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电击器和金子
季风和浆汁儿醒了,她们一起朝我走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季风说:“老大,去睡。”
我说:“我告诉你们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季风说的是:“先听坏的。”浆汁儿说的却是:“先听好的!”
她们互相看了看。
季风说:“好吧,先听好的吧。”
我说:“我看到了救援人员。”
浆汁儿瞪大了眼睛:“在哪儿!”
我说:“我刚才用手机录像的时候,看到他们了,大概七八个人,4辆车。”
浆汁儿说:“现在他们的人呢?”
我说:“就在你们这个位置!”
浆汁儿一步就跳开了。
季风问:“那坏消息呢?”
我说:“只能通过手机视频看到他们,一放下手机就看不见了。刚才,我和他们还对了话,可是,画面很快就被雪花淹没了……”
浆汁儿说:“你这是一个消息啊!”
我说:“是一个消息,它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说它好,是因为我能够确定了,外界没有放弃我们,他们一直在找我们。说它坏,是因为我们和他们好像不在一个空间里……”
季风和浆汁儿来到我身旁,坐下来。
浆汁儿也掏出了手机,打开录像软件,继续搜寻。
我站起身,朝东南西北的天空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我又抬起头,看正上方。
一个很小的黑点,正在缓缓移动。
我又看到那个不明飞行物了!
我立刻举起望远镜,找了半天才锁定它。我确定它在移动,但依然说不清它是飞机还是飞鸟。
我说:“季风!浆汁儿!”
季风说:“你在看什么?”
我说:“你们来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浆汁儿手快,她跑过来夺下我手中的望远镜,朝天上看:“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她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
我说:“你给季风,一会儿不见了!”
她很不情愿地把望远镜交给了季风。
季风举着望远镜,慢慢移动,终于停住了,目不转睛地看。
我说:“看清楚了吗?”
季风不说话,继续看。
过了好半天,她才放下望远镜,说:“它飞走了……”
我说:“你看那是什么?”
季风说:“开始我以为它是个风筝,后来又觉得不是……”
我说:“那是什么!”
季风看了看我,半天才说:“我怎么感觉那是一个人呢?”
我哆嗦了一下:“人?”
她说:“真的,很像一个人,他的脸朝下趴着飞……”
我说:“你看花眼了,不可能!”
这时候,白沙走过来了。中间有个斜坡,他在沙子上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季风说:“白沙,你还没吃饭,吃的在帐篷里,你自己去拿。”
白沙走到了我们跟前,说:“我不饿。你们在聊什么?”
我说:“闲聊。”
他说:“那我问个事儿,浆汁儿,你是不是知道那些类人住在哪儿?”
浆汁儿问:“你想干什么?”
他说:“我要去救我的女朋友。”
浆汁儿说:“哈!你终于要崛起了?那我告诉你,你一直朝西北方向走,如果不走弯路,大概三四个小时吧,你会看到一些枯死的木头,半人高,在那儿你会找到一个入口,进去就找到他们了。”
白沙问:“他们总共多少人?”
浆汁儿说:“4个,应该是4个。你要能打死他们,替我多踹那个叫宝珠的几脚。”
白沙看了看我,说:“大咖,我需要你的电击器。”
我摇摇头,说:“我已经拒绝过你了。”
不管他打着多伟大的旗号,我都不可能把电击器给他,万一他有阴谋,我和季风、浆汁儿都会死在他手中。
白沙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又说:“我可以不要电击器,那你要答应我另一件事儿。”
我说:“什么事儿?”
白沙说:“把那些金子还给我。”
我说:“理由呢?”
白沙说:“我拿金子去跟他们换人。”
如果他拿到了电击器,制服了我们三个人,接下来,所有车辆、帐篷、物资、毒品、金子统统归他了。现在,他拿不到金子,开始退而求其次,来骗金子了。
如果我答应他,他很可能把金子埋在某个地方,第二天回来撒谎说——类人不同意交换,还抢走了那些金子。
我说:“金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你没资格拿它去换你女朋友。”
白沙看了看季风,又看了看浆汁儿,希望从两个女孩那儿得到援助。
季风看别处。
浆汁儿把脸转向了我,小声说:“大叔,你就帮帮他吧,为了那个米穗子。”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行。”
白沙有些怒了:“我们遇到的是特殊环境,特殊情况,就不能采取点特殊办法吗?这时候,金子是谁的,还重要吗!”
我说:“重要。无论什么地点,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用正常社会的道德标杆看问题。”
白沙吐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那好吧,就算在吴城,如果一个人被绑架了,眼看就要被撕票,警察没法接近人质,是不是也要答应歹徒的条件,乖乖地送去赎金?”
我都遇到了些什么人!
章回,吴珉,白沙……妈的,一个比一个能说。
我说:“警察从来不会冲进金店,抢来人家私人财产,然后去赎人质。”
白沙说:“这荒天野地的,我们只有金子,不拿它,你让我去哪儿搞钱?”
我说:“我只能说,很遗憾。”
白沙看了看浆汁儿,冷笑了一声:“没人性。”然后就走开了。
下午3点多钟,正是罗布泊最热的时候,我和季风、浆汁儿坐了一会儿,赶紧退回了帐篷。
帐篷挡住了太阳,但是不通风,很闷。
浆汁儿说:“刚才天上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我说:“可能是个垃圾袋之类的。”
浆汁儿说:“风不大啊,能把垃圾袋刮那么高吗?”
我说:“不管它了。”
浆汁儿说:“当时应该让我看的,我的视力特别好!”
我说:“假如那真是一个人在飞,你还不吓死!”
浆汁儿看了看季风:“你还觉得那是一个人?”
季风说:“当然那不可能。应该是飞机吧?”
浆汁儿说:“救援飞机?妈的飞那么高,怎么能找到我们!”
我说:“我们应该在沙漠上写一行大字——妈的飞那么高,怎么能找到我们!”
浆汁儿说:“你去写。”
我叹了口气:“平时写小说,我一天能写10000字,可是在沙漠上,一天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们聊了一会儿,浆汁儿说:“你们说,这个帐篷像不像桑拿房?”
我说:“像。”
浆汁儿说:“我真想把脑袋钻进冰箱里去。”
我说:“我也想,最好是冷冻层。”
浆汁儿说:“我说真的呢!”
我这才意识到,她真想这么做!
我的路虎上有车载冰箱。
我说:“不行!”
她说:“为什么?”
我说:“让冰箱制冷,就要打着火,消耗的汽油够我们跑10公里的,最后可能就因为这10公里,决定我们能不能走出去。”
浆汁儿说:“好了,大叔,不要讲道理了。”
湖边那些草“哗哗啦啦”地响起来,很快,一阵风从门口吹进了帐篷里,虽然软软的,热热的,依然很舒服。
我突然说:“我想章回了。”
浆汁儿说:“只想他一个?不想孟小帅?”
我继续说:“我从小跟别人混的时候,不相信老大。后来自己当老大了,不相信小兄弟。但是我想章回了。”
浆汁儿说:“你说,要是章回在,他会不会怕这个白沙?”
我替我的兄弟冷笑了一下。
浆汁儿又说:“那他会不会怕宫本忍?”
我说:“也不会。”
浆汁儿说:“那你说,宫本忍会怕他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他俩谁都不会怕谁。”
浆汁儿说:“那他们要是打架呢?谁能打过谁?”
我看了看她,说:“你怎么跟个男孩似的。”
浆汁儿说:“我特别想知道,他们谁厉害。”
我说:“宫本忍壮,章回狠,他们要是打起来,最后可能都躺在沙漠上。”
季风的话一直很少,今天她却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我想他们所有人。我经常想起大家当时选的通道,很有意思,从中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性格。”
我说:“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季风说:“都有哪些字了?”
我说:“阄,闯,阔,闽,闲,闼,间,闻,闪,闷,问,闹。”
季风说:“浆汁儿,要是你选,你会选哪个字的通道?”
浆汁儿想了想,说:“‘闹’吧。”
接着,季风就玩起了解字游戏,她觉得——
选“阄”的人,很可能是个怀旧的人,不喜欢变化,反应比较慢,比较谨慎,但是渴望奇迹。
选“闯”的人,应该比较奔放,也比较相信经验。
选“阔”的人,一般说来应该很猥琐,现实主义。
选“闲”的人,性情温润,过于浪漫,品行端正。
选“闼”的人,决定往往令人意外,喜欢剑走偏锋,但是有小聪明的嫌疑。
选“闪”的人,性格可能很平庸,但是处事比较圆滑。
说到这里,她就不说了。
浆汁儿说:“还有6个呢!”
季风说:“让周老大说吧。”
我知道,她不想评判身边的人。
我说:“选‘闽’的人,基本没什么脑子。细究起来,这种人心性渺小,喜欢投机,藏着阴毒的一面。”
浆汁儿说:“白欣欣选了‘闽’……章回和郭美也选了‘闽’啊!”
我说:“所有跟随的人都不算。”
接着我说:“选择‘间’的,有一股冲劲儿,大气,端庄,适合做王。只是有时候会受到致命挫折。”
浆汁儿说:“夸自己的时候稍微含蓄点儿,成吗?”
我接着说:“选‘闻’的人更现实,不过,这类人别出心裁,不走寻常路,往往结局大获全胜。他们一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浆汁儿说:“孟小帅选了‘闷’,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选‘闷’的人我看不明白,我只能说出一点——他们具有超强的决策能力,不受外界干扰,也不受自己干扰。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是纠结的,但是他们却能立刻分清事物的表面和性质,并且快刀斩乱麻。”
接着我又说:“选‘问’的人往往很简单,他们相信直觉,为此可能容易上当。”
浆汁儿说:“我选了‘闹’!”
我说:“最后到你了——选‘闹’的人比较单纯,喜欢去酒吧,夜店,还喜欢找茬儿……”
浆汁儿说:“你这是在说我!”
我说:“还有一点就是——聪明。比方说,别人对她用暗语,但是她往往一下就听得出来。”
浆汁儿说:“不跟你玩儿了!”
我看了看季风:“如果你自己选的话,你会选哪条通道?”
季风说:“我肯定跟着你。”
我说:“假如我不在的话。”
季风说:“我依然会选‘间’。”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很感动。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说明我和她是一类人,息息相通;如果她说的是假话,那无疑是在暗示我,对于我把她带回了原点,她无怨无悔。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帐篷是朝西的,阴影在渐渐朝后退。
我和季风、浆汁儿走出了帐篷,都举着手机,在沙漠上寻找那些幻觉一样的营救人员。
沙漠空空,再也不见他们的踪影。
在寻找的时候,季风说:“周老大,你对白沙是不是太刻薄了?”
浆汁儿说:“就是就是,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毕竟想救他的女朋友!”
我看了看季风,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季风说:“我猜到了。”
我说:“那就好。”
浆汁儿说:“季风,你猜到什么了?”
我看了看浆汁儿,说:“我会和他一起去救那个米穗子。”
浆汁儿一愣:“啥时候?”
我说:“今夜。”
第十一章:与恶魔同行
自从从湖里捞上那个婴孩,浆汁儿再也不提捕鱼的事儿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晚饭又是方便面,浆汁儿吃吐了。不是形容词,她真吐了。她用沙子埋了呕吐物,眼睛红红的,挂着泪,委屈地走进了帐篷,什么都不吃了。
我担忧起来。
如果浆汁儿吃不下东西,那就很麻烦。
我们被困罗布泊之后,我最担心哪个人生病,一直给大家喝淡盐水,避免脱水。我们没有医生,万一有人生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季风去帐篷里照顾浆汁儿了。
吃完晚饭,白沙又走向了他的帐篷。
我叫住了他:“白沙!”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停下了,并没有走过来。
我主动走了过去,说:“你一定要救回你的女朋友?”
他说:“能不能救回来是另一回事儿,我很想去试试。”
我说:“你一个人太危险,我跟你去。”
他愣住了,过了半天才说:“你确定?”
我说:“我不但去,而且我还要当队长,两个人的队长。”
他笑了,竟然像兄弟一样用拳头砸了砸我的肩膀:“周sir,没问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凌晨两点走,争取天亮找到那个古墓。”
他说:“为什么选这个时间?”
我说:“夜里他们都在古墓里,我们去了就是送死。当然,他们会杀你,不会杀我。天亮他们才可能离开,我们趁虚而入,把你女朋友带走。”
他说:“等下!他们为什么不会杀你?”
我说:“我们有协议。”
他说:“要是他们发现米穗子不见了,追来呢?”
我说:“那只剩下拼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希望那时候你不要再叛变了。”
他说:“我对别人滑头,对朋友绝不会!”
我说:“我不相信你。好了,你回帐篷好好休息,到时候我叫你。”
他说:“谢谢!”
我回到帐篷的时候,天有点黑下来,季风和浆汁儿没有点灯,她们在幽暗的暮色中说话。
我在她们旁边坐下来:“后半夜的时候,我和白沙去古墓。”
浆汁儿说:“你真去啊!”
我说:“真去。”
浆汁儿说:“我了解他们的体力,你打不过他们的!”
我说:“武斗不行就文斗。”
浆汁儿竟然没听出我是在胡搞,她认真地说:“你以为类人会跟你谈文学?比诗词歌赋?万一你救不回来那个米穗子,那你就回不来了!就算你把她救回来,我又不安全了,那个宝珠很可能又来抢我!你想过这些吗?大叔!”
我说:“你说怎么办?”
浆汁儿说:“要不,你把电击器给白沙,让他自己去。”
我说:“绝对不行。我离开的时候,会把电击器留给你们。”
季风说:“我们又不去抢人。”
我说:“我和白沙夜里出发,万一在黑暗中,他故意和我走散了,然后跑回帐篷,怎么办?”
季风说:“你不带电击器,那万一他半路袭击你呢?他把你害了,然后再跑回帐篷,还不一样?”
我说:“他不敢动我。”
季风说:“周老大,他年轻,他不一定打不过你!”
我把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他害怕我身上的电击器。”
季风说:“你不是说要留给我们吗?”
我狡猾地笑了:“但是他不知道。”
季风就不说话了。
浆汁儿说:“可是……宝珠发现米穗子不见了,肯定会来湖边找她啊!”
我说:“救回米穗子之后,我们给她和白沙一辆车,让他们离开这儿,自己找出路回吴城。”
浆汁儿说:“那我就不懂了!”
我说:“你不懂什么?”
浆汁儿说:“他们两个人在荒漠上逃亡,肯定九死一生,现在米穗子在古墓里,怎么说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把她救回来呢?”
我在黑暗中看着她模糊的脸,半天才说:“因为爱情。”
浆汁儿哑了一下,突然说:“那当时我在古墓里,你为什么不去救我?”
我说:“因为你是自愿的。如果你不想在那儿了,我怎么都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就比如现在。”
浆汁儿没说话。
我感觉有人在黑暗中悄悄抓住了我的手,抓得很紧,是浆汁儿。
夜渐渐深了,我们三个人在睡袋里躺下来。
天上的月亮昏昏黄黄,周围套着一个车*的光晕,那预示着明日将有大风。
季风突然说:“我感觉,罗布泊上有很多座太阳墓,每座太阳墓下都只有一条通道是对的,通往正常的世界。周老大,你想想,我们见到两个太阳墓,它们并不是同一座。”
我说:“嗯,有道理。”
季风说:“现在我们就该好好想想,究竟哪条是对的。”
我说:“没用。那两座太阳墓给的提示并不一样,只能到现场临时琢磨。”
浆汁儿说:“什么时候去找啊?我宁愿随便选一条,不管钻出去看到什么,都比这个鬼地方强,我都快憋死了!”
我说:“再等等救援,实在不来,我们再去找通道。”
浆汁儿说:“就算他们出现了,也只是在视频中,我们也上不了他们的车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办法。”
浆汁儿说:“什么办法?”
我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睡吧。”
浆汁儿说:“你不说我睡不着!”
我说:“那我告诉你,我是吹牛的,我没办法。能睡着了吗?”
浆汁儿说:“没关系,反正这地方也没有税务局。”
接着,我把电击器塞在了季风的枕头下。
季风说:“去古墓的路上,你要时刻注意那个白沙;到了古墓之后,你要万分小心那些类人。”
我说:“我知道。”
我的脑袋里自带闹钟。
到了凌晨两点左右,我一下就醒了。
悄悄爬起来,亲了亲浆汁儿的额头,然后摸黑走了出去。
白沙的帐篷里黑糊糊的。
我站在帐篷门口叫了声:“白沙。”
很快,他就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说:“走了。”
他说:“不开车?”
我说:“车灯那么亮,还没等我们走到古墓附近,就被他们发现了。”
他说:“我们停在半路上,回来再开啊。”
我说:“罗布泊这么大,你找得到吗?”
他说:“这么说,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古墓了?”
我说:“撞撞运气吧。”
他说:“ok。”
我拿着一只手电筒,递给他一只,一起照着脚下的沙子,朝西北方向走去。
他在后面跟着我。
走出几步,我停下来,回头对他说:“你怕吗?”
他也停下来,说:“不怕啊。”
我们的手电筒都照着脚下,在夜色中,他的眉棱下是两个黑洞,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之所以和他说话,是为了他走上来,和我并排走在一起,没想到他却站住了。两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一起走夜路,谁在背后谁主动。
我说:“你过来。”
他解释说:“我们一前一后走更安全,你警戒前面,我警戒后面。”
我说:“那你走前面。”
他慢慢走过来,好像笑了一下:“算了,我们还是并排走吧。”
我说:“你怎么又改了?”
他说:“走前面,我怕掉进陷阱里。”
就这样,我和他一起朝前走了,中间隔着约2米的距离。如果他突然扬起手电筒砸过来,我有机会躲避。
我们各有一只手电筒。
除此,我还背着布布的那副望远镜。
沙漠上除了软软的沙子,什么都没有。如果我和他发生厮杀,望远镜也是武器。
他说:“周先生,你的体力怎么样?”
我说:“很好。”
他说:“可是,我感觉你有点喘了。”
我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离我越来越近,之间只有1米远了!我朝旁边躲了躲,说:“你离我远点儿。”
他立刻跟我拉开了距离,笑了:“你怕我。”
我说:“你高看自己了。”
他继续笑:“你怎么想的,我全懂。你确实应该对我戒备点儿。”
我说:“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杀我吗?”
他说:“如果我杀你,理由比脚下的沙子还多。”
我说:“直觉告诉我,你没有这么腹黑,毕竟我是帮你去救你的女朋友。”
他说:“救她?不重要。我倒觉得,我们这样散散步更重要,你看,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万籁俱寂,我们单独在一起,聊聊天,互相增进一下了解。多好。”
我停下来,盯着他说:“白沙,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他很认真地说:“我不叫白沙。”
我说:“你不要再装神弄鬼了,你女朋友都这么叫你。”
他笑了:“她知道的也是我的假名。”
四周一片漆黑,月亮的样子更古怪了,四周那车*的光晕变成了暗红色。
他继续说:“对女人,不要太实在。我们都懂的。”
我说:“你留在沙漠上自言自语吧,我回去了。”
他说:“我想请教个问题——你走得了吗?”
我硬着头皮冷笑了一下:“只要你敢靠近我,我就用电击器戳倒你。”
他也笑了:“可惜啊,你没带。”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
他什么都听见了!
第十二章:营救
我后退了一步,说:“我知道你偷听了,不过那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吗?”
白沙说:“你说了吗?我不知道啊,我是看出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说:“看出来的?”
白沙说:“你一直把它放在左裤兜里,现在那个裤兜是瘪的。”
我把望远镜抓在了手中,很绝望。
站在坚硬的柏油路或者水泥地上,会感觉有退路。但是置身沙漠里,脚下软软的,走一步陷个坑,就像噩梦纠缠,很绝望。尽管这种地理也会给对手减速,但只要他的体力强一点,我就必死无疑,逃不掉的。
我平静地说:“你来吧。”
他“嘿嘿嘿”地笑起来:“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我并不信任他,我觉得,他可能认为时机尚不成熟。
我说:“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开玩笑,我只问你,你还想不想救她了?”
他说:“当然,走了。”
我说:“你走前面。”
他说:“公平点,我们还是并排走。”
于是,我和白沙继续朝前走了,之间保持着2米的距离。
有一个铁的事实——他已经知道,我没带电击器!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挺陡的沙坡,他突然加快脚步,朝上冲过去。他拿的手电筒四处乱晃着。
他冲到坡顶,停下来喘息,回头等我。
我一步步朝上爬去。
在接近他之后,我再次感觉到了危险。我发现他把手电筒关了。
我的手电筒开着。相对说,我在明处,他在暗处。而且他居高临下,如果他想攻击我,地形对他太有利了。
我停下来,问他:“你为什么关掉手电筒?”
他说:“你上来就知道了。”
我说:“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说:“前面一马平川,他们会看到手电筒的光。”
这个解释合理。
我说:“你先走吧。”
他就继续朝前走了。
我这才爬上了沙坡,也关掉了手电筒。
走出了一段路,他说话了:“周先生,老实告诉你,吃晚饭的时候,你对我说要和我一起去救我的女朋友,我当时的想法是——半路杀了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后来呢?”
他说:“我改变了决定。”
我说:“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说的一句话。”
我看了看黑糊糊的他:“我说什么了?”
他说:“为了爱情。”
他确实偷听了我和季风浆汁儿的对话。
接着,他又补充说:“尽管我并不是为了什么爱情,但是你这句话打动我了。”
天蒙蒙亮了。
一路上,白沙一直阴晴不定,现在,他的脸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我发现,这小子不能熬夜,眼睛红红的,脸煞白。
四下眺望,不见那片枯死的胡杨木。
我们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走。
我说:“你很爱米穗子?”
他说:“我只想在吴城安个家,落个脚。”
接着,他对我讲起来——去年年初,他从昆明来到吴城,认识了米穗子,两个人恋爱了。
一个月前,他们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儿,米穗子提出——必须要买一套房子,而且不能是按揭的,必须是全款的。不然,她母亲就不同意结婚。
白沙没办法,只好去抢劫……
说到这儿,白沙笑了:“没有房子就没有女人,多现实的问题啊。我觉得,中国并不是一夫一妻制,而是一房一妻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古代把老婆称为大房、二房、三房了。”
说着说着,白沙住口了,朝左边望去。
我也看过去——金黄色的沙漠上,果然出现了一些枯木,我们的方向偏了90度,此时,那些枯木离我们大概3公里远。
那就是令狐山他们的家,那就是季风和浆汁儿寄居过的地方,那就是米穗子被软禁的地方……
我赶紧在一个沙坡下趴下来。
白沙也在我旁边趴下来。
我掏出望远镜,探出脑袋观察,那些死掉的胡杨木就像一群人,正朝我看过来。古墓在一个高地上,死气沉沉,不见一个人影。更远的地方,竟然有一片雅丹。
白沙说:“他们会离开吗?”
我说:“浆汁儿讲过,白天他们会出去寻找古墓。”
白沙说:“就算是他们出去,也会带着米穗子。”
我说:“不一定。”
白沙说:“难道他们不怕她跑了?”
我说:“这片荒漠就是个大笼子,她跑得出去吗?”
白沙就不说话了。
我一直举着望远镜,过了半个多钟头,两条胳膊酸酸的,我把它放下来,那些枯木一下就变得遥远了,如果说沙漠是张脸,它们就是几根细弱的胡茬。
我用肉眼眺望,好像有根枯木在移动。我立刻举起了望远镜——不是枯木,是个陌生的类人!
他站在古墓之上,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做了几个古怪的动作,然后,他把双手举到脸前,身体开始慢慢转动。
难道,他在进行什么仪式?
他的脸慢慢转向了我,有两个东西在反光,我猛然意识到,他也举着一副望远镜!
我赶紧一缩脑袋,趴在了沙坡下。
白沙说:“他们出现了?”
我说:“别露头,有个类人正在用望远镜看我们。”
白沙背朝古墓,靠在沙坡上,不说话。
等了几分钟,我再次举起望远镜,慢慢探出去,那个类人已经不见了。
白沙问我:“他还在吗?”
我说:“不见了。”
白沙说:“他回到古墓里了?”
我说:“不一定。过一会儿,他可能从我们这儿的沙子底下钻出来。”
白沙再次缄默了。
又过了半个多钟头,又有几个人影从古墓里冒出来,总共5个,他们是宝珠,宝珠的父亲,令狐山,还有一高一矮两个类人。
他们在交谈什么,然后,依次朝西南方向走去了,就像一行很规矩的小甲虫。
我激动地说:“他们离开了!机会千载难逢!”
白沙一下就跳起来:“我们赶快过去!”
我说:“再等等。”
直到那些人完全消失在沙漠上,我才说:“走!”
我和白沙爬上沙坡,快步朝古墓走去。
米穗子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古墓里,枯木间,露出了她那件红t恤。白沙也看到了,他直接拽掉了一排纽扣,脱了下来,然后他光着膀子,一边挥动那件衬衫一边朝前跑,嘴里喊着:“米穗子!——米穗子!——”
米穗子转过头来了!她看见了我们,似乎愣住了,过了片刻,她撒腿就朝我们跑过来!
十几分钟之后,我们和米穗子在沙漠上会和了。
米穗子一下就扑到了白沙身上,白沙把她紧紧抱住了。
我往前走出几步,举起望远镜,监视那些类人离开的方向。他们随时可能回来,我要加强警戒。
过了会儿,我听见米穗子在身后叫我:“周大哥!”
我放下望远镜,转过身去。
她的眼里含着泪花,激动地说:“谢谢你来救我。”
我说:“他来救你,我只是带路的。”
米穗子笑了,说:“我已经谢过他啦。”
我问她:“那些人去哪儿了?”
米穗子说:“说是去找老c……”
我说:“噢,老c……”
白沙看了看我,说:“你知道谁是老c吗?”
我说:“现在最老的一个类人。”
白沙说:“他们去找他干什么?”
我说:“如果说罗布泊是个热锅,他们也是里面的蚂蚁。”
白沙说:“这话怎么说?”
我说:“罗布泊很深邃,藏着太多的秘密,比如,有一些太阳墓形状的古墓,那下面,不知道什么人建了一条条通道,其中只有一条是正确的,通往外界。为了防备年轻的类人投奔人类的花花世界,只有最老的类人才知道谜底,他临死的时候,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第二老的类人。可是,他们最老的类人被我们杀了。现在,他们也和外界隔绝了。”
米穗子看了看白沙,说:“我们怎么办!”
我说:“米穗子,你不见了,他们肯定会去湖边找你。我分给你和白沙一辆车,再给你们带些吃的喝的,你们自己去找通道吧。”
米穗子说:“我们不知道走哪条啊!”
我说:“那些通道口会给一些提示,就看你们能不能选对了。”
米穗子说:“可是,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说:“他们不会伤害我们,我们有协议。走吧。”
白沙突然说:“周先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儿。”
我看着他。
他接着说:“你把米穗子带回去。”
我愣了愣:“你要去干什么?”
白沙说:“我想去看看他们的古墓。”
我说:“跟地窖似的,有什么好看的?赶快走!”
白沙没有动,他的眼睛竟然有些湿:“这片荒漠光秃秃的,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只能拜托你——帮我把她带出去,交给她父母,就当她是我妹妹吧。只要她安全,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这个人不太对头。
米穗子说:“白沙,你想闹哪样啊!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白沙说:“对啊,你已经离开他们了,我得办点我自己的事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有什么事儿?”
白沙说:“我来罗布泊,就是为了找到他们。”
第十三章:雪山故事Ⅰ
在黄沙之上,白沙给我讲了一个寒冷雪山的故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是他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却不是米穗子,白沙并不避讳。
令我惊讶的是,他提到了一个人,竟然是鲁三国。
故事是这样的——
白沙在昆明带几个兄弟搞客运,他是个混混。
他和微微相识,只是因为一次打架。
那天在酒吧,几名男子喝多了,调戏邻桌的微微。白沙看不过去,上前打抱不平,结果那几名男子群殴,打倒在地上。
那几名男子跑了。
微微把白沙送到了医院……
微微28岁,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女登山者,已经征服了6座8000米以上的雪山,被某通信公司聘为荣誉员工。
实际上,她小时候身体很弱,医生说她不宜进行剧烈运动,最好保持“怠速”。上学之后,每年开运动会,她都躲得远远的。她父亲是个中学语文老师,非常疼爱女儿,他经常带着微微运动——长跑,爬山……
除了登山,微微喜欢养蛇,一直没解决个人问题。
她的母亲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经常去相亲大会,为女儿物色对象。她的牌子最大,举得最高。那牌子上特别写着:无双亲负担。
人家问起来,母亲就说:我跟她爸商量过了,等我们不能动的时候去养老院,不拖累她的!
白沙比微微小3岁。
他开始追微微了。
微微不同意,他就想方设法接近微微的母亲,百般讨好,有一次,微微的母亲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白沙立刻出现了,一直帮她送进家门。
微微看到他之后,没说话,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白沙下楼之后,给她发了一个短信:这次我进了你家的门,下次我就要进你的门了。
就靠着这股赖皮劲儿,他终于把微微追到了手,两个人同居了。
房子是白沙租的,也是他布置的,不豪华,但是很温馨,白沙在墙上挂了很多微微的登山照,她穿着粉色冲锋衣,戴着风雪镜,很帅。
有了家也拴不住微微,她更多的时间,不是在登山,就是在准备登山。
她只喜欢没顶儿的家。
随着在一起生活时间越来越长,两个人的亲情也越来越浓,白沙越来越担忧微微的生命。他在手机上为微微做了定位系统,希望时刻都知道她在哪儿。
那年8月,微微去爬乔戈里峰了。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死亡比例——7:1。
那天夜里凌晨时分,白沙在家里睡着,四周一片漆黑,他梦见了风声,冰爪刺进冰雪的声音,冰镐刨进冰雪的声音,喘息声……
那时候,微微正在冲顶。
白沙在睡梦中恍惚看见微微回家了,她满身冰雪,轻声对他说:白沙……白沙……
白沙突然坐起来。
家中一片漆黑。
白沙睡不着了,下了床,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抽烟。
后来他才知道,就在那个时间,微微正在攀爬一面几乎垂直的冰壁,突然滑坠,差点送命。
天一亮,白沙就给微微打电话,打不通。
他神情恍惚,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只是死死盯着手机。微微的位置像个红色小气球,始终停滞在中国地图最西侧,新疆叶城县境内的喀喇昆仑山脉中,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终于,那个红色小气球移动了!
他立刻拨电话:“你下来了?”
微微虚弱地说:“我上去了……”
微微登乔戈里峰的时候,认识了同在昆明的登山者鲁三国。
后来,白沙经过调查才知道,鲁三国是个化妆品公司的老总。其实,化妆品公司只是个幌子,这个人背地里靠倒卖文物发家。
4年前,鲁三国遇到了*烦,警方查封了他的公司,并把他关押,老婆离开了他,带着4岁的儿子去了美国。由于证据不足,鲁三国逃过了一劫,不过,老婆和儿子音讯皆无。从那以后,他开始登山。
回到昆明之后,微微经常和鲁三国见面,这让白沙很不爽。
白沙跟微微商量,5月份举行婚礼。
微微却说,她5月份要去登珠峰。
白沙得知那个鲁三国也去,而且这次登珠峰,正是鲁三国给微微提供的赞助,他大发雷霆,怒不择言:“你为了那点儿名利,是不是连我都可以不要?”
他清楚地记着,当时微微很震惊,她看着白沙,半天才说话:“你认为我是为了名利?”
白沙说:“不为名利为什么?所有玩命登山的,都想站在最高的地方,让这个世界看清他!”
微微很平静地说:“你错了,我站在最高的地方,是为了看清这个世界。”
当天晚上,微微就回了父母家。
白沙哄了几天,才把微微哄回来,
两个人重新过日子。不过,白沙留了个心眼,他在网上买了个“隔墙听”。
这天,白沙谎称要去外地考察客运线路,其实他留在了昆明。果然,微微又和鲁三国见面了,他们走进了一家安静的酒吧。
白沙走进了隔壁的书店。他的挎包里装着火柴盒一样大的主机,他假装看书,戴着耳机,把探头贴在了墙壁上,开始窃听……
鲁三国聊起了他惨败的婚姻,平静中透着忧伤。
听完之后,微微说:“不管是开花的,还是流血的,你的感情总算有过大起大伏……”
鲁三国说:“你没有?”
微微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在我的经历中,大起大伏的只有山。”
听到这儿,白沙心里一阵疼痛。
那天,微微和鲁三国喝了很多酒,微微喝酒像藏族人一样豪爽。
最后,她喝醉了。鲁三国搀扶着她走出酒吧,他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带着她走向了旁边的希尔顿酒店。
白沙尾随他们,一直盯着两个人走进酒店。
过了会儿,他进去询问鲁三国和微微的住房信息,被礼貌地拒绝。
白沙走出来,在马路边颓废地坐下,朝上望去。他双眼空洞,脸色苍白,像个雕像。
密密麻麻的窗子。一扇扇窗子里的灯陆续熄灭,最后只剩下了一扇窗子亮着灯。白沙盯住了那扇窗子,灯光暧昧,挡着窗帘。
他坐了一夜,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的内心就像一麻袋沙子和一麻袋米掺杂在了一起,无力分开。
白沙并没有对微微捅破这个秘密。
本来,他想吞下这口恶气,没想到,鲁三国并没有罢手,他开始抢夺微微了。
半个月之后,白沙故伎重演,再次窃听了鲁三国和微微的对话。
鲁三国说:“微微,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认识是登乔戈里峰,一路都是咱俩结绳组,那根绳子我至今珍藏着。”
微微说:“你有那么多女人,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鲁三国说:“一根绳子只能拴两个人。”
微微说:“你在向我求婚吗?给我个理由吧。”
鲁三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就像一匹狼,必须有个跟随你的围栏。我是。”
白沙一下就把耳机扯掉了。
微微回到家之后,并没有对白沙说什么,不过她显得心事重重。
当天夜里,白沙对微微提出:“我要跟你一起去珠峰。”
微微大惊:“你?”
白沙说:“我要让自己爱上登山。”
微微说:“不行!”
白沙说:“我不冲顶,我只送你到c1营地。我可以给你当私人高山摄像。你上厕所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拉拉链……”
微微还是不同意:“那是世界第三极!你一点登山经验都没有,可能吗!”
白沙说:“我明天就开始训练。”
果然,白沙背着微微,真的开始了登山训练。每天清早长跑10公里。周末爬山,一次三个台阶,跳着上。他还报了一个攀冰训练班……
平时,两个人各忙各的,微微又是个粗线条的人,她并不知道白沙在忙什么。
终于,微微要出发了,和每次去登山一样,她对母亲撒了谎,说她去拉萨旅游。
微微前脚上了火车,白沙后脚也上了火车。微微并不知道,白沙也在同一趟火车上。
白沙带了个很大的旅行包,里面装着登山装备,高寒电池,还有一个老式折叠刮胡刀。
白沙给微微买的是软卧,他坐的是硬卧,人很多,一片嘈杂。
出昆明,过广州,奔拉萨。
一天一夜之后,窗外出现了雪山,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白沙拿出笔记本电脑,用无线网卡上网。他搜到了鲁三国接受采访的视频,记者问起他登珠峰的计划。
最后,鲁三国说:“……这次我登珠峰,一定要成功!”
白沙轻轻地说了句:“这次我登珠峰,一定要成功地干掉你。”
是的,白沙打定了主意——这次他要在雪山之上,杀死这个情敌。
第十四章:雪山故事Ⅱ
珠穆朗玛峰,海拔8844米,死亡比例——7:1。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微微他们总共7名登山队员,经过几天适应训练,他们乘坐大巴进入海拔5200米的久乌拉山口。到达大本营之后,其他人在休息,微微跑到营地附近捡石子,突然看到白沙背着登山装备出现了。他成功地混过了检查站。
当时微微傻住了。
白沙笑着走到了微微跟前,放下了沉重的背包。
微微说:“你怎么来了!”
白沙说:“我说过,我要来的。”
微微说:“白沙,你太任性了!”
白沙说:“微微,从昆明到这儿,2700多公里我都来了,不差这7公里了。而且,我已经偷偷摸摸训练了5个月了!”
队长阿桑走过来。
微微只能苦笑:“阿桑,这次我要带家属登山了——他是我男朋友,白沙。”
就这样,从没登过山的白沙,就凭着一股“二”劲儿,来到了珠峰脚下,要跟微微一起登山了。
微微带着白沙,走进大本营的帐篷,向队友们做介绍。大家纷纷和白沙握手。
鲁三国伸过手来,白沙只是朝他笑了笑。鲁三国把手收了回去,也笑了笑。
接下来,大家继续做适应训练。
珠峰和白沙想的不一样,一路上到处都是垃圾。
天蓝山白,微微和鲁三国走在一起,越来越远。白沙透过风雪镜,偶尔看一眼他们的背影,恨不能立刻用刮胡刀划破鲁三国的喉管。
爬着爬着,他开始气喘吁吁,戴上了氧气面罩。他甚至没体力抬头看了,只盯着脚下,没完没了的雪,没完没了的坡……
走着走着,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只好停下来。他发现前面有个高大的冰壁,冰壁下坐着一个奇怪的人,他大概40岁左右,没穿任何登山装备——脚上没穿冰爪,手上没拿冰镐,也没戴氧气面罩和风雪镜。他穿着一件酱色皮夹克,一个深蓝色毛线帽,一双军用大头鞋,衣帽鞋统统十分破旧了,好像他一直坐在这里,已经被风雪剥蚀了一百年。他满脸胡茬子,挂着厚厚的霜雪,正朝白沙微微地笑着。
白沙本来呼吸就费劲儿,看到这个人,他心跳迅速加快,一阵昏眩。
在雪山之上,这个人的打扮是不对头的。就像在月球上,每个人都带着宇航帽,像蜗牛一样缓慢行走,突然远处出现一个人,他穿着普通衣服,就像在地球上一样,快乐地跑来跑去……
他不用戴氧气,怎么呼吸?
他不穿冰爪不拿冰镐,怎么行走?
在高海拔环境中,大脑的转速出奇地慢。
白沙盯着他,思考了半天才想出两种可能——第一,他出现高山反应了,冰壁下这个人是他的幻觉。第二,这个人已经遇难多年,冻死的人都是笑脸……
白沙死死盯着他。
这个人竟然站了起来,在冰雪之上敏捷地行走着,很快就绕过冰壁,不见了。
白沙回头看,另一个登山队员吃力地走过来。
白沙摘掉氧气面罩,吃力地问:“你看到,刚才,那个人了吗?”
对方抬头,透过风雪镜看了看他,摇摇头,继续艰难地朝上爬了。
大家回到了大本营。
这天上午,藏族女医生为队员们量了血氧和血压。
白沙检查完了,走回帐篷。经过另一顶帐篷的时候,他看见一只红嘴红爪的乌鸦溜了进去,正在啄睡袋上的食物。他抓起一块石头,悄悄靠近了它。
背后突然有人喝了一声:“住手!”
白沙回头一看,是鲁三国。鲁三国的表情第一次这么严肃。
白沙说:“你有病吗?”
鲁三国说:“乌鸦是藏族人的神兆鸟,我们要尊重他们的习俗。”
白沙嘟囔了一句,扔掉了石头。
中午,有个藏族妇女来了营地,她逢人就问:“你们看到我丈夫了吗?他叫多吉,是个背夫。”
阿桑问她:“他多久没回家了?”
藏族妇女说:“20多天了!”
阿桑摇摇头,把脑袋低下去。
藏族妇女又去别的营地去寻找了。
白沙想到了冰壁下的那个怪人,多吉会不会被他带走了?
下午,白沙在帐篷里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他听见鲁三国正在帐篷外和微微聊天。
他举着dv机走了出去,很不客气地说:“鲁三国,我来是给微微当私人高山摄像的,麻烦你走出画外。”
鲁三国有些尴尬地走开了。
微微说:“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
白沙放下dv机,说:“操,总想当男一号。”
那天晚上,大风刮了一夜。早晨起来,茶杯里变成了一块冰,茶叶漂浮着,很像琥珀。
大家返回拉萨休整。白沙一直给微微录像。鲁三国知趣地远离。
久乌拉山口的小贩多了起来,珠峰旅游旺季正在到来。路上,白沙看到很多游客。
白沙一直以为珠峰是无人区,现在才知道,这里快变成集市了。
路过海拔5100米的上绒布寺,大家停下来。那是世界上最小的寺庙,只有一个留守僧人。门口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那个留守僧人的手机号。
庙内有个洞,供奉着莲花大师的雕像和用过的器物。
微微进去,跪下,臀部撅得高高的,像藏民一样,双手伸出,额头触地,虔诚地叩拜……
白沙和鲁三国站在微微身后,静静观看。从他们的角度,正好对着微微性感的臀部。
两个男人似乎都有些敏感。
鲁三国走出去,眺望珠峰。
白沙跟出来,点上一支烟,抽起来。
白沙先说话了:“鲁三国,你说你那么有钱,为什么来登山啊?”
鲁三国依然望着珠峰,说:“到了山上,再多的钱都买不来一口气儿。”
停了停,白沙说:“你说要是在雪山上杀个人,是不是很简单啊?”
鲁三国看了看白沙:“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白沙眯着眼睛望珠峰:“那么老高,警察上不去,直升飞机也上不去,死了就死了……”
鲁三国说:“山上离神近,神会看到的。”
白沙说:“我不信神。”
鲁三国笑笑,不说什么了。
白沙又说:“妈的,上上下下,已经磨叽了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才真的出发啊?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鲁三国说:“那要听领队的。出发之前,要举行个煨桑仪式,朝天上撒青稞,要是山鹰来吃,我们就出发。要是它们不来吃,暂时就不出发。”
白沙说:“死活由命,跟鸟有个鸟关系!”
鲁三国说:“我们要懂得尊重一些东西,尊重神意,尊重天气……白沙,你除了学登山技术,还应该学点登山的规矩。”
白沙顿时变脸了:“规矩?你懂做人的规矩吗?”
鲁三国愣了愣:“你想说什么?”
白沙朝后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少给我装糊涂!你朝我的家里吐过一口痰,你当我不知道?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鲁三国想了想,平静地说:“白沙,你还应该学点登山人的心态。”
白沙笑了:“你他妈让我学会宽容,对吗?告诉你,咱俩的账必须清算!”
微微走过来,大声问:“你们在吵什么?”
白沙狠狠瞪了鲁三国一眼,掉头走开了。
返回大本营的时候,白沙看到路边有个指示标,上面写着“珠峰保护区”,已经快倒了。白沙发现,那个“区”倾斜之后,变成了另一个字——“凶”。
他的心里立即有了阴影。
这天晚上,微微感冒了,头疼得厉害。
在帐篷里,白沙把微微抱在怀里,要给她揉脑袋。
微微推开了他:“我没那么娇气。”
白沙再次强硬地把她抱过来,继续揉。
鲁三国正巧走进来,他有点尴尬:“怎么了,微微?”
微微说:“我没事儿。”
鲁三国给他们送来了暖贴,他离开之后,微微对白沙说:“没有你的时候,我跟他们一样,没人把我当女人。你一来,硬是把我揉成了女孩儿!”
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营地后的山坡上,煨桑仪式即将开始,肃穆而宁静。
协作和向导焚起烟雾,并在煨桑堆上添加松枝、柏枝、糍粑、酒浆。接着,大家跪拜叩首。喇嘛念起经文。微微胸前挂着一块玉观音,她拿下来,放在嘛尼堆上。
一个藏族向导正在往上面粘一块粘粑。
一个藏族向导手握稻米,对着珠峰方向,双手扣出了莲花状。
被供奉过的牦牛肉,被一点点分割。鸟儿把它们带到了天上。
大家把冰镐放在祭坛上,祭奠结束之后,取下。
大家把青稞撒向嘛尼堆上空。
几只山鹰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子,纷纷下来啄食。
大家互相撒青稞,跳起锅庄舞。
微微左手挽着白沙,右手挽着鲁三国。微微和鲁三国都跳得很开心,白沙心不在焉。
接下来,登山队要正式登山了。
白沙整理背包的时候,掏出那把老式刮胡刀,装进了内兜。他知道,那么高的地方,多一根牙签都不能带的,但是他必须带上这把刮胡刀——如果不是为了要命,他也不会来这里玩命。
大家出发了。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珠峰北坡。
天上的云彩就像白色的经幡。
冰川上全是冰碛石。偶尔有牦牛的身影在雪坡上缓慢地移动。
微微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望着一块巨大的即将融化的冰,似乎陷入悲悯和沉思。
白沙走到她身旁,她说:“再看看它吧,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它可能就不在了。”
白沙心里说:你该多看鲁三国几眼,等我们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在了。
到达前进营地之后,白沙就坚持不住了,戴上了氧气面罩。
微微劝他到此为止,被他固执地拒绝。那天晚上,风大得惊人,帐篷门都关不住,从外面看,那些帐篷被风吹得就像几只大皮球。
白沙和微微和衣躺在睡袋里。白沙一边艰难地喘息一边说:“微微,要是这次我不来,你会不会和那个鲁三国睡一个帐篷?”
微微说:“有可能啊。”
早上,风一直在刮,至少每秒35米。两顶帐篷被吹到了谷底。
白沙开始咳嗽了,他一个人躺在帐篷里昏睡。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微微和鲁三国在说话。他爬起来,走出去。
风把他吹了个趔趄。
那个怪人又出现了!他蹲在更高的地方,看着他笑,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他的神态竟然十分安闲,就像放羊人蹲在山坡上,端详缓缓移动的羊群。
白沙愣愣地看着那个怪人。
很快,对方就消失了。看得出来,他对这里的环境太熟悉了,就像是他的家。
微微没有和鲁三国在一起,领队阿桑把她叫去,重新分配向导了。
这一天,风停了,大家继续攀登。
白沙又戴上了氧气面罩。
鲁三国、微微、白沙走在登山队伍的最前面,三行脚印,两行重叠,一行偏离。就像三个人的关系。
终于,他们来到了珠峰的雪线,都穿上了技术装备,然后顺着协作铺的路线绳,渐渐逼近了北坳冰壁。那个冰壁垂直高度400米,坡度50度—70度。
附近经常看到不知哪一年留下的路线绳。冰川变化快速,有的路线绳被埋在了雪里,有的路线绳竟然悬在了半空中。大家走之字型路线。
微微叮嘱白沙:看到两根绳子重叠的话,选新的。
前面出现了一个金属梯。金属梯下面是白色的深渊。鲁三国过金属梯的时候,白沙紧紧盯着他的冰爪鞋。如果他掉下去了,就省得白沙下手了。
可是,鲁三国平安地走了过去……
他们到了北坳的c1营地。海拔7028米。远处的章子峰被锁在云雾中。
向导让队员们戴上氧气面罩开始吸氧。鲁三国拒绝了。白沙想,这小子体力真他妈好,估计,到时候得在他的脖子上多锯几下刀子。
第二天,天气没问题,大家继续朝上登。
氧气越来越稀薄,大家的步伐越来越艰难。
朝上方或者下方望去,偶尔可以看到其他登山队的身影。
傍晚到达c2营地。
第三天黄昏,他们到达c3营地。这里的地形是倾斜的,微微的帐篷无法搭建,白沙束手无策,鲁三国从远处找到一具尸体,他把尸体拖过来,垫在了帐篷下。
这一夜,白沙和微微在一个帐篷里休息。微微躺在睡袋里,白沙用绳子挂在自己身上,只是打了几个盹儿。
半夜过后,大家补充能量棒,离开帐篷,要冲顶了。
漆黑的珠峰。
向导的荧光棒在闪烁。
微微在奋力攀爬,步步惊心。
到达海拔8800米的第三台阶,离顶峰只剩下44米了。
一段横切的岩壁,30厘米的通道,下面是万丈深渊。前面排了20多位登山者,等待通过,造成了恐怖的“堵塞”。
白沙、微微和鲁三国在第三台阶下等了两个多钟头,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最后,微微放弃了,她选择了下撤。
白沙和鲁三国陪着微微,一同下撤。
白沙发现,到了8000米之上,可能是反应迟钝的缘故,他心中的仇恨已经荡然无存。在这里,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朝上走,朝下走。
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社会关系,统统被洗掉,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自然关系——互相关怀,互相帮助,互相支撑,一起回家……
天亮之后,刮起了风雪。向导们走在前面,渐渐不见了踪影。
走着走着,白沙看见了一个人影,他远离路线绳,在倾斜的雪坡上轻快地奔走,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了。
雪山之上是个哑巴世界。
大家都包得严严实实,只有缓慢的动作。
而且,白沙没有力气喊叫,就算他喊叫,另外两个人也听不见。
他十分确定,他反复看到的是同一个人,一个葬身珠峰的冤魂。
走过c1营地之后,天气变好了,三个人解开主锁,离开路线绳,结绳组下撤——所谓结绳组,就是你拴着我,我拴着你。鲁三国在前面,白沙在中间,微微在后面。白沙感到很意外,他来珠峰是想杀了鲁三国,却一直没下去手,现在,竟然和他结了绳组,生死与共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摘掉了氧气。
前面是个冰崖,三个人必须从旁边切过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白沙听见微微在身后发出一声尖叫,还没等他回头看,微微已经从他身旁冲了过去,姿势就像坐滑梯,速度极快。
她滑坠了!
白沙没有经验,大脑一片空白。
微微翻过身来趴在地上,奋力用冰镐制止滑坠,可是无济于事。
鲁三国也愣了一下,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即用脚蹬住了一块冰雪中突起的石头。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白沙一下,他也跟着滑下去了。
他的身体不断地撞在突出的石头上。
他知道在雪山环境中发生滑坠意味着什么,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死了。
当他被鲁三国的绳子拉住的时候,竟然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时候他离冰崖大概10米远,而微微已经滑下去,悬挂在冰崖之下了。
白沙赶紧用冰镐固定住身体,在冰雪上打了个锚点,拴住了身上的绳子。
接下来,两个男人完全可以把微微拉上来,可是,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有个人突然从雪地里冒出来,正是白沙见过的那个怪人!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走到冰崖边缘,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他的脸上一直挂着被冻僵的微笑。
下面是个狭长的冰窟,微微只要掉下去,必死无疑。就算不死,任何人都无法把她弄上来。
白沙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那个怪人看着他,说:“你们闯进我的家,你们要干什么?”
白沙说:“你是谁啊!”
怪人说:“我是猎人。”
说完,他一下就把绳子割断了。白沙甚至没听见微微坠地的声响。
第十五章:雪山故事Ⅲ
微微掉进了冰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怪人羞辱性地耸了耸肩,然后一头钻进雪中,不见了。
白沙抓着绳子,移到冰崖前朝下看了看,微微穿着红色的登山服,仰面躺在15米深的冰雪上,脑袋歪着,一条腿直直地伸着,一条腿略微弯曲……
阳光照在远远近近的冰雪上,白得刺眼。而微微躺在阴影中。
鲁三国也小心地走过来,他没有去看微微的遗容,只是轻轻地说:“按照登山者的规矩,把她留这儿吧……”
白沙说:“我们怎么也得把她弄上来啊!”
鲁三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将近300人在珠峰遇难,他们全都留在了雪山上。我告诉你,谁都没办法带走她。”
白沙说:“我不信!”
鲁三国再没有说什么,他解除了绳组,如履薄冰地朝下走了。
他嘶哑地喊了一声:“鲁三国!你混蛋!……”
鲁三国似乎没听见,继续朝下走去。
白沙彻底绝望了。
他在冰崖上坐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呼吸越来越吃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极度的寒冷,极度的疲惫。
他全身没什么知觉了,只有一缕缥缈的意识在游动: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
恍惚中,微微从冰崖下伸出了脑袋,她的脸色呈青紫色,瞪着白沙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白沙说: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
微微厉声说:赶快回家去!
白沙说: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
微微怒了:你还是个男人吗!站起来!
白沙陡然恢复了部分意识,他又朝下看了看,微微依然在冰窟里静静地躺着。他的眼泪一下涌出了眼眶,马上在脸颊上变成了冰。
他摇摇头,心里说:不走了,太累了,我就坐在这个地方守着你了……
很快,他再次陷入昏睡中。
几个钟头之后,向导和协作返回来找到了他,用担架把他抬了下去。
他被送到了定日县医院。
住院期间,他一直拿着手机端详,微微最后的位置停留在定日,从那以后就没有信号了,那个红色小气球一动不动。白沙感觉她好像就在自己身边。
半个月之后,白沙出院了。
不过,他没有返回昆明。
他重返珠峰,紧紧抓着那把老式刮胡刀,寻找那个残忍的怪人。他在珠峰游荡了两个多月,脸被晒掉了几层皮,也变成了一个怪人。他遇到过一批又一批的登山者,就是再也没见过那个怪人的身影。
他在心里种下了一个名字——“猎人”。
后来,他回到了昆明。
他把仇恨转移到了鲁三国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家伙平时表现得十分淡定,宽宏,虔诚,简直半人半佛了,可是到了生死关头,他就暴露出了他的冷漠和自私。
白沙不再做客运了,他带着一个小兄弟,跟踪了鲁三国两个月,终于等来了机会。这天,鲁三国公司的员工都下班了,鲁三国留在了办公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白沙带着小兄弟溜进去了。
他们透过门缝,看见鲁三国正在和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偷情。
女孩把鲁三国推到转椅上,慢慢滑下去,不见了。
白沙和那个小兄弟突然闯进去,鲁三国赶紧正了正身子,惊慌地说:“白沙?你来干什么?”
白沙从桌子上撅下一根香蕉,扔到桌子下:“小朋友,麻烦你先拿这个玩一会儿,我跟鲁总有话说。”
那个女孩很尴尬地露出来,匆匆离开了。
白沙说:“很简单,我要钱。”
鲁三国哆哆嗦嗦地拉上拉链,连连说:“好说,好说。”
白沙从鲁三国那里成功勒索了一笔巨款,他和那个小兄弟分了。他终于报了绿帽子之仇。
警察马上就会来敲门,他逃了。
微微死了,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留恋的了。他逃到了偏远的吴城,隐姓埋名,打算扎下根来。
在吴城,他认识了米穗子。
他想成个家,在吴城默默过完这辈子。
不幸的是,他随身携带的巨款被一个捡破烂的劫走了。
为了满足米穗子母亲的要求,他在网上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宫本忍,一个是贾三,抢劫了神木县一家金店。
白沙在逃亡的半路上,突然接到了米穗子的电话——米穗子在手机上设置了几个人的快捷键——母亲是1,白沙是4。米穗子被那个捡破烂的绑架后,她以为她拨出了母亲的电话,其实,慌乱之中,她拨的是白沙的电话。那当然是白沙在吴城的号码。
白沙听到了绑架者说的话。
他这才知道,那个捡破烂的原来不是人。他说:凡是没人的地方,都有他们存在,比如雪山,比如原始森林,比如罗布泊……
白沙猛然意识到,在珠峰上,他听错了,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是“猎人”,而是类人!
白沙当时就发抖了。
类人,他终于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正是这些异类,害死了他至爱的微微,夺走了他的全部钱财,又绑架了他准备结婚的女友……
于是,他故意把宫本忍带到了新疆,带到了罗布泊……
其实,白沙一直没把宫本忍放在眼里,宫本忍虽然能打,但是他智商低,完全在白沙的掌控之中。白沙之所以带他来,只想多个帮手。
白沙和宫本忍到了罗布泊,没想到遇上了我们。
他没想到,米穗子当天并没有离开吴城,后来,那个类人又改变了主意,他说他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于是把米穗子囚禁了5天才离开……
在酷热的沙漠上,我听了一个高寒的故事。
老实说,我对白沙刮目相看了。
他的故事打动了我。
我看了看米穗子,很想知道她的心态——今天,她第一次彻底了解了这个即将和她举行婚礼的男人,他心里装着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死了,永远留在了雪山上,变成了永恒,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另外,他是个抢劫犯,通缉犯;还有,他来罗布泊,更主要是为了前女友复仇……
米穗子的表现令我意外,她竟然听哭了。
白沙看了看她,说:“米穗子,你恨我吗?”
米穗子很迷惑地反问:“恨你什么?”
白沙说:“我骗了你。”
米穗子使劲摇头,说:“正好相反。”
白沙自暴自弃地笑了一下:“我是个罪犯。”
米穗子说:“不,你是英雄!”
白沙说:“你别幼稚了,我配不上你的,你好好生活吧,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米穗子很坚定地说:“我要反过来追你。”
白沙说:“你没机会了。”
米穗子说:“为什么?”
白沙说:“我这次来罗布泊是自杀式的。”
米穗子说:“我会等你回来!”
白沙看着米穗子的眼睛,真诚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米穗子紧紧抱住了他。
过了会儿,白沙轻轻推开她,说:“走吧。”
我说:“白沙,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儿。”
白沙说:“什么事儿?”
我说:“你一直自称白沙,而且在你的讲述中,别人也叫你白沙,但是我知道,你的本名绝对不叫白沙——你叫什么?”
白沙没有否认,他说:“那只是个代号,不重要了。”
我说:“好吧,我继续叫你白沙好了。我还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做?”
白沙说:“我不会告诉你。”
我说:“我只是担心你。”
白沙说:“我心领了,谢谢。”
我说:“我说过,他们有一些特殊能力……”
白沙说:“只要有过人之处,必定有缺陷吧。”
我说:“总之你要小心。我们走了。”
白沙说:“谢谢。”
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我带着米穗子离开了。
我们要趁太阳升高之前,赶到湖边。
走着走着,天气迅速热起来,就像个巨大的烤箱。
我和米穗子的脸上都汗津津的。
今天已经是2013年5月14日。
夜观天象,今天应该刮大风的,却没有。那个车*的光晕更像个谎言。
我只带了一瓶水,我掏出来递给了米穗子,她喝了两口,又给了我。我把瓶子举到半空,像卖油翁一样,把水注入嘴里。美兮小时候,我带她在小区里玩儿,经常这么做。
我说:“歇会儿吧?”
米穗子说:“不用。”
于是我们继续走。
白沙的出现让我非常担忧。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复仇失败,被类人杀死。第二,他复仇成功,杀死了很多类人。不管怎么说,最后都会把战火烧到湖边,烧到我和季风、浆汁儿头上。
看起来,米穗子并不强壮,但是她体力非常好,大约4个钟头之后,她跟随我顺利地回到了湖边。
浆汁儿跑出来,季风走出来。
浆汁儿大声问:“那个白沙呢?”
我说:“他晚些回来。你把米穗子带进帐篷去,给她弄点吃的。”
浆汁儿没有动。
季风走过来,带着米穗子走进了帐篷。
我看了看浆汁儿,说:“你想说什么?”
她说:“从昨天开始,我有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说:“不要吞吞吐吐。”
她说:“有个不祥的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说:“自从我们闯进罗布泊之后就一直不祥,爱咋咋地吧。”
然后,我走到湖边,捧起水,把整个脑袋都浇湿了。我感觉头疼,恶心,四肢发软。
浆汁儿看出来了,她问我:“你是不是中暑了?”
我说:“你去给我找一瓶藿香正气水。”
她赶紧跑着去拿药了。
我去了白沙的帐篷,一头栽倒在睡袋上。这个帐篷里依然铺着两个睡袋,一个是白沙的,一个是宫本忍的。
很快,浆汁儿把药拿来了,我喝了下去,帐篷里立刻全是藿香的味儿了。我说:“你去吧,我睡一会儿。”
她说:“你得吃东西!”
我说:“现在我吃什么东西都像藿香正气水,饶了我吧。”
她说:“不行!”
然后她就离开了,过了会儿,她给我拿来了两个熟鸡蛋,一瓶矿泉水。她说:“你知道鸡蛋是怎么煮熟的吗?你们回来之前,我和季风把它们埋在了沙子里,过了十几分钟,它们就熟了!”
我强迫自己,像吃药一样吃下了两个鸡蛋,然后说:“你去吧,我睡会儿。”
她逼着我喝了一些水,这才离开。
我大概睡了两个多钟头,醒来之后,感觉好多了。
我钻出帐篷,走向季风她们的帐篷,季风和浆汁儿正听米穗子讲着什么,我从门口朝里看了看,米穗子的眼里挂着泪珠儿。想必她正在讲白沙和微微的故事。
季风说:“周老大,你好些了吗?”
我说:“没问题了。你们还聊吗?”
季风说:“我们闲聊而已。”
我说:“拿着手机,出来找找那群人。”
季风说:“好嘞。”
三个女孩站起来,走出来。浆汁儿依然沉浸在米穗子的故事中,她意犹未尽地问米穗子:“后来白沙找到那个怪人了吗?”
米穗子说:“他来罗布泊找到了。”
我们四个人顶着烈日,举着手机,在营地四周寻找另一个空间的同类。如果有人看到那一幕,会觉得非常奇怪,好像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拍沙子。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太热了,大家挺不住,纷纷退回了帐篷。
我突然问米穗子:“白沙什么血型?”
米穗子说:“ab型。”
我说:“他可能在古墓放火……”
米穗子说:“这跟血型有关系吗?”
我说:“日本有个很权威的统计,强奸犯最多是b型,杀人犯最多是b型,盗窃犯最多是o型,纵火犯最多是ab型。”
浆汁儿问:“周老大,你什么血型?”
我说:“a型,我们基本没人犯罪。你呢?”
浆汁儿想了想,说:“好吧,我是强奸犯……”
休息了半个钟头,我们又一次走出帐篷,接着搜索同类。
营地四周到处都是杂沓的脚印。我特意观察了一下,除了我、季风、浆汁儿和米穗子的,还有5双脚印,一双应该是宫本忍的,一双应该是白沙的,一双应该是那个捡破烂的,一双应该是令狐山的,一双应该是宝珠的。
没有其他人的。
突然,我听见浆汁儿叫了一声,我扭头朝她看去,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十分惶恐。
我赶紧跑过去,朝她手机屏幕一看,看到了那个白发女人,她背着个旅行包,举着手机,正在朝浆汁儿看。她背后不远处搭着帐篷,其他人应该都在帐篷里休息。
我把浆汁儿的手机夺过来,快速地说:“我们的时间是2013年5月14日17点14分,你们调到这个时间!”
那个白发女人赶紧低下头,调整手机时间。
我们4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她。
她捣鼓了一会儿,应该是调整好了,她的影像在手机里抬起头来,探询地看着我们。她的真人在手机前抬起头来,探询地看着我们……
浆汁儿的手机录像框立刻变成了雪花。
浆汁儿猛地放下手机,看着在沙地上突兀冒出来的白发女人,叫了一声:“她来了!……”
第十六章:与白发女人同居
我们互相愣愣地对视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着,这个女人开始打量这个湖,打量四周的一切。
她的脸有点扁,眉毛很淡,几乎跟没有似的。我感觉她不怎么健康,脸上似乎缺点什么,仔细看,五官都在。她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病态的悲观色彩。
季风嘀咕了一句,声音很小:“我怎么觉得她很眼熟呢……”
浆汁儿在季风旁边使劲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先开口了:“你是谁?”
白发女人说:“我叫安春红。”
安春红。听了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一会儿我再说。
我说:“你们是做什么的?”
她说:“我们是来找你们的。噢,我是个志愿者。”
我说:“他们都是谁?”
她说:“队长叫艾尼江,是个维族人。还有兰城电视台的,有个负责的叫逗豆,那个记者叫小a,还有个摄像的,叫竹子。”
我说:“这么说,你们了解我们的情况?”
她说:“大概知道你们的人数和名字。”
我说:“你是干什么的?”
她说:“我说了,我是志愿者。”
我说:“我问你,你过去是干什么的?”
她说:“我搞慈善。”
我说:“你怎么想到参加救援了呢?”
她说:“不止我一个人,有十几个志愿者都来了罗布泊。”
我牢牢地记着,这个女人曾经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6年前,我出去喝酒,下楼之后,我遇见了她。也许,我记不清她的面容了,但是我记得她的白发。她说她有急事儿,想借我的手机用一用,我发现,我把手机落在办公室了,然后就匆匆上楼去取,结果看到了一个女读者的留言,这个女读者就是季风……
前不久,我又在视频中看到了她,她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出现过!
在我眼中,她就是那个恶魔,正是她制造了那块写着古佉卢文的木牌,制造了**地,制造了丧胆坡,制造了幻影般的吴城,制造了这个移动的湖以及湖里那些婴孩……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救援人员!
而且,她说她叫安春红!
我是个悬疑作家,经常买一些特殊书籍,比如全球神秘事件,未解之谜,等等。
我记得有人总结过一个惊人的巧合——
1937年,南方粤汉铁路一趟火车出轨,400多名乘客几乎全部遇难,幸存者一人,她叫安春红;1985年,一艘轮船在松花江上发生沉船事故,船上211名乘客几乎全部溺亡,幸存者一人,她叫安春红;2011年,韩国韩亚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47型货机,当天清晨3时离开仁川国际机场,飞往中国浦东,他们在发现机械异常之后,返飞济州国际机场,在济州以西107公里海上坠毁,幸存者一人,她叫安春红……
我在很多小说中用了这个名字,比如《天惶惶地惶惶》,比如《蓝袍子》,比如《失常》。
有个读者曾在我的贴吧发过一个帖子,问:为什么周德东在作品中总是用“安春红”这个名字?只有我知道答案——因为我害怕这个名字。
老实说,我有些犹豫,我对自己说:会不会是巧合呢?她们只是都染了白发而已。而且,安春红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很可能重名……
被困太久了,我真心希望她就是前来救援我们的,没有任何秘密。
我说:“你能说说刚才的情况吗?”
她说:“刚才?”
我说:“你来到我们这儿之前。”
她说:“三天前,竹子在摄像机里看到你们了,那个逗豆也看到了,大家都吓得够呛,后来你们消失了,我们就坐在一起商量,认为你们可能就在这个地方,只是和我们不在同一个空间里,所以我们就驻扎下来,等着你们再出现。刚才大家都在帐篷里睡觉,我一个人拿着手机出来找,没想到真的看到你们了……”
浆汁儿说:“周老大,你怎么想到让她调时间的啊?”
我说:“瞎蒙的。我们和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之所以互相看不见,可能是时间不一样。”
浆汁儿说:“要是我们调到他们的时间,说不定就出去了!”
我说:“有这种可能。只是,我怀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浆汁儿说:“我再试试。”
接着她举着手机四下搜索去了。米穗子跟她一起去了。
安春红身边,只剩下了我和季风。
安春红问我:“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我说:“**地,你知道吗?”
她问:“什么叫**地?”
我说:“所有通讯和导航设备在同一时间统统失灵。我们还经历了丧胆坡,到了那个鬼地方,就像做噩梦似的,我们开始互相残杀,死了很多人……”
她说:“然后呢?”
我说:“然后,我们好像走出去了,到了一个叫吴城的地方,待了好多天,结果发现它是个幻影,根本不存在。没办法,我们只能退到这个湖边。”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湖,说:“对了,这地方怎么冒出一个湖呢?”
我说:“不知道。”
她说:“咸水湖吗?”
我说:“淡的。”
她摇摇头:“不可能,从来没听过罗布泊上竟然有水!”
我说:“很多事都不可能,还是一个个发生了。之前你们看不到这个湖?”
她说:“看不到,这里只是一片低洼的沙漠。”
我说:“那你们为什么停下来了?”
她说:“最早,有人看到了一块三角形石头,接着,我们看到了一张羊皮纸的画……”
我说:“画?”
她说:“嗯,像个小孩画的。”
我敏感地问:“画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一个湖,四周都是草……”
我的心“嗵”地跳了一下,和季风互相看了看。
不用怀疑了,这个湖是假的。
我对季风说:“不要对其他人说。”
她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接着,我对安春红说:“对了,吴城消失之后,我们在太阳墓底下找到了很多条通道,据说只有一条是对的。有个人叫碧碧,他钻出去了,到了南太平洋的复活节岛……”
安春红说:“南太平洋?复活节岛?”
说到这儿,她突然笑起来,那样子就像有人在背后偷偷捅她的胳肢窝,她一直忍着,实在憋不住了,一下爆发出来,哈哈大笑……
我盯着她问:“你笑什么?”
她说:“他怎么可能从复活节岛钻出去呢?太雷人了……”
说着,她把帆布背包放下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地球仪。她指着这个地球仪说:“你看,罗布泊在这儿。”然后,她把地球仪转过来:“复活节岛在这儿,正好在地球的另一端。”
我看着那个地球仪,问她:“你怎么带着地球仪啊?”
她说:“我喜欢到处走,每到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我都会在地球仪上画个记号,感觉更直观。你看,这上面布满了我的足迹。”
地球仪上,果然画了很多红色的对号。
浆汁儿她们回来了。
我看了看她,她摇了摇头。
我对安春红说:“你暂时回不去了,只能跟我们待在一起了。”
安春红四下看了看,苦笑了一下说:“我是来救援的,一转眼变成被救援的了。没关系,随遇而安吧。”
回到帐篷之后,三个女孩弄了些吃的,大家吃了。
这中间,安春红慢悠悠地问了些问题,很多都比较初级,比如,我们为什么不开车去找路,试着离开罗布泊?比如,湖边那些像坟的沙包下是不是埋着人?比如,那些车辆还能开走吗?比如,米穗子是第一团队还是第二团队的?比如,我们还有多少吃的,多少汽油?比如,那是谁的吉他?等等。
季风一一回答了她。
吃完饭,我对安春红说:“今天晚上,你和我睡一个帐篷,可以吗?”
她说:“没问题。”
我让那三个女孩睡一起,我来监督这个突然来临的可疑女人。
至少季风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把安春红带进白沙那个帐篷,然后返回了季风的帐篷,拿走了那个电击器。
浆汁儿小声问我:“你为什么离开我们?”
我说:“我要跟她好好聊聊。”
浆汁儿说:“你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我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才说:“这个笑话太冷了。”
季风说:“她那头发,让我想起杀马特。”
我笑了:“你见过那么老的杀马特吗?”
浆汁儿说:“什么是杀马特?”
我说:“一个很封闭的圈子,另类而怪诞,头发染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吹着各种突破重力学规律的‘刺猬头’,描眼线,化浓妆,挂铁链,穿体环,总是一群群出现。在他们眼中,所有正常人都是土气的。”
浆汁儿说:“我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一个这种人,肯定揍他一顿。”
季风笑了:“浆汁儿,你见过一个杀马特单独外出吗?”
我也哈哈大笑。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竟然有点冷了。
我把碧碧的车灯打开了,万一白沙回来,我怕他找不到营地。
然后,我回到了安春红的帐篷,她正在黑暗中掏背包,好像在找衣物。我说:“穿着衣服睡吧。”
她说:“我在找牙具。”
她找到了,站起来走出了帐篷,去湖边洗漱。
我钻进了宫本忍的睡袋,把白沙的睡袋留给了她。
过了会儿,她回来了,钻进了白沙的睡袋。
有点风,吹着帐篷“啪啪”响。
浆汁儿说了,她感觉有个不祥之物越来越近——是的,她已经出现了,就躺在我旁边,跟我相距不到3米。
我突然说:“你困吗?”
她在黑暗中说:“不困,我平时就睡得晚。”
我说:“我们聊聊天吧。”
她说:“聊吧。”
我想了想,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希望打破天窗说亮话。”
她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知道,我们很难离开罗布泊了。”
她说:“救援人员正在找你们啊。”
我没有接她的话,继续说:“我知道,我会死在这儿。”
她说:“你是唯一的男性,你要是这么悲观,我们怎么办?”
我还是没有接她的话,接着说:“平时我们是看不见死神的,因此,我们从来都不确定他到底存不存在。可是,一个人临死的时候,死神就不再隐藏了,他会现身。现在我就快死了,因此我什么都不怕了,我希望你掀开面具。”
她似乎愣住了,过了会儿才小心地问:“周先生,你是不是脱水……出现幻觉了?”
我转过头去,朝她声音的方向看去,说:“我很清醒。”
她说:“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继续盯着她的方向,突然问:“你是不是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出现过?”
她在黑暗中一下就不说话了。
第十七章:失忆症可以遮挡一切问题
我在睡袋里抓紧了我的电击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知道,如果她是死神,我试图用某个地下小工厂生产的电击器对付她,太滑稽了。我做的只是一个本能动作。
她好像在黑暗中盯着我,依然不说话。
我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不说话?”
她终于出声了:“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意思?”
她的音调有些悲凉:“我早就觉得,我经常被什么东西附身……”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她接着说:“我可以从头说吗?”
我说:“你说吧。”
她就说起来:“我是天津人。在我20岁那年,我的头发突然全变白了,我爸带我看了很多大夫,中医,西医,怎么都治不好。要说遗传吧,我父母都不是少白头。而且,我从小到大一直不缺营养。自从头发变白之后,我的大脑总是失忆,而且非常严重,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我静静地听。
她继续说:“比如我正坐在家里的电脑前上网,突然就犯失忆症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坐在家里的电脑前,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听我家人说,我才知道,其实我失踪了很多天,又自己回来了……”
我说:“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被别人借去了?”
她说:“我觉得是。有一次,我一个高中同学给我打电话,说她在三亚大东海海滩看到我了。然后她质问我,为什么当时她跑过去跟我说话,我不理她?她说的那个日子,正是我犯失忆症期间!她还说,当时有个瘦高的男孩和我走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像对情侣。她以为我对那个男孩说过什么谎,不方便和她相认,就没有再说什么,疑惑地走开了……听了她的话,我感觉太恐怖了,因为我从来没去过三亚,更不记得认识过什么瘦高的男孩!”
我渐渐开始相信她了。
她又说:“后来我想了个办法,趁清醒的时候,我在口袋里装了张便签,写了个备忘,提醒自己写日记……”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紧张起来。
她失忆的时候,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只要她知道写日记,那么,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她说:“果然,每次我犯了失忆症,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都会多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我的所作所为。几年之后,我攒了七八个日记本,我总是随身带着它们。那里面是另一个我,当我突然失忆之后,只有通过阅读它们,才会知道我自己的来历……你理解吗?”
我说:“理解。”
她说:“有一次,我整整失踪了5个月,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所有的日记本都被烧毁了,而我的肚子大了……”
有时候我很笨,竟然怎么都想不出日记本被烧毁和肚子大了之间有什么联系。
她不说话了。
我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她说:“我在犯病期间,很可能跟一个男人上床了,而且怀孕了。我肯定把这个经历也写进了日记里。他发现了我的那些日记本,知道了我有失忆症,为了不负责任,他烧掉了那些日记本,销毁了我对他的全部记忆。”
我说:“孩子呢?”
她说:“小产,死了。”
停停,她又说:“我之所以总带着那个地球仪,而且走个地方就画个记号,也是怕自己忘了哪些地方去过,哪些地方没去过。”
她见我不说话,问了句:“你怎么不说话了?不信我?”
回味她说的话,我总觉得什么地方逻辑有问题,但是我找不出来。
我说:“我在想,你现在是不是正在失忆中……”
她马上说:“当然不是,我很清醒。我从网上看到了你们在罗布泊失踪的消息,然后就飞到了新疆,报名当了志愿者。”
她的头发有解释了,她出现在很多人的生活中也有解释了,就连她随身带的那个古怪地球仪也有解释了……
我忽然说:“你为什么叫安春红?”
她说:“嗯?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我在想,中国有那么多汉字,你父母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三个字……”
她笑了:“那你为什么叫周德东呢?”
我说:“不一样。你知道关于安春红的传说吗?”
她说:“不知道。这个名字很俗,应该有很多人叫的。”
我说:“从上个世纪到现在发生过几次重大灾难,每次都有一个幸存者,惊人的是,那几个幸存者都叫安春红。”
说完之后,我等待她的反应。
她很高兴地说:“看来这个名字很幸运哦!嗯,那个师父真有法眼……”
我说:“什么师父?”
她说:“过去我不叫这个名字,是个师父给我取的。”
师父——我好像一下抓到了点线索,立刻问她:“你在哪儿遇到这个师父的?”
她说:“头发变白之后,我很难过。有天早上,我在小区外溜达,看见了一个老尼姑,她对我说,小施主,你叫安春红。她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走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信她,回家就改了名字。”
我说:“你本来就姓安?”
她说:“不是。”
接着她又说:“后来,我经常去庙上烧香。两年前,我去泰国旅游,又拜了一个曼谷郑王庙的师父,他为我请了个佛牌,而且给我开了光,就是戴在我脖子上的这个佛牌。佛牌分正牌和阴牌。正牌最善,它是在佛的指导下,由僧人加持制作出来的。阴牌不一样,它是由阿赞——也就是法师——本人设计的,然后发动鬼、妖、仙一类的元素,制作出来,这种阴牌往往是为了达到一些不光明的目的,比如迷惑异性,比如获取钱财等等,在泰国很不入流。阴牌的制作者又分白袍阿赞和黑袍阿赞。白袍阿赞有点济公的意思,属于半仙半魔的性质。黑袍阿赞一般是背叛了信仰,或者犯了佛门重戒的僧人,他们远离城市在深山老林里修行,他们制作阴牌的时候,经常用弃婴的尸体或者动物的器官,效力异常强大……”
我实在不想听了。
女人到了三四十岁,往往变得神叨叨,开口“师父”闭口“师父”,基本上属于年龄的特征。一次,我和一个高官吃饭,他带了个女的,滔滔不绝地讲她的佛牌,半路我就撤了……
不过,我越来越信任这个安春红了。
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她同龄人的特征。
我最怕她没特征。
我和安春红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钟了。
这天夜里非常冷。
我把脑袋缩进睡袋里,不想浪费呼出的一点暖气,全身依然在哆嗦。我怀疑我还在中暑。
安春红睡着了,她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女孩睡觉都安安静静的,这也是年龄的特征?
我什么都顾不上想,很快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听见安春红突然叫了一声,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黑暗中,我听见白沙说话了:“是我。”
白沙回来了!
安春红惊慌地问:“你是谁!”
白沙反问:“你是谁?”
我说:“都是自己人。”
然后,我打开了应急灯,安春红和白沙互相打量。
我对安春红说:“他是我们的队友,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了。你睡的就是他的睡袋。”然后,我又对白沙说:“她是来寻找我们的志愿者,她叫安春红。”
白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正经的笑,对安春红说:“对不起。我进来之后摸到了周先生,我不想惊动他,想偷偷钻进睡袋躺下,没想到,压到了你身上……”
安春红摸摸心口,长长舒了口气。
我看看手机,清晨7点多了,外面依然黑着。
我问白沙:“你……怎么回来了?”
白沙说:“你不希望我回来?”
我说:“我希望你已经离开了罗布泊。”
白沙说:“多亏你开着车灯,不然我肯定找不到这个湖。”
我看了看他的衣服,上面有黑红色的血迹,我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他敏感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没事啊。这不是我的。”
我说:“你杀了他们?”
他说:“是啊,两个。”
我惊呆了:“两个!你确定?”
他看了看我的眼睛,说:“你认为我在吹牛?”
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式折叠刮胡刀,在手中麻利地甩了几下,刮胡刀开开合合,“咔哒咔哒”响,透着冰冷的杀气。我不知道他一直带着这个凶器。
他平静地说:“用它。”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干净的毛巾:“加上它。”
我不懂了,刮胡刀和毛巾怎么组合?
他用毛巾小心地擦了擦刮胡刀的刃,装进了口袋。
我说:“你能给我说说你的手法吗?”
既然他能杀死两个类人,那么,如果他想杀我,那简直易如反掌。我必须要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以便有个防范。
他说:“很简单,暗杀。”
我说:“怎么暗杀?”
他说:“我先进入古墓,熟悉了一下环境。等他们回来之后,夜里睡着了,我摸进第一个类人的墓室,一只手拿毛巾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拿刀子割开他的喉管,很快就死了。”
我说:“其他人听不见?”
他说:“有句老话,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该知道吧?”
我说:“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也有过人之处。”
我说:“比如说?”
他说:“我可以变成一个影子。”
我大惊:“怎么变成影子?”
他笑了:“周先生,你的眼睛不要瞪那么大,其实没什么神奇的,一个人只要消了音,他就变成影子了。”
我说:“你……怎么消音?”
他说:“我给你演示一下。”
我紧紧盯着他。
他在帐篷里开始慢慢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他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转圈,他的脸始终朝着我,没有任何表情,像个死人一样。
他穿着普通款的运动鞋,脚下是沙子,却没有一点点声音,如同踩在棉花上,真像一个影子!
我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他总能偷听到我们的谈话,而我们却毫无察觉。
终于,他在我面前停下来,得意地笑了笑。
我说:“你怎么有这种能耐?”
他说:“很简单,耗子走路为什么无声无息?因为所有人都打它。我是个逃犯,我必须把自己藏起来。”
我说:“令狐山也死了?”
白沙说:“他和另外两个类人跑了。”
我说:“麻烦要来了……”
白沙似乎不在意什么麻烦,他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说:“什么秘密?”
白沙说:“你说过,类人没有头领,都听年龄最大的,其实那是个骗局。”
我说:“谁是他们的头领?”
白沙说:“令狐山。”
第十八章:生死对弈
令狐山是类人的头领!
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那个小兔崽子?”
白沙笑了,他说:“大咖,我喜欢你这么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头领?”
白沙说:“我在古墓里藏了半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是他规定的,所有派到人类当卧底的类人,统一都用他的名字做代号。我还知道,很多类人都去过人类的城市,令狐山却没有。”
我说:“他们竟然没发现你?”
白沙说:“我说了,他们有过人之处,必定有缺陷。我发现,类人都是夜盲症。不过他们的听觉十分灵敏,到了晚上,他们只靠耳朵。而我,嘿嘿,没有声音。”
我曾经以为,虽然类人和人类作对,但是他们有原始的本性,并不奸诈。现在我觉得,类人的结构,类人的心机,比我想象中要深邃,甚至看不到底。
可是,如果令狐山是头领,那么就应该由他掌握太阳墓的秘密,而不是最老的类人。
难道他们一直在演戏?
比如,令狐山曾经混入我们的团队,甚至爱上了季风,又跟随我们走进了一条错误的通道,进入了不存在的吴城……
比如,章回杀死那个老冀之后,类人们故意让浆汁儿传过话来,让我们以为自己把路走绝了……
比如,宝珠和父亲在对话中也提到了老冀,似乎老冀死了,所有人类和类人都出不去了……
难道是因为令狐山爱季风,从最初就不希望她离开?
难道是因为类人痛恨人类,但是,我们的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他们不可以杀死我们,只能把我们困在罗布泊上自生自灭?
回想类人要剿灭我们的时候,大家似乎都听老c的,令狐山只是个喽啰……
在战斗中,我们肯定先瞄准敌方军衔最高的人,谁会想到,那其实是个士兵,而真正的指挥官藏在士兵中!
我的脑袋变成一锅粥了。
不过,我也看到了一缕亮光——只要有人知道出路,我们就有希望。
我突然说:“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得离开!”
白沙说:“离开?为什么?”
我说:“还用问吗?他们马上就会找上门来,把我们都杀了!”
白沙说:“他们能找到我们?”
我说:“罗布泊就是他们的家!”
安春红说:“我们去哪儿?”
我说:“去找另外的太阳墓。”
安春红说:“我还有个行李箱在他们的车上……”
我说:“他们?”
安春红说:“搜寻4队啊。”
我说:“等我们都离开罗布泊之后,你再找他们拿吧。”
安春红似乎有些犹豫。
我说:“赶紧行动起来!”
接着,我去叫那三个女孩。
刚刚掀开帐篷门帘,我就闻到了雪的味道,凉沁沁的,我放眼望去,目瞪口呆——沙漠竟然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我感觉一下掉进了梦中。
这里是罗布泊,现在是5月中旬,怎么可能下雪呢?
我一步跨出去,弯下腰,抓起一把雪尝了尝,没错儿,罗布泊就是下雪了。怪不得昨天夜里那么冷!
我凝视着无边无际的雪,有一种丧气的预感——老天给我们送来了一张巨大的蒙尸布!
我踏着雪,快步走进那三个女孩的帐篷,打开应急灯,把她们都叫醒了。
我问米穗子:“你觉得白沙是英雄吗?”
米穗子顿时有点紧张:“他……出事儿了?”
我说:“没有,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他。”
米穗子说:“他是英雄啊,只不过,他是别人的英雄。”
我说:“好吧,别人的英雄回来了。”
米穗子愣了愣,突然回过神来,什么都没再问,立刻冲出了帐篷。
我对季风和浆汁儿说:“赶紧收拾东西逃命!”
浆汁儿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白沙杀了两个类人!”
浆汁儿瞪大了眼睛:“他把宝珠也杀了?”
我说:“应该是。”
浆汁儿说:“我靠,超人哪!”
季风问我:“令狐山呢?”
我说:“令狐山跑了。他好像一直在骗我们,其实他就是类人的头领。”
季风说:“不会吧?他那么嫩,怎么可能是头领!”
我说:“我们对他们了解太少了。好了,赶紧拆帐篷,类人马上就到了!”
季风和浆汁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走出了帐篷。
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此时此刻,类人在哪儿?
半路上?
雪地下?
我踩着雪,走到高处,举起望远镜四下看了看。整个罗布泊高低起伏,变成了白色的沙漠,很壮观。视野也变得更加清晰,只有满地雪白,不见一个人影。
我放下望远镜,又在帐篷附近转了转,雪地平平展展,并没有冒出一颗脑袋来。
我打量了一下营地里所有的物品,紧急计划着,应该带走什么。
帐篷……
睡袋……
汽油……
芦苇中那只气瓶……
现在我们总共6个人,应该开上两辆车,虽然会多耗一倍的油,但万一在途中有辆车抛锚,我们挤一挤还能继续朝前走。
开走哪辆呢?
我只有我自己那辆车的钥匙。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只摸到了手机、电击器和那个天物,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我把车钥匙丢了!
看来,所有人只能挤在一辆车上了。
这时候,我的左眼皮“突突突”地跳起来。
我使劲地想——到底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呢,还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
我一直不确定这句俗语究竟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好兆头。
季风和浆汁儿终于走出了帐篷,浆汁儿叫起来:“天哪!怎么下雪了?”
我对她喊道:“你们完了吗!”
浆汁儿说:“我们去洗漱,很快就完事儿!”
我心急火燎,恨不能马上驾车离开。但是,我总不能不让女孩子洗脸刷牙梳头。
我焦躁不安地看着远方,在雪地上转着圈。
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地上的雪迅速消失,很快就露出了沙子,非常干爽。那些雪就像变魔术一样不见了!
我想起了一道中学生物理考题:2005年5月,阴天,气温约为零下15c,在新疆罗布泊沙漠沙丘上覆盖着5cm~10cm的积雪,然而过了大约20min雪不见了,而脚下却是干爽的沙地。这一现象使在场的科学考察队员很惊讶。请问为什么?
答案是:雪发生了升华现象。
我开始拆帐篷了,季风和浆汁儿洗漱完了,她们过来帮我。
白沙和米穗子在另一个帐篷里没出来,他们在说话。安春红朝我们走过来,很显然,她是给那两个人腾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我正在拔帐篷的三角桩,问她:“你收拾完了?”
她站在我旁边,说:“要不,你们走吧。”
我说:“什么意思?”
安春红说:“我留在这儿等等看。”
我直起身来,看着她:“你等谁?”
安春红说:“我突然就失踪了,搜寻4队那些人肯定很着急,肯定一直在找我。我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我说:“他们和我们,就像现实和梦境,不可能对接上的。现在,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安春红说:“那我是怎么来的?”
我说:“我们在录像中互相看见对方,其实很偶然,就像电台碰巧对上了频道。要是永远对不上呢?”
安春红说:“周先生,我已经决定了。”
我说:“你这不是捣乱吗!”
安春红说:“我从来不捣乱的。”
我说:“你留在这儿,类人一到肯定杀了你!”
安春红说:“我会对他们晓之以理。”
我说:“你以为他们会跟你讲理吗?现在我们是个整体,危难关头,每个人都要步调一致!”
安春红说:“我只听我自己的。”
季风对我说:“周老大,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吧。”
我说:“她的选择就是自杀!”
季风说:“如果一匹狼,某条腿受伤了,无法逃生,它会当机立断,舍弃这条腿。”
还没等我表态,浆汁儿说话了,声音很低:“完了,谁都走不了了……”
我猛地转头看去,一群类人站在不远外,正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一切都晚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过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次是13个类人。他们的手里,都拎着铁家伙。其中一个拿着弩,那绝对是现代生产的弩,箭已在弦上,瞄着我们,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那个老c站在正中间。
我看到了那个长发类人。
还有那个自称“郑太原”的人。
还有那个自称“余纯顺”的演员,他依然留着大胡子,这次,他的眼神不再羞愧,反而有点凶恶。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曾在大风里神奇出现又神奇消失的女人了——当时,我们去找雅丹地貌,准备和神灵“下棋”,返回的时候,在漫天的黄沙中,发现了一辆车,里面有个疑似哑巴的女人,她的车抛锚了。我们接近她之后,周志丹的那辆车也打不着火了。我用牵引绳拖着两辆车返回营地。那个女人的车在中间。回到营地之后,我目瞪口呆——我车尾的牵引绳系在周志丹的车头上,中间那辆车不见了!
这个女人很漂亮,姿色甚至超过孟小帅、浆汁儿和季风。我走出帐篷之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好像在问:我留的那个谜题,你解开了吗?
令狐山也来了,他站在最边上。
老c说话了:“下雪了,知道吗?”
我说:“知道。”
老c说:“一转眼雪又不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升华了。”
老c摇了摇头,说:“下雪是因为有冤,雪不见了就因为我们来伸冤了。”
我看了看令狐山,说:“令狐山,你到底想怎么样?”
令狐山看了看老c,好像不敢说话。
老c说:“把那个人交出来吧。”
白沙和米穗子已经从帐篷里走出来。
白沙一步步走过去。米穗子拼死拽他,被他甩开了。
白沙走到类人跟前,说:“不怪我。”
老c说:“嗯?”
白沙竟然厚着脸皮笑了:“怪你们的人睡得太死了……”
老c喝道:“停!”
白沙就站住了。他离老c大概六七米。
老c说:“把凶器交出来。”
白沙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刮胡刀,“咔哒咔哒”甩了两下,说:“只是个刮胡刀而已。”然后,他转身扔给了我:“你们看,他的胡子多长了,留给他吧。”
刮胡刀掉在了沙地上,我弯腰捡起来。
老c指了指米穗子和安春红:“你俩也过来。”
我说:“为什么?”
老c说:“我们可以不杀你们,但她们是人类,必须都来偿命。”
令我意外的是,白沙并没有表示抗议,他回头看了看米穗子,欣慰地笑了:“米穗子,来吧,跟我做个伴儿。”
米穗子惊恐万分,赶紧跑到了我们背后。
安春红说:“我是昨天才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杀我?”
老c说:“唉,你来了一个错误的时间,一个错误的地点。”
两个类人已经走过来,一个走向了米穗子,一个走向了安春红。
安春红喊起来:“你们这是滥杀无辜!……”
刚刚喊出这句,她的嘴就被那个类人捂住了。
这时候,季风突然冲到我身边,从我手里夺过了那把刮胡刀,打开,把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厉声喊道:“令狐山!”
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令狐山一下就盯住了她。
我说:“季风,你要干什么!”
季风后退了一步,她哭了,对令狐山说:“令狐山,我只想问,你是不是曾经爱过我?”
令狐山眼珠颤颤的,并不说话。
季风又说:“你不回答是不是?”
令狐山低声说:“我爱你。”
季风说:“那好,你不要伤害米穗子和安春红,放了她们,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令狐山看了看老c,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季风!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季风说:“不要再演戏了,我知道,你才是头领!”
令狐山又看了看老c,低声说:“老c,能不能杀一个……”
老c说:“他们杀了我们两个,我们杀他们三个,如果这个女孩自杀,他们总共就会死四个……我期待看到这一幕。”
我一字一顿,低声说:“季风,你的理性!”
季风不看我,她又喊了一声:“令狐山!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放不放她们?”
所有人类和类人都看着令狐山。
令狐山看着季风,沉默了半分钟,他突然说:“季风,对不起了……”
我猛地把脑袋转向了季风。
我必须扑上去,阻止她!
季风的表情很怪异,她怔怔地朝我背后看着,握着刮胡刀的手慢慢放下来。
她看见什么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呆若木鸡——
有个东西正在飞过来,速度并不快,那真是一个人!
第十九章:不明飞行人
那是怎样的一个情景啊!
一个人在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个女人。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离地面大概像三层楼那么高。
她的脸朝下,头发垂下来,有一部分蒙住了脸,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能看见她穿着一件花棉袄,两条胳膊紧紧夹在身体两侧,整个身体直挺挺的,就像一根棍子,正朝我们戳过来……
我两次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不明飞行物,真的是个人!
正是这个恐怖的女人!
她一直在高高的天上飞来飞去!
营地里所有人类和类人都看见了她,全部傻住了,本能地后退。
只有季风没有动。
她无声地飞过来,越来越近,速度突然快了,撞向了那个老c。老c根本躲不及,直接就被撞飞了,画个弧线,“扑通”一声砸在路虎揽胜上,又掉下来,摔在沙子上,脑袋“咕噜咕噜”在喷血。
不明飞行人绕了一圈,再次飞回来,悬在半空中,不动了。
她好像隔着凌乱的头发,在注视着我们。
她始终保持着棍子的样子,就像一个人立正,然后姿势不变,飞到半空横过来,由“1”变成“一”。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她会袭击谁,大家就像等待处决的囚犯,眼巴巴地看着刽子手。
过了会儿,她突然再次俯冲下来,大家纷纷逃散,米穗子跑的慢,被她一把抓住了,拎起1米高,飞向湖面。米穗子蹬了两下腿,喊出一声:“白沙!”就掉进了湖中,砸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白沙没命地跑过去,那个不明飞行人悬在半空中,好像在盯着他。
白沙停住脚步,看着半空中的怪物,不敢再走了。
我把季风和浆汁儿推进了帐篷,我站在帐篷门口,掏出了那个电击器。
那个持弩的类人似乎傻了,竟然把弩放下来,只是傻傻地看。
那个怪物继续审视着我们。风吹过来,她垂下的头发被吹起来几绺,隐约露出苍白的脸。
这个局面相持了大概半分钟。
令狐山突然夺过那个类人手中的弩,朝她射过去。
箭从她的脑袋旁飞过,她愣了一下,突然转身,“刷”一下就飞走了。那根箭在天空中画了条弧线,垂落下来……
那个飞行人飞过湖边一个高高的沙坡,不见了。
类人们跑向了老c。
我们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湖。
湖面十分平静,不见米穗子露头。时间太久了,她不可能生还了。白沙在湖边坐下来,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看来老c挂了,过了好久,令狐山才朝我们慢慢走过来,我、季风、浆汁儿、安春红都盯住了他。
令狐山低低地说:“她是你们的人?”
我说:“你见过有人会飞吗?”
浆汁儿说:“她把米穗子也扔进湖里了!”
令狐山望着那个不明飞行人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生活,从没见过这种怪物……”
那个持弩的类人再次把弩举起来,对准了我们。
令狐山走过去,把他的弩按下去,然后走到我的跟前,说:“今天算你们运气好。”
我说:“不,是我们的运气糟。你们的运气也糟。”
令狐山朝湖边指了指,说:“我们把那个疯子带走,从此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说:“令狐山,你杀了他的话,我们团队就只有我一个男的了!你把他留给我吧,他怎么都能帮帮我。”
令狐山想了想说:“好吧,我记着这笔账。”然后,他走到季风跟前,把刮胡刀从她手上拿下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说:“不要再干傻事儿了。”
季风没理他。
我说:“令狐山,我们结盟吧,双方都会强大些。”
令狐山说:“结盟?你们连个远程武器都没有,只是我们的麻烦。”
我说:“我感觉,刚才那个东西不是弩就可以对付得了的。”
令狐山说:“我们把那个疯子留给了你,已经算是帮你们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喊了他一声:“令狐山!”
他停下来。
我说:“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头领。”
令狐山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们走了。你们知道去哪儿能找到我们。”
我想了想,说:“好的。”
令狐山回到老c身旁,把尸体背起来,和其余类人一起离开了。
直到类人们走远之后,我才走到白沙旁边,在他旁边坐下来。
白沙依然看着湖,不说话。
我说:“我看见过,湖底是两扇对开的大门,有两个鱼形的门环,它其实是一条通道,穿过它,可能就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白沙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死了。”
我说:“节哀吧。今天早上她说过,你是她的英雄。”
白沙看了看我,问:“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
他说:“鬼?”
我又摇了摇头。
他说:“变异物种?”
我说:“不管她是鬼还是变异物种,有什么区别吗?”
他就不说话了。
我说:“你杀了两个类人,也算是报了仇了。不要再有什么举动了,现在,我们要和他们合作。”
白沙说:“放心吧,我只剩下毛巾了。”
我说:“你也不要想着下湖。”
白沙说:“为什么?”
我说:“你不知道,这个湖下有个神秘的装置,它会复制。”
白沙说:“人也能复制?”
我说:“没错儿。”
白沙说:“我不信。”
我说:“我就被复制过。还不信吗?”
白沙打量了我一下:“你现在是本人还是复制品?”
我说:“不重要,总之我只有一个,这就对了。”
白沙说:“复制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我说:“就像你复印一张文稿。”
白沙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游泳。我只想等她浮上来。”
季风、浆汁儿、安春红都在帐篷里,正在说着刚才那个飞行人。
安春红的脸色苍白,她似乎被吓傻了。
如果她说的属实,那么,她只是一个参与罗布泊救援的志愿者,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见到了幸存的被困人员,再也回不去了。
今天早上,她又见到了噩梦般的一幕,而且亲眼看见死了两个人……
我在睡袋上坐下来,看了看季风,说:“你的爱情很脆弱嘛。”
浆汁儿说:“大叔,你说什么呢!她为了救我们的人,差点割了自己的脖子,你还冷嘲热讽?”
我说:“我只是想提醒她,生死关头,不要相信什么爱情!”
季风说:“其实,我不会真自杀的。当时我们太被动了,打,打不过,跑,跑不了,总不能看着他们杀人,只能耍次无赖。另外我也想测试一下,看看令狐山到底是不是头领。他不是。”
我说:“我跟你看法不一样,我觉得他就是。”
安春红说:“白沙呢?”
我说:“在湖边坐着。让他独自待一会儿吧。”
安春红说:“过去,我听过不明飞行物,今天竟然看到了不明飞行人……你们说,她还会来吗?”
我说:“我们很难预测一只鸟会不会落在屋檐上。”
安春红说:“她会不会是从天外来的?”
我说:“最大的问题是,我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帮类人还是在帮我们。她杀了老c,又害了米穗子……”
季风说:“我感觉她是第三方,她跟我们和类人都是敌对的。”
我说:“那她为什么不消灭我们,掉头飞走了?”
季风就不说话了。
我说:“对了,你们有没有人把她拍下来?”
浆汁儿说:“当时腿都吓软了,谁还顾得上录像啊!”
我对安春红说:“你知道救援人员为什么找不到我们了吧?我们在罗布泊上掉进了另一个空间,这里更像个魔幻世界。之前,我们遇到了类人,他们神出鬼没,杀了我们很多队友。之后,我们又发现了一些不穿衣服的婴孩,他们就在那个湖里游来游去。今天,我们又看到了飞在天上的人……”
安春红喃喃地说:“我这趟罗布泊也算没白来。”
浆汁儿的大脑好像有延迟,她突然说:“安姐说的有道理,那个飞行人很可能来自天外。周老大,我们在天上看到过两个月亮,对吧?也在房车电视上看到过稀奇古怪的画面,对吧?那时候我们就怀疑过罗布泊上有天外人!”
我说:“你继续。”
浆汁儿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有翅膀,也不扇胳膊,就那么飘着。一个人怎么可能飘起来,除非没有地球引力!”
我说:“就算她是天外人,到了地球,也会受到地球引力的影响吧?”
浆汁儿说:“要么就是她的身上装着飞行器,只是我们看不见。”
季风说:“我感觉,我们用物理解释这个飞行人是个方向错误。”
我说:“我严重同意。”
季风说:“想想她的样子,穿着一件花棉袄,脸上蒙着黑头发,怎么看都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浆汁儿恍然大悟地张大嘴巴,轻轻“噢”了一声:“我早就说过,最近我总感觉有个不祥之物,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说:“不管她是什么吧,只要她出现了,我们就很难走出去了。”
安春红说:“为什么?”
我说:“从古至今,肯定有很多人见过异物,但是,我们依然觉得这个世界很正常,因为那些见过异物的人,根本没机会说出秘密。”
安春红说:“我们会被灭口?”
我说:“很多人在罗布泊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或者死了,我怀疑他们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季风说:“周老大,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不要散布消极情绪好吧?”
我说:“就算我们出去了,如果公开说罗布泊上有不明飞行人,也会被人当成疯子。我做媒体的时候就遇见过一个人,40多岁,胡子拉碴的,他说他见过7次飞碟,我就把他当成了疯子,轰走了。”
浆汁儿忽然一惊一乍地捂住了嘴巴。
我看了看她,问:“你怎么了?”
她惊惶地说:“我有个猜测……”
我说:“你说啊!”
她看了看季风,又看了看安春红,对我说:“我们出去谈吧?”
我说:“为什么?”
她说:“我不想吓着她们!”
季风说:“没事儿,你就在这儿说吧。”
浆汁儿这才说:“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刚才那个飞行人,她的花棉袄,她的体态,她的头发……她就是死去的布布啊!”
第二十章:布布女儿的故事
武汉,7月,天气像个焖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布布的女儿布丁放暑假了。
2月份的时候,爸爸去新疆旅行了。虽然妈妈一直隐瞒着他的情况,但是布丁隐隐感觉,他可能出事了。
4月份,妈妈也去了新疆。
布丁不知道,妈妈去罗布泊寻找爸爸了,她甚至以为,爸爸已经死了,妈妈去处理后事。
在妈妈出发之前,布丁在寄宿学校天天夜里做噩梦,有一次她梦见爸爸躺在沙漠上,都被晒干了,很瘦小,都没了人形。妈妈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很快,妈妈也快被晒干了,就像正在熔化的蜡烛一样,身体正迅速地改变形状……
布丁就站在妈妈背后,她快急死了,大声喊:妈妈,快跟我跑啊!
可是,妈妈哭得十分伤心,她根本无法把她从悲痛中拉出来。
就这样,妈妈在爸爸身边躺下来……
布丁哭醒了。
平时,布丁少言寡语,很少拖累妈妈,这次妈妈要去新疆,她也没有阻拦。只是,她发烧了。
学校给布布打了电话,她赶到学校,把布丁接出去,送进了医院。
布布陪了布丁两天,终于退烧了,布丁又回到了寄宿学校。布布去了新疆。
一转眼,妈妈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电话都打不通。
寄宿学校7月1日就放暑假了,外公外婆把布丁接回了家。家里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小舅。他刚谈恋爱,天天不见人。
其实,布丁也谈恋爱了,她男朋友叫老休,也是14岁,也在寄宿学校,只是和布丁不同班。
外公外婆不怎么对布丁谈父母的事儿,每当布丁问起来,他们只是说:快回来了吧。到了晚上,他们在卧室里嘀嘀咕咕,好像有什么话背着布丁,偶尔能听见叹气声。
他们都退休了,天天守着布丁,除了偶尔看看电视,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摘菜,洗菜,烧菜。
布丁胃口并不好。
她在计划一件大事——去新疆找爸妈。
这天下午,布丁在自己的房间里给老休发微信。
布丁:我想去新疆。
老休:你跟谁去?
布丁:我自己。我不知道我爸妈怎么了,我要去找他们。
老休:你有钱吗?
布丁:有。就是我外公外婆不会让我去。
老休:那就别去了,太危险了。我们去汉口玩儿吧!
布丁:你跟我一起去新疆好不?
老休:我没那么多钱啊。
布丁:我有。你能出去吗?
老休:离开武汉肯定不行,不过,离开家没问题。
布丁:那太好了,你先来我家,我们会合。
老休:今天就走?
布丁:今天就走!
老休果然坐公交车来到了布丁外公外婆家的小区。
布丁在三楼,她站在窗前,不敢出声,使劲朝老休挥手。
老休跑过去,站在草坪上,朝上看。
布丁扔下来一个很大的背包,差点砸在老休的脑袋上,老休抱头鼠窜,背包掉在了草坪上,“轰隆”一声。老休赶紧拎起来,回到了甬道上。
布丁的小舅正好开车回来,他摇下车窗喊了声:“你干什么呢!”
布丁赶紧在窗户里躲起来。
老休不认识布丁的小舅,他毫不在乎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布丁的小舅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看看老休的背影,又看看楼上,终于把车开走了。
布丁要下楼了。
外公说:“布丁,你去哪儿?”
布丁说:“我去买点零食。”
外公说:“等会儿,我跟你去。”
布丁说:“不用,我就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马上回来。”
外公说:“那也要过车道啊!”
布丁说:“外公!我都是中学生了,连个车道都不会过吗!”
外公说:“反正外公没事儿。”
布丁又着急又生气:“你没事儿就跟着我啊?”
外婆从厨房探出了脑袋:“布丁宝贝,你要去干什么呀?外婆跟你去行吗?”
布丁说:“你俩去吧,我不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婆走进来,陪着笑脸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布丁说:“我知道啦!”
说完,她跑出家门,“噔噔噔”地下楼了。
走出楼门,布丁看见小舅刚刚停好车,正朝楼门走过来。
她赶紧一闪身,躲在了旁边的树丛后。等小舅进了楼门,她才出来,朝着小区大门跑过去。
老休正在小区大门口等着她。
他看见布丁来了,很好奇地问:“你这背包里装的是什么啊!”
布丁说:“一床被子。”
老休打开背包,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塞了一床被子。
他说:“你带被子干什么?”
布丁说:“听说新疆温差大。”
老休说:“我们还会体验野外生存?”
布丁说:“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
老休又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钱包,打开,里面是一叠崭新的人民币,他说:“没想到,我女朋友是大款哪!”
布丁说:“别贫了,赶快去买车票。”
老休说:“我得先买盒哈根达斯解解馋。”
布丁说:“真不要脸!”
老休和布丁坐上了公交车,去向火车站。
布丁说:“你爸妈肯定要找你,你把手机关了。”
老休说:“对。”
然后,他赶紧掏出手机,把它关掉了。
两个孩子要离开武汉,去遥远的大西北,看不出老休害怕,他反而很激动。
他问布丁:“你把手机关了吗?”
布丁说:“关了。”
老休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家里发个短信,告诉他们我们去新疆了,然后再关机?不然他们以为我们失踪了,不得急死啊!”
布丁说:“你傻啊,现在就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来火车站逮我们。”
老休说:“那倒是。”
布丁说:“上了火车再告诉他们。”
两个孩子来到火车站,这时候已经是下午7点多钟了,售票大厅内有很多人,排了长长的队。
老休和布丁排了一会儿,发现很多人拿出了身份证,等着购票。
老休对布丁说:“买火车票需要身份证啊,怎么办?”
布丁也愣住了。
老休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布丁白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老休说:“上次我跟你逃课被叫家长,我都没后悔!”
布丁说:“我们去坐长途客车。”
老休赶紧掏出手机查了查:“只能到兰州转……”
布丁说:“那就到兰州转。”
两个孩子坐着公交车,找到了去兰州的长途车站,天已经彻底黑了,售票口全部关闭。
他们看了看公告牌,明天早上5点钟才有发往兰州的长途车。
他们在长途车站附近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下来。
老休已经没有下午那么激动了,想玩手机,又不敢开机。布丁带了ipad,给他拿去玩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终于快午夜了。
老休说:“我爸妈说不定报警了……”
布丁说:“你想回去了?”
老休说:“现在回去他们也得揍死我。你不知道我老妈多厉害!”
布丁说:“那你说什么!”
老休嘀咕了一句:“你回去又不会挨揍。”
布丁说:“要不,你跟他们摊牌吧?”
老休掏出手机,几次想打开,终于没有勇气,放弃了。
布丁说:“你怎么这么怕呀!给他们打电话,说你已经上车了。”
老休说:“只要我一开机,不等拨出他们的号码,他们的电话肯定就进来了!”
布丁说:“他们要是报警了,说不定一会儿警察就会出现,把我们带走。”
老休想了想,一狠心,把手机开机了。
然后,两个孩子一直盯着他的手机。
手机一直安安静静,根本没有电话打进来。
老休看了看布丁,说:“这不正常啊。”
布丁说:“你以为他们还把你当成五六岁的小宝宝啊?你都多高了!”
老休没说话,犹犹豫豫地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
老休快速地说:“妈,我是老休!我现在站在12层楼的顶上给你打电话!你们要是答应不揍我,我现在就回家!你们要是不答应,我立刻跳下去!”
话筒里传来老休妈妈的声音:“不揍你?那是不可能的!你跳吧,我来数——1!2!3!……”
老休一下就关了机。
后来,两个孩子互相靠着,睡着了。
布丁没睡好,醒了几次,天终于蒙蒙亮了。
老休还在睡着,售票口已经打开,布丁轻轻离开老休,走到售票口买了一张去兰州的长途车票,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走向了检票口。
上车之后,她给老休发了个短信:老休,我一个人去了,你回家吧。
然后又把手机关了。
昨夜布丁没睡好,车开动之后,摇摇晃晃,她一直在昏睡。车厢里充斥着熟鸡蛋的味儿,让她一阵阵恶心。
晚上,她跟随长途车上的乘客,在陕西某个服务区匆匆吃了碗方便面,上车之后又睡了。这是她第一次坐长途车,身体就像散了架。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长途车离开了高速路,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旁停着,亮着大灯,看不到过往的车辆。两旁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庄稼还是荒草。
司机在修车,很多乘客在低声抱怨。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11点了,听乘客们议论,这里已经进入甘肃界,离兰州只剩下一个小时的路程了。有一段高速路在修路,长途车只能绕行,却在这条土路上抛锚了。在短时间之内,车好像很难修好。
有些乘客下了车去活动。
布丁也下了车,慢慢走到长途车后面,无声地哭起来。
哭着哭着,她听见了一个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布丁,我是妈妈……”
第二十一章:爸爸妈妈带你飞,好吗?
布布去了新疆,两个多月音讯皆无,布丁却在长途车抛锚的时候,听见了她的声音!
布丁抬头看了看,四周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里是荒郊野外,妈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难道是幻觉?
过了会儿,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布丁,我真的是妈妈,你朝前走,离开这辆车,好吗?”
布丁就像中了魔法一样,真的慢慢朝前走了。
几个乘客在车下聊天,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姑娘走进了黑暗中。
她一边走一边朝天上看,那声音似乎是从天上传来的。
走出了一段路,布丁回头看了看,她已经离开长途车有半里路了,她停下来,不敢再朝前走了。
妈妈的声音又响起来:“布丁,妈妈要出现了,你会害怕吗?”
布丁对着黑暗摇了摇头。
果然,前面的黑暗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两个人,谨慎地朝她走过来,好像怕吓着她。
布丁眯着眼睛看去,那正是爸爸和妈妈!
布丁没有迎上去,她紧紧盯住了这两个人。
苏红军和布布走到布丁跟前,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
妈妈很担心地问:“你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了?”
布丁的眼泪再次流下来。
妈妈说:“你别哭,爸爸妈妈都在呢。外公外婆知道你来吗?”
布丁摇了摇头。
妈妈说:“你是来找我们的,对吗?”
布丁哭着点点头。
妈妈说:“走吧,我们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布丁哭得更厉害了。她认为自己在做梦。
妈妈说:“宝贝,你很坚强的,哭什么?”
布丁终于说话了,她哽咽着说:“你们去哪儿了啊?”
妈妈笑了:“我去找爸爸,这不是找到了吗!”
布丁说:“可是,我怎么打不通你们的电话呢?”
爸爸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布丁,没说话。
妈妈说:“宝贝,我们没信号啊。”
布丁说:“黑灯瞎火的,又没车,我们怎么回家啊?”
妈妈四下看了看,静静地说:“宝贝,你记不记得你最希望得到的一个东西是什么了?”
布丁想了想——小时候,她想要的东西很多,比如芭比娃娃,比如psp游戏机。上中学之后,她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单人飞行器,美国生产的,背在背上,通过微型喷气发动机,能把人推上天空,实现短时间飞行……非常非常酷。
回家之后,布丁跟妈妈说过,她想要个飞行器。
妈妈也上网看了看,且不说价格高得令人咂舌,在中国也不允许单人飞行。
妈妈对布丁说:“爸爸妈妈买不起它,它的费用够你在国外读完大学了。”
布丁就再也没提过。
布丁说:“飞行器吗?”
妈妈笑了,说:“你从小就想飞,就算爸爸妈妈再宠你,也没法帮你实现这个梦想,对不对?不过,现在不一样啦。”
布丁说:“你们有飞机了?”
妈妈说:“如果我告诉你,爸爸妈妈可以带着你在天上飞,一直飞回家,你……会不会害怕?”
布丁说:“我不会。”
妈妈和爸爸互相看了看,然后说:“那好,来,宝贝,拉着爸爸妈妈的手……”
布丁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拉住了爸爸妈妈的手。她感觉他们的手好凉。
妈妈说:“你先闭上眼睛。”
布丁就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她的双脚真的离开地面了,而且越来越高!
她睁开了眼睛,看见爸爸妈妈架着她的两条胳膊,真的在飞!
她朝下看看,长途车的大灯变成了两盏渺小的蜡烛。
她看了看爸爸,爸爸朝她笑了笑。
她突然说:“你们是死了吗?”
爸爸说:“你感觉这是现实还是做梦?”
布丁说:“我知道这不是梦。”
爸爸说:“那就对了,如果爸爸妈妈死了,只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布丁说:“那就是说,你们没有死?”
爸爸说:“我们正带你回家啊。”
布丁说:“可是,你们为什么知道我在那辆长途车上?”
爸爸说:“小时候,我们在家里捉迷藏,你有时候藏在窗帘后,有时候藏在衣柜里,自以为藏得很保密,为什么爸爸妈妈总能一下就找到你呢?”
布丁说:“那你们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会飞?”
爸爸说:“你就当我们学会了一种魔法。”
布丁说:“老爸!我5岁的时候还相信魔法,现在你不觉得该换个说法吗?”
爸爸说:“宝贝,你以为你长大了,识破了圣诞老人,不再相信扫帚会飞,认为所有童话都是骗人的……那你很可能错了,其实,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正是你5岁的时候认为的那个样子。”
布丁说:“那我再问你们,你们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爸爸缄默了。
布丁看了看妈妈。
妈妈也没有说话。
布丁的眼泪又涌出来:“回答我!”
妈妈说:“我们会回来的……”
布丁哭着说:“会回来?什么时候?一年?十年?”
妈妈说:“我们会在天上看着你,每时每刻,你永远不会孤独的,相信我宝贝,好吗?”
布丁哭得更凶了:“我知道,你们死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你想我们的时候,可以在心里呼唤啊,然后你看看窗外,我们很可能就在窗外看着你呢。”
布丁恨恨地说:“我为什么要在心里呼唤?我为什么不能给你们打电话?”
妈妈有些悲凉地说:“爸爸妈妈的手机永远都不可能再有信号了……”
布丁说:“那你们为什么要在窗外?为什么就不能回到家里?”
妈妈说:“宝贝,窗里窗外是两个空间……”
布丁说:“那你们就一直在窗外好吗?我不想让你们再离开了!”
妈妈无奈地说:“如果我和爸爸日日夜夜飘在三楼的窗外,被人们发现了,那会怎么样?现实永远不会相信超现实。”
布丁抽噎着说:“爸,妈,我懂了,我必须要离开你们了。我只求你们一件事,你和爸爸好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天津卫。
有个人叫刘四,别说他的长相、性格和家庭背景了,反正我提到他的时候,他很快就要死了。
我之所以讲到这个人,因为他是号外的朋友,两个人一起长大,算是发小。
号外是我们的队友,在第一季里出现过,他来罗布泊,带了一个电台,一条金毛犬。本来他想盗墓,结果还没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死了。
那天他为大家放哨,结果在营地附近被类人杀掉了。
号外去了新疆之后,一直没有音讯。
号外的女友王敏都快急死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终于,王敏得到了消息——有一个旅行团队在穿越罗布泊的时候,神奇失踪,新疆已经开始了搜寻和救援。
那些天,王敏天天关注网上的报道。
没有任何好消息。
看来,号外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了。
王敏悲痛至极。那条金毛犬还是女友送给号外的,她预感到,人和狗都葬身罗布泊了。
一天晚上,王敏去酒吧喝酒,刘四陪着她,听她说,看她哭。最后,两个人喝得大醉,刘四也跟着哭。半夜的时候,刘四把王敏送回了住处。那是她和号外租的房子,进门之后,王敏吐得一塌糊涂,刘四没有离开,一直照顾她。
就在那天晚上,两个人睡在了一起。
其实,王敏并不是完全不清醒,心里那么难过,为什么跟刘四睡了呢?
她说不清,也许只是因为一种气氛。
在酒吧,刘四陪她一起哭,两个人似乎成了同病相怜的闺蜜。醉酒之后,她更加难过,更加孤独,极度没有依靠感,回到家之后,她就缩在了刘四的怀里……
从那以后,刘四接替了号外,天天骑着摩托车去接王敏下班了。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刘四给王敏打电话,想带她去看电影,然后去吃夜市老王小龙虾,晚上一起去她租的那个房子。王敏拒绝了他,她说她大姨妈来了,晚上要回父母家。
刘四自己看了场电影,出来之后,他无所事事,骑着摩托车回家。
半路,他很鸡贼地去了王敏租的那个房子,在楼下看了看,他发现,那个房子亮着灯!
他把摩托车熄了火,望着二楼的那个窗子,有点想不明白了——看来王敏并没有回父母家,她为什么要撒谎?难道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突然,那个窗子的灯又灭了。
难道王敏看到他在楼下了?
不可能。
难道王敏听到他摩托车的声音了?
也不可能,他骑的是电动摩托车,声音很小。而且,王敏的窗子关得紧紧的。
他等了很长时间,不见有人从楼门走出来。
他想上去看看,又觉得不合适。
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王敏在,她今天不想跟他在一起。第二,王敏和别的男人在里面。无论怎样,他去敲门都很尴尬。
他骑上摩托车,离开了这个小区,在外面转了转,还是不甘心,又回到了楼下。
这次,他发现王敏那个房子的灯又亮了。
正在发呆,突然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刘四……”
声音十分熟悉!
他回过头去,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全身一抖——在最初的一刹那,他以为背后这个人是个女的,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猛地意识到,这个人是号外。
第二十二章:兄弟重逢
号外站在刘四的背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头发更长了,冷不丁一看,像个女人。他的脸色很苍白,在幽暗的路灯下有点吓人。
他干巴巴地笑着,拍了刘四的肩一下:“我靠,你怎么了!”
刘四终于说出话来:“你……回来了?”
号外说:“是啊!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刘四说:“我,我想来问问王敏,你有没有消息……”
号外说:“那你怎么不上去啊!”
刘四说:“这么晚了……”
号外说:“这么晚了你还来!告诉你吧,她回她父母家了,我刚从那儿回来。走,我们喝酒去。”
刘四说:“去哪儿喝?”
号外说:“夜市,去吃老王小龙虾,就旁边。”
刘四警惕了一下,他为什么偏偏要去吃老王小龙虾?是不是王敏对他说了什么?
号外拍了拍刘四的摩托车,说:“打火啊。”
刘四低头去打火,摩托车好像也受了惊吓,怎么都打不着了。
号外说:“瞧你这装备!走着去吧。”
两个人朝小区外走的时候,刘四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号外说:“今天下午。”
刘四说:“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号外说:“让你多担心一会儿啊。”
刘四说:“太缺德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快急死了。你们怎么可能两个多月才走出来呢?”
号外说:“边喝边聊。你请客啊。”
出了小区,拐个弯就是那个夜市。灯火通明,人很多。
两个人坐下来,要了毛豆,花生,两个扎啤,一边喝一边等小龙虾。
刘四说:“说吧。”
号外嗑着毛豆,说:“我们被困在罗布泊了,差点死在里头。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去任何没人的地方了。”
刘四说:“你们都被救出来了?”
号外说:“都被救出来了。”
刘四说:“四眼呢?”
号外叹口气,说:“它死了。”接着他小声说:“我告诉你啊,别告诉王敏,我跟她说在新疆送人了。”
刘四说:“它怎么死的?”
号外说:“那地方都是盐壳!他妈的地表都到了80度了,你想想,狗散热有限,能活下来吗!唉,当时我确实不该带它去……”
刘四突然说:“你们不会把它吃了吧?”
号外说:“你再胡说我揍你信不信?”
小龙虾端上来了,号外立刻抓起来,手忙脚乱地剥皮吃肉,好像饿了几个世纪。
刘四心里压着石头,他只是一口口喝酒。
号外一边吃一边说:“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吃啊!”
刘四端详着号外的脸,说:“你的脸色太难看了……”
号外说:“两个月不吃蔬菜,你试试。”
刘四说:“你回来,王敏特高兴吧?”
号外说:“你吃不吃啊?经过这次死里逃生,我算想明白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吃好喝好,其他都是浮云,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见阎王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说不定离开这个夜市之后,你就遇到了车祸,脑袋被撞碎了……”
刘四说:“你他妈积点嘴德好不好!”
号外说:“来,喝一下。”
两个人碰杯,干掉了一半。
刘四说:“在罗布泊,遇没遇见什么稀奇事儿?”
号外说:“只看到盐壳了。”
刘四说:“没搞到什么文物之类的?”
号外说:“毛!”
停了停,号外说:“这段时间你有什么艳遇吗?分享下。”
刘四有点慌乱:“没有。”
号外说:“你骗我。”
刘四说:“真没有。”
号外继续吃,吃了一会儿,他看了刘四一眼,突然问:“我家的床舒服吗?”
刘四一愣:“你说什么?”
号外说:“你感觉我家的床舒服吗?”
刘四说:“我哪知道!”
号外说:“今晚上你别走了,就在我家住吧,咱俩好好唠唠。”
刘四说:“不行,明天从你这儿上班太远了。”
号外说:“明天周末,上什么班啊!”
刘四说:“我们加班。”
号外说:“你就说你病了。”
刘四说:“这个月我都病了四五次了。”
号外说:“那你就说你死了。”
刘四眯着双眼看号外。
号外一边吃一边说:“你看我干什么?”
刘四说:“你这次回来说话怎么怪怪的?”
号外说:“我可能精神受刺激了。”
刘四说:“你刚回来,要好好歇歇。别喝了。”
号外说:“那不行!”
接着,他又要了两个扎啤。
号外大口喝酒,有些动情地说:“我在罗布泊,感觉自己出不去的时候,你知道我最想谁?我最想王敏,其次是我父母,然后就是你。”
刘四的眼圈也湿了,他举起扎啤,说:“都过去了,别提了,来,我们喝。”
两个人一直喝到凌晨两点多,号外喝了四个扎啤,刘四喝了两个,夜市的食客都走光了,只剩下了他俩。刘四付了账,他们终于朝小区走了。
号外有些摇摇晃晃。
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只有路灯困倦地亮着,好像在做梦。
走着走着,号外停下来。
刘四说:“是不是想吐?”
号外很自信地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刘四说:“废话!别撒酒疯啊。”
号外说:“我要你回答,是!”
刘四说:“是是是。”
号外贴着刘四的脸,说:“那你告诉我一个秘密。”
他的脸离刘四太近了,刘四又一次感觉到,他的脸太白了,好像哪个部位露着一个大窟窿,全身的血都淌光了。
刘四说:“你想听什么秘密?”
号外说:“不能跟我说的秘密。”
刘四不知道号外知道了些什么,他只能死不承认:“没有。”
号外端详着他的眼睛,说:“真的没有?”
刘四说:“今天晚上我本来想约个妞,结果被人家拒绝了,算吗?”
号外说:“不算。”
刘四说:“那什么才算?”
号外说:“讲个成功的案例。”
刘四说:“没有,近期没有。”
号外说:“既然你不想说你的秘密,那我说个我的秘密,你想听吗?”
刘四说:“不想听。”
号外说:“嗯?真不想听?”
刘四说:“兄弟,你喝多了!”
号外说:“你才喝多了。”
刘四说:“好吧好吧,你说你的秘密吧。”
号外四下看了看,没人,然后,他把脸转向刘四,很神秘地说:“我,会,飞。”
我会飞——这句话貌似很平常,幼儿园一个小孩也可能说:我会飞!可不知为什么,在这深深的夜里,在这无人的大街上,这句话由一个最熟悉的朋友说出来,让刘四的头皮一炸。
他观察着号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号外的表情非常认真。
两个人对视了好半天,刘四终于小声说:“你会飞?”
号外得意地点了点头:“我真会飞。”
刘四忽然想笑,但是心里却害怕,他说:“那你飞一下给我看看。”
号外又朝四处看了看,正巧一辆脏兮兮的垃圾车开过来,车上有两个环卫工人,朝他们看过来。
号外没动弹。
一直等垃圾车开过去了,他才把脸转向刘四,眼里闪着亮光:“我要飞了啊?”
刘四后退了一步,怀疑地看着他:“飞吧。”
号外把两条胳膊夹在身体两侧,一点点挺直了腰杆,紧紧盯着刘四,似笑非笑。
刘四也紧紧盯着他。
过了会儿,号外依然在刘四对面站着。
刘四说:“你别闹了,好吗?”
号外小声说:“看我脚下。”
刘四低头看了看,号外好像用两个脚尖支撑着身体。
刘四说:“你这是芭蕾!”
号外不急不躁,耐心地说:“你再看。”
刘四继续看他的两只脚,看着看着,他的头发就竖起来了——那两只脚好像离开了地面!
刘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迅速趴在了地上,天哪!号外的两只脚尖确实离开了地面!
刘四猛地站起来,朝号外的头上看去,没看见任何牵引物。
他呆呆地看着号外。
号外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慢上升,离开地面大概有三尺高了。
刘四仰头看着他,他的背景是黑暗的夜空,衬得脸色就像白纸,刘四终于确定,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已经不会跑了,两条腿就像被钉在了地上。
号外说话了:“适应了吗?那我要飞了啊。”
刘四说不出话来。
号外突然就飞走了,像蜻蜓一样敏捷。他的速度非常快,一转眼就飞到了小区的楼房之上,又一转眼他已经飞回来。
他的姿势太恐怖了,不是昂着头飞,而是低着头飞,整个身体直挺挺,长发垂下来,挡在脸上,就像一具诈了尸的死人。
没等刘四反应过来,号外已经回到了他面前,双脚离地三尺高,一点都不喘,看着他,好像在问:我是不是会飞?
刘四突然说:“你想干什么?”
号外渐渐没有了表情,他说:“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其实你也会飞。”
刘四快哭了:“不,号外,我没去过罗布泊,我不会!”
号外瞪着他说:“不,你会。只是我不需要通过任何外力,你需要。”
刘四颤巍巍地说:“什么……外力?”
号外朝远处看了看,说:“比如,那辆车。”
刘四慢慢转过头去——有一辆客货小卡车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疾驰而来。
第二十三章:午夜游乐园
刘四撒腿就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却发现,眨眼之间,号外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号外朝远处看了看,说:“咱们不要这辆,车的档次太低了,我们等一辆好点的车。”
刘四哭咧咧地说:“号外,你死了吗?你为什么要回来害我啊!”
号外说:“你不知道头上三尺有神灵吗?我就是神灵。你亵渎神灵的女朋友,当然得死。刚才我让你吃饱点儿,你就是不听。不但你死,王敏也得死,很多人都得死,只是先后问题。哎,这辆车可以!”
一辆宝马小跑又开过来,司机好像喝了,车速惊人。
刘四还没等说出什么,号外突然扑向了他,把他推到大街上,正好被那辆宝马撞上,飞起来。
号外“刷”一下飞向了更高处,很快就不见了。
这时候,刘四刚刚掉下来,“轰隆”一声巨响,夜市剩下三四个摊儿,老板一齐望过来。
有人怕墓地,有人怕黑天,有人怕恶人,但肯定不会有人怕游乐园。
是啊,瞧,那么多人在玩儿,处处欢声笑语,热闹极了。这里是福建福田市的游乐园,远离市中心,占地20公顷。仔细打量游乐园里这些人,可以判断出,有父母带着孩子,有情侣,有哥们……
过山车沿着轨道疯狂奔驰,完全没有了上下左右的概念,像条巨龙在空中为所欲为。上面的人一片惊呼,他们的恐惧感来自于速度和角度;也有舒缓的,比如皇家木马,一些孩子坐在上面,也有两个大人,慢悠悠地旋转着。还有音乐,优雅而轻快。一些父母站在旁边不停地给自己的孩子拍照……
时间推移,白天突然变成了黑夜。
整个城市变得安静下来。
游乐园已经关门,里面一个游客都没有了,连工作人员都回家了,游乐园里黑糊糊一片,鸦雀无声。回想白天的喧闹,那似乎是一个阳光刺眼的梦。
那些专门吓唬人的器械,现在静静停放着,黑糊糊的,所有应该有人的座位都空着。
最近,附近居民有个传闻,说半夜的时候听见游乐园里有机器的转动声,还有小孩的笑声和叫声。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现在黑夜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淌,所有器械上游客的气味渐渐消散,由温热变得冰冷,夜风也刮了起来,这时候传来了两个小孩说话的声音——
小男孩:“你为什么带我来游乐园啊?”
小女孩:“你想不想坐过山车?”
小男孩:“想呀,可是妈妈从来都不让。”
小女孩:“我带你坐。”
说着,他们从一个游乐设施背后走过来。
其实不是什么小女孩,她是蒋梦溪,一口娃娃音的蒋梦溪,她出现在第二季,在丧胆坡大家互相残杀的时候,她被白欣欣杀死在了房车内。
小男孩不到**岁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白色小t恤,一条蓝色短裤。
蒋梦溪说:“你爸爸不带你玩儿吗?”
小男孩说:“他从来不回家,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蒋梦溪说:“他很帅。”
小男孩说:“像我吗?”
蒋梦溪说:“不,你像他。”
小男孩说:“你认识我爸爸?”
蒋梦溪说:“他叫白欣欣,我当然认识,不然,他怎么会让我去学校接你呢?”
小男孩担心起来:“这么晚了我不回家,我妈妈会着急的。”
蒋梦溪说:“放心吧,爸爸给她打过电话了。”
小男孩说:“真的?”
蒋梦溪说:“当然是真的。”
他们来到过山车下面,过山车轨道在黑夜中高低起伏,七拐八绕。小男孩仰起脑袋看了看,说:“姐姐,我们还是去玩皇家转马吧!”
蒋梦溪说:“勇敢点,小伙子,其实没事儿的,姐姐都敢坐。”
小男孩被说服了,他说:“没有电,它不走呀!”
蒋梦溪也仰起脑袋看了看,说:“嗯,他们把电闸拉了……这可怎么办?”
小男孩说:“姐姐,你送我回家吧。”
蒋梦溪蹲下来,说:“这样吧,姐姐给你当过山车,驮着你飞,你喜欢吗?”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说:“你骗我!”
蒋梦溪说:“你来,趴到姐姐背上。”
小男孩有点不好意思。
蒋梦溪说:“来呀!”
小男孩笑了,笑着趴在了她的背上。
蒋梦溪说:“抓紧,省得掉下去。”
小男孩就紧紧抱住了她。
蒋梦溪背着小男孩站起身,突然飞起来。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叫:“放我下去!”
蒋梦溪披头散发,顺着过山车轨道飞,速度比过山车还快。
蒋梦溪的速度慢下来,停在了轨道最高处的上空,回头说:“你看看,现在你就是哈利·波特!”
小男孩脸色惨白,含着泪说:“放我下去!我要回家了!”
蒋梦溪说:“你在班里有人欺负你吗?”
小男孩说:“我要回家!”
蒋梦溪说:“放松,放松……我问你,你在班里有人欺负你吗?姐姐想帮你。”
小男孩说:“有,田冬冬,马岁涵……你让我下去!”
蒋梦溪说:“我们还没玩完呢!你喜欢蹦极吗?”
小男孩说:“不要!我不要!”
蒋梦溪说:“蹦极比过山车还刺激呢!来,一,二,三!”
小男孩一声惨叫,从56米高空垂直掉下。
“过山车”直挺挺地悬在半空,朝下观望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就飞走了,消失在夜空中。
游乐园里一片死寂。
三天之后,月黑风高,游乐园关门了,蒋梦溪又带着一个小男孩出现了。
她对小男孩说:“田冬冬,你喜欢过山车吗?”
小男孩说:“喜欢!”
蒋梦溪说:“你肯定还喜欢蹦极!”
小男孩很严肃地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nonono。”
蒋梦溪说:“走吧,那我们去玩过山车。下次我带李岁涵来。”
小男孩说:“他叫马岁涵!”
蒋梦溪说:“对,马岁涵。”
小男孩说:“他很弱,会吓尿的。”
蒋梦溪说:“但是,要给他个机会,让他试试呀。”
她一边说一边带着小男孩朝着漆黑的游乐园深处走去。
游乐园连续出了几次事故,但是正值暑假,游人依然众多。
实际上,三个孩子的坠亡跟游乐园没什么关系,游乐园只是凶手的作案现场而已。
警方也是这么认定的,天黑之后,他们派了一些警力,开始在游乐园蹲守。
白天,游乐园里一片喧哗。
大观览车在缓缓旋转,它就像一架五颜六色的风车,有20层楼那么高,挂着几十个吊舱。
有一对年轻夫妻,坐在吊舱里,慢慢升高。
老婆很害怕,紧紧依偎在老公身上。
老公说:“这东西天天都在转,不会有事的。”
老婆说:“恐高,你懂吗?”
老公说:“最高才90米。你这么想,咱家住在28楼,你站在阳台上的时候,为什么不害怕?”
老婆说:“咱家阳台不动啊!”
老公说:“对啊,如果这个摩天轮到了最高处不动了,你不是更害怕?”
老婆说:“你别胡说好不好!”
摩天轮没出任何故障,它把这对夫妻慢慢举到了最高处。
老公正在看城市的全景,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他把脑袋转向旁边,看见有个女孩拉开门跨进来。
他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恼怒,这些情绪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接着,他的骨头一下就酥了——这是90米的高空,这个女孩怎么进来的!
那个女孩挤在他们旁边坐下来。
老婆猛地睁开了眼睛,尖叫了一声,扑到了吊舱的另一侧。吊舱摇晃起来。
老公死死抓住老婆,喊了一声:“别乱动!”
然后,夫妻俩死死盯住了那个女孩。
摩天轮下面站着很多人,朝上看,摩天轮缓慢而祥和地转动着,没人知道90米高空的某个吊舱里正在发生什么。
钻进来的女孩说话了,声音很像个小孩,嫩声嫩气的:“你俩住了我的房子。”
老公说:“这是……你的房子?”
女孩说:“我是说景山小区28楼的那套房子。”
老公哆哆嗦嗦地说:“那是我们买的啊。”
女孩说:“谁卖给你们的?”
老公说:“房主叫白……白欣欣。”
女孩说:“价很低,是吧?”
老公说:“……噢。”
女孩说:“那是白欣欣给我买的房子。”
老公说:“他有房产证,我们不知道房子有纠纷……下去之后我们好好谈谈,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不是有法律吗?”
女孩有点悲伤地说:“法律不会向着我的……”
这时候老婆厉害起来了:“你明知道自己不占理,还跟我们说这个干什么!”
老公推了老婆一下,柔和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女孩说:“我想私了。”
老公说:“怎么私了?”
女孩看着他们,突然笑了:“我们一起从这个吊舱里跳出去,谁活着,房子就归谁,怎么样?”
第二十四章:罗布泊的现场报道
摩天轮下面的人依然朝天上观望,突然有个黑影从最高处坠落下来,先后撞在轮盘支架和支承塔架上,最后摔在地面上,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他们都没看清掉下来的人是男是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着,另一个人也掉下来。
两个人的掉落点相距十几米……
蒋梦溪出现在了景山小区。
她走到一栋高层楼下,进了楼门,坐进了电梯,上到28楼,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家了。
她和白欣欣在这里住了大半年,这里就是她的家。后来,白欣欣发现她有艾滋病(hiv携带者),两个人立即由情侣变成了仇人,白欣欣把蒋梦溪赶出去了……
回到罗布泊。
搜寻4队正在寻找安春红。
他们曾经在摄像机里看到了其中一个失踪者,那个姓周的作家,之后,摄像机再也捕捉不到他们的影像了。
本来,他们已经要离开罗布泊了,经过商议,大家决定驻扎下来,守株待兔。
这天下午,沙漠上热浪阵阵,每粒沙子都像一颗火星儿。大家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太阳偏西的时候,空气终于不那么烤人了,才有人陆续走出来。
艾尼江第一个发现,志愿者安春红不见了!
他们四处寻找,根本不见安春红的踪影。
进入罗布泊之前,队长艾尼江就反复强调纪律——任何人都不得不打招呼,离开营地超过500米。
沙漠光秃秃,一眼望去,只有四周的地平线,安春红能去哪儿?
艾尼江举起望远镜,默默眺望。
所有人都没说话。
他们想起了科学家彭加木,彭加木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的,多少年过去了,一直没找到尸体。
艾尼江放下望远镜,说:“大家一起顺着她的脚印找找。”
安春红穿着一双高腰布鞋,鞋底是“十”字形花纹。
这双脚印从帐篷里伸出来,四处转了转,最后走到离营地大概120米的低洼处,突然不见了。
大家停在脚印消失的地方,全都困惑。
四周都是软软的沙子,脚印为什么不见了?
只有一种可能,她被某种飞行的东西带走了。
朝天上看看,空无一物。
大家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制片人逗豆对艾尼江说:“我们撤回去吧?”
艾尼江说:“为什么?”
逗豆说:“我担心接下来我们的人会陆续失踪……”
艾尼江说:“我们丢了一个人,一定得找到她。你们电视台的人可以回去。”
然后,艾尼江用卫星电话和指挥部取得了联系,汇报了搜寻4队遇到的情况,并告知了坐标,请求支援。
接着,电视台的三个人在帐篷里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工作。
小a说:“我们是不是要告诉观众,安春红失踪了?”
逗豆想了想,说:“你不要说具体名字,只说一个女性志愿者不见了。”
小a说:“那说不说我们在摄像机里看到了一个失踪人员的影像?”
逗豆说:“不说。”
小a说:“为什么不说?”
逗豆说:“那个现象很难解释清楚,很容易误导观众,认为我们是在说,我们遇到了他们的鬼魂。”
小a说:“领导,你怕上面不让播?我们亲眼所见啊,新闻不就是要真实吗!”
逗豆说:“新闻也要证据,我们没有录下来,有证据吗?”
小a说:“好吧,那我怎么说?”
逗豆说:“你就说,我们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一些失踪者停留的线索,因此,我们决定取消撤离计划,留下来……”
小a说:“什么线索?”
逗豆想了会儿才说:“那个叫周德东的作家只在摄像机里说了一句话——我们在这儿!你就说,我们看到了他们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在这儿!嗯,就这样。”
小a说:“那我们必须拍纸条的画面,怎么办?”
逗豆说:“我去写。”
小a说:“领导,那不是……造假吗?”
逗豆说:“我们只是变个方式,告诉观众同样一个信息。”
竹子说:“唉,领导就是领导。”
接下来,逗豆果然写了纸条,竹子拍下来。
然后,小a准备了一下,站在了沙漠上,竹子扛起摄像机,他们继续报道了。
小a说:“各位观众,记者跟随搜寻4队,本来已经要撤出罗布泊,没想到发生了两个意外事件。第一,6月29日下午5时许,我们在营地附近发现了一块三角形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在这儿!疑似失踪团队留下的,我们不确定他们去了哪里,但是队长艾尼江决定,我们留在此地,继续搜寻。第二,7月2日下午也是5时许,我们当中一位女性志愿者离奇失踪,她的脚印走到离营地大约120米远的沙漠上,神奇地消失了……”
艾尼江和指挥部联系完之后,一个人走到那块三角形石头前,凝视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羊皮纸的画,压在了石头下。
然后,他在石头旁坐下来,望着远方,显得心事重重。
那张画似乎不愿意被压着,随着风,“啪啦啪啦”地挣扎。
天黑了,逗豆和小a睡一个帐篷里。
小a大学刚毕业,怀揣一腔梦想,很单纯。
熄了灯之后,小a说:“领导,你相信有鬼吗?”
逗豆说:“你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小a说:“我们躺在这儿,让我想起大学寝室了,经常有人讲鬼故事,吓死我了。”
逗豆说:“鬼故事都是人编的。”
小a说:“我经历过一次!”
逗豆说:“哦?”
小a说:“当时,我们寝室住着6个人,夏天,到了晚上特别热,蚊子横行,每个人睡觉前都把蚊帐挡得严严实实。可是有一天早晨,我们醒来之后,发现所有蚊帐都被撩起来了,挂的整整齐齐,互相询问,谁都不知道咋回事儿……”
逗豆说:“那是有人梦游。我看过一个梦游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小a说:“吓人吗?”
逗豆说:“吓人。”
小a说:“那我不听了。”
逗豆说:“好吧,我不讲了。”
停了一会儿,小a又说:“我还是想听……”
逗豆说:“你知道这个故事是谁写的吗?就是我们从摄像机里看到的那个作家周德东,他的亲身经历。”
小a说:“他梦游?”
逗豆说:“他在书里说,他从小就有梦游的毛病。那时候,他大概十几岁,他家那个小镇上有个鳏夫,在郊区种西瓜。这个鳏夫有梦游症,到了半夜,他经常拎着一把菜刀,走出窝棚,到地里选中一只西瓜,疯狂地砍,砍完之后又鬼鬼祟祟地埋在土里,再回到窝棚里……”
小a说:“他是不是把西瓜当人头了?冷……”
逗豆继续说:“小时候的周德东很害怕自己也梦游,因此睡觉之前,他把院门用铁链锁上,又蹬着梯子把钥匙放在天花板里。接着,他把家里所有的椅子都摞在房间门口,一碰就会掉下来,想着万一半夜梦游,这些椅子可以阻挡他。这样做了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又在他的床和房门之间,横七竖八拉了很多条绳子。最后,他还把房间里惟一的灯泡拧下来,塞进了柜子里……你猜结果怎么样?”
小a不敢说话了。
逗豆说:“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他飘飘忽忽地走在夜路上,慢腾腾走向了那块西瓜地,半路有条狗拦路,他捡起一块石头,把那条狗吓跑了……早晨醒来,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朝地上看看,拉着横七竖八的绳子,门口摞着几把椅子,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那天他出去买早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昨天半夜看见他去了鳏夫的西瓜地,那个人感觉他的神态很奇怪,就大声叫他,结果他捡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
小a说:“他真的梦游了?”
逗豆说:“他真的梦游了。你想想,他是怎么在黑暗中灵巧地绕过了那么多条绳子?怎么爬到天花板上,准确地拿到了钥匙?怎么把摞得那么高的椅子一个个移开的?怎么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院门?回来之后,他又像幽灵一样,灵巧地锁上院门,灵巧地把那些椅子摞在一起,灵巧地蹬着梯子,把钥匙放在天花板里,灵巧地迈过了那些危险的绳子,最后在床上躺下来……”
小a说:“领导,我后悔听这个故事了!”
逗豆说:“嘘……”
小a立刻就不说话了。
逗豆说:“外面好像有人……”
小a说:“我也听见了……”
帐篷外真的有脚步声,这个人越来越近,在帐篷外停了停,又慢慢走远了……
小a颤巍巍地说:“是不是艾尼江?”
逗豆说:“不可能,艾尼江不可能不说话……”
那双脚又走回来了,逗豆和小a都屏住了呼吸。
那双脚步再次停在了帐篷外,似乎在听里面的动静。
逗豆摸到手电筒,轻轻爬起来。
帐篷上镶着四个纱窗。借着昏暗的月色,逗豆看见那个人贴在一个纱窗上,纹丝不动。
逗豆突然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她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正是那个在摄像机里出现过的周德东!
周德东面对突然出现的强光,似乎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