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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五章 踏雪

    天亮得似乎格外晚,当她睁开了眼,受到的并非往日那般清晨暖色,而是微灰的冷光。

    转头向窗,一片片纯白,正在缓缓地落;窗棱的下边缘,镶嵌了一层白色棉软。

    居然,下雪了。怪不得,亮得这么晚;怪不得,有些晦暗。

    她没有叫小红和葵花起床,任她俩在温暖里懒着,轻声地穿戴,轻轻出门。

    白色的操场,白色的大北庄,蒙蒙远山。

    一丝风都没有,静静落着雪,看得到她脸畔的呵气,她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冷,凸显了白皙面颊上的微红。

    仰起脸,蒙蒙的白,蒙蒙的飘舞,无数,无尽,无距离感,一丝丝凉轻落在美丽的白皙,转瞬融了不见。

    她开始享受走在雪白上的惬意,仍然严肃着,穿过操场,经过屋舍。当她来到了村外,站在了皑皑高坡,附近再看不到哨兵,眼前尽是茫茫的白远,终于笑了。笑得出人意料的温暖,笑得出人意料的由衷,因为没人看得见。

    然后她竟然像个兔子般地蹦跳,齐颈短发第一次不是因风飘舞;又笑着回头看她蹦跳出来的一对对脚印,留在洁净的雪白。由此,冰冷中的笑脸更加晕红,呵出的气息也更清晰,偶尔还要抬漂亮的起眼,略带惊慌地确认附近真的没有人看见,又继续惬意笑着蹦跳在皑皑高坡,蹦跳在飘舞白雪。

    她抓起雪,笨拙地抛洒,根本无法抛远,就在她面前几米纷纷扬扬散尽,可是她很开心,又弯下身去抓,又抛,不厌其烦地笨拙着,不顾手心中的冷。

    后来她觉得有点累了,便用漂亮纤指在洁白上写下两个字:逃兵。

    字很大,被她故意写得很丑;她甩去了指尖的融凉,静静看了一会,突然竖挑了眉梢,故作一副愤愤,跳上雪面的两个字去踩,去蹦,口中低声咒骂着:“踩死你个混蛋!踩死你个无耻逃兵!踩死你……”

    幸亏这是村外,幸亏没人看见,否则任谁都会认为蹦跶在落雪蒙蒙中的美丽身影是个神经病!

    脚印,乱纷纷覆平了‘逃兵’,蹦跳得用力,某些脚印下已经微微泛出了泥色湿润,一块块晕染了洁白。

    此时,这轻喘着的美丽身影正在静静看向雪濛濛的远方,有人正在向这里艰难急行。渐渐看得出他们抬着担架,时而滑倒,时而摔入泥泞。

    忽然有种不祥感涌上心头,继而涌上眉头。由东而来,不会是他吧?

    不会!那个混蛋是子弹打不死的。她匆匆走下了高坡,踏着洁白,接近进村小路。

    不会!有五个担架呢,一定是北面的友军团送来的,他们最近在搜索挺进队。

    停在被雪埋没的路边,隔着持续飘落的雪幕,逐渐看清了抬担架的人,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他们不是独立团的人。

    满身泥血的战士抬着第一个担架,疲惫而匆匆地经过了她的眼前,担架上那张战士的脸静得仿佛死去,她不认识。

    第二个担架又过,应该就是友军团的。

    第三个担架正在经过身边,她准备跟随这支担架队一起回去了。

    第四个担架超过了刚刚转身的她,担架上的血色军装衬托着一张苍白英俊的昏迷脸,让她猛地凝目止步,那是……马良?

    尚未回过神,最后一个担架过了她的身侧。

    帽檐那么低,那么卷,低得连他的眉眼都看不见。

    古铜色的面颊死灰般无生气,点点的雪落在上面居然来不及融化,担架上斑驳着白雪,斑驳着军灰,斑驳着湿泥,斑驳着死亡的暗红,将他沉重地覆盖着。

    她刹那无神了,忘记了向前走,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担架匆匆向前抬远,眼睁睁模糊在飘舞的白色间,然而那张死灰的军人面孔仍然眼睁睁地在她眼前不散。

    他从没这样无声无息过,尽管他也曾经受伤,可他是不死的魔鬼,怎会这般无声无息??他是骄傲的,自私的,怎能这般归来呢?这是归来么?为什么觉得是远去?为什么那么远?

    她终于看不清远山了,看不到翻飞在眼前的轻盈,只觉得天地间白蒙蒙的;终于觉得冷,终于苍白。

    ……

    咣咣咣……敲窗声急促。

    “周姐,周姐,有重伤员到了!”

    周晚萍匆匆地穿着衣服,努力让她的状态跳出惺忪:“就来!几个?”

    “五个。”

    “你赶紧去准备器械,让小红排伤情。”早饭肯定吃不上了,临出门前匆匆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喝。

    “小红已经在排了。”窗外的葵花闻言掉头跑了几步,突又止步回头补充喊:“其中还有马良和胡连长。”

    啪——水杯落地,粉碎。

    咣当——屋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顾不得关,一直摇晃着,白大褂在奔跑中被慌张系着纽扣,跑在雪上,迎着雪飘,周大医生都没能注意到下雪了。

    ……

    “情况怎么样?”还没掀开卫生队的门帘,周晚萍的声音先到。

    “一个不行了!一个需要截肢!三个昏迷……”小红在五个泥污的担架边,在卫生员的帮助下努力撕扯着伤员的军装,快速查验着所有伤口;有人在生火,有人在准备器械,室内匆忙一片。

    第一眼首先寻找到了胡义的濒死面孔,却没走过去,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停在小红指着的那个‘不行了’的担架边,弯下腰匆匆检查,不抬头道:“截肢的放最后!”

    不久她直起身,深皱着秀眉摇首:“把这个抬走罢,晚了!”随后直奔胡义那张担架,伸手拨开了正在查验伤口的卫生员亲自上手。

    随着又冷又黏的军装被扒开,那些绷带已经被血浸泡得没有一丝白色,到处都是绷带,横向的,纵向的,缠贴的,绑缚的……周晚萍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密集的杂乱伤口是如何造成,拆着绷带转瞬就血红了双手,她停止动作,拆不下去了。

    “周姐,周姐?”旁边的卫生员觉得周晚萍面色极差。

    “别拆了!赶紧缠起来!他……上不了手术台。”她合上眼,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歪了头,用肩膀故作不经意地蹭了一下眼角,像是在擦汗,然后毅然转身,查验下一个担架。

    “那……胡连长他……”卫生员茫然,不明白周医生为什么不给处理意见。

    “先……放着吧。”她没有勇气说出把他抬走这句话。他上了手术台也会死,他失血太多了,而这里,穷得没有验血器材,所以他只能死。

    “周姐,现在能手术了!”葵花的声音尖锐响起在隔壁。

    “把这个抬进去!”她拍着正在检查的担架颤抖着声音说,然后回头再看了身后的担架一眼,脸色苍白地起身。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命运的刽子手

    陆团长和政委离开了卫生队,回到了团部。

    五个重伤员都是王朋连的战士送来的,其中三个他们自己人,另外两个是独立团的胡义和马良。一个来送人的战士跟着团长和政委来到团部,叙述他所知的事情经过。

    “……他们在苦水溪的大雾里撞上了,激战,后来我们从下游上去之后,确认那就是我们在追击的鬼子,死了十二个,最后的几个不知去向,再往上三十米就看到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那……后来,有伪军从下游上来,跟我们交了火,但伪军人多枪多,什么都看不见的大雾里,那地方根本展不开,也没法躲,我们打不起,连长就带我们西撤了……陈冲的伤势最轻,跟着我们连回了牛家村,胡连长他们俩和我们的三个重伤员,送到了这。”

    丁得一拍了拍战士的肩膀:“带着你的人赶紧去炊事班吃顿热饭,我已经让他们给你们准备了,吃完了直接休息在那,睡个好觉再回去。快去吧。”

    满眼血丝一身湿泞的战士立正敬礼,转身离开。

    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飘雪,丁得一满脸愁索再不说话。

    静了一会儿,坐在火炉边烤火的陆团长忽然问:“我还真有点不明白,你的爱将为什么会是他呢?他应该是最让你这个政委头疼的罢!”

    这个问题让丁得一忍不住思考,在这些基层指挥员当中,胡义是来得最晚的,接触时间最短的,也是最不省心的,本该是政委的‘重点照顾对象’,为什么会成为最青睐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情和义,这是两件事,又是一件事,可以归纳为一个词,感性!但这偏偏是身为政委的丁得一不能表露的事情;政委,要坚守的是理智和原则,恰恰是情义的对立面。这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哭泣的人,其实是最想哭的人!

    见丁得一迟迟不说话,团长又道:“这小子倒是真能打,也够能作!感情你也跟我一样,好这口?不应该吧?你不是天天夹着本破书跟我叨咕什么物以类聚么?那他有什么和你一样的呢?”

    “我……喜欢读书,他……是基层指挥员里识字最多的,我当然难免多看他一眼。”丁得一这样回答,合情,合理,却不是真正的原因。

    智商有余情商不足的陆团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政委给出的答案,拿着个火钳闷头摆弄着火炉里的碳,无奈道:“看来……你要痛失爱将了!”

    “我没有爱将!每一个战士牺牲,都是痛失!”一直看着窗外的雪,隔了一会,丁得一忽然又补充说:“包括他!”

    ……

    她静静坐在她的办公桌后,桌面上横摆着那支中正式步枪。

    她失神地盯着中正步枪看,中正步枪的温度和她的脸色一样冰冷。

    在这个下着雪的早上,在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像一只松鼠那样胆怯地偷偷释放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直到看到他,在白茫茫中无声无息死回来。

    好些年,她都不曾像半个小时之前那样了,因雪,因心情,而偷偷愉快,幻想自己是一只松鼠,蹦跳着,卸下负担。

    然而上苍如此无情!在她冰冷的世界里刚刚点起了一点点温暖火苗的时候,便利用这场雪,将那火苗覆盖成冰冷的余烬,再残酷地践踏成血色的泥泞!

    本来,已经决定以后不再痛骂他了。虽然可能还是会言不由衷。

    本来,已经决定以后会给他微笑看了。虽然可能因为勇气而仍然冰冷。

    但现在,只能看见无情雪,在窗外纷纷扬扬无声。

    她的泪,也开始无声,逐渐模糊了桌面上的中正步枪。

    摆在桌面上的中正步枪,就像躺在担架上的他,那般冰冷。

    周医生说他上不了手术台,他失血太多了,将会死在手术台上。

    周医生说没有验血设备,她回天乏术。输血不是谁都行的,不匹配就是杀人。

    周医生说如果有人知道自己是否某种血型也是机会,可是在这茫茫大山里,在这些苦难的军人中,又有谁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血,大家只知道血是红色的。血型是什么?有区别么?在没有周医生之前,失血而死的人多了,现在有了她,失血而死仍然是失血而死,什么都不能改变。

    她无声地哭着,面对着愈来愈朦胧的中正步枪,下定了决心!

    我有资格杀死这个魔鬼!结束我的痛苦!也结束他的痛苦!

    ……

    周晚萍正在洗着双手,脸盆里殷红,她抬起头,看到了刚刚走进来的苏青,那脸色严肃得比平常更冰冷,像是因为天气,但是眼底泛着微红,这不大可能是天气造成的罢?

    “周姐,我能输血给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给胡义输血。”

    这让周晚萍愣住了,双手还在滴落着掺水的血红,忘了擦:“你……知道自己的血型?”

    苏青严肃而认真地回答:“过去……在上海工作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医院,医生说我的血……型……就像你说的那种,是可以输给别人的那种。”

    “你说你是o型血?”

    “对,应该就是这种。”

    这让周晚萍皱紧了眉头,把苏青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可你……受过外伤?”

    “我……没受伤,当时……是同志受伤需要帮助。”

    “那你刚才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也是才想起来。”

    “你确定你是?”这种事必须谨慎再谨慎,苏青是来自大城市的,见过世面的,有文化的,尽管她的回答让周晚萍觉得有点含糊其辞,可是她的严肃认真以及她的来历背景使得周晚萍宁愿相信这个唯一机会!

    “我确定!”最后的回答斩钉截铁。

    周晚萍突然大叫:“葵花,去准备手术!小红,去把托盘拿过来!现在就把胡义抬过去!”然后一把紧扯住苏青的衣袖,仿佛怕她反悔一般,拽着往手术室方向走,同时不回头道:“也许不够,我尽力吧,看他的命了!”

    ……

    其实,苏青根本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血型。

    这个倔强的蠢女人因为命运践踏了她的人生,所以她决定还命运一刀,她要做命运的刽子手,主宰那个逃兵的命运,亲手为他画上句号。

    女人发起疯来是最可怕的。这话是谁说的?估计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种什么得什么

    上午,天色依然晦暗;风,雪花依然飘漫天。

    一个八路军战士在雪中艰难匍匐,神色坚毅,动作果决,利用雪堆的遮挡,利用低洼,利用屋墙,利用一切在艰难匍匐,向战友接近,向战友汇合。

    “石成哥,绕不过去!”

    缩在屋角后的石成身畔不时有呼啸掠过,他贴靠在墙角后大口喘息着,一脸严肃与焦急,闻声回头,看到刚刚匍匐而来的战士,不由大声问:“怎么就你一个?他们俩呢?”

    “他们……牺牲了!”

    “什嘛?”这个消息让石成的脸色更差劲了:“连个迂回都打不成,你还有脸爬回来吗?啊?出之前你自己是怎么说的?废物!”

    战士一拳捶在雪地上,沮丧道:“我没料到……敌人占领了石屋高点,他太准了……根本绕不过去。”

    “你说他们占领了石屋高点?你是说……傻子现在在石屋上头?”

    “对,那上头就他自己!”

    石成了脸色当即转怒为喜,朝身后命令道:“机会来了!你们分成两组,一组准备向石屋方向压制,另一组跟我直接向正面突击!要快!要狠!三,二,一。上啦!”

    哗啦啦一阵乱,七个战士的身影跟随着石成疾奔而出,其中三个朝着石屋上方当场开始投掷,雪球呼啸成一片,打得石屋上头的沙袋工事范围雪花四溅,一波凶悍火力压制得吴石头在屋顶沙袋后探不出头。

    雪堆后的徐小连续抛出怀里的三颗雪球,回头急喊:“红姐,你快撤!敌人上来了!挡不住!你快撤啊!”

    焦急的呼喊声才落,一个战士突然从雪堆后疾冲上来,将怀里抱着的特大号雪球高高举起。

    咔擦——雪块四溅当头开花,可怜的徐小同志眼冒金星满脑袋白,当场壮烈牺牲。

    冲上来这位‘敌人’正待咧嘴笑,啪地一声,一个雪团迎面糊了他满脸,打得他一个跟头倒栽回雪堆后,牺牲出局。

    “给我毙了那个死丫头片子!”前方传来石成的豪气干云。

    小丫头甩开小腿掉头猛跑,仓惶中脚下一滑,一个大马趴摔碎了怀里的全部雪团,连滚带爬无处转移,一头钻进了后头的木屋。

    小胸脯急起伏着,正准备透过门缝往外观察,忽听屋里人说:“我说丫头,你们这又在外头瞎折腾什么呢?给我省点心行不行?”

    甩着小辫儿回头,漂亮大眼无辜地眨巴两眨:“老秦,你快出去看看吧,石成这个不省心的非让我陪他玩,刚把脑袋摔坏了,正包扎呢!”

    吱嘎一声门开,便听到石成的一声大喝:“开火!”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门框里的秦优被雪团糊成了筛子,连门口上头的房檐都被打得瀑布般落雪,惨不忍睹。

    “指……导员……”

    包括石成在内的几个家伙全傻眼了。

    啪嗒——一大块雪从秦优脑门上滑落,露出了胡子拉碴的粗糙脸,秦优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道:“我……得算无辜乡亲吧?嗯?打这么大个埋伏……你们八路军都不带事先侦查的吗?嗯?唉——这可不只寒了我的脸,也寒了乡亲们的心啊……”

    得,指导员开了话匣子,这下脑袋大了,他都不嫌那满脖领子雪凉吗?他都不抖落抖落吗?就这么摆着说啊?可真够有教育意义的!

    正在几个战士傻站着陪着指导员受虐之时,一个战士从远处跑来:“指导员,指导员,来人了,来人了……”

    “准备战斗!”

    “不是,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人?”

    “我说不明白,你快去看看吧!”

    白雪皑皑之中,出现了一片黑影,渐渐近了,看得出走在当头的一只熊,和熊身后的几十个衣衫褴褛在雪中踉踉跄跄。

    ……

    秦优的住处是个小木屋,目前也是九连的指挥部。

    屋里一张破木床,?张破木桌,四张破板凳,现在还多了个破炉子,炉子里红彤彤地燃烧着,炉子上架着被火熏的不能再黑的破水壶,壶里的水翻滚响着,壶盖周边嘶嘶冒着水汽,令这小木屋里暖和得不可思议。

    秦优坐在破桌上,石成和罗富贵分别坐在两侧,孙翠坐在下,小红缨蹲在火炉旁瞎捅咕。

    此时,罗富贵正在对众人讲述着他的光辉事迹。

    “……姥姥的,本来我抱着必死之心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结果那一阵手榴弹把我直接给崩上了天,幸亏掉河里了,否则非把我给摔死。”

    “不许说姥姥的!”秦优提醒。

    “忘了忘了。”

    “骡子你真爷们儿!”孙翠夸赞。

    “必须真。”

    “你这身板儿……手榴弹崩得动么?”石成眨巴眼。

    “那些手榴弹个头大,我有什么办法!”

    “别忘了提我!”小红缨补充。

    “呃对,这都是丫头指挥有方,所以我掉河里了,没给摔死。”

    秦优朝着接话把的几位一摆手:“骡子你继续说。”

    “……本来我都昏过去了,结果这一睁眼,竟然都漂到了绿水铺。”

    石成又无奈:“漂那么远?那水没冻死你?”

    “姥爷的,我皮厚,抗冷,行不行?你能不能别打岔?”

    秦优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先朝石成道:“你也是,先让骡子把话说完。”又对罗富贵道:“姥爷的也不许说!”

    “……于是我决定以牙还牙,替咱们九连,替咱们酒站父老乡亲报仇雪恨,横下一条心,摸进了落叶村,准备刺杀李有德!”

    “哎呀我去……”石成再次忍不住了:“眼睁睁看着李有德进了山吶!你还跑去落叶村去刺杀李有德?啊?骡子,咱不带这样的行不行?”

    罗富贵一撇嘴:“指导员你看着没有?他是存心不让我说话,我朝他说‘姥姥的’你不会拦我了吧?”

    秦优满头黑线瞅了瞅石成:“你小子要是再打岔我就同意骡子的请求!”

    小红缨突然插嘴:“然后你就误杀了一只鸡!对不对?”

    秦优不得不抬手一指火炉边的小辫子:“你也闭嘴!说点破事咋就这么费劲呢!”

    孙翠笑得已经开始捂肚子了。

    “……后来我一想,不对啊,李有德出门不在家啊,这哪行?于是就离开了村子,正要回来呢,就碰上他们了……当时我就想起指导员你天天教育我的,咱是八路军吶,咱是老百姓的队伍啊,哪有不帮老百姓的道理,是不是?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小红缨把手里的小木棍一把摔进火炉里,起身怒道:“李有德太缺德了!我得再给他点颜色看看!”

    “得得得,你快行了!”秦优慌不迭朝小红缨摆手:“你那‘颜色’可太吓人了,全村差点都让那一声‘震天雷’给吓跑喽,老黄头儿到现在还睡不着觉呢。”随后咳嗽两声,又说:“眼下……还是琢磨琢磨安置问题吧。嗯……看来,咱们不得不紧一紧腰带了。孙翠啊,粮食的事一直是你管着,这个事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刚才我查过了,五十个人,倒也不算多。秦指导,当家的不是正准备跟山外头做买卖么,咱们也许能换到一部分粮食!”

    经孙翠这一提醒,秦优一怔:“对啊!看来咱们饿不着是吧?等胡义回来得抓紧合计一下了,这个事得抓紧开始办!还有,这两天民兵队捞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今天又下了雪,我就没让他们再捞。长枪十七条,短枪六把,手榴弹捞出来二十个,子弹二百多,都送李响那去了。河底可能还有,不过水凉,实在不好找了。”

    秦优点点头:“行,就这样吧。”

    罗富贵听到这,顺嘴道:“那个……孙姐,你还得再让人到下游去一趟,当初我那机枪位旁边,往水里蹚十六步,河底插着歪把子呢!”

    “你不是说你给崩飞了摔河里的吗?”

    “对啊,当时……机枪跟着我一起飞来着,我看着它摔那了。”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小红缨过去敞开,一个憔悴老头儿佝偻着腰走进来,抬手朝屋里人挨个作揖:“长官在这吧?老少们催着我过来,要跟长官道个谢,哪位是长官啊?”

    小红缨朝秦优的位置努努嘴,老头儿随之把视线放过去,噗通一声跪了,接着叩到地:“大恩大德啊!”

    慌得秦优赶紧离开桌子,大步过来往起搀:“您快起来!可别这样!”

    老头儿满眼泪:“原本……这场雪就是我们的尽头。”

    “别说这个了,以后咱是一家了!您老是……”

    “我姓范。”老头儿抬手又一指罗富贵:“那是我女婿。”

    秦优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小红缨、石成和孙翠三人的下巴全摔地上了,满屋眼珠子都呆呆看着桌边那头熊。

    ……

    雪仍然在下,河岸是白的,河水显得更黑。

    石成站在岸边,忍不住催:“能不能快点?赶紧下去啊!”

    罗富贵已经脱得全身只剩下一件,哆哆嗦嗦伸出大脚丫子探了探岸边的水,当场一激灵:“我个姥姥哎!”

    “你不都漂到绿水铺了么?这十六步还蹚不进去啊?”

    “天气不一样啊!”

    “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姥姥!”

    噗通——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歪把子当然得歪把子,收获时节总是让人幸福…… [本章结束]

第四百一十八章 热水

    苏青忍着眩晕和恶心,面色苍白地从床上坐起来。*xshuotxt/

    油灯摆在桌上,灯光下摆着炊事班特意为她做的小灶,她根本吃不下,已经凉了。

    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看着窗外的黑,都不能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只知道肯定是晚饭后,小红和葵花依然在卫生队里忙,宿舍里只有她自己。

    满脑海都是噩梦,噩梦的主角仍然是他,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狰狞在黑暗中,而是冷冰冰地沉睡在手术台上,血淋淋地无动于衷。

    一直在胆怯地等待着,等待他的死讯传来,可是现在,雪早已停了,天早已黑了,仍然没有人来告诉她结果。这既是她希望的,又是她不堪忍受的。

    昏昏沉沉下了床,摇晃着站起来,将乱发用指尖捋顺在而后,像平常那样仰起头,可是,昏黄灯光里的美丽面颊苍白得可怕,鼓起勇气的她,像窗外一样冷。

    在病房门外驻足了很久,虚弱的她也没能走进去,她的勇气还是不够,听到室内似乎有人向门口这边走来,她终于转过身,走进了夜幕下的黑暗。

    雪后的夜很冷,现在的她尤其冷,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可惜全无早晨时的惬意。抬起头,一扇大门在前方,院子里那颗凋零的皂角树,在透出窗的微弱灯光范围内凄凉隐约着。这里,曾经是孙翠的院,曾经是九班的窝,现在,被周大医生霸占了。

    大门并没有插,轻推即开,穿过院子,经过了吴石头挖出来的井,屋门是栓的,敲过之后,隔了一会儿,才开,门里是满脸诧异的周晚萍。

    “天!你居然能走到这?”

    周晚萍一把搀在她腋下,近乎拖拽一般把她拉进了门,一直拉进里屋,将她推在床边坐。随手扯过床上随意堆放的被子,往她冒着凉气的身上披。

    门帘后的这间里屋不大,小丙前几天刚帮周大医生砌好的一个小炉子在这屋热腾腾地燃烧着,漏出的火光比桌上的油灯更暖,更亮。这间乱糟糟的屋子,温暖如她这个大医生。

    “这么晚过来……是想我了吗?”周晚萍露出了漂亮的皓齿。

    这种开场白的风格,跟她是在太配了,苏青很想向她还以微笑,但没成功。

    “看来……你是来找我问他的情况罢?”

    “呃……不是……只是……头昏得难受,想出来走走。”

    “作为医生,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肯定的回答,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了。作为朋友,我觉得他会好起来的,谁让死是他的理想呢,毕竟理想是最难实现的!”

    周晚萍直接忽视了苏青的支吾,将桌上一个倒扣的饭碗掀过来,随口吹了吹灰尘,然后提起火炉上的水壶倒入半碗开水,接着端给坐在床边蒙着被子的苏青:“凑合喝吧,我整天洗手已经洗得快发疯了,实在没兴趣为你这个‘好干净的’再把碗洗一遍。”

    微烫捧在两手中,立即感受到热流传递入身体,这让苏青的苍白脸色好了一些。全团都知道苏青好干净,可是敢把这事当她的面说,并且说完了还不给洗碗的只有周大医生一位。

    今天,苏青第一次近在咫尺地见识了手术,见识了周晚萍用血淋淋的双手紧张工作在血淋淋之中。此刻,她觉得她忽然更理解了周晚萍一些,于是她小心翼翼捧起碗,小口地喝着热水。

    “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迫于早上的紧迫形势,不得不从你那稍微多借了一点。”

    “什么?”

    “你的血啊!所以……你才会是现在这德行。不过你别担心,我还没蠢到在手术台上同时杀死两个人过。”

    苏青故意苦笑了一下:“我只是因为……他救过我。”深吸了一口气,她把水碗放在了床边,又拢一下耳边的发,重新抬起头道:“周姐,其实……你可以继续忙你的事,不用介意我。”

    “我的……什么事?”周晚萍诧异了,不自然地瞪大了眼。

    “我是说……我来之前,你是在喝酒吧?”

    “我用酒精洗过手。”

    “你又没有上级,我能到哪去告你的状呢?”

    周晚萍静静看了苍白的苏青几秒,忽然一笑,转身到桌边弯下腰,扯开了桌子底下的衬衣,把临时掩藏的木托盘端上了桌面,顺势在桌边坐下来,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知道丫头曾经带酒过了哨,说是给卫生队替代酒精用的;而我从没见过小红和葵花用酒消毒,为此我去找包队长说要借一点酒来擦瘀,包队长说卫生队里没有酒。所以我猜……”

    一番话到此,周晚萍的漂亮大嘴已经下意识咧开,刚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愣愣看着苏青道:“你这‘夜游神’竟然……”

    “丫头太不省心,我怕她捅娄子,有时候难免多留意她这小东西。”

    “我早劝过那臭丫头少嘚瑟,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还跟我瞪眼珠子不信呢!”话落周晚萍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辣得吐舌头,踢桌子拍胸脯,狼狈又俏皮,全无成熟稳重,把苏青看得咂舌,似乎连她都不再觉得冷了。

    ……

    马良睁开了眼,他看到了昏黄的光线。

    在昏黄的光线里,他看到了斑驳漆黑的屋顶。

    全身好像没有不痛的地方,他努力侧转头,旁边不远是一张沉静又冰冷的脸,仿佛在长眠,那是他的连长。尽管倒下了,他仍然觉得他的连长是一座山。

    “马良,你醒了?马良!”

    小红的面孔在他的视线里惊喜着,没有了冰冷的溪水,让他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喝水吧,你必须喝点水!”

    他有点失神,并没注意到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再次缓缓扭头去看他的连长。

    “雾散了。”他说,像是呢喃,像是告诉连长。

    “先喝口水。”

    他想起了连长曾经说过的话,于是他也说:“雾若不散……就是雨……雾若散了……便是晴。”一滴泪滑下了他的眼角,离开了他的苍白,坠落在残破枕畔。

    “你说什么?马良,你怎么了?”小红在他眼前摆手,试图将他拉出状态。

    然而他再也没说话,阖上眼,痛苦地颤抖着,低声呜咽。

    那沉重的哭泣声痛彻心扉……

第四百一十九章 长板桥

    九连北进一组七人,连长胡义重伤,马良重伤,陈冲伤势相对较轻被王朋抬回了牛家村,刘坚强等四人阵亡。这个噩耗在雪后的第二天早上,才由团部通信员小豆带到了酒站。

    想天想地想不到,胡义这一组人居然出了这么大个事。尾随李有德这件事风险肯定是有,牺牲和死亡秦优也经历了很多,这是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上演的平常事,可是料不到七个人居然全躺下了,对于连个排规模都凑不成的九连而言,这不啻雪上加霜,原本秦优想往团里报功的心情都没有了。

    为这事,秦优正在屋里守着火炉子上火呢,孙翠慌张推门进来了:“老秦,出事了!”

    “啥?”这话把秦优听得一晃悠,又出事?

    “赶紧去拦丫头吧,她正组织人要出发呢!”

    “她?往哪出发?”

    “落叶村。”

    “哎呀我天,这个不省心的!”

    ……

    石屋门口,站着一袭娇小军装,难得一见的小军帽戴上了,束起了两只小辫儿,帽型休整得利落,帽檐也被她刻意修卷,像狐狸的那顶一样。小眉头皱得格外深,往常那双漂亮大眼此刻严肃地透出一股狠戾,扫视着静静站在石屋外面的所有战士。

    “有谁愿意跟我出发的?……现在站出来!”

    吴石头一大步迈出来,木头一样笔直地面对小红缨,一句话不说。这个傻子永远是只认人,不认规矩。去哪?去干什么?对于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李响抬起丑陋的伤疤脸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寂静中的左右,叹了口气,第二个迈出脚步,并列在吴石头身边。破罐子破摔的人,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他只是想帮忙。

    徐小垂着头,看着自己的一身八路军军装,看着自己挂着的枪,这个在祖宗坟前磕了头不敢忘本的半大小子,又怎能忘记他是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他纠结于‘军规’与‘本分’之间,可是,他答应过他娘,一辈子不许忘本,做人的本分都守不住的话,还有什么脸做八路军呢?他这样想了,重新抬起头,第三个迈出脚步。

    石成知道身后至少有三个战士在等着他的反应,他这一步迈出去代表的不只是他一条命,而是四条!原本他就不是个穿军装的,只为打鬼子杀汉奸,只为青山村的父老报仇,脱了军装也照样能打!于是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平静对左右说:“我只代表我自己!”话毕向前迈步,即便这样,身边的三个战士仍然陪着他一起迈出。

    剩下的几个原九排战士最后向前,加入出发队列。至此,场面上只剩下七个战士原地不动,团部派来的五人重机枪组,伤愈后刚来这里的独臂战士和原二连战士田三七。

    徐小静静咬了一会儿嘴唇,问小红缨:“红姐,我去叫我班长吧。”

    “用不着!个没心没肺的,想来的话还用叫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小红缨毫不犹豫给了回答,朝跟前的队伍一仰头:“从现在起,我是队长!你们以中间为界分成两组,左队石成组长,右队组长是李响。现在立即收拾装备,准备跟我出发!”

    “都给我站住!”秦优的一嗓子在这时响起了,全体战士回头。

    “丫头,不许犯浑!”

    “我没犯浑!”

    “没犯浑你这是干啥呢?”

    “训练!”

    “那我现在以指导员的名义取消这个训练!”

    “那我就犯浑!”

    “你……”把秦优噎住了,他立即避开小丫头的锋芒,随即把视线放在战士们身上:“你们瞅瞅自己穿的军装,一个个还像个八路军吗?赶紧给我散了!”

    可惜,能站出来的,全是自愿的,指导员这个命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种情况下,按理说秦优这个指导员应该本能地摆出威严,问他们是不是要造反了,可是群众工作出身的他,不太看重面子上的事,常年处理街长里短的问题,比如?老爹的羊;所以他不但有个好脾气,还擅长换位思考的理解。

    眼下,凡是原九排的一个没剩全让这丫头片子给拢起来了,这几乎就是九连的全部班底,一个个全是不怕死的,小丫头这个不省心的‘红人’一举旗,压得住么?硬压非出事不可,那可就闹大了,绝没好结果。

    唉——一声叹息之后,秦优不得不把目标重新对准小丫头:“丫头,听我一句劝,已经有人牺牲了,难道要为此让更多人牺牲么?”

    “谁说我要让更多人牺牲了?我要让更多人死!死的是伪军,是李有德,我找他是去报仇的,不是拼命!”

    “报仇就不会有人牺牲吗?”

    “我有汽油,满满一大桶呢!我要一把火烧光落叶村,把那些王八蛋全烧光,你以为我会拎着枪跟他们傻打吗?”

    “你……那……落叶村的百姓怎么办?这得伤及多少无辜?啊?”

    “那都是姓李的,全村都是汉奸的狗腿子!能算百姓吗?”

    “孩子哪?女人哪?老人哪?给李有德干活就不是百姓了吗?”

    “那我烧李有德的兵营!烧李家大院!这你管不着了吧!”

    “胡义他们撞的是鬼子,这个帐你不能全扣李有德头上!”

    “那我就当是出气!不跟你说了!”争论不过的小丫头朝战士们蛮横一挥手:“收拾装备,准备出发!”

    哗啦一声队列散开,十几个战士各奔各屋,去穿装备拿枪。

    场面把孙翠看傻了,可真是了不得,这小丫头的权威和号召力竟然这么大,简直是哗变造反啊,她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小丫头的厉害,无论情绪,魄力,气场,简直帅呆酷毙,神仙就是神仙,太吓人了!

    秦优彻底无语,目前看来,他手里有七个兵可用,就是那五人机枪组,独臂战士,和田三七;如果命令他们七个把小红缨暂时抓起来,能不能成功?不可能!且不说这七个战士有没有决心执行指导员的命令,丫头和吴石头很可能因此而动手反抗,一旦动手场面就会失控,这个错误会立刻升级,将害了全连!也证明了他这个指导员的失败!

    慌了,没主意了,难道真由着他们出去放火报仇?情急之下,秦优忽然想起胡义跟他说过的话,无计可施的时候,把他拽出来试试?可这也不是战斗中啊?有用么?

    “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是秦优嘀咕出来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掉头走了。

    ……

    木屋中,那头熊,披着一床破被,守在个小火炉子边上,呆呆地看着火。

    流鼻涕实在是个烦人玩意,世界总算清净了,可是心里怎么就静不下来呢?走了,没啥能帮的,想给他烧把纸,可惜酒站里穷得没纸,关键是那个轴货不好这个啊,真要是给他烧了……他会不会退回来?唉——还是得找个机会烧,就算那个缺心眼的不会下馆子,买两个手榴弹崩小鬼用得上吧?阴间有卖手榴弹的没有?这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想到这里,熊忽然苦笑了,抓起一块柴,填进了炉火,表情转瞬又凉。

    胡老大呀胡老大,你怎么总爱跟鬼门关那玩儿呢?那是个啥破地方啊?真服了你……你要是没了,我这德行的还能当八路么?换个连长来……还不得活活掐死我?姥姥的,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到时候……你可别踢我,只要你敢死,我就敢跑!最近才发现,原来媳妇那么好找,只可惜……没处落脚活!

    阿嚏——抽抽着熊鼻子刚觉得舒服了点,屋门开了,急急走进来指导员秦优。

    “骡子,你赶紧去把丫头给我拦住!”

    “我……这病怏怏的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啊?哪能拦得住她那个缺德玩意!”

    “废什么话,一会儿他们就出发了!”

    “可我……这不是关禁闭呢吗?哪能……”

    “能拦下她你的禁闭就取消!”

    “?指导,这样……不太好吧?”

    “个熊玩意……你再跟我……”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还不行么!”罗富贵一把扯下了身后披着的破被,起身往屋外走,嘴上嘀咕:“缺德孩子是真能作啊,服了一个个的……养个病咋这么难……”

    “骡子,你可悠着点,不许下重手,不能伤着人,不要把事闹大……”秦优在后头赶紧补充各种叮嘱。

    熊在前头不回头地说:“不打断她的腿能拦得住那个死心眼吗!”

    秦优脚下一滑,当场摔雪里了,半天没爬起来。

    ……

    看着那头熊越走越近,小红缨甩着眉毛一撇嘴:“你还知道出来啊!”

    熊并没回答,一直到了小红缨当面,才停下来,低下一脸愁索,对视仰起来的严肃小脸。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沉默俯视,一个骄傲仰看,足足十几秒之后,熊才低声开了口:“胡老大现在还没死,可也没说他不死……去看看他吧,别错过了最后一面。虽然路远,兴许来得及呢。”

    仿佛中了魔咒一般,那骄傲的精灵在熊的沉声里缓缓垂下了头,接着有泪落雪。

    冷风中,秦优来到熊的身边,和熊一起看着那个娇小身影跑远,问:“你对她说了什么?”

    熊答:“我说要打断她的腿,她就吓跑了。”

    而后,风更大了些,卷起千堆雪……

第四百二十章 奸细泛滥

    他醒了。

    当他模模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睑,看到的却不是地狱。

    虽然他觉得地狱可能也会光线不良,但地狱不该有屋顶罢?也不该有床!

    尤其,他觉得面前……有双漂亮大眼,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这双眼睛,像是璀璨星空,漂亮的不真实,仿佛幻觉中的倒映。

    他久久不说话。

    后来她诧异地伸出一根小巧的手指,摆在他的眼前轻轻晃:“这是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说的……”他的声音很微弱,很沙哑,但是足够她听得很清晰。

    接着她便笑了:“烦人!”那笑容开心得醉人,看得他忘记了周身遍布的痛苦。

    “你……怎么在这?”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有什么遗言要说么?”

    “别为我报仇,我不需要。”

    “能不能换一句?”

    “别混九连了,调供给处罢。”

    一只小拳头立即轻戳他肩头,尽管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体却忍不住疼得微微一颤。

    “天!我忘了这边也有伤口!”

    “我相信你说的。”

    “我看你还是疼得轻!”

    “这得怪你自己下手不够重。”

    停了一会儿,她垂下两个小辫子,低声沮丧:“没了四个,包括流鼻涕。”

    他缓缓地偏了头,看到隔壁床上马良那张苍白的熟睡脸:“那水……确实很凉……有尸么?”

    “是王朋他们把你们送回来的,当时他的队伍撞上了李有德,他说事后他还会派人再去的,那里还有他们的人。”

    他依然没表情,也没再说话。她坐在他的床畔,搓着掌心里的血污。这一大一小两个见惯生死的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盏油灯在屋里亮,一个火炉在噼噼啪啪轻响,灯光和火光轻晃摇曳,照耀着他们两个,也照耀着另外三个熟睡在病房里的伤员。

    又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这回……是狐狸精把你给救了。”

    “……”

    “干嘛这样看我?”

    “她……调卫生队了?”

    “我没开玩笑,你失血太多了,不能手术,然后……她就把她的血给你了。”

    “你是说……”

    “对!”

    这消息听得胡义一阵茫然,体内竟然流淌着她的血!木然几秒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变得纯洁一些?因此而变得高尚一些?因此而不再麻木?或者因此而变得像她一样执拗,无法再记得枪膛里还剩多少颗子弹?这个冲击太大了。

    他咬了牙,忍住疼痛,试图扭动身体,以便切身感受流淌在血管中的血;可惜血管没有味觉功能,无法品尝血液的味道。

    “喂!怎么了你?别乱动,傻了吗?再乱动我毙了你哦!”

    “我恐怕……再也不能操作机枪了。”

    “啊?”

    ……

    小红缨主动顶了葵花的夜班,在卫生队病房照料伤员,终于等到了胡义醒来,这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第二天早饭后,她正准备离开炊事班到周大医生的住处睡个大觉,有通信员跑来通知她去团部,团长召见。

    现在天冷,团部那个屋门不再敞开了,门里还挂上了一块破门帘,用来遮挡门缝透进屋里的冷风。见小丫头进门,桌边的政委放下书朝她开心笑;团长正蹲在火炉子边上,鼓着腮帮子猛吹炉里刚刚点起的火,脸上被熏得几块黑,满屋子乌烟瘴气。

    小丫头大咧咧到桌边,往政委对面一坐,端了政委的破茶缸子就喝。

    蹲在炉子边的6团长被呛得咳嗽够了,这才扭回头:“回来了怎么不先到我这来报个到?还得请吗?”

    丫头放下缸子抹抹嘴:“怕耽误你忙,你快接着忙吧!”

    “我听说……你扬名"万了?嗯?”

    小嘴一咧,大眼一弯:“嘿嘿嘿……”

    “笑个屁啊笑?从实招来!”

    “既然团长大叔你想知道,那我就给你讲讲。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李有德带着五个连进山之后,派出其中一个连来打我们酒站……眼看伪军要从下游过河,于是我下定决心,打他个落水狗……没想到,骡子还真争气,生生用歪把子把那一个排的倒霉蛋都给摁在水里了!”

    讲述完战斗经过,小丫头嘚瑟着小辫儿等着团长夸她指挥有方。

    蹲在火炉子边满脸熏黑的6团长眨巴眨巴眼:“嗯……还行!不错!骡子长进了!这得给他记一功!关键……这不是我要听的事啊?”

    “哦?”小丫头也朝6团长眨巴眨巴眼,随即道:“感情我打鬼子的事你也知道啦?过去你总说人家没有大局观,所以这次我就使劲儿想啊想,李有德都进山了……鬼子会不会也在后头进山支援呢?思来想去,下定决心要做两手准备,所以我就让李响把那一大箱子火药全搬路口去了……果然被我料中,鬼子真来了,一声巨响又全给震回去了,反正满地是血,崩死几个我也不知道!”

    等小丫头得意洋洋讲述完了,6团长再次眨巴眨巴眼:“可我怎么听说,你当时是蹲在西头等李有德呢?”

    “那是因为……哎?你咋知道呢?”

    一双漂亮大眼愣愣朝团长眨巴几下,猛地想起指导员后来派个战士追出来护送自己来大北庄,他是重机枪五人组当中的一个!小辫儿立马翘了:“团长大叔,原来你……哎!哎哎!太阴险了吧?你是团长哎!”

    “我这是跟高一刀学的,要怪你得怪他。”

    “你……”小丫头说不出话来,猛回头:“政委大叔,他这样你不管吗?啊?”

    丁得一无奈摊开两手:“对于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方便表意见。你别看我,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我的内线是秦优。”

    咔擦一声,小丫头的下巴掉了,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江湖何其险恶!

    此时6团长终于拍打着两手灰站了起来,得意道:“能人,接着说说。后来呢?后来怎么样?您是要造反啊……还是要起义呢?嗯?据说是一呼百应吧?我差点得用橡皮把落叶村那个小圈圈从我的地图上给擦了去吧?您这手笔比我这团长可大得太多了!”

    一对小辫儿可怜兮兮耷拉下来,一双貌似无辜的大眼躲避了团长的视线,故意呆呆去看窗外。

    “又跟我扮乖乖?这次我绝对不上你当!我不看你,哎,我不看!咳,嗯……三挺轻机枪,几十条步枪,全闲着呢吧?眼下团里有些战士还空手呢,是不是应该……”

    “哎呀!”小丫头猛地捂肚子,瞬间挤出一脸痛苦:“我好像……病了!我得去找周阿姨。”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就撒腿往外跑。

    推开门穿过院子,身后仍然传来团长的得意洋洋:“小样的,装病也没用,躲得过初一你也跑不出十五!”

    …… [本章结束]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拒捕

    陆团长与小红缨,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复杂的。

    他们既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又像是师徒关系,因为拜这个无良团长所赐,小红缨也没学成个好鸟。

    他们既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又像是战友关系,因为多年同行在一个队伍中,谁都没拿对方当外人。

    可同时,他们又像是冤家,一个倚老卖老,一个目无尊长;一个喜欢欺负孩子解闷,一个恨不能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现如今,无良团长与缺德丫头,又一次对上了!

    因此,雪后的大北庄,仿佛忽然之间变得风云诡秘,暗流涌动。

    丁得一觉得,团部里好像都因此变得更冷了,他用双手拢着倒满热水的破茶缸子,来给自己增加温度。他知道,一连和警卫排基本满装,二连也不用操心,最缺枪的是三连,郝平和杨得士已经几次向团里请求给予武器补充。

    现在团长利用派出重机枪组到酒站这个由头,偷摸九连的底,下决心打九连的土豪,是想帮三连解决点困难,毕竟他是团长,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虽然这个无良团长从没一碗水端平过,可也不能歪得太厉害,三连也是他的兵!现在九连减员到仅仅剩下一个架子了,但现在扫荡刚结束没多久,目前一个新兵都没招来,补不了,无奈。

    “老陆,这是何必呢?胡义和秦优都不是吝啬人,给他们下个正式命令不就行了。”

    “哼哼,你可太小瞧那臭丫头了,这种事情,她才是九连的大拿!造我这个团长的反都敢,你觉得胡义和秦优压得住她么?当着指导员的面扯旗拉队伍,这胆子都大上天了,我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忘了马王爷几只眼!”

    看着团长的嚣张形象,愣是没看出现在他有一点团长的样儿,丁得一无奈笑笑:“那你直接给她上军规不就得了!”

    “上军规?那么大点个可怜玩意,我没法踢她吧?关禁闭有用吗?那地方和她家似得!写检讨?那熊孩子识的字还不如我兜里的子弹多呢,写了也不是她写的。要不直接开除队伍?我先问问你这个大政委同意么?”

    “……”

    “打蛇打七寸,她哪儿疼我从哪儿下手,让她长记性。哼哼哼……死丫头片子,狂成个袁绍了,今天本丞相就给她来个火烧乌巢!”团长一副大义凛然,黑眉倒竖目露凶光,说着话的同时还没忘了挥舞拳头增加气魄。

    丁得一瞧得满头黑线,这是闲的,这可真真是闲的,哪是因公?眼睁睁的私人爱好,他又犯病了,想从那丫头片子身上找成就感呢!

    随即便听团长一声威武大喝:“来人!”

    屋门开,警卫员标枪一般肃立门口:“有。”

    “传我将令,通知大北庄所有岗哨,即刻起,一旦发现丫头试图离开,就地逮捕。谁放了我拿谁是问!有职降级,无职全年挑粪!”

    如此罕见的严厉惩罚听得警卫员一晃悠。

    丁得一直咂舌:“这又是为何?”

    “我怀疑她装病只是个拖刀计……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要跑,回酒站去藏脏匿迹,而后再跟我翻脸耍无赖!”

    “……”

    “她不是装病么?要是跑,就摆明是假病,假病就是欺骗我,欺骗我就是欺骗上级欺骗组织,我不抓她抓谁?小样儿的,等着栽吧!”

    丁得一傻了,呆呆朝团长竖起个大拇指:“老陆,你行……你真行……屈才了……我顺便代表组织提个意见,你刚才这句话应该把‘组织’这个词去掉。我觉得……组织是不会跟你蹚这个浑水的。”

    ……

    周大医生在床边俯下身,语带嘲讽道:“还装昏哪?赶紧给我睁开眼睛听到没有?”

    病床上的胡义假寐无反应。

    “胡小义?小狐狸?”

    一阵恶寒,赶紧乖乖把眼睁开了:“我……觉得我没事,我很好。”

    “是不是没事要我这个医生说了算。现在眼睛往左看,往上看……”

    无奈的胡义只能照做,按医生命令转动着眼球。

    “嗯……看起来还不错。”她终于满意地直起腰,口袋里揣着两只手露出个微笑,准备离开。

    旁边躺着的马良忍不住问:“周医生,我不需要检查吗?”

    周晚萍止步回头,瞧了瞧马良:“你的连长就代表你们连了。”

    “……”

    这时咣当一声病房门开,一对小辫子冒着凉气儿钻了进来,差点跟要出去的周晚萍撞在一起。

    “哎,丫头,这么急急火火的干什么?”

    “我来跟狐狸告别!”

    “告别?值班一宿你还没睡觉吧?你要回酒站?疯了吧?”

    “哎呀没办法,这都是给团长逼得!”小红缨说完这句话绕过了周晚萍,直奔胡义床边:“狐狸,一会儿我得回酒站,我跟你说啊,如果团长或者政委来找你问酒站有多少余枪,你都说头疼想不起来!”

    虚弱在破烂病床上的胡义傻瞪着眼看小红缨,全然不懂状况,旁边的马良苍白着脸接嘴:“丫头,好歹你把事说明白啊?这又怎么了?”

    “日子没法过了!二连塞给咱们个田三七不说,我现在才知道那五个机枪兵是团长派到咱们那的探子,最想不到的是老秦竟然是政委的卧底!”一脸愤愤的小红缨说到这里伸出两只小手,朝马良比出七根手指头:“七个哎!咱九连这么点人竟然有七个奸细,这都能算半个连了吧?枪毙都枪毙不过来,这日子还能过吗?啊?”

    胡义和马良咧着嘴呆呆无语,病房内另外两个王朋连的伤员,和停在门口的周晚萍这三位观众听得先是惊异,接着全笑了;周晚萍捂着嘴,那俩伤员差点吐了血。

    不顾三位观众的嗤笑,小红缨继续开嗓子,把她刚才在团部的事情给胡义和马良做了简单陈述。

    “……所以我一会儿就鯣酒站去,能藏的全藏起来,到时候不认账,实在不行随便交出几条他爱要不要!”

    小红缨敢当场无遮拦地说,是因为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伤员是王朋连的人,跟九连得算亲家,又不是独立团的,所以完全没必要遮掩,而周大医生则更不必担心。

    听完了事情经过,胡义没什么想法,眼下这情况,九连一时半会补不上人,于是道:“那些步枪放着闲,倒不如拿出来给人用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行!”小红缨一翘辫子:“给警卫排我舍得,给一连我也没话说,可你看他们现在基本满装吧?二连自己有道,那肯定就是给三连,给三连我就不干!搂着那么多人,他咋不说给咱匀呢?”

    躺在病床上的马良看着屋顶接茬:“人攒着要当营长呢呗!”

    “狐狸,这回你必须听我的!”

    胡义面无表情看了病床边的小红缨几秒:“你铁了心了?”

    “嗯。”

    “如果你被关了禁闭,现在我这德行恐怕不能去陪你了,我不知道周大医生会不会允许我爬过去。”

    小红缨看着虚弱的胡义眨了眨眼,终于笑了。

    ……

    牛大叔蹲在热气腾腾的灶台旁边猛抽了几口旱烟袋,板着满脸老褶朝正在往挎包里塞干饼的小红缨故作愤怒:“个死丫头片子,能不能省省心?嗯?折腾个什么?把饼给我放下,不许拿!你听到没有?敢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却不伸手,因为他担心这倔丫头一犯浑,万一要是连饼都不带就跑了可咋办?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舍不得她遭罪。

    小红缨被牛大叔这种口是心非的骂过多少次了,所以她不管不顾,把饼揣好,系紧挎包,小辫儿一甩:“团长不仁,我就不义。这都是给他逼的,你就别管了。嗯……等过几天我还回来呢,到时候我给你带烟卷儿来,是这次从伪军那缴的,老秦一半你一半,这回来的时候太慌,都忘了拿了。”

    牛大叔面色一滞:“烟卷儿?可是……我抽不惯那个啊。”

    “那你就把烟卷儿都撕了,还用你的烟袋抽烟丝不就行了!”

    “呃……也是哈!”说到这,牛大叔忽然意识到话题跑了,又怒道:“那也不行!少给我打马虎眼。”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给我站住!”

    可惜小贼已经出了门。

    晃着小步走着,出了炊事班大院,冷风中,把两只小手在胸前相互抄进袖口,脚步急急到了村口。

    抬头看到了前方的一连哨兵,哨兵也在看过来,却不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而是表情复杂地发着呆。

    这让小红缨忍不住低下头看自己:“哪脏了?”

    “丫头,你可不能怪我!”

    这句话让小红缨立即止步警惕:“啥意思?”

    “团长命令,发现你要离开就立即逮捕。如果放你过去,我要挑粪一年。”

    “啊?”

    “现在……我得带你去团部,希望你能理解我的……”

    哨兵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红缨已经兔子般地掉头朝村里猛跑,小辫儿飘平,吃奶的力气全使出来了!心中正在大骂:混蛋团长!臭不要脸到家……

第四百二十二章 真正的危机

    一名八路军战士风一般冲进了团部大门,速度快得令大门外的两个站岗警卫员诧异对视,一连的人急成这个德行往团部里跑,莫非……鬼子来了?

    生怕因为耽误消息而挑粪,这战士连报告都没喊,进了团部站在团长面前直接开说:“丫头试图出村被我同哨给拦下了然后她掉头就跑我跟着就追可是村里地形复杂她钻了狗洞我钻不过去只好绕路结果把她给追丢了于是赶紧到这来向您报告!”

    这一番话说得这个快,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把一旁的政委听得头皮发麻,好家伙,废了这么多话就是六个字呗:嫌犯拒捕逃脱。全是‘降职挑粪’给闹的!

    陆团长瞪着眼珠子缓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什嘛玩意?”

    战士惶恐道:“团长我真努力追了可是那狗洞太小实在过不去当时又没人帮忙!”

    “跑啦?”

    “啊!”

    “行了你这说话不带标点的废物赶紧滚回去放哨去别站这等我踢你出门后顺便把小丙给我叫进来!”

    “团长我不用挑粪吧?”

    “哎呀我天你可愁死我了没让你当通信员真是屈才再不滚蛋就让你挑!”

    “我这就滚蛋!”

    战士掉头出屋跑了,政委这才捂着胸口缓过气来,整天看书的人实在受不了这个节奏,坐在旁边听得差点噎死。

    “小样儿的,竟然敢跑?没料到啊!”

    “老陆,这回……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陆团长双手倒背一昂头:“我是官,她是贼,你说怎么办?哼哼哼……”

    屋门开,门帘掀,警卫排长小丙哭丧着脸出现在门口内,正好瞧见团长大人站在厅中趾高气昂阴森森地笑,吓得差点给团长跪下:“团长,我是真不知情,自打你刚才下了命令后,我就老老实实再没出过宿舍的门,丫头的事绝对和我没关系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叫你是来这交代问题的吗?老子是让你出任务的!”

    小丙闻言精神一震,两腿立马站直了。

    “现在带上你的警卫排,给我去捉拿嫌犯!”

    “谁啊?”

    “丫头。”

    “啊?这……”

    “嗯?”陆团长双眉一拧,拉黑了脸。

    “呃……我是说,咱这大北庄不小呢,眼下警卫排不在岗的只有二十来人,丫头滑得跟泥鳅一样,恐怕一时半会儿……”

    “你先大张旗鼓从村东头给我搜到村西头,然后停止搜索假装无功而返,半路上突然分兵两路,一路包围炊事班,另一路包围周医生的住处,这两个地方她必在其一,我不信搜不出她个小混蛋来!还楞个屁?去啊!抓不着她你这个警卫排长就别干了!”

    “是!”小丙掉头出门。

    陆团长再次露出得意笑容:“死丫头片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嘿嘿嘿……”

    丁得一忽然出言提醒:“哎,哎哎,我说曹丞相……丞相大人,留神哪……”

    “嗯?什么味儿?”陆团长皱了皱鼻子,猛回头,刚才得意忘形站得离炉子太近,衣服下摆已经焦了一块,开始冒烟儿了。

    ……

    某个院子的墙头上伸出了两只小辫子,随后露出一双漂亮大眼,贼溜溜地四处看。

    警卫排正在搜村子,虽然做不到挨家挨户翻,可是各处路口,各条巷子都能看到巡逻小组,一块区域一块区域地转悠,逢人便问是否发现过缺德丫头,并要求一旦有丫头的线索立即去团部报告,或者当场敲锣喊人也行。那些平日里被缺德丫头欺负过的孩子是最热心的,他们主动加入了搜索行动,穿门翻院哪里都敢找,比警卫排还厉害,可见这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小拳头一把捶在墙头上,咬着牙恨恨道:“太黑了!黑透了心!姑奶奶我拼了命也要奉陪到底!我气死你!”

    万万没有料到团长竟然来真格的,眼间大北庄对小红缨而言就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敌后,转眼间这件事情就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战,冷静下来的小红缨不得不开始思考眼前的危机。

    能怎么办?想出村是不可能了,一连已经在村外加了哨;继续在村里流窜绝对不是个好选择,光天化日,再有那些缺心眼的熊孩子助纣为虐,迟早会被发现的。

    该去哪躲?炊事班?周阿姨的窝?首先就是这两个选择。可是……她太了解那个无良团长的行事风格,这都全村通缉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必定坏事做绝,他个老妖怪精透了,说不定在炊事班里已经放了埋伏,等姑奶奶进门呢吧?

    身后突然吱嘎一声响,吓得趴在墙头的小贼脚下一滑,稀里哗啦一阵灰雾迷蒙,当场摔翻在墙根下。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停在刚刚推开的大门口,愣愣看着院子里墙根下的小狼狈鬼,他这是从外边回家来。

    “嘿嘿嘿……马二叔,你回来啦?”小丫头一脸贱笑,爬起来抹着脸边的泥灰。

    “哎?警卫排不是正抓你呢吗?你……不行,我得喊……”

    “等等等等!马二叔,我问你,我是八路军不是?”

    “呃……当然是。”

    “八路军落难了,你帮不帮?”

    “可是……”

    “可是什么啊?抓八路的能是好人么?鬼子伪军侦缉队,这都是抓八路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要是喊人……就算是汉奸了吧?”

    “人家八路军好不容易在你这躲会儿,结果你还要喊人把八路给卖了,你说呢?”

    “啊?好险!我刚才差点当了汉奸啊?这事弄得你看……呵呵,不过我还是得喊……”

    “等等等等!”小红缨扯开了挎包,从里面掏出两张干饼,来在马二叔面前直接往他怀里一塞。

    马二叔喜滋滋把饼揣了:“我刚才是吓唬你呢,二叔哪能不帮八路军呢,是不是?我看你才是真八路,那警卫排八成就是侦缉队假扮的,竟然能混进庄里来光天化日抓八路,太不像话了!”

    “马二叔,你有没有办法帮我离开这?”

    “嗯……出村是没办法,村里的话倒是能送你一回。”

    “真的?怎么送?”

    马二叔抬手一指院子里的两个大竹筐:“一个装石头,一个装你;盖上干草挑上扁担咱们就走起,二叔坚决支持你和侦缉队斗争到底!”

    一老一小两个当场都开心地笑了。

    ……

    苏青的气色恢复了不少,她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工作了,但是团长和政委征求了周晚萍的意见之后,仍然要求她继续休息几天。

    此刻她站在宿舍内的窗边,无聊地看着警卫排的战士们到处设卡立哨,刚才小红经过窗外时,一知半解地给她讲解了眼前发生的怪事,小红缨成了逃犯,警卫排正在村里大搜查。苏青立即明白这是团长和丫头之间又出了状况,全团敢胡折腾的只有这二位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丫头是个敢作敢当的,禁闭室和她家似的,她怎么会成了逃犯呢?

    一个人挑着两个大竹筐穿过了操场,直奔这里,一直挑到了门外停下来,还在纳闷这是什么情况,吱嘎一声门开,一对小辫子猫着腰老鼠般窜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又上了栓,然后一头钻到苏青的床底下去,把苏青看得傻了眼。

    “哎?丫头你……”

    满头碎草的小红缨趴在床下朝苏青仰起灰呛呛的小脸:“我得避一避,只有你这是那个老妖怪想不到的,你会出卖我么?”

    这个问题实在太荒唐,苏青有点茫然,身为政工人员,她想给予肯定答案,可是这缺德丫头张口就用了‘出卖’一词,听起来太敏感,迫得她卡了壳。

    “我现在身负重要使命,目前我必须得活着;不是我怕死,而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因为如果我现在死了,九连就完了。”

    “……”

    床底下那张小脸正在洋溢着满满的骄傲和决然,冲击着苏青的视线,让这个曾经战斗在情报战线上的政工干事不自觉地感到手心发痒。

    “现在我需要帮助,只有你能帮我。”

    “只有我?”

    “对,降职你也还是政工干事,挑粪你是挑不动的。”

    “……”

    “你还没回答,会不会出卖我?”

    苏青心里忽然想笑,但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我说会,你会怎样?”

    “……”

    “要灭口?”

    “我正在考虑呢!”

    “那么……我想先听听事情经过再决定,可以么?”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说明团长已经看透了对策,原本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因此小红缨没必要再隐瞒,除了某些具体细节,她把事情大概经过以及团长能够猜得出来的事情对苏青做了选择性简述。

    听过之后,苏青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躲过敌人的搜查之后,我再想办法过一连的封锁。”

    “很遗憾,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

    “那你现在是要喊人了么?”

    “我只能做到把这件事当成你和团长之间的私事,我的态度是中立。”

    “中立?”

    “如果你现在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我们从没见过。”

    “你……”

    “我建议你还是快点吧,因为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认为你已经输了。”

    床底下的小脸被气得风云变幻,但是苏青还是面无表情地朝她摊开两手,淡淡道:“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小红缨气呼呼地爬了出来,解开门栓拉开一条细缝往外面警惕地扫视一遍,回过头朝苏青狠狠翻了个白眼,猫下腰往外钻,身后再次传来苏青的淡淡声音:“情报的关键是时效性,情报的危机来自时间而非敌人……”

    小贼溜着墙根仓惶如老鼠,不远处就有警卫排的哨兵在晃悠,逼得小贼就近钻进了最近的门,那是卫生队病房……

第四百二十三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在病房里所有人的惊诧目光中,小红缨快速地栓了门:“葵花姐,到窗边帮我看着。*xshuotxt/”然后在门边靠着墙蜷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耷拉着小辫儿静静看地。

    “丫头?”周晚萍叫她,却没得到回应。

    小红缨看起来好像有点失神,她正在咀嚼刚刚听到的话。尽管她对苏青有偏见,尽管她拒绝提供避风港,可是小红缨知道这个狐狸精是这方面的行家,整天冷着脸惜字如金,她可不是个乱说话的人。

    葵花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走到了窗边,观察外面的操场,同时说:“丫头,投降吧。不是我怕担责任,这里藏不住,你早晚会被发现的。”

    小红缨根本没听到葵花说话,苏青刚刚说‘情报的关键是时效性,情报的危机来自时间而非敌人。’她说她认为我已经输了,她凭什么这么说?这绝对不是嘲讽,除了对狐狸的时候,她从不嘲讽别人。

    马良咬着牙用手肘将身体支离开病床一些,朝蜷缩在门口边的蔫小辫鼓励道:“丫头,能坚持到现在,在我眼里你已经成功了!这点事无所谓,但我希望看到你坚持到底,九连最机灵的是你,不是我!希望你能让警卫排和一连吃灰,尝尝咱们的厉害!”

    看着地面的漂亮大眼缓缓地眨啊眨,马良的贴心鼓励也没能穿过她脑海的屏蔽。她在想,狐狸精说得没错,胜负的关键是时间!抢时间才是该做的,就算能藏一辈子不被敌人捉到,那也与胜利无关,该失去的早都失去了。

    胡义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躺在床上虚弱地偏着头,静静看着沉思在门口边的小丫头。不得不说这真是个难得的团长,这种逆境的锻炼机会有谁能得到?这就是同龄孩子根本不能跟丫头比的原因,她有个常常陪她真扯淡的团长,近墨者黑。别人都把这看成是一场荒唐闹剧,胡义却觉得这场闹剧是所有的训练都不能企及的体验,甚至因此萌生了一些对九连训练方案的不成熟想法。可又一想,九连已经没人了,还训练个什么呢。

    “我不能回酒站!”小红缨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的大彻大悟:“一连的封锁,警卫排的搜捕,都是因我而起。只有我牺牲了,封锁和搜捕才会撤除。”

    观众全体糊涂,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一对小辫儿逐渐翘了起来,漂亮大眼里闪过一抹阴森,像团长得意时曾经闪过的神色一模一样:“哼哼哼……我在不在酒站都是我!我都能当兵,谁还不能当兵!老妖怪,你不是想赢么?我就让你赢!”

    周晚萍呆呆道:“丫头,乖,过来让我摸摸头。现在我打算去给你那个混蛋团长好好上一课,让他遗憾终生!”

    小红缨几步来在周晚萍面前,从挎包里拿出了她的红袖标,郑重交在周晚萍手里,一脸决然道:“周阿姨,别担心,我没病,只是有件事要麻烦你。一旦敌人的封锁和眼线撤除,你立即去炊事班把这个交给王小三,顺便帮我带个话……”

    “丫头,难道你……”

    小红缨朝周晚萍露出个诀别的微笑,然后朝胡义摆摆小手,接着毅然转身奔向门口,撤门栓疾步而出。

    不久后,外面传来呼喝声:“她在那!就要溜过墙根啦!是她……站住……她朝南跑啦……”

    “一组给我追……二组从左边绕快快快……”

    周晚萍跑在窗边与葵花并立,看着正在从各处跑出来的追兵,明知道这只是一幕荒唐闹剧,仍然湿润了双眼,因为刚刚那个诀别的微笑太认真了,到现在还在周晚萍的眼前不散!

    不远的另外一个房间,苏青也站在窗前,也看着外面的纷乱,却正在微笑。

    ……

    陆团长大马金刀坐在桌子后,印堂发亮容光焕发,得意得下巴都快翘到天棚上去了,将手中的破茶缸子当做惊堂木往破桌面上重重一放,朝站在厅中一身狼狈脏的小丫头亮声道:“小贼,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小红缨愤愤朝团长昂起头:“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这就是团长的本事,羡慕吧?嘿嘿嘿……小样儿的,你不是病了吗?病着也能跑这么快吗?全村都耗子洞都被你给爬遍了吧?嗯?”

    “周阿姨说这是锻炼疗法。”

    “死到临头还敢跟我扯淡哪?”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看我咋不眨眼!”

    “念在咱们多年交情,本官给你最后一个不受苦的机会,匀点枪出来,干不干?”

    “九连穷,没枪,怎么匀?”

    “呵呵……哈哈……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丫头哎,有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你这么不合作,那我可就公事公办了!”话毕团长朝门边的警卫员命令:“去通知李算盘,让他现在派人去酒站,给我做个统计回来。”

    “等等等等!”小红缨终于放下了骄傲,无奈地撅起嘴:“那么远的路费这么多事干什么,我匀还不行么?”

    “哦?我没听错吧?哈哈!”

    “……”

    可是这之后,屋里就没动静了,小红缨低着个头,受气包一样撕扯着她的衣角再也不说话。

    “哎?这是干什么呢?想找婆家了?你倒说话啊?”

    “我正在回忆九连有多少枪是闲的呢!”

    “回忆?有这功夫该是连粮食有多少粒都想起来了吧?那个……警卫员……”

    “好吧我想起来了。能匀的真不多,我可以……给你两个鸟铳,再加几把王八盒子,但是子弹都没有了。”

    “……”

    “实在不行……我把九连压箱底的宝贝也贡献出来,土炮我也交了,这样行了吧?从此你可是有炮兵了哎!”

    “……”

    看着她翘着辫子前后判若两人地眉飞色舞着,陆团长的表情渐渐变得有点怪,刚才的得意消失不见,一抹阴云出现在眉头。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坏了!

    啪地一声大手拍得桌面一跳,焦急朝警卫员道:“赶紧去哨位查查刚才有人出村没有!另外通知李算盘立即给我派人去酒站。”随后一指小红缨:“我要关你的禁闭!我要让你写一千个字的检讨!”

    小红缨脸上的眉飞色舞也转瞬不见,取而代之一副嚣张:“凭啥!”

    “凭你说九连没有闲枪!”

    “我说的是事实!”

    “你以为你来得及藏吗?”

    “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何必藏!”

    “先把她给我关起来!”

    “没有证据你不能关我!”

    “我是团长,不需要证据!”

    “你是大军阀!”

    “死丫头片子你不要逼我!”

    “老妖怪!”

    “小不要脸!”

    政委慌不迭从里屋冲出来,无良团长扯着嗓子和缺德丫头开始相互骂大街了,这简直是……伤风败俗,以后还如何以德服人呢!

    ……

    石成从碉堡里走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风尘仆仆来到面前的人:“王小三?你怎么……”

    王小三往石成身后远处瞧瞧,扯住石成钻进了碉堡,看了看正在碉堡里值班的战士,问石成:“能当他说事么?”

    石成点头:“你怎么到这来了?是不是连长和马良……”

    “胡连长很好,马良也很好,别瞎想,我不是为这个来的。你听我说,小豆被团长给盯死了,他出不来,所以丫头托周医生让我来传信,我必须得见李响和孙翠,这件事现在不能让你们指导员知道。”话落,从怀里拿出了丫头的红袖标,展示在石成面前,干净,鲜艳,令人发指的别样美!

    不久后,李响和孙翠出现在碉堡里,和石成一起听王小三讲述了大北庄发生的荒唐故事。

    “李响,丫头说,从现在起,除了那三个有残疾的,原酒站民兵队正式编入九连,闲置的近二十支三八大盖和那十几把驳壳枪立即给他们发放,替换掉那些破烂武器。剩余的几条三八大盖挂炊事班的名,谁要都不许给!那些子弹必须转移位置重新藏好,位置只能你和石成知道。”

    李响无语,石成皱眉:“可指导员在家,怎么转移?”

    “我只是传话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王小三又转而面对孙翠,将袖标交在其手:“孙姐,丫头以酒站村村长的名义,宣布成立女子民兵队!”

    “女子民兵队?”

    “对,这是真的,也是正式的,以后,酒站村民兵队是女人自己当家了。至少七九步枪和汉阳造加在一起要做到人手一支。”

    孙翠有点懵:“可这……我哪担得起啊?”

    “丫头说,你只管做队长,让杜远做副队长,以后训练和战斗都由他来安排,别看他没了胳膊,那是个老兵,之前还是排长呢!”

    听到这里孙翠反应过来了,按理说直接让那个杜远做队长就行,可丫头既然这么安排,摆明了是因为跟那个杜远还不熟,所以正职继续留给自己人,这是为了抓住控制力。

    仔细想想,酒站村里现在的人口有一百七八,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妇女,目前闲置的七九步枪和汉阳造加起来有七十多,如果按照从年轻往年长的排序人手一支发放的话,发到最后估计也就是四十岁出头的年龄,七十多人的女兵队,这几乎是一个连了!如果加以训练,以后再赶上躲鬼子的时候几乎可算全民皆兵。虽然她们是弱者,至少子弹的威力是一样的,至少不必躲在黑暗里只凭祈祷和哭泣求生。

    ……

    秦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追,终于看到了走在河边荒雪中的熊影,于是边追边朝前大喊:“骡子,你给我站住!你这又胡折腾个什么……”

    熊回过头,一脸悲凉,看着秦优追近了,才道:“我这人一辈子也上进不了,流鼻涕没了,胡老大也差点没了,我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八路军!”

    “那你就打算这样跑了吗?你想当逃兵吗?你想一辈子给人戳脊梁骨吗?你想气死我吗?啊?熊玩意!”

    熊脸眨眼间变成一副无辜:“谁说我要当逃兵了?”

    “不是你站院子里扔了枪嚷嚷不干了吗!”

    “石成想让我替他擦枪,我当然不干!”

    “那你跑出这么老远是干啥呢?”

    “心情不好出来转转呗。”

    “你——”

    ……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个人见解

    木屋之中,火炉热腾腾地燃烧着。

    两个供给处的统计员坐在破桌子边,正在纸上认真记录着他们刚刚的调查结果。

    秦优也坐在桌边,佝偻着背,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冷风,脏黄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已经燃烧了大半截的烟,烟灰摇摇欲坠。

    阴谋,浓浓的阴谋味道!先是石成和骡子在外面吵架,接着骡子生生跑出五里地把自己拉出去了,转头回来孙翠宣布酒站民兵队重组,一色女兵,原民兵队主动加入九连,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状况,供给处的人就到了酒站,奉团长令统计九连枪支状况。今天什么日子?真够眼花缭乱的!

    团长摆明是要从九连拿枪,石成骡子孙翠李响这几个货显然是有组织行动,既然这么做,是谁送的消息来呢?没见到人,不过,能把这几个不省心的人给串起来,幕后黑手显而易见。

    “秦指导?秦指导?”

    闻声回神,烟灰终于断裂开来,落在秦优的裤子上,慌得他赶紧吹落,然后连手指间的烟头也顺手扔下地,踩熄,这才转身面对桌子对面的统计员:“怎么?你说你说。”

    “这个女子民兵队……啥时候成立的?”

    “哦,这个事啊……我也不比你知道的早。”

    “啊?”

    “呵呵,那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我们九连这地方……穷得找不出人来了,唉,眼下……连个架子都快搭不住了,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离鬼子最近,兵又最少,赶上下回小鬼子进山,想掩护对岸的老少都做不到,所以我们这一合计,只能让村民自保,筹备了好些日子了,今天刚开始实行。”

    “你们这个自保的民兵队可是……真够可以的!”

    “嗯,确实是挺好看的!”

    “啊?”

    “再怎么也比咱这些爷们好看吧?”

    “我说的是……枪!好家伙,七十七条长枪哎!你们九连可真舍得啊!正儿八经一个连装备啊!我看?有的连刺刀都给配啦?就这么一群妇女你们还指望她们拼刺刀是怎么地啊?”

    “呃……这个……男女平等,总不能光说说吧?啊?你这个瞧不起女人的思想要不得!你敢把这话到对岸去跟她们说吗?你看她们拼不拼得过你!”

    “……”

    “话说回来,现在我们九连是真没兵了,团里有难处,没法给我们补人,这我们都理解,所以眼下……她们就是九连的主力部队,谁笑话也没用,我们不嫌丢人!”

    “呃……好吧。那……我再问下一个事。”

    秦优一脸的和蔼可亲,伸手又摸出了一根烟,点上了,扇呼着手熄灭了火柴杆:“你说你说。”

    “你们还有几支三八大盖呢吧?这是现在闲置的吧?”

    话音刚落,木屋门外噗通一声,两个统计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秦优心里一清二楚,肯定是那几个货在门外偷听,听到这里有人摔了!

    门外谁摔了?石成。时间仓促,丫头说要把未分配那几条三八大盖挂炊事班名下,可现在供给处的人这么问了,说明还没在供给处落底呢,怎么办?闹吗?是不是得放赖了?关键是现在这俩人在屋里问指导员,他们没理由进门,秦优哪知道这事。

    深深吸了一口烟,秦优朝门外道:“谁在外边呢?现在去把那些三八大盖都拿到这来!”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石成呆呆看李响,李响扭头呆呆看孙翠,孙翠回头呆呆看罗富贵,罗富贵呆呆咔吧咔吧熊眼:“我也没辙,回去养病去了。”掉头回家了他。

    不久后,石成连背带挂带着八支三八大盖进屋,一脸萎靡地将枪一条条竖在桌边。

    一个统计员扭头朝另一个统计员道:“八条,记上。”

    “等等!”秦优甩下手里的烟站起来了:“先别忙,在你们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统计员放下笔,故意学着秦优刚才的和蔼可亲样儿道:你说你说。”

    “我是指导员,战士们的情绪我都看得见。眼下……团里唯一缺枪的单位是三连吧?我来得晚,我对三连没有成见,所以我只说我个人的想法。三连……是有他自己的游击区的,他再缺枪,枪也比我们九连多,是不是?但我不同意你记录这几条枪的原因不是这个!”

    说到这里秦优把竖靠在桌边的几条三八大盖步枪一条条并列着摆上桌面,抬手指着一个个枪托位置:“你们自己看看!”

    刻痕,几乎每一支枪托上都有刺刀的刻痕。有的……刻着‘九班’,有的……刻着‘九排一班’……有的刻着丑陋人名……有的只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姓氏,有的刻了‘正’字或者尚未刻完的‘正’字,有的只是并列划着整齐的道道,一笔一条命,一枪也是一条命!

    “九排打县城东门的时候还没我这个九连指导员呢,不过我知道这些枪是他们埋了战友之后背回来的,这些枪……生于九班,生于九排,比我来得还早。我……觉得……这是九连的历史……不是缴获!”

    石成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垂下了头,垂得看不清他的面孔,他觉得心里发颤,于是他不得不在失态之前离开桌边,大步出门。

    啪——笔记本被合上了。

    两个来自供给处的统计员起立,朝秦优利落敬礼,而后道:“我们走了!”

    秦优面色反倒忽然尴尬:“这……弹药什么的还没记呢?”

    “不用记了。”其中一个拿起了钢笔快速拧上了笔帽,别入上衣口袋,然后把笔记本揣进口袋。

    “那个……孙翠啊,你现在赶紧做饭,得提前让他们吃上。”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回团里。”两个统计员抬步往门口走。

    秦优试图拦阻:“这哪行?路远天冷,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走在前头的统计员回头道:“秦指导,你啥都别说了,也别送。”然后大步出门口。

    后头的统计员走到门口也停下来回头:“秦指导,你不知道,当初九排在县城大门里填人命的时候,扫荡的鬼子离我们只有十里远了!”然后大步走出门口,追着前人匆匆远去。

    胡子拉碴的秦优傻站在敞开的屋门口,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统计员,讷讷嘀咕:“你看这事弄的……我话才说了一半啊……还有好些个人想法没讲完呢……至于走这么快吗?”

    噗通——摔倒声响起在门外旁。

    扭头往旁边看,一头摔进雪堆的李响正在慌里慌张地狼狈爬起,像是嘀咕又像是对秦优说:“地上太滑……我……只是路过……”

    “路过?既然路过了……那你现在去把石成和骡子找过来,到我屋里坐坐。”

    “呃……指导员……我……”

    “包括你!”

    咣当一声,屋门关了,呆呆的李响,丑陋疤脸上的脏雪正在融化……

第四百二十五章 死灰复燃

    环境会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论是否自知,无论改变有多大,改变必定是有的。

    陈冲,被借调至独立团九连这段期间,他见到了最自私的战士,见到了最荒唐的战士,见到了最倔强的战士,也见到了最嚣张的战士,并且,与他们并肩战斗多场。

    原本,陈冲觉得自己是个标准战士,比新兵要强多了;到了九连之后,他才发现他像是一只井底之蛙,要不是九连人手少,可能他连跑龙套的任务都接不到。

    在九连呆的时间不算太长,偏偏把几场关键战斗给经历了,这成为陈冲从军以来的最大收获。

    现在,虽然不时还感觉有些头昏,他已经能走动了,于是他离开了养伤的病床,散步穿过院子,推开了另一间屋门。

    这间小屋的墙上,并排挂着七条三八大盖步枪;墙边的桌子上,摆着七个装着枪的驳壳枪套,其中一把是漂亮的M1932;桌子底下散放着七套日式装具,还留有淡淡血痕,没有一套是干净的。

    他辨认着,摘下了四条三八大盖,又将四把驳壳枪挑出来,这是他四班的装备,他决定摘出来给连里,因为胡连长马良和流鼻涕那三套是要送回九连去的。

    随后他开始整理桌子下的装具,逐渐沉下了脸色。

    当时出发的时候七个人每人的步枪弹都是一百二十发,一路上纠缠李有德部每人约消耗三十发,最后的苦水溪遭遇战之中,虽然陈冲后来被手榴弹震昏了,但怎么可能每个弹药盒里都只剩下两排子弹?他想把马良和流鼻涕他们的那三份按六十发来补都不够。

    “谁拿了!”他突然怒喊。

    院子里的几个战士闻声进门:“陈冲?你怎么下床了?赶紧回去歇着。”

    “我问你们谁拿了子弹!”陈冲把七套子弹盒一股脑从桌子下扯出来,拎在手里情绪激动着,苦水溪遭遇战到现在他的情绪仍然没缓过来。

    一个战士讷讷:“这点事你看你至于吗?”

    另一个战士搭茬:“这家伙抠的,里外拐都分不清了,赶紧回去躺会儿得了。”

    “我抠?好!我就抠给你看!”

    他把七个子弹盒里的十四排子弹当场都掏了出来,一把抄过他那支三八大盖,咔——嚓——一排子弹入仓!

    拎着枪撞开傻愣在面前的几个战士便冲到院子里,举枪向房檐,啪——哗啦——啪——哗啦——啪……

    崩碎的瓦片不时从院子里的空中落下在附近,他的眼都不眨,疯狂地拉拽着枪栓扣动扳机,动作行云流水快得令人窒息,转眼间已经开始俐落干脆地压入第二个子弹桥夹,又继续朝近在几米远的房檐疯打。

    有的战士吓傻了。

    有的战士认为他疯了。

    有的战士咧着大嘴心疼着一发发子弹。

    有的战士因为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步枪这么个糟蹋法而掉了下巴。

    其实陈冲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根本看不清那些纷飞的碎瓦,只觉得一颗颗一粒粒都是飞溅的冰冷水滴,白茫茫,直到闻声奔来的连长王朋一把夺了他的枪。

    ……

    室内,陈冲抱着脑袋颓丧坐在桌边,王朋站在另一边,随手将胡义那把M1932拽出了枪套,把玩着,不自觉夸赞:“胡义这把枪真够漂亮!”

    “连长,你处分我罢!”

    “处分你?现在你小子可是我的功臣,这次搜剿挺进队,咱们连是头功!不但参加了部分搜捕战斗,最后一锤也有你四班的一半功劳,师里嘉奖,咱们连第一,独立团九连第二,一连本来机会最大,现在拿了个第三,呵呵,这就叫种善因得善果,命也!这回……我只当你是脑子还没养好,不过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没想到啊,几个月不见,你小子枪法没见涨,射速可真够吓人,这子弹让你吃的……要是再多几个你,都能当机枪使了!”

    “连长,我觉得……我不该现在离开九连。九连……没人了?”

    王朋将M1932装进了枪套,重新放回桌上。之所以把陈冲直接抬回了牛家村,是王朋忽然醒悟,陈冲这个原本的普通一兵,现在已经成了他手下经历关键战斗次数最多的战士,这一点在当初实在想不到。

    原本是为了跟九连这个邻居借鸡生蛋,不但得了些枪,还包括了粮食,以及战功,现在陈冲居然快速成长为手下一号大将,且不说他在九连期间学到什么没有,单凭陈冲在九连经历的那些战斗,已经足够胜任主力排长职务,怎么舍得再往外放?

    “连长,我不是忘本,只是现在,九连是最难的时候,这个时候离开,我心里不舒服,我觉得我欠了他们。我觉得我……像个逃兵!”

    “问题是……现在咱们连也不是前一阵了,有死有伤,这不是往外拨人的时候。你知道么,我正在考虑攒起一个新排来,由你出任排长。”

    这个消息陈冲居然没有一点兴奋感,反而有点淡淡的惭愧。他想到眼下的九连,除了连长和指导员,职务最大的是骡子,九班班长!马良,石成,以及牺牲的流鼻涕,能力个个都在自己之上,然而他们现在……全是普通战士!

    陈冲忽然暗想,如果他挂了个排长的名头去九连的话会怎样?不说别人,骡子会第一个笑话死他!那头熊绝对会无耻嘲笑到他因感到丢人而投河,由此,陈冲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变了,刚才在院子里一通猖狂速射,怎么那么像当初到九连第一回见到骡子的场景呢?

    这感觉好怪,即便是个排长,到九连去也感觉像个屁;即便现在什么都不是,可是在本连队里倒是没人敢惹了,那些班排长见了自己再不似当初那般趾高气扬;即便刚才在院子里猖狂放枪,也没人敢站出来拦。

    “连长,我想……再到九连当几天兵,跟他们一起渡过这段困难日子。你要再组一个排,也需要时间不是,等这个排凑起来,我再回来,你看这样行么?”

    王朋定定看了陈冲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再拦着你,我都不知道‘义气’俩字咋写了!”

    “你是说……你同意啦?”

    “我把人凑够了你就得立即给我滚回来听到没有?敢叛变我就毙了你!”

    “那我……明天出发行么?我已经好了,真的!”

    “急个屁啊急?等我去团部开会回来以后再说!”

    “为啥?”

    “咱们团里也有些缴获的掷弹筒用榴弹,到现在还落着灰呢,我试试看能不能找个借口从供给处领出来。”

    “你是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做了亲家就得有个亲家样,免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媳妇在婆家受气!”

    自从苦水溪那个大雾的早晨到现在,陈冲才笑了。

    ……

    尽管已是冷冬,坐落在大北庄的禁闭室依然没有封窗。不过政委还是命令警卫排的战士给那扇没有窗的窗口钉上了一面可以向上卷起的破棉帘,并在里面点起了炉子。

    那张破床上放了两床被褥,空荡荡地摆着个破铅笔头,还有两张纸,其中一张抬头歪歪扭扭地写有三个大字:‘检讨书’,剩下的全部位置都是空白。

    窗口上的棉帘高高卷着,一对小辫儿探出在窗口,朝远处笑嘻嘻招手。

    不久,一个战士挑着担子来到禁闭室窗口外,咣当一声放下了扁担,两个粪桶落地。

    小红缨忍不住捏了鼻子:“摆远点不行吗?这咋说话啊?”

    王小三靠在窗口边擦了擦汗:“这你都受不了啊?我得闻一年呢!”

    “不会让你白受苦的,我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捞出苦海。”

    “白搭,这一回可把团长得罪个透,你啊,还是琢磨琢磨你自己如何从牢里出来吧。”

    “有啥了不起的,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那个老妖怪算是被我打败了。嘿嘿嘿……气死他!”

    “可我?没看出他有多气啊?刚才路过团部的时候还听到他在里边笑呢!”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也纳闷呢!”

    一双漂亮大眼纳着闷翻了几翻,小拳头一把捶在窗台上:“肯定是笑咱俩的落魄相!”

    “有这个可能。”

    “这样,你抽空帮我写一份检讨书。”

    “又是我?咱不带可我一个人折腾的行不?”

    “我也没办法啊,别人的字都太好看,不写得像狗爬出来烂根本不可能过关,我只能找你了。不过你别担心,挑粪这活儿你干不了几天。”

    “安慰我?”

    “我说真的呢!等我一出去,立即申请把你调九连,不就得了。”

    “大姐,你有啥理由调我啊?”

    “九连成立炊事班,至少要有个炊事兵带吧?”

    “啊?眼下你们才几个人了?立得起炊事班吗?啊?”

    “管那么多干什么,不用再挑粪就行呗,这不也是因为你吗。”

    “这……好像还真是……不过……团长怎么可能同意?”

    “笨!这事当然不能咱俩提,得让老秦和牛大叔来提。”

    王小三忍不住转悠着眼珠子琢磨了一下,立即喜上眉梢:“靠谱!嘿嘿靠谱!我现在就回去帮你写检讨去。”

    “嗯,得抓点紧,别少了一千个字啊!”

    噗通——王小三差点摔吐了血。

    ……

第429章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两天后,是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有云,不多;有风,不大;有冷,不寒。

    五大憨粗的罗富贵,屁股后头跟着呆呆的吴石头和默默的田三七,出现在大北庄,正在穿过操场,走向卫生队。

    一路上所有的战士发现他们后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看,并且指指点点嘀嘀咕咕,今天是三连和九连比武的日子,果然来了。

    铁蛋看到了罗富贵出现,当即跑进了操场,来到罗富贵当面,笑道:“骡子,名人了你!摁了李有德一个排啊!好样儿的!”

    这话把罗富贵听得当场咧开了大嘴,抬手就往铁蛋肩头上拍:“嗨,这算事吗?我是啥人?你当我那是为啥呢?那是为了掩护同志们撤退!死我一个,跑了大家!”

    铁蛋笑得更浓了,说的是一,他立刻填上个二,这种谦虚方式真够特色。

    “骡子,你们真要跟三连比啊?”

    “我巴不得这事是假的呢,大老远还得带这俩货过来丢人现眼,真是不知道胡老大和丫头又抽的什么风,够够的了,没事找事么你说是不是?你说这一个住着院起不来,一个住着牢出不来,竟然还能扯出这么大个蛋,能耐不?这不闲的么?多闲?服了!”

    铁蛋本想提醒骡子几句,三连有备而来这场比试对九连不乐观,没想到这位懒货竟然是个难得的和平主义人士,听得铁蛋脸上心里都笑了个透,这还有什么好叮嘱的,啥话都可以咽回去了。

    “骡子,你这是要去见胡连长吧。不多说了,中午吃饭咱们再好好聊,我先查哨去了。”

    ……

    胡义躺在病床上,看着并排站在床边的三个货,当先问骡子:“让你带的东西都带来了么?”

    “你的命令我敢含糊么?一样不少,临时放在周医生那院子了。”

    胡义又转眼看吴石头:“傻子,知道干啥来了吧?”

    吴石头呆呆一点头:“班长说让俺来扔手榴弹。”

    “到时候随你扔就是了,输赢无所谓。”

    “嗯。”

    胡义看着呆呆的吴石头笑了,在胡义眼里,没人能超越这个多次拾起冒着烟儿的手榴弹和沉降了罩帽的手雷反扔的吴石头,傻人才幸福,没有恐惧没有悲伤。

    最后将目光落在田三七身上,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无名村那次有你吧?”

    田三七不自然地捏了捏拳头:“有。”

    “这么说……咱俩算交过手?”

    “你晕倒前那三棍子有两棍子是我抡的。”

    说完了这句话,站在床边的田三七避开胡义的视线目视前方的墙,无表情等待。

    罗富贵一瞪眼珠子:“啥玩意?感情你小子竟然还打过胡老大?哎呀我个姥姥的你看我不……”

    “闭嘴!一边凉快去!”

    被胡义喝止,罗富贵悻悻绕到马良那床边去蹭坐了。

    果然是高一刀的作风,派个学徒来都要派个得意门生,放个奸细都不忘了长他二连的脸。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高一刀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做事要看对象,如此一来个性特殊的胡义至少不会鄙视田三七,田三七才有更多的学习机会。

    “我想问问你……你们二连的风格是什么?”

    “能进,则不退;能攻,则不守。”

    罗富贵忍不住嗤笑:“姥姥的,你直接说‘能作死’不就得了!”忽然又意识到胡义那里有点冒凉气,赶紧掀起马良的被角捂他自己的大嘴,改为呼哧呼哧的闷声笑。

    “滚!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熊只好余笑不止地站起来:“呃……傻子啊,走,我领你去牢里探望探望你那苦命的后娘。”

    任是淡漠的胡义也把持不住了,抄起床头的破水缸子向熊猛投过去,用力过猛牵拉得伤口都跟着疼,忍不住开始一阵痛咳。那熊撅着屁股狼狈奔出了病房,吴石头跟着兴冲冲追了出去,高兴得什么似得。

    ……

    苏青正独自坐在她的政工科办公室里因三连九连比武而满腹狐疑,杨得士来了,英俊笑脸满面春风,热情地说着好久不见然后伸出手,迫得苏青只能起立与他握手互道长短。

    明明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回团里来,苏青坐下后还是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呢?”

    杨得士一笑:“你这个大干事会不知道吗?我们跟九连定了一场比赛。到你这里叨扰,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枪借我用用。”

    苏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中正步枪:“这个……不是我小气,我觉得这么做不合适。”

    “哦?怎么讲?”

    “我的身份不适合介入你们之间的比赛,况且……我个人也不赞成这场比赛。”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所以杨得士也不介意,他只是利用借枪当幌子,到这里来坐会儿的。

    “你为什么不赞成呢?”

    苏青笑笑:“我是担心……影响团结。”

    “呵呵,怎么可能,你也不想想,我是那争强好胜的人么?又身为三连指导员。这场比试的目的完全是出于提振士气活跃气氛,九连最近有功有绩,人虽然少,可是战斗力大家有目共睹,确实好。我的想法呢……通过这场比赛,找出三连的差距和不足,提高我们下一步的训练工作。这才是我和郝平真正的出发点,怎么可能涉及到团结问题?另外……”

    苏青无语,只能还以个淡淡微笑。这件事她已经基本摸清了来龙去脉,对于这件事,胡义只是简单的装无辜耍赖,可杨得志能把这件事美化成了进步,令人无言以对,真是好口才。过去一直佩服杨得士有个好口才,也因此对他高看,此时此刻忽然觉得……好口才并不总是招人喜欢,因为它让人无语,无语就意味着只能当观众,只能保留意见看一*角戏,这感觉……很乏味。

    杨得士当然不了解她对面的女人作何感想,他仍然摆着自认为帅气的坐姿,他仍然微偏着脸,因为他经常照镜子,觉得这个角度能够展现他最英俊的一面,力争做一个完美主角,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着,根本没有考虑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观众看独角戏。

    “你想什么呢?”

    “呃……我是在想……你们三连和九连谁会赢?”

    杨得士一正色:“九连赢面更大,他们人虽然少,但是功劳摆在那不是?刚我不也说了,我们三连是来找差距的,并不看重输赢。”

    同样的问题苏青也问过胡义了,她在心里将胡义的答案与杨得士的答案做了对比,一个骄傲,一个谦虚,她更喜欢那个骄傲的答案,虽然那答案充满了阴谋感,倒与那个混蛋正相配。

    ……

    一个警卫员进了团部:“报告,有人要请假。”

    “哼哼!”陆团长一抽鼻子,看着政委说:“看到没有,你说这话谁能说得出口?”

    丁得一笑笑摇头。

    “谁请假?什么理由?”

    “丫头要求请假一个下午,说她要辅导战友们训练。”

    “比个枪还说得这么好听,一个下午她是做梦!我最多能同意她赛前放出来,射击比赛一结束就立即再关回禁闭室去。”

    警卫员返身出门,团长问政委:“他们午饭后开赛,你说咱俩出不出面?”

    政委想了想:“露面就代表承认他们这个比赛的合法性,我认为不露面为宜,一旦有什么事情,主动权在我们。”

    “嗯,有道理。那我得事先准备一下了。那个谁……一会儿帮我找个梯子来……对了,我的望远镜放哪了?”

    “呵呵,老陆啊,这么冷个天,你可别摔着。”

    ……

    郝平两膀抱在胸前,悠闲倚靠在禁闭室的窗口外,不咸不淡望着天说:“第一场比步枪射击,双方各一人,分先后用一条枪,本着节约精神,立姿各打一发子弹,命中者胜。你们可以选择先打或者后打。”

    小红缨翘着辫子坐在禁闭室窗台上,当即一脸的油盐酱醋:“立姿?臭不要脸啊你?”

    “立姿怎么了?难道……你们九连没法站着打枪?”

    “我要比射击哎!我立得住吗?啊?太不要脸啦!”

    “你立不住可以换别人啊?感情你们九连就你一个会打枪?你看师里哪回比赛不是立姿?说好的是‘标准三项’,不敢比就明说,至于拿这个当借口吗?”

    “你——”

    “我怎么了?比不比无所谓,出尔反尔就是你不对了吧?要不取消得了,免得你嚷嚷九连没人,说我欺负你。”

    气得小红缨小辫儿乱晃当,一拳捶在窗台上,怒道:“说第二项!”

    郝平故作诧异样问:“那第一项您这是同意了?”

    “当我是吓大的吗!”

    “呵呵,好好好,你不是吓大的,我是吓大的。第二项投弹,双方各一人,手榴弹各投一次,谁远谁赢。这个有意见么?要不要取消?”

    “切——没意见!”

    “好,第三项拼刺,这个更简单了,一对一木枪单斗,被刺中一次就算输。就这些,我可没兴趣再跟你谈规则,要比咱就午后开始,不敢比现在赶紧说。”

    小红缨的眉毛已经拧成了倒竖,抬手狠狠一指:“等着哭吧你!”

    “好,那我去吃饭了,托您吉言,边吃边哭。”

    话毕,郝平离开窗口,得意走远。

    ……

第430章 败因胜果

    这顿中午饭是**团吃得最仓促的一回,所有人都知道饭后三连九连要比赛,所以全是风卷残云,然后赶紧奔向操场去占个好位置方便观看。一直以来都是在面对鬼子的扫荡,一直以来都紧绷在燃烧边缘,难得有了**时间,这场比赛对生活在艰难与枯燥中的战士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大戏。

    牛大叔看着炊事员们一张张哀求的脸,破天荒允许他们放下锅碗瓢盆去操场,然后一个人留下在炊事班里收拾烂摊子,洗着一摞摞破碗,脸上反而开心地微笑着,他根本不在乎谁赢,看到大家都难得高兴,他便高兴了。

    在岗的战士叹命苦,不在岗的全奔了操场,供给处无人,一连宿舍无人;有部分好事的村民也到操场凑热闹,大人聊天孩子跑闹,小丙率警卫排部分战士到操场范围临时加岗站哨,维持秩序,这是团长授意的。

    一个长梯斜搭在团部院墙墙头上,警卫员扶着梯子,陆团长踩着梯子端着望远镜探身在墙头上观察比赛之前那热闹的操场,脸色不太好看,口中嚷嚷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人也太多了!全是脑袋,这让老子看个屁啊?”

    话落后蹬蹬蹬几步下了梯子,将他的望远镜一把塞在丁得一手里:“我的大政委,咱不用轮流看了,这雅座送我给你了。”

    “嗯?那你呢?”

    “不能细致地了解战场态势,我还怎么当这个团长?我得上前线!”

    丁得一看着陆团长莫名其妙地钻进了团部屋子,无奈摇摇头,拎着望远镜开始往梯子上爬。

    卫生队病房里只剩下四个伤员和周大医生,小红葵花以及包四和一众卫生员担架员全到操场上凑热闹去了。病房面向操场的窗口内站着三个人,一身绷带的马良和另一个伤员,以及周晚萍。她一边看着窗外操场上的热闹,一边问窗边病床上的胡义:“用不用我把你扶起来?”

    胡义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比赛事小,养伤事大,您忙吧,我打算睡个午觉呢。”他哪敢让周大医生扶着,她有太多冠冕堂皇的小动作整治他,受不了荷尔蒙的刑罚!

    周晚萍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了看病床上的胡义:“睡午觉?那可是你的兵哎?”

    “我巴不得跟他们断绝关系呢。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一排皓齿微微露出来,周晚萍终于意味深长地笑了。

    ……

    抬头看看蓝天,冬阳高照;左右扫视人群,冷风习习。

    郝平站在场地中间,不得不亮嗓子了:“有完没完?都站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九连还不入场?”

    身为九连领队的罗富贵正在跟场边的王小三勾肩搭背笑嘻嘻嘀咕呢,听得郝平这一句喊,不紧不慢跟王小三道了别,迈着四方步晃悠到场地中间,来在郝平面前:“郝连长,你看你急什么?我们这人没到齐呢。头一场射击我们是丫头出场,可你也知道,丫头想要出大牢也得办手续不是,嘿嘿嘿……”

    最后这句话让周围的观众们忍不住全体哄笑。

    连郝平都忍不住笑了:“蹲禁闭这事你也好意思嚷嚷?那就先比第二项。”

    “这我不能同意。既然定了规矩就要按规矩来,说是第一项比射击,那必须先比射击。是不是?”

    旁边的杨得士倒是云淡风轻:“你们还真以为让我多等一会儿就能增加胜算?这没意义,我是不着急的,等得起。”

    为公平起见,一连长吴严被双方认定为裁判,大度内敛并坚持原则的他是全团最适合人选,这是个不能被收买的人物,他当裁判谁都放心。吴严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他朝正在指挥维持秩序的小丙招了招手:“你派个人去禁闭室催一声。”

    ……

    禁闭室内,一个警卫排的战士端着个破镜子,小红缨正在对着镜子转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边问:“身后怎么样?嗯嗯?”

    “大姐,二姨,三姑奶奶……这又不是要上花轿,至于吗?人已经来催了,咱赶紧过去吧?”

    “嗯……那……好吧。”

    “哎呀我天,怎么还成了我求着你了?”

    “对了,你俩得押着我出去吧?”

    “押你干什么?你不是跟团长请了假么?”

    “那我也是禁闭期间啊!你俩必须跟我身后押着,等比赛结束再把我押回来听到没有?”

    “你图什么?”

    “嘿嘿嘿……这叫气派!还傻看什么啊,赶紧把你的鼻涕擦擦,站直溜点。”

    端镜子的战士和门外站岗的战士全无语。

    ……

    操场远端终于走来了一个娇小身影,干净军装红袖标,戴了军帽束了小辫儿,一副风镜搭在帽檐上,亮晶晶反射着阳光;一步三小晃,身后跟随了两个警卫员竖背步枪。

    一阵哗然,而后全场寂静,亮瞎了土八路们的眼!在冷冷的阳光下,在无数目光中,原来这个缺德丫头……比往常更威风,她真的很威风,不知道是环境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反正是不一样。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她指挥四个人打了伪军,还坑了鬼子。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她的风镜真漂亮,可惜那东西换不到。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这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看起来确实荣。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她的枪法偏偏是全团最好的,怎么可能被超越呢!

    她带着无数的目光焦点一步步来到操场中间站定,卷曲帽檐下的小脸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漂亮大眼清澈到了极致,不看郝平,不看杨得士,不看吴严,而是缓缓环视周围的人群,猛地向上将戴着红色袖标的左臂高高伸向天空,攥紧小拳头,向上伸得笔直。

    “我是红缨!”

    她竟然臭不要脸地开口喊,喊声那么清脆单薄,但是骄傲悠扬。

    “是红缨——红缨——缨——”

    风声里,寂静中,竟然有回声**在人们心中。渺小的她,瞬间站在了不可逾越的高峰,仿佛有巨大红旗隐约展开在云中,烈烈飘扬,成为她的环绕背景,宠溺地呵护着那个无限旋转的娇小身影,如沧海与粟般无垠!

    “想召唤神龙吗?打她个臭不要脸的!”一个满脸泥鼻涕的熊孩子突然在人群中扯嗓子嚷,随后那些平日被这缺德丫头欺负过的屁孩子一股脑开始弯腰抓沙子,稀里哗啦噼里啪啦沙土飞扬满场乌烟瘴气。

    她身后的两个警卫员保镖一样地冲在她身前,抱头为她遮挡;站岗的警卫排战士们纷纷冲入沙尘去遮拦人群,怎一个乱字了得!可把吴严和小丙愁死了。

    ……

    一小块木牌做成的临时标靶放置在操场一侧远端,杨得士笑够了,捂着肚子勉强直起腰,抬手一指旁边的吴严,朝灰头土脸的小红缨道:“枪就用一连的,谁先来?”

    小红缨还在忙着吐牙碜:“呸呸……你说,是不是你使的坏!”

    “小人之心!”杨得士仍然笑着:“这就是你名声的真实写照,跟我有什么关系?能不能清醒点?”

    “懒得跟你废话了,有本事你就亮!”

    “那好!”杨得士朝吴严伸手,一支汉阳造接着递给了他,随后吴严又将一颗子弹递在杨得士手里。

    验了枪,验了子弹,上膛,目视标靶,虽然小,可是距离不远,风的因素可以直接忽略,这就不是难题了。杨得士猜,小红缨如约出战,又选择后打,这说明她肯定是想利用规则争取侥幸机会,因为定的是各打一枪,如果双方均未中,算平局,不会再打第二枪;如果双方都中,那就看谁的弹着点更靠近靶心。

    “丫头,我奉劝你一句话,耍小聪明是成不了大事的。”杨得士得意说完,便摆开了一个潇洒的射击姿势,据枪上肩,静心瞄准,全场立静。

    “耍小聪明的是你哎!好意思说我吗?啊?”小红缨愤愤。

    “瞄啊瞄,打不着,打你个后脑勺!”小红缨又道。

    “吴严,他这是犯规吧!”举着枪的杨得士瞄着目标淡定说。

    吴严无奈地朝小红缨做出个警告表情。

    寂静了几秒钟后,啪——枪身猛地一跳。

    从杨得士那帅气的收枪动作来看,这一枪应该不赖,虽然他没打过几仗,但他的枪法还真不差,一个战士出现在标靶位置查验后高喊:“命中!”

    一阵哗然,虽然距离不是多远,可那标靶太小了,一般人真是未必打得到,满场的窃窃私语声,大家都在意外,戴眼镜的杨指导员竟然还是个好枪法。小红和葵花两个因为杨得士的潇洒射击竟然眼冒桃花,兴奋得尖叫出声,直到发现小红缨满头黑线地看过来,才悻悻闭嘴,作无辜状。

    ……

    当小红缨站上了射击位,全场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声。

    “丫头稳赢!”

    “能吗?”

    “切——你才放过几枪?听说过没有,别说小鬼子,一里远的狗都逃不出她的魔掌!”

    “啊?那事是真的啊?”

    “当然,那可是个日本狗呢!”

    “……”

    步枪在她手里显得格外长,她不得不分开两臂横拎在腰前,歪着小脖子俏皮地看着远处标靶,突然叹了一口气,才缓缓拉动枪栓,让子弹上膛。

    相对于杨得士刚刚那帅气的射击,她的举枪过程可就难看多了,因为她矮,因为她胳膊细,又不够长。枪托抵在她肩膀的时候,占据了更大比例的距离,导致她抬枪的左手位置不能向前托得更远,重量因素反而让前手位置更靠后些,以使肘部能靠着身体,如此才能让枪口晃动幅度变小。

    瞄啊瞄,几秒过去了。

    瞄啊瞄,十几秒过去了,因为长时间的吃力,枪口再次出现微微晃动。

    瞄啊瞄,她终于……把枪竖放下了,哗啦一声卸下了枪膛内的唯一子弹:“我打不着!”

    “啥玩意?”别说观众,连杨得士的下巴都掉了,全场大眼瞪小眼。

    她却不咸不淡道:“胳膊都酸了,越晃越没劲儿,那能打着吗?”

    “那你这什么意思?歇会儿再打啊?还带这样的吗?”

    “那我认输还不行?我输了!”

    “你……打都没打就认输啦?”

    “我都认输了为什么还要打?”

    “……”杨得士有点楞,回头看郝平,结果郝平也有点呆,没想到胜利如此简单。

    全场都发着呆呢,吴严最先回过神来,严肃道:“射击比赛结束。三连胜!”

    终于大哗!有人痛骂缺德丫头不要脸,愧对观众;有人唏嘘感叹,九连还是九连,烂泥扶不上墙;那群熊孩子兴奋得再次想扬沙子,这回被各家大人给揪住了,嘻嘻哈哈又笑又叫。

    “愣什么愣?还不送我回去?”

    警卫排的几个战士赶紧过来,押着小红缨往禁闭室开拔,那缺德玩意居然平静得连头都不回。

    罗富贵终于跳了出来,扯着大嗓门叫唤:“比不比了?比不比了?一个个瞎吵吵什么?抓紧第二项啊?路远好不好,我们还赶着回去呢!”

    大家这才跳出刚才的茫然,对啊,还有两项呢!

    但是有人仍然在狐疑着,比如……苏青,她也在场边,冷眼看着被押送远去的小小囚徒,冷眼看着笑嘻嘻的郝平,冷眼看着咋咋呼呼的罗富贵,冷眼看着……嗯?不对!

    百姓人群中有个人,一条破围巾蒙住了大半张脸,站在个最不起眼的位置。无意中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苏青立即皱了眉,看不出那是谁,工作经验导致她的警惕性立即爆发,于是低调走向小丙。

    ……

    长胳膊,这个绰号如其人。

    当他站在投弹位置的时候,观众们已经开始惊叹,他还用扔么?抡开了甩就是了,这胳膊也太长了啊!

    唯一没空看长胳膊的人是吴石头,他还愣在场地边,拿着个被掏空引信和装药的手榴弹发呆。

    在一阵惊诧声中,长胳膊将手榴弹甩出了手。

    力道,角度,导致手榴弹还没落地便已经赢得如潮掌声。

    咣啷啷……咕噜噜……一个战士跑得好远,去做落点地标。

    “吴石头,该你上场了!”吴严喊。

    吴石头走来,土豆般的呆家伙停在投弹位置时,没有掌声,笑声却大,尽管这样他也没表情。

    “该你扔了。”吴严闪身在他侧边,抬手指了指开阔。

    “这没拉绳。”

    “这是比赛,哪能用真的,你就用这个扔吧。”

    “这不是手榴弹。”

    “你当它是手榴弹扔就行。”

    “随便扔么?”

    吴严笑了,耐心道:“这是比赛,比谁扔得远,你看到那个竖着的小木棍了没有?那就是你的对手扔到的位置,你要朝那里扔,争取比他还远。”

    吴石头顺着吴严的指向,看到了操场远处竖插的木棍,呆了呆:“俺仍不到那。”

    观众们闻声再次大哗,还能不能玩了?这都是些啥节目啊?九连你们不要太无耻!俺们可真要怒了!

    这个诚实的回答让吴严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罗富贵在一旁歪着大嘴正在用个脏木棍剔牙,看了看躁动中的观众们,撇了木棍不紧不慢对吴石头道:“要不这样,傻子,听我的,你扔个数数的得了,平时你不扔得挺欢么,来一个!”

    噪音一静,数数的?比赛扔手榴弹呢,什么叫‘数数的’?好奇心促使大家重新聚焦吴石头,暂时忘却了刚才的话题。

    吴石头点了头,返身面朝开阔,手榴弹被他轻掂两下,没有任何预兆,没有助跑,身体突然半旋发力,那颗手榴弹瞬间化身一点黑色光影,拉着全场人的视线以稍高的弧度疾向蔚蓝。

    “一!”吴石头口中出声。

    “二!”间隔一秒后他继续念。

    “三!”罗富贵脱口陪他一起喊。

    “四!”反应过来的裁判吴严下意识加入。

    “五!”附近的人都随着出了声。

    手榴弹的黑影从蔚蓝里疾坠而下,在多人合念的‘五’字声音里,几乎同一时间咣啷一声砸进了四十多米外的地面。可惜那落点……距离长胳膊的投弹落点还差着近三十米远呢。

    看热闹的百姓们唏嘘一片,这比赛太没意思了,九连这纯粹扯淡呢!

    罗富贵眨巴眨巴熊眼:“姥姥的,又输!你们娘俩算是把咱九连的脸给丢尽了!”

    长胳膊得意笑笑举起一只手,百姓们当即朝他鼓掌,有些战士倒没反应。

    然而,吴严却一时忘了他裁判的身份,微笑着拍了拍吴石头的肩膀:“新兵连那时候我咋就没发现你这能耐呢!”

    潘柱子在场边拄着一根拼刺使用的木枪,一脸的失望,因为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得太久了,哪怕不是用大刀,他也渴望在全团人面前展示他的出众能力,现在这就三局两胜了?九连这是在扯淡!太扯淡了!

    于是他望向郝平,郝平也正在望过来,向他点头。他便小跑到了吴严身边,严肃道:“我希望继续比赛第三场!”

    不等吴严询问,罗富贵一脸的不耐烦:“这还比个屁啊!你们赢了,我们愿赌服输不耍赖。”接着回头朝人群外喊:“田三七,磨蹭什么呢,还不把咱输给三连的东西拿过来?快着点!”

    一众目光里,田三七抱着一挺歪把子机枪,身上还挂着三把南部手枪,手里拎着三顶钢盔出现。

    罗富贵一脸谦虚道:“现在歪把子是你们的了,可惜子弹我们打光了,实在养不起这玩意,交给你们更有前途。啊,另外,那个潘排长,你也不用急,来一趟不容易,参赛就有份,吶,这三把王八盒子和三个钢盔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九连!发什么愣呢?来来,我先帮你挎上这把……哎嗨,那个……钢盔你戴不戴?”

    正此时,观众里突然一阵混乱,有人惊慌奔跑有人跌倒。小丙猛地抽出枪来大喊:“你被捕了!敢跑就毙了你!”

    苏青脸色冰冷出现在混乱范围的中间,看着几个警卫排的战士正把那个破围巾蒙脸的家伙按在地上,一个战士伸手扯开他的围巾,然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讷讷道:“团……长?”

    …… “一!”吴石头口中出声。

    “二!”间隔一秒后他继续念。

    “三!”罗富贵脱口陪他一起喊。

    “四!”反应过来的裁判吴严下意识加入。

    “五!”附近的人都随着出了声。

    手榴弹的黑影从蔚蓝里疾坠而下,在多人合念的‘五’字声音里,几乎同一时间咣啷一声砸进了四十多米外的地面。可惜那落点……距离长胳膊的投弹落点还差着近三十米远呢。

    看热闹的百姓们唏嘘一片,这比赛太没意思了,九连这纯粹扯淡呢!

    罗富贵眨巴眨巴熊眼:“姥姥的,又输!你们娘俩算是把咱九连的脸给丢尽了!”

    长胳膊得意笑笑举起一只手,百姓们当即朝他鼓掌,有些战士倒没反应。

    然而,吴严却一时忘了他裁判的身份,微笑着拍了拍吴石头的肩膀:“新兵连那时候我咋就没发现你这能耐呢!”

    潘柱子在场边拄着一根拼刺使用的木枪,一脸的失望,因为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得太久了,哪怕不是用大刀,他也渴望在全团人面前展示他的出众能力,现在这就三局两胜了?九连这是在扯淡!太扯淡了!

    于是他望向郝平,郝平也正在望过来,向他点头。他便小跑到了吴严身边,严肃道:“我希望继续比赛第三场!”

    不等吴严询问,罗富贵一脸的不耐烦:“这还比个屁啊!你们赢了,我们愿赌服输不耍赖。”接着回头朝人群外喊:“田三七,磨蹭什么呢,还不把咱输给三连的东西拿过来?快着点!”

    一众目光里,田三七抱着一挺歪把子机枪,身上还挂着三把南部手枪,手里拎着三顶钢盔出现。

    罗富贵一脸谦虚道:“现在歪把子是你们的了,可惜子弹我们打光了,实在养不起这玩意,交给你们更有前途。啊,另外,那个潘排长,你也不用急,来一趟不容易,参赛就有份,吶,这三把王八盒子和三个钢盔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九连!发什么愣呢?来来,我先帮你挎上这把……哎嗨,那个……钢盔你戴不戴?”

    正此时,观众里突然一阵混乱,有人惊慌奔跑有人跌倒。小丙猛地抽出枪来大喊:“你被捕了!敢跑就毙了你!”

    苏青脸色冰冷出现在混乱范围的中间,看着几个警卫排的战士正把那个破围巾蒙脸的家伙按在地上,一个战士伸手扯开他的围巾,然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讷讷道:“团……长?”

    ……

第431章 不能承认的陷阱

    胡义是个军人,所以,他总是以军人的视角看待胜利。

    这场比赛,他原本没有兴趣,但是当他意识到三连不仅是想从九连这里赢取一挺轻机枪,还想要踩着九连出风头,他便不客气地把这场比赛看成一次战斗了!

    达成战斗目标就是胜利,胡义的战斗目标是粉碎三连踩九连出风头的图谋,就像粉碎鬼子的扫荡,比赛只是战斗经过。

    第一场战斗,就是三连挖的大坑!杨得士为什么不顾器量不顾形象非要跟小丫头比立姿射击?他的目的很阴险,是要打压小红缨的人气,打破她是个小神枪手的传说,或者逼她撒泼耍赖以凸显三连的正经形象,借此向广大指战员说明小红缨只是个哗众取宠的屁孩子这一事实。一个是九连的代言人,一个是三连的指导员,这场射击比赛的意义怎么可能只有比赛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灭了小红缨的威风,就是灭了九连!

    所以,胡义命令小红缨这次不许耍赖,不争辩,但是,也不开枪!比赛是输了,那是小红缨认输,可不是比输的,小神枪手仍然是小神枪手,天下无敌仍然是天下无敌,不服你也没地方说理。杨得士的枪法再好,他也没有参照,他是自己玩的,他比谁好?倒是这个‘立姿射击’的规则强调,会让有心人看得更明白,使杨得士跳进他自己挖的坑。

    第二场战斗,没什么技术含量,手榴弹比远,三连只是想赢,目的倒单纯,只为那挺机枪。而胡义呢,不是在乎这个的人,压根也没想赢比赛,之所以让吴石头出场,是因为他曾经是全**团最笨的兵,被嘲笑的对象。他输给谁都不丢人!谁赢了他都不光彩!派他上场纯粹是让吴石头这个‘忠诚的好兵’来团里解解闷,看看小红缨,顺便陪着三连玩玩,算是给吴石头一个旅游放假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吴石头反倒出了个彩,众目睽睽一投成名,输得这叫一个帅!你说三连是不是倒霉催的?

    第三场是拼刺,按照常理来说,即便三局两胜,第三场也会比的,既要对得起观众,也要对得起竞技精神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是——胡义可不这么想。

    第一场比射击是为了踩九连的威风,这个第三场拼刺便是要扬三连的名了,利用潘柱子的能力,在全团面前充分展现三连的威风,将比赛推向**,来个完美结束,杨得士和郝平为此让拼刺比赛压轴。这一场能比么?万万不能!比就是帮三连助威。让田三七来,纯粹是烟幕弹,就是要让杨得士以为三场都会比,然后我连输两场突然结束,就像一首歌我只给你唱到副歌部分然后说牙疼不唱了,就像徐小正高高兴兴吹着军号突然被罗富贵给掐住了脖子,没结尾没**,我恶心死你!只可惜无辜的观众们也跟着遭了罪,那没办法,谁让胡义已经把这比赛看成了他与杨得士之间的战斗了呢,就算伤及无辜也要狠狠捅杨得士一刀,这是胡义的风格!

    最后,给三连一挺歪把子机枪,因为胡义不喜欢歪把子机枪,尽管两挺捷克式只剩下四十发子弹而涂油封存了,那他也不愿给捷克式。更关键的原因是,歪把子是打友坂步枪弹的,指望上头往下补弹药基本不可能,想让机枪响,那你得找鬼子研究这事,伪军都白搭。

    另外送给参赛的三位每人一把王八盒子和一顶钢盔,配上输给他们的歪把子,打脸带气人。简单来说,胡义就是用这几样他看不上眼的东西,买三连个当众丢人看!

    但是——这其中还掩藏有胡义最阴险的一个陷阱,就是那三把王八盒子和三顶钢盔。如果这是送给吴严的一连,或者是送给高一刀的二连,都没事;可是杨得士和郝平如果一时为贪小便宜放下面子收了,带回到无名村三连,那对全体三连战士的士气将是一次巨大打击!对象决定特性,同样的东西,有的人喝了是酒,有的人饮了便是毒!

    ……

    团部里的陆团长一身百姓衣裳满身泥灰,抓着那条脏兮兮的破围巾正在擦着脸上的汗,面色很难看。

    小丙佝偻着背低垂着头,犯了错误般地站在门口内:“当时苏干事说……你很可疑,不是鬼子的奸细就是九连的阴谋,她命令我派人不动声色悄悄围捕,可是我没想到你想跑……所以……就……”

    团长一把将破围巾扔在桌子上:“就个屁啊就?众目睽睽,你可算让我丢尽了人!你啊……你……真行,这我还得夸你呢是不是?恪尽职守一丝不苟,这不得夸么?是不是?赶紧给我滚蛋吧你。呃……对了,不许对苏干事说我不高兴,要说我很高兴,记住没有?”

    小丙如获大赦,赶紧掉头跑出了门。

    丁得一笑看陆团长的狼狈相,这才说:“感情你是这样上前线的啊?”

    “我这叫微服出巡。”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我这里看不清楚也听不到,你是因为被逮捕丢了人才恼羞成怒而宣布取缔他们的比赛吗?”

    “我至于吗?那是因为这比赛变成了斗心思!变了味了!郝平,杨得士,死丫头片子,还有你那个胡义,一个个的全不是好东西!我不只宣布他们这个比赛违法,还把九连要给三连的那些枪全部没收,送了供给处。”

    “哦?”丁得一收起了笑容,在桌子另一边坐下:“说说情况。”

    于是陆团长把比赛的经过细节对丁得一做了详细解说。

    “……就是这么个情况,真照我当初的话来了,这就是一场斗气儿,哪是正经比赛?这郝平杨得士刚刚攒下了点人头,尾巴就翘上了天,非要上赶着踩九连一脚,显得他能耐。九连更混蛋,比得不要脸不说,临了还赠送三把王八盒子带钢盔,你说,我还能由着他们继续扯淡吗?再不阻止这就要成仇了!”

    丁得一看着窗外考虑着说:“没收的好!这是影响士气的事,三连现在是咱的半个家底,如果因为斗气而盲目找鬼子寻机战斗,可就坏了。”

    “就是啊!我指望他三连给我攒人气加码壮大**团呢,跟二连九连是一回事吗?郝平这小子刚弄出点模样来就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了,真要指望他打仗我还把他三连放无名村干什么!九连离鬼子最近,光脚不怕穿鞋,天天跟鬼子和伪军穷折腾,这是打成了精的;二连横据中线,哪边的仗都能打,到处有土匪当陪练,这是打成了名的;他三连是最好的人力资源地,现在一窝子新兵,打就是犯糊涂,不知道趁着难得的间歇期闷头发展,他跳出来争这个能耐干什么?

    反过来再说,虽然是三连先找九连的麻烦,可这九连也太不是东西了?我这越想越不对味,你说他这不是反过来给三连下了个药么?真够阴险的,怪不得鬼子光吃他们的亏!可这劲头怎么能反过来用在自己人身上呢?跟自己人一点亏都不能吃?过分了吧?这态度明显有问题,问题大了!”

    团长和政委都知道三连九连不睦,但他们只是以为那是两个兄弟单位间的不服,并不知道问题根源,其实是杨得士与胡义之间的个人私仇。一个以权谋私时时不忘报复,一个意气用事以牙还牙不顾大局,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丁得一深深叹了口气:“这事必须得管管了!三连需要的是戒骄戒躁,需要认识自身,需要一个新目标,我抽空找郝平和杨得士好好谈一谈。九连人少,情况倒更复杂,我暂时还没有好的切入点,不过正一正风气是必须要做的。另外,通过这次战士们的观看热情,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在团里定期搞一些正式的大比武,这不仅能提振士气,同时也能增加训练热情,提高各单位素质。免得他们有力气没地方使,再搞这种不利团结的私下比斗。”

    ……

    苏大干事满面冰霜走进了卫生队病房,直奔胡义假寐的那张病床。

    “睡够了没有?”

    胡义睁开眼:“只是……在养神。”

    “为什么这么做?”

    “做什么?”

    “你说呢?”

    “除了躺在床上,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装糊涂是么?”

    “是真糊涂。”

    “好,我问你,这场比赛是不是你指挥的?”

    “是,我只是告诉他们尽力而为,不以成败论英雄。”

    “好一个不以成败论英雄!那么为什么又要送三连三把手枪和钢盔?”

    “那是我的一份心意。”

    “为什么不说是‘九连’的心意?”

    “因为那是我的一份心意,与九连无关。”

    “你太过分了!”

    “这是好意,何来过分之说?我不能理解。”

    “你自己心里清楚!”

    “心里清楚的话,我又怎能不理解?”

    “长进了?学会狡辩了是么?”说出了这句,苏青忽然意识到有点失态,咬住了嘴唇不再多说,铁青着脸立即转身往门口走,同时对葵花说:“只要确定他能出门了,就给我带到政工科来报到。”

    病房中一片哑然,窗外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唱谣声:铁一连,红三连,一把尖刀是二连,缺德冒烟数九连……

第432章 新的天气

    “长进了?学会狡辩了?”

    睁开眼,是周晚萍那张笑嘻嘻的脸,她正站在床边,两手悠哉地揣在白大褂的两侧衣袋里。…頂點小說,这种感觉……很温暖,又很晃眼。

    “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可你这进步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吧?咯咯咯……”

    笑嘻嘻终于变成了笑哈哈,搞不懂她为什么总是有个好心情,她就像正在透过窗的阳光一样令人舒适。

    “实在没想到,小屁丫头还真是个有眼光的人,说你是小狐狸一点都不冤枉你!”

    她又笑,看得胡义一双眼皮合不上也睁不开,这个难受。正愁无法躲避这个魅力女人的折磨,病房门开了。

    周晚萍回头,进门人是政委丁得一,不等丁得一打招呼,她先道:“政委,你是来给他上课的吧?放心,他现在的状态很适合上课,上刑都没事。”然后离开了胡义床边,走向通向里间的门帘。

    丁得一笑了,没说什么,径直到胡义床旁,顺手扯过板凳摆在窗边,倚窗坐了,摆手示意胡义不必坐起来:“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简单,可是胡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实在无法判断政委这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呢,还是问他的心情。

    政委倒是没有等胡义说话,继续说:“比上次看起来面色好了不少,看来还行,恢复得不错。首先,告诉你一件好事,师里表扬你们九连了。”

    “政委,这事没什么可表扬的,我们只是无意中撞上了,根本不是为那个目的,当时顺水而下是为了寻找李有德部。这是个意外。”

    “不用推脱,关键在于你们的主观能动性,单凭这一点都值得表扬,何况你们放倒了他们十二个。另外,我是有事过来和你谈谈。”

    胡义心说该来的躲不过,这才是政委要说的关键了,必定是因为不久前结束的那场荒唐比赛。尽管不能坐起来,他还是努力向上挪动着身体,让头和胸抬起来些,靠着床头变成半躺,认真了表情静静等待。

    丁得一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从他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他定定看了胡义几秒,才说:“对于九连眼下的情况……你怎么看?”

    “九连……确实有点……目光短浅。”

    “目光短浅?你指什么?”

    “我们不该跟三连比武。”

    丁得一笑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们九连的下一步发展,你这个九连连长是不是得有个计划啊?不能说你躺着起不来,九连就混日子放羊吧?”

    胡义有点呆,竟然不是来上思想教育课的?

    “你们九连眼下折腾不起了,团里一直没能给你们补人,一方面是确实有困难,另一方面是你们那区域实在不适合发展。不过,我认为关键还是在于你们自身。首先,你这个连长要有积极性才行,你得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心思多放在九连上,懂不懂?”

    “……”

    “再说青山村的问题,虽然荒,虽然远,可是敌占区近,对不对?既然如此,敌占区就不能发展了么?嗯?难是更难,可人也更多吧?难道路边筑上了炮楼,后边的地就都是鬼子的了?地是谁的,不是炮楼能决定的,而是腿,是人心决定的,你觉得对不对?”

    “……”

    “你啊,用不着赢三连,人也知道你厉害,输得真够大气的。我实在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会搞心理战,出乎我意料了!”

    “政委我……”

    “不要想跟我这狡辩,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九连的发展,现在,我倒忽然对你有信心了呢!呵呵,怎么样?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胡义被政委说得都有点傻了。

    “发展呐!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白说啦?”

    “可我……”

    “别跟我强调你只会打仗!指导员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只当他是监军呢?我跟你说秦优是个宝贝,你算捡着了,可别白瞎了他那个人!”

    “……”

    “还有,现在你们九连人再少,他也是个连吧?倒房不能倒架吧?是不是得把你的人员统筹安排一下了?你怎么用是一回事,档案里该改的该记的是不是得标一标了?四个连长你是最混日子的!这家伙能耐都用到三连身上了!我要不是政委我都想踢你了知不知道?”

    胡义心说您不是说不是来说这个的么?怎么哪句话里都沾汤带水?连狡辩的机会都不给啊?

    “人养伤,心思不许闲着。抓紧时间把你们九连的架构定了,然后跟苏干事报一下。另外,关于九连的下一步发展,也要想一想,然后尽快开展。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那就好。”

    丁得一起身,拽了拽衣褶,又悠闲地看了看窗外的操场,轻松道:“天气不错!”而后离开。

    ……

    马良跟周医生借了根铅笔和一张纸,坐在床上,掀起一角破褥子,将纸认认真真在露出的破床板上铺好,然后拿起了铅笔。

    “哥,我准备好了,你想让我写啥?”

    胡义侧转了身体,隔着过道看马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九连,一排,排长马良。”

    “哦。啊?”

    “写啊!”

    “咱哪有一排啊?”马良还没回过神呢。

    “你写了不就有了吗,废什么话!”

    “嘿嘿……哈哈……哈哈哈……”他兴奋地笑着,连握在手里的铅笔都有点抖,落丫丫电子书去他马良就成排长了。他生平第一次写得那么认真,尽管马良这两个字一点都不难写,铅笔仍然不小心戳破了纸面,让他心疼得不行。

    胡义根据马良的书写速度,有停有顿地继续念说:“二排,排长石成……三排,排长罗富贵……三排副排长,李响……九连通信员,徐小……”

    在纸面上,**团九连的框架逐渐成型了。原九连剩下的十个老兵加十二个刚刚加入九连的民兵,组成九连一排,算上排长马良共计二十三人,至于如何分班,由马良自己定;九连二排是空的,只有排长石成一人;九连三排排长是罗富贵,李响是三排副排长,三排战士只有三个,分别是常红缨、吴石头和田三七;另外,还有个九连炊事班,只有班长王小三一人。这个只有一人的炊事班其实被辖在了三排下,也就是说,九连三排纸面上总共五人,实际七人,因为徐小这个通信员实际也被定在了三排下,胡义送给了徐小通九连信员的名分。

    王小三已经定下来进九连了,这次来跟三连比赛,罗富贵带来了秦优向团里的申请,牛大叔也同意放人,对于操作这件事的主谋以及用心,团长心里一清二楚,不过他出人意料地没刁难,点头同意了。

    该说的说完了,马良还没写完。胡义咬牙撑着身体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的操场,发现政委没骗他,天气确实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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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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