来,拍拍方继藩的背:“别怕,有苏月在,欧阳志的手一定没有问题的。”

    方继藩懒得理他。

    朱厚照又道:“到时,本宫和你一道报仇雪恨,宰了那宁王全家。”

    方继藩没做声。

    他和太子一前一后到了蚕室,却见弘治皇帝焦灼的看着欧阳志。

    欧阳志已喝了宫中准备的臭麻子汤,疼痛缓解了一些,熟睡了过去。

    等了也不知多久。

    终于宫中出现了马蹄声。

    原来是弘治皇帝怕耽搁了,因而直接准许苏月等人打马入宫。

    苏月带着一个大包袱,和七八个医学院的师弟们一道来。

    他们心急火燎,见欧阳师叔在此,又见了陛下、太子、师公。

    他们还未行礼,弘治皇帝道:“不必多礼,立即救治。”

    苏月不敢耽搁,他立即上前,检查了一番,而后……却是一脸苦笑:“接指,还要缝合手掌?这……这……”

    “赶紧。”方继藩凶神恶煞道。

    苏月道:“师公,学生……接不了啊。”

    接不了……

    方继藩突然想卷起袖子打人,当初不是教了你,你特么的,缝合血管、肌腱、还有对齐神经,使其愈合啊,上辈子一个姓凌的丑逼都能做,你为啥不能做?

    苏月道:“学生听了恩师的吩咐,确实弄过几个案例,恩师的道理,是没错的,因为血管、肌腱、神经纤细,学生倒是改良了缝合的针线,为了能保证观察到这些身体中的构造,用了放大的镜子,勉强倒是可以见着了,可是……它们太纤细了,学生的手不够稳,几次手术做下来,都功败垂成,这里头,稍稍有一丁点的差错,哪怕只是手轻轻一抖……都不成,学生还在另想其他的法子呢,可现在……学生真做不成。”

    方继藩无语。

    人渣,要你何用,不如去死了算了。

    方继藩想要抬腿,一脚将苏月踹死。

    却在这时,朱厚照道:“那本宫来做,本宫的手稳,本宫能绣花,会枪棒和弓马,这手再稳不过了,我来试试。”

    苏月眼睛一亮:“那学生来协助殿下,有殿下在,或许……还真能成功,这手术,太难了。”

    朱厚照嫌弃的看他一眼:“你来协助,你在边上看着,说一下手术的流程,老方来给我擦汗递器皿吧。就我们三人,其他人,统统出去。还有,将这蚕室清洗一下。”

    这……似乎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切只能看朱厚照了。

    若是连他都不成,这手掌断了半截,只能截去手掌处理。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办。”

    弘治皇帝站在一旁:“朕也留在此。”

    朱厚照皱眉:“父皇留在此做什么,理由呢?”

    弘治皇帝道:“朕是你爹。”

    朱厚照:“……”

    方继藩想了想:“那就请陛下立即换蚕食中的衣服,戴上护目镜和口罩,进行消毒。时间快来不及了……”

    所有人没有犹豫。

    几个徒孙开始立即着手消毒,脱去了欧阳志的衣物,给他全身涂抹酒精。

    其实……给手做手术,按理来说,是不需脱下头的,不过……好像西山的手术,都是这样,他们一切都是按流程处置。

    方继藩也懒得去指正,他匆匆船上了褂子,酒精净手,带上护目镜和口罩,头上一个罩子,罩住了头发。

    而后,再消毒一遍,接着,方继藩熟练的开始检查器皿。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欧阳志一眼,看着他触目惊心的手,心里不禁感慨,和为师一样,太老实忠厚也不成啊,你看,又吃亏了吧。

    一声叹息。

    随后,苏月开始在这手术台上,支起了一个木架子,这木架子支好,再装上一个支架,这支架的尽头,是一个大镜片,大镜片正好横在手术台上的欧阳志和站着的朱厚照中间。

    这是委托玻璃作坊磨出来最好的放大镜,人站在上头往下看,手术台上的一切景象,都放大了。

    朱厚照试了试,忍不住道:“这东西好,苏月,你怎么想出来的?”

    “学生看不着,自然就想起了望远镜,所以就请匠人们试了试,这面镜子很贵的,几个老匠人打磨了很多日。”

    尖端科技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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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手术完毕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弘治皇帝站在一旁。

    虽是被朱厚照切过点什么,可第一次,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的太子去操纵别人的生死。

    在这个时代,大夫,总还是被人尊敬的。

    毕竟,悬壶济世,和儒家的理念,颇有共通之处。

    看着朱厚照认真的样子,弘治皇帝有些恍惚,这……是自己儿子吗?

    谁知下一刻,朱厚照眼睛瞄了一眼欧阳志某个不可描述之处,轻描淡写道:“太小了,比本宫小。”

    “……”

    弘治皇帝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方继藩身子一颤,心里说,我很伤心,我很伤心,不能笑,不能笑。

    朱厚照接着深吸一口气:“清创口,取棉签来。”

    方继藩忙是小心翼翼将棉签沾了酒精,极小心的递给朱厚照,朱厚照眼睛对着放大镜,先翻开手掌的烂肉,而后,小心翼翼的开始蘸着棉签徐徐的涂抹。

    他很认真,眼睛像钩子一般,自放大镜里看去,一切都变大了,哪怕是欧阳志手背的毫毛,竟也粗大了许多,清晰可见。

    好东西啊。

    朱厚照的手很稳,这得益于他织毛衣和绣花的练习。

    当然,若是要追溯起来,可能也和他练习弓马有极大的关系。

    最重要的还是天赋。

    朱厚照心态好,他做手术,完全出自于他的爱好,紧张,不存在的,反正你死不死不管我什么事,我只要按方法把该做的做好就成了。

    通过放大镜,朱厚照开始认出了神经、肌腱和血管。

    神经直接对齐即可,这只手,是不可能恢复如初,灵活使用的,只能回复一部分的功能。

    肌腱倒还好,容易缝针。

    最难的是血管。

    可朱厚照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道:“取针来。

    针是极纤细的,专门为手术而订制,而线,亦是纤细无比,用的乃是羊肠线。

    为了准备这些手术器皿,苏月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找的是最好的匠人,这时代也不指望大批量的生产,完全靠手工来制作。

    古人总不缺乏能工巧匠,制出世上最好的工艺品,譬如马王堆里出土的素纱禅衣,一件衣服,只有四十九克,以至于后世之人,无法理解,在古人那等条件之下,这样的衣服,怎么缝制而出。这素纱禅衣轻薄到了极致,一件衣服若是折叠起来,竟可塞进火柴盒中。

    朱厚照必须得用一根专用的镊子,方能夹住这针,他死死的掐着镊子,小心翼翼的在放大镜之中,寻觅到了血管,通过放大镜,将这针轻轻的刺入血管的外皮,而后……轻轻一针下去,接着……收针……再下针。

    每一个步骤,哪怕是在这放大镜里一丁点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失败。

    弘治皇帝紧张的看着朱厚照,这手术之难,只需看那纤细无比的针,便可窥一二了,见自己儿子,仿佛连呼吸都屏住,眼睛张开,不肯眨动一下,胳膊没有用力,只是手指微微用力,一次次的钩针,而方继藩在一旁,汗毛竖起,心里已是捏了一把汗。

    苏月在一旁,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祖师爷啊,这是祖师爷啊。

    太子殿下真是神乎其技,为啥自己试了许多次,却总是学不会了,多少只兔子的学管,被自己刺的千疮百孔啊。

    苏月已沉浸在这个新的知识之中,已经开始痴了,否则也不会胆大包天去偷人的尸首。

    现在看着太子殿下熟稔又轻松的缝针,苏月几乎要跪下了。

    血管缝合,而后……是对齐神经,这要求的是微操,也是马虎不得,朱厚照拿着小镊子,探入患口,轻轻的拨弄,好了,爱谁谁吧。

    缝合肌腱时,倒是轻松许多,朱厚照的动作极快,接着,是外皮……

    等这被砍下了一大半的手掌彻底缝合完毕,朱厚照才吐出了一口气:“憋死老子了。”

    “……”弘治皇帝本是紧张到了极点,看着太子这认真的模样,竟有一点儿痴了。

    这是自己的儿子啊,想不到,他竟有这样的才能,他专心致志的样子,真像极了朕。

    可一听朱厚照自称老子……弘治皇帝立即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说。

    而后,则是那半截断指。

    有了前头的经验,此后倒是简单许多,这指头只断了一半,骨头还存着,确认了血管和神经没有断之后,朱厚照直接进行缝合。

    他忍不住道:“这家伙真是幸运,这手指头,只伤到了骨肉,不然……嘿嘿……”

    随即,便是要上铜针了。

    铜针能固定断裂的骨头,使其愈合时不会长歪。

    原本打钢针最好的。

    不过这时代没有不锈钢,多多少少都可能生一些锈,于是,只能用掺杂了其他物质的铜针,铜虽柔软,勉强也可以用,至少不至生了锈,直接让人死了。

    一切完毕,接着又是开始清创、消毒,包扎。

    朱厚照取下了口罩子,拼命呼吸:“憋死了,憋死了,方才连呼吸都不敢。”其后的事,自然是交给苏月等人料理。

    至于这手到底未来还有没有用,朱厚照不知道。

    又或者,血管没有缝好,导致这血液供不上手掌,最后导致整个手掌的坏死,朱厚照……也不知道。

    一切随缘。

    方继藩确认了一遍,也是吐出了一口长气。

    弘治皇帝道:“好了,这手……不会有事了吧?”

    朱厚照看了父皇一眼:“儿臣不知道啊,方继藩,你来说,本宫饿了,盯了欧阳志这么久的手,突然想吃豚肘子。父皇,宫里有的吃吗?”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有点反胃。

    他便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道:“得观察一二,儿臣还不确定,明日大抵就可看明白了。”

    “明日就可以?”

    弘治皇帝显得焦虑。

    方继藩道:“主要是看……这血液能否通畅,若是通畅,这手就算是救回来了,哪怕是将来不能用来做一些精细活,勉强也能干一些粗活的。可若是方才殿下没缝好,一旦血液供不上,手掌包括了几根手指,都可能坏死,到了那死,可能病变,若是不尽快截去,可能就要危急整个手臂了。”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这其中,竟有这么多的名堂。

    他看了朱厚照一眼,方才知道,朱厚照这个手术,何其不易。

    弘治皇帝道:“天色不早,你们都去歇了吧,朕留在此。朕的命,是欧阳卿家救得,他是个忠厚的人啊,每日风雨无阻的伴驾在朕身边,也没有享过什么乐,却是无怨无悔,这一次……若非是他……哎……”

    弘治皇帝脱下了口罩,坐下。

    他突然想到什么,对苏月道:“这医学院中的名堂,朕倒还想知道,可有什么书册吗?朕想看看。”

    亲眼看到这般的治病救人,弘治皇帝不得不开始对这些东西开始重视了起来。

    苏月想了想:“有,学生有一些书稿,还有绘图,恰好带来了。”

    说着,忙是去取了来,交给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翻到了接指的图稿,看着那图,这是一个手指的剖面,画的很大,里头则在这剖面上,以手指的比例放大了其中的血管和肌腱以及指骨诸如此类的东西。

    “手指里头,竟有这么多名堂?”

    苏月道:“陛下,人的身体,奇妙无穷,里头大如心肝脾肺,小如一根纤细的血管,甚至是一些连放大镜对照着看都寻觅不到的东西,都对身子,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缺一不可,少了一样,都可能引发身体的状况,学生学艺不精,现在只奉师公之命,去探究这身体中每一样东西的原理和形状,所能观察到的,不过是人体中的万一罢了。”

    弘治皇帝又翻到了一张解剖图,这解剖图,乃是用素描绘制而成的,素描的方法,是方继藩教授的,绘制的很细致,有肌肉,有皮肤,有心肝脾肺的位置,弘治皇帝不禁皱眉:“这就是人的身体吗?”

    “是的。”苏月老实回答道。

    “你们是从何而知的?”

    苏月太老实,可别让他乖乖说出盗尸的事。

    方继藩咳嗽:“陛下,这是死囚的尸首,通过解剖而观察来的,有些死囚,罪大恶极……”

    弘治皇帝没有计较,却是沉吟片刻:“朕的身体,也是这样?”

    方继藩道:“陛下乃是上天之子,是真龙化身,怎么可能和寻常人……”

    朱厚照不等方继藩在此嗦,斩钉截铁道:“父皇,你身子剖开,也是这个样子。”

    “……”方继藩脸微微一红,索性不做声了。

    弘治皇帝感慨道:“这真是大学问啊,西山医学院,好好的去琢磨这门学问吧,若有什么所需,可以和朕说,不过……”弘治皇帝忧心忡忡:“这一切的前提是欧阳卿家的手能好起来,若是手不能好起来,朕要这些有何用?”

    苏月原本眼前一亮,他正需要许多东西呢,若有宫中的支持,这研究,就可以继续深入了,可一听还得等欧阳志手掌恢复,便又有些担心起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龙颜大悦

    弘治皇帝带着几分惆怅。

    经历了白日的惊吓,又惊又怒,担心的看着欧阳志。

    可见到太子和方继藩二人在身边,又多了几分安慰。

    或许人遭遇了变故,总希望身边有至亲陪伴才是。

    他继续低头,看着苏月的手稿。

    里头有麻药的用法和配方,还有一些改进的尝试。

    没办法,从前的臭麻子汤的麻醉效果很一般,许多环切的病人疼的厉害,若不改进麻醉的效果,这剧痛,就足以让许多想要环切的病人望而止步了。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人体研究,有关于器皿的改进。

    哪怕只是一把小小的手术刀,也需和匠人们商议着,做到锋利。

    将放大镜应用到手术器皿的研究中去,使手术的器械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从前人的肉眼,看着轻薄如蝉翼的刀锋和丝线,觉得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可打磨出了倍数越来越大的放大镜,一看,哎呀,居然是凹凸不平的,这刀咋用,于是,让匠人们通过放大镜进行打磨和改进。再一看,针线居然这么粗,继续改。

    这是一个手工打磨的过程,靠的完全是匠人的技艺,而正因为手术器皿对器械的要求极高,再加上放大镜在打磨和生产过程中的应用,在这吹毛求疵之下,也诞生了一批能工巧匠。

    他们开始越来越精益求精,不断的提高技巧。

    这放大镜,使人看到了全新的世界,却也为器械的制造,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消毒的,有关于术后药材的分析和改进,弘治皇帝看过之后,抬头,看了方继藩和朱厚照一眼:“你们出宫吧,回去歇了。”

    方继藩摇头:“陛下,欧阳志没好起来,儿臣心里担心,请陛下让儿臣在此,陪伴着欧阳志吧。”

    朱厚照也道:“是,儿臣也陪在此,父皇去歇息吧。”

    弘治皇帝摇头:“朕在此,看看书。”他不愿离去,心事重重,想着倘若欧阳志的手真如方继藩所言,最终需要截去,心里便堵得慌。

    他吁了口气:“来人,给太子和方卿家拿一些被褥来,张罗一下,让他们在一旁的耳室里就寝。”

    朱厚照乐滋滋的道:“好啊,好啊,本宫和老方一道睡,我们还没睡一起过呢。”

    方继藩一脸警戒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见他美滋滋的样子,方继藩神情古怪,不禁啐了一口:“呸,下流。”

    “……”朱厚照一脸懵逼状。

    弘治皇帝:“……”

    …………

    在一旁耳室,方继藩和朱厚照各占一个角落,卷着锦被睡下,或许是手术时过于投入缘故,二人早早的便打了鼾,方继藩所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倒是次日一早,方继藩便被疼痛声惊醒。

    方继藩一轱辘翻身而起,朱厚照也起了,二人争先恐后到了蚕室,弘治皇帝似乎一宿未睡,刚刚打了个盹儿,便听到了呼声,眼睛张开,脑子有点懵。

    麻药的效果,已经彻底散去,欧阳志疼的厉害。

    “师父,师父……疼。”

    “来了。”方继藩冲上前来,他顾不得欧阳志喊疼,而是立即拿起欧阳志的手,开始检视,轻轻的揭开了纱布,方继藩深呼吸,朱厚照也睁大了眼睛。

    弘治皇帝快步上前,一双熬红了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目不转睛。

    一层层的纱布揭开,方继藩有些紧张,倘若手术失败,只怕今日就要开始截肢了。

    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的时候,方继藩突的……长长松了口气。

    手指和手掌上部显然没有出现败坏的情况,显然有血液流通和供应,虽是有些发紫,可也见清晰的红润,显然,血液是循环的。

    只要气血流通,这手,便算是保住了。

    弘治皇帝紧张的道:“如何?”

    方继藩道:“托陛下洪福,这手……没有多少问题,伤口也没有化脓的情况,一切都很好,接下来,好好养伤,等再过两日,轻轻的活动一下关节和手指即可,哎……”

    说到此处,方继藩眼泪有些模糊了,道:“乖,不疼,很快就好了。”

    欧阳志沉默了片刻,颔首点头,便咬着牙。

    真是个憨厚的人啊。

    倘若是一个不知道疼的人,做出如此勇敢的表现,人们或许只会敬佩他。

    可一个其实是怕疼的人,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却能如此奋不顾身,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是条汉子。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却依旧还有狐疑:“真能好?手能恢复几分?”

    “还不可以确定。”方继藩道:“得看运气。”

    这时代的手术,只能看运气了。

    能不截肢,已是大幸。

    不过……即便如此,也证明了朱厚照的手段高超,这厮,天生就是个给人开膛破肚的料啊。

    以后自己若是有什么病,一定要朱医生主刀,换谁都不成。

    过了两日,在方继藩的指导之下,欧阳志开始活动几个指头,虽是活动起来艰难,不过显然,是有反应的。

    而再过了几日,伤口明显已大体的愈合,他的手指,已可以勉强的进行弯曲。

    这样说来,可能在未来,如写字、绣花这样精细的话是别想干了,可以尝试着学习用另一只手来替代。

    可是基本的功能,却还是有的,勉强用来拿筷子吃饭,或是提一些东西,大抵没什么问题,一般人,也看不出这手有残疾的迹象,除非极细心的观察。

    小半月之后,开始拔除铜针,方继藩害怕铜针在体内太久,会使欧阳志的身体受影响。

    而欧阳志几乎已愈合,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他的手,还是包扎的像大猪蹄子似得。

    弘治皇帝为此,也极高兴。

    这些日子,他偶尔会看苏月的资料,所以,今日在暖阁里,当着刘健等人的面,他将欧阳志、方继藩、朱厚照、苏月等人召来。

    弘治皇帝满面红光,道:“从医之人,治病救人者也,诸卿,这欧阳志当初,却是几乎半个手掌去斩断,这手指头,更是差点一分为二,这等伤者,就算不死,十之**,这手也保不住了。可这西山书院的医术,真是神乎其技,太子亲自主治,方继藩、苏月等人协助,现在欧阳卿家,大体已痊愈了,朕这几日,心中甚是烦恼,却看了这西山医学院的图稿,方知,这一门医术,实是非同小可,朕从前,只将这一门医术,当做是手段高明,将其归咎为神医,现在方知,原来……此学浩瀚如海,可若是能继续深入,发扬光大,则利国利民啊。”

    利国利民不敢讲,可治病救人这玩意,最大的痛点就在于,你早晚有一天,说不定也会病的,诚如陛下的腰子疼,差点死了,靠这个起死回生。又如太子殿下……咳咳……

    正因如此,所以在医学上,但凡有任何颠覆性的进步,反对的人,却并不多,大家喜闻乐见,绝对不会有人跳出来,高呼什么人若是病了,怎么可以动刀子,我们该以忠信为甲胄,已礼义为干橹,对抗病魔。

    这样的人,会挨打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生病的可能。

    所以,这是一个喜闻乐见的过程。

    刘健等人见欧阳志无事,虽他手像大猪蹄子,却纷纷颔首,露出欣慰之色。

    大家都喜欢欧阳志,这个青年人,踏实,寡言少语,不背后说人是非,不胡说八道,别看只有二三十岁,刚刚过了弱冠之年,可将他掺入老臣之中,除了外表,几乎没有突兀感。

    大家就喜欢这样的人啊。

    这一次,遭遇了行刺,陛下差一点,便要遇害,若非是欧阳志奋不顾身,后果难以想象。

    刘健抱手:“陛下,可喜可贺。”

    弘治皇帝笑吟吟道:“且不忙道贺,朕听苏卿家说,此门学科,想要继续深入下去,治疗更多的病诊,其一,需要有人;其二,需要钱粮支持。”

    “钱粮……朕就不给了,镇国府有银子嘛。”

    朱厚照低声咕哝:“吝啬鬼。”

    弘治皇帝虽没看朱厚照说什么,却只一看朱厚照轻轻开合的口型,大抵就知道太子心里在抱怨什么。弘治皇帝没有做声,不露声色:“可这人,朕得给他们解决了,此等利国利民的学科,不解决,朕寝食难安。想要人,何其难也,但凡是能识文断字,且又本事的人,除了苏卿家这等当真肯悬壶济世之人,谁肯花费一辈子的时间,去穷究此门医学的道理呢?朕看了苏卿家的研究,很是辛苦,却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可即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与读书作八股的前途,相提并论啊。”

    弘治皇帝一笑:“朕打算,将这西山医学院,也予以医官之职,却又不可,单纯以御医院这等医官等同,鼓励读书人们,深究此理,医官亦是纳入吏部,根据其医术和对此学的研究,授予医官职,领朝廷俸禄,诸卿以为如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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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重重有赏

    设置医官。

    这倒有些像唐宋时期了。

    那时宫中设置书院、画院,甚至连匠人,也有将作大匠的称号,准许他们成为杂官。

    当然,这些官员不属于常设,并没有真正的制度化。

    可对于许多读书人引导,却是超级强大的,书画方面,出了许多的名家。

    自然,这书画作的好,没什么用。

    现在设了一个医官的官职,这相当于可以使许多社会上的精英,吸引到医学方面来。

    有些无数聪明的头脑,进入医学院学习,并且有了做官的盼头,自然而然,这西山书院的医学院,想不腾飞也难。

    社会是有导向的,唐时诗做得好,可以做翰林,于是诗人遍天下,涌现出无数的诗人。宋时设书画院,行书大家和画家也是风起云涌。

    可而今,朝廷只考八股,于是乎,人人都只会之乎者也了。

    医可救人,何况,这西山书院之医学,不但可救人,还可使人更加透彻的去观察和了解人体的奥秘,既是西山书院的医学,不妨称之为西医,西医不重经验,重在器械和系统化。

    不借助工具,是无法完成越来越复杂的手术,也无法观察到人体中的疾病的。

    倘若西医兴盛,且不说救人无数,只怕这能工巧匠,也将会带动起来。

    苏月本是个读书人,对西医的研究,完全是出自于本身的兴趣,除了得到了师公的指点和鼓励,再加上这兴趣之外,所受到的压力也是极大,比如他的父母亲眷,就认为他很无用,别人去西山书院,考了功名,还能做官,你去了西山书院,去做大夫?天天做屠夫的勾当,丢人不丢人?

    现如今,陛下格外开恩,如此重视西医,苏月忍不住拜倒在地,感激涕零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这医学院的官职,便以翰林院为例吧,三年考一次,今岁主持一次考试,太子亲自主持,一甲者,授医学院修撰,其次为编修,再其次,为庶吉士。医学院同时设大学士,侍读、侍讲,俸禄,以翰林院为准。”

    俸禄不值几个钱。

    甚至,同样是修撰,这翰林院的修撰和医学院的修撰,更是云泥之别,人家乃是未来的官老爷,可是即便是修撰,安心研究医学,可不还是大夫吗?

    可最重要的是,这是官方的承认,是皇家的认可,现在这医学院是草台班子,等将来呢?

    刘健脸一黑……

    效翰林院之例?这有点不妥吧。

    可随即,他笑了笑,不妥也得妥,年纪大了,将来还不知会有什么病痛呢,这西医见效快,说不准,将来用得上,何必要得罪人。

    李东阳等人,也都一脸笑呵呵,爱咋咋地,其实他们大抵已看清楚了一些风向。

    陛下对于清流,已愈发的滋生了反感,开始更加注重经世致用之学。

    这已是浩荡潮流,无可阻止了。

    若只是陛下异想天开,倒也罢了,可问题在于,西山书院出来的人,人家就是管用,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弘治皇帝看了苏月一眼:“卿家的图稿,费了不少心思,而今,医学院草创,卿乃一等一的功臣,朕便敕卿为医学院侍学。”

    朱厚照忍不住道:“他这样的三脚猫功夫,都可是侍学,儿臣至少该是大学士了。”

    弘治皇帝淡淡道:“方继藩,卿为大学士吧。”

    方继藩心里想,殿下,对不住了,是人民,啊,不,是陛下选择了我:“儿臣惭愧。”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低头呷了口茶:“太子要有太子的样子,什么官都去抢,像话吗?你见朕自封自己为天下兵马总兵官?有自封自己为总揽内阁首辅大学士?”

    朱厚照心里说,你是你,将来本宫做了皇帝,就封自己为天下兵马总兵官,哼哼。

    弘治皇帝随即感慨道:“欧阳卿家,劳苦功高,这些日子,让他静养吧,此次,若非他酒驾及时,朕只恐已是危在旦夕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此等忠义,岂可不嘉许呢?敕翰林侍讲学士,负责待诏房事务,可宫中随意行走。”

    欧阳志木然着,没反应。

    这侍讲学士,再进一步,就是翰林大学士了,未来若是不出任何的差错,入阁已是十拿九稳,是耀眼的明日之星。

    弘治皇帝见欧阳志要拜下,压压手:“三个月之内,不得对朕行礼,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有了这句话,等欧阳志反应过来该行礼谢恩,却发现,噢,原来不用了。

    弘治皇帝站起来:“萧敬呢。”

    片刻之后,萧敬匆匆而来,他气喘吁吁,最近他压力很大,显然许多日子,不曾睡好,见了弘治皇帝,萧敬忙是拜倒:“奴婢……”

    弘治皇帝冷着脸:“如何了?”

    陛下已是动了真怒,竟敢行刺圣驾,且还差点害了欧阳志的性命,弘治皇帝如何能够忍受?

    萧敬偷偷的看了看左右。

    弘治皇帝道:“诸卿朕都信得过,你直说吧。”

    萧敬才道:“陛下,已经有眉目了,奴婢人等,顺藤摸瓜,确实发现了,那梁静,此前和宁王有许多的瓜葛,奴婢查到,梁静的父母以及兄嫂,还有两个侄儿,俱都在南昌府定居。还有,近来南昌府那里,有鄱阳湖的水贼,调动频繁,宁王在南昌、上高诸地,有两卫兵马,近来也有了可疑的举动,奴婢在想,若果是宁王,那么此前和鞑靼人接触,已使他不安,此后,他想要鱼目混珠,这才派了梁静行刺,可如今,俱都失败,朝廷势必彻查,这宁王定会更加惶恐,为了有备无患,他的卫队,以及平日勾结的盗贼,势必会有可疑的举动,而现在……几乎可以证实了。奴婢为了加以确认,还偷偷命人拿住了一个宁王卫的武官,这个武官也交代,宁王近来,在梅岭一带,大肆的制造军械。”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朕对宁王不薄,孰料竟有此居心,实是可恨。”

    弘治皇帝怒气冲天:“传英国公张懋。”

    宁王的反叛,让刘健等人顿觉得惶恐起来。

    藩王造反,显然是早有预谋,在梅岭造兵器,在鄱阳湖招揽盗贼,可见这宁王为了谋反,做了许多的准备。

    倘若朝廷讨伐,宁王在南昌反了,宁王自然远不是朝廷的对手,可此人一旦狗急跳墙,大战即将开始,江西,可是鱼米之乡啊,军民百姓诸多,一场兵祸起来,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英国公张懋,刚刚去检查过太庙里的祭品,因为马上要过年了,这一过年,便要预备来年的春祭,万万马虎不得,此时听到陛下相召,美滋滋的来了,到了暖阁,见许多人面上罩上了阴霾。

    难道……张懋心里想,果然……是宁王?

    他心里狂喜,面上却摆出了沉痛的样子,这时若是眉开眼笑,不应当啊。

    毕竟是主持祭祀,经验丰富的人,这苦瓜脸瞬间便跃然于面上:“老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道:“前几日,卿与兵部所奏的章程,朕已看过了,卿家不愧是功臣之后,精于兵马,东厂已有禀奏,宁王朱宸濠,图谋不轨,卿家,即以章程所奏之策,预备召集军士,预备讨伐此逆贼。”

    张懋哭了。

    终于……机会来了。

    我张懋乃张玉之后,当初靖难,自己的大父张玉,立下无数战功,此后为文皇帝而战死。我老张的爹张辅,追随文皇帝横扫大漠,进兵交趾,南征北战,更有不世之功。

    我张懋当初,也是以骑射见长,获赐金腰带的,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这祭祀、祭祀,祭出了个鸟来,成日去和大明的列祖列宗们说话,供上香火,每日对着历代先皇,都是今日您吃了吗?要好好享用啊?今天陛下做了什么,先皇们在天有灵,要保佑啊。

    去他娘的。

    张懋掩面而泣:“老臣遵旨。”

    咬着唇,下唇几乎要咬破了。

    陛下没有命魏国公和定国公进兵,而选择我老张,足见陛下信重,今次,便要让人知道,张家人,还没死绝,依旧还是这大明的顶梁柱。

    弘治皇帝不客气道:“此贼胆大妄为,朕与他,不共戴天,谁若能第一个登南昌城者,封侯。诛宁王者,亦封侯;取其子以及党羽首级者,俱封为候。平定叛乱的主帅,另有恩赏!”

    朱厚照道:“父皇,儿臣以为,宁王……”

    弘治皇帝压压手:“朕委派了这么多翰林官予你与继藩,你们二人,要好生教导才是。”

    朱厚照想了想,也对,这宁王的仇,看来是报不了了,回去抽那些该死的翰林去,让他们嘴贱。

    自宫中出来,朱厚照追上方继藩:“老方,你怎么一人先走了。”

    方继藩道:“臣在想心事。”

    朱厚照乐了:“什么心事?”

    方继藩道:“宁王野心勃勃,更是看不清天下的大局,这等人,早已被野心所蒙蔽了,到时朝廷只要调集十万大军,数路进剿,不出数月,宁王叛乱平定,指日可待。”

第七百一十五章:擒贼先擒王

    朱厚照眯着眼:“本宫看来,这却是未必。”

    这朱厚照一脸狡黠之色:“而今,这官军糜烂成什么样子,你对军中的事,不了解,自是不知道。”

    接着,朱厚照道:“官军没多大用,除非派出大军,至少也需十数二十万人,将南昌府团团围住,步步为营,才可。所以英国公张懋的章程,本宫看过,他倒是花了心思的,没有急于求成,用的,也就是这个法子。”

    “可你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是十数二十万兵马的调动,再加上稳扎稳打,没有一年半载,怕是不成的,不过……肉是我们的飞球营可以出动就好了,保准用不了多久,便取了宁王那老狗的首级。”

    方继藩道:“南昌城里,叛贼只是少数,多数还是无辜的百姓,万万不可动用飞球。不过……”

    朱厚照道:“不过什么?”

    方继藩托着下巴:“擒贼先擒王,倘若,宁王死了,这南昌府上下的叛贼,十之**,都是被这宁王所裹挟,只要宁王一死,他们势必望风而降,绝不敢作乱,若能如此,真是苍生的福气啊。”

    是啊,江南鱼米之乡,打个一年半载的仗,是人都受不了,到时不知要死多少人,方继藩宁愿去关外和交趾打个三五年,也不希望这战火烧到南昌府。

    “杀,怎么杀?”朱厚照懵了。

    方继藩道:“自是要精确打击,一方面,南昌府理当有我们的细作,让他们不断的侦知宁王的行踪,宁王要预备谋反,一定会经常出入大营或者巡视城楼,只要摸清了他的规律,咱们的人,混入南昌城中,再拆解一个飞球,也混入进去,一确认宁王露面,飞球立即低空掠过,这飞球上,布置一员神箭手,而后……一击毙命!”

    “……”朱厚照一听,目瞪口呆。

    这……很有想象力。

    确实很有想象力,若是用这种办法,那么,一场巨大的灾祸,也就随之迎刃而解。方继藩报了爱徒被刺杀之仇,陛下也解了恨,朝廷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军户们不必被征召,百姓们可以继续活下去。

    完美。

    朱厚照却是嗤之以鼻的唧唧哼哼:“没什么意思,本宫最讨厌的就是暗箭伤人,这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才做的事。老方,懒得说这些了,走了啊。”

    方继藩见朱厚照如此,心里也不禁鄙视他,你懂个屁,当然是用最小的代价,去解决天大的麻烦,才划算。

    非要摆了几十万大军去,那不是有病吗?

    当然,自己的想法,虽然尽力的利用了飞球的优势,可……毕竟,没有得到验证,有太多现实中可能出现的麻烦,世上的事,说起来的时候,堪称完美,可实施起来,就难了。

    不过……这有啥关系呢?

    在我方继藩的精神感染之下,有的是的人,可以去验证成败,哪怕是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可若是成功了,就全然不同了。

    见朱厚照唧唧哼哼的走了。

    方继藩也懒得理他,正预备要走。

    却见张懋眉飞色舞的走出宫来,他脚步虎虎生风,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继藩,哈哈,哈哈……”

    方继藩听他这大笑,心里发毛,忙是挤出笑容,朝张懋道:“世伯你好。”

    张懋上前,一拍方继藩的肩:“好好好,咱们爷俩,有许多日子不见了,哎,有点忙,你也知道,要过年了嘛,得给列祖列宗们,添点儿香火。不过现在,老夫却很着急啊,马上,老夫就要出征了,到时,这祭祀,咋办?”

    他想了想:“要不,你去吧,老夫举荐你去,这是一个清闲的差事,只陪着列祖列宗们报报喜,说说话,就可以,报喜不报忧,你懂吧?”

    方继藩抱着脑袋:“小侄脑壳疼。”

    张懋无奈,摇摇头:“那就罢了,只好另择贤明。世侄,老夫得去一趟兵部,和兵部尚书商量好进兵的事,下次咱们爷俩再聚,小子,长大了不少啊,据说娃娃都要生了……”

    犹如所有长辈一般,虽方继藩已生的很高了,却还是居高临下的拍拍方继藩的头:“走了啊。”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脑疾,一定是这些拍出来的,大爷,没事拍脑袋做什么?

    这几日,都为欧阳志的忧心,而今,见欧阳志无恙,方继藩倒是放下心来,匆匆回到了公主府,见朱秀荣对自己嫣然而笑,接着嗔怒:“成日不见人,前日我差点摔了一跤。”

    方继藩要炸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呢,哎呀,夫人,不要四处走动啊,你安生坐着,一步不挪,我替我方家祖宗祖宗十八代给您磕头。”

    “……”朱秀荣忙道:“不要胡说,这话也说得的,祖宗们要知道,你成日将他们挂在嘴边,可是不喜的。”

    方继藩傻乐。

    心里说,老子几代单传呢,管他祖宗们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也得在天上憋着,来啊,有种你们收了我方继藩去哪,我方继藩是不怕的。若世上真有鬼,谁家的祖宗,方继藩都不敢得罪,唯独自己的祖宗,嗯……来咬我啊。

    坐下,乖乖陪着朱秀荣织毛衣。

    到了次日,方继藩才懒洋洋的想起,自己该去见一见欧阳志,看看他的伤势,他换了衣衫,到了西山。

    欧阳志现在在西山的蚕室里养伤,宫里毕竟不能久待,不过他是明日之星,据说有不少人来关心他,庙堂里不少数得着的大人物都来探望了。

    方继藩一到西山,却见刘瑾跺脚,朝自己扑来:“都尉,都尉……完了,完了……”

    方继藩道:“刘公公又吃火锅了。”

    刘瑾带着特有的男低音,便开始滔滔大哭:“殿下,不见踪影了,从昨日和都尉分别开始,他也没回东宫,直接去了西山,还说让咱去给方妃娘娘捎个口信,奴婢捎了,可夜里不见殿下回东宫,原来这也不是稀罕事,可今日一早,奴婢才知道,殿下昨夜也没在西山。”

    方继藩耸耸肩:“没在就没在,你去城里的青楼里找一找。”

    刘瑾哭着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自重要的是,张元锡和那李怿,也没见着踪影,说是昨夜,被殿下叫走了。还有那从交趾回来的沈傲和杨彪,他们都不见了。据说昨儿正午,太子殿下叫他们走了,还出示了一份圣旨……”

    “……”一听张元锡、杨彪、李怿、沈傲,这一个个名字,还有这累教不改的圣旨,方继藩几乎要原地爆炸,我曹……昨天……昨天这孙子怎么说来着……

    噢,对了,他不做此等暗箭伤人,卑劣的事。转过头,这孙子……他带着神射手张元锡去做啥?还有杨彪和沈傲……

    “是不是还带走了一个飞球?”方继藩道。

    刘瑾滔滔大哭:“没错,还带走了一个飞球,飞球拆解了,直接用马拉走的。

    方继藩打了个寒颤:“我就知道,你这混账,殿下你为何不看住,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禀告啊。”

    “奴婢不敢啊。”刘瑾抱着方继藩的大腿,蜷在地上:“可不能禀告啊,一禀告,奴婢就是失职,太子殿下就算给找了回来,奴婢也死定了。还有,方都尉……你有没有和太子殿下说啥啊,你有没有说,什么飞球和神射手的事啊。奴婢昨儿跟太子殿下来西山的时候,就听殿下反反复复的念叨什么飞球,什么神射手,什么擒贼先擒王,还有什么……好主意,老方说的对,这下要立大功了。”

    方继藩的脸崩了起来。斩钉截铁的道:“没说,我拿欧阳志的人头作保!”

    一下子,方继藩不打算禀报了,报个屁,一旦深究起来,太子就是自己教唆的。

    朱厚照这个混账,真不是东西啊。

    “走,咱们去追,他们带着飞球,肯定走不远,且要运载飞球,只能走平坦的官道,只要快马扬鞭,朝着南昌府的方向,定能追上。”

    刘瑾打了个冷战:“噢,噢,好,咱……咱去……准备点吃的。”

    “吃你大爷,咱们拿着票牌,沿途还怕各处驿站,提供不了吃喝,事不宜迟,走!”

    方继藩是真的有点急了。

    他算是彻底的服了朱厚照。

    这厮玩阴的。

    明明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也确实打算让人九死一生,去试一试。

    可自己没想到,太子会去啊。

    这储君若是出了事,便完了,方继藩保准自己再看不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取了马,这件事,自然知道的人越来越好,方继藩和刘瑾两个,各怀鬼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守秘密。

    紧接其后,方继藩也不闲着,一路打马,沿着官道向南疾驰。

    或许,用不了两天,就可以将朱厚照那孙子追上,这孙子别让自己追到了,追到了我方继藩不揍你我方字旋转三百六十度来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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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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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