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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受益匪浅

    祝大常和所有的鞑靼人一样,是一个简单的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简单到延达汗在的时候,延达汗让他们去抢,他们就去抢。

    又简单到,他开始安心放牧,靠生产来维持生计时,谁若是来砸自己的锅,他二话不说,就会抄起家伙,抓住这些该死的强盗,然后抄起匕首,就给这该死的狗东西放血。

    他信奉的是简单的原则,有奶就是娘。

    有奶就是娘这话,在士人们眼里,是很失体面的事,他们讲究的是风骨,是不吃嗟来之食,虽然这群混账喜欢偷偷打野食吃,可这不妨碍他们,展现自己的铮铮铁骨。

    可对于祝大常这样的鞑靼人,甚至是无数的汉人寻常百姓而言,有奶就是娘,却是一件极顺理成章的事。

    因为这个世界,给予了他们深深的恶意,以至于他们连生存,哪怕只是填饱肚子,都是一件极奢侈的事,为了养家糊口,他们甚至不但要流汗,还要流血,可即便如此,依旧是艰辛无比,任何一场灾难,便使你想做草芥而不可得。

    正因如此,若有人给你奶吃,这人……自然也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天,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拦着人吃饭,这就是十恶不赦之罪了,没杀你全家,便算是好的。

    弘治皇帝喝了一些酒,醉醺醺的。

    他起身,外头已给他预备了车马,弘治皇帝由人搀扶着上车,祝大常笑吟吟的将弘治皇帝送出去,道:“我看你不是大同人吧,一定是大明京师来的商人,到了冬天,咱们鞑靼的规矩,就要宰羊,那时的羊肉,最是鲜嫩,不妨到时,我托人捎带一些,给你送去尝一尝。”

    “好啊。”弘治皇帝口里喷吐着酒气,晃晃脑袋:“好的很,那就有劳你了。”

    祝大常笑了:“却不知贵客的住址在何处?”

    弘治皇帝想了想,回过头:“继藩啊,老夫的地址在何处?”

    方继藩懵了:“京师路一号!”

    弘治皇帝一拍额:“老夫竟还不知,原来,老夫还有住址,嗯,就是这里,京师路,一号,走啦,走啦,时辰不早了,叨扰了太久,你们看,天都黑了。”

    他手指着账外的天穹。

    草原上的夜,有些冷。

    弘治皇帝想起了萧敬。

    他走出了帐篷。

    祝大常也跟着出来相送。

    在这黑夜之下,他却惊呆了。

    账外,人头攒动,没有人发出声息。

    昌乐侯邱静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早已悄无声息的到了。陛下在此,他们自不敢打扰,因而,人人都如幽魂一般,隐在黑暗之中。

    弘治皇帝见了他们,无数人在黑夜之中,拜倒,没有声息。

    看这波浪起伏的人潮。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朕真的是一刻也离不开啊。”

    说着,在宦官的搀扶下,他登上了马车。

    方继藩人等,也已翻身上马,而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拥簇着车马而悄无声息的朝着大同而去。

    祝大常一脸发懵,他觉得好像见了鬼似得。

    这个人……是谁……

    等他反应了过来,想要张口朝那远去的队伍呼唤什么,可是……已经迟了。

    仿佛黄粱一梦,祝大常回到了自己的帐里,这是自己的家,暖呵呵的,这个小窝,又回复了以往的温馨,妇人在烧着水,孩子已是趴在羊皮垫上睡了,祝大常抬头,他身子一颤,突然发出了哀嚎:“我的神明,我的方吉吉和朱太子去哪里了?”

    拿神龛里,两座神像,已是不翼而飞,祝大常激动的发出了怒吼,夜幕之下,他的帐里发出了咆哮:“我的方吉吉啊……”

    …………

    夜深。

    朱厚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盯着神像,觉得这深更半夜,这样的神像在自己面前,连自己都觉得森森然。

    他提笔,开始绘画,要先画一个模子的草图来,因而,需用炭笔,慢慢勾勒住英武的形象,如此琢磨了一夜,直到天亮,方才完工。

    弘治皇帝显得极高兴。

    他亲书下万世基业四个字,在次日清早,再将自己的见闻写了一篇文章,命人送去京师。

    “陛下,萧公公……他到了。”

    有宦官匆匆进来。

    弘治皇帝抬眸,噢了一声:“宣。”

    萧敬风尘仆仆的而来,厂卫为了打探虚实,萧敬可是费尽了心力,现如今,终于赶到了大同,见了弘治皇帝在此,萧敬哭了,拜下:“陛下,奴婢回来了。”

    “噢。”弘治皇帝轻描淡写的点点头。

    萧敬道:“奴婢已经打探了,代王谋反,已是证据确凿,皇孙也是争气……”

    “噢。”弘治皇帝道;“这些朕都知道,有什么朕不知道的东西?”

    萧敬懵了很久,想了想:“奴婢不知道陛下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

    弘治皇帝皱眉:“朕想知道的,是你知道什么,而朕不知道的。”

    萧敬:“……”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朕该知道的,想来都知道了。”

    “噢。”萧敬心里不禁失望。

    弘治皇帝又道:“召太子和皇孙,噢,还有方继藩和正卿来。”

    宦官道:“太子殿下……今早才睡……”

    “他又在做什么?”

    “雕……雕刻……”

    “雕刻?”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有点想将这儿子掐死算了。

    “统统叫来!”

    “是。”

    …………

    方继藩等人到了,行了礼,弘治皇帝高高坐着,萧敬陪侍左右,刘健也跪坐在一旁。

    方继藩、朱厚照等人行了礼,弘治皇帝见朱厚照果然精神萎靡,没精打采的样子,无奈的笑笑:“你们来了也好,既然都在,朕现在所虑的,只一件事,大漠的商路,关系到的,乃是鞑靼和我大明百姓的福祉,也关系到了,关内牛马和羊毛的供需,这不是小事,可马贼日益猖獗,如何是好?”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父皇,儿臣愿领一部人马,将这些该死的马贼斩草除根。”

    弘治皇帝抚案,笑而不语,目光却是越过了朱厚照,落在了朱载墨身上:“孙儿,你上前来。”

    朱载墨上前,道:“孙臣在。”

    弘治皇帝道:“你跟着你的恩师,学习了这么久,许多人都夸奖你,允文允武,来,你来给朕说说看。”

    “是。”朱载墨在自己大父面前,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童趣,他笑吟吟道:“要解决马贼,单凭征讨是不可行的,首先要做的,就是官府与寻常的汉民和鞑靼百姓合作,官府提出赏格,让人前去追捕,这里是大漠,土地广阔,可人烟却是稀少,若只凭朝廷之力,断然不可能铲除马贼。这其次,便是查清楚马贼的底细,据孙臣所知,这些马贼,多为女真人,成化先皇帝在的时候,女真人就曾不顺服,虽先皇帝进行打击,却还不够,必须勒令辽东都司,对女真人奉行分化之策,需‘分其枝,离其势,互合争长仇杀’,可令女真诸部之间,相互检举,检举的,可得重赏;若为盗,则对其本族进行打击…”

    朱载墨侃侃而谈了一阵。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朱载墨的一些意见,还很稚嫩,可显然,比他爹要强。

    弘治皇帝哈哈笑道:“将皇孙的话,记录下来,送内阁,召各部尚书讨论。”

    刘健微笑:“是。”

    弘治皇帝又道:“这大同一行,朕倒是受益匪浅,现在,是该回京去了。”

    他敲了敲案牍:“明日启程吧。”

    次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启程,不日抵达京师,陛下贸然出了京师,再加上皇太子居然以皇孙为诱饵,再接下来,正德卫居然击溃了大王,这无数的消息,应接不暇,京里早就沸腾了。

    弘治皇帝回到京师,立即开始了朝会,升座之后,百官入朝觐见,纷纷行了大礼,弘治皇帝四顾群臣,显得颇为得意:“诸卿家,而今风调雨顺,皇孙又立大功,齐国公方继藩,教化太子,亦是功不可没,朕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文章以及皇孙所提议的赏赐,诸卿,想来都看了吧?”

    刘健走了之后,谢迁自是代理了内阁首辅之职,他上前,道:“陛下,内阁已有讨论,朝廷犒赏三军,自是为了三军能够用命,此次平息代王叛乱,据其功劳大小进行封赏,本是应有之义,对此,兵部和礼部,都没有意见。”

    弘治皇帝挑眉,心情格外的爽朗起来:“那么,就拟诏吧。”

    谢迁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朕此次先巡了保定,此后又巡了大同,印象最深刻的,是寻常百姓的艰辛,他们……不容易啊……朕在外巡行的见闻,诸卿,想来也已略知一二了,却不知诸卿对此,有何看法?”

    方继藩站在朱厚照身旁,显得没精打采,这样的朝会,最是无聊,这大明就是如此,越是无关紧要的屁事,越是在盛大的朝会中进行讨论,而越是极重要的军政大事,却往往只陛下和几个内阁学士进行定夺。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以人为本

    正因为如此,方继藩对于廷议和朝会素来不太关心。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就算是不得已来了,也如木桩子一般,在一旁和朱厚照挤眉弄眼。

    朱厚照似乎很开心,他袖子里,不知藏着什么,隆起了一大块,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朝会的时候,偷偷将袖子揭开一些,便露出了一个雕塑出来。

    方继藩眼尖,看了个真切,而后,吓得脸都绿了。

    那木雕塑……卧槽……有点佛朗机人文主义风格啊……

    怎么说呢,通俗一点来说,这塑像,有那么点儿……下流。

    至少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很下流的。

    却见那半身塑像上,一个英武的男人目视前方,上身裸露,肌肉隆起,什么肱二头肌,什么腹肌,统统都有。

    倒是神似,米开朗基罗的《大卫》,这思想,很前卫啊。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有这样的恶趣味。

    方继藩打了个寒颤。

    朱厚照却不禁乐了,似乎……这是他的得意之作。

    见方继藩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站在方继藩一旁的朱厚照,脚步轻轻挪动,和方继藩挨着更近一些,低声道:“老方,好看吗?”

    “殿下,这……这是从何而来?”方继藩轻声细语。

    朱厚照嘴巴不动,却发出悄无声息的声音:“本宫自己雕刻的,几个佛朗机那里学来的,我瞧他们雕塑人像,颇有意思,哈哈……你瞧瞧,这一身肉,是不是很厉害,本宫可没有夸张,这是对着镜子,如实摹刻出来,要不要再看看本宫的肌肉?”

    方继藩低声道:“不……要……”

    要字还没落定。

    却见朱厚照又掀起他的长袖,那雕塑便又露出一截,这一次,露出来的是雕塑的大腿,这腿部的肌肉,结实有力,犹如老树盘根,尤其是腰带以下不可描述的部位,竟只雕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遮住。

    站在齐国公方继藩身后的,乃是英国公张懋,英国公张懋听二人细声细语说着什么,他正想着祭祖的事,不禁好奇,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顿时……瞧见了那半身塑像,一下子,张懋的头竟好像要炸开,晕沉沉的。

    哎呀,哎呀……老夫不行了,不行了啊,天,这是什么名堂,为什么不穿衣服,呀,太子殿下在奉天殿朝会,竟……竟拿出这么个下流玩意,哎呀……不成了……不成了……

    一个以祭祀为主的老国公,怎么承受的了这个东西,张懋顿时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直挺挺的栽倒。

    这一栽,恰又撞到了身后的定国公徐永宁。

    一时之间,两个人抱着,翻到一起。

    弘治皇帝正听群臣进奏,听到这里哎哟的声音,忙是侧目看来,皱眉:“何事?”

    张懋和徐永宁忙是拜倒,忙不迭的认罪:“万死。”

    张懋又道:“陛下,臣身子不好,老眼昏花,方才……突觉不适。”

    弘治皇帝方才脸色缓和一些。

    却见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站的笔直,一副洗耳恭听、如痴如醉之状,便忍不住责怪道:“卿乃老臣,怎不及年轻人?太子今日尚且如此乖巧,再看看齐国公方继藩,亦是目不转睛!”

    张懋老脸憋得难受,却还是叩首:“万死!”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若是身体不适,就去歇了吧。”

    朱厚照立即道:“父皇,儿臣搀扶英国公出去。”

    方继藩道:“儿臣也略知一些医术,或可给英国公诊断。”

    弘治皇帝颔首。

    二人便如蒙大赦,一左一右,架起张懋就走。

    张懋觉得自己的两腿软的厉害,像是踩着海绵一样。

    被二人架着出了奉天殿,见了太阳,这阳光顿时让他炫目,更是晕的厉害。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英国公,您年纪大,可万万要仔细脚下,哈哈,还是你厉害,这么一装病,我们就可不受那些家伙叽叽呱呱个没停了。”

    张懋却是暴怒,伸手,想要抓住朱厚照的衣襟,可一想,这是太子殿下啊,惹不起,于是手一翻,便一把勒住了方继藩的脖子。

    方继藩道:“干啥,这是要干啥,世伯,有话好好说。”

    张懋几乎咆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好大的胆子,你们那些下流东西,若是被人瞧见,且看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继藩,你爹不在,你就胆大包天是不是,你以为你天不管地不收,可老夫非要管教管教你不可,快说,太子手里藏着的是什么?”

    方继藩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感觉自己要背过气去了,忙道:“世伯,这……你得问太子殿下啊……”

    有道理。

    张懋放开了方继藩,勉强挤出了笑容:“太子殿下,这……方才您袖里藏着的是什么?可否给老臣看看。”

    “为何给你看?”朱厚照不客气的道。

    张懋:“……”

    这就有点尴尬了。

    张懋沉默了很久,赔笑道:“殿下,老臣……老臣……”

    “好吧。”朱厚照不耐烦道:“给你瞧就是,反正这东西,很快就要传诸天下了。”

    说着,取出了雕像来,张懋看得眼睛都直了,又扶额:“哎哟,哎哟,头晕的厉害。”

    朱厚照不禁道:“亏得你还是名将之后,胆小鼠辈,这有什么晕的,这叫写实,本宫**裸的来,将来,也要赤条条的去,人的身体,何等的美妙,此乃身体发肤,上天和父母所赐,有什么不敢看的?”

    张懋:“……”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佛朗机人,别的未必比我大明高明,可这雕刻之道,却颇有几分意思,本宫乃是取长补短者也,你不爱看,别看,本宫给方继藩看。”

    方继藩有一种想死的感觉:“殿下……雕了几个?”

    “就两个呀。”朱厚照道:“你一个,我一个。”

    “我的呢?”方继藩欲哭无泪。他讨厌艺术,不想管你大爷的到底是什么古典主义,又是不是什么鬼人性的解放……他想像一个正派人一样,好好活着,省的出去丢人现眼。

    朱厚照笑吟吟的道:“已经雕刻了,这是母本,送去给了石匠,让他们雕刻,将来……拿去关外卖银子去,鞑靼人不懂雕刻,他们的雕刻技艺,面目过于可憎,本宫教他们什么才是神明应有的样子。

    方继藩要哭了:“那……穿了衣服吗?”

    “穿了衣服,那还是神吗?”朱厚照很认真的道:“本宫一直认为,许多人观念不对,你想想看,神乃天上之人,在那儿,有仙台和琼楼,他们早就看破了世间的本相,你想想看,一个一眼能洞悉本相的神明,会在乎衣服吗?若穿了衣服,说明他们还存在人性,人才有喜怒哀乐,有荣辱之心,可神明超凡脱俗,他们穿衣服做什么?继藩,你细细想,你若是神明,你穿衣服吗?”

    方继藩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穿,因为臣要脸。”

    朱厚照便将他的雕像收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总而言之,雕像已是命石匠们照本宣科的雕刻了,老方,走了,我觉得这雕像,还缺几分超脱之感,我回去琢磨琢磨,赶明儿,本宫给你瞧瞧。”

    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方继藩目瞪口呆。

    沉默了很久。

    一旁的张懋便又气咻咻的一把抓住方继藩的衣襟:“继藩,你这个臭小子……”

    方继藩一脸无奈:“世伯,讲道理好吗,我也是受害者啊,世伯不去寻太子殿下,为何总是找小侄,小侄虽然好欺,可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

    张懋觉得有道理,摇摇头,叹了口气:“哎……真是瞎了老夫的眼,现在眼里已有了业障,来日岁祭,只怕要辱了列祖列宗。”

    方继藩同样无言,他细细一琢磨,这事儿,不能放任着朱厚照,不然,自己可算是要出名了,这是划时代的艺术解放啊,卧槽……未来这作品可能上教科书……

    方继藩立即风风火火,一路跑着追上去,大呼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且等等我,我有一些艺术问题,想要探讨。”

    …………

    今日的朝会,令弘治皇帝很是满意。

    至少,几乎没有大臣,当面提出什么质疑,大家对于陛下之所见所闻,或多或少的跟风似得吹捧了一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陛下开始有些独断专行了,不只如此,杨一清的新政失败,已贬斥为吏,此时谁还敢轻易冒头说教。

    弘治皇帝心情不错,等群臣告辞,方才坐下,命萧敬取来了内阁的票拟。

    他随手捡起一本,却是来自于泉州市泊司的奏疏,说是有佛朗机人,前来朝贡。

    “又是佛朗机人。”弘治皇帝皱眉,弘治皇帝不禁道:“这佛朗机,不是已有使节在此吗?何故又派人来?”

    萧敬战战兢兢道:“要不,奴婢去问问?”

    弘治皇帝一挥手,萧敬哪里敢怠慢,匆匆去了。

    一会儿工夫,他去而复返,笑嘻嘻的道:“陛下,奴婢打听清楚了。”

    可弘治皇帝却将奏疏,已丢到了一边,早不将这区区佛朗机的事,放在心上了。

    …………

    睡了,明日四更。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投笔从戎

    萧敬上前,道:“奴婢询问过了,内阁那里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派人去问过,说是此次,来的乃是西班牙国。顶 点 X 23 U S”

    “西班牙国?”弘治皇帝更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来此,所为何事?”

    萧敬顿了顿:“似乎,是想和大明斡旋。”

    弘治皇帝道:“这又是西班牙,又是葡萄牙的,这么多牙,大明怎么数的过来?”

    “不过……”萧敬顿了顿,欲言又止。

    “说罢。”弘治皇帝道。

    “听说……此次……至泉州的,乃是一艘西班牙的快船,其航速惊人,非我大明舰船可及,不只如此,还布置了许多门火炮,说是西班牙国,最新舰船,市泊司预计,这可能是来耀武扬威的。”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朕依稀记得……鲁国公,率移民前往黄金洲,这西班牙国,乃是他们的劲敌……是吗?”

    “正是。”萧敬这些日子,没有建树,倒是知道,下西洋乃是国策,自是将这国策,摸了个门清:“说是这佛朗机两牙相争,最后被调停了,一个占据东半球,一个占据西半球,葡萄牙人,便攻略西洋,而西班牙人,则经营黄金洲,西班牙人,乃鲁国公的心腹大患。可换句话来说,这鲁国公,自当是西班牙的心腹大患,他们此番派了快船来,以奴婢愚见,只怕遣使入贡是假,耀武扬威是真。”

    弘治皇帝听罢,冷笑:“呵……不知所谓,告诉泉州市泊司,西班牙舰船,不得登岸,若是敢贸然登岸,立杀无赦。朕遣鲁国公经略黄金洲,便已明定了大明国策,卧榻之下其容他人酣睡,区区西班牙,难逃朕只一握,不必理会。”

    “奴婢明白了。”

    …………

    朱厚照瞎折腾了几日,乖乖去他的蒸汽研究所了。

    方继藩总算是松了口气,生怕这个家伙,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不过……

    “少爷……”

    王金元在外头探头探脑。

    方继藩架着脚,喝着茶水,他心心念念的,还在想着,怎么将那些流落出去的雕像,收回来。

    自己绝不做艺术的试验品,何况,还是朱厚照的那等艺术形式。

    一见到王金元,方继藩便没好气:“滚进来。”

    王金元又胖了,二话不说,竟真的滚进了堂里,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笑吟吟的道:“少爷,那个王文玉,一直都想来见少爷呢,可少爷这些日子忙……”

    方继藩皱眉:“王文玉是谁?”

    王金元:“……”

    他深吸一口气,干笑道:“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少爷难道您忘了,这王文玉,当初您还夸他,徒孙里,您最器重他,是心里,最软趴趴的一块呢,就是那个看天象和地理的,不是还写了一篇论文,叫地圆论,陛下还举荐他去了科学院,他一直都在科学院的待诏房里当值,这些日子,他魂不守舍的……”

    “噢。”方继藩略微,有了那么一丁点印象:“原来是他,噢,那狗东西叫王什么来着?”

    王金元道:“王文玉。”

    方继藩拍案:“是了,这家伙了不起啊,来,叫进来。”

    片刻之后,王文玉便进来了,他行了个礼,道:“见过师公。”

    方继藩放下了茶盏,凝视着王文玉,果然有些面熟,看来自己记性还不错,方继藩道:“文玉,你坐下说话。”

    王文玉受宠若惊,师公……果然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丁点的架子啊,他感动的一塌糊涂,欠身坐下:“学生来此,是要向师公请命。”

    方继藩道:“请什么命?”

    “学生不想在宫中待诏了。”

    方继藩皱眉:“这又是为什么?”

    “学生一直在研究山川地理,这些日子,从一些奴儿干都司卫戍回来的军户那里得知,在极北之地,那儿常年都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千里,都没有人烟,而奴儿干都司一路向东,更是人迹罕见,早些年,还可看到海,可这十数年来,却因为寒流南下,天气愈发寒冷,那一片的汪洋,竟是结成了冰,学生于是突发奇想,突然想到了一个极有趣的事。”

    “有趣?”方继藩开始觉得,哪怕是古人,他们的脑洞也是极大的。

    在将他们带入一个正确的轨道之后,这些不亚于后世之人的古人们,开始不断的发散思维,成日瞎琢磨出了许多东西。

    王文玉点头:“学生在想,极北之地的海域,若是结了冰,那么是否,可以沿着冰川,一路向东,抵达黄金洲呢?”

    “什么?”方继藩一愣。

    王文玉随即道:“学生一直在研究三宝太监留下来的天下舆图,发现其实黄金洲与奴儿干都司,不过是隔海相望……”

    说着,他振奋起来,居然从袖里抽出一分舆图,不只如此,还取出一个簿子。

    这舆图早就陈旧不堪了,显然是王文玉不只翻阅了多少字,他打开,里头的每一个山川河流,都有蝇头小子作为标注,方继藩站起来,背着手,看着舆图。

    王文玉手指着奴儿干都司的方向:“师公你看……在这舆图中显示,这奴儿干都司的对面,就是黄金洲,这里有一处海,北方,这舆图上标注了是北极,据说哪儿到处都是冰川,当然……这不紧要,而是这一小片海,这些年来,天气越来越寒冷,那么,这北极的冰川,会不会扩大呢?学生的意思是……这一片海,会不会也凝结成冰川呢?”

    方继藩明白了。

    小冰河期。

    其实亚洲,也就是现在的奴儿干都司,和黄金洲相隔的,只是一个海峡,也即是白令海峡。

    随着小冰河期的出现,这一片海域……

    倘若当真海面上结了冰……岂不是说……

    方继藩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王文玉激动又兴奋的道:“师公,学生的意思是……或许,我们可以有一条陆路通往黄金洲的通道,这个通道……从前或许不存在,可随着这漫长的寒年日盛一日,尤其是在冬季的时候,十之**,可以直接渡过这一片海域,抵达黄金洲!”

    “恩师啊……此时海路虽可连通黄金洲,可若是能寻觅出一条新的出路,于我大明而言,岂不又多了一条出路……学生希望,能够去试一试,人手都已经挑选好了,都是一些奴儿干都司的军户为向导,这些人,对于恶劣的天气,习以为常,到时,只要学生只要预备一些能够忍耐风寒的马匹,可用雪橇作为工具,多预备粮草、马料,准备好御寒的衣物,倒是可以去试一试,若是当真侥幸……能从中……走出一条冰桥出来,或许……对于鲁国公在黄金洲,有巨大的益处。”

    百令海峡能通行吗?

    方继藩也说不准。

    不过上一世,倒是听人说,确实有人直接趁着结冰期通行,抵达过彼岸,而如今,是小冰河期,结冰期应该更长,那么……这冰川,理应更稳固,若是通行……

    方继藩眯着眼,看着这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很清澈,王文玉看来是个很单纯的人啊,单纯到,当他发现了一个可能时,恨不得放弃这舒适的环境,去挑战极限,哪怕是死在了半途,也在所不惜。这个家伙……像自己……

    方继藩不禁道:“途中定是危险重重。”

    “师公,只要有人,走出了第一条路,那么将来,就可积攒无数的经验,开拓出一条陆路,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学生时刻铭记着恩师的教诲,要为苍生立命,为天地立心,就请师公,准许学生去吧,写书一定不辱使命。倘若中途遭遇了危险,哪怕是学生死在了半途,那也没有遗憾了,学生从前,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得蒙师公教诲,方才参透了真学,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能为师公所言的真理而死,死无憾也。”

    方继藩听到此处,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他想到那寒风呼啸,四面冰川的严酷场景。

    这对于一个人,将是怎样的折磨?

    可若是当真开拓出一条路呢。

    又或者是这小冰河期,当真的使那连接两个大陆的冰桥稳固了呢?

    若能如此……开辟出了冰桥的道路,那么……这对于大明控制黄金洲,领先佛朗机人一步,又多了一重保障。

    方继藩叹了口气:“你既有此大志,那就去试一试吧,师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你说的对,西山书院,没有一个孬种,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师公便已欣慰了,既如此,你且写一个章程,要预备什么,准备什么人手,恩师为你筹措一支探险的队伍,让你去试一试也好。你本在宫中待诏,为师还需去向皇上,为你请命,若是陛下也支持,这就更好不过了,无论如何,你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倘若当真能活着回来,恩师定当为你请功。”

    ………………

    第一章,大家开始计数。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方大善人带你发财

    方继藩的好处就在于。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无论徒子徒孙们想要去做点什么,方继藩总能竭力在背后支持。

    这不是寻常的精神支持,一般动辄精神上支持的人,都是人渣败类,方继藩不一样,他还提供物质上的保障。

    跨越白令海峡的意义极大。

    一方面,它寻找到了一个陆路跨越两大洲的方法,可以直接抵达阿拉斯加。

    要知道,黄金洲实在太大了,大到在当下的交通条件之下,想要从东至西,或从北至南,都是不可能的事。

    徐经等人,寻找到了通过昆仑洲,抵达黄金洲的方法,所以他们现在源源不断的将人口,迁徙至美洲中部或是后世的委内瑞拉一带。

    张鹤龄兄弟,寻找找到了跨越太平洋的方法,则可以乘着洋流,抵达墨西哥东岸,随即,再遍布于南黄金洲一带,建立定居点。

    可是当人们抵达这广阔的黄金洲之后,如何建立更多的定居点,就又成了问题,在南黄金洲和北黄金洲之间,有一处巨大的沙漠,当前的条件之下,想要跨越,很困难。更不必说,在这两者之间,随时可能会有敌友不明的土人,甚至还有可能遭遇佛朗机人,更不必说,还有无数林莽和山脉横跨其间了。

    想要直接抵达北黄金洲,甚至在那里,抢在佛朗机人之前,徐徐的建立一个个聚居点,直接通过白令海峡,是办法之一。

    虽然这个过程,有无数的险阻,可谓是千难万难,可再难,和大航海相比,其实也是半斤对八两。

    这个时代,想要突破地理的局限,本身就是难上加难的事,佛朗机人的大航海,同样是通过血泪来铺就的。

    除此之外,这一次冒险,最重要的是要积累足够的经验,在那浩瀚的冰原里,慢慢的摸索出一套方法。

    历史上的大航海之后,佛朗机曾出现过无数的冒险队,他们越过沼泽,穿过冰原,横跨沙漠,人们只看到了大航海的波澜壮阔,却殊不知,无数的探险家们,在天下四方,留下的足迹。

    而今,小冰河期,不啻是一个机遇。

    方继藩打起精神,立即前往宫中。

    弘治皇帝没想到方继藩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竟是主动跑来觐见,便拉着脸:“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是。”方继藩道:“儿臣这里有一份章程,还请陛下过目。”

    萧敬将章程送至弘治皇帝面前,弘治皇帝打开,看了一眼,惊诧道:“既可陆路去黄金洲,为何还要下西洋……”

    “呃……”方继藩沉默了片刻:“陛下,陆路也是危险重重,需要穿过海峡和冰原,更有无尽的冰雪,儿臣……”

    “噢。”弘治皇帝皱眉:“如此说来,这风险,比之航海,还要大一些。”

    方继藩道:“在伯仲之间,提出这个理论的,乃是儿臣的徒孙王文玉,王文玉这个人,陛下想来有印象吧,就是当初,提出地圆论的人,他在科学院任翰林学士,待诏宫中,陛下想来许多事,都曾由他参考过,他毛遂自荐,希望组织探险队,去开辟出一条陆路。”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西山书院出来的家伙们,真的一个比一个疯狂啊。

    上山下海,个个都不要命似得。

    弘治皇帝是看过舆图的。

    大明所能统御的奴儿干都司,那里极寒,就已是人类活动的极限了,他们还要向北,甚至……向东,想要跨过一片结冻的海峡。

    这还不算,天知道还海峡,有没有结冻呢,若上头,只是浮冰呢?

    这里头,实在太太多太多的变数。

    弘治皇帝道:“这支探险队,要如此巨大的规模?”

    “是,至少预备两千人的规模,陛下,一方面是,当下需要足够的人力,相互互助,他们生还的可能,方才大一些,而且,既要跨越海峡,就必须有足够的物资,那千里冰原上,物资倒是好办,雪地里平滑,若是有雪橇,就可以带上充足的物资。而最可怕的,却是在那雪原上,随时可能遭遇到狼群和其他猛兽的袭击,倘若人数太少,一次狼群袭击,就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了……”

    方继藩想玩一票大的。

    “这样说来,需要多少银子?”弘治皇帝又皱眉。

    方继藩想了想:“西山这里,预备筹措十万两,若是陛下的内帑,也肯拿出一些……”

    弘治皇帝沉吟着,良久:“既然是这么多人,且都是我大明的勇士,若是当真能跨越这冰原,便是大功一件啊。”

    说着,他命人取出了舆图。

    当下,整个黄金洲的西岸,犬牙交错,有许多佛朗机人和大明的聚居点,这是厂卫从佛朗机人那儿打探来的情报,极不准确,不过已经可以确定,不少佛朗机人,在北黄金洲的东岸,已经有可不少的聚居区。

    而在南北黄金洲之间,却横着一处沙漠,这对于鲁国公这些人而言,不啻是一道天堑。

    想要赶在佛朗机人在北黄金洲发展壮大之前,迅速的北黄金洲,尤其是其西岸迁徙大量的人口,使其和南黄金洲的移民形成掎角之势,钳制住佛朗机人,那么……这似乎是一个选择。

    弘治皇帝手轻轻的叩击着案牍:“此乃国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朕也拿出十万两银子,若是还不足,卿去筹措,朕一直都在想,朝中对于黄金洲热衷的人不多,仿佛这经略黄金洲,与他们无关一般,朕的这些大臣们哪,也不能教他们置身事外。继藩,你怎么看待?”

    “这个好办。”方继藩道:“私募银子,糊弄……不,不是糊弄,是向百官征募探险的经费,同时,探险的收益所得,给予分红,陛下以为,这样如何?”

    弘治皇帝笑了:“果然,还是你有法子,只是……他们肯吗?”

    方继藩道:“若是告诉他们,这探险队是九死一生,他们肯定不肯。”

    弘治皇帝抚案:“怎么处置,朕不管。”

    “明白。”方继藩心里乐了。

    弘治皇帝又道:“这些日子,宗亲们开始要陆续进京了,这些,可都是皇亲国戚啊,他们进了京,朕可不能撒手不管,得让他们在京里,待的舒舒服服才好。此次……就让兴王,也就是朕的弟弟,来负责宗亲事务吧,你是驸马,也要从旁协助一下。”

    方继藩颔首:“儿臣明白。”正好,兴王殿下的宅子,也营造的差不多了。

    …………

    探险队开始成立。

    这是西山书院第一支地理探险队,而他们的第一次探险,却是直接选择了地狱模式。

    因此,方继藩需要大量的征募人手,预备沿途上的干粮,还有御寒的衣物,以及一切物资。

    这其中的花费,是不小的。

    因为要面对的,乃是极端恶劣的天气,只说御寒的衣物,寻常的衣物可不成,为了保证他们不至冻死,所有的衣物,都需特制。

    干粮要做到轻便携带的同时,还需做到能够补充足够的热量。

    还有武器,遭遇了狼群,可不是闹着玩的。

    药品也需准备充分。

    所有选拔的人,多以辽东的军士为主,他们对于大雪纷飞的天气,有一定的认知。

    而且务求做到足够的忠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重赏,就是银子。

    听闻有一条陆路,可以抵达黄金洲,顿时,不少人好奇起来。

    此后,西山开始发行探险股。

    若是肯资助探险队抵达太平洋彼岸的,探险队所发现的矿山以及土地,未来都可按股比分配。

    随即,便又传出消息,宫中投银十万,西山亦是投银十万。

    这一下子,有许多人坐不住了。

    陆路……

    那黄金洲,早已证明,蕴含了无数肥沃的土地和矿产。

    这几年来,大明对于矿产的依赖越来越大,当然,现在来说,那遥远的黄金洲的矿产来供应大明所需,明显不太现实,可……黄金洲却有许多贵金属啊。

    这玩意,可是大家亲眼所见,数不清的舰船,直接将黄金和白银拉到了天津港,不知多少人,因此而一夜暴富。

    可现在,陆路竟可抵达黄金洲。

    倘若当真能抵达,这岂不是……十倍、百倍的回报。

    那张家兄弟率先坐不住了。

    此后,不少人开始围在西山,四处打探消息的虚实。

    而对于,西山这儿,只是支支吾吾。

    方继藩却是病了。

    好家伙……齐国公居然病了,他年轻轻的,其他时候没有病,偏巧就在这个时候病了,这狗东西,发财不带上大家啊。

    越如此,大家越是急了。

    现在银子日益贬值,除了买宅邸,手里留着银子,看着财富日益缩水,实是一件令人焦虑的事。

    现在有了这么个好事……大家起初有些想不通,为何……西山会发放股券,可随后,有人想明白了。

    先是宫中入股,而后才是西山,宫中入了十万两,那方家,怎么敢比陛下的股份还多,因而,也只能入十万两,可其余的银子,去哪里筹措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圣主

    人就是如此。顶 点 X 23 U S

    越是藏着掖着,越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打听的人,越来越多,观望的人,似乎有人想要咬紧牙关来试一试了。

    其实,大明的权贵们,大多都是保守的人。

    他们擅长守着自己的财富,却并不希望开源。

    自己有房有地,将地租出去,有稳定的收益,银子存起来,谁不喜欢?

    可偏偏……

    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想着钱生钱,数十年之后,自己手里的银子,可能要缩水不知多少,甚至直接成为废纸。

    换做是谁,不急?

    现在……论起挣银子,谁及的上方继藩?

    这狗东西虽然缺德,可本事大家还是信服的。

    再加上,这家伙绝口不提关于募集资金的事,便更让人怀疑了。

    方继藩呢,自是佛性募集资金,爱买买,不买就滚。

    这些日子,不少藩王入京,兴王朱奉旨款待。

    这无数的宗亲到了京里,可谓是举目无亲,陛下呢,距离自己太远了,他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虽也召见了诸宗亲,可也只是几句勉励的话,而后,大家伙儿纷纷拜倒,口称万岁,此后……还能咋样?

    倒是这先来此的兴王,终究大家还是亲戚,于是乎,这数十亲王,近千郡王,还有无数的辅国将军、镇国将军们,少不得……兴王朱出面,大家凑在一起,竟不免有几分他乡遇亲之感。

    数十个亲王凑在一起,各自落座,当下,靖江王朱约麒就开始破口大骂:“我等好端端的在自己藩地,谁料朝中出了奸人,本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姓方的那狗东西,他不是人啊,大明百三十年,这藩王就藩,乃国策,凭什么现在,就诏我等入京?本王的先祖,在靖江已历经数代,早将靖江,当做了自己的故乡,人离乡贱,哎……”

    这靖江王算是远亲,他的祖先乃是太祖高皇帝的侄孙,不过他脾气很坏,显然,这一路来京,是气坏了。

    众王在藩地,个个都是土皇帝,脾气都不小,一听朱约麒的话,顿时都炸了,个个捋起袖子,想要打人。

    也有一些胆子小了一些:“慎言,慎言,而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被人听了去……”

    “怕个什么……我们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来啊,有本事,将我们赶尽杀绝才好。”

    有人看向朱:“兴王殿下,你乃陛下的亲兄弟,且来京最早,你有什么话说?”

    朱脸腾地一下红了。

    朱真的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他踟蹰了很久,才道:“你们……买房吗?”

    众王:“……”

    朱忙是擦额上的汗:“本王知道一处地方,风水好,地段也好,紧邻宫城,大家人都来了,来了京师,一大家子人,总要安顿,难道一直住在鸿胪寺?倘若不买,那可亏大了。现在京里房子,是日胜一日啊。”

    “……”

    “有折扣,优惠的,西山钱庄的利率低,可借贷一百年……”

    “……”

    众王一下子,个个瞠目结舌。

    朱急啊。

    交了房,一切都很满意,方继藩没糊弄自己,不只地段好,而且营造的宅院,也是雕梁画栋,宛如置身仙境,麻雀虽小,且还五脏俱全,没有自己不满意的。

    可问题在于,他发现,那地方,四面都是空荡荡的,都没有开发,乃是不毛之地。

    那儿的地价太高了,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自是望而却步,而且,谁敢跟亲王做邻居啊,不小心得罪了,天知道会不会惹来灾祸。

    倘若那地方再卖不出去,根据现在朱在京师里所学到的有限经济学,自己的宅邸就可能暴跌。

    暴跌啊……太可怕了。

    这一跌,损失的可能就是上百万两纹银,哪怕他是一个王爷,也吃不消。

    “过几日,本王在府上设宴,大家都来。”朱面色羞红,显然,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堂堂亲王,怎么就成了掮客了呢?

    众王:“……”

    …………

    方继藩这几日,倒是清闲无比,出人意料的事,西山建业那儿,居然已经开始有藩王前来询问宅邸的价格了。

    这是好兆头,宗亲们果然也是人,是需要房子住的啊。

    这些家伙们,可是富得流油,上百年的财富积攒,天知道到底藏着多少财富。

    可方继藩的心思,却不在此,问题却出在,保育院的孩子们,三天两头,竟往京营里跑。

    其实……这也理所当然,少年人嘛,本就对打打杀杀的事有兴趣。

    此次小试锋芒,这心思,就更火热了。

    可方继藩却遭了无妄之灾。

    弘治皇帝将方继藩召了去,方继藩一看,见陛下铁青着脸,手指着一份奏疏:“你自己看吧。”

    “噢。”方继藩颔首点头,接过了萧敬送来的奏疏,打开,这奏疏,竟是兵部尚书马文升上的,说的就是皇孙出入京营的事,对此,马文升忧心忡忡,一方面,认为皇孙这是不务正业,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碍观瞻。

    弘治皇帝道:“朕的孙儿,可是交付给你管教的,现在好了,心野了啊,朕所担心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方继藩想了想:“陛下是担心,皇孙成为第二个太子?”

    弘治皇帝脸抽了抽,最终,吁了口气:“也不尽是如此,只是……对此,许多人有意见,认为不妥当,方继藩,朕的希望,都在朕的孙儿身上,若是连他,都望之不似人君,朕……”

    方继藩点头。

    他是能理解弘治皇帝的感受的,自己毕竟,也是有儿子的人,他最恨的是方正卿怎么看,都像一个狗腿子,有辱门楣啊,我们方家,可都是正派的人。

    当然,陛下自然也有他的担忧……

    皇孙是未来的皇帝,这皇帝……终究是要坐天下,而不只能靠马上得天下,得天下是高祖高皇帝和文皇帝的事。

    方继藩正色道:“陛下,皇孙还小,他若是有兴趣的事,其实不妨,放手让他去做,至于别人的闲言碎语,陛下何须理会?”

    弘治皇帝还是一脸忧虑之色:“是吗?当初,你也是说,太子有什么兴趣的事,放手让他去做,可结果呢,他现在成日在织毛衣!”

    方继藩:“……”

    这就有点冤枉了。

    方继藩道:“陛下,太子殿下,还是做了许多事的。”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缓和:“自然,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或许……朕是过于关心,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吧。你教授了朕的孙儿,不少的学问,朕心里明白。”

    说着,他微笑:“朕啊,年纪大了,这大明的江山,实在太大太大了,臣民无数,这么多人,都需仰仗着圣君,朕虽想做圣君,可是……毕竟不够聪明……”

    “不不不。”方继藩立即道:“陛下的才才智……”

    弘治皇帝摆摆手,颇有几分英雄迟暮之感:“你听朕说,许多事,朕比你清楚,朕确实不是有聪明才智的人,因而,这辈子,勉强守成,总算,没有令列祖列宗蒙羞。可是……朕此次巡视之后,心里藏着事啊,多少百姓,希望着安居乐业呢,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保定府,算是让百姓们过了好日子,可天下,又有几个保定府?大同,也再没有了边患,可将来呢?”

    “朕忧的既是朕的孙儿,忧的,也是万千的臣民,是江山社稷啊。”他瞪了方继藩一眼:“你见朕成日积攒内帑的银子,你以为是为什么?朕这辈子,生活起居,还算朴素,不曾有过铺张奢靡,这些积攒起来的银子,都是留给子孙后世,也是……一旦到了社稷危急时,可以用来救命的啊。”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苦笑:“朕这个人哪,心思太重,可说穿了,就是放不下,真的放不下啊。”

    方继藩点头,有的人,天生就是劳碌命,明明不愁吃穿,一辈子可以锦衣玉食,却让自己活得如一条狗一样,没错,方继藩也是这样的人,正因如此,方继藩才格外的对弘治皇帝的话,感同身受。

    弘治皇帝道:“朕的儿子,其实还不错,只是……兴趣有些怪,朕不怪他,他已做的比绝大多数人,要好了。可朕的孙儿,朕却给予了他更大的期望,这不只是朕对他的期望,这天下的臣民,哪一个不怀着巨大的期望,希望遇到一个圣主,使自己过上太平日子呢?”

    方继藩道:“皇孙聪明伶俐,儿臣也不客气的说,儿臣对他因材施教,他的学业,已有所小成,将来,他一定会比任何君王,都要厉害,历朝历代的圣主,都及不上他。”

    弘治皇帝不禁失笑:“你呀……这吹嘘的毛病,也不改改。”

    方继藩道:“儿臣其实是谦虚,若是吹嘘,就不是这样说了。”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而后,他沉默了,根据他对方继藩的了解,好像……这句话确实还属于谦虚的范畴。

    却在此时,有小宦官匆匆进来:“陛下,陛下……皇孙……”

    …………

    还有。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没错 就是儿臣

    弘治皇帝听到了皇孙二字,脸色一变。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他豁然而起,像是条件反射似得。

    这是何曾相似的场面啊。

    当初,太子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不经常是如此吗?

    弘治皇帝道:“何事?”

    方继藩在一旁乐,陛下啊,就是太操心了,天又榻不下来,朱载墨……还能反了天不成?

    那小宦官战战兢兢,匍匐在地,牙关颤的咯咯作响,他期期艾艾道:“陛下,皇孙他……他带着人……去了兵部……”

    弘治皇帝身躯一颤:“他去兵部做什么?”

    “奴……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他……他将兵部员外郎何静打了,不只如此,连兵部左侍郎张海……也挨了打。”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嘴巴几乎合不拢了。

    方继藩瞠目结舌,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打……打到兵部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这不是捅马蜂窝吗?

    方继藩几乎可以想象,兵部成了什么样子?

    弘治皇帝咆哮:“他们为何去兵部,这是受谁的指使……他们……不省心哪,兵部左侍郎张海政绩显著,而且豪迈有气节,这样的人,是他动手的吗?他们这是疯了,立了一点功劳,就不知天高地厚?”

    宦官吓得面如土色。

    方继藩也吓尿了。

    他无法理解,自己都没干过的事,为何,皇孙他们,小小年纪,居然敢干。

    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听到弘治皇帝咆哮。

    方继藩知道,这是陛下动了真怒。

    皇孙现在可是陛下和天下臣民的期望。

    现在却做出如此让人绝望的事……陛下的心里,一定极不好受吗?

    最重要的是……

    方继藩心也痛起来。

    好不容易,自己的门生之中,出了皇孙这么一个得到广泛认可的人,现在完蛋了,全部完蛋了,又一个家伙,名声臭了。

    方继藩现在想抽朱载墨了。

    “陛……陛下……”方继藩咬了咬牙,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啥?这孩子,是自己教出来的。就算自己不是他的恩师,可这小子,还是自己的外甥,于情于理……哎……

    我方继藩,也有今天。

    “说!”弘治皇帝怒气冲冲道。

    方继藩闭上眼睛:“陛下,是受儿臣指使。”

    弘治皇帝不可思议的看着方继藩。

    却见方继藩一脸认罪伏法的样子。

    还能怎么样,事情闹得天下皆知,闹的这么大,这个锅,我方继藩背了,我方继藩是个体面人,我……

    弘治皇帝厉声道:“是你指使,你为何要指使,为何要教他们前去兵部放肆?”

    方继藩张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是啊,为什么呀。

    “你莫非脑疾发作了?”弘治皇帝怒不可遏。

    这事儿,不小。

    大明的内阁和六部,都是中枢的部门,从未有人如此侵门踏户,即便是太祖高皇帝在,那也不至于,亲自打上门去,现在好了,皇孙居然杀了去,这是要做什么?反了?

    方继藩二话不说,拜倒在地:“是,是脑疾发作了,儿臣脑袋疼的厉害。”

    “你还真找这个借口?”弘治皇帝震怒。

    方继藩满心的委屈:“要不,儿臣再想想!”

    弘治皇帝:“……”

    很多时候,弘治皇帝确实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是……今日事情显然严重的过份。

    弘治皇帝冷哼:“现在皇孙在何处?”

    “还在兵部!”宦官期期艾艾的道:“都察院的人已去了。”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闭上了眼睛。

    真是……

    他开始念起朱厚照的好了,朱厚照至少没敢冲去兵部。

    “去看看吧,此事,丢人现眼啊。”

    方继藩站在一旁,尽力使自己成为透明人,最好陛下连想都别想起自己来。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弘治皇帝道:“方继藩。”

    一提到方继藩,弘治皇帝咬牙切齿。

    方继藩忙道:“儿臣在。”

    弘治皇帝拉起脸来:“你要给你朕一个解释。”

    方继藩苦笑:“好的,儿臣再想想,再想想。”

    …………

    兵部。

    这里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寻常的百姓,哪里敢逗留,来此的,都是一辆辆的马车,马车里,下来的都是一个个顶着乌纱帽的官员。

    有翰林院的,有都察院的,听说皇孙竟来了兵部,还动手打了人,不少人如丧考妣。

    皇孙……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一定……一定是那方继藩背后指使的。

    皇孙这么乖巧,不是他方继藩,还能是谁,方继藩是皇孙的恩师。

    大家气咻咻的,都在这兵部部院里。

    可在这部堂,马文升跪在地上,哭了。

    他早就有致士之心,想要回归田园,采菊东篱下……

    兵部尚书,真的不好做啊,两头为难。

    可若不是因为自己还欠了一屁股的贷款,想到那要还的债务,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虽说自己的儿孙,也有点出息了,让他们还贷,倒也能维持。

    可为人父的,怎么能自己撒手不管,把这些,给自己儿孙呢?

    所以,无论千难万难,他咬紧牙关,也得顶着。

    可今日……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的兵部员外郎何静。

    再看看一脸铁青的兵部侍郎张海。

    马文升……想死。

    难怪龙泉观的道人们说自己流年不利……还是那些道人们,算的准啊。

    而朱载墨呢,却是阴沉着脸,他已坐在了部堂上的案牍后头,一群少年,如狼似虎的冲进了兵部的库房,开始翻箱倒柜。

    这……是一群强盗。

    他们的举动,看得人心惊肉跳……

    朱载墨则依旧沉着脸,他似乎对于兵部的上下官员漠不关心……

    却在此时,方正卿等人激动的抱着一沓簿子出来:“找着了,找着了。”

    朱载墨道:“取来。”

    方正卿等人乖巧的很,将簿子取了来。

    朱载墨将其摊在了案牍上,低头,细看,他看得极认真。

    方正卿见朱载墨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胳膊,便蹑手蹑脚上前,轻轻用手按捏着他的肩骨。

    马文升一脸发懵……这……这是干什么。

    可是他不敢问。

    而地上的何静,依旧还躺在地上,只是哎哟、哎哟的叫唤。

    …………

    第四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冰冻三尺

    弘治皇帝心急如焚的至兵部。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刚一下车,顿时老脸就红了。

    竟来了这么多人。

    他本想低调处置,可现在看来……

    方继藩显得很乖巧,率先下了后车,见萧敬要给弘治皇帝开车门,身子一挤,将萧敬撞着打了个趔趄,而后,亲自给弘治皇帝开了车门,脸上,自是露出笑容,这笑容犹如一只小白兔子,温顺而无害。

    弘治皇帝下车。

    听闻陛下到了,这部院内的大臣纷纷要来接驾。

    弘治皇帝却是置之不理,一马当先,快步步入了部堂里。

    方继藩小跑着跟了去,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啥要指使着让皇孙来闹兵部。

    没法子,脑残,就你了!

    除了这个解释,其他的解释,都不太合理。

    等进入了部堂,便见朱载墨已是站了起来,其他少年个个手足无措。

    显然他们也已得知陛下驾到的消息。

    马文升还算镇定,毕竟,挨揍的不是他,气定神闲的,朝弘治皇帝一拜:“臣见过陛下。”

    那侍郎张海,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亦是拜倒。

    躺在地上唧唧哼哼的,乃是揍得最重的兵部员外郎何静,何静见圣上到了,也不敢在躺在地上哎哟、哎哟来了,一轱辘翻身起来,嘶声道:“陛下呀……”

    弘治皇帝压压手,他伫立着,目光凝视着朱载墨。

    朱载墨要朝弘治皇帝行礼,弘治皇帝摇头:“都不要多礼了,这是在做什么?”

    朱载墨道:“是,陛下……”

    弘治皇帝对朱载墨的话,置之不理,而是淡淡道:“来人,给朕取一把椅子来。”

    萧敬忙是取了一把椅子,弘治皇帝自顾自的座下,眼睛却依旧落在朱载墨的身上。

    他微笑:“朕就在此,作壁上观。”

    这意思是,你闹吧,朕就看着你闹。

    方继藩在旁,翘起大拇指:“陛下真是圣明,明察秋毫……”

    弘治皇帝却对方继藩的话,置之不理。

    方继藩有点尴尬啊,他不禁瞪了朱载墨一眼。

    朱载墨见此,却依旧定了定神,便道:“好。”

    回答的很干脆,果然不愧是皇帝的孙子,爱谁谁。

    他竟坐下,无视弘治皇帝:“算出来了吗?”

    “算出来了!”一个少年站了出来:“这几个账簿里,最近一次发放给十二团营的钱粮,是银一千九百六十七两,粮……一万三千七百五十四担,数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这是三个月前发放的钱粮。”

    朱载墨点头:“很好,事儿团营的人马,有一万三千余人,这个数目,虽少,可也勉强,让人果腹了。那么,再查一下,就这么点银子和钱粮,为何后头却还拖欠。”

    那少年道:“说是钱粮告罄,不只是十二团营,其他如骁骑营、三千营、五军营,大抵都是如此。”

    朱载墨微笑:“是吗?这样说来,咱们大明的兵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少年点头:“账面上,确实是钱粮告罄了。”

    朱载墨取了簿子,低头继续看。

    兵部尚书马文升想想说什么……倒是那员外郎何静道:“钱粮只有这么多,怎么能不赊欠?现在何止是兵部困难,朝廷也困难,只好让将士们,代为朝廷分忧了。殿下为何,如此不近人情……竟对下官……”

    说到此处,他又想哭了。

    平白无故就是一顿打,这说的过去吗?

    朱载墨笑吟吟的道:“是啊,为朝廷分忧……”

    他突然目光一厉,突然将账簿摔在地上:“可是……我来问你,武库这里,每月的损耗如此巨大?你看,单单这武库一项,费银就是每月九万七千两,养着一万九千人,每月吃的粮,竟有二十三万担之多。”

    何静期期艾艾的道:“这……这……这是定制,武库需要养护,里头有这么多刀枪剑戟,若是无人养护,会朽坏的……”

    朱载墨笑了:“是吗?正卿!”

    方正卿听罢,似早有准备,给几个少年使了个眼色,却见有人抬着几件兵器来,哐当一下,这锈迹斑斑的兵器摔在地上,竟有一柄陌刀,或许是锈的厉害,应声断裂……

    何静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兵器,脸黑了下来。

    朱载墨怒气冲冲道:“你看,这就是我命人从武库里取来的武器,有一万九千军吏养护的兵器,现在你看看,它们是不是已经朽坏了。”

    “这……”何静忙道:“这显然是武库的军吏……玩忽职守,一定彻查……彻查……”

    弘治皇帝本是气咻咻的坐着,此刻,面上却是意味深长起来。

    他起身,蹲下,捡起了那柄断裂的陌刀,在那断裂的截面上,锈迹几乎已经侵蚀到了陌刀的内部。

    方继藩大抵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像吃了定心丸,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朱载墨在搞什么名堂,至少……不像是胡闹了。

    毕竟……是我方继藩教出来的弟子啊。

    朱载墨又笑了:“如此多的钱粮,养着如此多的人,武器养护成了这个样子,这只是寻常军吏玩忽职守吗?可是……一旦要给将士们拨付钱粮时,钱粮就没了,十二团营,还是京营中的精锐,拱卫京师,职责重大,可连他们……却都欠饷了三月饷银,哈哈……三个月,不发钱粮,还要让他们体谅朝廷的难处,为朝廷分忧。我来问你,你的俸禄,朝廷可有赊欠吗?”

    “这……”何静道:“陛下体恤臣下,没有赊欠?”

    “那么我再问你,给你的冰敬、碳敬呢,那些给你送冰敬、碳敬的人,他们可曾有过拖欠。”

    一听到冰敬、碳敬,何静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所谓冰敬、碳敬,其实是比较文雅的说法,难听一些,就是贿赂。

    只是这种贿赂,已经形成了定例,什么样的官,该送多少,何时送,都有不成文的规矩。

    何静忙矢口否认:“下官……下官……不知殿下说什么!”

    弘治皇帝坐在一旁,眼眸猛地一张,他目中,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朱载墨正色道:“是不是要我将那些送你冰敬、碳敬的人,绑到这里,与你当面对质?”

    “这……”何静期期艾艾。

    朱载墨道:“比如说,威海卫指挥,每年送你的……”

    何静脸色惨然,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小祖宗,什么都知道啊。

    他忙是叩首:“殿下,这只是小小心意……人情往来。”

    “是啊。”朱载墨道:“他们送你的人情往来,一分都没少,一刻,都耽误不得。可是我在十二团营之中,这还是京营,京营的俸禄,尚且可以赊欠三个月,朝廷若是不发你三月俸禄,下头的人,若是冰敬、碳敬耽搁你三个月,你会如何?”

    “这……”

    “这是他们养家糊口的钱粮啊,三个月不让人有饭吃,让他们如何维持生计?你又知道不知道,许多军士,实是吃不上饭了,不得已,去向人借贷,你又知道不知道,借贷的利息,高的吓人,一旦借贷,这辈子……都赊欠着人钱粮,越来越多,如滚雪球一般,子子孙孙,都还不尽。就这样,你还指望着他们,卫戍京师,保护着你这样的人?”

    何静已是大汗淋漓。

    本来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矩。

    谁知道,今日……皇孙居然如此无情的撕开了这一层遮羞布。

    其实这些事,早就有之,只是宫中高高在上,未必了解实情,即便略有耳闻,也觉得只是小事。

    而这等规则,可谓是大行其道,从上到下,谁不知道?

    弘治皇帝目中却是掠过了一丝震惊。

    这些事,他知道一些,但是没想到,到了这般的地步。

    何静只好道:“殿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是没招了。

    说出这句话,也算是何静有水平。

    这是何静为自己辩解,这和自己没关系啊,又不只是我这么干,大家都这么干,而且前任和前前任都如此。

    朱载墨道:“好一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才是真正让人寒心的地方,你可知道,正统三年,朝廷清查军户时,发现逃亡的官军,竟有一百六十三万三千六百六十四人。这还是数十年前,现在逃了多少,你心里没有数吗?他们为何宁愿逃亡,也不愿为兵卒,这不正是你们所谓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吗?你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读着圣贤书,说着春秋大义,如此枉顾职事,就是这般的,为朝廷效命?这些年来,没有人对此事过问,从上到下,人人都是缄默不言,这就是你们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吧。”

    他张眸。

    气咻咻的道:“可是……此事,别人不管,我管定了,来人,将十二团营的人,叫来!”

    十二团营……叫……

    何静瞳孔收缩。

    这……这……没有朝廷的宣调,官兵不得擅离职守的啊,怎么能说叫就叫。

    皇孙……这怎么一点都不按规矩出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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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光明磊落的齐国公

    弘治皇帝在此刻,也皱了眉。顶 点 X 23 U S

    叫十二团营来。

    这是自己的孙子……是未来大明的主人。

    他要叫人来……又能如何。

    可问题在于,这坏了规矩。

    没有朕的旨意,贸然宣调京营,想造反?

    弘治皇帝自是不忍心,责怪朱载墨,却是眼睛一撇,扫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

    老半天,方继藩垂头丧气,轻声道:“儿臣万死。”

    不服都不行啊,早知如此,为何要入皇孙这个坑呢?

    却在此时,却见有一行少年来。

    原以为,当真是十二团营的人来了。

    却见少年们,人人捧着一个灵位来。

    这一下子,顿时哗然。

    弘治皇帝眉头皱的更深,这又是什么,太不吉利了。

    马文升哑口无言,好哇,闹了兵部,这灵位都端来了,下一步,岂不是要抬棺材来?

    这一队少年,乃是徐鹏举打头,徐鹏举抱着灵位的姿态,像极了他抱着炸药包一般,他道:“师兄,外头还运来了七口棺材。”

    马文升:“……”

    朱载墨手指着这些灵位,道:“来,给这位员外郎好好的看一看。”

    那何静吓了一跳,忙是垂下头,不敢看。

    “这些,就是这一年来,死了的将士,他们有的是病死,可在我看来,只怕饿死的更多一些。你们以为你们的冰敬、碳敬,是何处来的?就是靠吸这些人的血来的。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何来的这么多灾病,今日我来此,你可知道是为何?”

    何静脸色惨然,觉得渗的慌。

    虽然平时都有一肚子的大道理,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有时甚至想,那些肮脏的事,又不是自自己开始,何况,自己收的那些冰敬、炭敬,又不曾害人,可现在,当灵位和棺材摆了来时,他竟觉得有些亏心了,毛骨悚然,眼睛都不敢抬一抬。

    朱载墨道:“我是来代这京营讨薪俸的,朝廷困难,兵部困难,你们也口口声声说自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是再难,也及不上那些将士,朝廷难了,不过是少养一些清闲人;兵部困难,至多也不过是账簿上的亏空;你们困难,不过是一日少吃一只鸡,一年家里的妇人,少几套饰面,如此而已,将士们吃不饱,会饿死,会滋生怨言,会动摇国本的,难道这笔账,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还需我这孩子来说出口。”

    何静只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马文升此时忙道:“老臣万死。”

    朱载墨道:“无论如何,一个月之内,钱粮要送至各营去,没有钱粮,哪怕是筹借,也必须送到。兵部这些年,实在是愧对陛下啊,亏得当初,还整肃过兵部,可如今,依旧没有长进。”

    马文升面带惭愧之色,被一个孩子教训,自己还能说点啥?

    偏偏皇孙直指了冰敬、碳敬,此时,若是继续狡辩下去,天知道,接下来又会被揭出什么。

    殿下对于兵部的事,似是了若指掌啊。

    清楚大家底细的人,谁还敢争执?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见朱载墨居然没有继续声色俱厉的纠缠,原来竟是给兵卒们,讨薪俸的,这……

    他终于咳嗽一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方才注意到了弘治皇帝身上。

    弘治皇帝已长身而起,朝朱载墨道:“载墨,时候不早了。”

    “是,陛下。”朱载墨点点头:“孙儿这就带着师弟们回西山去。”

    说着,大呼一声:“撤。”

    一群孩子,立即随着朱载墨鸟兽作散。

    马文升等人,还沉浸在尴尬之中。

    又纷纷来给弘治皇帝见礼。

    弘治皇帝依旧若有所思,手指着马文升等人道:“你们啊……哎……”

    叹了口气:“继藩……走吧。”

    今日所见所闻,让弘治皇帝心中抑郁,皇孙将这一层遮羞布扯了下来,可有些事,弘治皇帝怎会不知呢?

    正是因为知情,方知其中的水有多深,这数十上百年来,一群人上下其手,沆瀣一气,朝廷能怎么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大臣,弘治皇帝需要他们来治理天下,既知他们的弊端,可又不得不用,不能不用。

    弘治皇帝出了兵部,脸色极不好看,见这部院外头,还有许多大臣在。

    可弘治皇帝对此,却是不屑于顾,待上了车马,弘治皇帝道:“继藩,你来与朕同车。”

    “噢。”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

    兵部的事,上次彻查过,哪怕是冰山一角,也让方继藩触目惊心,可现在……朱载墨这个小子,居然……

    这小暴脾气,像自己。

    无论如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运气都会比平常人坏一些。

    比如,可能走在大街上,天上会掉下一块砖砸了他的后脑勺。又比如,喝水的时候,发现水里竟掺杂了毒液。又或者,睡着睡着,不小心被剁成了肉酱。

    当然,这样的人,不会讨人厌。

    方继藩心思复杂,进了车中,却见弘治皇帝靠在了沙发上,他揉着太阳穴,待车门关严实了,突然失笑:“朕的这个孙儿啊,真是爱多管闲事。”

    方继藩道:“陛下,这不是多管闲事,国事即皇孙家事也,岂有不管之理。儿臣家里,若是进了老鼠,还偷吃了儿臣的米,儿臣一定要将那老鼠抓出来,给它去了皮,掏了内脏,洗涤干净,去其头,再去其尾,放进油锅里,狠狠的炸它。不但如此,儿臣还要用葱姜蒜等物,丢进油锅里,狠狠的羞辱它。”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可是……天子,本是天下人的天子,太祖高皇帝,设卫所制,又设京营制,以六部和五军都督府,统辖天下兵马,如那何静所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孙还是太年少,只看到了表面……”

    弘治皇帝,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其实,他何尝不想变呢。

    甚至是先皇成化皇帝,英宗、宣宗甚至是文皇帝,难道……他们不想变吗?

    不是看不到问题,只是水太深,虽有雄心壮志,却心有忌惮而已。

    这涉及到的,会是多少文武官员,会有多少人?

    只怕除太祖高皇帝之外,再没有人有这样的魄力了。

    弘治皇帝现在心里已经不责怪朱载墨了,甚至……背后指使着朱载墨的方继藩,他也迁怒不起来,因为他知道,皇孙的所作所为是对的。

    只是可惜……他还太年轻……

    弘治皇帝苦笑:“终有一日,他会明白,为天子者,并非是事事都可以心想事成,这世上,会有无数连他自己都无可奈何的事。继藩,你也一样。”

    方继藩呵呵一笑:“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瞪了方继藩一眼:“你口里如此说,朕却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有什么话,直说了吧。”

    “真说?”方继藩眨眨眼。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方继藩道:“儿臣更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弘治皇帝不禁失笑,幼稚。

    不过……自己是他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不也如此吗?

    年轻人啊年轻人……

    弘治皇帝打开了车帘子,见外头的衙门在玻璃窗前掠过,他突然道:“继藩,这几日,载墨都在京营里待着,做什么?”

    方继藩摇摇头。

    弘治皇帝道:“朕倒是生出了好奇之心。”

    “陛下……”

    弘治皇帝道:“这新城不远,有一处卫所。朕若是记得清楚的话,应当是永清左卫,是吗?”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去瞧一瞧吧,朕想看看,咱们大明的卫所是什么样子。”

    “可是陛下……”方继藩一愣。

    弘治皇帝晒然一笑:“对了,朕若是去了,只怕又引起麻烦,不如……”他眯着眼:“你会伪造圣旨吗?”

    方继藩吓得脸都绿了:“不会,儿臣对天发誓,儿臣绝不会伪造圣旨,儿臣世代忠良,天地良心哪。”

    弘治皇帝顿时露出了遗憾之色:“这样的啊,当初,朕让你陪伴太子读书,太子很快,就学会矫诏了。后来,朕又让你教授朕的孙儿读书,朕的孙儿,矫诏的本事,不在他的父亲之下,这就很奇怪了,他们都会,唯独你是清白的。”

    方继藩脸色惨然:“他们是无师自通,和儿臣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家传的手艺,儿臣哪里学得会。再者说了,儿臣是什么人,儿臣这辈子都是清清白白,循规蹈矩,最重要的是,儿臣还怕死,儿臣是有脑疾的人啊皇上……”

    弘治皇帝忙是压压手:“好了,好了,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怎的吓成了这个意思。”

    “不。”方继藩振振有词的道:“儿臣觉得这事,定要说清楚才好,陛下出去打听打听,哪一个不晓得儿臣,是什么样的人,儿臣行的正、坐得直,就算有人诬陷儿臣,儿臣……”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朕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卿不会就不会好了,朕自己拟一份便是。”

    “啊……”方继藩惊讶的看着弘治皇帝,瞠目结舌。

    …………

    第二章。

一千一百三十七章:岁月静好

    次日一早。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刘健就兴冲冲的来了。

    他挺高兴的,看来今日不必当值。

    将方继藩吵醒,吵醒照例在卧房里痛骂了一通,到了厅里见了刘健,却是换上了笑容。

    “刘公,你好呀,刘公平日日理万机,怎么……今日却有闲……”

    刘健呷了口茶,愉快的从袖里抽出一份圣旨,搁在了茶几上:“齐国公请看。”

    方继藩将圣旨接过,笑吟吟的道;“既是圣旨,何需劳动刘公亲自送来……这太客气了。”

    目光匆匆的瞟了一眼,却是一份敕命齐国公、驸马都尉巡京营的诏书,方继藩乐了:“想不到,陛下对我如此…”

    “这份旨意。”刘健打断方继藩道:“不是出自陛下之手,你明白了吗?”

    方继藩猛然想起昨日的事,脸色有些僵硬:“懂,陛下真是圣明啊,我大明有此圣君,实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福气。”

    刘健微笑:“这旨意,是从你们西山出来的!”

    方继藩脸色微微一变,想了想,很干脆的点头:“我懂,打死了我也说,这是西山里出来的圣旨!”

    刘健又道:“可出自西山哪里呢?”

    方继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太子?”

    “老夫可没说。”刘健咳嗽一声,继续低头喝茶,他随即道:“总之,此旨非出自待诏房之手,也没有通过内阁,当然……其实也不会有人深究这个,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陛下给你这么一份旨意,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方继藩道:“陛下神鬼莫测,我区区一介愚夫,如何能猜测?”

    刘健笑吟吟的道:“你方继藩乃是这钦差,钦差身边,总需要有人陪同,陛下来陪同。”

    “呀。”方继藩终于明白,为何这旨意,一口咬定了,非出自宫中了。

    当然,如他说的那样,一般人,确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会追究这个,到时候真的深究起来,那么只好让太子殿下来背锅了。

    反正……太子的名声……哎,一言难尽,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方继藩终于吹捧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陛下最近鬼主意特别多啊,我这做臣子的,有点跟不上趟了。”

    刘健端着茶盏,吹着茶盏中的茶沫儿,淡淡道:“陛下是圣明之主啊。”

    他幽幽叹了口气:“昨日经皇孙这么一闹,他又是一宿睡不着,他既瞻前顾后,害怕捅了马蜂窝,可又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不甘心的,乃是这大明军政中的弊病。思来想去,还是要亲眼去看看,可又不能大张旗鼓,思来想去,只好出此下策了。”

    方继藩被感动了,眨眨眼,眼睛不太争气,流不出泪来,只好像蹩脚的流量明星一般,发出干嚎:“陛下心忧国家,真是圣明哪……”

    刘健有时候,也是服了方继藩,为啥他总能找到任何一个角度,然后各种圣明呢。

    不过,方继藩所说的圣明,虽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刘健竟是脸色一沉,幽幽道:“不错,老夫能得遇如此明君,实是三生有幸。”

    说着,他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你看老夫,虽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被人称作是宰辅,可在这大明,却丝毫不像是权倾天下的样子,是吧?”

    方继藩不知刘健,为何发出如此的感慨。

    却点了点头。

    历朝历代,似刘健这样的人,定是权倾一时的,可刘健……作为宰辅,存在感倒是有,可和他的同行以及前辈们相比,确实……比较平庸。

    刘健目光幽幽:“何为宰辅呢?所谓宰辅,不过是天子的夜壶罢了,天子若有野心,却又爱惜自己的羽毛;天子若是有私欲,想要使自己的**,得到满足……那么,就会有权倾一时的宰辅,这宰辅虽是权倾一时,其实……不过是天子隐在幕后,进行操控罢了。所谓的朝野遍布党羽,所谓朝中之事,一言而决,其本质,都是天子的纵容,只有借宰辅之手,却又不必污了自己的手……所谓有什么样的天子,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老夫是何其幸运啊,陛下视老夫为腹心,却绝不肯让老夫做权臣,至今……老夫的名声……还算尚可。每每念及此,老夫心里,就怀着感激之情。”

    方继藩警惕似得看着刘健:“刘公的话,我听不太明白,何况……这些话,不该是臣子应当说的,刘公还是慎言为好。”

    老刘,你还真以为我方继藩是个二?这样的话,我和你讨论,谁晓得是不是圈套?

    刘健笑吟吟的道:“你是害怕隔墙有耳吧。老夫方才说的,乃是帝王们的心术,若是给人听了去,虽然老夫没有腹诽君上,可作为宰辅,说出这些话,终究不妥,是吗?”

    方继藩道:“你说啥?”

    刘健也是服了方继藩,这家伙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瞧着自己,还真把自己当脑残了。

    刘健便咬牙道:“好吧,开门见山,老夫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老夫就刘杰一个儿子,刘家延续香火,都靠着他。他可别出事才好,出了事,别以为老夫平日谨慎,就不能将你怎么样,泥人还有三分火,老夫灭了你!”

    方继藩无语,刘公这个圈子,绕的也太大了,至于这样吗?

    见刘健双目喷火似得看着自己,方继藩随即道:“息怒,息怒,刘杰还活着。”

    “还活着?”刘健惊喜:“嗯?”

    “是啊。”方继藩道:“书信都寄来了。”

    刘健顿时心花怒放,一把扯住了方继藩的袖子:“信呢?”

    “给我的,上头写的是师公亲启,又不是给刘公的,不能看。”

    刘健急了:“好呐,方继藩……”

    方继藩苦笑:“给给给,不过……”方继藩伸手。

    “做什么?”

    方继藩振振有词的道:“这信,乃是一艘快船,穿过了半个天下,花费了半年多的功夫,方才带回来的,当然是给邮费,五十两银子,没得商量。”

    刘健:“……”

    “老夫没带。”

    方继藩乐了:“不要紧,可以借,西山钱庄,推出小额借贷……”

    刘健怒吼:“拿来,你取不取来,不取来,不取来………”刘健扬手,可很快,又恢复了理智,便将手放下:“老夫撞死在此。”

    刘公的人品,很有问题哪。

    方继藩却无可奈何。

    取了书信,刘健接过,令他扎心的是,果然,这信封上写的是师公方讳继藩亲启,徒孙叩首的字样。

    刘健颤抖的取出信笺,顿时,眼泪便止不住了,哗啦啦的落下来。

    方继藩站在刘健的身侧,跟着一道看,也不禁为之感动。

    在抵达好望角的时候,他们遭遇了风暴,船只损毁严重,于是不得不登岸修整,于是,又染上了疑似疟疾的疾病,刘杰失去了两个同伴,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终于他们抵达了黄金洲。

    鲁国公方景隆,在一处肥沃的土地上,设立了鲁国公的行辕,命人建筑城池,此城……名曰……西京,这是奉皇帝旨意,仿造南京的制度,先搭建一个机构来,对黄金洲进行管理。

    而刘杰这些人,立即开始着手,协助军府,他们在那里,搭建了简易的草屋,教授人读书。或是从医,在附近搜索新的药草;或是从军,在军中,担任文职;又或者,尝试接触土人,刺探土人的军情,研究地理。

    而数不清的军户,开始源源不断的抵达,那儿变得热闹起来,可最初的时候,条件却是最恶劣的……

    刘杰所做的,是带领人马,深入腹地,去刺探地理和当地的人文,要摸清楚附近的土人,以及土人的规模,甚至……还需查清楚,附近是否有佛朗机人活动,他穿梭在无数林莽之中,遭遇过无数毒蛇和猛兽……

    值得欣慰的是,他还活着。

    除了有一小截指头没了,这是被落石砸断的,引发了感染,不得不立即截去一截手骨,以防止感染扩大。

    刘健看的,眼睛通红了,眼泪扑簌而下,打在了信笺里。

    他身躯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折好,擦拭了泪,坐下,沉默。

    方继藩道:“刘杰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他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刘公,不要难怪了,男儿志在四方,刘公应当高兴才是。”

    刘健深吸一口气:“道理老夫都懂,春秋大义,还需你方继藩教老夫?可老夫想破头都不明白,为何只有你在此成日无所事事。”

    方继藩:“……”

    这有点侮辱人了,没有我方继藩,你儿子还能去黄金洲,追求诗和远方?你不能过了河就拆桥啊。

    当然,方继藩理解刘健作为父亲的心情,他叹了口气:“刘公,我们是不是该去巡营了?”

    刘健叹了口气:“你不要往心里去,老夫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是……也罢,还是顾着眼前吧,陛下……已经出宫了,正候着你呢,我们走。”

    方继藩点点头。

    ………………

    睡觉。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尧舜之君

    先是坐了马车,到了一处地方与弘治皇帝会合。www.uu234.netwww.uu234.net

    弘治皇帝果然是一身便装,方继藩见了陛下,一阵苦笑,最近陛下的恶趣味有点重啊。

    可他能体谅弘治皇帝的心思。

    体察民情嘛,说到底,还是被自己带坏了。

    弘治皇帝显得心情不错,他和方继藩同车,每每方继藩和弘治皇帝同车的时候,他都能看到,萧敬一脸幽怨的眼神。

    弘治皇帝坐在车里,他淡淡的道:“朕记得,你的门生唐寅曾有奏疏,厉数过卫所制的不合理,朕当时,不以为意,今日……倒是想要亲见。”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伯虎这个人,在宁波带兵,自是看不惯,内陆卫所的习气。”

    弘治皇帝便沉默不言了。

    此次去的,乃是永清左卫,永清左卫在京里并不起眼,此前,他们只拱卫京畿的外围。

    只不过……随着新城的开发,这永清左卫,却因为距离新城颇近,反而变得重要起来。

    车马很快抵达了永清左卫的地盘,这里和寻常的农庄,没有太大的分别,放眼看去,是连绵无尽的麦田,似乎到了收割的季节,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收割着麦子。

    这都是军田,弘治皇帝坐在马车里,一路至永清卫的大营。

    只是那大营,早已残破了,营门前,也没有人守卫,只一个老军卒,搬了长凳在此。

    弘治皇帝下了车,方继藩随即跟了下去。

    他猛的想到,好像自己才是钦差,弘治皇帝不过是自己的随员,便又乖乖的走到了前头,一个眼色,便有禁卫上前,朝那老军卒吼道:“齐国公钦命奉旨来巡营,人呢,人都在哪里?”

    “啊……”老军卒一愣,瞠目结舌了老半天。

    “巡营,为何不早说,陈指挥使还在家呢?”

    方继藩便上前:“他家在哪里,让他给我滚过来。”

    “……”老军卒是听说过方继藩的大名的,吓得面如土色:“这……这……在新城。”

    新城……

    方继藩咬牙切齿:“那同知呢?”

    “指挥刘同知,也在家呀。”老军卒战战兢兢的道:“要不,卑下去喊他?”

    方继藩回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懵了。

    武官们……根本就不在营里。

    方继藩眯着眼:“他们几时会来营里?”

    老军卒吓得身如筛糠,不敢说。

    方继藩便厉声道:“你们的指挥厉害,还是老子厉害,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我方继藩是谁吗?”

    “说,说……”老军卒吓尿了,方继藩三个字……真听说过:“一月会来两趟。”

    方继藩便左右四看:“士卒们在何处?”

    老军卒踟蹰道:“都去收麦子了。”

    方继藩道:“这营里只有你?”

    老军卒道:“卑下腿脚不便,上官怜惜卑下,让卑下在此看门。”

    方继藩不禁道:“平时营里几日一练习,几日一操?”

    老军卒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味了,可看着一身蟒袍的方继藩,居然出奇的顺服:“三五月吧,兵部来人的时候。”

    方继藩还要问,回过头,却见弘治皇帝已是拉着脸,转过身走了。

    方继藩已是顾不得老军卒,忙是追上去,低声道:“陛下,这……不去营里了?”

    弘治皇帝抬头看着这炙热的太阳,下车之后,其实他已是汗流浃背了,只片刻功夫,便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

    弘治皇帝道:“还去营中做什么?”

    方继藩尴尬笑道:“是,是,陛下真是圣明哪。”

    弘治皇帝怒道:“再说圣明,切了你的舌头。”

    方继藩头皮发麻,知道弘治皇帝又动怒了。

    萧敬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心里嘀咕,你方继藩也有拍到马腿上的时候。

    方继藩顿时,拉起脸,振振有词的道:“哪怕是切了舌头,儿臣也要说,陛下圣明如尧舜,禹汤不能及!”

    弘治皇帝:“……”

    他脸色温和了起来,看着一脸悲壮的方继藩,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拍了拍方继藩的肩:“哎……”

    萧敬:“……”

    萧敬有点懵,此刻,他心里笑不出来了,这方继藩……真的神了。

    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方继藩的话,给了他几分温暖。

    或许……这真的是出于方继藩的肺腑吧。

    他是自己的女婿,当初……也是朕,看着他长大的,那时候……弘治皇帝心里想,那时候,他才十一二岁呢,一脸稚嫩,在他的心里……或许……朕就是圣明的。

    一念至此,弘治皇帝心里,有了几分涟漪,他背着手,不错,在孩子面前,那就圣明给他看看。

    迎着弘治皇帝温柔的眼神,方继藩道:“陛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

    弘治皇帝道:“四处走走。”

    “遵旨!”方继藩恭顺的道。

    说着,弘治皇帝先行,萧敬想追上去,弘治皇帝却朝方继藩招手:“继藩,你到跟前来。”

    “噢。”方继藩将萧敬推到一边:“让一让,别挡道。”

    萧敬面带笑容:“好的,好的,齐国公,您先请。”

    眼神……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

    弘治皇帝已是浑身热汗,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太酷热了,他深深的呼吸,一面道:“这还是卫戍京师的卫所,天下其他的卫所,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方继藩想了想:“是的。不过,倒有不少军户,随家父出海去了。”

    “难怪……当初倭寇肆虐,如入无人之境了。”弘治皇帝的话,显得平静,他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来,不是倭寇凶残,也不是,他们有什么了不起,追根问底,是根子烂了。”弘治皇帝居然微笑:“继藩你怎么看呢?”

    方继藩道:“世上没有不变的成法,太祖高皇帝在时,这一套,是有效的,那时刚刚平定天下,国家需要安养生息,只是……”

    弘治皇帝点点头。

    很快,便到了营地附近的田埂处,这里,无数军户正在抢手着麦子。

    一个老汉,手持着镰刀,上身**,露出的皮肤,被晒得如黑炭一般。

    这老汉年纪显然也不小了,见有人来,只瞄了一眼,继续收割。

    弘治皇帝只背着手,站在一旁看。

    天气酷热的不行,片刻之后,弘治皇帝的衣衫,便已湿透了。

    萧敬忙是去附近,取了冰凉的清泉水奉上。

    弘治皇帝摇摇头:“去问问继藩喝不喝。”

    方继藩不客气,一把抢过萧敬的水,咕哝咕哝便一口喝尽:“好喝,再去取一盏来。”

    “这是陛下喝的。”萧敬不禁道。

    弘治皇帝却依旧伫立,足足凝视了小半时辰,他已吃不消了。

    建弘治皇帝不吭声,其他人哪里敢说话,都耐心的等候。

    此时,那老汉终于受不住了,方才放下了镰刀,奇怪的看着这田埂中数十个奇怪的人。

    想了想,他到了田埂处来,行了礼:“不知诸位老爷……”

    他一看方继藩所穿的蟒袍,就觉得不一般。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你继续割啊,我们在此看着,不妨碍你。”

    老汉:“……”

    弘治皇帝瞪了方继藩一眼,却道:“给他一点水,再取点吃食来。”

    “啊……”老汉一愣。

    便见有人从包袱里取出几张饼,盛了清泉,送到了老汉面前。

    老汉倒是没有客气,虽是显得迟疑,却忙是千恩万谢,接过了饼,舍不得吃,却是收起来,只喝了一口水,放在口里咂巴咂巴着。

    萧敬忍不住道:“赐你饼,你藏起来做什么?”

    “回去给我孙儿吃。”老汉道。

    孙儿二字,像是触动了弘治皇帝的心事,他笑了:“我也有孙儿,今年已有十岁了,个头不小。”

    老汉道:“贵人的孙儿定是不凡。”

    弘治皇帝似乎被这不凡二字所打动,面上带着笑容。

    那个小家伙,文武双全,当然不凡,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过于冲动,当然,这是少年人当有的样子。

    弘治皇帝笑道:“不知老汉高姓大名。”

    “小的叫高老和。”

    高老和……

    这名字,倒是挺稀罕。

    弘治皇帝道:“这样的天气,真是酷热啊,若是下一场雨就好了。”

    高老和却是乐了,咧嘴,露出了黄牙:“这可使不得,若是突然下一场大雨,麦子来不及收,是要烂在地里的。”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来,坐下说话。”

    他说着,也不避讳,大喇喇的坐在了田埂上。

    高老和却不敢坐,只蹲下来:“贵人们来此……”

    弘治皇帝道:“路过此地,只想来看看,这是永清左卫吧,这里比邻京师,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是当然。”高老和连连点头:“算起来,也是天子脚下呢。这些年来,虽不是风调雨顺,世道却是太平,托朝廷的洪福,大家伙儿,总算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

    弘治皇帝笑了,当然,他没有被这太平安生的日子所触动。

    若这便是太平安生的日子,那么……这所谓的太平盛世,实在太不值钱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好皇孙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的内心,似乎有所触动。

    那高老和,却是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虽是他肤色黝黑,那背脊上的皮肤,因为暴晒,脱下了一层层皮,宛如孩童的涂鸦一般,新的、旧的皮肤交错一起,看得让人渗的慌。

    他的手上,满是老茧,手指,几乎已经磨得指上看不到纹理,手背上,有一道道的口子,天知道是不小心被镰刀留下的划痕,还是那麦叶子割的。

    几张饼,他如获至宝一般。

    可他浑不在意,面上,露出来的却是满足的笑容。

    弘治皇帝道:“你家里,世代是军户吧。”

    “是的,从太祖高皇帝时,就奉命卫戍京师,不,那时候京师是在南京,我们一家老小,是自南直隶迁徙来的。”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不易啊,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这里……他们过的并不好,这也是弘治皇帝说不易的深层次原因。

    弘治皇帝笑了:“我看你不像一个军户,倒像是个庄稼汉。”

    “本就是庄稼汉。”老汉又乐了:“种了一辈子的地呢。”

    弘治皇帝:“……”

    他已经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了。

    方继藩却在旁道:“我瞧你如此娴熟,不如去西山种地吧,西山广纳贤才。”

    “呀。”老汉眼里露出了向往之色:“那是个好地方,可惜,我是军户,不然,真要去了。”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草鞋硌得慌,竟自顾自的脱下鞋来,取出麦秆,刮着草鞋里的泥:“不过……现在在这永清卫,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你是不知道呢……”

    说到此处,老汉顿了顿,他突然眼眶有些微红,道:“皇孙垂怜咱们这些军汉,前些日子,去兵部闹了,让兵部,发饷……”

    弘治皇帝皱眉,永清左卫乃是寻常卫所,他们是授了军田,自给自足的,这是他们和十二团营的区别。

    十二团营,或是骁骑营、三千营之类,都属于精锐,是从各卫里选拔出来的,他们和永清左卫这样的卫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钱粮几乎谁都是朝廷供给,而永清左卫除非作战,否则是不会给任何饷银的,都是自己种植土地,养活自己。

    朱载墨是为了十二团营争取饷银,按理来说,和永清左营没有关系。

    弘治皇帝道:“永清左卫,也发饷。”

    “不发。”老汉摇头跟拨浪鼓似得。

    方继藩一脸同情的看着老汉,这人……智商有点低啊,你不发,高兴个什么劲。

    “可是……”老汉咧嘴,又笑:“可是昨日,听说了消息,咱们指挥已经放了话下来,要多给咱们发点粮,百户、千户都去了,被指挥痛斥一番,说是他们只知压榨军汉,不将咱们当人看,若是咱们军汉吃不饱,这千户、百户,统统扒掉一层皮,昨日,百户官就每家多发了二十斤米。”

    “你看,这可不是皇孙的功劳吗?不是皇孙为咱们军汉说话,还打到了兵部,听说兵部的老爷,被打的面目全非,啧啧……皇孙威武啊,咱们这些军汉,往后有福气了。”

    弘治皇帝瞠目结舌。

    连方继藩此刻,都开始歪着脑袋,联系起了前因后果。

    细细一思量。

    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在大明,军户在别人眼里,几乎和贱籍没有分别,不会有人去关心,没有人会去理会,武官们呢,将他们视做是自己的佃农,可怎么交租,却几乎是武官自己做主,让你交多少就交多少,否则,就是军法伺候。

    可堂堂皇孙,天潢贵胄,当今皇帝的亲孙子,太子殿下的嫡长子,未来大明的继承人,就为了一群丘八,冲进了兵部衙门,将此事,闹得这样的大,兵部有人挨了打,而部堂里,更是一片狼藉,下头这些指挥,难道是瞎子?

    皇孙垂怜这些丘八啊。

    倘若这个节骨眼上,哪一个卫里,闹出点丘八们生活无望,上吊自尽,或是因为实在饥饿,家里饿死了人的情况。

    这……不是找死吗?

    一下子,各卫都开始紧张起来,卫指挥找上了千户、百户,自是摆出一副自己维护丘八利益的姿态,痛斥一番。千户、百户们,自然也觉得不对头,生怕惹事,自然也就召总旗和小旗,无论他们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可粮食……还是发了下来。

    军汉乐呵呵的道:“就在前几日,咱们的总旗官,可凶狠了,动辄打人、骂人,可今日清早,大家见了他,他还对咱们笑呢,都说兄弟们辛苦……听说……是兵部可能要清查了……”

    “清查?”弘治皇帝一愣。

    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当然,这不是摆明着吗?皇孙小小年纪,固然是对咱们这些丘八们体恤,可是……您想想看哪,听说……皇孙是受齐国公的指使去闹的……”

    方继藩立即道:“没错,就是齐国公指使的,我也听说了,我还看到齐国公拉了皇孙去面授机宜呢,说的口干舌燥。我二伯母的兄弟,有一个儿子,他家邻居就在西山当差,亲眼看到。”

    弘治皇帝瞥了方继藩一眼,默然无声。

    老汉乐了,似乎为自己的消息得到了印证,而颇显自豪,他随即道:“咱们虽是丘八,道理岂会不懂,老汉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会不明白这上头的弯弯绕绕呢,你看,齐国公授意了皇孙去兵部,而这齐国公,自得圣宠,不然,皇帝老子怎么会将自己的姑娘嫁给他?所以呢,十之**,这是皇帝老子的主意,齐国公他简在帝心,皇帝不好出面的事,他摸透了皇帝的脾胃,方才指使皇孙干的。”

    弘治皇帝老脸一红,朕……朕的主意?

    老汉道:“这说明了啥?说明了陛下垂怜咱们这些军汉哪,他早对兵部的那些贪官污吏不满了,先借齐国公之手,让皇孙去敲打他们,想来……很快就要借着此事,狠狠的清查兵部和各卫了。现在咱们永清左卫,都在传这件事,听说指挥和千户、百官们,都急了,害怕惹出事来。咱们这些军汉,往后,定是有好日子过了。”

    这难道……就是……方继藩脑子里转着,想到了一个词儿,田园键盘侠?还是原生态的,绿色无污染,这是键盘侠们的祖师爷啊。

    方继藩几乎要跪了。

    弘治皇帝却又沉默了。

    他本以为,皇孙这么一闹,是令皇家蒙羞的事,这小子,过于冲动,应该好好的磨一磨他的性子。

    可谁料到,这么一闹,竟闹出了这么个结果。

    看着这老汉面上洋溢着激动之色,那眼里,似乎发出了希望之光。

    “所以啊,咱们的皇上圣明,从前,谁管咱们死活啊,现在……皇上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咱们这些穷军汉们,有皇上的撑腰,有齐国公和皇孙,他们处处为咱们想着,咱们往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昨夜子时的时候,千户所里的陈六,他的婆娘,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老汉的媳妇跟着去接生的,这陈六,还仰慕皇帝和皇孙之德,给他儿子,取了个名,叫沐恩,陈沐恩,你瞧,这名儿好不好。”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还真巧了,当初我生儿子时,也想了一个名儿,叫爱国,只可惜……”

    他摇摇头,现在看来,这沐恩更高级一些啊。

    人群群众是创造力是无穷的。

    老汉歇了一会儿,却忙不迭的起来:“这……这……时候不早了,要收麦子呢,各位贵人,老汉只是随口胡说,哈哈……谢贵人赏的饼,不过老汉得去收麦子了。”

    说着,他回到田垄里,取了镰刀,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额上的汗,开始劳作。

    弘治皇帝站起来,沉默了片刻:“萧伴伴,去帮帮忙。”

    “陛下,奴婢没有镰刀啊。”萧敬看着那麦子,有点渗人。

    很多时候,跟着陛下微服私巡,看着这些劳苦大众,他心里是庆幸的,幸好自己的爹让自己来做太监了,割一刀,还是好的,至少不必……这一辈子如这些劳苦大众一般。

    可现在好了,奴婢太监都做了,还要去割麦子?那咱还割啥?

    弘治皇帝皱眉,阴沉着脸。

    萧敬吓了一跳,忙是硬着头皮道:“奴婢去找找,去找找。”

    忙是带着几个禁卫,匆匆去了,过一会儿,他寻了镰刀来,幽怨的看着坐在弘治皇帝一旁的方继藩,方继藩寻了蒲扇,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他故意将风扇大一些,如此,他和弘治皇帝,都扇到了。

    萧敬却提着镰刀,带着几个禁卫,进了田里。

    方继藩道:“陛下,有时候真的羡慕萧公公,做啥都有模有样,就比如说这割麦子吧,瞧他这架势,还真能唬人。”

    弘治皇帝道:“少说一点风凉话。”

    “噢。”方继藩忙是点头道:“儿臣不敢了。”

    “来,来,来,谁再打一点水来,不,去寻几个瓜来,最好要冰镇的,陛下要吃!你们这些狗东西,愣在这里做啥,木桩子一样,看看吧,咱们陛下都要渴死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厉害了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

    弘治皇帝却在此时,已是起身,远处,却有一队快马而来。www.uu234.net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心知,卫里的指挥等官员,已经得知了消息,心急火燎的赶来了。

    弘治皇帝沉着脸道:“朕不愿见他们,走吧,上车。”

    他上了车,方继藩也翻身上马,一队人,匆匆而去。

    永清左卫指挥目送着那车驾,此时……他却勒马,踟蹰不敢上前。

    看着田埂里,还在割着麦子的老汉,他马鞭指了指老汉:“你……过来……”

    老汉上了田垄,看着指挥以及千户官,吓得脸色铁青,战战兢兢的道:“卑下高老和,见过……见过……”

    “说!”这指挥急切道:“你和陛下,还有齐国公,说了什么?”

    “陛……陛下……”高老和如遭雷击。

    事实上,这指挥也起初以为,只是齐国公奉旨来巡营,可厂卫那儿,居然找上了门,要寻陛下,此时……他方才知道,陛下竟是亲自来了。

    这指挥已是急的跺脚,现在见陛下直接走了,心里又是忐忑不安。

    方才说话的那个老人……是陛下?

    高老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是他……

    他吓得腿软了,一屁股瘫坐在地。

    可指挥等人,却是急的不得了:“快说,说啊……”

    高老和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陛下……陛下和我说话,陛下和我拉家常,陛下……他……他……莫非那个年轻人,是齐国公……呀,难怪我看他,眉清目秀,如此和蔼可亲……”

    他口里说着胡话。

    指挥却是一把将他提起来,彻底怒了:“狗东西,你说呀!到底说了什么?”

    高老和想了想,老实巴交的样子:“陛下说,卫里,得给我发三千斤米。”

    “啥?”指挥懵了。

    这……是真的?

    这种事最大的悲剧就在于,没有人可以去证伪,难道还跑去找皇帝,到底是不是让卫里给高老和发米吗?

    他们面面相觑,只能选择相信。

    可问题就在于……陛下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为何是三千斤?莫非……这三千是虚数,就如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般。

    又为何,是米?

    莫非陛下是觉得……我等残暴的对待军卒,所以,特意提及到了米,便是要让我们……

    再或者……

    无数的念头,冒出来。

    这指挥又青又白。

    看着惶恐不安的高老和,想要暴怒,可细细一想,此人和陛下又过交谈,天知道,今日若是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被锦衣卫所侦知,最后密报到皇帝那里。

    于是,指挥露出了笑容:“高老和,不错,不错,早晓得你是个本份人,三千斤粮,小意思,来人,明日给他送去。”

    高老和乐了,露出了他的大黄牙,笑容依旧是憨厚的。

    …………

    弘治皇帝匆匆回宫,他心里若有心事。

    还没有处置好的奏疏,依旧堆砌在他的案头上,他深吸一口气,出去了大半日,政务还是不能荒废啊。

    于是,捡起了奏疏,眼前这一份奏疏,却来自于都察院,乃是御史弹劾方继藩的,说是方继藩误人子弟,使皇孙性情大变,恳请陛下为皇孙另择良师。

    当然,不知是这位御史良心发现,还是这家伙害怕被人打击报复,在对方继藩的弹劾上,语气显得很委婉,只说齐国公并不适合云云。

    可弘治皇帝看到此处,本就怫然不悦的脸上,更似凝了一层冰霜,他将奏疏丢开,冷哼。

    “萧伴伴……”

    “奴婢在。”

    弘治皇帝手指着奏疏:“这个御史,查一查他的底细……”

    萧敬一愣……正待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御史,撞到了枪口上。

    可随后,弘治皇帝却摇摇头:“罢了,这份奏疏,留中不发,不必理会他就是了。”

    “是。”

    ………

    方继藩和弘治皇帝分道扬镳,回了西山,朱厚照却在镇国府里,心急火燎的等着他。

    “老方,你去哪儿了。”

    方继藩见了朱厚照,格外的亲切,自家兄弟啊,每一次,朱厚照在自己面前,看着他真诚的样子,都能给自己的心带来治愈的效果:“奉旨巡京营。”

    朱厚照一听,眼睛一亮:“为何不早说,本宫也可以随你去呀。”

    方继藩神秘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这里头的事,很复杂,陛下也去了,当然……又不能承认陛下去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去了,陛下在官面上,也没有去。”

    朱厚照觉得自己头有些晕:“父皇最近有些野啊,不过……哈哈……本宫赶明儿,也颁一道旨意,去巡营。”

    方继藩吓得脸都绿了:“不能再颁了,会露陷的,同一件事,不能骗别人两次。”

    朱厚照挠挠头:“什么骗两次,老方,你有事瞒着我?”

    方继藩拨浪鼓似得摇头。

    朱厚照见方继藩不肯说,便叹了口气道:“你心里的秘密,越来越多了,不似当初时候了,也罢,今日来寻你,有两件大事。这第一件,铛铛铛……你看看本宫带来了什么。”

    他抓起了案牍上的一个包袱,抖开,里头,一个羊毛衣便露了出来。

    方继藩:“……”

    “累死本宫了,织了三十多件,父皇的,母后的,曾祖母的,还有妹子和你的,还有载墨和正卿,还有本宫的女儿……们……穿上试一试。”

    这大热天的……

    方继藩有些为难。

    不过……

    方继藩勉为其难的将毛衣套进身体,还别说,手艺很不错,外观也很时新,方继藩忙道:“多谢殿下。”

    朱厚照叉着手,兴冲冲的样子:“本宫也不是吹嘘,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本宫织的好,本宫那妹子,也就是你的婆娘,她的手笨得很,这样的人嫁做人妇,能有个什么出息,不说她,我瞧瞧,哪里需要改动。”

    他仔细围着方继藩兜了个圈,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世上再没有人及的上了。”

    方继藩觉得有些热,忙将毛衣脱下来,道:“殿下这双手,确实非人所及,第二件事是什么?”

    “蒸汽机,已经装上船了。”

    方继藩有点懵:“这么快?”

    “还快?”朱厚照道:“这已一年多了,征调了数千匠人,西山书院所有的专家,都随时候命,这花的银子,海了天去了,每日就是上万两……”

    方继藩一想到银子,就想死。

    不过……蒸汽技术的研究,在整个西山,确实堪称是曼哈顿工程,绝不只是兴趣爱好而已,而是调用了所有能调用的力量,攻克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倘若只是个人自行去研究,可能花费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甲子,都未必能做到实用。

    可对于蒸汽研究所这般的投入而言,只要方向上没有差错,科研的领头人有足够的水平,再加上,蒸汽机的原理已经摸清,接下来,不过是无数次的试验的问题了。

    方继藩道:“确定可以用?”

    “不太确定。”朱厚照道:“现在只是装上了船,且装的不是海船,海上的风浪大,所以先行用的乃是寻常的船,在湖泊里进行试验,明日……就要在河里试水了,若是管用,接下来,再装上海船。”

    原来……并没有方继藩想象中那般,牛叉啊。

    这令方继藩有点小小的失落。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明日在哪里试,我也去。”

    两兄弟,竟一下子都变得激动起来。

    朱厚照带来了大量的图纸,取出来,耐心的跟方继藩讲解着他的思路。

    如何利用蒸汽动力,设计传动系统。

    干净的水源问题,如何解决。

    锅炉在船上,如何保证稳定。

    他说的津津有味,方继藩呢,似懂非懂的听着。

    蒸汽机这玩意,原理他懂,可是涉及到了实际的研究,方继藩就有点懵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倾听。

    这是花了钱的。

    花了很多很多的钱。

    朱厚照说的越是生涩难懂,方继藩听着就越觉得牛逼,牛逼才好啊,说明自己的银子,花的值了。

    “所以,此次的河试……是为了海试做准备,海试之中,还有一些难关,不过……得船下了海,方才能发现出来,再找出办法,去解决他,为了纪念这第一艘蒸汽船,这艘船的船名,一定要有意义才好,我想了一夜。遥想当年,徐经下海,乘坐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环游西洋,这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实是意义重大,再过不久,这王不仕号,可能就要退役,毕竟,那艘船……越发的过时了,那么……我们现在试水的这一艘,不妨也叫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哎呀,说起来,这船名,真是越听越是朗朗上口,当初……到底是咋想出来的,有时候,我真是很佩服自己啊。”

    方继藩努力的回想,是啊,当初……怎么就取了个这么个威风凛凛的船名呢。

    “好,就听殿下的,不过事先说好,若是下水失败了,殿下,我跟你没完!”

    …………

    睡觉。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神兵利器

    蒸汽船下水,是在京畿附近一处湖泊中进行。顶 点 X 23 U S

    因为这蒸汽锅炉,装载在一个河船上,这平底船,由无数人用滚木缓缓的运来,因为过于庞大,甚至还动用了顺天府的差役,令他们为之开道。

    方继藩和朱厚照早已在此等了。

    这是蒸汽木船,在当下的技术条件之下,制造铁船几乎等于是痴人说梦。

    毕竟铁甲船所需的动力实在太大,也不是当下的蒸汽锅炉可以解决的。

    为了放置锅炉,所以这艘舰船体型很大,足足有近二十丈长。

    远远看去,船身看着狭长,上头……有一个烟囱。

    它的船底,是一个暗轮。

    也就是利用蒸汽机,带动暗轮,来给船只提供动力的玩意。

    这东西……别看只是一个轮叶,却在历史上,曾走过许多的弯路,当时人们也尝试着制造蒸汽船,可起初,制造却是明轮,所说的“明轮”就是安装在船两侧船外或船尾的形状象大车轮一样的桨叶,桨叶转动向后击水,利用水的反作用力推动船只前进。可是用明轮推进,效率比较低。特别是遇到较大的风浪时,桨常常会露出水面空转,船只行驶时摇晃得很厉害。

    直到五十年之后,人们才发觉到了这个巨大的弊端,有人尝试着,进行改进,最后发明了既像风车,又像电风扇的扇叶似得螺旋桨来替代这种明轮,大大的提高了蒸汽利用的效率,且提高了航速。

    方继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船尾所装载的‘暗轮’,心里不禁感慨,所谓技术的进步,其实不过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

    从明轮到暗轮,其实只需一个念头而已,所需的技术难度并不高。

    可就这么个玩意,就耽误了五十年,有了暗轮之后,蒸汽船才有了大规模应用的可能。

    这暗轮的设计方法,就是方继藩提点的。

    方继藩实在不想让自己的银子打水漂,都是钱啊,白花花的银子。

    船只开始徐徐的下水,而后,就是拖船徐徐的将这艘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拖到了湖中央。

    朱厚照已经激动的手舞足蹈,高兴的不得了。

    这一片水域,已经命人探查过了,绝大多数地方,水深是足够,完全可以让如此巨大的船只通行。

    他拉拽着方继藩:“走,上船去。”

    “会不会有危险呀。”

    方继藩有些担心的看着那湖心的庞然大物。

    朱厚照道:“你还信不过本宫。”

    方继藩虎躯一震,打了个冷颤,却已被朱厚照拉拽上了一艘小船,许多小船装载着水手、舵手们一齐出发,抵达了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而后,人们纷纷登船。

    方继藩站在了甲板上,回头看着那硕大的烟囱。

    方继藩道:“殿下试过几次水?”

    朱厚照道:“这是第一次。”

    方继藩:“……”

    他还以为,此前朱厚照用其他的船只,做过实验。

    至少……也该验证一下才是啊。

    此时,朱厚照举着小旗,一挥舞。

    顿时,远处的水手们得到了命令,锅炉房里,一群水手开始点燃了炉子,随着炉子的燃烧,蒸汽开始冒出来,方继藩觉得脚下,有微微的颤抖,就好像,自己站在沸腾的锅盖之下,他心里默念,没有事的,没有事的,人类的进步,就来源于技术的进步,这进步,从我方继藩今日而始。

    这话……听着让自己像谭嗣同。

    有些悲壮。

    船底,那桨叶终于开始转动起来,整艘船,徐徐的开始动了,它徐徐的,开始在湖水之中荡开了水花。

    动力,似乎还挺充足。

    朱厚照已是激动的手舞足蹈,冲至转舵室里,将舵手推开,自己愉快的转动着舵,整个船身,开始微微倾斜,倾斜开始越来越厉害,方继藩感觉一股力量将自己要推下水去,就在他面如土色的当口,那舰船,终于又开始徐徐的平稳起来。

    船只转动了方向,依旧徐徐前行,速度开始变快,因为惯性的出现,使舰船开始感受不到阻力。

    这巨大的船身,开始沿着湖而行。

    直到傍晚时分,方继藩才晕乎乎的下了船。

    到了岸上,有人大呼:“不好了,不好了,齐国公晕过去了……快……快叫大夫来。”

    方继藩扑哧扑哧的喘气,终于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眼睛微微张开,摆摆手:“别,晕船!”

    朱厚照乐了:“在湖里走,你也晕,你这身子骨……”

    方继藩一下子,激动起来,起身便要掐朱厚照的脖子:“你大爷,你转个什么转,能好好开船吗?”

    朱厚照嚅嗫着:“你看,其他人就没事。”

    在岸上,早有一群生员,提笔,记录着数据,最终,有人拿了一个簿子,送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方继藩将簿子抢过去看,航速还不错,比之寻常的帆船,哪怕是顺水行舟在内河的船,航速要快了近一倍以上。

    生员们进行验算,根据方才航行的时长,最高航速和平均航速,以及剩余的燃料,最终得出,此船在满载燃料的情况之下,可航行二十三个时辰,五百七十公里左右。

    当然,这是湖泊,倘若是在内河之中逆水行驶,则是十五个时辰,四百公里左右。可若是顺水……那么……将可达到四十一个时辰,八百公里。

    方继藩看着这一个个数据,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有很大改进的余地,若是舰船和锅炉再改造一下,或许可以航行更长的时间。

    若是能制出内燃机就好了。

    可随即,方继藩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朱厚照的智商,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不过这不打紧。

    只要航程能够保证,蒸汽海船的淡水问题……可以解决……

    比如……蒸汽海船可以沿着海岸行驶,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原本巨大多数的舰船,都是沿着海岸行驶,进入深海,风险太大了。

    只要在沿途,都建立一个个的港口,若是这航程能达到六百公里,那么足以随时停靠,进行补给。

    方继藩呼出了一口气,眼眸微微张开:“立即着手改进,除此之外,海船要尽快下水,银子,我出了,要多少有多少。”

    有此成就,方继藩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爷的,不就是银子吗?我方继藩缺银子?

    我方继藩缺的是女人。

    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瞄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不会读心术,乐呵呵的道:“有银子就好办,蒸汽研究所内,个个都在待命呢,就等老方你这句话了。来,来,来,你们上船去,继续试船,看看有没有问题,哪里可以改进,这一些日子,你们便是死,都给本宫死在船上。”

    一群生员和匠人,哪里敢怠慢,忙是上船。

    朱厚照和方继藩则是返程,这沿途,想到无数的银子即将丢进水里,方继藩的心……还是有些肉疼,可现在……似乎要看到曙光了。

    倘若……当真蒸汽船可以出现,那么……从大明至黄金洲的距离,将大大缩短,自己的爹,还在黄金洲,却是不知……

    想到此。

    方继藩呼出了一口气,愿有生之年,还能见上几面才好。

    …………

    兴王府。

    朱厚一脸乖巧的朝几个人拱手:“靖江王叔好,辽王叔好,长阳王兄好,兴山王兄好……”

    十几个王爷,济济一堂,朱厚一个个打了招呼。

    靖江王朱约麒捋须微笑:“厚真是个好孩子啊。”

    说着,他和兴王朱相视一笑。

    朱道:“哪里的话,王兄太抬爱了,明日……东城戏堂上演《铡美案》,王兄可有兴趣吗?”

    那长阳王年轻,拍着大腿道:“有,有,有,我最爱看的就是《铡美案》,咔擦一下,痛快!”

    众人都笑。

    朱却笑了,取了茶盏来,呷了口茶,而后道:“辽王兄,此次我等请你来,是想商谈一些大事。”

    辽王朱宠授一愣:“不知有何见教。”

    “听说,你还在鸿胪寺里住?”首先忍不住的是靖江王朱约麒。

    朱宠授听到这句话,顿时便闷着头,不吭声。

    另一边,兴王朱笑吟吟的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啊,你看,靖江王都买了宅邸,八十亩,与我为邻;还有长阳王,右兴山王……我们都买了,想到王兄还在鸿胪寺里,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还有这些小辈,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啊。”

    朱约麒在一旁道:“是啊,是啊,堂堂亲王,怎可居无定所,你一家老小,有一百多口吧,你这个年龄,倒也罢了,可你得为世子想一想才是,现在价格又涨了,咱们这片地,生生一亩涨了一千七百多两,这百亩地是多少呢?”

    其他几个郡王,也开始劝起来:“王叔……”

    朱宠授听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本王不是买不起,是忍不下这口气,本王看明白了,这西山建业,陛下有股,太子殿下有股,姓方的也有股敢情他们将咱们召来,就是给他们买宅子,太祖高皇帝的祖制都不要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美丽新世界

    朱宠授叫骂起来。www.uu234.net

    其他人却都有些急了。

    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怎么就你脾气这么火爆,不合群啊。

    朱和朱约麒对视一眼,心里苦笑。

    现在已有一些王爷和宗亲们陆陆续续的买了宅邸。

    说实话,为了这么个宅邸,大家几乎是将自己身家性命都搭了进去。

    凡事,关心则乱啊。

    想想看,自己买来的宅子,若是附近的地都是荒芜着,没人买,这还了得,宅子的价格,是会跌的。

    看看其他地方,房价涨的就比自己买的地方要多一些,为何?不就是这儿的总价更高吗?

    一想到这事儿,朱约麒和朱都急,得,你西山建业卖了宅邸就不管了吧,好,你姓方的狗东西厉害,你行,我们……我们去拉人来买。

    “王兄……慎言……”朱苦口婆心:“现在木已成舟,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何况隔墙有耳,若是陛下听了去,只怕不悦,现在趁着价格还算过得去,赶紧卖了,争这一口气做什么?你是一家之主,你争气,可不能拿自己的孩子来争气啊。再者说了,你到时搬来,大家也有个照应,咱们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就得照应着。”

    朱乃是天子的亲兄弟,现在又奉旨,协调来京宗亲们的事,颇有几分宗亲中的大家长,宗令府的宗正之权,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的,大家得相互照应,可你若是不识相,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朱的脸色又缓和起来,他眼睛眯着:“前几日,听那方继藩嘀咕……”

    “嘀咕什么?”一听方继藩三字,朱宠授就一肚子的气。

    朱好整以暇:“他说有些宗亲对他有误解,他很生气,若是惹得急了,别让他给这不识相的家伙房里塞金刀。”

    卧槽……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朱宠授懵了。

    这还是人吗?

    这是狗一样的东西啊。

    还没王法了?

    他一个外戚,他敢做这样的事?

    金刀,是皇家才能用的,寻常宗亲家里要藏着,若不是陛下御赐,就是谋反。

    这等于是栽赃陷害啊。

    他有这个胆子?

    可……朱宠授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

    姓方的狗东西,还真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人,这家伙毫无廉耻,没有底线,偏偏陛下还对他信赖有加。

    朱宠授觉得自己透心凉……

    朱拉着脸,怒气冲冲道:“本王听了,当时就怒了,他有这个胆子?哼,你塞本王看看,本王弄死他。所以,大家也不必担心,这家伙,只是说着玩的。”

    朱宠授下意识的道:“他自不敢塞兴王,王弟你是陛下的亲兄弟啊,他有这个胆子,可是……”

    可是其他人……就不同了。

    都说是皇亲国戚,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这子孙还有亲疏之分呢,就比如朱宠授,他虽是辽王,可论起来,他的祖先,乃是太祖高皇帝的第十五个儿子,和当今陛下,隔着五六代人呢,这血缘关系,还剩几个?

    朱约麒则在旁感慨:“哎,人有旦夕祸福啊,既来了京师……还是稳当一些好,现在我等入了京,就是瓮中之鳖,还神气什么,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辽王,我们论起来,是堂兄弟,这宅邸,买了吧,别有什么念想了,你的藩地,回不去啦。”

    朱宠授低着头,咬唇不语。

    一干人唏嘘一番。

    终究,朱宠授站起来:“明日约那王金元,来谈谈看。”

    一下子,朱和朱约麒打起了精神,其他几个郡王,眼里也放光。

    …………

    夜里。

    圆月当空。

    这雕梁画栋的兴王府里。

    朱的侧妃半卧在榻,她的娇躯半遮半掩,吹弹可破的肌肤若隐若现,在这红烛之下,甚是诱人。

    “殿下……”她娇声细语,语带着令人怜惜,那勾魂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

    她是朱最喜爱的侧妃,一年有大半个夜晚,都在她这儿住的。

    可朱却显得心神不宁,对于她的这诱惑,现在却提不起兴趣,只敷衍道:“你候着,不要急。”

    “殿下,您这又是做什么,臣妾都犯困了。”侧妃从锦被里,探出肤如凝脂的一截粉腿,悬在空中,如鱼儿游水一般的荡漾。

    朱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手里举着烛台,站在一旁的小几子上。

    而后,烛台放下,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簿子,摊开。

    他一面含糊不清的道:“你说什么?”

    一面手指轻轻的在舌尖上一点,手指再掀开簿子,簿子里,密密麻麻的写着无数个名字。

    他熟稔的翻到了第四页,这第四页里,赫然写着辽王朱宠授的名字,他提笔,轻轻的,在这朱宠授三字上划了一个叉。

    下一个是……

    他眯着眼,看着朱宠授之下,清晰的写着周王朱睦的字样。

    他眼里顿时掠过了光彩,脑子里想着朱睦的性情和爱好,心里大抵有了几分把握一般,露出了微笑。

    “殿下……你来呀,大半夜的,还不正经。”

    “噢,来了,来了。”朱皱眉,显得不耐烦,小心翼翼的将簿子合上,塞回自己袖里,才恍恍惚惚的抬头:“人来,给本王宽衣。”

    外头早有宦官进来,给朱宽衣。

    朱翻身上榻,宦官便蹑手蹑脚,吹熄了灯,退了出去。

    黑暗中。

    传出的声音。

    却听朱凛然正气的声音:“不是说好了睡觉吗?别瞎拨弄。”

    “殿下,你变了,自打来了京师,您……”

    “明日还有正经事要办,约了周王,本王乏了,睡觉。”

    “殿下……”娇声变得更加幽怨起来。

    “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别吵。”

    不多久,寝殿里便传出了如雷一般的鼾声。

    ………………

    方继藩美滋滋的将所有的资料都整理了一遍。

    在确定了蒸汽船已经有了眉目之后,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若是技术再进步一些,这行船,再不靠什么海风和洋流,而是凭借真正的动力,那么……海运的时间,将会大大的缩短。

    自己的爹,已经数年不见了,也不知他到底过的好不好,哪怕是书信,一年到头,也是难见。

    想到这个,方继藩的心里,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兴冲冲的入宫,要禀报这个好消息。

    待到了宫中,方才想起,陛下在新修的崇文殿里听那讲。

    只是现在讲,却和以往不同了。

    以往都是翰林院的学士们去讲,现在却是翰林院一边,科学院一边。

    先是翰林们讲授四书五经,此后,科学院的院士们则开始讲授最近的天文地理,以及工商农学的知识。

    起初的时候,翰林们是炸开了锅,觉得不可思议,实是俗不可耐,这等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也能来讲授?

    可慢慢的,在陛下的坚持之下,他们虽是骂的厉害,却终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

    方继藩至崇文殿,行了礼,见弘治皇帝今日精神奕奕,正侧耳倾听着科学院张信大学士关于防治虫害的发现。

    弘治皇帝只瞥了方继藩一眼,朝他颔首,示意他先站在一边,一面发出疑问:“张卿家,既然,已经可以出现,专门杀虫的药,那么为何,不立即推而广之呢。”

    张信回答道:“回陛下,现在药物刚刚出来,价格有些高昂,因此……”

    弘治皇帝对此很不满意:“既然造价高昂,百姓们也无用,那么……何故要造?朕看哪,还是经济实用才好。”

    张信不疾不徐道:“可是陛下,现在不实用,可是未来,等造价低了,就可以推广了,若是现在不着手去研究,就永远不会有农药,凡事,开头难,可只要起了一个好头,未来……才能造福子孙万代。”

    弘治皇帝晒然一笑:“原来如此,看来,是朕糊涂了,卿乃农学专家,这些事,卿自行定夺吧,有什么好的建言,直接送到朕这儿来,朕终归,会为卿做主的。”

    张信拜下:“臣谢恩。”

    起初的时候,张信并不愿意来科学院,在他看来,这科学院不过是一个朝廷的机构,对于农学,并没有太多的帮助。

    可慢慢的,他尝到了甜头了。

    整理科学研究,制定科学院的计划,这些就不说了。

    最重要的是讲和侍驾。

    这可是随时都可以面圣的机会,但凡有什么想法,都有机会可以和陛下上奏,争取到陛下的支持。

    虽是因为自己在科学院,失去了农学研究的一个主心骨,可这些事,有的是的人来做。

    可自己在这里,能随时为农学研究争取到陛下的支持,这对于农学研究而言,可谓是受益匪浅,只怕一千个校尉和力士的研究,都及不上自己在科学院的作用。

    他现在除了每日整理一些农学的研究,给屯田卫提供一个方向性的东西,就是每日去给人进行农业知识的普及,以及向陛下解释农学的问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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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打死他

    说完了农学,弘治皇帝端起了案牍上的茶盏,呷了口茶,看了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啊……”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见方继藩来,知道方继藩肯定有事要说,因而没了听这讲的心思。

    此时,却有人道:“陛下,臣有一言。”

    众人看去,乃是翰林侍讲吴彦。

    吴彦行了个礼,踱步而出。

    弘治皇帝微笑:“卿家有什么想要说的?”

    吴彦道:“陛下,臣想谈的是,皇孙之事。”

    皇孙……

    兵部那事儿,已经在士林发酵了,议论的很厉害。

    弘治皇帝不露声色:“噢,皇孙怎么了?”

    “皇孙性子冲动,臣以为……他闯入兵部,实是大大不该。”吴彦道:“此事过后,天下人议论纷纷,陛下……皇孙是好的,他自幼性子温和,又聪明伶俐,臣窃以为,其根源,在于对皇孙的教育。”

    吴彦谨慎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冷眼看他。

    这令吴彦有些不安。

    可终究,他心中的大义,占据了他对方继藩的恐惧,他振振有词道:“臣没有诽谤齐国公的意思,只是,齐国公教授他的学问,错了。臣恳请陛下,为殿下另择良师,君子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教书育人,率先育的,乃是德,所谓德才兼备,德在才先,圣人所提倡的,乃是温良恭俭让,这即为德,岂可教授皇孙打打杀杀,这打打杀杀,乃是莽夫所为,为士所轻……何况,皇孙在兵部的行径,可有半分正人君子的模样?现在皇孙年纪还小,此时,正是教他修德之时,否则,难免天下臣民百姓惶恐不安,为之心忧啊。”

    吴彦说罢,叩首。

    他心里感慨,真是不容易啊,至少这语气还算委婉,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说齐国公教育方法有问题。

    若陛下肯从善如流,另择良师,自己算是为这大明,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弘治皇帝依旧面带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愈来愈冰冷,他手抚案牍:“噢,朕知道了。”

    “敢问陛下……”吴彦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陛下所谓的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忍不住追问。

    弘治皇帝却慢吞吞的道:“方卿家,你也在此,你如何看?”

    方继藩心里委屈,做了半辈子的恶,居然还有人有这狗胆,当面骂自己教育有问题,这是因为自己太善良的缘故吗?还是你们这些翰林飘了。

    方继藩道:“儿臣没什么可说的,若是陛下另择贤明,今岁的学费是不退的。”

    这殿中翰林们,个个先是瞠目结舌。

    他们起初,很佩服吴彦的勇气。

    吴公真是仗义执言,了不起啊。

    可是……方继藩这是什么鬼,学费很重要吗?

    另一边,科学院的这些徒子徒孙们,先是忍俊不禁,随即,心里一凛,收了笑容。

    师公真是了不起啊,表面上是在说学费,实则却是举重若轻,用这学费,来表明恩师对于别人的诘难,不屑于顾,师公的学问,不但博大精深,便是这临机应变的本领,也是深不可测。

    科学院的院士们,现在个个摩拳擦掌,骂我们师公不行?这是想做什么,砸招牌?

    须知,任何时代,师门都是一体的,你的恩师厉害,别人才会高看你,你若是祖师爷厉害,这就叫系出名门,徒子徒孙们,给祖师爷抬轿子,这是抬高自己的身价,而祖师爷站的越高,权力越大,将来徒子徒孙们,方才有好日子。

    譬如你要做官,你的上司是师兄,其他几个衙门,也多是你的师兄弟,而你的祖师爷,更是身居高位,德高望重,那么,哪怕是你自己不长进,哪怕不能平步青云,却也不必担心,有人敢刻意打压你。

    恩师王守仁和师叔唐寅,脾气都很古怪,性情傲的不得了,这样的人,适合官场吗?莫说是官场,无论是商场还是工场里,怕都混不下去。

    可又如何,他们痛骂自己的上官,我行我素,从不攀附任何高官,也不凑同僚的热闹,现在也不一样,平步青云?

    院士们,死死盯着吴彦,若不是皇帝在,真要动手了。

    吴彦听到学费二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禁不住道:“陛下……臣……”

    他说到此处,突然,弘治皇帝眼睛猛张,他眼眸里,喷出火来,厉声道:“够了!”

    吴彦一愣,他没想到,陛下突然如此勃然大怒。

    不等他反应,弘治皇帝手指着他:“给朕滚出去!”

    吴彦这才有些害怕了,忙是拜倒:“陛下,臣万死。”

    其他翰林见状,纷纷愣住了,也纷纷拜倒:“陛下,何故……”

    “朕的孙儿,与你区区一个翰林侍学有何干系?此朕之家事,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吴彦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话说的……

    弘治皇帝背着手,咬牙切齿:“朕的孙儿,朕喜欢的很。方卿家教授他学问,朕也放心,另择良师,难道择你这般的人吗?”

    吴彦听到此处,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这句话,实在诛心啊。

    陛下平日的脾气,出奇的好,却没有想到,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众翰林都吓了一跳,个个沉默不言。

    弘治皇帝冷笑:“孰是孰非,朕心如明镜,容的了你在此颠倒黑白,滚,都给朕滚出去。”

    吴彦脸色苍白如纸,听到弘治皇帝口里隐含出来的杀气,早已吓得汗流浃背,他忙是起身:“臣……告辞。”

    其他翰林也纷纷灰溜溜的告辞。

    弘治皇帝拂袖,看了一眼诸院士:“诸卿,朕乏了,卿等也告退吧。”

    张信等人看陛下斥责吴彦,心里乐开了花,纷纷行礼,告辞。

    弘治皇帝最后道:“继藩,你留下来。”

    方继藩自是站着没走。

    等所有人走了个干净。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你今日真是来的巧,到了御前,就有人来告你状了。”

    方继藩委屈的道:“陛下,儿臣……儿臣尽心竭力,无一日,不是忠心耿耿,为我大明效劳,为陛下分忧,更为皇孙言传身教。想不到,他们竟如此侮辱儿臣,儿臣……也是有自尊心的哪,就如贞烈女子,受人侮辱,此时,万念俱灰,恳请陛下……”

    弘治皇帝压压手,他很怀疑方继藩是不是贞烈女子,却还是温和的道:“少说这些闲话,多说也是无益,你来,所为何事?”

    “陛下,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从儿臣这里,拿走了许多银子……”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脸色开始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此事,朕一点都不知道。”

    方继藩诚恳的道:“儿臣自是知道,陛下并不知情,儿臣也不是讨账的,儿臣的意思是,殿下拿着这些银子,前去研究蒸汽机,而今,已有了一些成效,儿臣恳请陛下过目。”

    说着,将袖里早就预备好的一份关于蒸汽机船的奏报取出来。

    一个宦官下了金銮,接了奏报,送到弘治皇帝手里。

    弘治皇帝心里踏实了许多,坐下,打开奏报,细细看起来。

    ………………

    一群翰林,如丧考妣。

    这一次,真的伤心了。

    陛下的行为,岂不是和昏君无异,翰林乃是清流,清流仗义执言,陛下居然口出如此恶言,还如此挖苦,这……实在是太诛心了啊。

    那吴彦,走出午门的时候,更是泪流满面,他双手握拳,努力的咬着唇,不使自己放声大哭。

    自己说错了什么。

    自己是魏征,是比干啊。

    陛下不能从善如流,这是断绝言路。

    其他翰林,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语权,开始逐渐的丧失,他们个个垂头丧气,犹如斗败的公鸡。

    突然,有人低声道:“吴公,算了吧……哎……”

    吴彦听了,心腹之间,却有一股无名之火,腾腾而起,他厉声道:“算什么算,算了,我大明就完了啊,苍天啊,为何陛下会变成这个样子,陛下尚如此,那么苍生而何呢?说要打人,就冲进了兵部,痛打朝廷命官,他方继藩,若是有人这般殴打他,他就知道痛了!”

    听到方继藩三字。

    后头徐徐出了午门的一群院士像是炸了锅。

    这是我们师公啊。

    张信站出来,厉声道:“狗东西,你骂谁?”

    这不怪张信粗鲁,种了十年的地,成日和农户打交道,也高雅不起来。

    翰林们疯了,尤其是那吴彦,一群人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朝着张信指指点点,吴彦怒极,今日遭受的,乃是奇耻大辱,他冷笑,森然道:“自是骂齐国公,齐国公就不能骂吗?难道他是皇上?怎么,你待如何?齐国公今日虽蒙陛下垂爱,却需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翌日弱由也,不得其死然。”

    这最后一句,最是恶毒,是孔子骂子路的说,意思是说他性情刚强,迟早会不得好死。

    众翰林个个精神一震,纷纷为之叫好,吴公真乃性情中人啊。

    院士们没听出这不得好死的意思,却也大抵知道,这定不是什么好词儿。

    毕竟引经据典,院士们和翰林们相比,实如弱鸡。

    张信憋着脸,怒视吴彦,他在想办法,怎么反驳吴彦。

    可就在这时,一群院士之中,突然有人道:“这狗东西欺人太甚,打死他!”

    一群本还在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反诘的院士们恍然大悟,对呀,打他娘的。

    要知道……

    院士们都不是善茬。

    这农学的院士,成日和农户打交道。

    工学的可是下过作坊的。

    至于天文学的,那更是拿着罗盘,行走过江湖。

    再有工程学,那就更了不得了,工地上的干活,俗称小包工头。

    一群人一下子,像是炸开了。

    早就受不了这些家伙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侮辱自己师公。

    一群人握着拳头,便冲了上去。

    人群之中,工学院士王烨从袖里取出了他随身携带的扳手。

    “你…………你们……这……这是要做什么?”

    翰林们一下子炸了。

    眼看着那吴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他翰林,一下子懵了,纷纷脸色大变,抱头鼠窜,跑了个干净!

    ………………

    第三章,支持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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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