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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震动朝野

    人的心理,深究起来就是一笔糊涂账,谁说得清呢?在张家兄弟的带动下,这稀罕的瓜,倒是很有尝一尝的必要,你看张家兄弟,吃的都哭了,真是咄咄怪事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却也有人买了瓜,匆匆的入宫,抱着瓜一路至内阁。

    此人乃户部郎中杨忠,论起来,他是谢迁的门生,这瓜不是祥瑞吗?否则,大冬天怎么能生出瓜来?所以他和别人的心思不同,别人是买了瓜吃,他是抱着瓜去见谢公,既是报喜,同时呢,也是给谢公尝尝鲜,很有几分不留痕迹溜须拍马的意味。

    到了内阁外,通报之后,他匆匆的到了谢迁的值房。

    此时刚刚下朝,还有许多的奏疏需要拟票,正是内阁里最忙碌的时候!

    谢迁听说杨忠来了,也不在意,依旧低头看着案牍上的奏疏,杨忠给他行礼,口里道:“学生见过恩府。”

    谢迁没有抬头,低头看着奏疏的眼睛却略显严厉,口里的声音也略显沉着:“在这里,不要称恩府。”

    “是,谢公。”杨忠笑了笑,道:“下官此来,是来报喜的。”

    “噢?”谢迁这才不太情愿地将眼睛自奏疏上抽离开来,抬眸,看到杨忠抱着什么,不过杨忠的官袍袖子长,这长袖将瓜遮住了,却也看不清到底是何物,便道:“何事啊。”

    “谢公请看。”杨忠将西瓜双手举起。

    “嗯?”谢迁一头雾水。

    这……不就是西瓜吗?有何稀罕的。

    只是在他一恍惚的功夫,杨忠道:“此乃新结出的西瓜……”

    猛地……像是一个重锤,狠狠的撞击在了谢迁的心口,谢迁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西瓜当然是不稀奇的。

    只是……这个时节,怎么可能会长出瓜来?

    谢迁乃是余姚人,家里也是地主士绅出身,老家数千亩的水田,对于这农时的事,再清楚不过了。

    谢迁不无惊讶地道:“江南这个时候就已长出了瓜?也太早了吧?是连夜送来的?”

    “不。”杨忠摇头道:“就是顺天府的地里长出来的。”

    谢迁心头一震,他豁然而起,将手里头票拟的笔随意搁下,这笔上还有墨水未干,摔在了案牍上的奏疏上,霎时糊了一片,可谢迁没心思去理会了,疾步走到了杨忠面前,手摸在了西瓜上,那西瓜特意的凉意传入他的手心,果然……是西瓜,再正宗不过了。

    看着这西瓜,谢迁竟是有些恍惚:“顺天府在这个时节,能长出瓜来?”

    杨忠没有给他答案。

    谢迁的眼眸缓缓换上了一丝复杂的色彩,立即道:“来人,请刘公、李公。”

    只须臾功夫,三位内阁大学士便各自落座,然后六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案上的瓜。

    “是真的?”刘健抬眸,看了谢迁一眼?

    这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违反了常识。

    虽然这地方上,隔三差五的总会报上一点祥瑞出来,譬如说哪里发现了麒麟哪,哪里的果树上竟生出了南瓜,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成化皇帝在的时候,因为成化先帝热衷于此等事,所以报上来各种奇奇怪怪的祥瑞,就更是多不胜数,不胜枚举了。

    可内阁的大学士们,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们虽是不做声,却也知道,这些都是弄虚作假,是有人要借机邀宠,听听也就是了,不必当真。

    可是……

    现在刘健三人,眼里也只有震惊了,因为眼前这瓜,并非是存在于奏章上,而是真真切切的摆在眼前的。

    “不会是妖人的诡术吧?”李东阳若有所思。

    谢迁比较耿直:“这有何难呢,切开一看,便知真假,来,取刀来。”

    一旁的书吏连忙取了一柄刀来,利落地将瓜切了,那鲜红的瓜肉顿时绽露眼前。

    果然……是真的西瓜,绝不是障眼法。

    刘健越发的疑惑了,他上前,嗅了嗅道:“还真和西瓜无异。”

    “要不,吃吃看吧?”便连多智的李东阳,也有点无法理解了,他也算是见识广博,稀罕事听多了,可眼见为实的少,现在眼前这个瓜,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对,吃过才知真假。”谢迁当机立断道:“老夫先试试看,若是无恙,刘公和李公再吃。”

    谢迁很不客气的道。

    说实话,谢家本就是豪族,可自小冰河期之后,连续数年的漫长冬天,自山海关至宣府,再从宣府至山东、淮北诸地,土地大多被连绵的大雪覆盖,沃土变成了冻土,即便是有银子,也难吃什么蔬果,现在见了这瓜,倒是食指大动起来,轻咬一口,汁水在口中四溢,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此瓜,甚为甘美。”

    “老夫试试。”李东阳笑了。

    三人各取了瓜,各自品尝,外头虽是寒气迫人,可屋内却烧着无烟煤,温暖如春,甚至略显干燥,现在吃着着甘甜的西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凉爽之感。

    片刻功夫,这瓜便吃了个干净。

    刘健心情不错,愉悦地看着一旁的杨忠道:“此瓜,是何处得来的?”

    杨忠连忙道:“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二人那儿……”

    刘健一听……脸色骤变。

    太子种瓜的事,虽是封锁了消息,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却是略知一些内情的,本来陛下对此事,甚是忧心忡忡,可万万想不到,太子和方继藩竟当真种出了瓜来。

    这样的天气里,种出了瓜啊。

    刘健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震惊。

    谢迁和李东阳,显然也收敛了笑容,开始慎重的对待起来。

    冬日大雪纷飞,处处寒气刺骨,尤其是怪异的天象出现之后,这冬日格外的绵长。

    这样的天气里,北方无数的土地却不得不荒着,为何?雪天里能种出什么来?这可是接近小半年的抛荒啊,虽然朝廷现在的粮食供应,本就是依靠着江南的主要产量区,可如此大规模的土地荒芜,却也导致了大明巨大的危机,弘治皇帝和内阁虽是在勉强支持,可长此以往,却也不是办法。

    可是……太子和方继藩,竟能在这漫长的冬天里,当真种出了瓜来,倘若如此,那麽是否可以种出其他东西?

    虽然靠着运河的供应,倒也不至于让京师,或者是整个北方饿了肚子,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了丰富是蔬果供应,不会产生问题,倘若无数本就闲置的土地能结出瓜果出来呢?那么……整个北方,对于粮食的消耗就会下降,因为人的选择更丰富了,自然不会一味的靠粮充饥。

    在这个时代,农业是根本,一旦大量的土地闲置,就意味着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要减产,减产就意味着许多人要饿肚子啊,饿肚子所带来的灾民和流民问题,一直是朝廷尾大不掉的顽疾,这些年,北方的流民甚多,朝廷根本无法安置。

    刘健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眼里透着精光,倘若真可以冬日种粮,那么,将是多大的福祉啊。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谢迁和李东阳也显然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三人相互对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刘健深吸一口气:“知会通政司,请代为禀陈,老夫与谢公、李公要求立即觐见陛下。”

    三人心领神会地迅速收拾了一番,这事儿太大了,以至于刘健显得格外的激动。

    若不是亲眼见到了这瓜,而且还亲自尝试,刘健绝不相信这等子虚乌有之事是真实的。

    抖擞起精神,他与李东阳、谢迁冒着寒风出了内阁,疾步朝着暖阁方向去,刘健走得急,以至于宽体大袖的钦赐斗牛服被寒风吹的抛起,令刘健颇有几分寸步难行的感觉,仿佛随风就要吹倒。

    可他沉着脸,脸上带着凝重,心里却是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冬日真的能种出瓜来吗?可以推而广之吗?

    还有太子和方继藩……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平时不惹事倒也罢了,他们怎么种出来的瓜?

    若是当真可以如此,那么……岂不是……北地也可以成为江南?

    当然,即便没有这样夸张,可只要能种出东西,可以吃,就可以活人无数啊,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可以受委屈,可以受冻,可若是你不给他饭吃,便是祸乱的根源啊。

    身后的谢迁和李东阳,面上也依旧带着震惊,快步尾随。

    等到了暖阁,弘治皇帝只戴着翼善冠,穿着一件团龙窄袖圆领袍,坐在御座之后。

    此时,他正提笔沉思着什么,得知刘健三人要觐见,显得意外,廷议之后,他已在内阁里召见了三位大学士了,这三人也刚刚告退,怎么转眼之间,又来了?

    见三人进来,还未行礼,弘治皇帝便微笑道:“不必多礼,来,赐坐。”

    他面上风淡云轻,目光触及到了刘健三人的脸色,眼眸一顿,心里略略吃惊,怎么,三位卿家的脸色,为何如此的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以往的时候,刘健三人虽是得了陛下一声不必多礼,却还是会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

    可今日,似乎连这一点,刘健竟都疏忽了,等宦官取了锦墩来,刘健坐下,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在詹事府种瓜?”

    他们可谓是开门见山,和以往时,完全不同,以往君臣奏对,断然不会如此直接。

第一百二十二章:关乎社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听到刘健突的说到太子在詹事府种瓜的事,弘治皇帝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子还在种那些瓜?这败家玩意的,朕还以为他胡闹了一阵,就会适可而止了呢!

    这些日子,国政繁忙,弘治皇帝倒是疏忽了詹事府,现在刘健问起这个,莫不是詹事府种瓜的事已传了出去?

    弘治皇帝恼怒地厉声道:“这逆子!真是太倔强了,朕的话,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看朕怎么收拾他。”

    刘健深吸一口气,与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了一眼,接着,这口气吐出来,他这才朗声道:“陛下,瓜………已种出来了。”

    瓜……已……种出来了!

    弘治皇帝本还想再痛斥几句,朱厚照有些时候实是令他太失望了,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过两年,都该大婚的年纪了,可是呢,还这般的糊涂。

    只是,当他听到瓜已种出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一变,显得不可置信,还以为是玩笑。

    刘健自然是看出弘治皇帝的心思,便道:“陛下,此瓜,臣已亲口尝过,甚为香甜,肉质甘美,臣在想,这瓜是否是在詹事府里种出的。”

    弘治皇帝不禁身子一颤,嘴皮子竟有些颤抖。

    以往九五之尊的肃穆被这突如其来的错愕全然取代,他不由道:“卿家莫非是在说笑吗?冬日如何能种出瓜来?”

    他记得,当初就因为这个理由,将朱厚照狠狠的吊打了一顿。

    “臣原本也是绝不相信的,可臣已尝到了瓜,眼前为实。”现在这瓜,还在刘健的肚子里呢。

    弘治皇帝却是表情极古怪的样子:“这……这……莫非是妖法?”

    “臣也疑惑得很,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啊。”刘健深深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才一字一句地继续道:“若不是妖法,能种出瓜来,那么……陛下,此事,可就关乎社稷了。”

    江山社稷……

    这话是有根据的,为何?

    社稷以农为本,若能在冬日里种出瓜果,甚至种出粮,这将是何其可怕的事。

    弘治皇帝在霎时之间,那满带着疑惑和震惊的目光里,顿时流露出了别样的光彩。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穆起来,不禁道:“立即召太子与方继藩觐见,要快,快!”

    暖阁已经震动了,阁中的君臣,俱都带着焦虑和不安,可又带着说不出的期待。

    那当真是种出来的瓜吗?当真是吗?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

    弘治皇帝却是显得很焦虑,他背着手,在暖阁里来回的踱步,他脸色发红,不禁下意识地道:“爱卿,你们以为,可能吗?朕的意思是,会不会……”

    说到这里,他看到了刘健三人一脸发懵的脸,不禁苦笑起来,是啊,自己问他们有什么用,估摸着连他们也对此一无所知吧。

    终于,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下,朱厚照和方继藩才姗姗来迟。

    只是今日,朱厚照却不再是委屈巴巴的样子了。

    他满面红光,甚至显得有些趾高气昂,方继藩心里大抵知道,这瓜一经出现,势必会引起宫中的注意,只是万万没想到,宫中的反应这么快而已。

    一见到二人来,弘治皇帝劈头盖脸便道:“瓜呢?”

    他显然对此,还是难以置信的,在没有亲眼看到西瓜之前,弘治皇帝依旧还有疑虑。

    毕竟……这实在匪夷所思。

    朱厚照毫不犹豫的便道:“回禀父皇,瓜还有一个。”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取来,朕看看。”

    朱厚照笑了笑,上一次吊在树上被打了个半死不活,现在还心有余悸呢:“银子呢?”

    这三个字,真是胆大包天了。

    弘治皇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

    显然,朱厚照今日底气足,理直气壮地道:“这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儿臣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父皇怎么可以不问而取,儿臣已将瓜准备好了,父皇给个三千两银子,儿臣一定将瓜奉上。”

    “……”

    这下,倒是方继藩震惊了,别人只卖十两,自己爹,卖三千两?太子殿下……真是人才啊,这……倒是给了自己很大的启发啊……

    弘治皇帝一听,顿时震怒:“朱厚照,你好大的胆子。”

    那痛可不是白受的,朱厚照还记着仇呢,直接跪下便道:“父皇若要责罚儿臣,儿臣甘愿领受。”

    “……”这下子,弘治皇帝的老脸直接的红了。

    这绝对是嘲讽啊,就在两个月前,因为这种瓜的事,他将朱厚照打了个遍体鳞伤,这家伙,想来是心里不服气,现在旧事重提,口口声声说愿意接受责罚,这不摆明着戳朕的脊梁骨吗?

    难道因为人家将瓜种出来了,再打一顿?

    眼下,弘治皇帝是急着眼见为真,最后只好道:“好,朕给你银子,你先取瓜来。”

    朱厚照在某些方面就是固执得可怕,只见他义正言辞地道:“先给银子。”

    弘治皇帝老脸有些绷不住了,想要发火,却又不知火从何来,只得耐着性子,朝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

    于是那宦官急匆匆的去取了一沓大明宝钞来,清点之后交到朱厚照的手里。

    朱厚照收了银子,很直爽的乐了,甚至激动得脸上烫红,很久……不曾这样的痛快了啊。

    得了宝钞,朱厚照便道:“儿臣的伴伴刘瑾,就抱着瓜在午门外等候,父皇命人去取就是。”

    三千两银子,对于节俭的弘治皇帝而言,至今还肉痛,若不是因为急着见这瓜,而这瓜又关系重大,弘治皇帝是断然不会妥协的。

    现在……既然这西瓜很快就要送到,他便更加兴奋起来,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躁。

    可是只过了一会儿功夫,外头便传来匆匆的脚步,有人抱着一个西瓜走了进来,弘治皇帝一愣,来的……这样的快?这才片刻哪,只怕去取瓜的宦官,连金水河都没到呢,怎么可能去而复返?

    而且,来的宦官,显然不是在暖阁里当值的人,这人看着有些眼熟,竟是坤宁宫里的。

    宦官抱着一个瓜,拜倒道:“陛下,今日太子殿下送了两个西瓜入宫,一个是给太皇太后,一个是给皇后娘娘的,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尝了之后,赞不绝口,心里想着皇上在暖阁里日理万机,操劳国政,甚是辛苦,因而命奴婢将剩余的瓜送来,请陛下品尝。”

    他说着,便将一个西瓜高高的捧起。

    “……”弘治皇帝拉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宦官,竟是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厉光,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飞快地将宝钞塞进了自己的袖里,一副钱货两讫、概不退款的意思。

    方继藩也别过了脸去,好似,故事的发展方向,和自己预计的,有那么一丁点的偏差。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很快将焦点放在了西瓜上。

    他上前疾走两步,到了这宦官面前,亲手将西瓜抱在手上,这是‘冠军侯’结出来的瓜,比其他瓜藤长出来的瓜更加硕大一些,弘治皇帝眼前一亮,仔细的观察了这瓜之后,眼里的光彩霎时夺目起来:“当真种出来了?当真种出来了?”

    可能对朱厚照而言,种瓜是一场游戏,可对弘治皇帝,对刘健、对李东阳和谢迁,关系着的,却是农为本的社稷问题。

    “这是方继藩种出来的吧?”弘治皇帝抬眸,目光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他倒是记起了,当初揍太子的时候,太子拼了命的说,这是方继藩和他一起种的瓜,当时,弘治皇帝不相信。

    方继藩是个教育出贡生的人啊,怎么会和你这败家玩意一起胡闹呢。你这败家玩意,多半是想找方继藩来给你顶罪罢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既然这瓜种了出来,所以在弘治皇帝现在看来,朱厚照当初没有撒谎,这瓜,是方继藩种出来的,没毛病。

    方继藩便道:“是臣和太子一起种出来的,太子殿下为了照料这些瓜,废寝忘食,茶饭不思。”

    朱厚照本是听到父皇一句,这是方继藩种出来的瓜吧。顿时有一种自己的打白挨了的感觉,好在方继藩为他缓颊,令他心里舒坦了几分。

    却见弘治皇帝瞪眼道:“太子哪里知道种瓜?”他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可细细一想,却又打消了念头,因为弘治皇帝更关心的却是:“种植之法,可以推而广之吗?”

    方继藩道:“可以!”

    得到了这两个字的回答,弘治皇帝顿时显得欣喜若狂。

    异常的天象发生之后,北地的寒冷天气,至少要维持五个月,近半年啊,半年的时间,无数的田地荒芜在那里,靠着江南的钱粮支撑着,可日益增多的流民,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而现在……方继藩在冬日的种瓜之法,岂不是可以大大的减缓灾情?

    弘治皇帝死死地盯着方继藩,他的嗓音竟有一丝颤抖,深吸一口气,才道:“那么……朕再问你,除了种瓜,还可种植何物?”

    方继藩道:“大抵都可以种植,不过……却还需在西山营建试验田先行试种。”

    “成本几何?”弘治皇帝眯着眼,他毕竟非是何不食肉糜之人,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成本。

    ……

    新的一天,新的一章,勤奋的老虎,没日没夜,把自己种出来的瓜送给大家,吃瓜的小伙伴们,可否支持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升官发财

    弘治皇帝如此问是很有必要的,倘若成本居高不下,那么这冬日的种瓜,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方继藩很实在的道:“成本几何,臣只怕一时也难以估算,不过……可以用其他材料替代需用的琉璃,尽力将造价压至最低,这一切还需试种之后才知道,不过……臣会尽力而为。”

    话……不能说满,说的太满,会杀头的,方继藩可不傻。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他目中的瞳孔收缩着,良久,他抬眸,与刘健对视了一眼。

    刘健道:“陛下,若如方总旗所言,当真能以最少的成本,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种出瓜果来,也不失为大明之福。”

    内阁大学士,尤其是在和皇帝奏对时,莫说是一言一行,便是一个用词,都必须做到精准,否则稍又不慎,即便皇帝不处罚,引发了胡乱的猜想,或是生出了误判,都是极严重的事。

    可刘健一句‘大明之福’,弘治皇帝的心里顿时了然了。

    他深以为然的颔首点头,目中略过了精光:“那么,就立即着手试种吧,若果能种植各类蔬果,甚至是五谷杂粮,朕定有厚赐。”他抬眸,显得极为凝重:“下旨,方继藩有功于国,朕心甚慰之,钦赐麒麟服,升任羽林卫百户官,建羽林卫西山百户所,辖……”

    弘治皇帝顿了顿:“辖西山百户所,专理西山屯田事宜。”

    专司屯田……

    方继藩有点懵,好像自己升官了,从总旗官到百户官,这可是生生的提高了一个级别啊。

    羽林卫属于禁卫,和寻常的军户不一样,寻常的军户卫所级别比之禁卫要低不少,而且,大明的军户本就是负责屯田的,却从没有听说过,羽林卫亲军也负责屯田的啊。

    不过,让亲军去屯田,这显然……是破天荒的事,陛下专门建立了一个新的编制,可见对于暖棚种菜之事的重视。

    此时,弘治皇帝绷着脸看着方继藩,道:“自今日起,你除了在詹事府伴读,也要将心思放在这屯田上,倘若当真能将此法推而广之,朕还有厚赐。”

    “臣……”这就是升官发财的节奏呀,算是双喜临门了,又怎么不令方继藩欣喜?

    要知道,虽然似他这样的勋贵子弟,似乎前途远大,可自己这个年纪,能成为亲军百户官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的啊。

    这样一想,方继藩哪里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于是毫不迟疑的便道:“臣……遵旨。”

    方继藩心里一松,看了一旁的朱厚照一眼,朱厚照似乎挺搞笑的,忍不住道:“此瓜能种出,儿臣也是居功至伟,这屯田之事,不妨让詹事府来办。”

    弘治皇帝则是瞪了朱厚照一眼,显然是不认同朱厚照的请求的。

    不过李东阳却是心念一动,道:“陛下,太子有此心思,是朝廷之福,农为社稷根本,殿下既对此又兴致,不妨就将羽林卫屯田百户所置于詹事府之下,由太子殿下都督便是。”

    弘治皇帝略略一想,便明白李东阳的心意了,便也一笑,道:“准了。”

    方继藩得了旨意,愉快地出宫了,朱厚照却还得留着,所以他孑身一人的往宫外走。

    现在成了百户官,还将钦赐麒麟服,广阔天地,大为可为啊。

    一想到此,方继藩心情就非常的好。

    他倒是真心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论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可自己既有一技之长,就理应为这个时代,为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人,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边走边想,一路出了暖阁,刚到金水桥,倒是见前方有宦官领着一人来,此人穿着斗牛服,威武雄壮,英气逼人,方继藩只远远眺望,便觉得面熟。

    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立即吹胡子瞪眼的道:“方继藩,你又闹什么事了?”

    是英国公张懋!

    张懋奉旨代天子前去太庙祭祀,如今任务完成,特来宫中还旨,谁料竟看到方继藩这个小家伙刚好从暖阁出来,还一副很瑟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方家的臭小子,虽然有时总有一点让人刮目相看,可是张懋却总有那么一丁点看着不顺眼,不抽方继藩一顿,便觉得浑身痒痒。

    方继藩远远看到是他,便像见了鬼似得,快步的想要躲。

    “哼。”张懋一见方继藩如此,便气咻咻地道:“你跑的了和尚跑的庙?你跑老夫看看,老夫抽你。”

    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方继藩觉得自己的人生挺可悲的,又想揍我?世伯,你欺负我方继藩哪。

    很好,要反击了。

    于是方继藩牙一咬,转身便朝暖阁的方向跑。

    “跑什么?”

    方继藩不敢回头看,只听到身后那气势汹汹的声音。

    而在暖阁里,弘治皇帝龙颜大悦,无论如何,他对太子,多少还是有愧疚的,当初朱厚照做的乃是正确的事,却遭了自己一顿毒打,虽然……熊孩子有时候讨人嫌,可想到自己儿子总算也懂了一些事,自己反而是不分青红皂白,难免心里略有羞愧。

    对方继藩的种植之法,弘治皇帝满怀着期待,这家伙,实在是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了。

    此人……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瞥了朱厚照一眼,心中一定,却也没有都说什么,只是笑道:“来,尝一尝此瓜。”

    早有宦官将瓜洗净了,切成了薄薄的一片,不……准确的来说,现在不是一个瓜,而是两个瓜,一个是自朱厚照手里买来的,另一个,是坤宁宫里送来的。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盯着那三千两银子一个的瓜,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是觉得,这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瓜,就是比另一个要新鲜欲滴一些,想来,更加香甜吧。

    所以,他手指那天价的瓜道:“朕尝尝这个。”

    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瓜奉上,即便是弘治皇帝,富有四海,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看着这天价的西瓜,却还是吃得很小心,牙齿轻轻一咬,汁水便入口,一股久违的香甜令弘治皇帝浑身愉悦起来,只是……

    弘治皇帝的心,还是隐隐的感到有一点疼,方才那一口,估计一百两银子就没有了吧。

    自弘治皇帝登基之后,一再下旨,削减宫中用度,甚至是自己的衮服,也是几年没有换新,皇后亲自在后宫带领贵人们织布,虽说也没有减少多少用度,表率和榜样才是真正的本意,弘治皇帝是个极节俭的人,越是如此,便越觉得心疼得厉害。

    “来来来,都来吃吧。”弘治皇帝笑着朝刘健诸人招呼:“诸位卿家辛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卿家们赐瓜。”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片刻之后,便有宦官匆忙进来:“陛下,方继藩去而复返,请见陛下。”

    弘治皇帝拿着丝帕擦拭了嘴角,不禁觉得奇怪,这才刚走,怎么又来觐见?

    他定了定神道:“叫进来。”

    方继藩入殿,还未行礼,弘治皇帝便虚抬手道:“不必多礼,继藩,有何事要奏吗?”

    这一次,破天荒的用了继藩二字来称呼方继藩。

    刘健三人伫立一旁,相互对视一眼,心里了然了什么。

    如臣子在君臣奏对时,每一个字都需咬文嚼字一般,天子一言,更是一个吐沫一个钉,每一个用词,也是慎之又慎。

    什么是皇帝,皇帝便是天下的大权集于一人,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喜一怒,俱都关系着万千人的生死荣辱,无数的大臣,都必须时刻通过陛下的言行举止,来揣摩圣意,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揣测,一个合格的皇帝,是极力不愿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除非……他希望表露出来。

    这一句继藩,可能对寻常人而言,似乎并无什么不同,甚至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对刘健三人,甚至对一旁侍奉着的宦官而言,这些人精中的人精们,却意识到了圣意已悄然无声的发生着改变。

    当然,方继藩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等挖空心思去揣摩别人心事的事,实在不符合方继藩的性子。

    他渐渐已经习惯了南和伯子的角色,也渐渐的,他分不清哪一个是原来的方继藩,哪一个是自己了。

    人的习惯是会变得,而这种改变,本就和身边的环境息息相关。

    此时,方继藩道:“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心情很好,温和地道:“但言无妨。”

    方继藩慨然道:“陛下委托重任,臣现在龙精虎猛,自是愿竭尽全力,不畏艰险,为陛下效忠,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这屯田之事,臣一定呕心沥血,尽全力而为……”

    呃,和方继藩这个小子交流起来,就是嗦啊。

    也不知这一套,他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溜须拍马起来,真是花样百出。

    弘治皇帝抚额,叹了口气:“说重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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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要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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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弘治皇帝的注目下,方继藩倒是不再说客套话了,而是振振有词地道:“屯田之事,关系重大,虽有太子殿下总览全局,可臣还是怕……事情办不好。”

    本是心情不错的弘治皇帝顿时皱眉起来,这可是大事,关系着社稷民生,万万马虎不得啊,方继藩你这小子,方才还信心满满的,转过头你就说怕办不好?

    于是他拉下了脸,露出了几分严肃,道:“方卿家……”

    真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继藩,现在……翻脸便不认人了啊,只见弘治皇帝继续道:“方卿家竭尽全力就是。”

    “这是当然的。”方继藩此番自是有目的的,他一脸信誓旦旦地道:“方家几代忠良,臣亦不例外,臣的意思是……臣听说英国公幼子,金吾卫百户官张信精明强干,若是有他协助,这便再好不过了。”

    “……”

    张信……

    弘治皇帝倒是有印象。

    此人乃是周王郡马,又是英国公张懋的幼子,还获赐了银腰带,现在在金吾卫当差,在宫中卫戍,好几次,弘治皇帝在宫掖中出入,都是由他伴驾。

    那个小伙子,确实是个实在的人,就是太老实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宦官进来道:“陛下,英国公到了。”

    “传。”

    张懋觉得方继藩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见了他就是直接跑,跑就罢了,还往暖阁这儿跑,这小子皮痒了啊。

    不过……正事要紧,张懋也不过是吓唬吓唬方继藩罢了,在宫里,他哪里敢对方继藩动手。

    此时,他头戴梁冠,一件斗牛服之下,是一件狐皮内衬,在圆襟处露出些许的端倪;腰间系着金腰带,他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了,现在穿着也臃肿,可他这浓眉之下,一双眼睛却依旧是闪闪生辉,使整个人有一种异常魁梧和英武之感。

    进了暖阁,他屈膝拜倒,朗声道:“老臣,见过陛下,陛下命臣祭祀太庙,祭祀之礼已成,臣特来……”

    “卿家,你来的正好。”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张懋。

    这令张懋有些奇怪,什么叫来的正好,有什么事吗?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方继藩。

    弘治皇帝慢悠悠地道:“令子张信,可在金吾卫中值事?”

    “是。”张懋感到一头雾水,便道:“犬子是不是……”

    “他很好。”弘治皇帝淡淡道:“即日起,敕命张信入羽林卫屯田百户所听用,任为副百户!”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张懋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吐出来。

    金吾卫调入羽林卫是平调,这倒没什么,毕竟无论是金吾卫还是羽林卫,这都是亲军中的亲军,地位相等,比寻常的亲军,都更尊贵一些。

    可是……张懋很想提醒弘治皇帝,自己的儿子,可是百户官啊。

    原本这个儿子磨砺了这么久,理论上而言,接下来该谋求一个职缺,或去南京守备,或是在边镇再磨一磨,就该升任千户了,这是似张懋这样的勋贵们,对子侄们的职业规划,可怎么转眼之间,从金吾卫百户官,摇身却成了羽林卫的副百户?军中倒是有副千户的职缺,可没有副百户,百户前头加了一个副,怎么听,都好像这暖阁里的宦官一样,少了一点什么。

    张懋心里感到有些不怎么美妙,面如死灰,想要为自己儿子解释一下,可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实是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仔细咀嚼了陛下的话,突的想到,羽林卫,哪里需要屯田,又怎么来的屯田百户所?

    “屯田百户所……”

    弘治皇帝一笑,便道:“该是西山屯田百户所,百户乃是继藩,他举荐了令子!”

    “……”张懋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顿时有一种悔恨当初,没有掐死方继藩这个祸害的感觉。

    人嘛,总是会偏爱一些自己的幼子,张懋的子嗣不少,虽然对这幼子管教严厉,经常将他揍得嗷嗷叫,可毕竟做爹的还是做爹的。

    他……心疼啊。

    “世伯……”方继藩朝张懋笑,笑得很开心,声音也透着愉悦:“请放心,小侄一定会好生照顾张信大兄弟的。”

    这就是人质啊,从今日起,我方继藩便是张信的顶头上司了,你还敢揍不?

    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方继藩还是决定先行开溜,可万万不能和张懋一道儿出宫,毕竟这位张世伯正在气头上,肯定不太理智啊。

    …………

    此时在王家。

    王守仁正被禁足在家,这几日,也只好乖乖呆在书斋里读书。

    只是……他显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虽然对那方继藩已是失望,心里却依旧还惦念着两件事。

    这方继藩,如此违反常识,竟在这样的天气里种瓜,难道……此人当真是个疯子?

    太有悖常理了,倘若是疯子,何以他的五个门生,据闻都很是钦佩他,甚至对他五体投地,这五人,可不是寻常人啊,都是会试之中名列前茅之人,将来的前程,必定远大。

    他觉得心情甚是浮躁,推开窗,外头依旧是寒风冷冽,景致萧条,而他枯瘦的面上,显得心事重重。

    他的眼睛似乎眺望着远方,只是若有所思。

    另外一件事……那方继藩认为贵州剿贼必定受挫……可是……

    王守仁心里不禁勾起了一丝苦笑,他又重新的研究了一遍贵州平叛大军的方略,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受挫……是不存在的。

    王守仁对于自己的兵略,是颇有信心的,于是念及此,他不有失笑。

    却在这时,这府里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王守仁微微皱眉,便见管事匆匆而来,手里还抱着不知什么东西,用盘子拖着,小心翼翼地道:“少爷,少爷……快看,快看,稀罕物。”

    稀罕物?

    等那管事走近了,将托盘上的红绸子拉开,竟是一片西瓜。

    这西瓜红彤彤的,却看得王守仁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这……这是……”

    “是西瓜啊。”管事眉飞色舞地道:“这是今儿一早,太子殿下赐给詹事府诸官的,一人一片,老爷乃是少詹事,自然也承了恩,不过老爷有些舍不得吃,便托了詹事府的人将瓜送来给少爷吃。少爷,这瓜……可稀罕呢,据闻还有养生的功效,据说在外头,是十两一个呢,不过,如今已是有价无市了。”

    王守仁却是面色突的白了,瞪大了眼睛,如见了鬼似的看着这瓜,老半天,竟是回不过神来,良久,他才道:“此瓜……是太子和方继藩……”

    后头的话,竟是说不出去了。

    骤然之间,王守仁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知道,那个方继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方继藩感觉人生很美好,升了官,眼看着又要大发一笔横财了,而接下来,方他的屯田百户所便算是正式成立了。

    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日子,方继藩一早便穿着钦赐麒麟衣,携着钦赐御剑,腰间系着金腰带,先往詹事府,等迟一些,还需去西山的百户所里一趟。

    见到了方继藩,朱厚照显得很高兴,朝方继藩挥挥手,又见邓健也怯怯地跟了来,乖乖在殿外头候着。

    “老方,我们何时出发去西山?”

    方继藩笑了笑道:“一切殿下拿主意便是了。不过,既然要在西山屯田,总要有所计划才好。”

    方继藩灵机一动,命刘瑾取了笔墨来,随即笑容可掬地道:“除了西瓜,殿下对什么还有兴致?”

    朱厚照想了老半天,念出了一个字:“葱。”

    “很好。”方继藩欣赏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随即提笔,记下。

    这等事,需集思广益才好,方继藩还是很讲民主程序滴,因而也一视同仁,便又看向刘瑾:“刘瑾呢,你来说说看?”

    刘瑾挠挠头,朝方继藩谄笑道:“方百户,奴婢喜欢吃胡瓜。”

    所谓胡瓜,其实就是黄瓜,是西汉时张骞自西域带回来的。

    黄瓜是好东西啊,能美容养颜,就不知道能不能补肾,方继藩颔首点头道:“不错,不错,刘瑾很有眼光。”又记住下。

    其他朱厚照身边的几个伴伴,也都七嘴八舌起来:“萝卜。”“奴婢只爱吃米,可以种稻米吗?”

    稻米?

    方继藩摇头,稻米太费水了,不适合北方啊,有些东西,还是得切合实际的,便道:“换一个。”

    ……

    于是片刻功夫,这纸上便琳琅满目的记下了许多的蔬果。

    这个时候,方继藩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目光朝外一瞥,吼道:邓健,邓健……”

    邓健在殿外候着少爷呢,一听少爷叫自己,连忙匆匆入殿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继藩笑吟吟地看着他,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你喜欢吃什么?”

    “呀……”邓健挠着头,想了老半天才道:“小的爱吃鸡。”

    “……”方继藩的脸瞬间拉下来了,突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深呼吸,要文明……

第一百二十五章:奇珍异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了两日,便是浩荡人马至西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这西山的山脚下,靠着那矿工的聚落不远,一座座简陋的建筑已是拔地而起,建筑前,是一个威武的石坊,上头是烫金的‘羽林卫西山屯田百户所’几个大字的匾额。

    除了那石坊还有牌匾极有气势之外,其他的地方就寒酸多了。

    没法子,毕竟只是初创,圣旨里说,建屯田百户所,偏偏没拨发钱粮,现在得赶紧开始屯田,哪有功夫等工部那儿营造百户所。

    所以,只能将就着了。

    百户所里,副百户张信早带着一干总旗、小旗官、校尉、力士们候着了,只是……大家脸色都不太好。

    可以想象,原本光鲜的禁卫亲军,都在宫中当差,谁料竟是被赶出了城,跑来这儿屯田,这……简直是造孽啊。

    方继藩一到,所有人都勉强打起了精神,张信是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比方继藩年长几岁的样子,不过目光显得有些呆滞,想必是因为被他爹揍多了缘故。

    众人纷纷行礼道:“见过百户大人。”

    “很好。”方继藩颔首点头:“差事,你们清楚了吗?”

    张信耸拉着脑袋道:“还请百户大人指教,卑下人等只知屯田,却不知……”

    “种地都不会?”方继藩龇牙道:“扛着锄头,先去将地翻一翻,接下来的事,以后再说。'”

    说罢,行云流水一般,便是朝张信pi股上踹了一脚。

    张信打了个趔趄,憋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么打人?”

    方继藩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这位副百户,可能姓王了。

    方继藩自是不跟他客气,冷笑道:“这是下马威,谁敢偷懒,本官不但打人,还要将人吊在树脖子上打,张信,你领头,今日先将这周遭的百亩地先翻一翻。”

    张信欲哭无泪,却耸拉着脑袋,一脸悲催的样子,好在自小被揍大的人有一点好,那便是十分顺从和听话,于是忙是招呼那一片哀嚎的校尉开始劳作。

    方继藩则就愉快得多了,命人去准备了躺椅,舒服地躺在那躺椅上,今日出了太阳,有些刺眼,所以邓健弓着身,打了一把油伞,方继藩躺在摇椅上,心里不禁感慨,屯田真是寂寞啊。

    那王金元得知方继藩来了,匆匆地赶来,他现在又恢复了神采,显得精神奕奕,如今他愈发的感觉到,跟着方继藩鞍前马后的价值了,打躬作揖之后:“公子……”

    “叫百户。”方继藩有些困了,眯着眼,身子懒洋洋的。

    “是,百户大人,这矿上现在是井井有条,不过……近来京师对无烟煤的需求愈来愈多,只怕还需再招募一些人手开矿才是,还有,公子要不要查一查账目,账簿小人已预备好了。”

    方继藩慢吞吞地摇了摇手,口里道:“招募人手的事,你好好安排便是,账簿……就不看了,到时让我府上的杨管事来看看。”

    王金元笑了:“好的,好的,还有一事……有个胡人,他有一艘船,被天津卫的海路巡检查了,船和货物俱都扣在天津卫……咳咳……此人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风声,得知百户大人的父亲在五军都督府职事,时常去天津卫……咳咳……小人的意思是……”

    听到这个,本是慵懒的方继藩,突的一轱辘的翻身起来,倒是有些生气了。

    胡人?胡人还有海船?这摆明着就是走私啊,大明现在的海禁虽不似从前这般森严了,再加上这丝绸和瓷器,堪称驰名天下,声名远播,也正因如此,方继藩在天津的地方府志里,多少知道有一些西域的商贾与某些内陆的世家大族合谋,走私一些货物扬帆出海。

    显然是这胡人的船只不幸遭到了天津卫海路巡检的查扣,所以心急火燎,上岸来想尽办法打通关节了。

    这些日子,方景隆隔三差五都往天津卫跑,就是奉旨去整饬天津卫的军务,那胡人有什么资格去找南和伯,多半是辗转着打听到了南和伯有一个坑爹儿子,恰恰,王金元又在方继藩的下头办事,这才想尽办法笼络了王金元,再通过他这条线打通方继藩的关节。

    走私其实倒也罢了,问题在于,我方继藩是那种徇私枉法,为你一个胡人而坑自己爹的人吗?此事若是让御史知道,如何得了?

    清楚这里头利害关系的方继藩,顿时大义凛然地怒斥道:“王金元,你将本少爷当什么人了?本少爷现在乃是羽林卫百户,身负皇恩,忠良之后,这等可耻的事,你也说得出口?”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王金元,给方继藩突然的怒气吓得顿时脸色惨然,忙毕恭毕敬地道:“小的只是代为问问,只是代为问问而已,少爷别介意,这胡人,确实讨厌,总是纠缠着小人,小人不也是没办法,不过……不过……此人说……此人说听闻公子有病在身,他们此番来我大明,恰好带来了包治百病的西域万年老参,极想献给公子……除此之外,还有……还有一些宝贝,也想让百户大人掌掌眼。”

    万年老参?

    方继藩下巴差点掉下来,西域还生人参吗?

    没听说过啊。

    十之**,就是个骗子,鬼知道拿着什么东西跑来糊弄他的,真当他是个没有任何见识的败家子了!

    方继藩心下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这敢情好啊,万年人参,本少爷没什么文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叫他来吧。”

    哼!若是来了,非要打断他的狗腿不可,作奸犯科倒也罢了,居然还侮辱我方继藩的智商!

    方继藩这边倒是舒服,而另一头热火朝天干活的人的感觉就怎么不美好了,张信是个老实人,扛着锄头,带着一干校尉,便开始翻地,只片刻功夫,一群人便已是气喘吁吁。

    羽林卫因为是禁卫亲军,所以穿的都是类似于飞鱼服一般的衣衫,用的都是妆花绢的上乘料子,可现在,却满身泥腥,一个个方才还显得英武的人,而今却是蓬头垢面。

    张信的手掌都磨破了,觉得自己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再抬头,看方继藩已从躺椅上坐直,惬意地喝着茶,身边许多校尉都在低声抱怨,张信却是不敢有所抱怨,只是想哭。

    到了正午,因为屯田百户所现在还没有专门的食堂,所以只能和隔壁的矿工们凑合着一起吃。

    满是土腥的人,遇到了满是煤渣的人,大眼瞪小眼,却在沉默中大快朵颐。

    张信这些家伙,不是勋贵子弟,便是良家子,家底都很殷实,平时养尊处优,在亲军中当差,也吃不了什么苦头,这一日下来,真是又累又饿,许多人甚至累得手软脚热,矿工们的饭菜极是油腻,毕竟体力消耗大,因而王金元倒不敢怠慢着什么,这没拔毛的猪肉,一锅煮了,矿工们吃的香,张信呢,看着那肉上沾着的毛,足足打量了老半天,最终决定乖乖吃白饭。

    那胡人却是到了,一听王金元那儿打通了关节,他顿时喜上眉梢。

    满满的一个货船被扣,身家老本可都在那呢,原本他是和山东的某个大家族合作的,山东那边负责囤货,他呢,则负责带船贩运,这大明的丝绸和瓷器只要装了船,便是一本万利。

    可这买卖虽是暴利,风险却是极大,船被海路巡检截住,他心急如焚,山东那边却是立即与他切断了联络,毕竟牵涉到了海禁的国策,乃是杀头的大罪,为了不牵累自己,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胡商乃是大食人,来此人生地不熟,最后是买通了真腊国的使节队伍,得到了一个使节随员的身份才上了岸,为的就是想尽办法疏通关系。

    他会一些汉话,不过正经的门路找不到,最终,似乎和商贾友善的方继藩,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方继藩看着这个大胡子的大食人,高耸的鼻梁,也是黑色的眼睛,头上缠着布包,像是被人打肿了一样。

    这胡人来到了方继藩的跟前,便连忙行礼道:“费萨尔伊本阿卜杜勒见过……”

    他的汉话很生涩,还不等他说完,方继藩就不耐烦地压压手道:“叫你小费吧,你那么长的名儿听着本少爷难受。”

    小费有点懵逼,不过显然,他是有备而来,这一次是来求人的,于是很勉强的笑着道:“多谢方百户赐予小人汉名。此次,小人远渡重洋,为的……是为了与大汉的友谊,小人久闻方百户的大名,有一些礼物还请方百户收纳。”

    说着,他如献宝一般,先取出了一个硕大的珠子,随从也取出了几方毛毯之类。

    方继藩只一看,顿时没了兴趣,这些东西,拿到大明确实是稀罕,比如那珠子吧,摆明着是玻璃珠,欧洲人早就率先制造了,不值几个钱,也就糊弄一下现在还未掌握制造玻璃技术的大明罢了,这就如大明的丝绸和瓷器一样,在大明不算特别值钱,放到了海外,则顿时增值无数倍。

第一百二十六章:神器

    这小费拿这个来糊弄他,这是欺负他方继藩没见过世面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方继藩不为所动,只是笑。

    可这笑,却就有些渗人了,小费顿时感受到了压力,他心里了然了,这些‘宝贝’并没有让这位方百户感兴趣,此人年纪轻轻,却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啊,于是小费不敢怠慢了,他又笑道:“据说方百户身子不好,小人还带来了吾国国中所产的万年人参……”

    说罢,郑重其事地自怀里掏出了一个绸布包裹,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对待珍宝一般,将这包裹轻轻地打开,一面道:“这人参,功效极强,成长万年,非同小可,是小人用了三百两黄金求购而得,还请百户大人过目。”

    这位小费不知道,每一次他说自己从西域带来了万年人参,方继藩都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他提起来丢在地上,然后不断的踩上一千一万脚。

    不过……方继藩倒也好奇,这所谓的万年人参,到底是什么。

    等这层层的绸布揭开,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却是显露了出来,方继藩忍不住好奇地盯着,看着这一大块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呆住了。

    小费眯着笑,小心观察着方继藩的脸色。

    方继藩眯着眼,看着这带着暗红的‘人参’,这……哪里是人参,这是诈骗啊!

    方继藩算是明白这小费的套路了,无非是拿大明所没有的东西,用玻璃来冒充珍珠、夜明珠,而所谓的人参……竟是番薯。

    可方继藩,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握草……怎么可能是番薯!

    这家伙竟拿番薯来当做人参,想来诈骗自己!

    可问题在于,番薯此时不该是在美洲吗?这等作物,理应在弘治年间并没有流传出来。

    那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番商的手里,莫非……欧洲人现在已经发现了美洲,将某些农作物带了回去,随即辗转着被这大食商人购得?

    这……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方继藩闭着眼,努力地在脑海里回忆,现在是弘治十二年,也就是说,在七八年前,哥伦布已经前往美洲了,第一次抵达了位于中美洲的圣萨尔瓦多,此后返航回到了欧洲,那么……这番薯,会不会就是七八年前,自圣萨尔瓦多带回来的?

    他们将番薯带回了欧洲,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此物的价值,更多的时候,只是将其当做从新大陆来的证明而已,或许他们会对番薯进行种植,可显然,现在的欧洲一定还没有将其当做是主粮,甚至方继藩觉得,可能这只是彰显大航海荣耀的陪衬物而已,其作用也只是用于观赏。

    这小费,显然是奥斯曼人,这横跨三大洲的帝国,阻挡了丝绸之路,却也会时常与欧洲人进行接触,尤其是威尼斯人,那么小费将它带来大明,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的目的,无非是认为大明没有此物,而恰恰,这番薯虽是暗红色,形状上却和汉人所推崇的人参差不多,这厮就是个大忽悠,认为这样的稀罕物,只要扣上一个万年老参的帽子,便可以将人忽悠住了。

    小费眯着眼,死死地盯着方继藩,他见方继藩的脸色明显的带着异样,心里只当方继藩当真以为这是产自西域的万年老参,于是眉飞色舞地道:“此物产自奥斯曼的圣山之上,百年难得一见,取自峭壁,滋长了万年之久,我们那儿的人,称它为参王……”

    “呀……”方继藩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红薯,一面道:“原来贵国也有人参,佩服,佩服。”

    小费笑了,反正大明人显然也不懂这东西的,说实在话,其实他对此物也不太懂,是从一个威尼斯商贾那儿收来的,当时觉得稀罕,前所未见,又和大明的人参有那么点点的像,这不正好借此机会,来找个人接盘吗?

    反正没有人认识这东西,当然是任由自己忽悠了!

    小费道:“这是自然,高丽有高丽参,西域之地,为何就没有参?百户大人,在我们那儿,只有皇族才可享用此物,它的功效非寻常人参可以匹敌,比之仙药还要灵。”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心,已是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了。

    他不想理会这个大忽悠,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却是,这东西,还真是比长生不老的仙药还厉害,仙药确实可以使一人延年益寿,可有了这番薯,却可以使数百数千万人得以活命啊。

    当下条件,寻常的水稻,一年下来,也不过是收两石米而已,不过平均下来,四百来斤,北方麦子的产量差一些,据《河间志》记载:“一夫耕田三五十亩,亩收麦一石以上。’,也即是说,一个青壮的男人,耕种一亩地,能得麦两百多斤,因而,一户人家倘若想要维持温饱,若是不耕种三五十亩地,这一户几口人,怕是难以果腹的。

    南方的水稻产量则高一些,可高的也有限,不过是四五百斤而已,一户人家,没有十亩水田,想来也无法维持生存。

    这样低得令人发指的产量,又随着小冰河期的来临,如何能养活大明数千万人口,于是乎,流民开始出现,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内忧外患之下,这庞大的帝国最终会轰然倒塌。

    而现在……竟有了番薯。

    方继藩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或许可以穷尽自己一生的努力,组织一支舰队抵达美洲将这宝贝带回来,可万万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运气,这胡商竟是将它带到了自己面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番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不但营养丰富,可以作为主食,最重要的是,亩产量可以达到两千至三千公斤,这是什么概念呢,换算成大明的计量单位,这便是二十到三十石,其产量是南方水稻的十倍,是北方麦子的二十倍。

    这是神器啊,原来十亩地二十亩地才能养活一户人,现在却只需一亩地、两亩地即可,自然,现在的品种肯定远不如后世的优良品种,可只要产量能比现在的水稻和麦子增加三五倍,就足以震惊天下,解决眼下大明最致命的问题了。

    士农工商,士人的地位优越,这情有可原,可农排在工商之后,却也是情有可原,绝不是古人们真正轻贱工商,这只是根据无数次社会实践中,得出来的血淋淋的教训罢了,当人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去推崇所谓的工商,本身就是吃饱了撑着的表现,倘若一个王朝,以工商为本,将大量的人口吸纳进工商之中,却导致农地荒芜,饿殍遍地,这样的王朝,连三十年都熬不过去。

    可现在……这神器出现了!

    方继藩努力地使自己的心情平复,要表现得不露声色,毕竟,这只是一个番薯,能不能发芽,能不能培植,最终能不能在这里扎根,却还早着呢。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看了这胡商一眼,才道:“这是万年老参?本官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小费心中顿时一凛,其实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也不懂,只晓得那威尼斯的商贾在庭院里种植,说是自万里之外的稀罕物,原是进献给西班牙国王,随后国王赏赐了一些给自己的臣属,有人觉得稀罕,便将其当做观赏物培植起来,小费起初也没在意,只是这东西的根须,看着竟和汉人所推崇的人参差不多,于是在来大明之前,他带来了不少,将其小心的用锦盒密封起来,上头还盖上了东方的绸缎,将它们与‘夜明珠’、象牙放置一起,营造出一股子华贵的气象,这般一折腾,倒是还真有几分万年老参的感觉。

    这是来源于奥斯曼商贾独具匠心的忽悠精神,讲究!

    方继藩忍住怦然心动,呼出一口气,问道:“只有这一颗?”

    其实小费带来的是足足数百颗,忽悠嘛,反正也不嫌多,所谓的延年益寿之物,只要吃不死人,也无法当场得以验证。只不过在沿途上,绝大多数的番薯要嘛半途发了芽,怕是冒充不了,于是统统丢进了海里,要嘛就是生了霉,留下的,只有这么一颗。

    其实就算他还有,也肯定是咬死了只有这么一颗的,万年老参啊,他又不二,难道提一桶来不成?

    于是他笃定地点点头道:“此物百年难得一见,只此一颗。”

    “本少爷要了,你要办事?这个好说!”方继藩很实在,这份礼对方继藩而言,比黄金万两,以及一屋子的万年老人参更具价值,单凭这个,莫说让方继藩去徇私,就算是方继藩把朱厚照的詹事府点着了,他也乐意。

    “邓健……”方继藩一声呼唤。

    听到方继藩的声音,邓健连忙自外头冲进来:“小人在。”

    方继藩道:“领着他去寻杨管家,让杨管家给我爹修书一封,办点事。不过……”方继藩贼兮兮地看向小费:“至于事能不能办成,这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我爹……可是顶正派的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圣人出世

    小费方才心里还窃喜,可现在听了方继藩的话,却有点发懵了!

    这事儿,算不算办成了?

    可方继藩却已笑纳了番薯,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霉变,似乎也没有其他染病的痕迹,这令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得赶紧了,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既然东西拿到手,方继藩自然没有心思再应付这胡商了,打发胡商走了后,他便立马叫人将王金元寻了来:“赶紧寻个缸来,还有,立即让人造一个暖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有了番薯,当然是得想办法让这番薯发芽结果了,可是……

    怎么种植这番薯呢?

    首先……必须得让番薯发芽,水培的方法有点冒险,所以方继藩决定稳妥一切。

    因而,只能寻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在缸里可以制造一个环境,可与此同时,温度必须保持在二十度至三十度上下。

    忙活了老一通,这番薯方才被小心地保护在一个搭起来的暖房里!

    这暖房……是王金元的卧房,王金元因为经常要来这里盯着,所以特意让人给自己建了一个青砖红瓦的小房子,和寻常用夯土搭起来的房子完全不同,更精致一些,除此之外,就是烧炭了,可与此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设置了一个临时的烟道,虽是无烟煤,可就算是一丁点的气体,方继藩都希望能排个干净。

    而缸里,则已放进了一些土,土里浇了一些水,营造出湿润的环境,这番薯随即便被放置在了缸里。

    忙完了这些,方继藩才有心情去兼顾着王金元,却见王金元很是幽怨地看着他。

    方继藩自是懒得理会他,现在心里只盼着这番薯能顺利发芽。

    倘若当真能发芽,且试种出来……

    想一想,都是可怕啊,这番薯不只亩产量堪称逆天的存在,真正的杀手锏却还不只于此,而在于,它是适应能力极强的作物!

    水稻之类的作物过于娇贵,需要大量的水,且还对土地的肥力有很高的要求,可这番薯不同,在许多的环境,乃至于在许多人们通常意义的所谓‘烂地’里,亦可繁殖生长。

    当真能成功,那么……就是造福天下了!

    明朝的人口一直维持在数千万上下,即便是这个人口数量,却还是因为土地难以养活人,造成了大量的流民,可到了满清,人口则增长了十倍,达到了四万万,居然还可勉强养活这十倍的人口。

    这其中,便是番薯的功劳。

    现在方继藩几乎每日都来西山。

    不过此后,他便不是独自一人来了。

    唐寅是个有才情的人,方继藩对待他,格外的好,自然是让他在家里好生读书,最重要的是画画。

    至于其他几个门生,也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欧阳志三人,几乎是被抓壮丁一般,被恩师押着去西山翻地,徐经却和欧阳志三人不同,他的伤已痊愈了,对于西山,他很有兴趣,竟是带着罗盘同去。

    一到了西山,他便开始絮絮叨叨了,一个劲的说着这西山的山势,宛如风水先生一般。

    方继藩最厌恶的便是风水先生了,免不了踹了徐经一脚:“少在此神神鬼鬼,讨厌!”

    “恩师……”徐经手里的罗盘跌落,却又忙俯身将其捡起来,见罗盘无恙,方才松口气,而后可怜巴巴地道:“恩师,学生对地理,颇有一些了解,所以此番来不免……想看看这里的山势、水势……”

    方继藩这倒是想起了,这理应是家族遗传,徐经的孙子乃是徐霞客,那徐霞客乃是大明地理第一人,这肯定是家族的熏陶有关。

    徐家乃是大族,家中藏书无数,想来徐经对这山水很有兴趣,又看过无数的古籍,对这地理自然也就了然于心了。

    “那你说说看,西山附近的地势如何啊?”方继藩不由考教起来。

    欧阳志三个,则是可怜巴巴地扛起了锄头,加入了张信等亲军校尉的劳动大军,只是他们是头戴纶巾、身穿着儒袍而来,劳动起来多有不便,显得很笨拙的样子。

    徐经看到三个师兄斯文扫地的场景,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忙是道:“学生自出京,五里便见山势已开。又一里,山复渐合,沿途所过,溪环石映,倍有佳趣。此山无峰……”

    “说人话!”方继藩一听之乎者就头大得很。

    于是徐经便道:“此山的地势很是寻常,不过这北地的山多岩,嗯……学生一时也说不清,不如……学生为恩师探勘一番,为恩师制一幅舆图吧。”

    方继藩不禁眼眸一亮,惊喜道:“咦,你还会绘制舆图?”

    所谓舆图,就是地图,地图这东西,想要绘制得精确,还真有些难度,可没有舆图,接下来许多事,确实也不方便,譬如接下来制造玻璃的窑炉,又如土地的规划等等。

    “家父在世时,最擅此道,学生随家父,学了不少。”

    “那此事就交你办了。”方继藩欣喜地颔首点头。

    作为屯田校尉,要做的事不少,一方面要造玻璃,另一方面,还得弄一个砖窑,要大规模的建设暖棚,得有砖才实在一些,除此之外,还需专门搭建一个育苗的暖房,自然,还少不得照料方继藩的那个‘宝贝’了。

    现在在方继藩看来,这天底下的事,再没有比那番薯发芽要紧了啊。

    可是观察了几日,似乎都没有发芽的迹象,这令方继藩郁闷了一阵子,心里隐隐的焦躁。

    这一日还是如往常一般,交代门生和西山屯田百户所的人开垦之后,方继藩便又躲进暖房里,随即又失望地出来,却见王金元在外道:“公子,这几日一直都有个奇怪的人在这里出没。”

    “奇怪的人?”方继藩愣了一下,目带询问地看着王金元。

    “那人是一副书生打扮,年纪……理应没过三旬,清早便来,来了之后也不吭声,只是蹲在开垦的荒地那儿看着人开垦,一动不动的,一蹲便是老半天。”

    “小的见他是读书人,倒是不好赶人。只是这里除了咱们西山煤业,还有屯田所,哪里有什么人烟,到了中午的时候,起初他自己从怀里掏出干粮来吃,后来小人看他可怜,便索性招呼他一起和大家吃个便饭,从此之后,他便也不带干粮来了,每天清早过来,就蹲着来看,纹丝不动,像木桩子似的,到了饭点便跟着吃饭,傍晚才走。”

    方继藩听得目瞪口呆,这节奏……居然还有人蹭我方继藩的饭吃?

    “走,去看看。”

    于是王金元领着方继藩到了屯田所外的几里地外,只见校尉们在此挖烟道的,开垦的,一个个干的汗流浃背。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多苦,可经过这些天,倒是人精壮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汗液扑哧扑哧的自身上冒出来,一个个手臂上青筋暴出,便连那张信,也早已没有了小白脸的模样了。

    果然,不远处,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热火朝天开垦的校尉们,他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样子,乃至于方继藩靠近了,他也浑不在意。

    方继藩却是很不客气,自他身后直接提脚朝他后腰踹去。

    这已是方继藩习惯性的动作了,这厮跑来这里混饭倒也罢了,其实方继藩也不是小气的人,可此人看起来更像是细作,莫非是来打探西山的秘密不成?

    只是……这一脚刚刚下去,那蹲在地上的读书人像是一下子有了反应一般,立即回身,以极快的速度,轻轻一避。

    方继藩直接扑了个空,打了个趔趄,眼看要栽倒在地,这读书人却如灵蛇似的,竟是稳稳地将方继藩扶住了。

    呼……

    方继藩脸色有些发白,很尴尬。

    读书人则是后退了一步,朝方继藩施礼道:“学生王守仁,冒昧来此,还望勿怪。”

    王守仁……

    王守仁,方继藩怎么会不认得,这家伙……还会武功?

    不过很快,方继藩便想了起来,王守仁自幼熟读兵书,习得弓马,在后世,许多人只记得他大儒的身份,以及带兵平定宁王叛乱的功绩,竟是忽略了他还是一个弓马娴熟的高手。

    方才他身法极快,速度惊人,只怕武功不弱。

    方继藩自然也知道王守仁在这一次会试名列第四,不过方继藩并不想去结交王守仁,一来,好像没什么好处,二来,他爹王华在詹事府对着自己时,总是一副自己欠他一百万两银子的表情。

    “你来此做什么?”方继藩自然不会客气了。

    王守仁文质彬彬的样子,抿嘴道:“学生在格物。”

    “格物……”方继藩听不明白啊!

    王守仁倒是耐心地道:“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就比如方公子的瓜,是如何种出来的。”

    呃……真是闲的蛋疼啊。

    方继藩也只好道:“噢,知道了。”

    打又打不过,难道还叫一群人来围殴他吗?

    好吧,懒得理他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旷世奇才

    现在方继藩要忙的事情很多,自然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看王守仁蹲地了,于是方继藩便举步离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方继藩刚走了一步,王守仁却是突然道:“方公子……”

    方继藩回眸,皱着秀眉道:“有事?”

    王守仁想了想,才道:“方公子何以认为朝廷进剿米鲁叛军会遭遇挫折?”

    方继藩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顿了一下,才释然地道:“这是你爹告诉你的吧?”

    王守仁点头:“正是家父,是以,学生才有疑问,方公子如何就敢下如此定论呢?”

    方继藩打了个哈哈:“我猜的。”

    “……”王守仁差点没吐血。

    是猜的吗?王守仁满心的怀疑,他觉得方继藩这个家伙,绝不只是表面这样的简单,一个能在冬天种出瓜来的人,真是千古未有,莫非……此人当真是旷世奇才?

    王守仁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心里又想,但凡有大才之人,往往性子孤僻,他是不屑于向我解释吧。

    如此一想,一向高傲的王守仁顿时心里郁闷起来,这位方公子,定是瞧不起自己吧!

    此时,王守仁竟有些自卑起来。

    不过……猜的……

    王守仁多少觉得,以自己的武略,断然不会看走眼的,这个方继藩……或许这一次,倒可能马失前蹄了。

    方继藩也懒得照顾他的感受,再不作停留,直接走了。

    过了两日,那番薯,终于在期待中生出了新的嫩芽,方继藩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兴奋得搓着手,然后连忙命邓健和王金元二人取了一个小水盆里,里头放了水,再将这发芽的番薯放入水中。

    番薯既可以水养也可以土养,不过现在只是嫩芽期,还是用水养好一些,等长得再大一些,再将其移植进土里。这水也不可将其根部全部淹没,得需留出半截。

    好生鼓捣了一通,方继藩挥了一把汗,心里喜滋滋的默念,快长吧,再长大一些,生出一堆红薯来,然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我方继藩也有做好人好事的时候……美滋滋……

    一旁的邓健也美滋滋地看着,忍不住翘起大拇指,习惯性地溜须拍马道:“少爷真真了不起,别人得了万年老人参,都只是吃,少爷就不一样了,少爷竟会想到让这人参生根发芽,如此一来,一根万年老人参便可生出十根人参,再养上一万年……”

    说到此处,呃……邓健的脸色变得无比的怪异起来了。

    养上一万年……这不是智障吗?

    一旁的王金元的老脸已经抽起来了,他和邓健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做出一副我没有笑少爷是智障的表情。

    方继藩回头瞪了邓健和王金元一眼,却也是用一副你们两个sha叉玩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六只眼睛相互错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诡异。

    阴森森的,有些可怕。

    “嗯……好生照料着,有一分半点闪失,就阉了你们!”方继藩厉声喝道。

    王金元倒还好,毕竟年纪大了,有和没有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可邓健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少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可怜巴巴地道:“留一半可以不可以?”

    “……”方继藩就差翻白眼了,突然有种身边跟着这么一个智障玩意,容易拉低自己智商的感觉。

    而屯田,进行得很顺利,一个玻璃的作坊搭建起来,其实玻璃的制作比较简单,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高温罢了!

    不过这里就是无烟煤的产地,自然全无问题,无烟煤的热量,本就比寻常的煤炭要高。

    附近的土地也俱都犁了一遍,没错,是手工的,毕竟现在人力不值钱,以张信为首的屯田校尉们,都是免费的人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薪水是朝廷发的,这就很难得了。

    所以每一次,看他们在田埂里挥汗如雨,方继藩就有一种赚大发的感觉。

    忙碌的时间似乎过得比较快,又过去了几日,天气渐渐的炎热起来。

    方继藩换上了夏衫,现在西山的无烟煤销量已经暴跌,不过……开采依旧还在继续,一方面,是为了下一个冬天的来临而进行囤积,另一方面,西山的砖窑、玻璃作坊都需大量的无烟煤,甚至……方继藩很希望皇帝下旨,允许西山炼铁,若是如此,对无烟煤的需求,只会进一步的加大。

    也就在这个冬天,十五万两银子送入了宫中,充入了内帑,这是宫中镇国煤业那儿得到的第一笔净利分红,在刨除掉了大批的开支以及许多必须的投入之后,宫中和方家的利润,依旧可观。

    这天,一大清早的,小香香伺候着方继藩穿着衣,今日该是去一趟詹事府,陪太子殿下读书,此后还得出城以一躺,去看看自己的番薯。

    却在这时,外头有门子跌跌撞撞地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有人打上门来了。”

    方继藩刚刚在小香香的伺候之下,系上了金腰带,一听,顿时怒了。

    南和伯、中军副都督的宅邸,也有人敢打上门来?谁这样大胆!

    “叫上人,把所有人叫上,让唐寅、欧阳志、徐经他们统统都来,带上家伙……”

    话还没说一半,那门子却是哭丧着脸道:“该叫的都叫了,十几人,都不是此人的对手,小人杀出来,就是让少爷赶紧躲……躲的……”

    “……”方继藩不禁无语!

    这南和伯府的档次也太低了吧,亏得老爹还在军中效力,也不给自己从军中多挑一些形象高大、孔武有力的人来,怎么这府上全都是形象猥琐,个个不顶用的家伙。

    却在这时,有人已闯了进来,吓得一旁的小香香惊呼起来,直接惊得扑到了方继藩的跟前。

    方继藩下意识地将她搂在怀里,口里道:“别怕,少爷保护你。”

    小香香身段是极好的,一身软骨斜倾在方继藩的胸膛上,感受到方继藩胸膛上的温热,小香香终于定了神。

    此时,倒是听到那来人道:“学生实在冒昧得很,打扰。”

    来人……是王守仁……

    王守仁匆匆的前来拜访,这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来了之后,就要见方继藩,门子自然不肯,他似乎很急,于是乎就起了争执!

    南和伯府的人或许是因为被方继藩的性格所传染,都很冲,一言不合便要动手赶人,谁知道打了起来,王守仁自幼学习骑射,武功高强,三拳两脚,七八个壮奴,轻轻被撂倒了。

    方继藩看着王守仁,不禁皱眉。

    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外头,欧阳志几个门生也已闻讯赶到了,一个个气势汹汹的,虽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眼看着恩师招惹了仇敌打上门,做为门生的,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于是都一个个龇牙咧嘴,卷起袖子,将他们白嫩嫩的胳膊露出来,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想靠着一股‘英气’吓退来犯之敌。

    方继藩看到这人是王守仁,倒不紧张了,压压手道:“好了,你们都退下,本少爷是讲道理的人,不喜欢人多欺负人少。”

    欧阳志五人踟蹰着看向方继藩,依旧不舍得走。

    方继藩倒没赶他们,则是冷冷地看着王守仁:“王守仁,你闯进本少爷的私宅,所为何事?”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接着,深吸一口气,王守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炙热的看向方继藩:“方公子,最新来的军情就在今早送到,说是贵州围剿叛军的军马遭遇了袭击,折损了上千人,将士们被困在山中,缺医少药……除此之外,又因为大雨连绵,大军不得不回师贵阳休整……贵州巡抚王轼已上书请罪……”

    王守仁是从翰林院得知消息的,在得知消息之后,他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不曾想到,方继藩的预测,竟可以准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急匆匆的赶来,只是想解开心底的一个谜团,这方继藩,到底是如何知道王轼的战术会失利,自己熟读兵书,竟都看走了眼,方继藩难道是仙人吗?

    方继藩的脸却是拉了下来,只是淡淡的道:“噢,失利了。”

    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他也不想乌鸦嘴啊,毕竟每一次乌鸦嘴的背后,都意味着大量明军的将士折损,这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方继藩宁愿历史改变,自己被人生生的打脸。

    王守仁则是激动地看着方继藩:“学生想要请教,方公子到底是如何得出战局失利的结论。”

    “你想知道?”方继藩看着这个打上门来的家伙。

    王守仁重重的颔首点头,他已经研究了方继藩有一段日子了,可越是研究方继藩,就越是觉得方继藩深不可测。

    方继藩此事却是笑了,直接吐出了两个字:“赔钱。”

    “……”

    方继藩嘲弄地看着王守仁道:“你打伤了我府上的人,就这样算了吗?还有府上这么多花花草草,它们也是有生命的,生命无价。”

    “赔!”王守仁咬咬牙道:“学生赔了!只是……方公子,到底如何得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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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守仁深深地盯着方继藩,眼中写满了期待,就等着方继藩的答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告诉你!”方继藩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哈,你想知道就告诉你?下一次你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岂不是要将我方家给拆了?

    天可怜见,虽然我方继藩分分钟几百文铜钱上下,也受不了你这般折腾啊。

    “……”王守仁无言了。

    说到余姚王氏,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其父王华,更是大儒,成化年间的状元,王家的前途一直被人所看好,便连李东阳,都极是喜欢王守仁,认为王守仁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王家与内阁大学士谢迁的老家相距不远,更是世交旧谊,王守仁几次都被邀请去谢家的府邸做客。

    可是现在……到了方继藩面前,似乎这位方公子对于他……

    王守仁不禁苦笑,满脸失望之色。

    不过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似乎还有死缠烂打的打算。

    却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门子的声音:“少爷,少爷……宫中来人了,宣少爷进宫觐见。”

    宫里头,怕也已得知消息了。

    方继藩正好脱身:“记得赔钱啊,来都来了,就坐坐吧,伯虎、伯仁、子川、元,你们几个好生招待一下,我就先走了啊。”

    将金腰带系好,方继藩已撇下了王守仁,匆匆的入宫了。

    ………………

    宫中,似乎对于战事的不利,是早有准备的。

    既是剿贼,朝廷也早习惯了战事失利,这王轼毕竟还算是本份,至少还没有将事情捂着,而是诚恳的向朝廷上书请罪。

    唯一令人震惊的却是,当弘治皇帝与阁臣们坐在一起讨论此事时,太子心急火燎的入宫,提及到了方继藩竟有此预测。

    这一下子,弘治皇帝的脸,已是拉了下来。

    坑,真坑啊!

    这家伙就是管不住嘴的,说什么中什么,真是个巨坑啊。

    可无论如何,君臣们还是震撼于方继藩的预言能力,尤其是朱厚照,到现在都还回不过神来,他站在一边,感觉整个人都要疯了。

    明明……王轼的战略是对的啊,本宫熟读了这么多年的兵法,竟还不如老方……

    真是……情何以堪啊。

    现在,所有人都是满腹疑惑,只等方继藩来解开这个谜团。

    等待总是带着焦躁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方继藩来,他一进暖阁,还未开口,便已有宦官将一份奏疏塞到了方继藩的手里。

    方继藩打开,匆匆地浏览了一遍,这是王轼将受挫的情况说了一遍,和前世历史中所记录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嗯,不新鲜。

    所以当方继藩抬眸起来,便看到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很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

    方继藩只好咳嗽一声道:“臣见过陛下,陛下的气色真是好极……”

    弘治皇帝不耐烦地磕了磕御案,谁愿意听你什么鸟生鱼汤之类的屁话,很惯性地道:“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陛下乃万乘之君,亿万臣民福祉所系,陛下……”

    “……”

    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有点火,眼前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调唇弄舌,不过弘治皇帝显然已经习惯了,很直接的道:“朕问的,乃是贵州的事,你何以认为都督贵州军事的王轼会无功而返?”

    话音落下,所有人顿时停止了呼吸。

    贵州的军事,可能如太子朱厚照这样的人,会犯教条主义的错误,从而做出错误的预判,毕竟这里的君臣,虽无一不是精明无比,可毕竟人远在京师,不可能完全掌控贵州的情况。

    可方继藩预测得如此精准,这就显得过于妖孽了。

    方继藩心里知道,迟早会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上,所以此番他其实是有备而来。

    先是一阵苦笑。

    此时是万万不可自鸣得意的,贵州那儿传来了噩耗,倘若这场噩耗,方继藩自鸣得意,这等于是作死了。

    在一声苦笑之后,方继藩哭笑不得地道:“其实臣也不想这样的。”

    这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自己绝不希望贵州损兵折将,他和陛下,与太子,与诸位大臣们的心思都一样,对此十分惋惜。

    接下来,方继藩才道:“臣之所以认为必定会损兵折将,是因为看到了我大明马政上最大的弊端!”

    来了……

    这家伙历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所有人都以为,方继藩是个玩侉子,是个人渣,或者,是个没头绪的家伙。

    可事实上,在一开始时,方继藩确实想要摆脱从前那个败家子留给自己的印记。而如今,他却开始享受这样的感觉了。

    人渣败类、败家子、纨绔子弟、坏人!这一个个身份,其实挺好的。

    甚至脑残患者,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予方继藩的恩赐。

    有了这一层身份,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自己做了坏事,也有了挡箭牌。

    可倘若一不留神,做了什么好事,那顿时令人刮目相看,就如biao子从良一般,会得到无数人欣慰的鲜花和掌声。

    此时,他心里只剩下感慨了,人哪,真不能太善,那坏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最后做了件好事,就会被人赞扬!说这人其实本质不坏!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只要做了一件坏事,人家就会说你装了一辈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方继藩,进退自如,即便偶尔在皇帝面前放肆,皇帝也一般不会计较,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换来的特权。可若是方继藩稍稍做了一丁点好事,都足以让陛下心生惊喜,觉得方继藩本质上是好的,不坏,有才华,只是被人误解,是弱势群体。

    “你继续说!”弘治皇帝自然不知方继藩心里在感慨什么,他的心思现在全都放在方继藩所谓的最大的弊端上。”

    只见方继藩道:“敢问陛下,汉武帝击匈奴,倚仗的是什么?”

    弘治皇帝呆住了,他左右四顾,目光落在谢迁的身上,谢迁便道:“武帝目光如炬,有宏图大志……”

    “错!”又是人定胜天的这一套,方继藩直接打断了谢迁的回答。

    这就有点无礼了。

    谢迁却只能朝他吹胡子瞪眼。

    方继藩慨然道:“匈奴的强大,在于他们的士兵,自幼便学习骑射,他们天生,就是马背上的战士,所以一旦开战,便无往而不利。而汉武帝打击匈奴,所依靠的,却是圈养更矫健的战马,操练骑射功夫更加了得的骑兵,寻觅匈奴人,与之死战。匈奴人能弯弓射马,而我汉军亦能弯弓射马,匈奴人能日行八百,我汉儿亦可在漠北之地,长途奔袭,疾奔数百里。无论是大将军卫青,亦或是冠军侯,都以骑军见长,出关之后,便飞骑勒马,四处出击,寻觅匈奴人,即便是遭遇匈奴骑军,亦是以铁骑对其冲杀,摧枯拉朽,将匈奴人赖以致胜的骑军杀得片甲不留。陛下……汉之所以强,皆赖于此。以至到了汉亡,天下三分,乃至一个寻常的军阀,区区公孙瓒、刘虞之辈,亦是以一郡之兵,使胡人不敢应其锋芒。”

    “时至今日,大明马政已是败坏,克敌制胜的法宝,早已不再是以强制强,而是借着城墙和火器之威,与胡人决战,这等战法,防守固然有余,可要歼敌,却是远远不足,以至于塞外的鞑靼人,猖獗至此。”

    “自然……”方继藩顿了顿:“制胡之策,显然微臣说的有些大了,还是说说贵州的叛军吧,云贵的土人,善于隐匿于山地之间,神出鬼没,而剿贼的大军呢,却多是自各地调来的客军,有的来自南直隶,有的来自湖广,有的来自江浙,他们初来乍到,还未习惯云贵的气候,便贸然作战,太子殿下,看过了王轼大人的方略之后,认为王轼必胜,而臣之所以认为必定受挫,大抵因为如此,因为方略再好,也需有人执行和贯彻,否则,不过是笑话罢了。”

    方继藩叹了口气,才又道:“其实朝廷剿贼,根本无需从各地调动数万大军,米鲁的叛军,也不过是万人而已,想来老弱妇孺,占了多数,真正的精锐,也不过数千,对付这些土人,理应专门操练山地作战,熟悉云贵地理的山地营,这便如武帝以大汉骑军击匈奴一般,以强对强,只要朝廷肯下功夫,五千山地营精锐,足以震云贵。”

    他侃侃而谈,令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默然。

    这个家伙确实妖孽,可他的见解,也确实有其道理。

    朱厚照听得甚至眼中闪了光彩,他终于明白,并非是自己方略错了,原来错就错在没有可用的官兵,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带着几分崇敬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老方说的不错啊,想不到,这家伙竟还精通马政。

    他忍不住自告奋勇地看向弘治皇帝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操练一支军马……”

    “胡闹!”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吓得连忙垂下头,不敢继续说了。

第一百三十章:给皇后出主意

    朱厚照的请求,弘治皇帝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弘治皇帝却是将目光瞥向了方继藩,道:“等各路的客军,熟悉了云贵的气候之后,想来捷报就会传来吧。”

    弘治皇帝,显然对于马政没有太大的兴趣,其实在历史上,这弘治朝也算是太平,可唯独军事上,却远比其他皇帝要软弱了许多,这一点,显然和弘治皇帝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

    到了他现在,他还寄望于朝廷的大军在慢慢熟悉了对手之后,能够很快的克敌制胜。

    方继藩是多少有点了解弘治皇帝的性子的,却是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臣不客气的说……”

    他话才说一半,弘治皇帝和刘健诸人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

    这厮是个乌鸦嘴啊,你还当讲不当讲,还想不客气的说……

    “好了!”弘治皇帝毫不迟疑,迅速打断了方继藩,直接道:“你不用讲了!”

    “……”方继藩像吃了苍蝇一般,苦着脸道:“陛下,臣还是想说……”

    “再等等吧,等等看!”弘治皇帝颇有几分无语!

    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的,弘治皇帝没好气地道:“想不到你竟还通马政,很好……”

    不得不说,弘治皇帝已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小子了,再侧目看了朱厚照一眼,心里竟有几分郁闷,随即,他咳嗽一声:“朕还有事要和刘卿家商议,方继藩,你和太子去向皇后问安吧,她倒是惦记着你。”

    显然,皇帝是一心不让他说下去了,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和朱厚照一起告辞出来。

    刚刚从暖阁里出来,朱厚照就立即失声道:“老方,你真厉害。”

    看着朱厚照膜拜的目光,方继藩面无表情地道:“哪里,只是有一点厉害而已。”

    这声音却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暖阁。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看了刘健诸人一眼,脸沉了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下一道旨意,命云南黔国公府试操一支山地营。”

    “陛下……”刘健则是笑容可掬地道:“陛下既有此心,何不方才言明,却等方继藩走了再说。”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刘健一眼,神色古怪地道:“这个小子,倘若朕什么都听他的建言,他的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上去啦?”

    刘健不禁哑然失笑。

    ………………

    朱厚照和方继藩自然真的去给张皇后请安了,二人到了乾宁宫,便听到乾宁宫正殿里传来了求饶的声音:“姐姐饶命,怪不得我们兄弟……”

    接着,便有人进去通报,过一句会儿,有女官请二人入内。

    方继藩步入正殿,便见张皇后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全无平日的半分端庄雍容,而张家兄弟二人,则是跪在张皇后的脚下一味求饶。

    只见张皇后厉声道:“就为了一块地去和周家人争抢,还打伤了人?你们……真是放肆!”

    “地是我们家的啊,姐姐,我们张家的地。”张鹤龄虽是求饶,可显然不服气,下意识地回嘴道。

    方继藩其实在一旁听了之后便明白了,所谓的争地,又是周家,那么……十之**,就是历史上张家兄弟惹的一场官司了。

    这场官司记进了明实录,可见问题的严重。

    这一对张家兄弟,在历史上实在是出了名的活宝,弘治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呢,平时招摇倒也罢了,居然还发生了一段公案,令弘治皇帝对他们彻底的失望。

    这场公案问题就在周家,这周家也是外戚,而且来头甚至比张家更大,他们乃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亲戚,这太皇太后可是亲手将弘治皇帝抚养成人的祖母啊,在弘治皇帝心里,是何等的重要!

    可这一对活宝呢,竟跑去跟周家争地不说,还打伤了人。

    说这二人是弱智,还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的亲外甥朱厚照登基,按理来说,张皇后就这麽个儿子,对朱厚照有抚育之恩,这自己的亲舅舅,怎么也得护着吧,结果,这两个家伙还把朱厚照惹火了,指着他们鼻子就痛骂,非要宰了他们不可,若不是张皇后拼了命要拦着,只怕这一对活宝早被剁成肉酱了。

    更恶心的是,到了嘉靖年间,嘉靖皇帝登基,显然风向已经大变,可这兄弟两还以为自己依旧如在弘治和正德年间的意气风发,竟还不懂得收敛,以至于嘉靖皇帝直接圈禁了寿宁侯,等到张皇后去世,便直接将张家兄弟宰了。

    嘉靖皇帝虽是冷酷无情,可满肚子却都是谋划和算计,一对张家的废物,留着其实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他们不过是落水狗而已,实在没有杀了的必要,可嘉靖皇帝依旧非要杀之而后快,以至于被人评价为‘薄凉至此、世所罕见’。

    意思是你嘉靖好歹也得了张皇后的支持,才得以克继大统,可张皇后一死,便杀她的兄弟,实在过于薄情寡义。

    而嘉靖皇帝依然故我,明知会有如此后果,依然不改初衷,除了显露出了嘉靖皇帝的薄凉,其实和张家兄弟愚蠢的花样作死,也不无关系。

    “你们!”张皇后此时显然非常的生气,厉声呵斥道:“到了现在,还想要狡辩?滚出去,滚!”

    张家兄弟犹豫了一下,倒也不敢造次了,匆匆起身,连滚带爬的跑了。

    张皇后余怒未消,倒是朱厚照一听到张家人打了周家人,那太皇太后对自己也是极为宠溺的,他对周家人印象更好,便不免愤怒道:“母后,寿宁侯和建昌伯实是该死,理应好好教训。”

    张皇后一听,凤眸里顿时写满了震惊!

    她显然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对自己的两个兄弟鄙视至此,竟用上了该死这样的字眼,竟是禁不住眼泪婆娑:“厚照,你的两个舅舅,固然是不争气,可毕竟他们是国舅,哎……本宫……是真的将他们娇宠坏了……”

    面上既是自责,又是痛苦不堪。

    见母后伤心,朱厚照倒也就不好说话过份了,只是冷哼了一声。

    张皇后勉强定了定神,方才注意到了方继藩,方继藩朝张皇后行了个礼,张皇后总算勉强扯出了点笑容,道:“原来继藩也来了。”

    “是……”这等张皇后的家事,方继藩倒是不好说什么呢,本少爷可一丁点都不傻。

    可谁料,张皇后却是深深看了方继藩一眼:“本宫听厚照说,你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周家,你知道吧,那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本宫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竟是打了太皇太后的一个外甥,你说说看,此事该怎么办?虽说仁寿宫那儿还未怪罪下来,可本宫明白,太皇太后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的,你就给本宫想想主意,该怎么办才好。”

    张皇后很有深意地看着方继藩,凤眸里,似乎带着别样的期许。

    方继藩心中一凛。

    心里大呼,朱厚照,你特么的坑我。

    自己哪里有什么主意,拉我下水做什么?

    可似乎,张皇后已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期望。

    而她所问的话里,并没有这样的简单,绝不只是说这件事怎么善了。

    而是……

    张家兄弟打了周家的人,周家肯定要进行报复,太皇太后也不是吃素的,那位历经了三朝天子的女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家人受欺呢?

    那么接下来,要嘛就是周家人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狠狠教训张家兄弟一通。

    要嘛,这事儿得到陛下那儿去打官司。

    别看陛下与张皇后二人之间的感情深厚,可陛下也是纯孝之人,对太皇太后,可谓是言听计从,而且本来此事就是张家不对。到时陛下势必震怒,这张家就算有张皇后护着,也保准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再者说了,不少御史本就对张家兄弟不满,周家在朝中的势力,非同小可,这两兄弟就等着被人抓小辫子吧。

    张皇后表面上是问事情怎么善了,可实际上却是说,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这一对兄弟虽然令张皇后气得吐血,可毕竟还是自己兄弟,张皇后还有护短的意思。

    可……

    救人?这要怎么救?拿头去救啊!

    毕竟,张皇后的兄弟是兄弟,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不是外甥了吗?

    张皇后护着自己的兄弟,太皇太后的外甥被揍了,难道还能忍气吞声?

    这等事,是一笔糊涂账,只怕宫里未来,未必太平了。

    方继藩既不想救张家兄弟,也不敢掉进这坑里,毕竟……

    方继藩心里很清楚一件事,太皇太后虽一直深居仁寿宫,却身份上,却是属于大魔王一般的存在,只怕捏捏手,就能使方家灰飞烟灭了。

    见方继藩一脸为难,张皇后哀叹了一口气。

    皇帝那儿,肯定是无法指望的,便连太子现在竟都对自家兄弟离心离德,满朝文武,更没一个对张家兄弟有好印象。

    这无疑是四面楚歌,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天大的人情

    方继藩这显现出来的为难之色,也是显而易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皇后带着万千愁绪之色道:“都是本宫不好,对他们一再纵容……”

    她只是自责,又不免失望。

    方继藩却是眯着眼,心里进行着天人交战。

    那一对活宝,到底救还是不救呢?

    看张皇后这个样子,他可以想象,一旦救了,这就是天大的人情。

    可要救,哪里有这么容易呢?惹怒了太皇太后,死得更快一些啊。

    除非……

    方继藩眼珠子一转,便道:“娘娘,我方才见两位国舅,似乎脸色不好。”

    “嗯?”张皇后忍不住咬牙道:“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受了本宫的教训,脸色能好吗?”

    方继藩却是底气十足,同样别有深意地看了张皇后一眼。

    张皇后一看方继藩的眼色,心头一凛。

    怎么……这方继藩真的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其实她方才询问,也不过是没办法之下,病急乱投医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将希望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可现在看方继藩的眼神,张皇后几乎确定,方继藩已经智珠在握了。

    张皇帝的心里既惊讶又踟蹰,方继藩当真有主意了?此事,便是自己作为皇后之尊,也不敢说善了的啊。

    却听方继藩振振有词地继续道:“不,臣所说的脸色不好,和他们挨了娘娘教训无关。”

    “嗯?”张皇后疑惑地看着方继藩,她还是有些不明白方继藩的意思。

    方继藩不好再搞神秘了,便直接道:“两位国舅,似乎害病了。以臣被研究了十几年的丰富经验,似乎,是脑疾!”

    脑疾!

    又是两个脑疾?

    先是方继藩,接着是公主殿下,而现在,是两位国舅。

    朱厚照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可一听脑疾,他却不乐意了。

    在他心里,这脑疾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的,老方是兄弟,他有脑疾。公主是妹子,她也有脑疾,所以朱厚照对有脑疾的人,天生就有一种亲切感,可现在连张家那两个混账舅舅竟也有?

    他红着脸,想骂人。

    张皇后却是一愣,眼里依旧还是不明就里,凤眸似乎蒙了一层薄雾。

    这……和护着自己的两个兄弟有什么关系呢?

    可看着方继藩唇边的一丝别具深意的笑意,在这一刹那之间,张皇后霎时明白了什么,她目中竟带着无限的喜意。

    脑疾……好啊。

    她不禁欣慰地看了方继藩一眼,一直因为焦躁而略略暗淡的凤眸,顿时有了光泽,却道:“是吗?难怪本宫看他们二人有些不对劲,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啊,继藩,你得找了空闲给他们开个方子,万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明白了,方继藩也就不需要再点明了,正色道:“臣一定竭尽全力。”

    张皇后便不由感激又欣赏地看了方继藩一眼,带着淡淡笑意道:“那么,真有劳你了,不过你是本宫的外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人,将本宫织的那件褙子来。”

    一旁候着的宦官便匆匆去取了一个玉盘,上头叠着一件褙子。

    所谓的褙子,其实就是披风,张皇后站了起来,自玉盘上取了褙子,轻轻地展开,便这褙子形制为对襟,直领,领的长度约一尺左右,大袖敞口,衣身两侧开衩,前后分开不相连属,衣襟缀一个惊色鱼袋子。

    她亲手将这褙子披在方继藩的身上,才笑盈盈温声道:“现在天气是渐渐暖和了,却也有冷的时候,本来这褙子是给太子织的,可本宫在宫中无所事事,这一件先赐你吧,下次再给太子织一件便是。”

    说着,她别有深意的与方继藩的目光交错。

    方继藩是早摸透了张皇后的性子的,她这样的人,带着几分女子的豪爽气,毕竟,她并非是出身贵族,只是一个寻常读书人的女儿,因而是非分明,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心里分得清清楚楚,曲径分明。

    张皇后亲手在方继藩的颌下给褙子的绳打了一个蝴蝶结,玉手轻轻地拍了拍方继藩的背,嫣然道:“好好给寿宁侯、建昌伯治病,以后呢,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并给你做主。”

    “多谢娘娘……”方继藩毫不犹豫地道。

    张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才道:“好吧,你该去给秀荣看看病了,来人,领继藩去。”

    噢,又该到了履行自己这大夫职责的时候了,想到上一次,公主殿下绷着脸教训自己的模样,方继藩居然怪想念的。

    毕竟……一个肯良言相劝的人,心地都不会太坏,自己这败家子的身份,之所以是败家子,就是因为平时没人管啊。

    ……………………

    此时,在仁寿宫里,鄞州候周勤正一副老泪纵横的姿态。

    他已须发皆白,是当今太皇太后周氏的亲弟弟。

    此番自己的儿子被打伤了,虽说伤得不重,可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就因为几十亩地,那张家的人居然找上门去破口大骂,儿子气不过,才和他们争执几句,他们便打人了,真真是岂有此理啊,这姓张的若是不处置,可让周家人脸往哪儿搁?

    倘若是在成化朝或是在天顺朝的时候,谁敢欺周家?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周勤看着高坐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面无表情,难以从面上难以看出任何的思绪,可他心知,自己这姐姐,心里也已大怒了。

    “那地,本就是周家的,历来都是,从来没有争议。我们周家是什么人家,岂会做巧取豪夺的事?若是娘娘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自天顺先皇帝在的时候,那地契上写着的就是周家的名儿。可前几年发了一场大水,田淹了,张家人就打主意了,洪水退去之后,居然说那是荒地,这还有理吗?智儿自然是气不过的,他脾气坏了一些,这一点,臣认了,确实在争执之中口无遮拦,可张家人居然先动手打的人,智儿已年过四旬了,哪里是张家那血气方刚的两兄弟对手,若不是周谦等人及时赶到,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呢?”

    “周家这些年,从来不敢仗着娘娘的声势胡作非为,咱们周家,是要脸的!”周勤气得发抖,声音也越加高昂了几分:“可遇到了这么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臣……不服气啊,请娘娘为周家做主啊,若是娘娘不肯住手,周家这边,索性也就拼了,几百个庄丁都已集结好了,老夫出去,一声令下,便去将张家的几处宅邸给砸个稀巴烂……”

    “胡闹!”太皇太后立即厉声呵斥道:“他们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不怕人笑话?”

    周勤气得嘴皮子哆嗦,深吸一口气,才道:“不动强可以,可张家两兄弟,不能有好果子吃。”

    太皇太后脸色缓和了一些,方才深深地看了周勤一眼:“智儿,无什么大碍吧。”

    “倒幸好留了性命。”

    太皇太后皱眉,沉吟着,随即冷哼道:“素来知道张家两个兄弟胡作非为,不成想,竟是可恶至此,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得给陛下,给张氏,留着最后那么一丝体面。”

    她阖着目,目中略过了幽光,她嫁给了天顺皇帝,已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天顺皇帝在的时候,遭遇了土木堡之变,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去了漠北,她在宫中等待,那时朝局是何等的诡谲,天顺皇帝的亲弟弟后来登基了,可显然已不希望自己的皇兄再回来,当时的她,还只是皇后,地位是何等的尴尬。

    等到天顺皇帝还朝,最终重新掌握了权柄,重新登上了皇位,又很快的驾崩。她依然活着,她的儿子,成化皇帝,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任由万贵妃专权,以至于宫中乌烟瘴气,她也熬过来了。

    她不是一个轻易去干涉俗事的人,大多时候都只在吃斋念佛,可今日,却有些愠怒。

    “此事,让陛下做主即可,让人多上几份弹劾奏疏,张家兄弟的确是太没规矩了,是要好好的敲打敲打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可这轻飘飘的话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周勤一听,顿时心里有底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太皇太后亲自开了口,就是天皇老子,陛下也决不会怠慢,张家兄弟……这一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上了。

    “多谢娘娘。”周勤终于吁了口气。

    却在这时,外头有宦官道:“娘娘……”

    “进来。”太皇太后道。

    那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周勤,随即恭谨地上前道:“娘娘,坤宁宫那儿,皇后娘娘狠狠训斥了张家兄弟一通。”

    “噢。”太皇太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眼皮子都没有抬,也没有继续做声。

    训斥是假,是做给别人看的,谁不知道张氏将自己兄弟当做宝,现在将周家的人打了,是一通训斥就可以善了的吗?这关系到的,乃是周家的脸面,否则,不晓得的,还以为太皇太后现在说的话,不灵了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漂亮的公主殿下

    宦官依旧没有离开,却是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的样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还有事?”太皇太后看出这个宦官还有话说,便淡淡的道。

    宦官沉吟了片刻,才道:“还有……南和伯子方继藩……”

    “他?”太皇太后想起近来听说过这个人,怪可怜的,得了脑疾,不过皇帝似乎对他颇为欣赏。

    宦官道:“对,就是上次陛下来问安时,提到的那个南和伯子,他觐见了皇后娘娘,恰巧又撞到了寿宁侯和建昌伯。”

    “你继续说。”太皇太后依旧没有抬起眼皮子,似乎对此,并无太大的兴趣。

    宦官深深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才又道:“南和伯子方继藩说,寿宁侯和建昌伯患有脑疾!”

    “……”只在这瞬间功夫,太皇太后抬眸了,目光逼视着眼前的宦官。

    宦官吓了一跳,自是不敢和太皇太后对视,连忙垂下头。

    太皇太后沉吟了片刻,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宦官颔首,碎步告退。

    殿中,又平静了下来。

    周勤看太皇太后脸色有异,便道:“娘娘,怎么……”

    “此事……作罢吧。”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眼眸略显暗淡。

    “什么?”周勤不服气了,气恼地道:“就这样算了?”

    “你还没明白吗?那张家兄弟得了脑疾!”太皇太后顿了顿,她目光幽幽,显得极为平和:“方才哀家要为你们做主,是因为道理站在了周家这边,陛下那儿,就算想要袒护张氏兄弟,怕也难有什么理由,可现在呢,现在说是有了脑疾,还能说什么?难道让周家还有哀家,去和两个患了脑疾的混账计较?你自己也说,周家是要脸的人家,那么哀家问你,丢得起这个人吗?”

    周勤满脸错愕,竟是无言,不过……他似乎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本来这事是周家占理,可人家有脑疾,若是咄咄逼人,反而显得周家得理不饶人了。

    太皇太后什么身份,她这一辈子,历经了数朝,在天下人看来,堪称完人,总不能因为这个,而跑去为周家叫屈吧。

    有一句话叫人死为大,其实人病了,也是一个道理。

    周勤不忿道:“这定是那南和伯子在为张家转圜,凭什么他说是脑疾,就是脑疾?”

    太皇太后看了周勤一眼,淡然地道:“还真就是他说是脑疾,就便是脑疾,秀荣就得了病,是他救活的,他是久病成医,他都这么说了,你能说什么?哎……”说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周勤不由道:“那么这方继藩,就实是可恨了,娘娘……”

    太皇太后摆摆手,又叹了口气:“你呀,活到了这个岁数,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啊,这个方继藩,说起来就是个孩子,能有多少算计?哀家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开了这个口,还不是因为张氏吗?一个孩子,你也要计较?再者说了,他说张氏兄弟得了脑疾,也算是将这个死结给解开了,周家呢,也算是挽回了颜面,说起来,这方继藩倒也算是玲珑心,太子总是说起他的好处,哀家只当他是太子的玩伴,现在看来,没有这样简单。”

    是啊,张家和周家这么一闹,算是结下了仇,为了脸面,就算不是不死不休,也绝不会善了。在外朝,两个外戚争锋相对,而在内宫,难道两个女人也要勾心斗角?

    固然暂时周家可以压着张家一头,可毕竟,太皇太后老了,又能活几年?现在方继藩算是给了周家一个台阶下,毕竟这张家兄弟有脑疾嘛,说不准是因为犯了病呢?跟一个犯病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太皇太后显出了一脸倦容,只道:“此事,就此作罢吧。”

    “就此作罢?”周勤却依旧不服气:“娘娘……”

    太皇太后压了压手:“你呀,是没吃过亏,总以为靠着大树好乘凉,你可知道为何平时,哀家总是让你们多读读书,少去招惹是非吗?哀家是宫女出身,周家从前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今日有幸得了一场富贵,就更该慎之又慎,万万不可生出骄横之心,哀家是迟早要去见诸先帝的,到时你们又该怎么办呢?德不配位,必有栽秧啊,一时的气焰和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周家根基浅薄,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眼睛要看得长,不要过于短浅,人若只是看到了眼前一尺一寸的地方,将来是要栽跟头的。你……回去之后,命人给张府送一些药去吧,就说听说他们得了脑疾,因而探访,这算什么仇哪,这一对兄弟贪婪,周家做到了这个份上,且不管他们怎么想,可张氏,却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周勤听罢,只好叹息一声道:“臣知道了。”

    太皇太后却是浮出了一丝笑意:“那方继藩,顶有意思,找个日子,让他来见见也好,哀家年纪老了,其他事,其实都不放在心上,唯独舍不下的,就是太子,太子身边都有什么人,总要摸清楚底细才好,今日他化解了这一场死斗,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周勤心里不禁嘀咕,这方继藩,可是张皇后的人哪,明明人家是为张皇后出谋划策,怎么弄得像是周家沾了他什么光似的。

    …………

    这边,方继藩已走到了公主殿下的寝殿,身边自然有几个宦官跟着,嗯,他已习惯了。

    这个年代,男女得大妨,即便自己是大夫,也需得有人跟着,这倒未必是担心方继藩乱来,而是必须得有所交代,免得教人乱嚼舌根。

    方继藩循规蹈矩地走入殿,似乎已有宦官事先知会了公主,因而公主已经在此端坐,一副静候方继藩的姿态。

    一见方继藩进来,公主似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其实她想不复杂都难,上一次板起来教训方继藩,结果……有些糟糕啊。

    想到这里,公主不禁又感到不自在了,甚至感觉脸上热乎乎的。

    公主的窘迫,自是被方继藩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笑了笑,很自然地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抬眸之间,见这殿中角落,依旧还坐着一个嬷嬷,几个宦官。

    公主浅笑道:“请坐。”

    那一旁坐着的嬷嬷则道:“殿下,还是先把脉吧。”

    方继藩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把脉?这是巴不得要让我赶快滚蛋的意思,我方继藩还真就不急着走了。

    他大喇喇地在椅上坐下,道:“我渴了,去斟茶来。”

    说罢,方继藩翘着腿,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那老嬷嬷的面容顿时有点僵,显然有一种瞎了眼的感觉,在这宫中,想来还没有人如此放肆吧。

    可是……

    她竟发现自己对方继藩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一旁候着的宦官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人乖乖的去给斟茶了。

    片刻功夫,茶斟上来,方继藩端着茶,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略烫的茶水,口齿留香,忍不住道:“宫里的茶真好喝啊,比我家的茶好喝多了。”

    这么一个开场白,倒是令公主的窘迫减轻了一些,她不由道:“是吗?本宫却吃不出来。”

    “其实我也吃不出来。”方继藩叹了口气:“方才只是装逼而已……”

    公主显然不懂这个新词语:“装逼?”

    “咳咳……”那老嬷嬷仿佛得了肺痨似的,拼命的咳嗽起来。

    方继藩却不管那老嬷嬷,随性地道:“就是一种心理反应,总是觉得,宫里的狗,都会比外头的高大威猛一些。哈哈,不太恰当的比方。”

    方继藩觉得自己反正脸皮厚着习惯了,反而没什么拘谨。

    可作为主人的公主,却不禁俏脸微红,她微微皱眉:“可是宫里并没有狗。”

    “那么……”方继藩努力的想了想,才道:“换个比喻,宫里的女子,都比宫外的要漂亮许多,尤其是……”

    “咳咳咳……”

    顿时间,老嬷嬷夸张得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自己要呕血一般,咳嗽声声震瓦砾。

    “尤其是公主殿下。”方继藩还是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本心话说了出来。

    公主听罢,先是错愕,随即耳后根已是红了,只好连忙将眸子错开。

    老嬷嬷显然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方继藩,你好大的胆子。”

    公主顿时露出后怕之色,老嬷嬷可是母后跟前的心腹,在宫中可不是一般的角色,自己都有些忌惮她,毕竟她在母后跟前无论说什么,母后只要信了,难免会紧张,自己倒不怕什么,就怕方继藩吃了亏。

    谁料方继藩气定神闲,又端茶呷了一口,才道:“我胆子一向大得很,我是有脑疾的人!”

    如此振振有词的说出这番话,公主张大了眼睛,明眸里的瞳孔收缩,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嬷嬷这才想起,好像这位‘大夫’确实是有脑疾的,不只如此呢,上头早有交代,这位‘大夫’的脑疾与众不同,似乎,他若是没犯病,便总是无礼的样子,若是犯了病,才会变得老老实实,浑浑噩噩状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恃宠而骄

    显然在这宫里,还没人对这位老嬷嬷这般‘放肆’过的!

    以至她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她僵着脸朝公主行礼道:“殿下该斥责方继藩的无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意思是,我虽是宫中的老嬷嬷,可毕竟只是‘女婢家奴’的身份,既然我无法约束方继藩,那么就请公主殿下约束他吧。

    公主不禁踟蹰,小心翼翼地看了方继藩一眼,而后浅笑道:“可是本宫……现在没有犯病呀。”

    “……”老嬷嬷霎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老嬷嬷恼了,站了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道:“那么容老奴告退。”

    这摆明着,是要预备去告状了。

    公主吓了一跳,略显紧张!

    母后对自己管得紧,倘若这老嬷嬷去添油加醋,那可就糟了。

    方继藩则是眯着眼,盯着这老嬷嬷。

    方继藩又怎么不知道这种人,宫里的老嬷嬷,十之**都是老油条,能留在宫中而没有遣散走的,多是贵人们的心腹,因而在宫中的地位超然,难免骄横!

    反而是公主这样的小女孩儿,别看身份尊贵,一方面老嬷嬷的职责就是约束公主逾越礼法的行为,另一方面呢,她们本就是老油条,而公主年幼,面皮薄,哪里懂什么御下之道,自然而然,也就被这些老嬷嬷们拿捏住了!

    这等事,在明朝极是常见,太康公主的境遇其实还好,毕竟她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受陛下和张皇后的宠溺,若是换做其他时候的公主,各种受气也都是常有的事。

    方继藩心里冷然,却只冷眼旁观着。

    公主则是心急地叫住了老嬷嬷:“刘嬷嬷,且慢着,本宫呵斥方继藩便是,你不要去母后那告状,方继藩不懂规矩,倘若母后知道,岂不让他白白受罚?刘嬷嬷何必往心里去。”

    本来刘嬷嬷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再怎么说,她也自知自己只是奴才身份,她也不好和小主弄僵关系,朱秀荣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的!

    可她听到公主殿下说不要去母后那儿告状,此时得理不饶人一般,绷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道:“殿下,天可怜见,老奴平日小心伺候着殿下,即便有时向娘娘禀奏一些事,那也是为了殿下好。可在殿下眼里,竟成了状告,这状告二字,在老奴心里,实是诛心哪,老奴一直侍奉着殿下,没有一分半点的懈怠,可公主殿下怎的如此全无心肝,竟将老奴当成在娘娘跟前碎嘴的人,老奴……老奴不如死了干净。”

    她这么哭哭啼啼的抱怨,公主如何吃得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方继藩心里则是想笑,这一套,还真是玩的溜啊,这嬷嬷,控制公主的手段真是花样频出,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哪里是她一分半点的对手。

    公主吁了口气,见刘嬷嬷哭的厉害,便忙道:“是本宫错了。”

    这刘嬷嬷还不肯休,道:“殿下既知错了,就该呵斥方继藩,令他不得无礼。”

    “这……”公主却又犹豫起来,似乎不肯。

    方继藩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在她看来,方继藩没做错什么,至少和他说话还是顶高兴的。

    刘嬷嬷见公主踟蹰,便故技重施:“好罢,既然殿下见老奴心烦,老奴只好去禀奏娘娘,请娘娘将老奴打发出去。”

    她这是以退为进,表面是说希望被打发出去,可这还不是告状吗?

    公主此时却是慌了,她哪里懂什么,只是害怕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方继藩被母后责罚。

    那刘嬷嬷一见公主眼里雾水腾腾,便晓得公主就要就范了,她对公主了若指掌,可公主还不肯开口痛斥方继藩,她便装模作样的起身道:“老奴告辞。”

    她转过身。

    公主便欲启齿叫住她。

    谁料这时,方继藩道:“且慢!”

    刘嬷嬷驻足,冷冷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她可一丁点都不忌惮方继藩,在这里,自己虽是老奴,身份卑微,可这里是公主殿下的寝殿,你方继藩是个男子,本就身份敏感,只要自己去娘娘面前,稍稍说了那么一两句,这等男女大妨的事,就足以引发震怒了。

    方继藩冷声道:“刘嬷嬷,娘娘让你侍奉公主,不是让你在公主殿下面前耍心机的。很抱歉,我这个人说话比较耿直。”

    心机二字出口,刘嬷嬷的脸顿时煞白。

    连公主见二人起了争执,也吓得通红的眼睛带着恐惧之色。

    她虽是身份尊贵,可毕竟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唯一的女儿,平日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啊,自是什么都不懂。

    方继藩带着几分怜惜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板起脸来,看着刘嬷嬷。

    此事,只见刘嬷嬷嘶声道:“什么心机,方公子说话请注意分寸!”

    “是吗?”方继藩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这个人,偏偏就没有分寸,不过我却要警告你,你若是敢走出这里半步,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噢,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方继藩!”

    刘嬷嬷一呆,脸色也骤然变了。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她倒是并不畏惧方继藩,宫里的人,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主子,宫外的任何人,都不会放在眼里,她冷笑道:“在宫外头,方公子是何等厉害的人,老身并不知,可在这宫里,方公子什么都不是,老身偏要走。”

    她已懒得理会方继藩了,甚至略带不屑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心里只有对方继藩无尽的鄙夷,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啊!

    她已决心离开了,心里已打好主意,非要到娘娘面前添油加醋一番不可,让这方继藩吃吃苦头不可。

    可她才刚要转身,方继藩却已站了起来,刘嬷嬷面色一愣,动作僵缓下来,口里则是冷笑道:“方公子,你对公主殿下无礼,真是……”

    她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方继藩算什么,今日只要咬死了这个,便是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可她后头的话还没有说下去,原以为方继藩会服软,甚至跪地痛哭求饶。

    而这时,方继藩的目光,则变得极可怕起来。

    他眯着眼,眼眸里迸发出一丝凶光,打量四周,周遭的几个宦官,嘴角似乎含笑,却没有一个上前劝说的意思,似乎很欣赏这一幕。

    而公主垂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咬着银牙,想提起勇气,呵斥刘嬷嬷,可想到刘嬷嬷说无礼之类的话,顿时心里一凉。

    方继藩倒是气定神闲起来,他与刘嬷嬷,不过是咫尺之遥,方继藩淡淡道:“你在娘娘身边也有一些日子了对吧,你姓刘?想来和郑秋很相熟吧。”

    刘嬷嬷一愣,显然……方继藩突的提到这个郑秋,令她无法预料。

    方继藩这个宫外之人,竟也认得郑秋?

    方继藩轻声冷笑道:“郑秋胆大包天,偷窃宫中的御用之物,出去发卖,此事,你应当知情,是也不是?他不但行窃,还没少给你好处,你还想抵赖?”

    这声音很轻,只有刘嬷嬷能听见。

    而刘嬷嬷面上的表情,瞬间的精彩起来,看着方继藩,竟如见了鬼似的。

    方继藩嘲弄地看着刘嬷嬷道:“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只要拿住了郑秋,这等奴才不需用刑,势必招供,你跑得掉吗?你收了他的东西,不是藏在你的卧室,便是已托人送去了宫外的亲戚那儿,一搜,也就真相大白了。”

    刘嬷嬷老脸拉下来了,尤其的狰狞,目光阴冷,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不嫌多话吗?”

    她虽是可怕狰狞的模样,只是她这轻声细语,却是将她彻底的出卖了。

    方继藩已经确信,刘嬷嬷果然收了那郑秋的赃物。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在明朝弘治年间的起居注之中,曾浏览过一件事。

    在这段期间,坤宁宫里屡屡失窃,为此,锦衣卫进行了排查,最终查到了一个郑秋的宦官,除此之外,波及的女官和宦官还不少,足有十几个人,否则单凭一个郑秋,也不可能猖獗至此,他定是买通了张皇后身边的人,只有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其实方继藩也无法确信,刘嬷嬷到底是不是和郑秋合谋的人之一,不过刘嬷嬷既是张皇后的心腹之人,那郑秋没有理由不收买她!

    所以,方继藩出言试探,若是刘嬷嬷大叫着与方继藩争辩,倒还罢了。可偏偏,她虽是声色俱厉,却是声音微弱,生怕被远处的人听了去,方继藩的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蠢货,你上当了!

    方继藩背着手,慢悠悠地道:“抵赖?你凭什么抵赖,宫里丢失了这么多宝贝,只需我一开口,接下来,锦衣卫就要入宫排查了。想来锦衣卫的手段,刘嬷嬷是比我更加清楚的吧。你不过是一个老宫娥,真以为娘娘再如何信任你,一旦你牵涉进了此事,娘娘还会保你吗?噢,对了,你似乎还忘了,娘娘乃是我的姨母,你且看看,我身上的褙子是否很眼熟?”

第一百三十四章:铁血真汉子

    听了方继藩的话,刘嬷嬷的脸色已是骤变!

    她定睛一看,这褙子果然有些眼熟,尤其是那绳带处,一个金鱼袋的吊坠悬着,那金鱼袋上铭刻的……竟是纹!

    刘嬷嬷骤然觉得自的己呼吸一下子停了,她既不可置信,又做贼心虚一般的神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方继藩则是厉声道:“刘嬷嬷,你好大的威风!”

    刘嬷嬷眼里再也没有了幽冷,竟是胆怯起来,吞吞吐吐地道:“老奴……老奴也不过是尽忠职守……”

    这两句话,这殿中的公主和宦官们却是听了个清楚。

    许多人一脸错愕,万万想不到,刘嬷嬷竟会服软。

    公主心里一松,似乎……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了。

    可方继藩却是厌恶至极地看着战战兢兢的刘嬷嬷,抬手便一耳光抽了下去。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在殿中回响。

    刘嬷嬷的老脸上顿时多了一道五指血印,她忙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脸腮,脚下打了个趔趄,发出了哀嚎。

    宦官们具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公主更是惊讶得将那明眸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她顿时觉得不妙,峨眉皱起,本以为自己是该为刘嬷嬷担心和同情,却发现,自己竟满心担忧的是方继藩。

    他……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刘嬷嬷会肯干休吗?母后若是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便是父皇知道,怕也要龙颜震怒,他……是不是脑疾犯了?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来,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好累……

    几个宦官面面相觑之后,自然也有和刘嬷嬷关系好的,其中一个站出来,厉声斥责道:“方继藩,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是死罪。你竟敢打……”

    “本少爷打了谁?”方继藩抿抿嘴,脸上满是肃杀之气:“刘嬷嬷,本少爷来问你,他们说本少爷打了你,你怎么说?”

    刘嬷嬷已感觉屈辱到了极点,心里恨透了方继藩,可方继藩冰冷的声音出来,她捂着腮帮子,虽是不甘,却极顺从地道:“方……方公子并没有打老奴……”

    那宦官只以为刘嬷嬷已被打糊涂了,心里想着,刘嬷嬷乃是娘娘跟前的人,今日不趁机巴结,还等何时,他立即道:“如何没有打?”

    方继藩背着手,纨绔子弟的本色显露无疑:“这就奇了,连刘嬷嬷这当事之人,尚且矢口否认,你是什么东西,却跑来欲加之罪,怎么,是看我方继藩好欺负吗?”

    “……”那宦官一呆,竟是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难道……自己真看错了?

    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又发生了,方继藩扬手,又一个耳光,竟又啪的一声落在了刘嬷嬷的脸上!

    刘嬷嬷的颧骨顿时高肿,她哎哟一声,瑟瑟发抖地捂着自己的面。

    却见方继藩一脸冷然道:“刘嬷嬷,你再告诉他们,本少爷有没有打你!”

    “……”

    这已不只是嚣张了,简直是过份!

    宦官们本着和刘嬷嬷都是宫里人,自是个个面带怒容,同仇敌忾。

    打了一巴掌不够,当着面,竟还又打了一巴掌,这是什么,这是全然不将人放在眼里,真以为咱们这些奴才,在贵人们面前是奴仆,在你方继藩面前,也是奴才吗?

    可刘嬷嬷此时此刻,除了捂着脸,那一双自指缝里透出来的眼睛,却对方继藩已是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她忙道:“没打,没打,老奴可以澄清,方公子没有打!”

    “……”

    这一下子,宦官们顿时哑然了,竟是不知所措。

    方继藩阴森森地看着刘嬷嬷,随即目光落在几个宦官身上。

    宫里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不是人精,自然也无法生存,他们肚子里,不知有多少花花肠子,对待皇帝和皇后,自是奴颜媚骨,可对待不谙世事,脸皮薄的小贵人,却不知有多少算计。

    这在明实录中,不知有多少的记载,没想到,连太康公主,竟都没有躲过这些人的卑鄙和龌蹉手段。

    其实,这可以理解,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又或者说,在这个女子必须严格恪守礼法的时代,即便陛下和皇后再如何爱惜自己的女儿,也生怕女儿逾越了女儿家的规矩,正因为如此,对女儿的管教格外的严厉,这才给了这些嬷嬷和宦官们有机可趁。

    可现在,这些宦官具都心里一凛。

    他们触碰到了方继藩的目光,这传闻中的恶少眼里,有一种深邃不见底的凌厉。

    方继藩背着手,朗声道:“真是怪了,你们冤枉本少爷打人,可偏偏刘嬷嬷却是矢口否认,怎么?胆大包天了,想要指鹿为马,颠倒是非黑白?想污蔑栽赃于我吗?”

    这一句句的反诘,竟是吓得这些宦官一个个大气不敢不出,他们也是造了孽,不过宫里的人都油滑,一旦感觉到不对劲,此时便大气不敢出,遇到这么个狠人,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方继藩厉声道:“哼,倒要看看,谁敢污蔑我方继藩,我方继藩踩了一辈子人,还没见哪个奴才敢上房揭瓦,踩在我头上的!”

    说罢,看也不看那颧骨高肿的刘嬷嬷一眼,只是道:“我要给殿下治病,滚远一些。”

    刘嬷嬷打了个冷颤,本是目有不甘,有怨毒,可最终,却只剩下了恐惧,平素里仗着受娘娘信任的她,是何等的趾高气昂,现在却温顺如绵羊,连忙后退,到了角落里,低垂着头。

    宦官们一个个垂头,也各自站在角落,这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方继藩温柔地朝公主一笑,见公主目瞪口呆的样子:“殿下,受惊了。”

    公主瞠目结舌。

    她原以为方继藩的胡闹,势必会惹来灾祸,明明这家伙嚣张跋扈,却还是免不得为他担心。

    那刘嬷嬷的手段,她是早领教过的,她毕竟没有遗传老张家的智商缺陷,岂会不明白这些奴才的心思?

    只是就算看破了,也不好说破,女儿家,终究没有撕破脸皮的勇气,即便是状告到了母后那儿,母后也只觉得这些奴才们怎么敢欺主,定是自家女儿年轻,不愿受管教,反而引来母后的担忧。

    所以她一直装作无动于衷,今日……

    刘嬷嬷吃了大亏,按理而言,她该同情刘嬷嬷一些,可鬼使神差的,反而是担心方继藩,而方继藩两巴掌抡下去,啪啪两巴掌,打的不谙世事的公主心惊肉跳,只觉得方继藩要完了,哪里知道,那刘嬷嬷到了方继藩面前,竟如绵羊一般。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见方继藩温柔地看向自己,全无方才的声色俱厉,公主哭笑不得,忙说道:“我……我……本宫……请为本宫看病吧。”

    看来……果真是受惊了。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做好人没有好下场啊,他微微一笑道:“那么,看诊吧,手伸出来。”

    这一次,公主虽依旧还存着女儿家的羞怯,却相较从前看诊时畏畏缩缩的样子,显得利索多了,白皙的手露出一截,伸在方继藩面前。

    方继藩上前,能感受到少女的吐气如兰,他手轻轻搭在公主的脉搏上,这招摇撞骗的假大夫,在几番磨砺之下,也有了几分模样。

    二人的面相距甚至近,方继藩阖着目,假装很有经验的样子,手只轻轻搭在公主的腕上,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显得不轻浮,全无平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显得很小心。

    只稍稍停留了片刻,方继藩预备要松手,毕竟占这等小便宜,对方继藩这等正气凛然的人而言,实在没有半分的意思,可在此时,公主突的咬着贝齿,轻声道:“谢谢你。”

    方继藩的手还没有松开,公主的声音很轻,方继藩却听得清清楚楚,方继藩朝她一笑:“嗯?”

    “谢谢你方才为本宫……”她本想说出气,却又觉得不稳妥,便欲言又止,却眨眨眼,朝方继藩轻笑。

    方继藩心里想,女人家真是麻烦啊,话都说半截。

    不过意思算是带到了,殿下还是有点良心的,似乎一下子受了公主的鼓舞,方继藩便也豪气起来,就差捋起袖子来,豪气干云,却又低声道:“以后还有谁欺负你,和我说,我打的他娘都不认得他。”

    “……”公主无辜的眼神看着方继藩,似乎无法理解这个男子动辄问候人家家人的粗鄙,可是……明明问诊把脉的时候,也不见他过份的轻薄啊!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粗野’,却又在关键时的拘谨,令公主对方继藩有了几分信任!

    她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才道:“有。”

    还真有?

    欺负女人家,算什么东西,方继藩最看不惯这等人:“是谁,我揍他。”

    “我哥……”

    “……”方继藩本还想挥舞一下拳头,表示一下本少爷也有铁血真汉子的本色,可转瞬之间,脸色有些僵硬了。

    小……小朱啊……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好,下一次……我批评他,他再欺你,我要骂他的。”

    见方继藩一脸吃瘪的模样,公主竟噗嗤一声,差点要笑出来!

    而此时,方继藩已收回了手,退开两步,现在只想落荒而逃,朝公主作揖道:“看完了,公主殿下凤体康健,可喜可贺,告辞。”

    走时,方继藩从不拖泥带水,不等公主想说什么,已是大喇喇的扬长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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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一根筋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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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丁点的寒气,也总算是烟消云散了,久违的暑气终于降临,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盎然的生机。

    而此时,番薯终于有了结果,一颗番薯生出了十几个果实,长势极好,方继藩照旧培养。

    不过为了防止虫害,这十几个番薯分别采取了各种培植方法,有水养,也有土养,眼下要做的,就是必须得大量复制出种苗。

    只是……连续过了半月,这京师却都不曾下雨。

    以往的气象里,冬日过去,往往便是绵绵细雨的春日,可而今,整个春日都处在寒冬之中,冬日散去的时候,便已直接跨入了夏季了。

    小冰河期所带来的影响,远远不只是无休止的大雪这样简单,连日来滴水未下,这使得西山屯田百户所上下叫苦不迭,因为……要引水……

    张信黑了,还瘦了。

    早没了当初来这百户所时,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卷起袖子,手臂像黑炭,一张黝黑的脸,上头若是印个月亮,就可以去演包公了。

    好在他是个老实人,作为一个贵家子弟,自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在此竟没有太多的抱怨,方继藩让他干啥,他便干啥。

    这令方继藩很是感激起张世伯来了,没有张世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怎么会有如此温顺的张副百户呢?

    总而言之,张副百户用着很顺手,是个很好的帮手啊。

    其他的校尉,起初是每日哀嚎,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人嘛,都是管出来的,每一次到了西山,看着这里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方继藩便格外的满足。

    只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因为连日的大旱,老天爷竟还是一滴雨都不肯下的样子,以至于西山这儿,土地具都龟裂起来。

    这才令方继藩想起,弘之十二年,京师有一场大旱。

    这一场大旱,将持续足足一个半月,对于刚刚度过了冬日的京师,简直是一场灾难。

    方继藩之所以一开始忽视了这一场旱灾,倒也不是因为他记忆力不好。

    事实上,上一辈子作为空有学历,却无出身无背景,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家伙,他唯一做的,便是泡在档案室里读书。

    他记忆力是真的出奇的好,且因为各种史料,本就是可以交叉印证的,譬如读到北京的地方志,这里头所记载的东西,往往可以和明实录的记录交叉印证,又或者是清人所编撰的明史,虽和实录以及地方志的记录有所冲突,不过,大致的内容,却也有不少相互印证之处。

    方继藩之所以忽视,只是因为史料之中,对于旱灾的记录实在太频繁了,尤其是北方,几乎每年,都有山东旱、山西旱、京师旱、无雨的记录,若是严重一些,则多是‘淮北旱,无雨,民饥、人相食’……这等干旱的记录,方继藩想不忽视才怪了。

    只是那史料中寥寥的几字记录,看时并没有什么感触,毕竟只是一小段的文字而已。

    可真处在这吃饭全靠天的时代,真正眼见为实时,才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看着这龟裂的黄土,各处的庄子,无数人为了引水,四处忙碌,可许多河水都已干涸了,即便是引水,也是有限,有时为了争水,一番械斗便在所难免,即便是天子脚下,顺天府亦难杜绝。

    好在西山这儿是屯田所在,倒是没人敢来抢水!

    这世上,只有方继藩抢别人的啊。

    方继藩心里,倒是极希望番薯赶紧生长,生出更多的番薯种来,番薯除了亩产量高,最大的特点就是耐旱,若是能广为播种,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

    只是可惜,眼下怕是育苗,不知要耽误多少时候了。

    方继藩这样想着,这一日在屯田百户所的庄子里,看着一盆盆水缸里的番薯,这些番薯又都生出了新芽,他对番薯有无数的期待,却不知这个时候,该不该上奏此事,只可惜,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自己上奏了,怕在人眼里,也只是天方夜谭吧。

    他心情略带郁郁地从暖房里出来,迎面,却撞见了王守仁。

    又是这个家伙,竟还没有走?

    显然,王守仁是特地来找他的,只见他脸色带着点点激动,兴冲冲地道:“学生想明白了。”

    “什么?”方继藩怪异地看着他,真的是有点看不懂这个人啊。

    王守仁犹如一个痴人,他双目发亮,口里道:“学生想明白为何王轼兵败了,那汇聚在贵州的,大多都是各地的客军,这些客军,根本没有在贵州作战的经验,所以王大人排兵布阵虽是稳妥,可是……”

    “神经病!”方继藩直接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你特么的智障啊,还以为你想明白了什么呢,原来这都过去了这么久,你满脑子还在想着这件事?

    方继藩也是服了王守仁了,这个在后世,被无数人尊崇的心学大儒,开宗立派的圣人,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果然,还是眼见为实啊!

    现在方继藩要烦心的事情很多,自是没有心情再应付他,懒得再理他,举步便走。

    “学生猜测的没错是不是?”王守仁似乎已经习惯了方继藩的‘出言不逊’,不过似乎方继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习惯方继藩的性子。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任何接触方继藩的人,对方继藩的期待值本就不高,说的再难听一些,以方继藩的名声,不当街随地大小便,就已算是高出许多人的期待!认为这个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家伙,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不要脸,甚至生出好感了。

    方继藩脚步没有停留,口里则是不耐烦地道:“你烦不烦?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王守仁却依旧跟在他的身后,这个古怪的青年不依不饶,尾随着方继藩:“方公子的预判,学生实在佩服,可笑学生自以为熟读兵法,竟是纸上谈兵,实在惭愧。”

    “方公子,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坐一坐,喝一杯水酒,如何?”

    “方公子……学生是虚心求教,只盼方公子不吝赐教。”

    方继藩很忙,他有很多大事想做,王守仁,他是很佩服的,不过他佩服的是历史上那个平定叛乱,逼格很高,成为万世师表的王守仁,而不是现在这个,每天瞎琢磨,啥事都要刨根问底,还来烦扰他做事的家伙。

    开玩笑,本公子分分钟几两银子上下呢,哪里有空和你瞎扯,自己琢磨去吧,慢慢的琢磨,二十年后,不就成大师了吗?

    方继藩的脚步加急,偏生王守仁是会武功的人,健步如飞,犹如跟屁虫一般,死死地黏住方继藩,口里还在说着:“方公子,三人行,必有吾师;方公子高才……学生只有一个疑问,问了,就绝不纠缠。”

    哎……

    方继藩叹了口气,他是彻底的服了,只得驻足,回眸道:“问吧,本少爷心情不好,赶紧,否则……本少爷揍……”

    本想说揍的令堂都不认得你,可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打不过这个家伙,人要有自知之明啊。

    王守仁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才道:“方公子是如何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呢,方公子明明年纪轻轻……”

    方继藩沉默了片刻,便道:“知行合一!”

    四个字……

    王守仁顿住了。

    这知行合一,本是历史上王守仁在正德三年,于贵阳文明书院讲学时首次提出来的。

    而现在,他却在这里,听到了方继藩的知行合一四字。

    当然,王守仁所提出的知行合一,更多的是在哲学层面,所谓的知,是人的思想意识;而行,则是对思想意识的履行和实践,也即是人的思想要和自己的行为结合一起。

    可方继藩这里的知行合一,却显然是针对贵州的判断,即是说,人不可一味的纸上谈兵,而需考虑实际的状况,即人既要学习知识,也需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知。

    王守仁一愣……

    显然……方继藩的这四个字,足够使他生出感悟。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思索之中,竟是一下子对方继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起来。

    方继藩也再懒得理他了,本是要去检查一下校尉们挖渠引水的情况,现在则改变了主意,先是回家去了。

    心情郁闷的回到家中,刚刚进了厅里,便见外头徐经探头探脑。

    方继藩瞪他一眼,心里哀叹,怎么自己的门生,越来越像自己了,个个这样的猥琐,语带严厉地道:“滚进来。”

    “是。”徐经小心翼翼地进来,似乎还怕人察觉,不由地回头看了几眼才罢休。

    “什么事?”方继藩就瞧不上这等猥琐的样子。

    徐经低声道:“恩师,今日有客人到。”

    方继藩没好气地道:“有客就有客,关我什么事。”

    徐经忙道:“是来拜见老爷的,听说老爷不在,还问了少爷的情况,见少爷也不在,于是乎,便留了一封便笺,噢,对了,还送了一对玉璧,说是听说少爷喜欢小玩意,就送了两副来,让少爷随意把玩,什么时候不喜欢了,丢了便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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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