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九章:蒸汽机车通车
既有王命,怎么能犹豫呢。
这是态度问题。
方景隆的能力,若是值得商榷的话,那么他的态度,却是绝不会有丝毫的问题的。
这也正是朝廷所欣赏他的一点。
那宣读旨意的宦官,朝方景隆行了个礼,连茶水都不敢喝一口。
从前,方继藩混迹京师,开口就是我爹方景隆。
而如今,人人却知,方景隆有一个叫方继藩的儿子。
宦官见了他,如见瘟神一般,哪里敢讨茶水。
方景隆手里拿着圣旨,现在所考虑的,却不是是不是去黄金洲,而是怎么去,到了黄金洲如何行事的问题,首先……得知晓黄金洲的地理和天文,以及大明在那里的安置情况啊。
…………
最后一条铁轨,终究铺进了内城。
在铺设铁轨之前,在内城,靠近紫禁城的位置,一个巨大的车站,已经修建完毕。
混凝土最大的好处,并非是它比其他建筑材料有什么优势。
优势是有,可无论是土木还是砖石结构的宅邸,经过人们几千年的不断演化,早已达到了高超的水平。
混凝土最大的优势在于,在保证坚固耐用的基础上,能保证工程的进度。
朱厚照挥洒着汗水,这最后一条铁轨,是他亲自铺设上去的,他将一个巨大的螺丝钉,钻入了预设的枕木孔洞里,接着,再用扳手,将紧固件使其死死的固定在了枕木之中。
这一项巨大的工程,在经过了八个月的努力之后,终于彻底的完成。
四十一里长的铁轨,八座站台,连接了新城和旧城,六千多匠人的努力,每一里的造价,高达九万三千两纹银。
不只如此,为了前期的铺设,新建的钢铁作坊,新建的紧固件和螺丝工坊,还有枕木作坊,以及蒸汽机车的研究、制造费用,甚至……若是还加上购置的大量土地成本,那么……这个数目,只怕还要增加许多倍。
大明一年的银税,只怕也不及这个巨大工程的两成,从一个图纸,再到一个个难关的攻克,到一个个匠人变得成熟,到越来越多的生员,慢慢的明白它是怎么来的,为何它能传动,自上游到下游,七八万人,围绕着这条铁路劳作、生产、思考。
朱厚照一屁股跌坐在了参杂着碎石的枕木上,显得虚脱无力,近三年的时间……终于……从一个概念,再到脚下的铁轨,终于……完成了!
踩在自己脚下的,是一条白银铺就的道路,是无数人血汗的累积。
接着,他巍颤颤的站了起来,左右四顾,四周,有生员,有匠人,有苦工,各色各样的人,看着太子殿下,朱厚照大手一挥:“滚回去休息,明日通车!”
接着,朱厚照坐上了马车,这一路,回到了西山。
方继藩正苦着脸,在镇国府里,提笔,对着案牍发呆。
还缺点啥呢。
这是亲爹啊。
总感觉,还少了一点什么。
罐头,对了,是罐头,这罐头……要多带一些,此次……船队将尽力的少运一些货物,也会有数百艘新造的舰船,加入船队之中,这规模格外宏大的船队,将带着数不清的补给品,承载着大明对于新世界的希望,一路西行。
也就是说,这一次航运,将不是以带来财富为目的,虽然不介意,多少抢一点啥带回来作为纪念,可真正的任务,却是将大量的人口,带到黄金洲去。
近千条大小舰船,预估的军户,是十一万,不只如此,他们还将带上家眷,若是没有足够的药品和补给,又或者,他们运气差一些,遭遇风暴,都可能尽数葬身鱼腹。
舰队为了规避风险,将分五批出发,每隔一月……
方继藩总觉得,可能带的东西少了一些什么。
现在,生产‘厨具’的作坊,正在日夜不停的生产,生铁,是足够的,练成了钢之后,便锻造出半丈长的菜刀,一丈长的驱鸟棍,还有用来猎虎们打猎用的弓弩,当然,顺道还制造了一些给移民们抵达之后,表达内心喜悦的炮仗。
当然,炮仗大是大了一些,可九死一生,抵达了新世界,内心的喜悦,总比过年要高级一些,这些,都是可以解释,情有可原的。
甚至……还要预备大量的农具和工具。
大量的移民,必须立即进行开垦,等到他们自给自足,能够生产农具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人人都希望自己开局等级九百九十九,下船就有黄金套。难道让自己的爹,带着一群穿布衣,手持木棍的家伙们,跑去那万里之外的世界?
方继藩努力的搜索着,恨不得将整个西山都打包,让自己的爹带走。
“老方,老方……”
朱厚照匆匆而来。
方继藩抬头,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眼睛通红。
最近……似乎,每一个人都多愁善感,爱哭鼻子的人比较多。
难道,也被自己丧心病狂的征西讨逆檄感动了。
方继藩头皮有些发麻,不会吧,这鸡血太子也吃了?
朱厚照二话不说,上前,便是给了方继藩一个拥抱:“成了,成了!”
方继藩:“……”
朱厚照激动的道:“铁轨啊,铁轨……已经铺设完毕了,各处的车站,也已完工,蒸汽机车,已生产了六列,每列有车厢八个……老方……本宫终于将这铁轨,铺成了。”
方继藩有点发懵。
成了……
几年之前,方继藩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甚至,他将蒸汽机车的构想提出来时,只是希望,自己所开的‘脑洞’,能够激励后世的徒子徒孙们,朝着这个伟大的构想去迈进。
他愿意砸钱去尝试,一方面是太子殿下表现出了极浓厚的兴趣,另一方面,似乎也乐于如此。
毕竟,银子砸进去,就算是不成功,可是总能研究出点什么,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银子是不会白花的。
可现在……蒸汽机车成功,铁轨……也终究铺设成功。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十里……可这四十里,对于方继藩而言,已是一项了不起的壮举。
“殿下威武。”方继藩激动的拍着朱厚照的背。
朱厚照咬牙切齿道:“是你我威武,哈哈,成了……终于干成了,自打开始研究这蒸汽机车来,多少人在看本宫的笑话啊,老方……明日就通车,明日,我要亲自将蒸汽机车,从新城,开到旧城去!”
方继藩顿时眼珠子打转:“要热闹一些才好,得邀请一些人。”
“邀请谁?”朱厚照有点无言,他看着方继藩。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下了邀请,有人会来吗?
毕竟没有人对会动的车,有什么兴趣。
百官们对此,兴致缺缺,他们认为,这是奇巧淫技,除非亲眼所见,他们是绝不会对蒸汽机车,有半分认同的,毕竟,他们顽固的恪守着‘子不语怪力乱神’。
皇帝老子……根据宫中传出的消息,陛下现在想抽太子殿下已经很久了,他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对于这玩意,产生什么兴趣。
“就怕邀请不来。”
朱厚照显得没底气:“要不,我们等到通车之后,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再……”
方继藩摇头:“这么大的事,我们还指着靠这个发财呢,当然要越轰动越好,一来图个吉利,二来,让这满京师的人看看……我有办法。”
“啥办法?”
朱厚照觉得脑袋疼,这方面,他确实经验不足。
方继藩似看智障一般的看着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太子殿下啊,这就是多用脑袋的好处,你放心,只需按我说的去做,保准,明日通车之时,所有人都会来捧场!”
朱厚照兴冲冲的看着方继藩,他知道,方继藩总会有办法的。
“当然……这个法子,会有一点风险!”
朱厚照挺起胸膛:“本宫……不怕!”
…………
方继藩最欣赏的就是朱厚照这一份勇气。
有的人,勇气是与生俱来的。
这样的人,要嘛被人称之为英雄,要嘛,他就被人鄙视为二货。
为了确保通车无误,方继藩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事,和朱厚照一道,到了始发站,这里,依旧是靠近宫城,以及新城里的所有重要的部堂和衙门,这是第一条铁路线,所经过的站点,在新城就有三个,大多为人口密集区,或是未来的黄金位置。
许多的匠人,正连夜对蒸汽机车进行检修。
朱厚照怕出什么意外,亲自提着马灯,检查蒸汽机车的每一个位置。
方继藩则登上了车厢,车厢构造简单,就是一个装了轮子,能和车头连接的铁皮,除了一号和二号车厢里有座位之外,其余的车厢,统统没有位置,站着多好,有蒸汽机车给你坐就不错了,还要啥座位……
方继藩几乎可以想象,这车厢,在未来就形同于是沙丁鱼的罐头……不过……挺好。
将就睡了一会儿,到了清晨,朱厚照便已换了新衣,预备入宫了,方继藩亲自将朱厚照送出来,拍拍他的肩:“殿下,珍重!”
朱厚照带着英雄们身上都具备的大无畏精神咧嘴一笑:“会的。”
“出事了……”方继藩千叮万嘱:“别供出臣来,臣的孩子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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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光宗耀祖
翰林院待诏房。
一封快报紧急的送了来。
这是一份奏疏,是顺天府报上去的,说是铁轨已经铺设完毕。
可至于这铁轨要做什么,有什么用处,却无人之知晓。
不过至少,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顺天府才不管这铁轨有什么用处呢。
他们只知道,在铁轨铺设的过程中,顺天府成日都在担心受怕啊。
这是太子殿下的铁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在地上,虽是固定了,也有专门的护路队巡视,可顺天府哪里敢怠慢,倘若当真有什么刁民,将这铁轨偷去了几截,太子殿下震怒,顺天府怎么交代?
可这玩意,它不能吃,不能喝,放在这里风吹雨淋吗?
顺天府的意思是,是请陛下定夺。
可陛下定夺什么,直接将奏疏留中了,没有给顺天府一个准信。
这一条铁轨,花费了无数的银子啊,据说是天文数字,想一想,还真是心疼,拆是不可能拆了的,所以陛下,只好不予置评。
留中的奏疏,都需送待诏房来。
待诏房里,翰林们各司其职。
侍读学士王不仕如往常一般,低头整理着诏书。
闲暇时,便开始起笔,写一写自己的心得。
贷来的数十万两银子,统统都押了下去,至今……还没有任何的音讯传来,这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能投入进去,已是王不仕破釜沉舟,若说他心里没有一丁半点忐忑,这是假的。
尤其是时间越长,他越显得有些焦虑。
这种焦虑,直接写在了脸上,引起了同僚们的暗暗揣测。
当然,看笑话的人多一些,这不是活该吗,哈哈,他竟收购了这么多旧城的土地,据说,银子还是贷来的,限期不还,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可偏偏,他将这真金白银,却去买了旧城的土地。
翰林们有种种的传闻,有的人说王不仕花费了十万两银子购地,有的说是二十万,众说纷纭。也有人质疑王不仕银子的来路……
在此时,突然有人惊讶道:“呀,铁轨铺设完成了!”
说话的,乃是老侍学严喜,严喜做了一辈子官,是老油子,他恪守中庸之道,待人谦和,和与人格格不入的王不仕相比,人缘好的多了。
严喜一说,许多翰林们都兴奋起来。
铁轨的事,京里都传开了,不知道到底有何用,说什么的都有,想不到,终于完工了。
严喜捋须,摇头晃脑,笑吟吟的道:“诸公,这是顺天府的上奏,说是已经完工,奏疏送到了内阁,内阁诸公,没有拟票,显然,也觉得棘手。于是,这奏疏又送到了陛下面前,让陛下圣裁。而陛下则直接留中,看来……对此也没有任何的主意。”
“听说,这铁轨花费了上千万两银子,可是真的?”
“天知道,这铁,何其贵重啊,可太子殿下,还有那方都尉,却将它们,当做是石头一样,铺在地上,说句实在话,谁看了不心疼呢,有银子,也不是这样败的啊。”
有人磨牙:“银子,这银子从何而来,还不是民脂民膏。”
一说到民脂民膏,大家就有一种割肉般的疼痛感,这个‘民’,可不是普通的‘民’,普通的‘民’,他也别巴望着在新城能买一个宅邸。
说到底,这是太子殿下和方都尉,在自己身上割的肉啊,可他们呢,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严喜显得稳重,厉声道:“好了,慎言。”
他说慎言,一面眼角却瞅向王不仕。
其他人明白了。
严侍学的意思是,说话小心点,小心隔墙有耳,我们的身边,可有一个‘叛徒’。
而至于‘叛徒’是谁,这就不言自明了。
王不仕显然,听出了话外音。
他一听到铁轨铺成了,便连自己,其实也并不知道,这铁轨的用处,可不知道,并不代表他意识到不到这铁轨的价值,这肯定和旧城的地价卖空有关。
看来……该来的,要来了。
王不仕虽是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激动万分。
可此时,诸同僚们看他的脸色,显然……有些微妙。
王不仕皱眉,淡淡道:“铺设铁轨,无论花了多少银子,可至少,这么多生铁,变成了铁轨,树木,成为了枕木,这么多的匠人的劳力,连日操劳,他们总算,有了一份薪水,也有了一口饭吃,这未必是坏事。”
严喜等人,对此,自是嗤之以鼻,可论起经济之道,谁是他的对手,至少口舌上,他们是占不了王不仕的便宜的。
一个年轻翰林有些不服气,便道:“王学士在旧城收购的土地和宅邸,下官听说,又跌了。”
其他人,顿时挤眉弄眼,自打旧城的地卖给了王不仕,大家都安心了,至少不必操心旧城的地价和房价,心里……踏实啊。
现在这烫手山芋,统统都丢给了王不仕,可不是大快人心吗。
“嗯……”王不仕的脸色,显得很是平静,他淡淡道:“是这么一回事,这几日,行情尤其的糟糕,又下跌了一些,不多,一成还差一些。”
“……“
这口气,就好像王不仕掉了一串铜钱一般,轻描淡写。
那严喜诧异道:“外间说,王学士,花了十万两银子去购置旧城的土地,除了我等手里的地产,还收了不少。”
“不是十万。”王不仕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当他否认自己花了十万的时候,他分明可以看到,许多人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王不仕随即道:“而是二十三万两纹银。不瞒你们说,老夫借着新城的东风,确实是买下了一些新城的房产,再用新城的宅子做抵押,才勉强贷了这些银子来。”
二十三万两……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坐实了,大家心里都仿佛踏实了,有人想要噗嗤的取笑一声,也有人,像看怪物一般的看着王不仕。
而王不仕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挤眉弄眼,却纷纷摇头:“没,没有,王学士好魄力啊。”
严喜乐了:“祝王学士能金玉满堂!”
王不仕微笑:“谢诸公吉言!”
这哪里是吉言,这是讽刺。
可面对讽刺,王不仕早已习惯,他报之以微笑,仿佛充耳不闻。
一个人,当他到了更高的层次,哪里还在乎,和目光短浅的人去逞口舌之快呢,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样,让自己手中的资源,不断的翻番。
可对于许多翰林而言,他们是乐于坐看事态发展的。
这王不仕,会不会挂印而逃,为了躲债,销声匿迹呢。
………………
次日清晨。
朱厚照已穿着簇新的新衣,大早,感到了仁寿宫。
好久不曾见到自己的曾孙,一见到他来,太皇太后心情也愉悦起来,带着几分嗔怒:“你还记得哀家?”
朱厚照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曾祖母就算是化成灰,孙臣都记得的。”
“……”
有时候,太皇太后也算是很服气这个曾孙的,化成了灰,这话……听着实在是……
好在,太皇太后是不会计较子孙们的口不择言的。她依旧微笑:“说罢,有何事,你先近前来,哀家看看你。”
朱厚照便起身,上前,太皇太后慈爱的打量着他,朱厚照道:“曾祖母真是圣明哪,一见孙臣,就晓得孙臣是有事来,孙臣,是来给曾祖母报喜的?”
“报喜?”太皇太后凝视着朱厚照道:“喜从何来?”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您可记得,孙臣这两年,都在研究那会动的车吧,实不相瞒,这会动的车,孙臣已经造出来了,曾祖母,您不知道,孙臣为了这个,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您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自己满是老茧的手。
太皇太后周氏见了,忍不住皱眉,心疼,这可是天潢贵胄,是储君,是自己的曾孙啊。
看看他的手,这孩子,是遭了多少罪啊。
“可万幸的是,幸赖列祖列宗保佑,曾祖母,孙臣将这车造出来了,今日……就是通车的大喜日子,曾祖母,您看,这一闲下来,如此重要的事,孙臣便想到了您,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曾祖母,这样大好的日子,对孙臣而言,可比登科和入洞房还要喜庆一些,孙臣在想,得让曾祖母一道去看看才好,曾祖母打小,就最疼孙臣的。”
“呀。”这一番话,倒还算是中听,至少比化成灰要好许多。
周氏连连点头:“好孩子啊,难得你还记得哀家。”
“既如此……”朱厚照美滋滋的道:“曾祖母,咱们这就出宫去,吉时要到了。”
“这……”周氏有些为难。
朱厚照便开始耍赖了:“曾祖母,您非去不可,时间来不及了,车驾……车驾孙臣都吩咐好了,咱们得赶紧。”
周氏心软,最重要的是受不住这宝贝曾孙的软磨硬蹭:“派人,去问问皇帝才好。”
“不可,父皇若是知道,可不准您去,他心眼儿小。”朱厚照道:“何况,时候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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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凤驾
看着自己曾孙儿死缠烂打的模样,太皇太后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似乎觉得不妥。
似乎也能猜中朱厚照打着什么主意。
可朱厚照却是撒泼打滚一般,令她心有些软了。
“曾祖母,这车,是孙儿花费了几年功夫,废寝忘食弄出来的,人都说,富贵不还乡,便如锦衣夜行。孙臣也是如此啊。若不给太皇太后看看,花费了这么多苦心,还有个什么意思?孙儿就是想争口气,想要曾祖母知道,孙儿这几年,可不是在胡闹。”
周氏有些心动,却不敢贸然答应,这是仁寿宫,自己是一宫之主,一举一动,都是意义重大。
朱厚照又道:“曾祖母不去,孙儿……孙儿往后就成日入宫,陪着曾祖母一道听戏。”
“胡说!”周氏板起脸来训斥他:“你还敢威胁哀家?”
朱厚照便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不敢,孙臣只是以后遭受了打击,从今以后,志气便被磨灭了,只好每日听戏自娱。”
周氏冷冷道:“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朱厚照便苦着脸:“曾祖母,你去吧,赶紧,再不去就真迟了。”
拉着周氏的手,晃啊晃。
周氏觉得自己的老胳膊,竟有些不是自己的了。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和孩子一样!”
“曾祖母……”朱厚照使劲的揉揉眼睛,总算有泪水挤出来,期期艾艾道:“说到了孩子,孙臣就想起了朱载墨那个混账……”
周氏厉声道:“虎毒还不食子呢,载墨聪明伶俐,恭顺宽仁,你骂他做什么。”
“曾祖母。”朱厚照继续哭。
周氏叹了口气:“罢罢罢,便由着你吧。”
朱厚照一喜:“车驾已准备好了,就等您老人家去看看,这蒸汽机车,可比那听戏好看哪。”
“来,孙臣背您出去坐车。”
“哀家自己能走。”
“您对孙臣这样的好,孙臣孝敬您,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嗷嗷叫的背起周氏,朝那身边一脸懵逼的宦官们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仁寿宫霎时间,鸡飞狗跳。
这等事,最大的忌讳就是夜长梦多,朱厚照风风火火,车马准备妥当了,让周氏上了车,接着急躁的让车夫动身,一溜烟儿,车驾出了仁寿宫……
朱厚照心里感慨,四轮马车,真是伟大的发明啊,若不是有它,还像从前乘坐步撵,只怕还没出仁寿宫,便被劫了。
………………
弘治皇帝如往常这般,和刘健等人,在奉天殿中议事。
弘治皇帝手里捏着的,乃是最新的求索期刊。
期刊之中,是西征讨逆檄。
这一篇文章,读来倒是令人热血沸腾。
本来,贸然出现了一个征西,弘治皇帝还勃然大怒。
他还以为,这又是朱厚照那个臭小子,又伪造了自己的圣旨,下诏西征。
可细细读来,方才知道,原来并非是这么一回事,这里的征西讨逆,是文化上,并没有涉及到国家的大策,这是号召读书人们去西方,开疆拓土……
“这是方卿家和王卿家的文章?”
“是。”刘健捋须,笑吟吟的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举……没什么不妥。这么多将士,需登陆黄金洲,他们将奉陛下恩旨,卫戍极西,为我大明,开垦荒野,面对数不尽的险恶。方继藩此举,显然是想要号召读书人们同去。他的用心,倒是颇为良苦啊。陛下,我大明以德服人,以孝治天下,这德、孝,终究拖不开圣人大道,自孔子作春秋以来,这两千年来,历朝历代,无不以此为宗旨,这四书五经,圣人之学,乃我大明立国之根基,也是陛下广播仁义的基础,移民们披荆斩棘,远在万里之外,凭什么效忠朝廷,尽心王命吗?靠的,不就是忠义礼孝四字吗?让一批读书人……前去……”
刘健本是说的眉飞色舞。
一旁的李东阳和谢迁也听的连连点头,高兴的合不拢嘴,虽然他们觉得方继藩的文章,像给人打鸡血一般,似他们这等历经宦海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文章背后的用心。
可是这不妨碍他们认为方继藩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们自己就是圣人门下,深信圣人之学,孔圣人,乃是至圣先师,他的学问,自是不会错的。传播圣学,这叫继往圣之绝学,是让人值得高兴的事,一群丘八,跑去了黄金洲,朝廷内部,是疑虑重重的,花费太大了,倘若这些人,怀有什么歹心,朝廷如何使其顺服呢。
现在,让一批热血的读书人去,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既可广播仁义,又可使移民归心,一举两得。
可刘健的话,说到了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前还连连点头的弘治皇帝,却好像中了魔怔一般,眼睛看向东北角的方向。
这奉天殿采取的三面落地大窗的格局,
再加上奉天殿乃是前殿中最大的主殿之一,下头的地基,夯的格外的高一些,因而,从弘治皇帝这里看去,便可将这前殿附近的景物,一收眼底。
弘治皇帝看着东北角方向,一队车驾急匆匆的朝着午门方向去。
他有点懵了。
朕……下过旨意,让谁车驾入宫吗?
今日……好像没有吧。
可是……那车……哪里来的?
他一下子,心不在焉,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那远去的车马,徐徐的朝东北角踱步,到了巨幅的落地玻璃之下,驻足,他很费解啊。
刘健等人也察觉到了异状,纷纷的围拢上去,他们也是有点……懵逼的。
“陛下……这是……何人车驾?”
弘治皇帝:“……”
良久,弘治皇帝回首,看了一眼萧敬。
萧敬也懵了。
宫中行车,这是严厉禁止的。
除了两宫,也就是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便是陛下可以行车了。
哪怕是太子,都得乖乖的步行,其他的臣子,除非陛下有专门的旨意……否则……
可问题就在于……
萧敬看着一脸狐疑的弘治皇帝,一颤,拜下:“奴婢……奴婢不知!”
弘治皇帝额上青筋暴出。
他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刚要厉声道:“查!”
却有宦官匆匆而来:“陛下,陛下……不妙了,不妙了!”
这不妙二字,实是画龙点睛。
一下子将弘治皇帝的忧虑,彻底的点破。
弘治皇帝朝那宦官阴沉沉的看了一眼。
宦官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出宫去了。说是在新城,有一个通车的典礼,是太子殿下,亲自主持,就是这两日,京师里,盛传的,那什么会动的车……太皇太后娘娘,她走的急…”
弘治皇帝如遭雷击。
担忧的事,说发生就发生了。
他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那宦官:“为何没有人阻拦?”
“没人敢拦啊,太皇太后和太子殿下,谁敢拦着!”
弘治皇帝便恶狠狠的看向萧敬。
萧敬噗通一下跪倒。
心里说,这关咱啥事啊,咱无妄之灾啊。
他忙道;“是听说了有这么一回事,昨日,突然盛传,新城和旧城的铁轨,要通什么车,奴婢……奴婢没往心里去……”
弘治皇帝死死的盯着,那几乎已经变成了小黑点的车驾队伍……
他深吸一口气。
要平和,不要动怒。
要坚强的活下去,若是气死了,这倒好,那个孽畜,就更加无人管束了。
“是太子劫了太皇太后的车驾出宫?”
“不,不……是太皇太后自愿去的,说是曾孙有出息,还能弄出会动的车,做曾祖母的,怎么也要去看看。”
弘治皇帝气急,厉声道:“还不是一样,都愣着做什么,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预备车驾,预备车驾!带上朕的鞭子,不,带金瓜去,带金瓜……”
“陛下啊,太子殿下,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吓坏了。
金瓜是啥,用后世的眼光去看,那就是一个超级大的棒槌,头部如瓜状,用手柄连接。
弘治皇帝拂袖:“快!”
………………
始发站这里。
所有的商贾,都受邀而来。
不只如此,还有方继藩下了帖子,请来的许多勋臣。
当然,绝大多数公爷、侯爷,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
不过方家的面子,还是要给,更何况,这是太子殿下亲自主持的典礼,既然自己不能来,那么往往,会让一个子侄代替自己来。
人们纷纷聚拢在这巨大的车站,人声鼎沸,他们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此刻安静的卧在铁轨上。
方继藩却显得很是焦急,朱厚照怎么还没来呢,这小子,不会坏事了吧,这可不妙,别招供自己出来啊……
不过细细想来,小朱秀才还是颇有几分义气的,理应……不会……不会坑自己吧。
王金元急的满头是汗:“少爷,少爷,吉时到了,要不要发车,耽误了吉时……”
“吉个屁,那龙泉观的李真人,便是老子的师侄,我说什么时候是吉时,那才是吉时,谁敢和本少爷说眼下是吉时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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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章:神奇之旅
不等朱厚照来,车是不能通的。
而被请来的宾客们,却似乎对于耽误了吉时,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习惯了。
这才是日常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看着这庞然大物,有人好奇,有人调侃,也有人东看看,西看看。
将拳头握紧,磕一磕机车的铁皮,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若以西瓜而论,嗯……它是熟的。
当然,它不是西瓜,它是一辆车,一辆很大很大的车,浑身通体漆黑,带着狰狞,宛如下山的猛兽。
在它的正面,上头还扎着许多花,图个喜庆嘛,老百姓们喜闻乐见,车上头挂着横幅:“小朱秀才奋进号”。
而在此时,一个声音道:“太皇太后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太皇太后………
所有人都懵了。
车驾直接上了月台。
朱厚照骑着马,显得精神奕奕。
见这里乌压压的人,便中气十足的道:“吉时到了没有,吉时到了没有?”
方继藩一见,忙是迎上前去:“到了,到了,快到了,再过两炷香,就可以了。”
朱厚照翻身下马,亲自去打开了马车的车厢。
而车站里,无数人沸腾。
咋回事,太皇太后怎么来了
许多人还未见到太皇太后的真容,便已纷纷的拜倒。
口呼:“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人们对于太皇太后,是敬若神明。
这位老太太过于高寿,却扶立弘治皇帝登基,地位崇高,当今皇上,都是他的孙子,你说厉害不厉害?
太皇太后巍巍颤颤的出来,觉得这里有些气闷,她抬眼,就看到了方继藩。
方继藩喜滋滋的上前:“见过娘娘。”
“方卿家,有些日子不见了。”周氏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她对方继藩的印象不错。
方继藩美滋滋的道:“一直都想去拜见,又怕碍了娘娘的眼,太子殿下说,娘娘不喜欢见生人。”
朱厚照龇牙,怎么又是我的错?
周氏就乐了:“别听他胡说,哀家喜欢见你,见了你和太子,便觉得,呀,你们年轻人真好,哀家有时也会想年轻时,做姑娘时的事,方卿家,哀家前些日子见过了正卿,他说你总打他,有这么回事吗?”
方继藩:“……”
周氏叹口气,才道:“孩子打他做什么,才这么小,有本事,欺负外人去啊。”
方继藩心里说,我凶起来自己都怕,外人哪里敢到我面前来装逼,打方正卿那个小畜生,不也是为了老百姓们好嘛?
周氏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抬眼看着许多人,道:“都让他们平身吧,哀家,只是来看看蒸……蒸什么?”
朱厚照忙道:“蒸汽火车,自己会动的,了不起的很,都是孙臣造出来的。”
嗯,最后一句是重点!
周氏目光随着朱厚照的视线看去,被那铁轨上卧着的庞然大物所吸引,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东西,可怕的很,哀家看着,怵得慌。”
朱厚照道:“丑是丑了点……”
其实,他很想给蒸汽火车营造一个可爱一些的形象,可方继藩给自己的构思,大抵就是这么个样子。
朱厚照道:“请曾祖母登车。”
说着,朝方继藩挤了个眼色:“老方,你陪着曾祖母在车上坐着,本宫去烧炉子,你可得侍奉好了,出了事,可要仔细脑袋。”
方继藩顿时要炸了,这烫手山芋,怎么就丢给自己呢?
可他有选择吗?他只好笑脸迎人的搀着太皇太后,一面解释朱厚照为何要去烧炉子,一面安慰太皇太后,不用害怕,这车,安全的很,待会儿,就晓得这车的好处了。
他搀太皇太后去的,乃是一号车厢,这一号车厢,乃是贵宾车厢,车价最高不说,里头的陈设,完全是按新城室内装饰的标准,固定好的上等家私,专门的大沙发,还有柜子,两面的玻璃,可收揽外头的风景,还有专门的婢女,在此伺候,有酒水、茶水供应,甚至,这里还预备了一些小糕点。
地面上,铺了一层羊毛毯子,车厢的铁皮,也都用木饰贴面遮了,进入其中,哪里有半分进入怪兽体内的样子。
方继藩请太皇太后坐上了沙发上,打了个响指,吐出了一个字:“茶。”
早有婢女斟了茶水来,款款的恭送到太皇太后的身边。
太皇太后端着茶盏:“哀家不爱喝茶。”
方继藩道:“这里还有酒水,有酸梅汁,有西瓜汁。”
“罢了。”太皇太后道:“哀家还是喝茶吧。”
她好奇的左右四顾,边道:“这里窄了窄了一些,不过……看着,尚可。哀家在外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怪味,怎么进了这里,却是没了?”
方继藩边笑着道:“这里都是用花瓣精炼的香水,所有的陈设,也都是用香皂清洗的,娘娘若是不信,闻一闻便知道。”
太皇太后没有去闻,却是呷了口茶。
方继藩亲自端了一些糕点来:“娘娘只管在此闲坐,很快,这车就要开了,太子殿下亲自开车。”
外头,有人吹起了哨子:“上车,上车……”
八个车厢,除了一号车厢不允许人进入之后,二号和三号,虽也有装饰,可比之一号的装饰就差得远了,不过,却也有小沙发坐着,再此后的车厢,就完全是没有座椅的,只有一个个栏杆,让人自行扶着。
一听要上车,顿时,所有人都炸了。
“啥,没让我等上车啊。”
“上什么车,不是说发车仪式吗?请帖上只是说发车……”
“我不坐,我不坐,我打死都不坐,我见它,我头晕的很。”
可在这车站外头,却早有护卫将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人们对于新鲜的事物,往往带着一种无形的恐惧,往往不太愿意去接受。
这等人,是最缺乏科学精神的。
不但不接受,心里还诋毁呢。
这是病,得治。
方继藩早就预备到了这种情况。
所以杨彪和沈傲二人,早带着人,和东宫的禁卫集结了。
一个个杀气腾腾,气势逼人!
杨彪粗嗓门大吼道:“他娘的,开始唱名,太子殿下和方都尉有令,活了要进去,死了,也要将他尸首搬进去,要相信科学,不相信的,去见阎王老子吧。”
“遵命!”
众人应诺。
各个车厢门口,早有列车员拿出了簿子,一个个唱名:“张业!张业在不在,来,请他上二号车。”
顿时,有人从人群之中揪出一个中年汉子来。
这人面如土色:“我爹是英国公,张信是我兄弟,自己人,自己人哪,我儿子还在保育院里读书,大水冲了龙王庙啦,我要见太子,我要见方都尉……”
几个人禁卫依旧不为所动,驾着他,直接送进车厢里去了。
张业牙关打颤,张家和方家乃是世交啊,本来派人去了张家请人,自己的爹张罗着岁祭的事,实在抽不开身,这才让自己来的,他起初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呢,跟人笑呵呵的谈及这丑陋的巨大怪兽,可谁晓得,这就要上车了。
他一副哭丧脸,拍打着车厢:“我不要上车,我心里怕的紧,啊呀,这到底是什么……我上有老父,下有妻儿……”
这种新玩意,越是被人强迫,就越让人恐惧啊。
等一个个人被‘请’着登了车,才有带着袖章的列车员匆匆到了车头:“殿下,都上车了。”
朱厚照今儿整个人格外的有神采,高兴得满面通红:“车厢都锁死了吗?”
这人连忙道:“锁了,外头锁的。”
“这样就好了。”朱厚照叹了口气,道:“难得他们捧本宫的场,这个恩情,本宫记下啦,拿个小簿子记着,以后他们坐车,都打八折。来,弟兄们,开炉门,引火……”
…………
一号车厢里。
太皇太后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尤其是某些惨叫声,格外的刺耳。
她拧着眉头,有些坐不住了:“继藩啊,这是怎么了?哀家听着,怎么好像……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
方继藩依旧如往常的淡定从容,带着很亲和的浅笑道:“娘娘,肯定是听错了,大家听说要上车,要感受太子殿下这蒸汽火车,体验这一趟,神奇之旅,高兴的不得了呢,您细细听,都是欢呼声。”
“是吗?”太皇太后眨了眨眼,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有些问题了。
可方继藩也是眨了眨眼,一脸真诚的样子。
太皇太后道:“哀家就这么坐着?”
“是的,就这么坐着,马上车子就要开动了,到时,会有一些些的震动,不过您放心,这都是正常的,孙臣在这陪着您呢。”
太皇太后微笑,便道:“清早起来,就这样的不安生,这车……”
正说着,巨大的轰鸣声却开始响起了。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
事先,可没说会这样的呀。
仿佛这巨大的怪兽,开始嘶吼起来,紧接着,车厢开始颤抖。
太皇太后诧异的左右张望。
方继藩连忙上前道:“不妨事,不妨事,这都是正常的,快了,很快就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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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凤颜大悦
太皇太后的脸色,霎时白了。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
可是……如此巨大的车,突然开始颤动。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
他忍不住看向玻璃窗外。
玻璃窗外,是一个个东宫的禁卫还有飞球营的士兵,他们一个个站的标枪一样的挺直,面上没有表情。
太皇太后还看到了滚滚的浓烟,浓烟显然是从车头处冒出来的,朝后飘飞。
车厢里,是密闭的。
浓烟不会进来。
更何况,这里还到处喷了香水,甚至许多的家具,还有香皂的清香。
可是……
蒸汽火车又开始颤了颤。
仿佛有什么力量使它晃动一般,那嘶鸣声,更加急了。
周氏后悔了。
她下意识的开始死死的抓住了沙发旁的栏杆,然后抬眼,看着方继藩哪一张略显尴尬的脸。
……
事实上,一号车厢因为有木墙、地毯还有沙发,过滤掉了许多的颤动,舒适度还是不错的。
二号车厢里,人们坐在沙发上,那张业已是要哭了。
他不想死啊。他家里真有老父和老母,也还有孩子。
而且,人在这钢铁巨兽之中,一旦死了,天知道是什么死法,说不准,尸骨无存。
他咬着牙关,脸色青白,身边,是许多人的嚎叫,能坐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们都有灿烂的人生,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不想死啊。
四号、五号、六号……车厢里。
人们如罐头一般,如沙丁鱼一般,赛进了车厢,一个个站着,有人大叫:“我要下车。”
冲向车门,却发现车门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了。
人们拍打着车厢,这车厢……确实是熟的,被敲打的砰砰砰的响,可是……依旧是纹丝不动。
轰隆……
大地仿佛都在颤抖,突然,那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开始急促。
紧接着,车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了。
动了……动了……
这不动还好,一动,一下子车厢中的沙丁鱼们,顿时沸腾起来。
原先他们考虑的死法是闷死。
可闷死毕竟是留全尸的。
而现在,这死法可能就不同了,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钢铁怪兽啊,动起来,若是撞着了什么,或者……
…………
张业能感受到身子因为惯性,在车子动时,车子微微有些失去平衡。
而很快,他发现,透过车窗,一下子,车厢里明亮起来。
却是蒸汽机车,开始驶出了车站,随即,一缕缕阳光落了进来,外头的景物,开始在变换。
有了阳光,竟使张业突然恢复了一些勇气。
车厢中的其他人,纷纷的凑到了玻璃窗之前,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看着外头移动的景物。
“那里是大明宫……是大明宫……”
“快看,那里是……”
蒸汽机车开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说也奇怪,速度越快,反而车厢竟开始平稳了起来。
张业张大了眼睛,忍不住开始看着外头的风景,可外头的景物,掠过的越快,又令他不禁开始有些担心。
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会死的比较难看吧。
还是想下车啊。
………………
随着惯性,火车在铁轨上疯狂的奔驰,它不断的发出吼叫,下头的一排排车轮,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那头顶的烟囱,冒出了黑烟,袅袅的升入天空。
一号车厢,完全稳定了下来,太皇太后诧异的看着窗外,再看看车厢之内,她朝方继藩道:“这是……”
“这是蒸汽机车,是太子殿下,一手制造出来的。”方继藩道:“娘娘,觉得如何?”
“呀,真是他造出来的?这得有几匹马才拉得动。”
“不用马。”方继藩觉得解释有些费力,他手舞足蹈的比划:“靠煤,用煤炭就可以了,煤炭一烧,产生热气,热气推动活塞,活塞推动传动系统,然后车轮自己走,铁轨减少了摩擦力,然后,凭着惯性。”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方继藩:“……”
第一次,有人敢把自己奉若圭臬的真理,当做有的没的,换做方继藩从前的脾气,在这太皇太后的面前,早就抽自己几个嘴巴,说一声孙臣罪该万死了。
方继藩乐了:“总之,它自己会动,不需要马,而且一次性,可以拉上……我算算,八个车厢……大抵有四五百人,若是再多,也是可以的,我们的目标是,未来拉上两千人。”
太皇太后看着外头掠过的景物,不禁为之而震撼。
世上,真有如木牛流马一般的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它的缔造者,是自己的孙子。
“是好东西啊。”太皇太后喜不自胜:“真是好东西。”
方继藩有点懵,我还没解释这内部的结构,还没有和娘娘细细的谈一谈这玩意,到底对于国计民生有多大的影响呢。
这……就成了好东西?
周氏道:“你看,坐着舒服,还不需马,能拉这么多人,哀家觉得,这东西,一定有大用处。”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娘娘真是明察秋毫啊,孙臣不及娘娘万一,这东西,它最大的用处……”
周氏叹口气,显得很激动,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拍打着茶几:“我就晓得,太子打小就聪明,他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亏得皇帝成日教训他,这是什么,这是有眼无珠。”
方继藩不敢答应,歪着脖子想了老半天,心里说,早知是你曾孙折腾的出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太子殿下不管咋样,都是聪明伶俐,太子威武,那还科普个啥,方继藩乐了:“娘娘深明大义,我也是这样想的,殿下威武,殿下了不起,殿下博学多才,风华绝代!”
周氏笑的合不拢嘴:“你也很不错。”
“不不不。”在这火车的轰鸣声中,方继藩摇头,眨一眨眼睛,显得很真诚的样子:“孙臣给太子殿下提鞋才勉强班配,太子太了不起了,就说此车,足以让他名震天下,千秋万代……”
“你呀,太谦虚。”
方继藩舔舔嘴,朝附近的女婢道:“去,给我端盏茶,我口有一些干,我要好好和娘娘说一说太子殿下造车的事。”
对付不喜欢用理性思考的人,你去跟她讲原理,说意义,这等于是在找抽。
方继藩索性,也就不琢磨科学这下三滥的事了,这是用来给生员们洗脑的,对付太皇太后,得用鸡汤。
待那女婢端来了茶水,方继藩呼噜呼噜的一口将茶水饮尽,呼了口气:“娘娘,可知殿下造此车,花了几年之功,可知道,殿下为了造此车,又多少次,险象环生?可知道,太子殿下,经常夜里,是抱着这车……”
周氏脸都绿了,车也能抱?
方继藩继续道:“抱着此车的图纸,才睡下的?娘娘啊,太子殿下,无论是刮风下雨,是严寒酷暑,他成日都将自己关起来,每日在思考,怎么样才可以造出一辆车来,不必马来拉,他造此车,利国利民是其次,他是要证明自己,是要给娘娘看的!”
周氏诧异道:“给哀家看……”
方继藩振振有词的道:“这是当然,他打小就知道,世上最心疼他的,便是娘娘,他虽不对人说,可心里却是这般的想,他要造出车来,让娘娘来坐一坐,娘娘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他无论花费多少光阴,花费多少的代价,也是无憾了。”
周氏:“……”
…………
一头巨大的怪兽,宛如长蛇一般,开始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所有路人,惊诧的看着这移动的巨大钢铁怪兽,这怪兽,竟长十数丈,躯体庞大,任何人在他面前,竟都显得渺小。
那突出来的巨大车头,格外的狰狞,它不断的喷吐着大量的浓烟,发出嘶鸣。
最可怕的是,它在快速的移动,当人们驻足,看着它沿着铁轨出现在他们实现时,很快,它留下了滚滚的浓烟,便拖着巨大的躯体,消失不见。
弘治皇帝带着诸官,还有数不清的宦官和禁卫,疯狂的出了宫。
他还未到车站,一切都已经迟了。
身边的孝敬惊呼:“陛下,您看……”
弘治皇帝下了马车,而后,他看到了那巨大的怪兽,飞快的奔驰着,身后,所有的禁卫和宦官,顿时哗然。
那是什么……
那……好像一辆车。
可是这车,竟比寻常的马车,要庞大百倍。
那车,竟朝弘治皇帝而来。
这时,早有护路队的人飞马而来,大呼道:“不要靠近铁轨,不要靠近铁轨,后退……后退!”
铁轨距离车驾,不过十数丈。
人们一听不要靠近铁轨,所有的人,下意识的又离铁轨远了一些。
而弘治皇帝,伫立着,他这时才意识到,那巨大的钢铁怪兽,竟是奔着他的方向来的。
轰隆隆……轰隆隆……
怪兽所过之处,大地似在颤抖。
弘治皇帝却是目瞪口呆,手一指:“拦下它!”
所有的禁卫和宦官,个个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那巨大的轰鸣,已经遮盖住了弘治皇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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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开光
弘治皇帝怒目而视着那钢铁怪兽。
却还是被那巨大怪兽无以伦比的威势所震撼了。
这庞然大物,呼呼的朝着弘治皇帝奔来。
天子的无上威严,竟被它所无视。
轰隆隆……轰隆隆……
那巨大的怪兽快速狂奔,随后,便与弘治皇帝擦身而过。带来了巨大的阵风,还有那刺鼻的气息,一排排铁轮碾过了铁轨,有细沙飞溅而出一般,竟是睁不开眼睛。
弘治皇帝忙是闭上眼睛,紧接着,这宛如长蛇一般的巨兽便呼啸而过。
等弘治皇帝张开眼时,只剩下一个车尾留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一脸错愕。
身边的萧敬也有点发懵。
那滚滚而来的巨兽,所散发的气势,竟令他们有些心有余悸。
其他宦官、随驾大臣、禁卫人等,个个战战兢兢,面上带着惊恐。
刘健不由自主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个词儿:“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这不就是妖孽吗?
弘治皇帝吐出了一口气,这才勉强定下了神。
“陛下,奴婢方才看到那巨兽肚子里,有人!”
有人!
弘治皇帝猛地张眸:“太皇太后?”
“不知!”萧敬要哭出来。
弘治皇帝已经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朕距离这巨兽十数丈开外,尚且感到那巨兽的气势非凡,被那巨兽吓的不轻,这老太太,可是在巨兽的肚子里啊,她得受多大的惊吓。
何况老太太的年纪,可经不起折腾啊。
弘治皇帝握紧了拳头,面目狰狞:“追!”
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声令下,所有人才反应了过来。
追!
于是,骑在马上的禁卫毫不犹豫,纷纷飞马。
哒哒哒……
一支骑队,毫不犹豫朝着那巨兽的尾巴狂奔。
弘治皇帝已疾步上了车,他满脸焦灼,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朕追,追上它!”
“陛下……”萧敬想说点啥。
弘治皇帝瞪大着眼睛厉声道:“住口!”
萧敬便没有说话了,此时龙颜震怒,自己若再多嘴,十之**,是要完蛋的。
他哪里还敢去触逆鳞,陛下说啥就是啥吧:“陛下有旨,追!”
这个追字,倒是将天家的气魄一览无遗。
于是,天子车驾动了,四周拱卫的缇骑纷纷拍马,步行的臣子、宦官,和数不清的力士个个噗嗤噗嗤。
那蒸汽火车的速度……在这个时代看来,犹如风驰电掣。
可快马疯狂奔跑起来,却还是可以迅速的将其追上。
几个急于要立功的禁卫,竟也是风驰电掣一般,几乎要追上蒸汽机车的尾巴,他们面露喜色,可可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巨兽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依旧还是保持着速度,仿佛无视了一切般,继续奔驰,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的迹象。
反而是座下的快马,起初还跑的急,到了后来,便开始气喘吁吁,速度明显下降,再后来,可怜的马儿疯狂的打着响鼻,哪怕是马上的骑士再如何的催促,四蹄也跑不动了。
…………
二号车厢里。
面如土色的张业渐渐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正常。
人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起初所恐惧的事,没有发生,仿佛在这巨兽的肚子里,这样的移动,实属正常。
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不过他却是若有所思。
其他的乘客竟开始欣赏起沿途的风景起来。
他们第一次坐在这里,用这种眼光去欣赏着外面的世界,外头的景物,竟是熟悉无比,有人惊喜的道:“快到旧城了,快到旧城了。”
“世子,你在想什么?”
也有和张家亲近的,看着这位英国公的嫡长子。
张业脸色微微一动,若有所思的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方才隔着玻璃窗,我似乎见着……陛下了。”
…………
一号车厢里,太皇太后已笑的合不拢嘴,她来了兴致,发现有些饿了,糕点送了上来,她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听着皇孙在保育院里所展现出来的‘奇迹’。
什么保育院里的寝室里,夜里隐隐有光华闪耀。
又如皇孙喝过的井水里,竟是涌出清泉。
方继藩坐在这个大明劳动人民和无数能工巧匠,以及引入了科学机制,而缔造出来的钢铁怪兽里,宛如一个神棍一般,各种瞎掰。
周氏爱听这个,一听这个,眼睛就放光,炯炯有神,宛如小说男主附体,虎躯一震。
惭愧之心,方继藩是没有的。
说着,自然不免要说到太子了,一说到太子,方继藩就想起了孙悟空,没错,都是属猴的。
周氏有时忍不住道:“载墨,将来是有大福气的人啊。至于太子,别人都说,太子顽皮,哀家却从不这样看,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就说这个……这个……什么车?”
“蒸汽火车,娘娘明鉴,这可是李真人做了法,请了太上老君下凡,开了光的车。”
“不错,就说这个开了光的蒸汽火车,别人能造的出来吗?哀家坐在这里,看起精巧,真是叹为观止啊,这便是太子的厉害之处,当然,你也很不错。”
方继藩笑开了脸,口里谦虚的道:“孙臣做的还不够,也就是跟着太子殿下凑个热闹罢了,太子殿下不但会造车,还会开车,心灵手巧,人人都佩服他。”
周氏也是笑了笑,舒服的靠着沙发后的枕垫,没有再多说什么。
火车的速度,却是徐徐开始下降了。
从新城至内城四十一里的路,时速二十余公里,这速度,若在后世,和蜗牛没有多少分别,可在这个时代,却是恐怖。
半个多时辰之后,火车开始徐徐入站。
而在旧城,每一个人都惊恐的看着这蜿蜒而来的怪兽,旧城的建筑,尤其是在外城,往往比较紧凑,哪怕是萧条了下来,却依旧人流如织,人们聚集起来,议论纷纷。
许多孩子们想要追着这火车奔跑,却被护路队的人截住,一顿痛骂。
哐……哐……
进入了车站的火车终于停住,车厢里的人,忍不住被这惯性打了个趔趄。
蒸汽车头里,朱厚照已是乐呵呵的跳下了车:“开锁,开锁!”
他一声呼喝。
早有人去拉开了每一个车厢的门栓。
紧接着,无数的人流,自车中下来。
人们错愕的看着这一切,这……是旧城,是紫禁城附近……
新城和旧城的距离,许多人是有概念的。
最快的速度,就是骑马,可是马有快有慢,若是短途冲刺,其速度,自然不会在这车之下,可若是长途跋涉,尤其是新城和旧城之间,还会有人流,需要规避,有时会有堵塞。
这样算下来,哪怕是骑马,也会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至于四轮马车,速度还会慢一些,除非不进城,一旦进城,只怕两个时辰,都不够。
可现在,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似乎……就是转眼之间的事,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他们蜂拥自这怪兽中出来,看到了站牌,那诺大的站牌上写着:“张记丝绸户部站”。
张记丝绸,这可以理解,可是……这儿是户部?
从起初的可怕,一下子,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难忘的经历啊,这是可以吹嘘一年的事,人活着,还坐过这样的车,被太子殿下邀请……
朱厚照没理他们,却是一下子冲入了一号车厢。
一见太皇太后正在方继藩的搀扶下,巍巍颤颤的起来,太子便拜:“曾祖母,凤体还安康吗?”
“好,好的很,就是停车的时候哪,有一些些的不适,不过,没有什么妨碍,这车,还开了光?”
朱厚照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安全来源于自己高超的技术水平,和那狗一般的天上神仙有什么关系。
方继藩咳嗽:“殿下,娘娘的意思是,她很喜欢。”
“噢。”一看,就知是这方继藩捣的鬼。
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太皇太后上了月台。
太皇太后看着站牌,忍不住道:“这是旧城,岂不是这里和紫禁城,只差一墙之隔了?哀家在新城,住的倒是舒服,可是……说实话,有时候,倒是怪想念紫禁城的仁寿宫,人老了,容易恋旧。”
朱厚照笑吟吟的道:“这个再也不麻烦了,曾祖母若是喜欢,往后啊,经常来。”
这车站里,有专门的贵宾室,搀太皇太后进去,太皇太后还忍不住回望那蒸汽火车一眼,此时,所有的乘客正围着它品头论足。
坐下,喝了几盏茶。
却在此时,快马却已来了,浩浩荡荡的禁卫,蜂拥而入,有人高呼:“陛下驾到!”
这有点突然呀,一下子的,将乘客们都唬住了,人们不再对着车头握拳敲打,尝试着用检验西瓜的办法,检验这蒸汽火车。
下一刻,一辆马车便已入站。
随即,弘治皇帝下车,他心急火燎,左右四顾,双目赤红:“太皇太后在何处?”
…………
最近吃感冒药,一吃就特别犯困,今天好了,努力更新。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没有病痛,不知疲倦的机器啊,让大家久等,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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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父皇 你好呀
弘治皇帝一声厉喝,早吓的这车站中的人面如土色。
乘客们纷纷低头后退,不敢侵犯天颜,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在此值守的东宫禁卫哪里敢怠慢,亦是连忙上前道:“见过陛下,陛下,太子殿下……他……他……”
弘治皇帝怒喝道:“他们在哪里?”
“在贵宾室。”
贵宾室……
弘治皇帝一抬眼,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硕大的贵宾室的匾额。
什么叫贵宾,贵宾就是在车站最显眼最出众的地方挂了牌子,别人不能进,你却能进的地方。
显然,这个贵宾室是符合的。
弘治皇帝疾步向前。
其余人哪里敢怠慢,数百人纷纷拥簇着皇帝,禁卫护住两翼。
主要是他们被这巨大怪兽吓住了,总觉得这里不安全。
弘治皇帝此时已是七窍生烟。
自己是堂堂皇帝啊。
却是狼狈不堪的冲出了大明宫,而后还追着一个钢铁巨兽,像什么样子!
这还不只呢,可怕的问题在于,太皇太后现今到底如何了?
若是她老人家受了哪怕是一丁点的惊吓,朕今日亲自剐了这个逆子,至于金瓜,那是对付方继藩的!
到了贵宾室外头,弘治皇帝竟不等萧敬来给他开门了,直接抬腿,一脚踹门。
本以为如自己想象一般,这门会应声而倒,然后自己会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那个逆子面前。
可谁知……这是贵宾室啊。
何为贵宾?
脸比一切都要紧要。
至少这个门脸,可是花费了大代价的,用的乃是上好乌木,结实可靠。
可谁料这一脚踹下去,先是抬起的腿踹不开门,便觉得脚一麻,另一条腿,却是难以支撑,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打了个趔趄,于是整个人摔下,伟大的帝臀先噗通一声落地,整个人如被人翻开的乌龟……
萧敬:“……”
这不怪自己啊。
自己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
身边的其余宦官,个个战战兢兢,懵了。
萧敬自是二话不说,连忙跪倒:“奴婢万死!”
其余人哪里还敢闲着,纷纷又拜下:“万死。”
弘治皇帝摔得狼狈不堪,那萧敬待拜过之后,才麻溜的起身,将弘治皇帝搀扶起来。
弘治皇帝已是怒极,气呼呼的甩开了萧敬,叫道:“破门!”
可这时,门……却开了。
然后,从这门的后面露出了一张笑脸:“呀,父皇……”
朱厚照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喜的事,高兴的不得了,听到外头的动静,亲自来开了门,一见父皇来了,倒仿佛早有心理准备一般:“父皇快请,快请!”
弘治皇帝已是羞愤难当,气咻咻的冲进去,朱厚照则忙是后退,待进入了这贵宾室,弘治皇帝也不打话,先要扬起手来:“孽畜!”
抬手就要打!
此时,却有人道:“皇帝好大的威风!在臣子们面前,便是仁君,是圣君,人人都夸皇帝宽以待人,可怎么到了自己儿子面前,却是这般声色俱厉!”
弘治皇帝这一巴掌没有打下去,僵在了半空,只是表情有点讶异。
朱厚照眼眸一闪,闪过的那一抹似是狡黠的神色快得基不可闻,接着立即一副委屈的模样道:“曾祖母,想来父皇对孙臣有什么误会。”
弘治皇帝腾地一下,脸又胀红了。
可看太皇太后绷着脸,稳稳的坐在里头,此时,他却不敢造次了,收起怒容,勉强挤出了点微笑。
他这才走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行礼道:“孙臣见过祖母,祖母金安,孙臣听说,祖母居然被那畜生挟持出了宫……孙臣焦急万分,祖母无事即好,这是万幸!”
太皇太后依旧沉着脸,不高兴的道:“谁说哀家是被厚照挟持出宫的,这是谁造的谣,是谁乱嚼舌根?”
弘治皇帝:“……”
太皇太后又道:“明明哀家的曾孙有大出息,今日,也是他大喜的日子,哀家这做曾祖母的,难道就不能出宫来看看,便是寻常百姓家,自己的曾孙有了出息,这也叫做祖上积德,是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是再高兴没有的事,哀家现在也不是什么太皇太后,就是一个寻常的老妪,是来看曾孙的,皇帝,你是天子呢,还是厚照他的父亲,是来摆天子威仪的,还是来探望自己儿子的?”
这一番话,真是夹枪带棒,弘治皇帝方才的气焰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此时大气不敢出,只好道:“孙臣既是皇帝,又是父亲。”
“你还记得你是父亲就好。哀家来问你,这厚照的蒸汽火车通车了,这么大喜的日子,为君,该为这利国利民之物高兴,为父,见自己儿子数年的辛劳,终于有了结果,更该为之高兴,可哀家在通车时,可不曾见到你啊,你这都去哪里了?现在这般风尘仆仆,杀气腾腾而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下子,弘治皇帝不服气,他不禁道:“皇祖母啊,朱厚照他……”
“你为何就不问一问,哀家坐在这蒸汽火车里如何?”太皇太后凝视着弘治皇帝。
“这……这……”弘治皇帝泄了气:“请太皇太后示下。”
方继藩站在一旁,努力的消化着这一切,看着弘治皇帝处处吃瘪,有气却无处发的样子,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太皇太后挨得更紧了一些,你大爷,得向权力中心挨近一些才好,既可防身,又可健体,啊……明日起,隔三差五让秀荣去仁寿宫问安去。
朱厚照乐呵呵的在一旁,一脸舒心愉悦之色。
弘治皇帝只好道:“敢问皇祖母,这蒸汽火车,坐的如何?”
“呵……”太皇太后嗔怒的看着弘治皇帝:“坐的如何,你这做爹的不知道,却还来问哀家了?哼,哀家不知道,知道,那也不告诉你,你要知道,自己坐去。”
弘治皇帝:“……”
太皇太后起身,方继藩顿时犹如闪电一般,伸出自己手,将太皇太后搀扶住,笑的宛如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娘娘,仔细脚下,要不,再歇歇,吃一些糕点充充饥,娘娘喜欢吃那千层糕,娘娘喜欢,这就好极了,回去,我便让公主殿下亲自做一些,啊,不,得让秀荣带着载墨和正卿他们一块儿做,他们都是您的孩子啊,打小就得让他们知道,孝顺自己的老祖宗,是应当的,到时,臣和秀荣一道儿去送给您尝尝。呀,呀,呀,娘娘小心一些走,仔细看着路。”
太皇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继藩真是个好孩子啊。”
方继藩嘿嘿直乐:“有娘娘这句话,孙臣……便是死也值了,明日,孙臣就将您这一句教诲让人写下来,教唐寅来写,他的行书,尚可。到时,再让人装裱起来,上头还要有装饰,此后再悬挂在孙臣的卧房里,孙臣往后只要一抬眼,看到太皇太后的勉励,从此以后,不但可以驱病健体,还能使孙臣牢记曾孙女婿的使命,从此之后,将娘娘更加放在心里。”
弘治皇帝突然觉得,方继藩这家伙的嘴,简直就是浑然天成,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能变成一朵花来,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偏偏,在太皇太后面前,他对朱厚照和方继藩,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太皇太后乐了,心情终于又好了起来,连声道:“你若要,哀家回了万寿宫,亲自手书给你,只是哀家年纪大了,是握不动笔了,字也写的不好了
,可哀家乐意。”
太皇太后随即又吩咐道:“起驾,回宫去,就坐这蒸汽火车回去,厚照,你来开车。”
“好嘞。”朱厚照满口答应,喜滋滋的点头。
太皇太后这才将视线又落在弘治皇帝的身上:“皇帝打算怎么回去?”
弘治皇帝忙道:“孙臣陪着您一道坐……坐……蒸汽火车回去。“
想到那蒸汽火车,弘治皇帝的心,竟有些发怵。
太皇太后只轻描淡写的道:“好。”
…………
从新城到旧城的铁轨,实际上是一个环线,两条铁轨并列,而到了终点,连接起来的两条并轨线路只需兜个圈,便可返程。
太皇太后由方继藩搀扶着,先进入一号车厢,朱厚照一看自己的爹走到了自己身边,脸上铁青的模样,眼神闪过警觉,连忙加急脚步追到太皇太后的身侧。
弘治皇帝既是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乖乖的跟着去。
而在月台上,萧敬以及刘健等人,还有待诏翰林、宦官、禁卫人等,一个个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出来。
似乎……太子殿下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方继藩也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竟令人……有一些些的失望啊。
太皇太后率先的登上了一号的车厢。
弘治皇帝显得犹豫,却还是咬咬牙,随后跟着进去。
其余人傻了眼,一时间表情复杂,陛下……陛下进入了……咱们呢?
朱厚照吩咐道:“随驾起点人,统统都上车,来,请他们上车,记得锁死车门。”
啥……
所有人,俱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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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国之重器
弘治皇帝进了车厢,这和他所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车厢里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太皇太后已搀扶着,在沙发里坐下。
弘治皇帝便陪坐在一旁,朱厚照那个小子,已不见了踪影。
方继藩倒是觉得,此刻自己有点拉仇恨。
于是,他知趣的默不作声起来。
可这气氛嘛……显得有些尴尬。
片刻之后,蒸汽火车终于开始颤抖起来。
弘治皇帝显然受了一些惊吓,下意识的抓住了沙发的扶柄。
太皇太后周氏倒是斜了他一眼,悠悠然的道:“怕个什么?”
弘治皇帝脸一红,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车厢里的抖动开始加剧了一些。
弘治皇帝心里更加的不安了,脸色有些不好了。
倒是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初坐此车,偶有不适,也是理所当然,陛下,很快就好了。”
火车终于开始动了,走的很慢,可是那轰隆隆的声音,却很惊人,咔擦咔擦的轮轨传动声,更令弘治皇帝惊心动魄,仿佛置身于内的怪兽,开始活了。
二号车厢里,传来了萧敬的尖叫,混杂在那吵杂声里。
当然,没人搭理他。
太皇太后稳稳当当的坐着,面上没有表情,只是面露欣慰之色,这倒是驱散了弘治皇帝的心怯。
你看,这样的老太太都如此镇定,自己身为天子,怎么好意思恐惧呢。
很快,火车开始平缓行驶起来,先是滑出了车站,而后,外头亮堂起来。
火车开始在惯性之下,再加上那可怜的动力,速度开始加快。
可哪怕再快,也不过是时速二十多公里罢了,对于方继藩而言,已算是慢的如牛一般了。
可它最大的好处,却是动力持续,畜生会有累的时候,道路也会有拥堵,可火车只需顺着铁路线,已此速度,匀速向前即可。
弘治皇帝侧过头,见到了窗外的天光,无数的景物在在他的眼中掠过,震动终于渐渐开始变小了,不知是渐渐的习惯,还是其他的原因。
弘治皇帝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此车……何以驱动?”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问道。
方继藩忙道:“陛下,是太子殿下的恒心、孝心,以及为天下百姓谋福的初心!”
弘治皇帝皱起了眉头,阴沉着脸,瞪了方继藩一眼:“说人话。”
呀,这怎么就不是人话了,太皇太后就爱听这个啊。
方继藩有点转换不过来,于是深吸一口气,瞬间从文科生模式,转换为理科生模式。
“陛下,太子和儿臣查看烧水时,那壶子受热,水中产生蒸汽,竟可以掀开壶盖,于是方知,原来这水蒸气,竟是可以产生力的。太子殿下为此,激动万分,既然这水蒸气,可以产生热气,掀开壶盖,那么更多的水蒸气,是否可以如风车和水车一般,产生更大的力呢。”
“风车和水车借助的是风力以及水力,可这两种力,过于依赖于自然的条件,老天爷不刮风,这风车便没了用处,不将水车建在水流旁,这水车便也没了用处。可热气,却可以人为的啊。这几年来,太子殿下和儿臣,想通了这个关节,一直朝着这个方向,招募了数百上千的匠人,花费了无数的金银,同时阅览古籍,一次又一次的进行尝试。陛下这两年,是否发现,太子殿下比之从前,更加沉默寡言?”
弘治皇帝摇摇头。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
“在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之后,终于解决了利用水蒸气的问题。太子殿下,利用烧煤,来产生蒸汽,蒸汽顺着专门的管道,进入了传动系统,传动系统用的是活塞运动……”
方继藩不断的解释着,这车子是如何运作的。
其实,连他自己也都是一知半解,这些生涩难懂的力学知识,说实话,并非是方继藩擅长的,他更多的,只是大抵的提出一个方向性的东西。
人类第一次开始利用水蒸气,或者说,造出蒸汽火车,在这个途中,其实走了无数的弯路,每一个弯路,都耽误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方继藩提出了一个方向,而无数这世上最聪明的匠人,在朱厚照的带领之下,朝着一个方向去努力即可。
自古以来,这里从不缺乏能工巧匠,何况,此前工学院,以及奠定了某些基础,再加上,大量佛朗机人俘虏的出现,使得东西方的技术开始传播。
这个时代的大明,对于外来的事物,是抱有较为开放的态度的,明朝中叶至明末期间,就曾有大量的传教士带着新技术来到这里,不少士大夫,秉持着学习的态度,借助他们的知识,对许多东西进行了改良。
方继藩尽力的将蒸汽火车的道理,细细的说了。
弘治皇帝方才恍然大悟。
此刻,他心里再没有了畏惧之心了。
人就是如此,突然出现这么个可怕的怪兽,是人都会心生畏惧,可一旦,你告诉他,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噢,原来如此,不过是截住着蒸汽,就像热气掀开了茶壶,利用了大量的热气,使其运动起来的玩意啊。
弘治皇帝面上恢复了血色:“要制成这东西,很是不易吧。”
方继藩正色道:“陛下,太子殿下和无数匠人,花费了两三年的心血,为了克服一个又一个难关,许多人,可谓是呕心沥血,有的人,甚至是废寝忘食。为了不断的研制,改进了许多钢铁的锻造技艺,改良了建模之法……对许多学科,都有所改进。”
这是一项不亚于曼哈顿工程的伟大创举。
它的好处就在于,为了攻克许多的难关,使无数的机械制造、木工、冶炼,以及许多的基础学科,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这些最尖端的技艺,造就了一个蒸汽火车,可实际上,未来借助于这些,许多机械,都将涌现出来。
弘治皇帝方才还怒气冲冲,可此时,置身于此,火车依旧在轰隆隆的向前行驶,那嘈杂的噪音,还有震动,或许是因为身体已经适应的缘故,再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不适,他凝眉,此时,却是生出了震撼之心:“此车,只需铺设了铁轨,便可行驶?”
“是的。”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铺设了铁轨之后,便可行驶,一个时辰,可以行八十里。”
时速是二十公里,也就是四十里,这速度,在后世,也就是和电瓶车相当,可胜在稳定,且不存在堵车的情况。
方继藩对于这样的动力,是不满意的。
可弘治皇帝的感受却是不一样了,他第一个反应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对于这速度,很是震撼。
快马加鞭,一日倒是可以行数百里,可问题在于,这样的骑士,是经过特殊的训练,却需不断的传驿,只能用于书信的传递。
方继藩又道:“不过,此车最大的用处就在于,它可以负重数数万斤,甚至上十万斤。”
这话直接令弘治皇帝懵了。
十万斤,不多,也就是是一百吨而已,很多吗?
这火车,简直就是火车届的弱鸡啊。
这个载重量,也就是后世一个火车皮的载重量。
可弘治皇帝却是彻底的震撼了。
他沉默着,脑子里已经在飞快的思索。
“也就是说,若从新城至旧城,可以十万斤的货物,或者……是运载千人,朝发夕至?”
“才四十里路,不需朝发夕至,也就是半个时辰,大抵可以运到,若是客运,中途可能需要停站,不过,大半个时辰,却也完全足够。儿臣和太子殿下,早已想好了,在这铁轨线上,会加开数辆火车,争取,每隔小半个时辰,在每一个站,就会有火车停靠。”
竟然……还可以加开。
这才是真正恐怖的运量啊。
一辆车来回开,倒也罢了,若是数量车,日夜不停的来回开,这新城和旧城的货物和人力传输,岂不是……几乎可以达到无缝连接?
尤其是旧城那儿,连接了运河,运河会将无数的货物,送至旧城,这新城,岂不借助了旧城的水运便利。
不只如此,还有人员的流动……
轰隆隆……轰隆隆…………
这火车的轰鸣,竟是在弘治皇帝的耳畔,居然出奇的悦耳起来。
弘治皇帝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激动:“有意思,有意思,朕从未见过世上竟有如此精巧之物,要造出这个东西,花费……很是惊人吧。”
“不多,前前后后,从研制,到专门为其建设的作坊,再有铁轨,还有蒸汽火车的制造,以及雇佣的人手,迄今为止,花费了近三千万两。”
好吧,弘治皇帝脸色很实际的霎时铁青起来。
银子啊,三千万两,这两个该死的败家子。
方继藩继续道:“不过往后,只需铺设铁轨,成本就大大的降低了,每一里他铁轨能控制在一万三千两银子的造价上。”
“除此之外……”方继藩乐呵呵的道:“陛下,儿臣有件事,忘了禀报,这旧城的地……”
……
今天四点多就起来了,第一更到,今天开始爆更,先把昨天的还上,今天尽量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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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横空出世
弘治皇帝的心……很疼。
人生有多少个三千万两纹银啊。
就为了这个?
这玩意就是金子打制的,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这些年来,弘治皇帝扣扣索索,也才攒了三千万两呢。
至于国库的收入,那就更惨了,税银少的可怜,一年三百多万两,满朝文武,现在都惦记着内帑,一个个眼里冒着绿光,大有一副俺们乡下人不懂法,陛下您有钱,您买单。
本来天天守着自己的银子,就已让弘治皇帝心力交瘁了。
谁料到,这两个家伙,一个这么个玩意,就是三千万两。
固然弘治皇帝觉得,这玩意可能会有大用,且结构之精巧,实是巧夺天工,世所罕见。
可是……
可此时,方继藩提到了旧城,令他一头雾水。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不瞒陛下说,儿臣与太子殿下,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都在做空旧城的土地,花费了上千万两银子,对铁路沿线以及旧城的土地,进行大肆的收购,咳咳……陛下,您明白了吗?”
“朕不明白!”
弘治皇帝有些气恼。
方继藩一愣,卧槽,陛下的智商,有限的很哪,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不明白。
方继藩咳嗽一声,显得扭捏:“陛下,旧城为何地价暴跌?这是因为旧城距离大明宫,对于许多的衙门,实在有些远了,四十多里的距离,若是步行或者是坐轿子,来回,怕是要一整天。哪怕是马车,这一路的拥堵,来回也要两三个时辰,且中途,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可现在不同了,只需到车站,随时上车,半个时辰,便到新城,这对于许多的王公贵族们而言,没什么意思。可是……对于无数的匠人以及寻常的百姓而言,如何呢?”
弘治皇帝气恼归气恼,可还是耐心的听方继藩说话。
而方继藩所说的,则是令弘治皇帝一愣。
此时,方继藩又道:“他们是寻常的百姓啊,陛下您想想看,这新城的地价,实在过于高昂,岂是许多穷京官,还有匠人,以及寻常百姓,可以置业的。新城的宅子,他们买不起,可住在旧城呢,又过于遥远,在新城工作,才有不菲的薪水,难道陛下,忍心让他们无房可住?儿臣早就想好了,每一处车站,都将营建大量的市场,同时,在附近,建立大量的宅子,这些宅子,固然没有庭院,三五层楼高,一个宅子,方圆不过数十平米,可胜在价格低廉啊,一亩地,可以给三五十户人,这一个房子,您猜多少银子?陛下……”
一说到这个,方继藩就激动的不得了:“陛下,只需区区五百两银子,这么好的地段,才五百两银子啊,这还是靠近铁路沿线,出则可转眼至新城,入则周遭便是旧城繁华地带的好地。”
“不只如此,臣早就算过了,许多的匠人,一年下来,可挣得三五十两银子,这些银子攒下来,一年至少可以攒二十两,若是家里有个婆娘,在纺织作坊里做工,又有二十两银子,一年下来,四十两银子的结余,还有许多小商贾,许多的穷官吏,要攒下一套房子,可能需要十年,可臣决定,利用西山钱庄,给予他们,低利息的贷款,其目的,便是要使人人有房住,如此一来,他们只需首付五十两纹银,便可入住,每月还贷,也不过区区二三两银子,还个十年二十年,这房子,便可用一辈子了。”
弘治皇帝:“……”
他不禁道:“如此说来,你一亩地,在旧城也可卖两三万两银子。”
“这不一样。”方继藩一脸自信满满,微笑道:“这不是平常的地,这是铁路沿线,出享繁华,入享安宁,可以一家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的地。何况这三五层楼的宅邸,也是需要成本的,臣还得再边上设立市场,卖一些商铺,还需规划蒙学,还得建立戏院,要让寻常的百姓,也能享受新城的便利和繁华。”
弘治皇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些地,你是多少银子收来的?”
方继藩扭扭捏捏的道:“两三百两一亩。”
弘治皇帝心里顿时开始计算起来,边道:“你和太子,买了多少?”
方继藩咳嗽一声:“十几万亩吧……”
弘治皇帝:“……”
方继藩咳嗽:“陛下,您不能只看着盈利,还得看着投入,想要将旧城改造,投入惊人哪,不说铁路,还有大量的破土动工……还需招募数不清的匠人,其实,儿臣和太子殿下,压力一直很大,西山建业,数十万人要养活呢,没有工作,就没有薪水,没有薪水,就有无数人要饿肚子,他们饿了肚子,岂不成了天子脚底下的流民,若是闹起来,儿臣和太子殿下,都担当不起。”
弘治皇帝一听,也绷起脸来,目光沉着。
这确实是极严重的事,寻常的流民倒也罢了,若是数十万人饿肚子,还在天子脚下,可就真正的要震动天下了。
方继藩又道:“而且儿臣和太子殿下已经算过,这旧城的改造,还有未来铁轨的铺设,以及新城的兴建,将来所需的用工,从工坊到道路,再到宅邸,以及未来带动的无数木器、漆器、暖气供应、所需的采煤、伐木、矿业……还能为数十万人,提供大量的岗位,陛下,大明流民的问题,可以一次性的解决掉,且这些人,有了薪水,少不得还需衣食住行,又可大大的繁荣商业,儿臣和太子殿下此举,都是为了大明,为了社稷,为了无数……衣食无着,饿着肚子的百姓啊。”
两相其害取其轻。
你说方继藩坑人,借旧城改造之机赚银子,可实际上呢,多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本该饿死的百姓,却因此而获利?
弘治皇帝一脸慎重之色,眯着眼道:“这么说来,旧城的地价会涨?”
“会!”方继藩凝视着弘治皇帝:“可能要涨到十倍以上!”
弘治皇帝顿时又给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朕在旧城,还有大量的土地,对吧,譬如紫禁城,还有……许多的旧衙堂……铁路沿线,好像还有一些皇。”
“是的。”方继藩笑呵呵的道:“陛下真是圣明啊。”
弘治皇帝懒得理方继藩的客套话,心里活络开了,顿时忍不住激动,脸都红了。
又忍不住道:“这么说来,这建设铁路的三千万两银子,可以轻易的收回来?”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何止是轻易收回,这不但可以给无数人提供工作,而且,西山建业,有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还将继续破土动工大量的铁路,儿臣和太子殿下想好了,接下来,在西山,也将连接一条铁路,那西山的无烟煤,还有数不清的货物,都可源源不断的抵达新城,供应新城所需,甚至可以抵达旧城的码头,通过运河,输送天下各地。在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铁路,这世上,没有什么不是银子可以办不了的,只要有银子,哪怕是修一条铁路去辽东,如此,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只需三天时间,三天的时间,就会有数不清运输了大量的粮食和武器的火车,还有数万的军马,可以抵达辽东,任何的异族,或是有乱民,敢于蠢蠢欲动,朝廷可以在十天之内,调动一切的力量,将其弭平!”
原来……
铁路有这么大的用处。
如此一想,弘治皇帝开始震惊起来。
这个时代,运输是十分困难的事。
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人力,就意味着数不清的损耗,一斤粮食,若从京师运到辽东,可能路上的损耗,已经去了一大半,可若是铁路运输呢?只需有几十个人,就可以在半个月之内,将堆积如山的粮食,不需损耗,直接送到辽东的军中。
不只如此,大军的集结,这时间可以缩减无数倍。
还有人力的运送,货物的运送,这岂不是,一个比之大运河,更加的犀利的动脉,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至于银子……这种在皇帝跟前都是天大的难事,似乎到了方继藩的口里,就成了一件小事。
如他所言,旧城的改造,可以通过土地,牟取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某种程度,是内部的某种原始资本积累。
对于大明这样体量庞大的帝国而言,单凭对外劫掠,去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完全是杯水车薪,毕竟,一百个穷光蛋抢掠和压榨一万人,足以使一人暴富,剩余的九十九人,生活条件得以改善。可一百万人,去掠夺和压榨一万人……这……有点尴尬啊,兴师动众的结果,可能就是入不敷出。
可这方继藩……
弘治皇帝起身,忍不住走到车壁旁,手轻轻的摩挲着车壁,火车的震动,通过车壁,传导到了他的手心。
他回头,道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此车,当真是太子所造?”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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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章:千秋万代
弘治皇帝显得很不可思议。
无数的矿石变成了生铁,而这生铁居然变成了一个个构件,拼接起来,最终却成了一个可以负重十万斤,不需马匹就可动起来的巨大钢铁怪兽。
任何一本古籍,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东西。
哪怕是带有几分玄幻色彩的木牛流马,在这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这理应是天上的仙人,才能造出来的东西,居然……被太子造出来了?
方继藩自是知道弘治皇帝话里的味道,虽说朱厚照有时候很混账,但彼此的情分,自己也该帮朱厚照说点好话,当是积阴德了。
于是方继藩道:“陛下可还记得,两三年前,太子殿下曾对陛下说过,他要造一辆能动的车吗?”
弘治皇帝:“……”
方继藩道:“陛下可又还记得,这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深居简出,几乎每日,都泡在蒸汽机车研究所里吗?陛下难道以为,太子殿下在求索期刊里,那一篇篇的论文,当真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特殊身份,才得以刊载?陛下,事实上,太子殿下已有十数篇论文上了期刊了,而恰恰,他的论文,被讨论和引用的量,比之细虫论还要多的多。”
“太子殿下的才能,实是世所罕见啊,儿臣认为,他就是一个天才,五百年才能出一个的人物,陛下和百官所认知的,以为这世上,只有为君,为官,才能治理天下,靠帝王之术,和牧民之术,方才可使天下长治久安,却殊不知,这治理天下,靠的未必只是一部论语,天下的学问,何其多也,一个人,一辈子,专精一种,能够成才,就已难得了,而太子殿下肚里的学问,满天下没几个人有。可陛下心里,所认可的学问,却是人人都知道,那么敢问陛下,是一群知晓治理天下之道的人珍贵,还是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珍贵呢?”
“在陛下心里,以为只有学了四书五经的人,方才是有才干的人。便借此以为,太子殿下不学诗书,因而,就是不务正业,顽劣不堪。却殊不知,太子殿下也在学习,他所学习的东西,恰恰,能使无数的苍生黎民,从中获利。就以此车而论,此车一出,天下将变成另一番的模样,自此之后,大明的内政、外交、战争,都将改头换面,这比之历朝历代的士大夫,不知强了多少倍。”
“陛下想来也不会知道,太子殿下为了学习这种全新的知识,是如何的废寝忘食,花费了多少的血汗。陛下啊,这是太子殿下的心血,我大明万世基业,未必依靠的几个可以力挽狂澜的圣君,儿臣敢断言,千秋万代的功业,是基于此车而始,太子……真是千古奇才啊。”
这话……的确很有理,弘治皇帝动容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
方继藩那一句,此车一出,足以颠覆现有的内政、外交,以及战争……
弘治皇帝毕竟治国多年,兢兢业业,此时往心里去想,方才方继藩所言,若是有一条铁路去了辽东,那么整个大明和辽东的距离,就缩短了。短到什么程度呢?大明的禁军可以随时驰援辽东,朝发夕至,那么大明是否可以随时抽调天下精兵,驰援任何一个方向?
当初文皇帝征安南,战前的动员,将近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如此,数十万大军,才在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之下,浩浩荡荡的杀入安南。
可若有了铁路呢,这路程需要一个月?半个月?
内政……还有内政,历来只听说过,山高皇帝远,一个叫万年的县城,距离皇帝有千里之远,朝廷甚至对于这座县城,几乎是没有任何关注的,它只存在于大明的簿册之中,县令在那里做了什么,百姓们到底是否安居乐业,只有天知道。一封从那里来的奏疏,送到了京师,京师做了决策,再派人送去,这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功夫,就已过去了,若是寻常的小事,倒也罢了,一旦碰到了大事,朝廷根本无法立即处理。
可是……这铁路……
有了铁路,那么这千里之外的万年县,和天子脚下,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普天之下,所有的府县,都将成为京畿的郊县。
这可能有些夸张,可是……未来,未尝不是如此。
弘治皇帝脸上变幻不定:“你太子造此车,只是想借旧城改造牟利吧?”
这句话,就有些诛心了。
方继藩要哭出来了,委屈巴巴的看着弘治皇帝,哀嚎道:“陛下怎么这样看不起人,儿臣和太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天下的百姓啊,儿臣和太子殿下,所报着的初衷,就是为了加固我大明边防,使我大明军民,出行便利。哪里想到,还能挣银子啊。儿臣和太子殿下,卖房……有多苦,陛下您知道吗?风里来,雨里去,严寒酷暑,辛辛苦苦,操心劳力,才挣那么几千万两辛苦钱,不易啊……”
弘治皇帝看着方继藩的眼神多了一抹嘲弄,厉声道:“几千万两?”
“不对,不对。”方继藩哪里敢欺君,埋着头道:“就算是上亿好了,可这不还是为了……”
弘治皇帝可没耐心继续跟他辩,一摆手道:“好了,朕不想听你这些鬼话,不过,此事……”弘治皇帝眯着眼道:“无论你们是何居心,对外人言,却需将这铁路如何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挂在嘴边,铁路一出,必然天下哗然,不要总谈你那旧城,须记得一件事,当初你们的初衷,是为了朝廷,为了祖宗的基业。”
方继藩立即道:“儿臣明白,儿臣记下了。”
却在此时,那蒸汽火车,开始缓缓的降速。
弘治皇帝一看,新城竟已到了。
他面上,掩饰不住喜悦,却努力的想要平复这心情。
朕……其实还是生了好儿子的,除了这家伙总是胆大包天之外,似乎一切都还不错的。
弘治皇帝倍感欣慰,心情一下子好得很。
他置身在这钢铁的怪兽之中,却深知,想要打造这钢铁怪兽,是何其的不容易。
…………
在二号车厢里。
萧敬先是吓的哀叫,后来却渐渐发现,好像……也不怎么样嘛,很安全,被这钢铁包裹着,反而令人心安。
刘健、李东阳等人则陷入了深思,他们作为权利中心的人物,想的自然也远一些,这车里,到底坐了多少人,他已没有心思去细算了,只是……如此庞然大物,竟可以行走,现在……可以运人,那么其他东西呢?比如,仓中的粮食,比如……
刘健和李东阳、谢迁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那些待诏翰林们,却在后座那儿,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
那侍学严喜在一旁和几个翰林低声道:“你看,就为了区区四十里的路,竟是奇巧淫技,不说别的,就这铁轨,花费了多少银子哪,这都是百姓们的血汗钱……这东西,于天下,又有何益呢?”
有的翰林点头,有的若有所思。
说实话,一看这玩意,就知道造价不低了,就为了这么个太子殿下的大玩具,这花多少银子啊。有这银子,分给百姓,百姓们的日子,不知过的多好。
王不仕站在一旁,他细细的感受着这铁路,甚至心里默默的计算着从旧城到新城的时间,一旁有翰林道:“王学士,您以为呢?”
王不仕回眸看了严喜等人一眼,他觉得,自己和严喜这些人,竟是格外的陌生,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夏虫不可语冰一般。
“噢……”王不仕只是淡淡的道:“其实……这些银子,想来……太子殿下,自会想办法筹措吧。”
“你看,这得花数千万两银子呢,哪里去筹措?”严喜觉得王不仕才不可理喻,这个人越来越古怪了,别人巴不得将旧城的地卖掉,他却去收。别人都读四书五经,他四处说国富论,不合群啊。
陛下真是瞎了眼,竟是看上这样的人,还委以他重任。
严喜心里感慨,甚至有些心里不平,自己资历比王不仕高的多,结果,却成了王不仕的下官。
王不仕微笑道:“很快,严侍学就会知道的,想来,总会有傻乎乎的人去给殿下送银子吧。”
“哈……”严喜乐了,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呢,这王不仕,实是愚不可及。
严喜和其他翰林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众人目中,似乎都带着奚落之色,于是都不再理王不仕,又躲在一边,各自发表自己的高论。
新城到了。
车停下,紧接着,外头的列车人员打开了门栓,人们蜂拥从各自的车厢里出来。
下了车,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弘治皇帝已下了车,他亲自搀扶着太皇太后,方继藩则尾随在弘治皇帝身后头。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台《百花楼新城总站》
这……
百花楼……是什么东西?
…………
第三章,继续,看看今天能几更,病好了,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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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圣太子
卖花的?
弘治皇帝心里想着。
一个卖花的,居然挂在了站牌上。
弘治皇帝忍不住驻足,道:“方卿家。”
方继藩乐呵呵的看着这总站的盛况,还有弘治皇帝以及太皇太后的笑容,心情比盛开的向日葵还灿烂美好。
很完美!
听到弘治皇帝叫自己,他笑嘻嘻的上前,忙道:“陛下,儿臣在。”
弘治皇帝道:“百花楼是什么?”
方继藩:“……”
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弘治皇帝是装傻还是假傻?
百花楼……顾名思义,它不就是……卖花的吗?
方继藩踟蹰着,道:“这个……这个……陛下啊,这百花楼是个好地方啊,尤其是他们的东家,为人忠厚老实,做起买卖来,重义轻利、童叟无欺,积攒了好口碑,儿臣就在想哪,这样的好人,正当引以为楷模,所以……所以……”
弘治皇帝心里的侧重点显然不在这,而是……
他厉声道:“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方继藩汗颜,忙道:“也不多,七千两银子……一年!”
方继藩觉得很没底气。
这样做,确实是不对的。
怎么能收人银子去冠名呢,太缺德了,我方继藩,是给人做广告的人?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修铁路嘛,修路为了百姓。可修铁路太贵了,将来单凭贩卖车票,未必能快速收回成本,所以……还是情有可原的。
弘治皇帝淡淡道:“七千两一年,就将你卖了?一万五千两,明年,这是朕说的,没有这个数,理都不要理!”
方继藩难得的有点跟不上弘治皇帝的脑回路,先是一愣,随即才虎躯一震,连忙道:“陛下真是圣明哪,儿臣和您想到一处去了,这七千两,是给第一个吃螃蟹之人的价,往后这个数,还想将名字挂在站牌上,他以为他是太子殿下吗?打不死他!”
弘治皇帝:“……”
此时,火车头处,朱厚照已是兴冲冲的跳下了车,美滋滋的上前道:“怎么样,怎么样,一切顺利吧,老方,这个速度能否保证旧城的房价上涨啊,我欠了一屁股的债,就指着旧城呢。”
却见弘治皇帝本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转眼之间,这笑容便拉了下来。
方继藩心里一哆嗦,殿下实在太耿直了。
方继藩立即道:“殿下,胡说什么呢,蒸汽火车是为了苍生社稷而造,什么旧城,胡说八道,殿下忘了当初造车时,为苍生立命的初心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仿佛间明白了什么,立即道:“是,是,是,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儿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左右四顾,许多的大臣和宦官已渐渐开始围拢了过来。
刘健等人依旧还是满脸的写满了震撼,他快步上前道:“太子殿下,老臣敢问……此车,一趟需消耗多少煤炭?”
朱厚照很爽快的道:“不多,数千斤而已。”
刘健又道:“最大能运送多少人?”
“千人理应可以吧。”朱厚照道。
刘健眼里顿时放光了,这可比船运还要实在啊。
当然,建造的花费要比船运的成本高,可这天底下,不是什么地方都用得了船运的。
大运河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可这千年来,也只有一个大运河。
更不必说,铁路比之河运更加快捷和准时的多,当然,这只是自己乘坐一次的感受。
因为有了运河,大明才可以定都北京城,才可以将江南的赋税,通过运河,源源不断的送往京师,再通过京师,传递到每一个边镇,保护整个北地的安全。
而这铁路……
倘若不但可以连接南北,还可以连接东西呢?
刘健不禁道:“太子殿下,这是您造的?”
朱厚照点头,拍了拍自己胸口:“就是本宫造的,不信,你们自己来看。”
看……看什么?
朱厚照现在憋了一口气啊。
怎么是人是鬼,都跑来问是不是自己造的!
平时本宫造车的时候,你们不予理会,现在好了,造出来了,却哪里来这么多问题。
朱厚照便道:“都随我来。”
这蒸汽机车研究所,就在总站附近,便于研究。
片刻功夫,朱厚照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人到了总站一旁的大工棚。
工棚里,除了有两辆正在装配的巨大的蒸汽火车头之外,一旁,还有一个个隔开的小公房,朱厚照率先到了一处公房。
门一打开,弘治皇帝和刘健都是一头雾水,他们不知朱厚照到底想要展示什么,可当弘治皇帝踱步进去后,却是震惊了。
这里……是一个个的书架,每一个书架上,都是厚厚的图纸,无数的图纸堆积一起,居然占满了整个房间。
弘治皇帝到了一处书架驻足,他随手取出一份图纸,这上头的标注文字,自是和朱厚照的笔迹一模一样,这是一个构件的图纸,用炭笔绘制,上头绘制了构件的形状,还破天荒的,对构件的长宽进行了数字的标注,所采用的计数方法,弘治皇帝有些看不明白,不过却一目了然。
甚至每一处的角度,也有专门的符号,做了标注。
这图纸的下方,歪歪斜斜的密密麻麻的潦草字迹,说明了此构件的用途,锻造的标准,以及许多事项……
而这样的图纸,竟是堆砌满了整整一个屋子。
弘治皇帝一脸震惊。
他从前也得自己批阅的奏疏,数之不尽,可现在不得不承认,和朱厚照这小子相比,竟是小巫见大巫了。
看来,那本该是仙人才能造出来的车,最终出自朱厚照之手,并非是没有缘由啊。
弘治皇帝心里竟是感慨,有一种老子竟不如儿子的感觉。
当然,他并没有看过朱厚照在东宫里存放的各种舆图和作战计划,若是他亲眼看到,便不会认为朱厚照一个成日只知顽皮的太子,为何第一次作战,便能寻觅到鞑靼人的弱点,并且轻而易举,将他们击垮了。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是注定的,所靠的除了聪明才智之外,就是十二万分的苦功。
见弘治皇帝面对着书架,纹丝不动。
刘健便上前,竟见陛下眼睛有些微红,凝立不语。
刘健下意识的也取出一份图纸来,这是一份关于锻造方面的图纸,上头记录了十几次锻造某种构件,俱都失败的记录。
为了冶炼所需的钢铁,朱厚照带着许多匠人,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便连火候多少,生铁里添加何物,需要动用多大的鼓风囊,甚至是每一个步骤,都有详细的记录。
而数十次的冶炼失败,却在最终找到了一个方法。
刘健皱着眉,这就是太子殿下,这两三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正在做的事?
刘健对于做工的事,一窍不通。
不过古籍之中,有许多所谓的能工巧匠,这些巧匠,有巧夺天工的技艺。刘健一直将这些,归类为所谓的秘术,或是所谓的传承,或者,又是某种经验,将其都视做是某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可现在,他一切都明白了,所谓的巧夺天工,凭经验,是不够的。
历来的匠人,大多都不识字,凭着所谓的经验,简单的机械,倒是可以制造,可若是没有一种统一的方法,没有反复的去尝试,没有一次次的试验,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刘健深吸一口气,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手里拿着图纸,依旧不语。
刘健便叹口气道:“太子殿下煞费苦心,造出此车,利国利民,老臣……佩服不已,羞愧万分,陛下,此车比之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更是惊世骇俗,臣蒙陛下厚爱,位列中枢,掌握机要,这些年来,协陛下治理天下,一直感慨,当今天下,有数大弊,其中一弊,便是物资的转运传输,以及期间的损耗,而要解决这问题,真是难如登天。而如今,太子殿下,却令老臣这朽木,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方法,以一车,而解决千百年来,巨大的浪费和损耗,只此一件,便足以光耀万世啊。太子殿下的废寝忘食,俱都在这斗室之中,殿下天资聪慧,其用功之深,更令臣钦佩。”
他说着,拜下。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道:“平身吧。”
刘健起身,却又看向朱厚照,郑重其事的道:“太子殿下,老臣自天顺四年入仕,数十年以来,也称得上是兢兢业业,内心之中,未尝没有沾沾自喜,可今日,见识了太子殿下用功之深,才思敏捷至此,却是叹为观止,实是惭愧,这两三年来,太子殿下总是闭门不出,老臣竟还妄测殿下的居心,更是万死莫恕,万死之罪,还请见谅。”
刘健之所以能成为内阁首辅,自然有他的本事。
他的眼光还是可以的,毕竟治理过天下,深知火车这东西对于整个天下的巨大好处。
除此之外,有错就认,绝不含糊,这也是他异于常人,和其他所谓清流的不同之处。
…………
第四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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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简在帝心
朱厚照已是乐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日。
无数个煎熬的日夜,朱厚照之所以如此热情的将身心投入进这蒸汽机车研究所,其一是因为兴趣使然,他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够稀奇古怪,他还没兴趣呢。可与此同时,他心里堵着一口气。
而如今,见刘健拜在自己的脚下,一副拜服的模样,顿时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双手要抬起来,叉在腰间上。
方继藩见状,倒是为他着急了。
这家伙,一得意就忘形啊。
方继藩下意识的自身后狠狠的撞他一下,朱厚照身子微微向前一倾,这双手便要扶住刘健。
刘健见状,心里忍不住感慨,殿下……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居然还懂得礼贤下士了。
孰料这时,朱厚照回头看一眼,怒气冲冲的道:“老方,你撞本宫做什么?”
方继藩:“……”
好吧,有些人要犯贱,别人也挡不住的。
刘健很尴尬,倒也不等着朱厚照来搀扶自己了。
所谓君臣佳话,那都是骗人的,至少在太子殿下面前。
他一轱辘,自己翻身起来,站利索了,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方继藩一副围观智障的表情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也仿佛间,明白了一点什么,不过想想,就这么将就着吧,装什么装,自己又不是老方,这家伙心思险恶极了,最喜欢的就是那貌似脑疾和忠厚的那一套,一肚子的坏水。
本宫……就是这么耿直!
弘治皇帝对此,视若无睹,却是徐徐的转过身来道:“传旨吧,太子朱厚照,督造蒸汽火车有功,其造车的主旨,在于社稷,正因如此,其功不可没,朕没有什么赏赐的,口头嘉奖就是。至于方卿家……其功,也是不小。从此,铁轨之事,镇国府来处置,外人不得干涉。”
说罢,弘治皇帝徐徐走出了这屋子,众人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而在这诺大的工棚里,随驾的大臣们纷纷到了。
众人朝弘治皇帝围拢上来。
弘治皇帝又道:“这几日,蒸汽火车要开,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员都需来这蒸汽火车里坐一坐,让他们感受一下,何为巧夺天工,不只如此,这屋子里的图纸,誊写三份,一份……存在宫中,一份,备入工部,再有一份,送到那车中去,让所有来此坐车的官员,都来看看,要好好看,仔细的看,朕今日,算是见识了,更是对于这百工利国之事,有了改观,这是一门大学问,这学问之高深,朕知道,可是朕的臣工们,却还不知道,那就让他们一面坐车,一面看看这些图纸,让他们知道!坐完了车,看完了图纸,每一个人,都要上一道奏疏,要有感悟,要有心得,要有体会,朕不让他们白看,这些奏疏,朕都要看,倒要看看,这些体验,能否给他们新的见识。”
刘健听罢,立即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图。
这东西,不亲自试一试,还真不知其中奥妙,与其在邸报中说这火车的好处,还不如直接让大家都来试一试更为直观。
弘治皇帝笑了起来,看着围拢上来的诸翰林,他捋须,美滋滋的道:“诸卿家,你们是先坐了车的,有何感悟啊?”
王不仕、严喜等翰林,有的恍然,有的不知所错。
王不仕道:“太子殿下所造的车,实在叹为观止。”
严喜等人反应过来,方才在车厢里的怪话,哪里敢说,纷纷点头,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是,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既如此,朕今日恰好,颇有几分兴致,诸卿都是才高八斗之人,不妨,就以这蒸汽火车为题,诸卿俱吟诗一首,以助朕兴,如何?”
众翰林:“……”
你大爷,这怎么吟诗,坐在这铁皮包裹的巨兽肚里,能有什么雅兴?看这黑漆漆的怪物,还能吟出诗来?
这便仿如上了百花楼,却发现楼里统统都是大猩猩一般。
你还能有兴趣听它们的丝竹,和它们谈古论今?
见诸翰林一个个死了娘似的样子。
弘治皇帝顿时有点失落,便摆摆手:“也罢,厚照。”
朱厚照忙道:“儿臣在。”
弘治皇帝挺起胸膛,精神奕奕道:“招待百官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朱厚照眉毛一挑,仿佛自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时候不早,朕要回宫,这车的事,你还需上一道奏疏来,朕得听听你和方继藩有什么想法。”
朱厚照一脸兴奋的道:“儿臣早想好了,明日就将奏疏递上去。”
“很好。”弘治皇帝拍拍朱厚照厚实的肩:“有时也不必这样的操劳,你是太子,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种感觉挺不错呀。
这是父皇第一次让他不要‘操劳’,从前都是恨自己操劳的不够的啊。
弘治皇帝先是搀扶在贵宾室里候着的太皇太后上车,随即,在无数大臣们的拥簇之下,登车。
圣驾随即便便徐徐离开了车站。
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无数的大臣和宦官还在回味着方才乘坐火车时的滋味。
有人惊叹,有人至今还觉得值得回味。
车里。
萧敬小心翼翼的给弘治皇帝端上了一杯方才在车站里边泡好了的茶,他见陛下兴致勃勃,心里也高兴,看来,能安生很多天了,难得陛下如此的高兴啊。
他美滋滋的坐回自己的小沙发上。
弘治皇帝端着茶盏,呷了口茶,显得心满意足,这才道:“朕方才是不是过于高兴了?对太子,不能表现的高兴太过,不然,他又不知东南西北了,看来……朕是没有绷住。不过……他也是不易啊。这两三年,亏得他熬过去了。朕不稀罕他的所谓天纵之才,朕在乎的,是他肯真正花心思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恰恰是利国利民。昔日那隋炀帝,命人开拓运河,几乎耗尽了整个大隋的国力,也导致那隋炀帝,成为了亡国之君。可这铁路,不亚于是大运河,大运河自隋以来,让千百年来的后人们受益。可在朕看来,这铁路,却可以变成十条、二十条的大运河,福泽子孙,足以显耀万世了。这都是这个小子和方卿家的功劳啊。”
弘治皇帝的心情很好,此时的谈性很浓,他振作精神:“可是朕不会重蹈覆辙。太子和方卿家,他们不是隋炀帝,隋炀帝那是好大喜功,明知力有不逮,却非要挖掘运河,同时还数征高丽。他们是深谋远虑,这才是我大明的储君和驸马,应该的样子,你看,他们连修铁路的银子,都已经预备好了,当然,这些是不可对外说的,不然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是横征暴敛呢。”
萧敬还能说什么,只顾着不断的点头。
弘治皇帝突然道:“对了,这百花楼,是卖什么花的,卖花,竟能有如此大的家业?做这么大的买卖,一年掏出七千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眨。”
萧敬:“……”
这个问题,他很为难呀!
见萧敬不说话,弘治皇帝显得不悦:“朕在问你的话呢?”
萧敬身子打了个一个哆嗦。
这个……要怎么答,直说?不能说啊,且不说直说了,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会不会剐了自己,就算太子殿下不知,陛下听了这肮脏的玩意,还不要抽死自己,再骂自己一句下流?
萧敬太清楚陛下了,陛下这个人,是极庄重的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对天下的美人,都视而不见,对于某些东西,他是极反感的。这不说还好,一说,自己肯定完蛋的呀。
萧敬的内心想哭,但还是二话不说的跪下了。
他跪在弘治皇帝的脚下,一脸凄惨的模样道:“陛下,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弘治皇帝不禁一愣,随即目光一冷:“朕到底要你何用,亏得你还掌着东厂,永远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一句话,又诛心了。
萧敬却一句都不敢分辨,磕头如捣蒜。
弘治皇帝便冷哼一声,心里却不禁在想,这奴婢太蠢,现在细细思来,自己的儿子,方才是天纵奇才……
…………
王不仕尾随着御驾的队伍,严喜等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低声议论,王不仕面上,却已账的通红,二十多万两银子,要开始翻身了。
这一次豪赌,终于,可见曙光。
可惜……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还震撼于蒸汽火车,却殊不知,国富论中,早就有言,交流乃是财富的根源,譬如运河的沿岸,从北通州到南通州,再到天津卫,这些,本都是不毛之地,却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商衢之地,其根源就在于此。
这些可怜的家伙们啊,居然还在讨论的火车的利弊,却殊不知,早在铁轨铺好之前,绞索就已套在了他们的头上,更可悲的是,到现在,他们竟还没有察觉。
…………
第五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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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一夜暴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众人皆醉我独醒。
看着这群还在兴致勃勃讨论其利弊,捻着胡须引经据典的人,王不仕就有些想笑。
恭送陛下回宫,众人兴致盎然的回到了待诏房。
王不仕如往常一般,交代道:“陛下口谕之中,要草拟的圣旨,严侍学,你先写一份草稿,待会儿,我要看。”
严喜忍不住抱怨道:“王学士,老夫年纪老迈,诶,方才又出去折腾了一番,早就腰酸背痛了,这……这……”
这严喜倚老卖老,在王不仕面前,虽是下官,却以年长自居。
任何一个衙门里,都不喜欢这样的人。
偏偏,你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衙有一老,如有一宝嘛,倘若因此而苛责他,反而显得自己待人苛刻,还可能被人视做是酷吏。
王不仕只抿抿嘴,他脾气出奇的好,似乎对于待诏房中的气氛,习惯了:“好吧,那么我亲自来写。”
于是准备好了笔墨,提笔,却不蘸墨,而是开始沉吟。
那严喜却偷了空闲,便坐在一边,喝茶,一面和其他几个清闲的翰林道:“打听到了,这蒸汽机车,只怕花费两千万两纹银以上,诶,多少百姓衣不蔽体啊,想一想,真是难受,这两千万两银子给老夫,老夫能救活多少人。”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感慨。
“这是劳民伤财,我等该当上书……狠狠的弹劾一通。”
“这花费的银子,只怕有不少,是陛下私下给的。”
“呀,若是如此……”严喜怒不可遏的样子:“虽说是内帑银,和国库无关,可内帑也是取自民脂民膏啊,结果,却是修了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太子殿下,如此好大喜功,真是令人担忧。”
他们一个个露出义愤之色,就恨不得将那铁轨拆了,再拿去将这破铜烂铁换了银子,然后去做一点有利国计民生的事。
王不仕依旧低头草拟着诏书。
他有点没憋住,说实话,跟这些人厮混一起,真的受不了。
要不是王不仕早就习惯了被人奚落,也早就学会了沉默寡言,毕竟……他曾是人间渣滓嘛,只怕早就受不了了。
可现在,他刚要落笔的手腕,却是一抖,于是,蘸墨的笔尖,便甩了一些墨水渲在了白纸上。
他对于太子和方都尉,是很看不惯的,你大爷,你们黑我,我记恨你们一辈子。
可是,听了这些人的话,王不仕却觉得,太子和方都尉只是心黑,可这些人,却是蠢的让人想抄起笔墨纸砚来砸死他们。
偏偏就是这些人,占据了翰林津要之位。
王不仕故作从容下笔的模样,一面道:“也不算什么好大喜功,此车载重量如此之大,运力惊人,不啻是运河,现在它连接了新城和旧城,对于整个京师的整体,都有极大的好处。”
众人又听王不仕在唱反调,心里生出反感。
大家是翰林,都是有风骨的,不能因为你王不仕是上官,大家就怕你。
严喜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敢问,有何好处?”
王不仕搁笔,笑呵呵的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有了这蒸汽机车,新城和旧城的距离,是不是拉近了?原来,他们距离是四十里,可现在,只有三五里,这就是蒸汽火车,带来的效应。除此之外,国富论里,还有一个效应,叫做‘规模效益’,倘若两地相隔的远,资源无法调度,便只能各行其事,可一旦两地融为一体,人口就相当于,同时增长了一倍以上,财富,自然也就随之剧增,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吗?新城和旧城,已没有分别了,旧城即新城,新城即旧城,它们已合二为一。”
大家还是不明白。
只觉得这个家伙,现在还在说什么国富论,实是可恶。
严喜冷笑:“王学生成日读杂书,怕是入了魔吧。”
王不仕抬头,凝视着严喜,他沉默了片刻:“入魔,没什么不好。”
众人便忍不住笑起来。
有个翰林低声咕哝:“因为入了魔,才跑去旧城,买了不值钱的地,也幸得王学士肯买,否则,我等的地,只怕送人都没人要。”
众人纷纷莞尔笑起来,这卖地,对他们而言,真是神来之笔,这个笑话,可以笑王不仕这个着了魔的家伙一年。
王不仕猛地抬头,突然有了一股怒气。
从前被人笑话是人间渣滓,他倒还忍得住,可说实话,被这群傻瓜在此戏虐,反而让他脾气长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那翰林。
翰林似乎有些畏惧,一时不知所措。
其他人见了,便道:“王学士,要有气度,他不过是玩笑而已,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
“是啊,是啊,王学士万万不可动怒,同朝为官,这有什么可气的。”
王不仕的眼神,慢慢柔和,便提笔,一副和自己不相干,想要继续忙自己的公务。
可这几个翰林见状,却都挤眉弄眼。
那严喜则一面喝茶,一面露出怡然自得的样子。
却在此时,一个书吏急匆匆的来:“诶呀,诸公,谁在旧城有宅邸?”
这些闲来无事的翰林们都抬头,一听问旧城的事,便都下意识的看向王不仕。
王不仕却是气定神闲,不过他还是微微吃惊,商贾们的动作,真的太快了。他淡淡道:“何事?”
“翰林院外头,有人急的到处在问呢,学生看翰林院诸公都在议论,便入宫来,看看待诏房这儿,有没有人想卖。”
“呀?”一个翰林道:“怎么,宫外有人购置旧城的土地和房产?”
书吏道:“可不是吗?诸公,是这样的,说是铁路总站那儿,已经宣布了,铁路票从旧城到新城,总计十三个站,从一站至下一站,统统一文钱的车费,哪怕是从头坐到尾,也不过十三文钱。消息一出来,满京师的商贾都疯了……还听说,西山建业,在旧城已有规划,要进行大规模的破土动工,不但有戏院、学堂、铁路站,还有住宅、市场……噢,每一个站,还有商业街,未来,不只要有铁轨线,还会开拓一条沥青路,十车道……总之,新城有什么,那儿,应有尽有,何况旧城本就有人气,建了宅子,是不愁卖的。”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严喜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对吧,就因为一条铁路?
一文钱就可坐一站路,这价钱,对于任何务工的人而言,可谓是低廉至极了。
可是……
书吏道:“外头有人传言,说是,京里不少的匠人、商户,还有富实一些的百姓,还没有住房呢,何况,从前不是有许多的人,将旧城的地都卖了吗,可在新城,又买不起宅子,现在好了,旧城这么一开发,这西山建业将消息传出去,就不少人在打听价格,想要买了。正因为如此,现在一些商贾,正在借此机会,到处询问有没有人旧城的地,正好,趁此机会,可以跟着西山建业,发一笔财。现在……旧城的地,已涨了三倍!”
三倍……
严喜等人,吓的脸都绿了。
尤其是严喜,他可卖了王不仕三十亩地呢,总共才得了王不仕千把两银子。
可这转手之间,自己就亏了几千两?
卧槽……
几千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其他人也顿时面色苍白如纸……
王不仕却是淡定无比,凝视着那书吏:“三倍的价格,竟也想收购?这商贾怕是疯了吧?”
“是疯了,听说,至今没一个人肯卖的,都说会涨,还有人说,只怕涨十倍,也没人肯卖。”
书吏一脸钦佩的看着王不仕。
王不仕沉默了片刻,却是淡淡道:“不,不只十倍,二十倍,至少都是这个数……你等着看,明日,价格怕就会到十倍,半个月内,定能到二十倍,所以,你去奉劝一下,告诉那些手里有地的诸公,让他们别急着出手,千万莫昏了头。”
二十倍……
严喜心里一咯噔……
现在他已不觉得王不仕是疯了,因为事实上,王不仕这厮……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瞧他如此淡定的样子,十之**……还真可能是二十倍。
自己卖了三十亩地,一亩不过五百两,这岂不是说,自己亏了……亏了……近三十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数目。
自己竟和巨富,擦身而过。
“啊呀!”严喜突然一摸自己的头,内心悲愤到了极点,便觉得头痛欲裂,还来不及痛哭流涕,竟是头晕目眩,等这啊呀一声,整个人便直挺挺的倒地,昏死了过去。
可此时,其他的翰林,却都个个颤抖,牙关在打颤,严喜亏得最多,可其他人,也没少亏哪。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严喜,自己都想找个地方,撞死得了。
倒是那书吏好心,疾步上前,掐严喜的人中,一面道:“严侍学,严侍学,你醒醒,你醒醒……”
严喜悠悠转醒,双目带着迷茫,可突然一股记忆涌入脑海,随即,一种极痛的感觉又传遍全身,于是,又是啊呀一声,歪头,痛的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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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二章:万世师表
“……”
这书吏顿时懵了。
真是……神了啊。
严侍学还能昏厥两次。
他倒是急了,继续掐人中,严喜又醒了来,只是脑海里,幻灯片似的,一幕幕的想着自己的宅子。
那是一处大宅子,风水宝地啊,占地三十多亩,自己曾在那里渡过了一个快乐的时光。
那儿有假山,有阁楼,有厢房,三进三出,自己尤爱后庭的梅花树,一到了冬日,梅花便绽放,雪白雪白的,与白雪映衬,总能消人的疲惫。
可是……自己卖了啊。
三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了。
他双目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甚至想着死了干净,书吏忙将他搀扶起来。
他抬头,看到了王不仕,王不仕正背着手,轻描淡写的看着他,目中没有同情。
严喜不禁道:“你……你坑我,王不仕,你坑我!”
“大胆!”王不仕却是脸色厉然:“当初签地契时,你是否心甘情愿?”
“我……”
“当着保人的面,你是否说,这笔买卖甚是合算?”
“可是……”
“是你口口声声说,钱货两讫,各不相干?”
“……”
“你还嬉笑着,让我王某可要仔细,别到时候亏得血本无归。严喜,本官对你一再忍让,你却在此倚老卖老,是何居心?当初心甘情愿的买卖,你现在想不认账?不认账可以,去顺天府状告,去沈大学士那里,去内阁,去御前,我倒看看,你能否颠倒黑白!”
严喜的心疼的厉害,只想做着最后的挣扎:“你退我十亩如何?”
“退?”王不仕笑了,笑里有着嘲弄,就像看着一出可笑的戏。
其他时候,他都可以忍让,可牵涉到了银子,是你一句话就能退让的事?是你严喜脑子坏了吧。
王不仕淡淡然的道:“我购置土地五千亩,牵涉到了上百个卖家,今日退了你,他日岂不是人人都来退?”
五千亩……
此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王学士,投入的二十多万两银子,转眼之间,可能就能翻番二十倍。
那是……数百万两啊……
他们惊诧的看着这个冉冉升腾起京师有数的大富豪之一,一时间瞠目结舌。
那严喜更是心疼得几乎要死去。
王不仕淡淡一笑道:“其实……老夫……倒是有一条财路,你们若是现在变卖家产,全数投入钢铁、木作、混凝土等作坊,我敢保证,你们的家产,一年之内,可以翻三倍。这是一条明路,走不走,看你们自己的………”
众翰林:“……”
这等于是豪赌啊……该相信他吗?
若说不信,这是假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信也不成啊。
看看人家,说生铁会暴跌就会暴跌,说旧城会暴涨就暴涨了。
可是……所有人欲哭无泪。
他们现在还能拿什么去投资?旧城的宅子,几乎都贱价卖了,能落几个钱?新城的房子,还欠着房贷呢,谁能有此魄力,当真将宅子去抵押,跑去投资作坊,这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王不仕的魄力。
众人瑟瑟发抖。
王不仕却是背着手,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
他早预想得到,哪怕是给他们指出了明路,他们也断然没有胆魄的。
这个世上,有人属狼,有人属羊,属羊的注定被狼生吞活剥,死到临头,尚且还不自知,可有的人……
王不仕双眸之中,仿佛升腾着一股子火焰,可他只淡淡一笑:“还未下值,在此喧哗什么,官命在身,无需多言,各自奉公守己。
说着,便低头,不去理会这些已如热锅蚂蚁,早已是心疼的无法呼吸的人。
待下了值,领着诸人自崇文门出宫,人们方知,整个新城已经疯了。
到处都有人询问旧城土地和房产的事,可绝大多数人的土地和房产,早已兜售了个干净,气的有人跳脚。
那是十倍、二十倍的利差啊。
到处都有人在咆哮,那种得而复失的莫名心痛感,使人捶胸跌足。
回了翰林院,还需点卯,方可正式下值,王不仕不理会其他人,点卯之后,便出翰林院。
此时,正见几个翰林和严喜一起合计:“铁路误国,耗资巨大,实是好大喜功……”
王不仕没有憋住,却是突然驻足,他背着手,值得玩味的看着严喜等人。
一见王不仕背着手伫立在那里,大家都不吱声了。
他们总觉得,王不仕这个家伙,不知道何时开始,身上多了几分神秘感。
王不仕朝他们微笑道:“耗资巨大,这是实话,是否误国误民,却值得商榷,退一万步,西山建业修建铁路,也没有花费半两银子的公帑,与诸公何干呢?”
严喜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不仕轻描淡写的道:“再者说了,这巨大的耗资,不正取之于诸公吗?是诸公砸锅卖铁,买了新城的宅子,也是诸公将那旧城的土地,贱价卖了出去,这铁路,有诸公的一份功劳啊。”
噗………
此前给大大的刺激了一次,严喜刚刚缓过来一些,勉强接受了一些现实,听了这句话,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抚额,便又觉得天旋地转:“不……不成了……心口疼……诶呀……诶呀……”
人便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王不仕背着手,在许多人的指指点点之下,淡然从容的走出翰林院。
指指点点,已是习惯了。
这群弱鸡,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而现在,他们是鱼肉,我为刀俎,王不仕非但没有在乎这些人眼里流露出来的异色,反而激动的脸通红起来,这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觉。
最重要的不是银子,银子,可以轻而易举的挣更多。可王不仕为之喜悦的,却是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大道啊。
刘文善一部《国富论》,足以万世师表!
他到了翰林院门口。
早有人坐了车来,在翰林院外等候着。
此人,是王金元。
王金元一脸焦虑,东张西望的。
他是心里急啊,现在旧城百废待举,预备规划动工,却发现有个叫王不仕的家伙,竟是手里捏着五千亩土地,这五千亩土地,其中近半都在重要的规划附近,少爷已经生气了。
他只好赶紧的来谈一谈,可别最后给人讹了才好。
“王学士。”王金元见了王不仕,热络的上前。
王不仕驻足,身边有翰林下值穿梭而过。
见状,便纷纷故意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
王不仕没有犹豫,朝王金元一笑:“是为了地的事来吧?”
王金元笑吟吟的道:“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的细谈。”
王不仕只一沉吟:“不必谈了。”
王金元心里咯噔了一下。
“地的事好说,五千亩,作价四百万两,不贵吧?”
王金元张大嘴巴,黑,真黑,迄今为止,才涨三倍呢,本来是预备好了百万两银子的。
王不仕却是不为所动,继续道:“老夫不要现银,只要入股,西山的钢铁作坊,还有西山的木作作坊,我以土地折算入股,若成,明日可以请人作保签署契约。若不成,倒也无妨,大家各自相安。我乃翰林侍读学士,入值待诏房,伴驾帝侧,想来方都尉,定不会为难我一介区区翰林的,若是方都尉心里不喜,那也无妨,生意归生意,不喜,这是私人的事,大可在一个铁路站里,挂一个人间渣滓王不仕站……”
“啊……”王金元的嘴巴张得比鸡蛋更大,顿了一下,才道:“说笑,说笑了,我家少爷,为人正直,铁骨铮铮,不是你想的这样……”
王不仕莞尔一笑:“你们自己去合计吧,合计好了,可随时签署契约,我是与虎谋皮,不敢与你深交,可若是能谈成,到时,一定拜访方都尉,负荆请罪。”
说着,掸了掸身上的袍子,王金元这才注意到了他身上所穿的,乃是钦赐斗牛服,钦赐斗牛服,国朝能有资格被赐穿的人可不多见啊,王不仕是因为预测了生铁暴跌,得以传召入宫,侃言国富论,深得帝心,龙颜大悦之下,才予以赐穿的,这只有内阁大学士,和各部部首才有资格的斗牛服,现在格外的显眼。
王金元瞬间明白了什么,朝他作揖道:“好,鄙人回去,与都尉商量商量,到时再登门拜访,王学士,就此别过。”
王不仕回礼,王金元虽是商贾,却不简单:“后会有期!”
二人相互作揖,而后王金元匆匆走了,这是一个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毋需多言。
可这些话,传在其他翰林耳里,人们却是震惊了。
作价四百万两纹银……这王不仕,发迹了。
再想想自己,就一套新城的宅子,两三万两,还欠了钱庄一屁股的贷,每日为了还贷,而焦头烂额,再看看人家……
真是活着……艰难啊。
……………………
第一章送到,继续,看看今天能写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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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千金散尽还复来
王金元匆匆回了镇国府,将翰林院的事大抵说了。
朱厚照一听,脸色顿时红了,撸起袖子来,便开始瞎咧咧:“好大的狗胆,他也配和我们讨价还价,买他的地,是给他脸,他竟还给脸不要脸,且等着,本宫这就去打死他。”
朱厚照是急脾气。
你大爷,你以为你是方继藩,开口就敢要四百万两?
遇到这样该死的同行,朱厚照恼火啊。
“殿下,不要激动!”方继藩一把抱住朱厚照,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住。
“怎么,就这么算了?”朱厚照气呼呼的道
方继藩有点懵,这王不仕,还真是人间渣滓啊。
可是……方继藩笑了:“这件事,准了!”
“什么?”朱厚照几乎不相信自己眼前站着的是方继藩。
方继藩耸耸肩,一摊手:“殿下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道人家为何吃的咱们死死的,一个小小的侍读学士,就敢漫天要价,还想入股我们的作坊?”
“……”
方继藩咬牙切齿的道:“这个狗一样的东西,是早就算准了。殿下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天底下,谁最有钱?”
朱厚照毫不迟疑的指了指方继藩:“你!”
方继藩拉下脸来:“是我们,是我们,我们两个财富加起来,平均一下……你懂吧?”
朱厚照摇头,不懂。
方继藩叹息:“你想想看,我们最富,买卖做的也是最大,这旧城的土地开发和买卖,也是我们规模最大,这没有错吧?”
朱厚照颔首点头,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只见方继藩继续道:“这世上,岂有最大的商人,最大的富豪,去破坏商业规则的。”
“不明白!”朱厚照摇头,还是想不明白。
方继藩很想让刘文善给这厮补一补课。
“若因为这几百万两银子,我们就破坏了土地自愿买卖的规则,弱肉强食,毫不在乎契约精神,那么殿下你想一想,他日,若有人拳头比我们更大,比我们更不讲道理,岂不是,也可以说话不算数,也可以随意的无视商业的规则呢?破坏了这个规则,他王不仕是算准了,受害最大的,是我们,而不是他,这才是他有这狗胆的原因!”
这下子终于……
朱厚照恍然大悟:“本宫明白了,今日我若是夺了他的地,来日难保父皇不会有样学样,夺了我们的地?我们银子最多,我们的地也最多,最应该维护商业规则的,理应是我们,因为如此,才对我们的益处最大,若是我们率先破坏了规矩,有父皇那贪财鬼在,最后受害的是我们。”
方继藩:“……”
朱厚照忍不住吐舌头:“这家伙,好歹毒的心思,居然被他算计了。”
方继藩汗颜:“这是阳谋,不是阴谋,国富论里……有写的,第七节,契约论里有!”
明白了这里头的重点,朱厚照也有点无可能了,无奈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方继藩背着手,想了想,才道:“王金元。”
“在。”王金元脑子有点发晕,他还以为,少爷会第一个打上门去,给那王不仕一点教训。
方继藩道:“明日去找那狗一样的东西,再谈一谈,三百五十万两,不能再多了,他的土地虽然不少,可靠近铁路线,且有价值的,却也不多,让他见好就收,钢铁作坊的股份,可以给,让人作保,将作坊估估值,和他订立契约。”
方继藩顿了顿,他毕竟不傻,相比于庞大的旧城开发计划,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还真是九牛一毛,为此而破坏了规矩,这几乎等同于是智障的行为。
方继藩当然不是智障,他只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
火车还未正式开通。
可是那观光的蒸汽火车,却已开始在线路上,来回奔腾。
坐在车里的,都是陛下亲自下旨,前来乘坐的各部官员。
人们先是战战兢兢,坐到了一半,开始缓过劲头来,好奇的打量着车窗外的事物。
为了便于大家了解蒸汽火车的好处,每一个车厢里,都有大嗓门的列车人员和大家讲解。
“再往前,就是杨记染坊八里庄站,大家快看窗外,这里乃是外城,原先是农地,明日开始,就要动工了,要找平地面,这里先会有一个大市场,啊,不对,现在叫商业街,下了车站,即到,那儿……瞧见了吗?那儿会有一个蒙学的学堂,再过去一些,就是大戏院,对了,还会有一个足球场,这一片,将会兴建大量的住宅……”
“现在这里的地价,较之从前,却已涨了七倍,哈哈,依旧是有价无市,不过……西山建业很快将会推出第一批商铺,俗话说的好,黄金万两不如一间铺……”
有人气呼呼的道:“老夫怎么没听说过这俗话……”
那列车员支支吾吾的道:“这是上头叫我说的。”
众人开始骂起来。
车厢里,突然有人捶胸跌足,痛哭流涕:“这一片曾有老夫的地,有老夫的地啊,七十多亩的田,老夫当时为了买新房,一千两银子不到,就作价卖了,这亏啊……”
这样的哀嚎声。
大家早已习惯了。
绝大多数人,一脸的麻木。
还能怎么样,白纸黑字,钱货两讫,你再哀嚎也不能改变什么。
…………
旧城已开始规划,工程学院无数的生员,开始拿着绳尺走街串户,四处开始丈量。
一个个规划摆到了案头上。
刘文善的商学院,开始正式的挂牌。
挂牌的这一日,甚是热闹,竟有无数的商贾倾巢而出,甚至有不少的读书人,竟也来凑热闹。
那位名叫王不仕的侍读学士,凭一本国富论,直接走上了人生巅峰,人们纷纷猜测,他到底有多少的财富,固然有人破口大骂,此人一身铜臭,又有无数人,一副羞与此人为伍的傲然姿态,可是……成为陶朱公,谁不眼红,一些追求实际的秀才、举人,竟也开始捡起了这本书,细细的去读,似乎也觉得其中许多东西,颇为道理,便纷纷来了。
自然,对国富论理解最深的,恰恰是一群商贾,商贾们也爱读书,只是读书更多的是附庸风雅,有不少人,早已拜入了刘文善的门下。
刘文善而今,已有门生一百余人,这正式的商学院挂牌成立,未来更可能人才济济。
炮仗一起,欢声如雷。
此时,方继藩正悠悠然的坐在堂中,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等着入学的徒孙们,纷纷来拜见。
说实话,方继藩挺嫌弃这些徒孙的,徒孙就是如此,一多,就不值钱了,讨厌的很,个个都是可憎的脸,永远都是一副师公你好呀的弱智表情,方继藩宁愿遇到几个骨头比较硬的,打断他们的腿,还显得有几分挑战性。
刘文善站在方继藩一旁,竟有几分感动。
一直以来,国富论都被人嬉笑,可如今,发掘其价值的人越来越多。
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
这个世界,给他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大门之后,是一道金光大道,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刘文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恩师。”
“怎么?”
刘文善动容道:“学生蒙恩师点拨,方有今日……实是……感激不尽,学生……”
“好了,好了,别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见你王师弟动辄就哭哭啼啼吗?多学学你王师弟。”
“是。”刘文善躬身。
正在这时,王金元急匆匆的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拜帖,道:“少爷,少爷……”
方继藩一见这个家伙就来气,这家伙一来,准是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王金元拜倒道:“王不仕……王不仕,王不仕那个狗东西………不,是王学士,他方才来了一趟,上了一道拜帖来,还有一封书信,都是给刘……”
当然是给刘文善的。
不过,给自己门生的,和给刘文善的,没有什么区别。
方继藩的弟子,是不存在**的,这个时代,也不存在所谓的保护**。
方继藩将书信接过,撕开,一封便笺便落在手里,墨水未干,上书:“刘先生钧鉴,吾自读国富论,受益匪浅,古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今闻刘先生商学院招生入学,吾心甚慰之。吾以国富之学,收益颇丰,今得钢铁作坊入股四百万两,其中七成,愿捐纳之,望刘先生不嫌,所捐纳的钱财,可为穷困书生学资,其用心,无过是使大道可以传播天下,万年流传而已。望先生笑纳……”
方继藩看了,表情一愣,随即抬着头看着房梁,似在思索什么。
半响后……
“四百万两银子的股份,七成是多少来着?三百万两?”方继藩侧目看着刘文善。
刘文善道:“恩师,二百八十万两。”
方继藩顿时吸了口凉气:“这家伙,不对劲哪,他将这两百八十万两银子的股份统统都捐纳出来给商学院,要给贫困的读书人入学,这是阴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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