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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九十三章 机枪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眉头深皱的马良拎着他的步枪贴靠在观察孔的侧边一次次地探看,缩躲,再探看,忽然扯着喉咙在喧嚣中喊:“先别管对面的压制!打那些正在展开的目标!让他们爬!听到没有,让他们爬!”这时射击孔附近猛地几蓬土雾飞溅:“我x他先人!”然后捂着眼睛靠着射击孔边的墙壁滑坐下来,发现捂眼的手上没有血,才知道是被飞溅的沙砾迷了眼,根本没意识到他马良自己也有出口脏话的一天。

    何根生冲进了交通壕,手上的血迹还未干,猫下腰在交通壕里快速向前奔跑。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未改变,只不过没有了那枚青天白日帽徽,臂章变成了醒目的18ga。唯一令他高兴的是有了崭新的红十字袖标,和精致漂亮的纯牛皮日式战地药箱,背在身后不再像木药箱那么沉重碍事。

    仓惶跃过交通壕里那些或卧或坐的预备队战士,吸引得那些目光集体回头朝他的匆匆奔跑背影看。有卫生员了,真好。起码……死的时候有他在,愿菩萨保佑他。

    是跳弹,嵌脚踝里了,单膝跪地查看伤处的何根生扭头朝碉堡外的交通壕喊:“来个帮我把他架走!”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坠落响,射击中的重机枪停了,主射手倒在了满地的弹壳中,倒在了何根生闻声回望的呆呆目光里。副射手递进开始操作机枪,一个装填手站起来变成了副射手,同时朝碉堡外大喊:“再进来个装填手!”

    噪音,满耳朵里又开始狂暴的喧嚣噪音!弹壳继续连绵坠落着,跳跃,滚动,散尽最后一缕硝烟。

    ……

    上游,是酒站以西,对应的就是防守方左翼。

    碉堡在正面忙于压制与反压制的火力来往,侧翼的推进就从容多了。鬼子的战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整体分三单位,正面一单位,侧面一单位,预备队一单位。

    上游兵力一个小队,目前并不是拳头式的进攻,而是尝试性的进攻,主要目的是侦查防守态势,如果条件允许,可以由尝试性进攻直接演变成正式进攻。

    碉堡的三个方向射界覆盖了绝大部分范围,但河岸是碉堡不能覆盖的,因为河岸低。

    有一个方向最方便覆盖河岸,那是对岸,即浑水河南岸。对岸兵力两个排,比酒站里都多,一个是石成的二排,一个是二连的那个排。但胡义叮嘱了石成,没得到参战信号不许参战,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参战。

    如果在对岸展开火力协助酒站的防御,鬼子的进攻难度可想而知,除非拆开兵力离开战场范围找位置想办法过河一部,然后再做两方面的协同。可是那样一来,虽然鬼子的战斗力强悍,一个中队的规模也太单薄了,没有攻坚武器,攻占酒站的几率仍然不乐观。

    最关键的问题是战斗目的,九连现在根本不是防守酒站,而是在打阻击,要把鬼子粘住,耗住,一旦那么做了,好不容易吸引来的鬼子很可能立即掉头去汇合伪军重新向大北庄开进,或者立即将正在向大北庄开进的伪军调回来;要么是战斗目的失败,要么是形同灭顶之灾,这些问题别人不关心,胡义不敢不想。

    既要守,还要给鬼子希望,让他们不忍心松口慢慢磨,潜移默化地消耗他们的斗志,兵力,弹药,以图后招。唯一担心的就是右翼,没有对岸火力支持真的可能漏进来,骡子能行么?如果他不行,还能有人行么?这种情况下视死如归的热血是没有任何裨益的,只会加速失败。

    把全九连所有的面孔筛了个遍,只有那头惜命的熊是最佳人选,只有他能坚持更长时间,即便这个意志不坚定的熊货最后真的把阵地给撇了,也没人能比他坚持的时间更长。幸运一次可以叫幸运,幸运多了算什么?胡义深信,那熊一定能做到胡义自己做不到的!

    石屋很坚固,那次被李有德烧过以后,重新修建了两层交错的并列圆木平顶,上头本来还有沙包工事,现在已经命人把那些沙包袋子铺平了,别说掷弹筒,迫击炮也没法轻易砸塌。石屋距离左岸不远,射击孔砸在了尽量高的位置,踩着桌子头顶几乎蹭到了上头的一根根圆木梁

    在砸开的射击孔上架上了捷克式机枪,目标已经出现,一个鬼子步枪组,九个,拉开着距离,不时利用着地形掩蔽位,顺着西面上游河岸低位正在鬼鬼祟祟接近着。

    于是,捷克式机枪响了,射击频率明快清晰,如节奏旋律般的短点射,那弹道时而撩拨着岸上的雪,时而击碎了岸畔的冰。目标在弹道的间歇中惊慌地窜起或隐没,像是一只只掉了魂的兔子……

第理四百九十四章 逃兵的理由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一只耳和起义者扔下了挖沙子的锹,也不情不愿地回来了,来到沙包墙后顺势一栽歪,长吁短叹。

    田三七卸下了肩上的最后一个沙包,在工事上摆好,然后抹着头上的汗在工事后坐下来,搂过他的步枪开始检查,沉默着没话说。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可一点都不假,罗富贵是真熊,熊得连田三七和徐小这等好兵都能忍不住跟着发蔫。九连三排在排长罗富贵的悲催带领下,士气一蹶不振,像是一群丧气鬼。

    风掠过,带来了一丝淡淡硝烟味的同时,也带来了重机枪射击的沉闷旋律,催命钟一般不停地响,工事墙后没人说话。

    不久后,捷克式机枪射击声猛地从西侧传来,一只耳忽然有了精神,连忙坐起,呆呆向西面的石屋方向看了一会儿:“鬼子选了西边!咱没事了!咱应该没事了!呵呵……呵呵呵……哎呀我——”

    还没来得及变成开怀大笑,熊的鞋底已经狠狠踹在了一只耳的后背上,结束了那傻笑声的持续。怪不得胡老大总喜欢踹我,这脚感确实不错,连郁闷的心情都好了些呢!

    “姥姥个缺心眼的!你想的美吧。守西边的是胡老大,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嗯?你听听,机枪声这个脆,这个轻松,听见过么?好听吧?你当鬼子跟你这缺货一个样呢?喜欢找死?我要是鬼子现在就下令撤了,他那机枪根本不是人能打的!”

    “撤了……那不也是好事么?”

    “好你姥姥!当鬼子全是吴石头吗?他西边打不动不就换东边了吗?愁人玩意!”

    “呃……谁是吴石头?”

    “自己打听!”

    “……”

    “我说各位,一个个都是英雄,说说吧,怎么办?嗯?英雄们?”

    “班长,我觉得……”

    “小啊,你就别说话了。听话,消停会儿,班长现在头疼。”

    “嗯。”徐小重新去当他的观察哨。

    田三七终于将他的步枪横架在腿上,抬起头严肃道:“我觉得咱们应该摆两个工事,分成两组,能守住更长时间,也不至于一颗榴弹全窝端。”

    “姥姥的这屁你现在才放?”

    “这屁我刚才就放了。”

    “……”熊皱起了丑陋眉毛似乎在回忆,似乎……有了点印象。

    田三七也没兴趣再补充,因为那熊满脑袋都是消极怠战,这头懦夫熊根本都不想守,又怎会记得有勇气坚守的谏言。懒得鄙视熊,一窝端了更好,死个痛快罢。

    “有没有什么能保住‘下牙’的办法呢?”熊翻着蛤蟆眼望天嘀咕着。褼/p>

    田三七更无语,这个屁也算白放了!他压制了内心的愤怒,暗暗发誓,以后憋死也不再放一个屁!

    起义者察言观色到现在,总算摸清了排长的真正想法,于是清咳一声,十分不自然地扭扭脖子:“咳……那个……排长,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赶紧放!”

    “刚才我看……那卫生兵把碉堡里的伤员转送到对岸去了。受伤总是难免的……咳……嗯……这要是一不小心腿上中个弹,是不是也得抬走?”

    “……”一众瞠目。

    一只耳还不自觉地跟着讷讷:“感情你的意思是……不过伤腿不科学吧?咱这是工事,要伤也得是上半截才像话!”

    所有的目光都瞄向起义者了,把他看了个脸红脖子粗:“嗨……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呵呵……呵呵呵……”

    “开玩笑?”这么会儿功夫田三七的脸色已经变换过n次,白变绿绿变蓝蓝变黑:“你知道你说什么呢么?你猜我现在有没有可能直接用刺刀捅死你?”

    熊一直呆着,咔吧着他的蛤蟆眼,像是在咀嚼,又像是在回味,楞是没愤怒,他怎么可能因此愤怒呢?他就是这样一个臭不要脸的货!目测他还居然心动了!

    就在气氛已经尴尬到开始冒凉气的时候,无良熊的一双丑眼开始放光,眼神从萎靡不甘逐渐变成了狡诈无耻,他又是他了。

    “这才是老子的好弟兄!”熊掌下意识拍在了熊腿。

    “……”起义者总算呼出一口大气,面前的熊仿佛瞬间高大,真是个千古难觅的好排长,险些被这熊感动得热泪盈眶!

    “排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么?我觉得有必要……”田三七攥紧了横在他腿上的步枪,挂在枪口上的刺刀微微晃。

    “闭嘴!这里老子说了算!”

    “我现在要去见连长!”

    “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咋呼?不愿意闭嘴就赶紧滚蛋!”

    田三七黑着脸,二话不说拎枪起身,撒开腿直奔石屋。这种情况必须反映,他会要求代理指挥右翼阵地防守。

    熊站立起来,在风里,一如既往地高大,令从属者不禁仰望。

    “姥姥的,工事堆在这看着就不吉利,再竖个牌子都能当坟了!幸亏小鬼子先选了西边,老子还有时间活。还楞个屁!拆!拆!拆!赶紧拆!搬家换地方,把那些沙包给我倒了,这能防住个屁……”

    徐小不问不说话,闷头开始搬,无论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坚信熊是他的好班长,哪怕熊真的那么做……也是。

    ……

章第四百九十五章 草包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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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面方向嘈杂一片,重机枪与重机枪相互吵成了一锅粥。

    马良这是第一次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火力吸引’,鬼子的轻重火力在正面间隔摆开,交替向碉堡压制,十几个鬼子步枪兵左出,十几个鬼子步枪兵右出,树桩,浅坑,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掩蔽,猥琐向前匍匐,压制左面则右边往前蹭,压制右面则左边往前爬,虽然前进速度极其缓慢,但那些步枪兵坚定地往前蹭。一副只要你碉堡机枪敢停歇不管我就敢跃进的态势,逼着碉堡的火力必须打。

    重机枪的射击根本没法停歇,刚刚打的那些蛆虫般猥琐蠕动的步兵目标全伏在雪里不见,鬼子的重机枪轻机枪便立即嚣张起来,疯狂把子弹往碉堡上灌。主射手当即倒了,副射手再变主射手,重新改为火力反压制,把弹道送向鬼子的火力位置,依仗碉堡的防御性,逼着那些轻重机枪一个个仓惶停歇,可是那些蛆虫般的步兵又开始一寸一寸往前挪,那一个个显露又伏下的钢盔看得马良头疼眼疼牙更疼,不得不再次开始放大声音吼着,指挥重机枪重新压制那些步兵。

    一遍又一遍,循环。

    大正三年式重机枪正在向着它的射击极限攀升,当激起的雪从射击孔外飞进来溅落枪管,瞬间化作一缕飘雾,并且发出刺啦啦微响,枪管也许很快要红了,枪身都是烫的,现在连刚刚滑出枪机的保弹板都是热的。碉堡里每一张面孔都已经是麻木的,机械地忙着,那额头竟然开始渗出脏汗。

    突突突突突……这没完没了的枯燥冲击声覆盖了一切,仿佛连心跳都已经与重机枪同旋律。

    稀里哗啦叮叮当当……无尽迸落的弹壳已经不再是掉落地面,而是砸在地面的弹壳上,清脆的声音这时却令人觉得烦躁压抑。

    早已闻不见味道了,硝烟弥漫了一切,无论鼻子还是眼。地面上到处都是弹壳,有些位置已经变得黏糊糊,尤其是机枪射手脚下附近,他的鞋底沾满了血泥,而他自己的血也将在某个未知的下一刻洒脚下,沾在下一个射手的鞋底。

    观察孔已经变成了射击孔,马良正在疯狂拉拽他的步枪枪栓,拼命向射界内开火,另一侧也有战士用步枪加入了射击,为疲惫的重机枪分担压力。

    ……

    鬼子中尉的表情先是得意的。碉堡怎样?重机枪又怎样?在土八路手里没有任何意义,火力消耗最终会让土八路崩溃,然后眼睁睁被碾压!

    后来,鬼子中尉的表情是复杂的。碉堡里的重机枪射击频率还是没有降低,仍然在发疯般地喷吐火舌,这是为什么?八路的重机枪是吃草的吗?他们到底有多少子弹?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子弹?不可能!虚张声势!

    现在,鬼子中尉的表情是严肃的。左右两个步兵组为吸引火力艰难推进了不少的距离,可是离那该死的碉堡还有一百多米,越近越痛苦,减员近半,已经抬不起头,此时此刻还有受伤的鬼子躺在开阔地里哀嚎,却爬不回来,也得不到帮助,两个班规模的步兵组已经强弩之末,没法再前进,却仍然没有等到那挺重机枪的停歇。

    一个少尉匆匆来在中尉身边,建议停止火力吸引,这让中尉再不能压抑愤怒,立即咆哮起来:“他们随时都可能完蛋!他们一定是在赌!也许那机枪此刻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弹板!你要我在这个时刻放弃吗!”

    明明是他在赌,却说八路在赌。结果到现在那碉堡里的重机枪仍然在进行最大限度压制,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加上自认为有魄力的督促,把两个班步兵送进开阔地收不回来了,愤怒当然成了他唯一的选择,或者说……他有理由愤怒。

    纵横这片广袤土地,这是他第一次遭受挫折。追惯了兔子的狗,习惯性地把刺猬当成兔子咬,却还在愤怒地以为那是兔子。

    ……

    酒站上游,河岸,某个掩蔽位置后,鬼子少尉放下了望远镜。

    一个步兵组的尝试性进攻非常不顺利,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加几支坂步枪,把九个鬼子的步兵组打得抬不起头,可利用的范围太窄,又不敢离开河岸,因为那会出现在碉堡的视线内,即便那挺重机枪忙于正面不大可能调转过来,但步枪肯定有,会变成两个方向挨打,死的更快。

    不过火力侦查的目的达到了,只要开了火,一切都变得一清二楚。歪把子轻机枪已经开始掩护压制,试图让前面的步兵组好过一些。掷弹筒已经架好,鬼子少尉最终却没有下达发射命令,这不是个好方向,那个石屋是个麻烦,硬打太亏!

    于是,火力全开掩护,命令被压在河岸的九个步兵撇下三具尸体两个伤员撤回。那两个伤员不能管,只能撂在岸边那冰坑里继续躲着等战斗结束,因为石屋里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太毒!

    不用在前面感受,鬼子少尉只在后面看着听着,就知道那是个优秀的机枪手,打得行云流水缺德冒烟,带着两个伤员往回爬有可能把幸存的四个都害死。在战场上,机枪手才是最令人痛恨的目标,嚣张得让你血淋淋又无可奈何,好像他是神,或者恶魔,是主宰,对一切施以嘲讽。

    今天确实格外冷,但背风的方向不是好选择,少尉只好带着他的小队迂回转移,在鬼子中尉愤怒的视线和猖狂咒骂声里大气不敢喘地经过喧嚣正面阵地背后,改奔酒站下游去逆风。

    鬼子少尉的心里非常不爽,骂我是废物,到底谁是废物?挟击命令是你下的,我侧面的战斗并没真正开始,也派人知会了,你正面为什么打那么硬?在我还没有要求火力吸引的时候就开始了火力吸引,挟击的主角到底该是谁?你太急于用战功巩固你的新任中队长位置了!

    ……

    又是河岸,只不过河水现在左边,逆风,望远镜朝西看。

    很意外,河畔的冰凌,覆雪的沙滩,缓缓向上,之后是些稀疏的树,然后是开阔空地,可以看到酒站中部的那些木屋,最后隐约看到了那栋石屋。

    镜头最后重新回到那座沙包筑成的临时工事,那工事……居然还没筑完,貌似个环形工事,两个人影在工事里偶尔露出了动作,他们还在把沙包一个个往上摆,其中一个似乎发现了下游的动静,正在看过来,然后猛地撇下手里的沙包,抄起步枪缩回了沙包后,并且大喊了什么。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能再耽误,无规划的建筑和地形决定了这是防守弱侧!鬼子少尉来不及纳闷那两个身影为什么穿戴是伪军,也不顾小队还没有完全到位,果断下令:“向那工事开火!渡边,现在就带你的人上!要那工事!快快快!机枪,压住那工事掩护渡边组,现在!我说现在!掷弹筒,别在找位置,就地开始!”

    十来个鬼子在军曹的带领下当即展开,大步冲下河岸,顺着水边开始猫腰端枪快速跑。

    第三挺歪把子还没过来,两挺歪把子轻机枪就地架了起来,拉开枪机便打,子弹呼啸冲向那个筑在了岸畔不算太远的工事方向,一组掷弹筒开始了目测,正在调整角度。

    尚未完全修筑完成的环形沙包工事,两个正在修筑工事的伪军,这都不是关键因素,关键的是那沙包工事的位置,虽然是守下游河岸的,但它的修筑位置偏北,目测距离碉堡的直线距离最多六七十米。

    整场战斗的唯一关键点就是碉堡!无论什么战术,为的就是拔碉堡,碉堡完蛋则战斗立即结束。原本担心即便推到了酒站东岸下,也会被石屋那个火力点压住,那就只能留下一部牵制,另一部利用河岸低势再向南迂回,从南端进场。现在看来这些步骤都可以省略了,防守方的那个沙包工事同样可以成为进攻方的支撑点,顶住石屋火力的同时,只要向碉堡背后突近二三十米就够,鬼子少尉在脑海中快速地形成计划。

    掷弹筒还没来得及响,那两个不争气的伪军居然突然从工事里窜出去了,借着沙包工事的掩护没了身影,急急往西头的石屋那边爬,这一切都看在鬼子少尉的望远镜里。

    两枚榴弹出膛,尽管没有了目标,机枪仍然在不停响。

    “战斗可以结束了!”少尉忽然说:“一分钟后开始轰击石屋,二组的机枪改为监视河岸南端,要确保渡边组的侧面安全,八路有可能从那里绕过来,虽然他们可能来不及。渡边组一旦到位,所有人立即跟我上。”

    望远镜改为关注顺着河岸急速向酒站接近的渡边组,看着他们到了东岸下,降低了速度猫着腰开始走上沙滩,先头的一个鬼子停下来卧倒开始做目视侦查,余者利用那离岸不远的沙包遮住石屋方向的视线,向工事快速匍匐前进,期间一个鬼子向那环形工事后头扔出一颗手雷。

    爆炸过后,一波短促冲刺,渡边组翻越了沙包成功进入工事,支撑点到手!

    正欲带领队伍上,忽然有捷克式机枪响了,并非来自石屋方向,似乎是在那些木屋范围,望远镜里完全看不到,不过这不算意外,已经无法改变战局,少尉坚定地挥了手,带队冲下河岸。

    ……

    渡边组一个个翻越了尚未筑平的沙包墙缺口,一个个进入了工事,这是个环形防御体,不是很圆,椭圆,并且朝向有点怪,不正,更像是二百五修出来的。面积不算太小,班规模的人进来刚刚好。距离这里最近的建筑就是那碉堡,四周平坦开阔。

    摆上步枪紧盯石屋方向,呼喝手下人注意掩蔽,突然有捷克式机枪响了。有了掩体的鬼子们并不惊慌,一个个快速缩下身体等机枪喘气的时候再出头还以颜色。

    子弹呼啸,那声音很怪,不停地在穿透着什么,噗噗响。

    一个倒下了,一个叫唤了,又一个倒下了,血崩四溅。靠在沙包墙后的军曹瞪大了惊恐又迷茫的眼,看着手下人一个个中弹,被穿透了腿,或者捂着脖子冒血泡,他不能理解这一切,什么样威力的子弹才能穿透身后正在靠着的沙包?这不科学!

    噗噗噗……

    椭圆形沙包工事的一端,那些刚刚被榴弹和手榴弹炸得稍显歪斜的一小段沙包上正在闪现一个又一个弹洞,弹洞里露出了沙包里的枯枝烂草。

    百分之八十是沙包,只有这一小段是草包,刚好在椭圆形的一端;顺着这形状的延伸线看,远处某个木屋的墙角边趴着一头正在猥琐操作捷克式机枪的熊,扣住扳机就不撒手,一个鼻涕孩子蹲在墙角后冻得吸溜着鼻涕给他递弹夹……

第四百九十六章 得道多助

    智慧愿我们——勇敢、无忧、矜高刚强,她是一个女人,永远只爱着战士。——尼采

    翻越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穿过了一条谷,又是一条谷。莽莽冬冷,萧杀无尽。

    一支队伍疲惫行进在寒风里,近二百人,整整一个加强连,似乎赶了很远的路,一溜儿间距拉开得不再均匀,绵延了很长,蜿蜒流淌。军装虽然有补丁,但全是灰的,一致无杂衣;枪支虽然有长短,却无空手的。这样的八路军连队不多见,很明显,这是主力下的一支主力。

    离开了队列的军人停在风里,站在高岗远望,灰色帽檐下那张线条硬朗的面孔深深皱着横眉。

    “把那小子给我叫过来!”

    没多久,一个战士匆匆来在他身畔:“陈连长,你叫俺?”

    “你确定没走错路么?”

    “应该……没错。俺跟俺们连走过一次,不过当时天色黑……这条路最近,青山村……应该不远了。”

    “王朋说没说他到青山村之后会怎样?”

    “没有。俺只听说是独立团好像有难,九连来求援,连长当时就匆匆带队出发,只放了俺在牛家村里留守。”

    “独立团九连……是不是九排升起来的?连长叫胡义?”

    “没错。哎?你咋知道?”

    军人收回了远望的视线,转头静静看身边那战士:“很不巧,我曾经吃了他胡义三车粮,送他过了封锁线。那时候他们叫九排。”话毕叹口气,改朝队伍喊:“精神点!咬咬牙!再快点!边跑边吃吧,掉队的三天夜岗!”停了一下又自语:“当然……如果有机会站夜岗最好。”

    经过的战士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居然笑了。

    馍馍冻得如石头冰坨般硬,跑着啃,就着风,其实格外香。

    ……

    翻过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穿过了一条谷,又是一条谷。

    一支队伍疲惫行进在寒风里,近六十人,整整一个加强排,似乎赶了很远的路,一溜儿间距拉开得非常不均匀,稀稀拉拉再加上掉队的,绵延了老长老长看不到头。军装一身没有,穿着形形色色破烂不堪,枪倒是有几个人背着,老汉阳加鸟铳。不像是八路军,更像是游击队。

    其实,他们真的是八路军,隶属独立团三连。

    田三七奔三家集后,拉走二连留守排的同时,派了一个人奔了无名村。

    无名村果然也有留守人员,三连的架构大,虽然是最烂的排留守,居然也五六十人,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人,人人有所长。

    他们现在正在翻山越岭,努力赶奔酒站,要参加青山村战役,为独立团报仇!

    不是开玩笑,多大的眼睛多大的天,小小梅县,小小独立团,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战役级别的。三连老兵少,这个留守排更纯粹,一个老兵没有,连排长都是崭新崭新的。

    本来就没几条枪,有枪的基本也没开过枪,不过他们不顾虑这个,只想上战场,无论赶不赶得上。

    一个战士喘着粗气对前面人说:“没想到……没想到……咱们排还能有机会打鬼子。翠花总笑话俺不是主力呢,跟着那群傻妮儿天天凑去看潘排长耍大刀,这回咱排要翻身了!上战场了!打鬼子了!而且是要打好多!”

    前面的战士不答后面的话,而是向他的前面问:“排长,如果到了那,咱是不是就得听九连指挥了?”

    前面的排长没好气道:“不听九连听谁的?这个时候不许扯这些个话。二连更牛x,打仗的时候人是咋做的?知不知道为了啥?打破了脑袋臭透了脸,他九连也是个亲弟!你亲弟不可能在战场上坑你的命!否则就是坑你亲弟的命!是背祖忘宗!”

    一张张年轻的脏污面孔,一张张被寒风吹得紫红皴裂的脸,土里土气的甚至有人还没进过城,现在因为可以跑向更远的地方而纯真地兴奋着,尽管那战场,尽管他们都还没见过战场。

    ……

    一枚骰子在桌面上欢快地蹦跳,旋转。

    一脸横肉无表情盯着桌面,盯着那枚骰子看。

    骰子终于停了,六点朝上。

    “好吧。这是天意。”他说。

    身边人沉吟了一下:“大哥,你决定了?”

    “这不刚决定么。”

    “可那不是咱该搀和的事。”

    “本来老子也没想搀和。”

    “那你……”

    “干咱的老本行而已。雁过拔毛。不过分吧?”

    “……”

    “告诉老三,去找老五打个招呼,顺便摸摸底;告诉老六,到南头找个好地方,别离绿水铺太近,近了县城最好,堵三天,难保没有挂枪的过,说不定能有活儿。他青山村九连都竖大旗了,债多不压身,出什么纰漏都扯不到咱身上。”

    身边人翻了翻眼睛:“我懂了!”

    砍九伸开懒腰做了个深呼吸:“估计皇军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咱是不是该开张了?老子就受不得这冷清。”

    ……

    绿水铺附近也有一座小庙,小的不能再小,半人高;破的不能再破,三块石板无顶,供奉的是山神,八百年无人在意。

    可昨夜,有人给这小庙扫除了雪,刷净了斑驳泥坯。

    绿水铺的山,与青山村一脉,一尊神。

    天刚亮,鬼子带伪军离开了绿水铺,向西进山。前脚刚走,后脚,这小庙那块冷冷扁石祭坛上便出现了一个香炉,不知道那是谁摆上的,也不知是谁在那燃上了一炷香。

    寒风里,香灰一截截断裂,随风飘消。

    尚未燃尽,又出现了一只嶙峋颤抖的手,将第二炷香颤巍巍竖进香炉。

    第三炷,第四炷,香炉里的香越来越多,多到那残破的小香炉已经盛不下,仍然有人在继续。

    后来,绿水铺到这里的小路上,往来着默默身影,无论苍老病弱,越来越多。

    香灰在寒风中持续飘洒,混合了地面上的雪,混合了越来越多的脚印;香烟在寒风中飘淡,混合了呢喃的祈愿,混合了无声的诅咒,和偶尔低低的哭思……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天女散花

    cpa300_4();    客观地说,河岸鬼子少尉的果断动是正确的。看<>

    鬼子少尉的思维是标准军人思维,可惜,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个纯粹军人,而是一头扛枪混饭吃的熊人。

    鬼子少尉想的是如何能赢,熊想的是老子都倒霉成这样了,狗x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还让不让老子活?

    鬼子少尉的最终目标是那碉堡,熊心说看来是这样,作出花来你也是要拿碉堡吧?怕你了,老子可打不过你,不拦着,帮你一把行不行?

    于是,沙包工事要修筑得离东岸近一些,方便挡住西面的石屋火力,也方便冲过来的鬼子就近入住,免得趴在河岸贼头贼脑一大片,一会儿对射一会儿抄南的闹死熊那颗脆弱的心;另外,沙包工事还要修筑得离碉堡近一些,尽量偏北,刚刚好在手雷的最大投掷范围边缘,在碉堡斜向右后侧,并且是碉堡的视线死角,绝佳的进攻发起点,进攻方要是不打这沙包工事的主意他肯定缺心眼,熊是真心帮忙,真心卖阵地给鬼子。

    卖阵地这种高难度的活儿,对于刚刚成为革命者的一只耳和起义者那是轻车熟路,在熊的威逼下倾情投入演技逼真,差点把鬼子当八路。

    机会,也可以是陷阱!

    鬼子少尉没心思考虑先头小组为什么进入工事后再没有后续反应,他现在要做的是带着小队主力大踏步前进,踏碎了冰踢飞了雪,一口气冲到了酒站东岸下,冲到了沙包下方不远的安全低地。

    “渡边!”他半卧在河岸朝不远的沙包工事喊:“你在干什么?现在报告那挺轻机枪的位置!”同时向身后摆手,示意第二组向沙包工事移动。

    一个鬼子试图扯着身边的沙包站起来,可是他的一条腿骨已经被子弹打断了,根本站不起来。听到少尉的声音,他突然用尽力气嘶哑喊:“别进来!他们卑鄙!无耻!他们不配做军人!这是个陷阱!渡边军曹已经……”

    哒哒哒哒哒……又一个机枪弹夹开始糟蹋响,似乎同时伴随着隐约话语声:“姥姥的还活?这是瞎叫唤啥呢?这是坏了老子的大事吗?不带这么败类的……”。

    噗噗噗……沙包工事内又一次开始响起怪异惊悚的不停穿透声。

    沙包在中弹,尸体也在中弹,工事内的地面完全是红色的,血掺合着雪,鲜红鲜红的淡;随着一阵抽搐响动的消失,又多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鬼子少尉有点迷茫,离沙包工事只有十几米远,却看不到状况。不过直觉告诉他,渡边小组完了!说这是陷阱,但是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陷阱,无论怎样,必须选择相信自己人的话,猛地朝正在接近沙包工事的第二组大喊:“停止前进!”

    ……

    “我个姥姥了!怎么还有人叫唤?再给我个弹夹!”猥琐在屋角机枪后的熊咔吧着蛤蟆眼一脸不虞,再次打空了弹夹的机枪枪口还在冒烟儿。

    “班长,这声好像不是工事里喊的,应该是那后头,河岸吧?”徐小一脸凉鼻涕从屋角边探出了歪扣钢盔的脏脸,和熊一起朝工事附近不虞。

    “要你这么说……又来了一波?小鬼子那****腿还没你长呢?能跑这么快?”

    这时一只耳猫着腰鬼鬼祟祟从南头狂奔过来,一头扑靠在罗富贵脚后头屋墙边喘粗气儿:“过来了过来了!现在就在工事后头不远,还没往南边绕,二十多。还有十多个,好像是机枪掷弹筒什么的,正在下游收摊儿。”

    “哦?感情真过来啦?那怎么到现在还不进圈呢?我去……他姥姥的刚才那小鬼子果然不是好叫唤!这个丧门星!果然坏了老子的大事!”

    熊更加不虞,一脸苦大仇深,这表情还没持续三秒,突然又耷拉下丑眉:“唉——造孽啊!小啊,捂耳朵。”

    熊说着,松开了机枪捂住了他自己的两只耳朵,盯着工事方向看;徐小也捂上了耳朵,继续陪熊盯着工事方向看;一只耳也凑过来探出脑袋,捂住耳朵和他俩一起朝工事方向紧张兮兮看。

    “姥姥的你捂一只不就够了么!装什么全乎人?”

    “排长你说啥?”

    熊突然得意大喊:“田三七!放火!”

    一秒,两秒,好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田三七!现在放火!你死了吗?”

    仍然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三个在墙角捂耳朵傻瞪眼的家伙变成寒风中的雕塑了,这什么情况?这跟剧本不对路啊?惊喜呢?

    “你姥姥!”

    ……

    一分钟前,沙包工事以东,十几米外的河岸沙滩上,二十来个鬼子全趴在这里,静静看他们的少尉,等待命令。

    而少尉的视线落在他身前不远的一片雪上,他觉得那看起来有点怪,那是一条被翻动过的雪,或者……是刚刚覆盖的雪。

    他暂时忘记了身边的事,专注在视线,向前匍匐几下,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将那片雪拨开,一段绳显露出来。

    轻轻夹住这段绳,顺着往回捋,两米,三米,四米,终于捋到了绳子尽头,于是他又开始拨雪,露出了雪下的小沙坑,同时也露出了沙坑里的一捆手榴弹,所有引信都栓捆在绳子尽头。

    瞬间脊背发凉寒毛倒竖,眼都看直了,一把死死攥紧了绳子,惊慌朝附近道:“刺刀!”

    ……

    田三七距离沙包工事并不远,他就趴在空地上,一个不大的小小浅坑,被骡子用雪把他埋了一层。他手里攥着一根绳头,这根绳曾经用来攀山,不短,直铺到沙包后头的东岸沙滩,那头拴着一大捆手榴弹。

    罗富贵这熊是真缺德,怎么算,要面对的也就是个鬼子小队,即便草包工事败露只能黑死一笔,那工事下头的河岸肯定也成了鬼子的临时聚集地,再黑一笔,可能一大半就没了吧?小队变成班了不是?还怕他个姥姥?你还迂回个屁啊你迂!你愚吧!

    现在那熊得意洋洋喊‘放火’,是拉绳的信号,他要等着看手榴弹在河岸沙滩上‘天女散花’。

    信号等到了,田三七拽了,竟然没拽动!

    发力再拽,仍然没动!

    天女……不在家?熊娘们干啥去了?

    于是……屋角等着看戏的三个家伙傻眼了,田三七自己也傻眼了,有点懵。场面忽然变得诡异又尴尬,有人在掉眼珠子有人在掉下巴。

    三个傻呆呆的观众半天没眨眼了,田三七那位置终于有了动静,他出坑了,不是他自己出来的,是被绳子生生给拽出来的,正在迷茫的他到现在还攥着绳子没撒手。没拽动绳子,绳子倒把他给拽出来了,一下一下地拽着他趴在地上滑,磨着沙土蹭着雪,哗啦哗啦有节奏地响。河岸下,好几个鬼子排成一溜儿,义愤填膺拽着这根绳子拔河呢!

    风忽然变得格外冷,熊凌乱在风里。完蛋!这回完蛋了!这算真卖了!还奉送个缺心眼不撒手的田三七!没他那么缺的!你们二连这些二百五到底都属什么?

    田三七终于懂了,拽他的是鬼子,他正一尺一尺往河岸边滑呢。计划失败了,那捆手榴弹不可能响了。

    有我,无敌。那就堂堂正正地来罢!

    撒手,绳子猛地向河岸方向抽走,立即听到河岸下的一片摔倒声。

    爆发力窜起,直冲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沙包工事,矫健如展翼的鹰。

    拧开一颗随身的手榴弹,扯引信,向工事后仅仅十几米的河岸抛,又快速地拧开第二颗……

    可惜身上只有四颗,他不得不在投出第三颗手榴弹的时候就开始翻越入工事,投完第四颗接着要在工事中鬼子的尸体上找手雷,虽然那需要时间。

    从痴呆状态中猛然回复神智的徐小突然扯开嗓子大喊:“给他手榴弹!他需要手榴弹!交通壕!你们给他送手榴弹啊!给他啊!”

    碉堡后的交通壕在沙包工事的投弹范围内,看着发疯般冲向工事并狂朝河岸扔手榴弹的田三七,徐小猛地想起他也曾需要手榴弹支援。

    交通壕里有补充碉堡的预备队,他们是一排的,现在酒站里大部分都是一排的战士,而老兵也都在一排,他们也在关注着熊安排的这幕戏,等着河岸的天女散花表演。现在徐小突然这样朝他们喊,换了别人肯定不懂,但他们能懂,因为他们知道徐小当初是怎么进的炮楼。

    交通壕内的战士们站起来了,凡是身上带有手榴弹的立即扯出来往沙包工事狂扔,根本不顾是不是会碰巧把田三七给砸趴下。

    第四颗手榴弹出手,田三七的脚边上便传来了重物落地响,手榴弹蹦蹦哒哒在他附近跳,惊得他一激灵,发现手榴弹是没拧开保护盖的,才猛然懂了,放弃了去费时搜索鬼子尸体的念头,抄起来便用。

    轰……河岸上开始腾起硝烟,这才惊醒了凌乱在风里的熊,拎着机枪爬起来,闷头朝酒站南河岸开大步狂奔,经过一只耳时顺嘴急道:“跟我去南边!快!”

    手榴弹一颗一颗朝东河岸飞,终于,鬼子的手雷也开始一颗一颗从河岸朝工事飞,交错。爆炸声逐渐连起来,沙土在飞,雪在飞,东岸范围瞬间被硝烟弥漫,震颤着整个酒站,震颤着所有人的心……手机用户请访问

第四百九十八章 烟花朵朵

    田三七冲向沙包工事的那一刻,仚骄傲着。

    子不嫌母丑,狗不弃贫家。

    虽然二连只有刺刀,他骄傲他是一个二连兵,骄傲他有一个猛将连长,使他从参军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梦想成为一员猛将,迎风斩棘。

    石屋里的胡义已经调转了机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硝烟中的那个背影是个勇敢的背影,但每个人的勇敢是不同的,胡义也曾这样战斗在硝烟,但冷血而麻木,他那份勇敢的源泉来自于忘记,忘记一切,也忘记自己;田三七这份勇敢正相反,是热血,荣耀,是记得。不知道这两种对立的勇敢……哪种更加勇敢,但同样无畏,同样狰狞!

    勇敢会传染,像是疫病,所以再普通的战士进了二连,早晚也会脱胎换骨。所以现在,仍然会传染,第一个被传染的就是早有这病的单纯徐小,他的勇气与他的弱小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看着田三七的背影被冲击扩散中的硝烟遮蔽,徐小那永远过剩的肾上腺素使他忘记了熊时常叮嘱他安全第一,义无反顾地冲向了硝烟,他要去和田三七一起迎着手雷扔手榴弹,虽然他投不远,但那工事离河岸也不远。

    当徐小的身影迎着震颤的冲击波奔跑在空地,交通壕里的预备队终于也被传染了,有人不再干投送手榴弹的活儿,而是选择带着手榴弹上。上去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忘了他们是碉堡的预备队,忘了他们没有被授予支援命令。

    手榴弹混合手雷爆炸的冲击频率越来越密集,石屋在一次次震颤中落下灰尘洒下土,落脏了卷曲帽檐洒上了肩,冷血的胡义仍然朝射击孔外的东河岸方向冷眼看着,他现在考虑的不是那些擅自支援的战士,也不是右翼战斗到底是赢是输。

    鬼子是三个小队,正面一个小队正在硬扛碉堡,扛得确实很嚣张,可也被碉堡粘住了,到现在那些进了开阔地的鬼子仍然在进退两难。

    右翼,骡子的歪主意虽然没能完全达到目的,但右翼鬼子小队的冲击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快得现在东岸沙滩扎了堆,伤亡也许过半,下一步结果未知。

    剩下最后一个小队,肯定是预备队。没有抄上游协同下游,也没有向下游加强补充,到现在还摆在正面阵地后?真的蠢到一定要正面突破?这样摆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招?好像一切都比预想的更简单顺利……面对鬼子,真的可以这样顺利么?不敢相信!

    正面的重机枪已经响得不能再响,也许火烫得快卡壳了;右翼的手榴弹手雷轰得脑海里嗡嗡响,几死几活未知数。战斗激烈成这样,胡义却没能紧张,相比曾经经历的规模和惨烈,这根本无法使他紧张。

    “连长!让我带几个过去吧,东岸不能丢!”一个战士边望向东岸边焦急。

    咔嗒——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锡亮的表壳,晶莹的表盘,秒针一点一点稳定地转。

    想起了曾经的迟疑不决,阵地被炮火翻了一遍又一遍,后来飞机也来了,活活轰光了机枪连。

    从来没有真正胜利过,真正的胜利好像格外遥远,像传说,怎敢奢望。

    啪——怀表重新攥在手里,细狭眼底闪过一抹决然:“去通知!二排,以及二连留守排……”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加女兵队,现在立即过河,到酒站西岸下集结。让石成来见我。”

    ……

    望远镜里的碉堡仍然是碉堡,重机枪火舌仍然是火舌,只是鬼子中尉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来这破地方的目的是要耍威风,现在成什么了?二三十个八路藏在这天杀的小小半岛内,用轻重机枪拿子弹扫大街!兵工厂吗?

    十几个鬼子有伤没伤的都还在正面开阔地里趴着抬不起头,拱不过去撤不回来。目前的伤亡和消耗已经不能令他接受,打成这个样,即便攻占了酒站他的结果也好不了,这个临时递补的中队长只能当到回城,因为酒站根本不在任务书内,他本以为这会是额外收获,为此行加分,怎知如此结果?他的智商只能化作愤怒和咒骂,撇手套摔军刀,屁用没有。

    作为预备队的鬼子少尉来向他请战,要带他的预备队去汇同下游小队,从东面突进酒站。

    作为正面力量的鬼子少尉提出不同意见,建议预备队从上游方向展开,增加一个火力方向,为他的正面小队步兵解套。

    这些建议,在此时此刻的鬼子中尉听来格外刺耳,他觉得这些属下在讽刺他的无能!在挑战他的权威!

    这次任务结束后,中队长位置是爬不上去了,他会被问责,说不定还得降一级。全部的愤恨都指向了那个啃不下来的酒站,既然如此,那就无所谓任务,只要能荡平酒站把那些八路挫骨扬灰,中队长不当也罢!

    两个少尉的意见哪个他都没采纳,反而命令通信兵立即去追治安军和李有德部,要伪军立即返回,全员协助进攻酒站,活活碾压这些八路。

    两个少尉没有再进言,他们也看明白了,这样安排……也不错,起码皇军的伤亡不会再扩大,那就僵在这等吧!

    突然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在酒站东岸方向,轰隆隆炸成一片。

    “东向突破了?是不是东向突破了?”这一通手榴弹手雷的轰鸣让鬼子中尉重新抓起了望远镜瞪起猪眼看,可惜什么情况都看不出来。

    “掷弹筒!让所有的掷弹筒开火!”

    一个属下不解:“目标?”

    “无论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一遍!”正在牙疼的中尉拿掷弹筒当炮了。

    ……

    天空中开始响起呼啸的哨音,一颗榴弹猛力冲出了掷弹筒,用尽全部力量飞上了最高处,渐渐减缓停滞,渐渐扭转了身姿,开始向下俯瞰那个它要坠落的小小半岛,东岸正在连续闪现一片一片的硝烟之花,其他地方也开始闪现一片片的硝烟之花,高高看下去像是一次次墨滴入水的瞬间展染;半岛西南对岸,一个个渺小的点正在蜿蜒运动着,绵延起来,绵延过河,绵延进入酒站西岸。

    重力加速度,半岛在下坠的榴弹眼中无限放大,最终化为烟花中的一朵,绽放。

    ……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无意义的片段

    硝烟完全笼罩了小小酒站h枯色的树,错落木屋,几点火光,有烟在四处绽放,有烟在随风飘,隐约着,轰隆隆响着,沙土与雪肆意飞扬,交错,坠落,如雪,如雨,如雾。场景很美,美得如飘泼水墨,美得惊心动魄。

    ……

    徐小觉得他看不清世界了,也听不清,他体会过冲击波的感觉,却从未体会过被冲击波连续笼罩的感觉。他身处惊涛骇浪,如欲碎小舟,连身体都不再是他自己的,飞沙交错划过他的鼻涕脸,重重摔倒,重重地滚,仍然攥着他的手榴弹,执拗地爬行在绽放之间。

    他总是说他行,其实他明明知道他不行,那颗小小的先天自卑心,逼着他说他行!不能让别人以累赘来看待,虽然是累赘,死了,就不是累赘。

    答应过娘,要当个堂堂正正的兵,让娘重新堂堂正正地直起脊梁做人。在每一次向前的时候,他都觉得背后有远远的山岗,有一双泪眼,在远远看他的背影,使他不敢停止,不敢回头,鞭策他向前,再向前。

    ……

    石成猫下腰,提着步枪大步向前跑,跑向硝烟中的石屋。

    四周无规则的爆炸气浪让他时而踉跄,天上不停有东西坠落,一片又一片,洋洋洒洒地砸落在他的帽顶,他的背,或者飞过眼前。那颗年轻的心恐惧并兴奋着,他已经有了喜欢害怕的感觉。

    他是个喜欢放爆仗的年轻人,喜欢放爆仗不代表不害怕爆仗,是那份喜欢刺激着他一次又一次尝试。他总是预感,他不会死,因为他还没有攒够鬼子的人头,青山村的全体父老不会让他过奈何桥的,今天也是,现在也是,害怕,并兴奋着,兴奋得没有感觉到脸上刚刚被那些纵横交错擦划出的伤口。

    ……

    重机枪已经不堪重负,枪管早已碰不得,一切能燃烧的东西落在上面立即成为灰烬与烟。这不是水冷重机枪,它的持续力已经到达了极限,过热的重机枪正在失去气密性,精度下降,射程下降,所有能够下降的数据全都在下降,它随时会卡壳,或者炸膛,却还在喷火舌。

    正在操作重机枪的早已不是真正的机枪手,五人重机枪组,现在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了一位,缠着绷带一把扯住仍然在疯狂用步枪协助射击的马良:“得停一下!机枪撑不住了!必须停一下!”

    马良无动于衷,他那支步枪枪托狠狠后座,他那张英俊面孔早已扭曲变形,枪栓响,弹壳拉着一缕硝烟掉落,下一颗子弹复进。

    “再不停机枪就完啦!它不能打啦!”机枪手改为嘶哑怒喊。

    “你是干什么吃的!”马良猛然回头咆哮:“回头看看,它该停吗!它该停吗!”

    长时间身处重机枪旁的震颤喧嚣,机枪手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嗡鸣响,他木讷地回过头,碉堡后的出口漏进着光线,可以看到交通壕,可以看到有限的一片天。

    那有限的一片天空是灰色的,硝烟正在弥漫,或升腾,交通壕里落石坠土如雨,泼砸那些仓惶蜷躲的身影,他那麻木的听觉逐渐分辨出了隆隆无尽的轰鸣。

    他为他是个机枪手而自豪,他爱这挺重机枪,从见到它的第一面就深深的爱上,这机枪是他价值的巅峰,是他存在的意义。胡义曾郑重对他训诫,这机枪是风冷,过热只能停,不要打任何土办法歪主意,那不但会折机枪的寿命,也有可能让机枪立即完蛋,永世不得超生。可现在……它不能停,赌它不会停。

    胳膊吊着绷带的机枪手走出了碉堡,开始忍着伤痛咬牙捧雪。

    猛然间水汽升腾,雾一般白蒙蒙弥漫了碉堡内的空间,雪都没有来得及在散热片上化成水,便飞升。

    白蒙蒙的……子弹在呼啸,四周都是轰鸣。马良的手突然开始忍不住抖,抖得几乎无法再抓紧步枪。仿佛……有冰冷溪水流过他的脚下,正在逐渐淹没他的脚,他的腿,同时也逐渐淹没一张苍白干净的脸,冷彻心扉。

    机枪后的人影倒下了,换上了掉落步枪的马良。

    ……

    罗富贵到达了酒站半岛南端,提着机枪顺着南岸下开始往东岸绕,他要从侧面给东岸沙滩上的鬼子送一笔弹药。

    当目标进入了视线,当熊带着一只耳卧倒,刚刚打了三个点射,弹雨便到了,一挺因为掩护小队主力沿河岸前进的鬼子机枪在东向下游,还没能赶到沙滩,刚好注意到了熊的机枪在南边开火,立即摆开还以颜色。

    子弹冲击得四周冰沙乱溅,吓得一只耳没了命地倒爬往后缩。

    当啷一声脆响,一顶钢盔猛跳了起来,摔在在岸畔的冰面,继续顺势滑动,最终没入冰冷河水。

    “姥姥的……我完了!我是不是完了!”

    “排长!快跑!那机枪后边还有小炮!”一只耳大喊。

    正在眼冒金星的熊猛地有了生气,顾不得拿机枪,突然开始没命往回爬。

    轰——轰——轰——

    掉队在下游的不只有一挺机枪,还有掷弹筒,新的恐惧令熊转眼忘记了前边的疼。

    碎冰乱雪飞扬之下,熊在勇敢地逃离,有畏而狰狞。

    ……

    二排战士已经过了河,粗重地呼吸着,一个个猫着腰,前后间距衔接,提着步枪,在毫无规则的爆炸轰鸣声里,紧张地跑在酒站西岸下。

    每一次落在附近的震颤,与头上落下的沙雪,都令他们随之一颤或踉跄跌倒。

    这些囚徒,或者曾经的匪类,都不禁怀疑自己的勇气了,这不一样,敢杀人,不代表不怕挨雷劈,再能他们也是新兵,闪光,激迸,轰鸣,这动人心魄的交响让他们觉得自己太渺小,开始思考军人式勇敢的不同。

    ……

    二连留守排正在过河,一个又一个木筏顺着横连过河的绳索扯,所有的木筏都因重载而加深了吃水,冰冷的河水甚至会湿了他们的鞋裤,却没人能感受得到。

    所有的目光都在望着震颤的酒站,望着连绵升腾的硝烟。老兵在紧张和兴奋,新兵在紧张和畏惧,紧紧攥着手里的枪,用那几个字一遍遍在心里鼓励自己。有我,无敌;决不能在九连面前丢二连的脸!

    觉得河水好像格外宽,宽得永远无法漂到对岸;然后又觉得河水好像格外窄,窄得转眼就到了对岸。

    排长头一个跳下木筏,踩碎了岸畔的薄冰朝后挥舞刺刀,在爆炸的轰鸣声中大声呼喝:“上!上!上!还楞个屁!单列沿岸向北!姿势放低……注意间距……刺刀偏开,注意前人……”

    稀里哗啦的蹚水声,噼里啪啦的碎冰响,匆匆连着匆匆。

    ……

    女兵队正在准备渡河,她们成队列半跪在河岸附近的枯草从后,拄着步枪,隔着河静静看对岸地狱。

    出人意料,这些穿着形形色色训练一塌糊涂的女人们,反而是目光最坚定的,或无表情或决然,寒风再冷也死死攥着手中的枪不说话。别人把这里当战场,她们可是把这里当家!正在硝烟中慢慢倒塌的家!

    距离河岸在远一点的树林,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横七竖八停在那,三连留守排刚刚到达,面前的对岸……让他们目瞪口呆,忘记了一路的疲惫,不敢眨眼。

    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酒站,第一次到九连来做客,结果酒站……像地狱。这不是他们想象的爬上山头三排枪。一路上的兴奋期盼全不见,忽然好自卑,沮丧,无言。看看手里的鸟铳铁刀梭镖,在这样变态的战斗中究竟能起什么样的作用?

    一直在组织渡河的秦优现在站在这树林里,哑了嗓子还在努力喊:“你们暂时不用过河!你们需要抓紧时间休息,等过河的队伍用完了筏子,跟我把伤员运过来。担架在那头,看到没有……”

    三连的那排长站了起来:“秦指导员,运伤员用不了这么多人。俺们来……是上战场帮忙的……炮灰也能当。何况……那娘们都要上了,你让俺们把脸往哪搁……实在不行把俺们拆散了补各单位,前人倒了,兴许有俺们拾起枪继续呢,行不行?”

    秦优没再说话,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脏脸显得比昨天苍老了十年;转身,静静看河对岸,看他那栋小木屋在交错绽放的硝烟中若隐若现,已经没了顶,摇摇欲坠着。

    ……

    “连长。”

    胡义转眼,石成已经站立在旁边,屋顶震落的一缕灰尘正在洒落他的肩膀。

    “把二排,二连留守排,女兵队……拆散,临时重新混编成两队。由你带领指挥,沿西岸向上游迂回,从西侧慢速向鬼子的正面阵地推进。我把李响给你。记着,不是冲锋,不是突击,不是要阵地更不是解围,是要让鬼子动用预备队。接触之后,你把两队尽量拉开,战斗宽度越大越好,你面对的鬼子肯定只有一个小队。粘住他们,他们攻哪你们哪退,只要粘着就行。”

    “可是……东岸危险了。”

    “现在没意义了,你不需要管……如果酒站丢了,你立即撤退,向西摆脱,去汇合王朋。”

    “我觉得……你带队吧。”

    “碉堡如果没了,我这里就是唯一的支撑点。你知道么……只要你能成,即便打不退鬼子,他们也算彻底被我们耗住了。耗吧!耗到酒站变成平地,胜利也是我们的!懂了么?”

    石成猛地立正,向连长郑重敬礼。

    ……

第五百章 无关联的结局

    鬼子中尉犯了多少个错误?归根$底他只犯了一个,是那位倒霉大尉生前说过的:将不以愠而致战。*xshuotxt/

    如果只看这场酒站攻防战,九连也许要完了,岌岌可危。

    但是,胡义正在一步步地接近他的目的,他的战斗目的即将实现,他坚定地向他的目的执行。他觉得,他已经为大北庄争取到了至少一天的时间,可能还要更长。王朋连虽然不及伪军势众,那些伪军也不可能于今夜到达大北庄,伪军没那个魄力和能力,何况没有鬼子陪着他们不敢走夜路。

    无论酒站最后的结果怎样,这个鬼子中队也不可能战斗结束后立即再向大北庄开进,即便撇下尸体不管,撇下伤员不管,他们也无法通过伪军得到弹药补给,除非他们想换用中国制式,那可能么?就近去落叶村或者绿水铺休整都不是好选择,没意义,明智的指挥员应该在这场恶战后直接回城。下一波再来,又得两天后了罢!

    石屋在震颤,轰鸣在继续,射击孔外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卷曲帽檐下那张古铜色的冷峻面孔却开始露出了非常细微的笑容,细微得难以察觉,细微得发自内心,似乎还带有一丝……狰狞?没错,是狰狞,得意的狰狞。

    “一场好雨!”他忽然说。

    “狗X的你再猛烈些罢!”他又说。

    ……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鬼子中尉猛然开始咆哮,又想摔他的手套,可惜他的手套早被摔丢了,到现在还没捡回来呢。

    少尉冷静道:“你可以自己去看。西侧,正在沿树林推过来,兵力最少一个连!”

    “哪来的一个连?他们怎么可能还有一个连?幻觉吗?”

    “我只是报告我所看到的。”

    “把重机枪先摆过去!”

    “他们正在拉开,一部都已经拉到西北向了,宽度太大。一个重机枪组撑不住多久。”

    鬼子中尉这回无语了,喘着粗气瞪着猪眼,歪头看正面阵地对面的酒站不做声。

    “我在等待命令!”少尉强调:“犹豫会让我们丢掉正面,而我的步兵没法在这段时间内收回来,时间不多了。”

    “好吧!好吧!”这个答复说得咬牙切齿:“去把预备队追回来,暂时放弃东岸支援进攻。”

    传令兵立即转身向东猛跑,去追正在向东迂回行进的鬼子预备队。

    八路哪来的又一个连?这是必须要厘清的问题!无论是情报综述还是青山村的环境状况,都决定了九连没多少人,鬼子中尉坚信目前龟缩在酒站里的就是九连全部。眼下突然冒出来整整一个连多,情报误差再大也不至于大成这样吧?只能是来自独立团,这应该是独立团一二三连中的一支来援。

    这样思考着,发现少尉仍然站在身边没动:“为什么不去指挥战斗?”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还会继续执行少佐给予的任务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认为应该向少佐汇报当前状况。”

    “……”

    不久后,扑棱棱的振翅响,一只白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飞起。

    鬼子出发时带了一只信鸽,本来,这只信鸽是用来等到占领大北庄后给城里的少佐报平安。现在,大尉死了,中尉又跑酒站来耍二百五,多灾多难的此行让鬼子少尉再也看不下去,坚持要求立即汇报情况,所以,这只信鸽提前开始了它的使命。

    ……

    一段时间后。某段山谷中,一条小路旁。

    地上趴着一具尸体,尸体附近出现了四个人影。

    “特么的死透了么?留点神!”

    这句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了一声破风响,呜——咔擦——一柄工兵铲生生斩断了尸体的脖子,余势不衰狠狠入土。

    “……”刚才说话那位无语。

    “抡抡抡你就知道抡,抡之前能不能说声?我这裤子你给洗啊?”另一位十分不高兴。

    个头最小还歪扎俩小辫儿的凑过来开口:“这是干啥的?鬼子也有逃兵?”

    “鬼子逃……特么的他家得老远了吧?他往哪逃啊他逃?这是往西,他进山投八路啊他个缺?”

    “……”溅了满裤子血的那位无语了,正在代入故事内容的他显得很迷茫。

    歪扎小辫儿的不禁踢了迷茫那位一小脚:“送信儿的都看不出来,还真信啊?”

    “谁说我没看出来,我是愁我这一裤子血呢!”

    “都特么别废话了,我来搜搜。嗯……证件……照片……他这娘们真不错嘿!你看她这……”

    “……”

    “好吧……呃……军票?老子特么就烦军票!这让老子怎么花?啊?”

    “……”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哦,对对,忘正事了……哎?果然有封信!”

    一段时间后。

    “鬼子给伪军送信还真写信啊?还特么全是鬼画符?防咱劫是怎么地?他就是写中国字儿老子照样看不懂!有啥意义?”

    “这鬼子到底是要给那些伪军送什么消息呢?”歪扎小辫儿的翻着大眼望天:“恐怕只有两件事罢?要么,命令伪军停止西进原地等待;要么,命令伪军掉头回青山村?”

    “这特么你也能猜得出来?”

    “哼哼——姑奶奶的本事大了去了!咱不跟伪军了,掉头!现在就走!”

    ……

    一个上午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

    下午,风依然冷。

    鬼子中尉依然是鬼子中尉,没有了手套,提着他的军刀,感受不到冻僵的手指,颓丧得双目无神,一步一步朝东走。

    走在上午来时的路上,中队还是那个中队,不过现在有很多躺在担架上,被抬着走,算上这些被抬着的,也算上抬的,人数也凑不到来时的一半。

    枪声还有,在后方,远远的,稀稀落落响,带不走的伤员断后了。

    鬼子中尉恨!他恨他被猪队友卖了!永远不能指望支那人!那些废物治安军根本没出现!他们迷路了吗?

    鬼子中尉恨!他恨所谓的情报机关!说独立团完蛋了,没人了,占住大北庄就可以把他们活活冻死了,全是放屁!独立团的四个连全都在!先是九连粘住了他的正面和东线,然后是一个连从西面拉住了他的预备队,随后两个连的兵力从北方突然冲出来,狠狠捅了他背后一刀!僵持胶着立即变成了仓惶溃退,这是阴谋!

    无论怎样,现在他恰恰是代理中队长,此刻他觉得他自己像是个倒霉的祭品,他得为这倒霉的失败负责。无论觉得多冤枉,现在不会是降级那么简单了,即便回到城里,少佐也会送给他两个字:觉悟。他的骨灰,将会被耻辱地送回国。

    队伍忽然停了。

    小路的前方,摆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压着一支梅。寒风阵阵掠过,吹得信纸边缘阵阵抖。

    哗啦——

    所有的枪口都被端了起来,或指向左,或指向右,钢盔下的一双双鼠眼紧张地搜索萧萧山梁,甚至有人已经卧倒找掩蔽。

    鬼子中尉站在队伍中麻木地向前看着,麻木了几秒之后,猛然笑了,笑得极其猖狂。

    “这没有意义!你们不需要紧张,这个混蛋要杀的是我!去拿过来。”

    他身边的少尉试图开口劝他,但他断然重复:“现在我仍然是中队长!我说去拿过来!”

    当先的鬼子只好向前,拿起了信与梅,返身一直跑到了中尉面前。

    旁边的少尉严肃道:“为什么?”

    “因为我宁可战死!”

    还是尺长的一枝梅,梅枝上只有一朵花,只不过,这朵花不再是花骨朵,正在绽放,闻得到洋溢在风里的淡香。

    “亲爱的真子,我来到战场已经三个月了,这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得主动去寻找我的敌人……”

    啪——清脆的枪声猛然回荡在山梁间。

    结束了么?鬼子中尉呆呆望着手中的腊梅,没能感受到一丝痛苦,原来死亡并不痛苦!

    噗通——

    好奇打开信来念的少尉倒下了,他也不痛苦,因为他那不瞑目的眼神说明他仍然在奇怪,为什么这封信是日文写的?这好像……是一封本国人的家书呢?

    “八——噶——啊——”山谷中最终响起了中尉撕心裂肺的疯狂嚎叫。

    ……

    梅县以北,某条路附近的某个树林。

    雪里一堆火,火边两个人。

    “要是那枪响把人招来咋办?”

    “那更好,咱俩不正好不用干这苦差事了!”

    “六哥,你这枪法真不赖啊!”

    “少特么溜须,肉就这么点,还想指望老子分你一半?”

    “嘿嘿,那分小弟一口总行吧。”

    “大哥也真是的,死冷寒天让我在这守,这能守着个屁啊,这么冷的天别说挂枪的,穷人都不见一个,唉……熟了,行了,能吃了!”

    火上烤着的肉滋滋啦啦滴下了油,泛着微焦,明显不大,明显有翅膀,明显是一只倒霉鸽子,可惜吃它的人士连它是个什么鸟儿都不认得。

    寒风掠过,一张满满叠痕的纸条随风翻滚,擦滑过土地飘过了雪,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文小字,飘出了树林,越飘越远,最终消失于雪线。

    ……

第五百零一章 民国二十八年春

    黑,白,红,硝烟里的三原色。

    每一次闪光,像镁光灯,凝固了每一次瞬间。

    每一个瞬间,变成每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拼接出每一个片段,连成灰色记忆。

    一滴血,试图滑下,刺刀长锋。

    冰冷的枪栓拉柄,铮亮光滑,泛光。

    金属,泥土,不屈的手,脏污的臂章。

    军灰色,隐约在灰色,灰色的火。

    凝固着燃烧,黑色的缺憾边缘,灰烬,与卷曲帽檐下的黑暗,永远看不清的眉眼。

    望着,却无法,触摸。

    ……

    这是一个梦。

    苏青从床上坐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看清了魔鬼的脸,那魔鬼总是出现在一张张相片里,然后一张张相片逐渐挂满了她的所有空间。

    天色已经亮了,室内不那么暗淡,小红和葵花依然在酣睡。

    又忍不住回忆那梦,其中一张相片……是那混蛋穿警装的,是在黑夜里,在一盏昏亮门灯下,隔着刺刀……那身黑白相间的狗皮和那个混蛋很配!他天生就是一个败类!他就是!

    轻轻穿好衣衫,轻轻推开门,春天的黎明不太冷,朝东看,朝霞晕染了大半个东方,一个瘦小的八路军身影正在顺梯子爬上了团部的墙头,明晃晃的朝霞刺眼映衬出那昂扬身影与军号,起床号被吹响,悠扬风中。

    她又改为朝西看,大北庄尽头,远远的山脚,一间小破房,禁闭室也沐浴在朝霞里。

    “该!”她忍不住低声说,然后得意偷笑了一下,再重新变成冷若冰霜看朝阳。

    ……

    时近晌午,春风中的阳光晒得山岗暖洋洋,枯草中显出了嫩绿,半枝头见了花苞。

    山路上逐渐出现十五六个身影,大多穿了军装,一个个背着行李没挂枪。

    他们是新兵,心情看来都不太好,好不容易成了八路军了,谁不想去主力团呢,现在倒好,眼看着别人一大波一大波被主力团划走,只剩下他们这十几个被分派到大北庄。

    大北庄,是独立团,最穷的团,据说也是最烂的团,连穷带烂师长都懒得管,命苦!苦命!

    进村了,行李都没卸直接操场列队了,发现他们并不是唯一的新兵,还有几十个,早他们十几天在这了。

    新兵连的教官正在向他们做简单介绍:“我姓赵,叫赵铁,一连的,在你们新兵期间,是你们的教员,这段期间,你们叫我赵教员也行,叫连长也可以……我只强调两个字:执行!我只强调一句话:铁一般的纪律……”

    队列中的新兵向身边低语:“才到的?你叫啥?”

    还背着行李这位低声答:“小甲。”

    “我是十天前来的,你猜这教官小名叫啥?嘿嘿……铁蛋,团里好些人这么称呼他。据说……”

    这时教官的声音猛地提高:“说话那位,现在给我到西山上去留下你的名,如果你慢了,正好可以为独立团节约一份午饭!”

    说话的新兵傻了眼,抬头望望天,这不眼看要开饭了么?慌得撒腿猛向西。

    “包括听众!”教官的眼转而严肃地看向小甲,冰寒。

    心中委屈,也没敢争辩,放下行李正欲跑,那没人情味的教官又淡淡补充:“包括行李。”

    ……

    “你小子属什么的?好了,不用扶我了,赶上了赶上了,命可以丢,饭不能不吃,哎呀我……呼……”

    小甲背着自己的行李,还拽了这位害他陪葬的碎嘴半路,呼哧带喘地进了炊事班大院。

    院子里早已人满为患,一张张破烂长条桌子全都坐满了人,好些只能蹲墙边吃,各种声音繁杂,好不热闹。小甲曾经在师里停留了几天,相比于师里那井井有条的安静饭堂,这独立团简直就是个市场!

    没想到,还能有一张空桌子,小甲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刚停在这张桌子边,便被碎嘴给扯开了:“坐不得坐不得!可不行!疯了你!”

    “……”

    “没看那么多人蹲着吃?人都傻啊有空桌子不坐?”

    “给团长留的吗?”

    “要是给团长留的就好了,那张桌子是被人给霸占了!懂不懂?那是大恶霸的桌子。”

    小甲无语,这里居然还有大恶霸?滑天下之大稽!

    身为刚来的新兵蛋子,信不信都得忍,忿不忿只能去领饭然后蹲墙边吃。

    没多久,那张空桌子坐下了第一个人。

    小甲忍不住问身边正在吸溜汤的碎嘴:“他就是大恶霸?”

    “不是。他是团部通信班班长,叫小豆。”

    没多久,又出现了两个。

    “这……”

    “这是卫生队的小红和葵花。”

    第四个到达,老远就开始朝桌子边的三位嘻嘻哈哈。

    “警卫排排长,叫小丙。”

    第五位随即出现,小甲仍不住挑了挑眉毛:“他……”

    “没错,咱们的‘好’教官,赵铁同志。他同时也是一连主力排长……怎么样,寒心了吧?”

    小甲这气儿还没来得及喘匀了,碎嘴突然推了他一下:“看到刚进门这位没有?”

    成熟高挑身影,明晃晃的白大褂,阳光下慵懒的微笑,看得小甲手里的汤都端洒了:“这……难道……是……大……”后面两个字他都不忍心说出口。

    “这是独立团的大神啊你个瞎!是麻雀窝里的凤凰!恶霸能长成这样吗?团长政委都怕三分呢我告诉你,这是周大医生,全团唯二不必受伤就能吃小灶的!”

    “唯二?”

    这时一个炊事兵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托盘上头摆好了碗筷,一溜稳定小跑匆匆经过蹲在墙边的小甲面前,直奔那张桌子,笑嘻嘻把碗筷往刚刚坐下的周大医生面前摆:“周姐,您辛苦!嘿嘿……”

    看得小甲牙疼:“他这也太……”

    碎嘴赶紧扯他一把:“小点声!这炊事兵就是那恶霸的狗腿子!叫王小三,让他听见你这个小新瓜扭子就完了!”

    “……”

    “哎呀我去……”碎嘴忽然朝大门口伸脖子,一脸紧张兮兮:“来了……来了来了……”

    破门扇吱嘎一声轻响,一对小辫儿出现在阳光下,扎得说歪不歪说正又不正的,看起来到这光景她还没梳头呢!小个头比枪高点不多,一双漂亮大眼清澈中显萎靡,楚楚;一双小黑鞋无精打采地迈,居然军人式地习惯性晃肩;不看天不看周围不理那张桌上人朝她招呼,可怜兮兮地蹭到了那张桌边上闷头坐。

    “这是谁家的可怜丫头?”看得小甲恨不能把自己手里的汤碗送过去给她喝。

    碎嘴的面色更加严肃了,谨慎到以极其低的声音郑重说:“她——就是人面兽心的大恶霸!人称缺德丫头,红霸村。那桌子是她的。”

    咣啷啷——小甲的汤碗掉在地,一碗汤洒了个干净,久久不能从痴呆中清醒过来,年轻的人生观毁了个稀碎。

    痴呆的小甲没能再注意到,一个半大小子满脸鼻涕跑过他身旁,还一边朝那张桌子回答:“我来给班长他们拿午饭。”周医生朝他道:“小,马良那份必须是稀的,绝对不能让他吃干,听到没有!”铁蛋似乎在对:“到今天,这小子仍然是最值得我这教官骄傲的学员……”

    痴呆的小甲也没能注意到,一个土豆般的呆头战士随后经过他身旁,路过那张桌子时继续目不转睛走过说:“俺给连长送饭去了。”

    依稀中,那张桌上的人似乎在劝:“丫头,何必那么较真呢!我们都信你的好枪法……”

    依稀中,那丫头开口说话了:“他出的就是个馊主意!天下最馊的烂主意!打看信的,我打的就是看信的!结果看信的是个少尉……我那会儿还全天下的吹呢,姑奶奶我丢人丢大了!”

    “兴许那少尉就是中队长呢,也许他代理指挥了呗。”

    “代理个屁啊代!事后的战场我全看过了,最大的才少尉,中队长最起码也该是个中尉啊!”

    “哎呀我天,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也不能没完没了啊?那大狗……也怪可怜人的,躲你都躲成耗子了,饿得天天到我那卫生队绿着眼睛偷吃的。”

    咣当一声拍桌子响:“怪不得我一直抓不着他!周阿姨,原来是你?你……我现在就要他狗命去!”

    一对小辫儿在阳光下风风火火冲出了院子大门。

    阳光下,大北庄懒洋洋的暖,春风绿了半山,浑水河倒映着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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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省心

    禁闭室,胡义很喜欢这地方,这里好像是他的福地。

    近一个月来,三次光临禁闭室,目前正在第三次服刑。

    先是他把大狗给揍了,狠狠地揍了一顿。大狗的身手也不算赖,更不傻,那是战斗结束后没多久,那时的胡义哪像个狐狸,根本就是一只疯狂的狼,那张脸扭曲得可怕,大狗连跑都没敢跑,老老实实地挨,然后……以一名受害群众的身份到团部去上访。

    胡义的第一个禁闭就是这么来的,关了三天。

    三天刑满释放后还不到三天,有人到团部里反应情况,在那场战斗后,至少应该有五个重伤的鬼子被俘,可打扫战场之后,都离奇地死了,连脑袋都没找到。

    他这个早有前科的连长什么话都不说,也不配合调查,结果第二次进入了禁闭室,一关七天。

    第二次刑满释放没多久,现在他又进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当时小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扭扭捏捏说奉团长命令捉拿他,理由团长没给,期限也没说,反正就是关,滥用职权到如此无耻步也就陆团长能干得出来。

    不过,这一次关禁闭倒是这三次中最平静的一次,因为死去的已经死去了,能活下来的注定能活下来,胡义的心恢复成了湖水,而周大医生现在也许有空闲了。他总算想起来,是不是有机会能闻到她的香。

    “哎!倒霉鬼,你又作什么死了?”

    刚想到了她,她便出现,出现在那扇没有窗的窗外,一如既往地两手抄在白大褂口袋,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在下午的温暖阳光里,向窗内嘲讽。

    正懒散半靠在床头的他定定望着窗,远山与蓝在她身后,很……漂亮,即使嘲讽也很漂亮。于是下床站起来,整理身上的军装褶皱,连风纪扣都一丝不苟系好。

    窗外的她正在讶异:“你……病了?脑子又坏了?好不容易刚轻松下来,你可别给本医生找麻烦!”

    他不作回答,确定一利落,才来到窗边,以军人姿态站得笔直,面对她隔窗半抬起一手郑重道:“把手给我。”

    她的讶异表情凝固在脸上,面对窗内的他眨了几次,然后向左右扫视:“看来你的脑子确实又坏了!”可她的左手,却抽离了口袋,不自然地交在他的右手中。

    “我想你了。”他攥住了她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极其轻微地抖,忽然又慌张抽离。

    “好像……是你的狗腿子来了。”她把手重新揣回口袋里,十分不情愿地恢复了微笑:“你应该好好改造,深刻反省,争取早日出狱。”

    “……”

    “最近我累透了,被血腥冲得头疼……有空的时候……我想去爬山。你这个大连长还愿意做我的警卫员么?”

    “遵命!”

    “周姐。”来人到了附近当先向周晚萍打招呼,周晚萍笑笑,朝胡义一甩脸:“得,我去忙了,好好反省吧你。”

    窗口外的人换成了风尘仆仆的石成,发现他的连长好像正在窗内站军姿,以为是被周大医生刚刚教育了。

    “酒站的情况怎么样?”胡义摘掉了军帽,重新解开风纪扣松脖领。他不懂该如何约会,只能以他自己的方式向周晚萍表达,虽然看起来很笨,不过结果不错,他得到了答复。

    石成侧身一个轻跳,坐上了外窗台,摘下帽子扇那一脸汗:“平了!连对岸村也一样。能烧的一间没剩,石屋还有两面墙,估计是他们舍不得用弹药炸,生生砸塌了两面,碉堡是生生烧塌的,现在真成了大坟包了。秦指导觉得鬼子应该不会再来,领着女兵队和百姓前天开始重建,这才让我回来一趟看看你们。”

    “嗯。”

    “连长,我……刚才去找团长自首了,可团长不信,硬说我是冒名顶替帮你销赃,直接把我给骂出来了。我……”

    “那事过去了,你就别跟着瞎操心,就算你不动手,鬼子的活口我也不可能留!现在我关禁闭跟你没关系。”说到这里,胡义忽然歪了头,纳了闷,不对啊,这回打算深刻反省早日出狱了,等着给周晚萍当‘警卫员’呢,可现在……反省什么?罪名没有,期限没有,破天荒打算主动写个检讨书都不可能,这不坑人吗?这回是真想出去了,心里猫挠般地想,见鬼!

    ……

    石成的第一站是团部,第二站是禁闭室见连长,第三站他来到了卫生队。

    一个月了,病房里仍然躺着很多伤员,不只是九连的,还有二连的,三连的,王朋连的,陈连的,以及几个女民兵重伤员在另一间。

    石成不看左,不理右,迈着大步直奔里面的一张破病床,停在那床边后一声不响低头看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脸,直到对方感觉到了,睁开眼,石成才露出个会心的笑:“过瘾么?”

    这是马良,一颗子弹从他的嘴里打进斜后飞出,一颗跳弹击中腹部,挨了这两枪后他仍然把那挺重机枪打到炸了膛,曾经英俊的脸上如今三道伤。

    “平了?”马良的声音仍然哑。

    “平了,一干二净。大火着了一天一夜才灭,那才热闹呢。本来撤出酒站的时候我还想埋点什么给他们,可惜让老秦给拦下了。”

    旁边的病床突然传来了问:“过火面积多大?碉堡东边的林子还在吗?”

    石成回过头,身后那张病床上趴着刚刚睡醒的熊,正在朝他瞪眼珠子。

    没回答熊的问题,反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姥姥的可别提了,我当时想从南头狠狠敲东岸下的鬼子一笔,结果机枪掷弹筒都他姥姥来招呼我!一怒之下,老子端起机枪跟他们拼了,结果……生生倒在了硝烟里……唉……”

    “那你……怎么伤了屁股呢?”

    “伤屁股怎么了?不对吗?”

    “你都端机枪跟鬼子拼了,子弹总得从你前面来吧?你瞅瞅马良这德行。”

    “我这不是子弹伤的,我这是弹片伤,懂不懂?老子正在往前冲,那缺德榴弹正好落老子腚后头,然后就烈士了!”

    “我在你床头上再给你立个碑得了!”

    周围终于传出了笑声,马良想笑,却只能痛苦地咳。

    离开病房之前,石成在途经的一个床边止步了几秒,静静看那满身绷带的重伤员一眼,没说话,最终朝对方微微点下头,然后出门,那是没死透的田三七。

    ……

    “老陆,你为什么关他禁闭?”

    “我觉得他挺稀罕那地方,我这是帮忙呢。”

    “我跟你说正事呢,这是胡闹,赶紧把人放了。”

    “不行。该关他的理由多了去了。比如……”

    “我是以政委的身份与你谈话。”

    “好吧。老丁,告诉你件事,这回去师里,咱们的‘邻居团’私下找了我,两门迫击炮外加一个指导员,换他。”

    “……”

    “明白了吧?软的不成下一招肯定变硬的,人是主力团,是师长的小心肝,指不定这几天师里就得找什么理由来要人,转手再让他挪窝到好邻居那去发光发热。咱穷得啥都没有,好赖不算连长总共才四个,好不容易从二连的单拳变成加九连的双手,就来挖墙角,这跟拆独立团的架子有什么分别?”

    “……”

    “这事你别管了,我得争取师里来人的时候,给他安个份量刚刚好的由头,幸亏这小子到现在也不是个上进的货。随我!省心!”

    丁得一满头黑线了,‘省心’这两个字都能出得口?让‘镜子’怎么活?“我觉得……那你也不该这么做。这种事……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

第五百零三章 东施效颦

    一个月前的那场中毒事件,夺走了几十个战士的生命。本文由。。首发

    也许是那时寒冷的天气,也许是剂量不够,也许是任何理由,几天之后病患居然自然好了。

    在**团的历史上,那场青山村战斗是一次奇迹,仍然等于挽救了**团。

    虽然是九连为主体筹划进行,但所有参与了那次战斗的人,无论哪个单位,无论有没有打到敌人,无论有没有受伤,无论是抬了担架还是趴在后方当疑兵,莫不以参加了那次战斗而自豪骄傲。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九连火了,连着所有参加了那次战斗的单位都跟着狠狠火了一把。

    嘉奖令不只是九连有,王朋连也有,他们在友军危难时刻的义不容辞;他们的急行军表现;到达位置后果断明智的放弃当场阻击,大踏步西撤导致伪军与鬼子彻底拉开到无可救药的距离;而后在半路上的艰苦阻击,阻挡了尚不知鬼子已经放弃战斗溃退的伪军,直到参战单位在击溃鬼子后西进,最终演变为两面挟击,把不懂状况的七百伪军打成了漫山遍野的兔子,玩命掉头突围溃逃,有死有伤有俘兵力生生没了三分之一。但那时已近傍晚,参战单位全体疲兵并且兵力不足,战果无法再扩大。

    这让王朋在他自己的团里获得了‘智勇双全救苦救难好连长’的光荣称号,如今事过一个月,王朋走路还在顺拐,说话不利索,整天站在牛家村村头上挺着胸脯叉腰看朝阳。

    加强连的陈连长也获得嘉奖,他这次嘉奖纯属捡的,因为当时他带领的加强连是在某项任务结束后途经牛家村,获悉王朋连仓促南行去青山村,于是放弃返回计划当即改为南行支援,这让他们成为最后胜利的关键。

    他们在九连与鬼子的胶着阶段赶到了青山村,没见到王朋,却见到了鬼子正在硬啃九连。陈连长并没有急于让他的队伍加入战斗,因为他需要时间判断情势,只有鬼子没伪军,他认为伪军西进了,应该是王朋在阻击,同时他也困惑,情势已然危急,九连为什么不肯撤出酒站?他们只要过了身后的河就可以脱离,虽然是第一次到这里,陈连长绝对不信酒站没有过河的手段。

    他纠结于是向西去协助阻滞伪军还是参与九连与鬼子的血拼,直到他发现酒站西侧开始出现一个连的兵力迂回推进,发现鬼子的预备队最后出现了,绝佳的战机摆在了他的眼前。

    主力团下主力连,这个陈连长可不是白给的,该纠结的时候纠结,战机出现的时候可不再含糊,果断从第三个方向命令全连杀入酒站战场,最终打破了战场平衡,让鬼子以为他这人数众多的加强连是**团下的另外两个连,并向东溃退,挽救九连于即倒。

    陈连长获得过的嘉奖不少,所以他走路没有顺拐,挺正常的,不过这次战斗后他在他的团里得到了个绰号:‘及时雨’。

    九连是主角,但这次战斗过后,九连没有太大反应,因为他们有个没有太大反应的连长,因为他们的落后觉悟认为这是恋家狗该做的,而且……倒下了太多的战友,青山村那块向阳的半坡坟地,扩大了许多。现在的九连,凑不成一个排,并且基本都在大北庄卫生队里躺着。

    在**团里,二连留守排被团里嘉奖,在与鬼子预备队的战斗中,他们是骨干,如果没有他们这个排做框架,做先锋,当时的损失不知还会增加多少,现在他们这个排变成了半个排,不过这些高一刀的狗腿子依然骄傲着,团里的嘉奖他们没有太大反应,但是当他们那高大威猛的连长在每一个参加了战斗的战士肩头,都狠狠地来一拳的时候,他们才开心地笑了,一个个拼力站稳不想被连长那一拳打倒,可惜全被打倒了,疼得龇牙咧嘴地荣耀着。

    不过,这次战斗后所有二连兵最羡慕的人是田三七,当田三七的担架被抬回大北庄的时候,高一刀这个二连连长只身东迎出十几里,替掉了担架员,亲自抬田三七的担架回大北庄。高一刀这混货是个要面子的,田三七给他赚足了面子!田三七伤,他抬;若死,他埋。自古以来,无论人好人坏,猛将总有追随者,这就是原因,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投奔圣人大义,暴力不只代表虐待!

    要说情绪起伏最大的,那当属三连留守排,他们也挣到了团里的嘉奖。

    在**团,三连的战斗力是最差的,而他们这个留守排在三连是最差的,那么……这个嘉奖对于他们这些**丝而言,根本不是嘉奖那么简单。那王朋虽然被嘉奖得顺了拐,可好歹还能走路呢,三连留守排现在连路都走不直。

    怎么样?战场上了!鬼子见了!担架抬了!枪也捡了!跟着冲了!闭眼打了!哥虽然一直哆嗦着,你行?知道啥叫炮声隆隆无极限么?懂不懂什么是战火硝烟?子弹刮大风是什么场景?小样儿的知道嘉奖是啥意思不?嗯?噗通——吹着牛b掉沟里,眩晕得很幸福。

    以为这些货热乎两天也就过去了,到现在近一个月了,还嘚啵嘚啵没完没了,无名村里走到哪都能听见他们嘚啵,这哪是吹吹牛b那么简单?这不成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一个个的缺?三连长郝平烦得终于下决心,通知,让留守排把他们带回来的那些枪都交上来,往主力排匀发,让他们嘚瑟!

    通知刚刚下达,指导员杨得士回来了,渴的进门先找水喝。

    郝平不禁问:“老杨,你这些天忙忙叨叨的到底干什么呢?”

    “组织成立女兵队。”

    “女兵……队?”

    “对。他那么烂个九连都能有女兵队,咱为什么不能有?虽然枪不够,可抬担架做运输忙后勤照样能上手,绝对不能让他九连一枝独秀!咱这方圆大,人多,说成立就成立,规模更大!觉悟更高!绝对压他九连一头!”

    郝平一琢磨,还真是哎:“你这事办的……漂亮!”

    “用不着夸,我这人是先做后说,实话告诉你,一会儿就列队了。怎么样,跟我去参观参观?”

    “那还用说!现在就走!”

    ……

    无名村的操场上,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乱七八糟站列着,着装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好不壮观。

    当面站着两位,一位是三连连长郝平,一位是三连指导员杨得士,不过这二位的面色似乎不太好。

    “老杨啊,我的意见是……让她们散了吧。”

    “咳……嗯。”杨得士全无精神,摘下眼镜在衣角上抹。

    郝平抬手:“那个……先散了吧。啊,先回去吧。”

    一众女人个个纳闷,说是要成立女兵队,高高兴兴大老远来集合,怎么才站站就散?可也不好跟领导多问,散就散吧,一个个踮着小脚扭歪扭歪各回各家。

    ……

    不是所有的模式都能复制,酒站的女兵队之所以能够成为女兵队,是因为她们都是逃难逃出来的,她们都是大脚,小脚的早死在逃难路上了;无名村方圆再大,积极性再高,也都是世居的当地人,想找出一双大脚女人来……难!

    这个问题,直到女人们站了队之后才被二位领导发现,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尴尬,只有他们二位明白……

第五百零四章 调查

    “不许再闹!再闹青山村九连就来了!”

    “乃乃,青山村九连都是诈尸鬼吗?”

    “当然是!青山村的人早就死光了,青山村没有人,他们当然是诈尸鬼。/xshuotxt/”

    “诈尸鬼也能当八路啊?”

    “看来能。”

    ……

    “青山村九连……”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少佐坐在舒适的椅子里,盯着铺在办公桌上地图的某个点,嘴里下意识重复着。

    当初被打残废的队伍狼狈回城后,说明了在青山村遭遇的一切,独立团根本没中毒,那个青山村九连嚣张到敢在石桥打阻击,嚣张到敢在炮楼外一里击毙带队的大尉,嚣张到有重机枪有碉堡,最终导致整个进攻中队在y险的埋伏圈里损失惨重大溃败。

    听掉了下巴的少佐还没来得及找那临时代理中队长的中尉送好好谈谈,那中尉已经急不可耐地把他自己给剖了,一个拦着的没有,不只是那些参战的各层军官,这也让包括宪兵队长前田在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担责的人有了,后边什么都好说,这次意外失败将会以‘代理指挥员指挥失当’而定案。

    少佐于第二日再次派出一支部队出城,目标青山村以南,酒站;目的只有一个,报复,泄愤。人影没有,尸体不见,能做的只有烧,把酒站烧成灰,烧平,除此之外什么办法没有。

    事过一个月,这件事又被提了起来,此刻,上川千叶站在少佐的办公室里,他已经不算现役军官,但仍然穿着鬼子军装,只是肩头无军衔。

    “我们派出的人越多,越难找到他们,这是必然的。山地,游击,靠规模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增加的只是消耗而已。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的想法,我要的人并不多,酒站这个位置很适合磨合队伍,我打算从这个点开始。”

    少佐抬起头:“你需要多少人?”

    “可能要十几个,我还没想好。另外……我还需要其他支持,需要掌控的很多,装备,保障,情报……”

    “可以。你的方案我批准了,去找前田吧。”

    上川千叶向办公桌后的少佐郑重颔首,然后转身一瘸一拐走向门。

    ……

    阳光下的街,热闹喧嚣。

    嗡——猛地一阵引擎咆哮声,街上突然间大乱,行人惊慌四闪,一辆九七式侧三轮摩托车冒着蓝烟在街上画龙。

    “吁——啊——闪开闪开快闪开啊……走路不看后边吗……哎呀我……”驾驶摩托车的人比街上的行人更惊慌,太子型的摩托车把在他的手里左右猛晃。刚刚绕过了一个过街的孩子,接着擦倒了另一位街边行人,勉强躲开了一个耳背的老太太,挂烂了旁边的水果摊,终于一头撞在个门边墙,街上才安静下来。

    一个警察爬出了摩托车侧斗,踉踉跄跄捡起掉落的警帽;驾驶位爬下个黑衣人,摘了墨镜捂着他脑袋上的大血包咧嘴。

    看着被撞得冒了烟的摩托车,警察傻了:“这让我咋交代啊?完了完了完了……”

    黑衣人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尴尬了一会儿:“这回……你欠我的赌债不用还了。”

    “不用还了?我的李队长,这哪是钱能圆的事啊?我们警队就这一辆摩托,队长非要了我命不可!我跟你说你不许走,必须陪着,你得帮我说清楚,你得说是你拿枪我教你骑的!”

    “说好的是买卖,成我你了?”

    “我不管!”倒霉警察已经满嘴哭腔。

    黑衣人无奈:“唉——这样吧,先想法把车弄宪兵队里去,我找个皇军修修。你还哭咧咧个p啊!把车拽出来啊!”

    一个嗲里嗲气到极点的女声突然出现:“都撞进去了,何必拽出来呢。”

    听得黑衣人一哆嗦,缓缓抬起他的眼,看清了旁边的大门,看清了牌匾,春秀楼三个大字总是熠熠生辉,牌匾下的女人不是金春秀就怪了!

    这一瞬间,黑衣人的那张阳光的脸忽然变得很沧桑。

    这一瞬间,浓妆女人那张脸得意笑得直掉脂粉。

    这一瞬间,他们注视着,忘记了行人,忘记了街,忘记了冒烟儿的摩托车。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说得淡淡。

    “哎呀,都客气到这份儿上了。”她一脸夸张的惊诧:“分手了不要再来找我。这谁说的?”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臭不要脸的小白脸!”她突然又开始咬牙切齿,变脸的速度如闪电。

    “曾经,我是这样的,但现在,我是我。过去的都过去了。”

    “呸!老娘就过不去!”

    “能不能理智点?”

    “我理智得了吗!”

    “能不能给我些时间?”

    “不能!听说那个小s蹄子不是挺有门面吗?怎么不敢让她出面呢?我正好奇这天仙长什么样儿呢!”

    这一幕,连那倒霉警察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c嘴道:“金妈,你这……就不应该了。人家都……”

    “闭嘴!”女人猛朝不识趣的警察咆哮:“他的借据,我那柜上都攒了两千了!两千!知道两千怎么写么?算算你几辈子能挣出来?再加上现在撞坏这墙,你替他还啊?你替他还啊?你还啊?”随即再次转向欠款人怒指:“李有才,今天要是再不给老娘个说法,我捏碎你那李家的根!”

    轰——街对面倒下观众一片,等着看的是个凄惨爱情故事,结果是个赖账追债的烂街戏,满街这坑!

    吱——刹车声响起。

    哗啦啦——刚刚摔倒的观众们慌不迭爬起来跑,场面转瞬冷冷清清。

    一个鬼子从刚刚停下的摩托侧斗下来,看看周围,看看现场,最后看李有才,笑了,用非常流利的汉语道:“李队长,真巧,我在找你。”

    “上川先生?”

    “我需要人帮忙,前田向我推荐了你。”说到这里,上川千叶不自觉地朝那浓妆艳抹的愤怒女人看了一眼:“现在……是不是不方便?”

    “方便!非常方便!”李有才二话不说就往上川身后的摩托车后座上跳,危难时刻让皇军给救了。险!

    摩托车远去,伴随着渐远的对话声。

    “上川先生,能不能……帮忙处理下那辆摩托车……”

    “可以,前提是你得帮我弄清楚九连是否参与苦水溪……另外,我想知道一枝梅是谁……”

第五百零五章 糖水蜜桔

    一个月前的战斗结束后,负责打扫战场的九连代表是石成,当然,这种事真正的幕后掌柜是小红缨。…≦,当时胡义这个不干正事的九连连长正在忙着修理大狗,秦优这个干正事的九连指导员正在忙着阻止胡义修理大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枪支,弹药,参战单位多,并且不是一个团,谁都不好意思表现得太不要脸。

    不过这次,小红缨一反常态,大方得出乎所有人意料,集中了缴获的枪支弹药之后,让石成安排,当场先让王朋连和陈连随便拿,两位友军连长根据缴获的数目,大概估算出自己该拿的一份,结果小红缨让石成出面额外又给王朋连和陈连各塞了一挺歪把子机枪。

    王朋心说亲家就是亲家,贴心!

    陈连长心说今天的九连还是当初的九排,大气!

    高高兴兴走了友军之后,小红缨才站到了台前,二连和三连的两个排长都没抱多大希望,对外人是面子问题,轮到自己人这缺德丫头肯定要算账了,不料她告诉二连留守排排长,随便挑,你们不是喜欢刺刀么,捡那有刺刀的拿,该拿多少你自己订,最后连打酱油的三连留守排都混上了人手一支七九步枪子弹二十发,简直做梦一样。

    这样分下来,缴获的枪支弹药九连没剩下多少,所有人都觉得,丫头长大了,她快要变成大姑娘了。没有人注意到,女兵队老早把鬼子的行军装备集中在另外一边,全是鬼子的,钢盔,军鞋,绑腿,水壶,饭盒,背包,挎包,皮盒等等等等胡乱堆压在角落,她们低调地忙完了这些,又去收集所有的衣扣,军装外套,一切都以鬼子尸体优先。

    有些细节,是一般人想不到的,这支进山的鬼子队伍与以往的扫荡鬼子不同,他们原本不是来战斗的,而是要去大北庄驻扎。所以……他们携带的某些配给也同以往不太一样,至少更多。

    石成领着他带来的两个战士离开了大北庄,踏上返回酒站的路,同时,大北庄里九连那个窝,多出了一个大包袱。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九连中奖了。

    ……

    在这个下午,小红缨出现在炊事班大门口,手里拎着个破包袱,沉重得几乎拖了地,隔着空荡荡的炊事班大院,歪着小辫儿满头汗,朝蹲在厨房门口抽烟袋的牛大叔笑嘻嘻。

    “你瞅瞅你这个熊样儿!又缺了什么德了?今天锅里没剩饭我告诉你!”

    牛大叔的话小红缨当作没听见,拎着破包袱晃晃荡荡穿过院子:“嘿嘿嘿……屋里跟你说。”

    牛肉罐头,牛肉罐头,不知道什么肉罐头;鱼肉罐头,鱼肉罐头,不知道什么鱼罐头;一盒一盒往牛大叔的破柜子里摆。

    “送给伤员的那份我留出来了,这些只许你吃。”

    牛肉干,马肉干,鱼肉干,不知道什么肉干,一个个防水纸包往牛大叔的破柜子里塞。

    最后拿出一盒特别的罐头,直接递在牛大叔手里:“这个肯定最好,一会儿你就赶紧消灭它。”

    牛大叔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罐头,糖水蜜桔!笑得眼角微红,好像被烟呛到了,故意咳了几下,才说:“肯定是甜的,我受不得这个,你揣回去吃。”

    “这个有两盒,我已经留了一个呢。”小红缨说瞎话的时候,按理说牛大叔应该能看出来,但这次他没看出来,其实这是唯一的一盒糖水蜜桔罐头。

    “哪来的这么多?”在牛大叔眼里,眼前那张得意小脸就是他的糖水蜜桔,每一次看着都甜到心里。

    “嘿嘿嘿……多了去了!那些鬼子可能是想在山里过年呢!一个个背包装得这个满啊,我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罐头,咱过草地的时候要是有鬼子打该多好。上回给你带的烟抽完了没?包袱不够大,石成个懒鬼只塞了这些。”闷头翻包袱的小红缨把十几包烟随手往炕上撇,然后开始往外掏一个又一个的‘味增’包。

    牛大叔继续猛抽烟袋,看着他手里的糖水蜜桔罐头,又被呛得阵阵咳嗽,直到咳出泪来。

    ……

    每次看到那双小辫儿在阳光下穿过操场的时候,周晚萍都想笑。

    现在,那双小辫儿又出现在阳光下,正在穿过操场,不过这次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似乎很重,坠得她那小身板不直溜,扭歪扭歪像醉酒。

    周晚萍不得不老早打开了宿舍的门,迎出了好几步,笑道:“偷手榴弹去了你?咯咯咯……”

    “小点声!”她两只大眼贼溜溜四下里转悠着说,结果周大医生笑得更厉害。

    她进了门,周晚萍的宿舍门随即关了。

    抹把汗,从挎包里掏出一瓶酒,摆上桌,接着是第二瓶,第三瓶,第四瓶,第五瓶。五瓶清酒,每瓶都贴着漂亮纸标:‘月桂冠’。

    “你的手榴弹!还笑!”

    周晚萍已经被这五瓶鬼子酒惊喜得挪不开眼:“这……真行啊你们!”

    “破玩意又占地方又沉,石成就带了五瓶来,其余的下回再说吧。”

    这句话终于说得周晚萍猛地捧起那张小脸,狠狠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猝不及防的小丫头眼冒金星坐在床边直迷糊。

    不久后,小红缨离开了卫生队,小红兜里揣着两包梅干开心笑,葵花兜里也揣着两包梅干笑嘻嘻。

    ……

    当小红缨扭歪到了团部大门口,大门外站岗的两个战士唰地一声猛立正,差点把红缨同志惊出个大马趴。

    “神经病啊!”

    一个战士尴尬笑笑:“一直想找机会给胡连长打个立正,可是他……呵呵,太忙,我们哥俩在岗的时候压根都没机会见着他,只好把你当九连代表了。”

    “哦?这样啊……那……我退几步,咱重新来一遍。”

    “啊?”

    那双晃眼的辫子刚刚出现在大门口,团长的视线便已经穿过敞开的屋门看了,看她晃悠到门口,才挑眉毛懒开口:“哎呀,稀客啊!敢问……您有何贵干呢?”

    小红缨的一脚跨进了门槛,另一只脚倒是不急着往里迈,直接倚在门框上:“伸冤!”

    “你伸冤?”坐在桌旁的陆团长忍不住把身姿放正了,故意伸长了脖子把小红缨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你伸冤的话……那得活活冤死多少人?”

    “凭啥又关狐狸?”

    “凭我是团长!”当着小丫头,陆团长根本不遮拦。

    “无耻大恶霸!”

    “小同志,说话要客观,不能把群众对你的评价往我头上戴。”

    “你……”

    “我怎样?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心软,连你都一起关!有群众刚才已经到我这告过你的状了,劝你别嘚瑟!”

    “他是群众吗?他是个癞皮狗!这个臭不要脸的……”

    “是不是群众你说了不算!我警告你不要再污蔑群众。”

    翻着白眼看了看屋顶,嘀咕道:“算了!”然后后脚跟着迈进了门槛,迎面朝陆团长走。

    “哎呀?干什么?想动手?我可要叫警卫员了!”

    停在陆团长面前两步远,小红缨从她口袋里掏出个物件,在陆团长面前晃了晃,接着放在了桌面上:“嘚瑟个够吧你!”

    “贿赂我也不好使!”

    “贿赂你?做梦!我宁可当是丢了!”小红缨掉头离开,头也不回,倔强的小辫儿消失在阳光下的大门外。

    确定那小身影彻底消失出视线,陆团长才露出了开心微笑,笑得像个孩子,拿起了摆在桌上的物件,一块手表。

    精致,漂亮,皮带,金属表壳,白色表盘上有四个显眼的字母:cyma。陆团长不知道这是瑞士西马,何必知道呢,只要是手表,便已经是贵重二字。

    等老丁回来,他必然吃醋吧?看他以后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拽怀表!我酸死他!陆团长这样想。

    幸亏现在天气暖和了,挽起袖子不凉!陆团长这样想。

    过去总不想去师里开会,现在不介意了,不再是个‘没有时间’的团长。陆团长继续想着,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他粗糙的手毁了那光泽……

第五百零六章 下午的阳光

    下午的阳光,晒着大北庄,晒着禁闭室,晒着窗外的墙,暖得人欲睡。*xshuotxt/

    一个八路军横坐在没有窗的窗台上,背倚着窗的一边,一脚蹬在窗的另一边,侧望远山。

    窗根底下,一个穿军装的丫头坐在地上,背靠着窗下的墙,小辫儿在微风中散漫地晃。

    “他摆明了就是要关你,我看他根本没理由。”她一边说着,一边撕开她手里的饼干包装,一双大眼不由自主地开始亮。饼干袋里除了饼干,还有糖,红绿各色,这是鬼子军用饼干的独特之处,鬼子的军用饼干都配糖。

    “这是爬山的好天气。”他自语。

    她从饼干袋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小糖豆,放在舌尖上轻舔了一次,再放入小嘴慢咀嚼,咯嘣咯嘣响,美滋滋说:“这个是酸的!你要不要?”

    “都给我我就要。”

    “想的美!”她又拿出一颗绿色糖粒放入嘴,咀嚼着说:“大狗那个臭不要脸的刚把我也给告了……说我虐待他,跑团部里嚷嚷要吃饭要自由呢。”

    他的视线无意中转向了卫生队方向,远远的,一个担架正在被抬出来,那应该是一具尸体。忍不住猜:“田三七么?”

    她停止了咀嚼,闻声也朝卫生队方向扭头,看着那远远被抬走的担架眨巴几眼:“不像。”

    抬尸体的担架后来被建筑遮挡,于是他继续看远山,于是她继续吃糖。

    “到底还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去?”

    “我是没办法了。”她吧唧着甜丝丝的嘴舌:“要不……你学我得了,当个夜行侠,我陪你!”

    “……”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哎?不对啊?你怎么忽然这么想出来呢?你说你急着出来想干什么?”

    “大姐,谁关进来不想出去?”

    “笨蛋呗!”

    “……”

    “看什么看?”

    他猛一俯身,将她手里的饼干包夺了。

    她立即翘了辫子,噌地跳起来,爬进窗去反抢。

    ……

    浑水河,如丝带,在那里,蜿蜒出一个u形来。阳光下,河水静静流淌,河两岸,有人影在忙。大片的灰烬颜色中,几顶军用帐篷格外显眼。

    酒站村里干活的是百姓,酒站里忙碌的大部分是女兵,这里既是废墟,也是工地,重建工地。

    步枪一丛丛地架在空地,远看像是五六十个忙碌的伪军,近看才知道她们全是女人,一色伪军穿戴,衣装都显大,临时穿的,只是没戴帽子,武装带反而全日式,人人有,日式子弹盒日式水壶日式挎包这些不说,工兵铲,鹤嘴锄,带锯,镰刀,短柄手斧各类绳索等等等等,各种工具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虽然重建工作才开始两天,虽然女人是主力,但是这些工具装备让她们进行得非常快,都是战利品,不只是尸体留下的,鬼子溃逃中撇下的更多。

    说来可笑,鬼子烧平了酒站,但是酒站的重建也算鬼子参与了,至少是赞助商。

    秦优卸下了肩头的圆木,喘粗气走进其中一个帐篷。帐篷顶端垂吊着一盏崭新的马灯,李响在帐篷里,刚刚做了个临时用的小木桌,正在摆弄着折叠锯。陈冲曾经试用了,回来告诉李响说这折叠锯纯属扯淡,用这破玩意锯断一根木头能活活累死人,李响并不在意这评价,起码这玩意不占地方,凭这一点就够稀罕。

    一口气灌了半缸子凉水,秦优问:“你那边干得怎么样了?”

    李响把折叠锯收起:“碉堡底部清出来了,不过这次要加大些面积,可能还得挖一天。”

    “你说……既然修一回,那石屋再加一层行不行?”

    李响看着指导员的胡子茬,心说你打算修炮楼么:“加层就得加厚,费劲着呢。”

    “那就放在最后,反正不急。”秦优打定了主意,虽然他不是指挥战斗的料,但是事后,通过战士们还原战斗经过,如果石屋的s击位能高一些,鬼子会死更多。

    李响往帐篷外走了,一点金属闪光划过秦优的眼,令他下意识朝李响的裤兜位置看:“等等。”

    一个手电筒被秦优从李响裤兜里拽出来:“缴获的?”

    李响尴尬挠挠头:“嗯。”

    “清单上怎么没记呢?”秦优推开电门,手电亮了,帐篷顶出现淡淡晕光。

    “连长说……我需要的物品不必上清单。”

    在九连,李响拥有战利品的优先使用权,这是胡义定的。其实只要李响愿意,团长也照样会给予他更大范围的特权。当然,这份特权有时候可能也会被某些不良分子稍微利用一下。

    关闭手电筒,拿在手里掂着,秦优又问:“就这一个吗?”

    “呃……四个。”

    “咳……你……一人用四个啊?”

    “秦指导……我……觉得……”

    看着李响开始讷讷,秦优猛然想起什么,赶紧抬手打断他说话:“停!得得得!你可别往下说了,再说你又要退伍了吧?”随后把手里的手电筒朝李响摆了摆:“既然你有四个,这个借我使了,如何?”

    “当然行!”李响立即恢复了自然,然后走出帐篷,可是没几步又停下来,回头补充说:“秦指导,电池我也有,需要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

    帐篷外的阳光好刺眼,淡化了热火朝天的下午。

    ……

    下午的阳光洒进窗,晒得办公桌面暖洋洋,晒得交叠搭在桌面上的皮鞋也暖洋洋,李有才歪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发呆。

    上川千叶想知道青山村九连是否参与过苦水溪战斗,想知道一枝梅是谁,他并没多说其他,李有才也没多问。李有才从不多问,该知道的不需要问,不该知道的更不需要问。他早知道上川那个瘸子试图在组建什么,虽然他没兴趣知道那是什么。

    一枝梅?是谁?爱谁谁!这个绰号土掉渣,路上摆个梅花就捡?打的是傻子挨打的也缺,吃饱了撑的都,死了也该!

    转念不再想这个,改想她。

    明明知道她是谁,努力装作不知道她是谁,这感觉,比当汉j还累。

    她已经给予足够的情感暗示,但他仍然假装没看懂;她是为了他而想与他么?不可能!除了一张虚伪的面孔,他什么都没有。那么,敢接受么?敢么?敢么?他无数遍自问,无数次无结果。

    咣当一声房门开,惊得李有才跌下了椅子,不敲门直接进来的肯定是太君,慌慌张张爬起来准备鞠躬呢,抬起眼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嗬,李副队长,何必行此大礼呢!”说话人一身笔挺中山装,年纪二十五六,仪表堂堂小白脸,头发后拢抹得又平又亮。

    “赵秘书?什么风把您……”

    咣当又是一声响,赵秘书用脚把办公室门踢得关上了,随手拎起身边的椅背,把椅子拽到了窗边摆了,稳坐,跷二郎腿,而后定定看着李有才不说话。

    “我……给您倒杯水。”

    “有人看见林秀了,而我好奇的是……当时她和你在一起?这个故事就有意思得多了!”赵秘书用皮笑r不笑向李有才展示一种怒不可遏。

    此赵秘书,便是当初与警队副队长争林秀的那位,因为李有才这个搅屎g子,在宪兵队大牢里关了七天,吓得差点找不到北。如今嚣张登门这样问,该怎么圆?李有才头疼。

    “不说话?信不信我能活活捏死你?”

    圆不了,无解。结束了快速思索的李有才松了一口气,反而语重心长道:“我……后悔了,其实我现在很想把她还给你。”

    “……”赵秘书有点懵,难以理解,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时候的事说起来……很复杂,一言难尽。我呢……早活够了……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死。”

    “跟我耍愣头青!”

    “你不信?”李有才忽然笑了,笑得很真诚:“十一天后,你来给我收尸。”

    “……”这话说得赵秘书差点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

    “我觉得……十一天……够我料理后事了。”

    ……

第五百零七章 靠山吃山

        赵秘书离开了侦缉队,一路上他聪明的智商仍然在考虑李有才说的话,越琢磨越不对劲。半个小时后,他又重返侦缉队,李有才已经不在了,人说他们的李副队长应太君之命出去绿水铺搞情报,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估计得好些天。

    果然!赵秘书差点气炸了肺,现在想想,他李有才啥都没有,唯一一个亲哥哥李有德,那是惹不起的主,还是断绝了兄弟关系的;没家业没积蓄反而一屁股债,现在一消失,上哪找去?至于林秀,事先倒也简单调查了一番,但是没结果,这说明林秀肯定不是住县城里,应该是在县外周边。

    跑了,李有才肯定是跑了,这是赵秘书唯一能想到的答案,现在他有点后悔,应该低调一点进行,作为一个‘上等人’,嚣张惯了,结果打草惊蛇,还能有捏死那个小臭虫的机会么?你个垃圾活得过初一,别让我看见十五!

    优越的赵秘书把自己当上等人,倒霉的李有才总是把自己当下等人,不同的人生观不同的阅历,导致不同的命运,还有……不同的行事手段。

    ……

    前脚把赵秘书忽悠出门,李有才后脚便离开了侦缉队。只有‘小人’才了解‘小人’,李有才自诩‘真小人’,如今赵秘书这个上等人找上门了,结果好不了,从此将要告别幸福生活,直到被活活整死。

    换做别人,想到这里会紧张,沮丧,叹命运,可惜李有才不是这块料。他在阳光下穿过了街,压低黑礼帽,墨镜后的微笑一如往常,在烟摊上买了包烟,放下钞票不必找零钱,高兴得卖烟孩子朝他冒鼻涕泡问:“李队长,你又赢啦?”

    从第一次请林秀吃饭的那天起,李有才开始学抽烟:“我什么时候输过?”

    “我以为……你给钱正好的时候。”

    “小兔崽子!我这汉奸给你当得了。”

    狗汉奸沿街继续走,后来停在街边的一个电线杆旁,叼上一支烟划着火柴点,抽着烟,看街来街往。当那个烟屁股被他踩平在皮鞋底,当他继续向前走,那根电线杆上多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三角符号,粉笔刚刚画的。

    ……

    一天。

    两天。

    三天。

    四天。

    五天。

    第五天深夜,青山村的残垣断壁中燃起一堆篝火,篝火旁坐着一个八路军,宽眉细眼古铜色脸,静静守着篝火添柴。

    盼着出狱,今天一大早出狱了,苏青亲自到禁闭室开的门,跟汉奸约定的联络方法第一次被启用,李有才点名要见胡义,约青山村。与周晚萍的约会只能再推迟,当即启程,天黑后抵达酒站,了解了一下酒站的当前情况,跟老秦做了些交流,夜深后到青山村废墟来等。

    “别来无恙?”

    胡义闻声抬眼,火光多面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贱脸。

    “出息了?怎么不戴你那破玩意了?”

    李有才在篝火对面随便扯块烂木板坐下来:“说了怕你嫉妒,我现在幸福了,不用整天戴着了。”

    “你是怕摔死吧!”

    狗汉奸笑了:“真酸!”

    “有屁快放,找我干什么?”

    “两件事。第一,找你帮忙。第二,第一件你要是不答应第二件我就不说了。”

    “……”

    “别跟我说你不是商人啊,你吓唬不了我。纸老虎!”

    胡义十分无语,这李有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托生,还是上辈子欠他什么了?

    “说第二件吧!”

    这让狗汉奸眼睛一亮,交往了这么久,太清楚胡义的为人,他从不轻易承诺,但他永远在努力做到。

    “……所以,我这是来刺探情报的,苦水溪那一仗有你们九连的事没有?”

    “没有。我们老早被你那狡猾的亲哥哥分兵引开了,苦水溪战斗是北面的友军部队进行的。”

    “嗯……还有,一枝梅是谁?”

    这个问题胡义先是一头雾水,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九连根本没有一枝梅,这是鬼子一厢情愿。”

    李有才若有所思看着胡义,最终点点头:“上川正在组建一个小分队,据说还找了神枪手,十有**是要把你们当目标,留神吧。我估计……也许半个月后该能成型了。”

    “……”

    “第二件说完了,这回我得说第一件了!哎,哎哎?”

    胡义不得不跳出思索状态,重新看对面的汉奸。

    “梅县以南,兴隆镇以北,有个赵家堡。五天后,赵家堡里有人要过大寿。带上你的队伍,平了那个汉奸窝!离开的事我给你们料理。”

    赵秘书为什么嚣张?不是因为他才高八斗,而是因为他赵家;赵家为什么嚣张?不是因为赵家大,而是因为赵家有个能人,人称赵二爷,不但人脉广,跟吉田商社也有勾连,他是赵家的大树,是赵秘书的亲二叔。

    鸡毛再漂亮,也斗不过黄鼠狼。赵秘书这个眼高手低的纨绔,怎知江湖险恶?李有才这条整天爬臭水沟的泥鳅知道,动赵秘书,治标不治本,事后他李有才的下场绝对好不了,所以……只好砍树了。一劳永逸!别人是万万不敢动这个念头,唯独他李有才敢,因为他是个赌徒,筹码还偏偏是八路!

    名人过大寿,怎会有人不知道,所以李有才像逗傻子一般告诉赵秘书十一天后给他收尸,而赵秘书愣是没能把他靠山二叔的寿辰关联起来。听者何其蠢,言者何其歹毒!

    “……那天汉奸多的是,对你们来说这可是大丰收!你我算双赢!”

    胡义并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听狗汉奸叨叨完了,才答:“不巧的是……我现在没队伍。光杆司令。”

    “什么意思?”

    “你说呢?一个月前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你们……拼光啦?”狗汉奸的下巴不知不觉掉下来,惊讶成雕塑,透心凉!

    胡义心里反而闪过一种莫名的惬意:“我觉得……你也不是无路可走。来九连吧,我送你个排长当当如何?将来……你可以亲自带领人马,杀到赵家堡去报仇雪恨。”

    “不仗义!你太不仗义了!”李有才哭丧了脸,猛地黯然:“这个有关系网那个有靠山,就我李有才舅舅不疼姥姥不爱靠犯贱活着,死活没人管……”他将手里的木棍狠狠摔进篝火,瞬间腾起亮焰一片。

    “或者……你还可以去找你哥。”

    “你还说!你再说!”狗汉奸破天荒地朝篝火对面的胡义激动着,指着,后又颓然放下手,呆望篝火:“你也是一路货……你还不如我呢。”

    篝火边的两个人就此沉默。

    一段时间后,军人再次开口:“本来……我约了人去爬山,看来不得不再推几天。”

    “……”

    “平赵家堡我确实没辙,如果只干掉那个赵二爷倒简单得很。”

    “你是说……”

    “我去。”

    狗汉奸的脸上一点点出现无声笑容,直到快要咧开嘴,突然从一侧黑暗里传来另一个声音:“这回你必须得带着我!”

    军人的眉毛无奈皱在一起,看着仿佛头上长了两个角的小恶魔身影越晃荡越清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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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09/ 第一时间欣赏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作者:小知闲闲所写的《烽火逃兵》为转载作品,烽火逃兵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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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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