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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九章 希望之光

    沙漠中的草,不懂得什么是干旱;冰山上的花,不理解什么是严寒。

    罗富贵是个胆小鬼,那要看相对于谁;小时候跟着他娘,每天活在饿死的边缘,后来当了土匪,每天仍然活在死亡边缘,又后来成了八路军,每天继续活在死亡边缘,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为了活着。

    活着,成了他的执念,他怕死,是因为他从未远离过死亡,不是因为对死亡的痛苦未知;他胆小,是因为他想活着,不是因为他不敢面对;其实,他平凡得就像沙漠里的一根草,冰山上的一朵花,温暖水乡里的植物怎能理解挣扎在贫瘠中的他。

    所以,即便他在臭不要脸的奔逃之中,也不心慌,心慌是要送命的。跟着胡义,刘坚强学会了铁血,马良学会了战术,而罗富贵……学会了逃跑也不慌张,逃得冷静,逃得顽强,任你十面埋伏也不能阻挡!

    比如此刻,他这五大憨粗的货已经头一个冲出赌坊后门,门外是后院,穿过院子的他,在即将到达后院门旁时,却惊慌摔倒了!紧跟在他身后的猪八戒顺势从倒地的他身上跃过,扯开后院门便蹿进了后巷,随即便是一通猛烈交火射击,那头一个冲出后院门的猪八戒变成了筛子,倒了。

    姥姥的,果然来不及了!罗富贵这才爬起来,拎着枪倚靠在后院门内旁,看看死在院门外的猪八戒尸体,心说对不住,总得有人当尖兵不是,只是你这技术也太实在了点,先探探头都不考虑吗?

    几个猪八戒相继逃出了后门,砍九见门外躺着一个,罗富贵拎枪靠在门内侧,于是他径直跑到与之相对的内侧门旁停下:“后巷出不去?”

    熊丧气:“巷子两头都响了枪,来不及了,咱们沾了钱庄的光!”

    此时后巷两端传来喊声:“堵住喽!立功在今朝!对别动队这些畜生不需要留活口!增援马上就到……”

    砍九终于想起脸上的猪八戒面具,不禁朝熊怒骂:“这他娘就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老子连投降的路都没有!你他娘的就是个灾星!你们九连都他娘的是灾星!”

    “吼个屁啊你吼!是老子逼你当猪八戒了怎么地?我不也是吗!好歹你也是别动队了,你这黑货死了还能被当成抗日烈士呢!”

    “这么说老子还得给你上香了是吧?”

    “至少也算救你出苦海吧?”

    “放你娘的屁!”

    “个姥姥,你再带上我娘试试?”

    “我去你娘!”

    “X你姥姥!”

    值此危难时刻,坏蛋砍九与无耻熊居然要扯黄瓜架,站在院子里的几个猪八戒都傻了,眼看这门左门右的二位即将动了手,赌坊内和前街上的枪声突然停了下来,被唤作老六那位领着俩断后的猪八戒急匆匆蹿出了后门:“老大,你们这是……后院出不去了吗?”

    砍九这才从无脑愤怒中清醒过来,抬枪一挥:“赶紧回去,重新占下赌坊!快快!老六,你们仨守后院。”

    这位老六心说好么,刚断完了前头这又守后头,全玩我一个啊?别人没名咋地?

    猪八戒主力们又掉头冲进了赌坊后门,可是,赌坊内已经空了,那些人质逃了个一干二净,不逃是傻子,宁可被街上的侦缉队和警察误伤,也不能呆在别动队的枪口下,必死不说,还得无辜落下个汉奸骂名,因为别动队杀人一向叫‘锄奸’。

    跟着砍九等人重新进入赌坊的罗富贵看着室内凌乱环境,和那些破碎的临街窗,忍不住摇晃他的大脑袋,连那对猪耳朵也跟着一起晃:“这他姥姥的没个守!等会儿来了治安军,看手榴弹下饺子吧!”

    砍九是慌了,真慌,胆再大也没用,他不后悔所作所为,但是他后悔戴了这个猪八戒面具。按说只是个抢劫,大不了投降,被警察抓了再想辙出狱即可,警队大牢没少光顾,不算事;现在被认为是别动队,投降未必被接受不说,就算接受,也是进宪兵队,没个活,必死。

    再听罗富贵如此说,更气!转身怒看那熊,牙直痒痒,又要发作。

    熊也发现砍九的苗头又不对:“能不能冷静点?”

    “你他娘跟我谈冷静?”

    “老子正在操心脱身之计呢!你想死我不管,能不能别耽误我活?”

    这话像是一盆清凉水,浇得砍九急咧嘴:“还有活路?”

    “多活一会儿是一会!这赌坊肯定守不住,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咱翻后院奔隔壁钱庄!把咱害到这步境地的就是他们,死也得让他们把脏钱吐出一半来赔!”说到这里熊咂咂嘴:“咱也是……怎么就没想到直接去干钱庄呢?失误!失误啊!”

    此情此景,一众猪八戒听得满头黑线,砍九讷讷:“你说的……这叫活路?我怎么听着像是回光返照呢?”

    “怎么不叫活路?你想啊,他们敢抢钱庄,又敢明目张胆放枪,打得那么热闹,如此嚣张必然是早有退路的吧?总不可能是一群神经病吧?搞不好钱庄下头被他们挖了地道什么的呢!”

    心有多大,希望就有多美好,在猪八戒们眼里,那个熊一般高大的猪八戒周身闪耀着智慧的光芒,神一般伟岸!

    ……

    一墙之隔,钱庄里,一片死寂,当然有伤者的呻吟声,那可以忽略不计;也有街上的纷乱包围脚步声,那也可以忽略不计。

    僵局,楼下楼上都是,愁云惨雾。

    会议室里,金春秀站起来了,气色并不好,一脸阴晦,会议室的门开着,她的位置能看到走廊,也能看到走廊里那几个持枪刀斧手。

    她转身,朝门外走廊里那些枪口展开双臂:“老娘要晃荡晃荡,想开枪就放个屁!”

    没人回答。

    她走起来仍然是一步一扭慢悠悠,经过几个傻坐在桌边的东家,走向长桌尽头的主位。

    主位上那位新东家李四,右手腕上的伤口虽然被他自己的左手死死掐着,血仍然不停流,地板上已经大片,他的脸色苍白,翕动着已经变色的嘴唇说:“金春秀,让你的丫头把枪放下,咱们……还有余地。”

    歪靠在桌边的金春秀静静看了主位椅子上的李四好久,一直不说话,也没表情,然后离开桌边,继续晃悠到椅子后,抬脚朝蹲在椅子后朝门口瞄准的小红缨屁股上轻踢一脚:“吃饱了撑的你!”

    小红缨继续目不转睛枪口不离,不满还嘴:“这还不是为了你吗!姑奶奶这是自卫!”

    桌边几位傻眼东家都松了口气,以为金春秀要考虑和解,结果听她道:“小蹄子,你可真让老娘开了眼,迷死个人啊!强过全天下带把的窝囊废!咯咯咯……”

    她开始笑,笑得很放荡,在会议室里那些东家们听起来,却隐约有嘲讽的感觉,不得不主动避开金春秀正在笑着环视的目光。

    笑够了,弯腰掸掸罗裙,扯扯花襟,又顺手在小红缨脸畔捏了一把,然后走向会议室门口。

    “哎?疯了你?回来!”

    小红缨翘辫子叫,金春秀也没回头,继续往门口走:“和气生财,老娘犯个贱,看能不能劝动各路神仙!”

    ……

第五百七十章 舌战群贼

    满楼嚣张爷们,最后敢大摇大摆站起来的,是个娘们,金春秀。

    珠光宝气,一步一摇;媚态含春,满脸胭脂笑。

    她是个无情婊,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铅华背后看尽红尘冷,她活成了人精。

    持续在失血的新东家李四,觉得这娘们很猖狂,等着她中枪在走廊,或者楼梯上。

    持续在懦弱的其余东家,觉得这娘们很愚蠢,走廊上就是李四的人,她蠢到自己往枪口上撞,等着看她变成新人质。

    只有小红缨看她那双漂亮大眼,是清澈的,微带迷茫,看不懂金春秀到底要干什么。小红缨也是个人精,她知道金春秀喜欢她,却不知道金春秀为什么喜欢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否喜欢金春秀,只是……不讨厌她身上浓重的胭脂香。

    走廊里的几个持枪汉子,愣愣看着金春秀迎面走出会议室的门,看她随手把她身后的门重重关上。

    其中一个汉子不得不开口,同时朝金春秀晃晃手里的枪口:“你认为我们还能让你回去么?”

    媚笑不见,金春秀的脸上变成无表情抬起两只手在胸前,摆弄她的玉扳指:“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用你换出我们李爷!”

    “长没长脑子?我不干!”

    “……”

    “你们那个废物李爷已经死了,别看他现在还在里边活着。老娘我可不是吃软饭的,我想他死,不管我死不死,他必须得死!其实现在这楼里……估计也没谁能活了吧?抬出吉田商社也没用,里面那群傻爷们信,老娘可不信,吉田商社想要这钱庄份子,何不直接来找老娘呢?你们这几个不长脑子的,真以为他废物李四有皇军交情?就敢灭我金春秀了?你们怎么不事先打听打听老娘有没有皇军交情?”

    “我们……不懂这些,我们只是卖力气的!”

    “说得好!我还以为你要说你们是卖命的呢,顺便被你们吓得假装在这走廊里尿下一滩,那多难为情。有哪位是他李四的把兄弟?或者亲戚?站出来让老娘认识认识?”

    没人说话,也没人表情有变化,金春秀重新恢复那副皮笑肉不笑:“那我就没找错谈判对象!”接着摘下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又一口气撸光了每个手指上的金银戒指,拨开面前那汉子的枪口扯过他空着的那只手,全塞进他手心:“权当过路费,买老娘多活一会,到一楼去看看热闹,可惜这里不是戏园子,想买把瓜子嗑都没有。你们哪位有胆子出去给我捎点回来?”

    “……”

    “咯咯咯……怂样儿!逗你们玩呢!”话毕,一扭腰,迈着妖娆小步继续走,几个持枪汉子傻呆呆看着她走过面前,走过枪口,走向楼梯口,这娘们真特么不是人!

    木质楼梯响,提着裙边一步一步下得稳稳当当,直到半层楼梯转角处,暂停,朝楼梯下扬声:“各路好汉,莫慌!金春秀,下楼来,指望大家和气生财!”然后再移步,继续走完下楼的另一半楼梯。

    一楼大厅,一片狼藉,柜台外横七竖八趴着大片顾客,柜台里哆哆嗦嗦蹲着掌柜和伙计,持枪的家伙们猥琐在每一个犄角旮旯,或者立柱花盆后,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楼梯口,看一个珠光宝气的半老徐娘款款下楼来。

    看到了三个侦缉队,看到了七八个蒙面人,金春秀径直来在厅中间,瞅瞅脚旁的尸体,做作状拍拍她自己的胸脯:“这是图个什么许呢!”

    某个掩蔽处的蒙面首领突然不客气道:“你凭什么出来装人?”

    “凭老娘是这钱庄的东家之一!怎样?看你这德行……是来抢钱的?”

    “特么废话!不行吗?”

    “拿着枪的是你,你说行就行呗!那你倒是抢啊?我又没拦着你!”

    “你”

    “废物样儿,你到底是求财还是耍威风来的?老娘可不想这钱庄变成停尸房!”

    “我”

    “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了?听不见外边的警哨子响?聋?能不能把枪放下好好说事?”

    蒙面首领重新把枪口指向立柱:“这你得问他们!”

    于是,金春秀绕着大厅晃悠了一圈,看到一个躲在倒塌柜子后的侦缉队,红脸年轻人,正在撕他自己的衬衣来缠伤口;看到一个躲在柜台后面的侦缉队,英俊带疤,同时还给了金春秀一个淡淡微笑;最后来到休息区立柱之后,这位尽管帽檐很低,尽管一脸阴冷,金春秀仍然大着胆子看,而且站得很近,近到也许只有半米远。她感觉得出,这位是主。

    “你是本地的?”

    “不是。”

    “哪一区?”

    “城区。”

    “现在这特殊情况,不是该秉公执法的时候吧?”

    “但是见了血,死了人,我就不会再放下手里的枪。”

    “他们的态度你听到了。”

    “抱歉。我不信。”

    宽眉细眼,眼底如黑暗深渊,声音低沉,果断,简单,金春秀从中感受到了偏执的杀伐气息,他似乎已经尽力收敛着,仍然散发出莫名的压迫感。

    绝少有人愿意面对胡义,因为他孤僻,麻木,没有同情心,冷,无法被猜透,尤其是他拎着枪,带着伤的时候,更不是人。

    任是见多识广的金春秀,也看不透,她面前这个男人有多深;未知,是恐惧产生的源泉,正常人都会因此而开始怯懦。金春秀的内心也产生了下意识的怯懦感,可她没有选择后退,反而迎着那双细狭之眼,再进一步,近得她胸前的高端几乎要触及他的胸膛,不带表情地与他咫尺对视。

    也许三秒,可能五秒,她忽然不出声地朝他微笑,然后把头凑向他耳畔,这个动作使他们的胸靠上了。

    她用很小的声音在他耳畔说:“退也不退,脸也不红,看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不回答,对于耳畔的贱笑,冷得没反应。

    于是她又说:“城区的侦缉队,老娘没有不认识的。”

    他不回答,但是这句话,令他的冷不再收敛,肆意蔓延,同时渗漏出杀机。

    她感受到了刺骨寒意,却还是不退,反而顺势用丰满高耸彻底靠上了他的胸膛,继续**般在他耳畔轻声:“当兵的,那我就给你一个相信的理由。这些蒙面的全是我的人。你敢信么?敢么?你不是很勇敢么?咯咯咯……”

    刚刚开始蔓延的杀机猛然如云散,连原本那份冷都一起消失不见,他短路了!太荒唐!

    所有能看到立柱后的人,全都看得满头问号,无论是谁。她仿佛靠在他怀里,在他耳畔轻声说着什么,后来后她开始放荡地笑,难道……他嫖过她?还是她被他嫖过?糊涂得一个问题当两个问题猜,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倒霉日子,全都是不可思异的奇怪。

    ……

    又是一阵楼梯响,只不过这次不是下楼是上楼,半层楼梯转角处,金春秀仍然不忘朝上扬声:“卖力气的几位,老娘活着回来了。”

    守在二层楼梯口的汉子下意识放下了枪,傻看着金春秀稳稳当当上楼来。

    “楼下可是大阵仗,抢匪要劫财,侦缉队要抓贼,杠上了!你们几位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抓住老娘换那个废物?不抓的话……老娘可要回到会议室去了。”

    几个汉子哑然,大眼瞪小眼相互傻看,愣是没人做声。这倒霉境地,别说金春秀声明了宁死不换,就算把李四救出来也没地方跑啊?

    “不说话?那我可要欠你们一个人情了?”

    一声房门响,金春秀去而复返,又回到了二楼会议室,重新关上了门。

    桌边的几个傻东家更傻了,这么轻松回来了?这娘们去小了个便是怎么地?什么乱七八糟的,门外那刀斧手是摆设吗?仍然在流血的李四看得更傻,三观都毁了!

    只有没心没肺的小红缨没傻,瞪着眼珠子问她更感兴趣的问题:“楼下到底咋回事?快给我讲讲!”

    金春秀是一脸笑嘻嘻:“老娘今天算是看透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没一个好东西!你这小蹄子竟然不担心老娘死活?”

    那双漂亮大眼朝金春秀咔吧两下,这才恍然大悟翘辫子:“哦?对啊?门外那几个白痴居然把你给放回来啦?怎么可能!”

    “呸!个没良心的玩意,说的什么啊你!”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咣当咣当连续冲撞声,仿佛整个钱庄都被冲撞得摇晃起来,吓得众人无不激灵。

    金春秀走向旁边的后窗,拉开窗扇,隔着栅栏努力朝下看,钱庄后院,十来个猪八戒拎着枪正在乱转,其中一个身材巨大如熊,正在一次次用肩膀狂撞钱庄后门。

    钱庄的后门总是在里面锁着,不随意开,钥匙在掌柜的手里,这是安全措施。

    金春秀没想到,街上有人喊抓别动队,居然真有别动队,而且已经流窜到了钱庄后院,朝着钱庄后门使劲了。钱庄里的事闹得再大,也进不了宪兵队,可是如果沾上这些猪八戒,没个好!毫不犹豫咒骂:“哎,不要脸的瘟神!快滚蛋!再不滚蛋老娘要喊人啦!”

    猪八戒们仰起头,有点呆,还真没见过不怕别动队的!喊人?还特么用你喊吗?这附近早被警察围了个严实。

    撞门那个熊停下动作退两步,抻着脖子仰起猪脸朝上头的窗口看,不禁还骂:“姥姥个臭娘们你喊!你喊一个让老子看看?不想死就赶紧让里边人把门打开排队投降!别逼老子发飙!”

    见下头的猪八戒们并未朝窗口举枪,金春秀咬牙切齿继续不客气,骂得脸上的胭脂跟着掉:“我呸!狗叫得好!老娘就是你亲姥姥!后悔生下了你娘!”

    那熊明显被骂得血压高:“哇呀你个臭娘们……姥姥的我今天……”

    会议室里的小红缨忽然竖起了耳朵,忍不住开始皱眉头,耳熟?忍不住站起来,双手举枪倒退向窗口,到正在朝下咒骂的金春秀身边,踮起小脚尖朝窗口下瞥了一眼,她那小脸立即黑了,那卖丫头的卑鄙熊就算变成了猪八戒,她照样认得出来……

第五百七十一章 兴隆镇之陆

    兴隆镇的警察和侦缉队全员出动,把镇中心路口处的钱庄周边范围包得密不透风,小镇本就不大,布置起来迅速得很,光天化日之下,无论钱庄里是抢匪还是别动队,都插翅难逃。

    钱庄是栋二层建筑,所有窗口都封了金属栅栏,并且一层的窗口现在都被闸板关了,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前门在里面栓着,后门所在的后院猥琐着所谓别动队,楼内似乎进行了枪战,完全不知道是谁和谁在打,被挟人质数量以及背景也不清楚,复杂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

    警队队长一个头两个大,他的能力不足以面对如此状况,全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会不停地喊增援;手下人提醒,警队侦缉队全在这了,再叫增援……难道让门卫也赶来?

    于是队长大人开始翻眼珠子掰手指头,警察三十来个,侦缉队也有三十来个,够用了,这才放下了心,可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继续围着。

    镇内某个偏僻巷口,七八个挑夫紧张兮兮聚集,戴草帽的潘柱子半探着上身,朝早已空荡荡的街上焦急看,没多久,又有两个挑夫溜着街边匆匆而来。

    人尚未到跟前,潘柱子问:“打听清楚了?”

    “出事的是袖笼钱庄和赌坊,一墙之隔,都交了火,有说是抢劫,有说是别动队报仇,还有说是别动队抢劫顺便报仇。”

    甭管是抢劫还是别动队,看来都和自己人没关系,潘柱子这颗心彻底放下了,再问:“现场什么情况?”

    “警队侦缉队全到了场,包围线两层,只是一直围着,前面根本进不去,后面他们好像一时也不敢打,干瞪眼。”

    无语几秒,潘柱子忽然朝身边一众挑夫说:“二连为什么那么牛?因为他们敢作!九连为什么那么嚣张?因为他们更敢作!现在,大好机会摆在咱们眼前了,有没有胆子跟排长我干一票?”

    一个挑夫讷讷:“排长,俺不是不敢作死,只是俺觉着吧……咱这几个,就算能冲进钱庄去,也肯定突不出来,非变肉夹馍不可,怪冤呢。”

    这话说到大家心坎上了,慌忙跟着点头。把潘柱子气得摘了草帽往说话那位脑袋上抽:“白长个脑袋!天天刷标语把你们的脑袋都刷成浆糊了,我真……我说的是咱趁现在去偷警队!懂不懂?既然警察都围钱庄呢,警队不是空了吗?盒子炮想不想要?”

    这话又说到大家心坎上了,再次慌忙跟着点头。

    “好!有胆子就好!小马,你出镇子去跟连长汇报咱们的侦查情况,另外把咱们要进行这个临时行动也汇报一下。其余人跟我去警队,不是都有毛巾么,一会儿都把脸蒙一下,咱们要争取神不知鬼不觉,可也得做露馅准备。”

    一个挑夫跑了,余者跟随潘柱子窜进了巷。

    ……

    身为钱庄内的无辜人质,感觉是最倒霉的,好不容易盼来的和平曙光被楼上一枪给毁了,暴风骤雨之后,幸亏下来个金春秀,持续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许多,可惜还没有放屁的功夫,钱庄后门被撞得震天响,别动队让楼里人开门投降,还好得了么?这不更操蛋?这心情就像日了狗!

    先前给跪下劝大家和平相处那位人质,现在又哭咧咧开了腔:“满意了吗?你们都满意了吧?别动队这要进来了,谁还好得了?啊?咋都不说话呐英雄们?有能耐去干别动队啊?欺负俺们这些平头百姓算什么好汉!一群天杀的!”

    满厅无言。

    胡义很无奈,这就是混乱世道里的平凡生活,又见别动队,别动队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呢!赵家堡也好鬼子医院也罢,打得是你死我活,但是对他们没什么成见,只是很烦,别动队一出现就没个好!

    那位蒙面劫匪首领突然又开了腔:“我说柱子后边那位,现在你怎么想?瘟神上门,咱可没多少时间继续耗着了!”

    又是迫在眉睫的选择,没一分钟轻松,这别动队的威力确实大,看来劫匪也上火呢。

    胡义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金春秀,金春秀这个人他早就知道,从李有才口中,从小红缨的絮叨,都听过。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如此深刻,不让须眉!难怪丫头从没用贬义词形容过金春秀这个无良老鸨,她们是典型的王八瞅绿豆,对上了眼,一路货色!

    金春秀刚刚说在耳畔的悄悄话很诡异,既像是诳人的激将法,又像是真的,如果大厅里这些蒙面抢匪是她的人,那她图什么?抢她自己有股份的钱庄,她疯了还是缺心眼?她真是和李有才那个赌鬼一样奇葩!

    一直在犹豫中思考这些白痴问题,现在别动队来撞后门了,蒙面劫匪又提问了,信不信胡义都不得不赌一把,相对于劫匪,别动队的威胁更大,因为胡义现在不是八路,是侦缉队!

    “我同意合作。”胡义给出了答案:“但不是全面合作。”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允许我那伤员转移进柜台,我就允许你派三个人移动去后门。”

    “什么?你指望我的人守后门?这特么叫合作?”

    “你人多,我不得不防。但你扩大了一块实控面积,至少后门范围也是你的了。”

    “不进柜台老子干嘛来了!”

    “同不同意随你,其他的现在我不谈。”

    于是,别动队促成了一楼大厅内的暂时和平,枪口仍然互相指着,三个蒙面匪小心翼翼走出掩蔽位置,紧盯着立柱旁和柜台后的枪口,慢慢朝后门方向挪;于此同时石成也从躲避处站起来,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朝柜台方向横移;人质观众们看得满头汗,大气不敢喘,生怕再出岔,只盼楼上和楼外千万别响枪重蹈覆辙。

    ……

    钱庄二楼,会议室后窗旁的金春秀骂得满头细汗,倚在窗边拿着粉帕得意洋洋直扇。

    钱庄后院,墙根下的罗富贵被骂得满头大汗,坐在台阶上气呼呼直喘,他实在骂不过上头那个娘们,亲姥姥远房姥姥都陪了葬,早已败下骂阵来,灰心了。

    不只是他罗富贵,替换上阵的砍九也被骂得满脸丧气,同样喘着粗气坐在罗富贵身旁。

    “老子就特么没见过这么厚的门!早知道这样就该带个手榴弹进镇!”又朝身旁的罗富贵捅了一肘:“我算看透了,你特么就是个坑!把我们哥几个都填下去都不带满的!要不是得死一块,我现在就想掐死你!”

    这熊倒不在意砍九的冤大头德行,渐渐的把气喘匀了,歪回脑袋看了看那包铁的钱庄后门,无良蛤蟆眼咔吧一会,突然又站起来:“姥姥的,黑风山混过,八路当过,眼下咱是别动队,当老子吃素的吗?”

    砍九一撇嘴:“你特么能吃了那门就行!”

    那对猪耳朵一摇晃:“门?砍小二,我跟你说今天老子把这楼都给他吃了!”

    “……”

    “不是不开门吗?把院子里的破烂都堆过来,烧他姥姥的!看那缺德娘们再嚣张!”

    听得砍九楞了两秒,接着那贼眼一亮,完全忘记了砍老二又变成了砍小二的事情,别人胆再大也只是临危不乱,这熊是临危不乱还能缺德冒烟儿,上哪找这么不要脸的人才去?油然而生一副求贤若渴贱相,语重心长道:“骡子,哥必须跟你掏个心窝子……别干八路了,以后跟哥混行不行?保你顿顿吃荤的!”

    自古临危现名将,袖笼钱庄倒是固若金汤,可惜……遇到了罗富贵这个熊玩意,什么都不是……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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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古至今,火攻计,几乎天下无敌,曹操也不能挡,何况钱庄里的一盘散沙,怎能阻挡罗富贵那颗顽强的求活之心,哪怕进入钱庄只能躲一时,这熊也全不顾,躲一时是一时,明知死胡同他也要先走到底再说。

    他扬言要放火,他扬言要拉上钱庄里的所有人当垫背的,他嚣张地挥舞着驳壳枪,指挥着猪八戒们往钱庄后门外堆柴禾,嚣张得扎在面具边那两个蒲扇般的猪耳朵不停地晃,要多丑陋有多丑陋,能恨得看者牙齿痒。

    钱庄内寂静无声,无论楼上楼下都一样,因为这些倒霉的人已经慌了,无计可施,不知所措。

    这其中不包括小红缨,不只因她是个敢作死的,更因为她知道正在后门外叫嚣的那头熊是谁。她盘起小腿歪坐在主位椅子后的地板上,眨巴着一双大眼低头看着枪在她的小手里一遍遍轻轻掂,不声不响。

    她的小心思想不明白,骡子怎么和别动队搅合在了一起?难道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卖了自己之后不敢回家交差?于是就改行当了别动队?至于吗?

    她知道,只要她站起来,到窗边露脸招呼那个不要脸的熊一声,看他还敢再嘚瑟!可她实在不愿跟别动队产生瓜葛,凡是沾了别动队的事情都麻烦,只是现在……骡子这缺德货不会真要烧吧?

    歪了辫子,扭回头,静静看洒满阳光的窗口,她那张小脸非常平静,只是还在犹豫中,手里那把大眼撸子继续在手里轻轻掂量着,好一会儿,终于准备起身,却听得金春秀说话了。

    “没人说话吗?那我这娘们可要做主了!”

    会议室内,一众愁眉苦脸的人闻声转眼,看金春秀斜眼站起在桌旁,不慌不忙地掸开裙边的褶,继续道:“只能开门谈谈了,反正在座各位都是有名头的,事后皇军总不至于相信咱们跟别动队有染吧?老娘可不想不明不白给烧死。”

    一张苦瓜脸道:“你当我们不想开门?可那门开不开哪是咱说了算啊?钥匙在掌柜手里,掌柜在楼下人家手里呢。咱现在是鱼肉,他们是刀俎!”

    “一把火,是肉是刀都得焦,有什么区别。我倒要去问问一楼那些‘能人’们是不是也这么看!”

    金春秀第二次要下楼,她要再次成为斡旋人,根本不在乎她刚才还与那些别动队骂翻了八辈祖宗;她的背影仍然是一步三扭,带香风,会议室内的一众目光跟随着,忽然觉得这娘们……风韵犹存,比往常好看了许多呢?

    ē…

    一阵刺耳的铁栓摩擦声响,沉重的钱庄后门缓缓打开。

    门内的黑暗里是枪口,门外的后院里也是枪口,枪口对着枪口,静得出奇,没人顾得上擦汗,任汗水从额角向下流,或者湿了蒙面巾,或者湿了面具。

    门里人终于沉声道:“我们三方刚刚达成了协议,你们谁进来谈谈?”

    三方?罗富贵心说感情不是两伙?真够扯淡!忽然又纳闷,怎么砍九不答话?左右一看,原来所有的猪八戒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罗富贵身上,等他往里走呢!

    事到如今,这局面虽然看起来可怕,也可能会擦枪走火瞬间变成大混战,但罗富贵没有那么紧张,本就在绝路上,早已经紧张过了,何况他是先手棋,是要放火的,是庄家。

    挺胸,昂首,猪八戒面具的笑脸在阳光下刺眼反光,五大憨粗如山岳,摆一副黑风山的趾高气扬,咳一声地主老财的嘚瑟气儿,枪不下手,随意垂拎着往门里走,还得故意左右晃肩膀,结果差点撞门框。

    这是属于他罗富贵的时刻,摆谱摆谱,这时候不摆何时摆,很想学胡老大那副狠派,可惜学不来,又想模仿高一刀那副狂傲,更难,依然失败,见过的嚣张人又不多,结果只能黑风山匪徒加地主老财二合一德行,谁看谁恨,人见人烦,效果也是想当好,非常应景。

    守在门内的蒙面人眼看他还拎着枪,却没人敢言语,说是谈判,主动权是在这些猪八戒手里,再加上进门这位的恶心人样儿,心里当即矮半截,对方块头又大,狭窄门廊全是他,躲犹不及,那还顾得让他收起枪。

    就这样嚣张转出门廊,在一个蒙面人引导下嚣张拐上楼梯,在几个没蒙面的持枪汉子脸前嚣张穿过二楼走廊,每一步都踩得地板沉重响。

    前人带开门,谈判地点正是二楼会议室,此刻会议室里那张长桌旁的几位东家都挪了位置,把长桌让出来,自觉躲在窗边的客座上不敢做声,唯独主位上那个被打断了手腕的倒霉东家还坐在主位上,面色愈发苍白,无力瘫软在血淋淋的椅子里没人管。

    罗富贵嚣张进了会议室的门,第一个入眼的便是金春秀,那金春秀正满面春风迎向门口来,笑嘻嘻道:“单刀赴会,真是好汉!来来快入座。”

    刚还骂的狗血淋头,转眼居然像没事人,罗富贵看得来气,顾不得扫视环境,当即忿回:“臭娘们你行!你当老子没心没肺是吧?姥姥的你等着,谈完了正事,咱们再好好谈谈私事!”

    而后直奔主位,他摆这么大个谱上来,当然要坐主位,却不料那位置上竟然还敢坐着个倒霉鬼,这等情况熊脾气不爆发一下怎能有面子?这不现成的下马威机会?

    面具旁的猪耳朵摇了两摇,手里拎着的驳壳枪枪口在桌面上敲了两敲,本还考虑要不要再加一声咳嗽,突然站在桌边不动了,如中定身术!

    主位的椅子后,一个坐在地板上的扎辫子丫头,从椅子旁偏出了小脸正在仰头看着他,那双漂亮大眼静静地眨,明明看起来很清澈,却又不知哪里怪怪的。

    面具的好处之一……是别人无法看到面具后的表情,只是那对熊眼珠子……已经快要从眼窟窿里掉出来尚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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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旧病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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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汉子进门后两步先停,看看墙角瘫在椅子里的濒死东家,又看看金春秀。

    金春秀竟不避讳,看懂了汉子的意思,直视那汉子道:“放心,今天就算还有活人,也不可能是他!”

    于是汉子继续开步,到长桌边来,随意扯一把椅子落座,把枪摆在了桌面,谁都不再瞧,只盯着面前的枪看。

    隐隐听得一阵上楼声,脚步声再起,进门一个蒙面汉子,一楼劫匪首领,停在门口把会议室里的面孔扫视一遍,然后来在长桌一侧,挑个中间位置坐了,不声不响开始摆弄他手里的驳壳枪。

    不算伤员,目前一楼的蒙面劫匪还有八个,控制着一楼大部范围以及后门内范围。

    长桌尽头,主位上五大憨粗的猪八戒不禁用手里的枪口敲了敲桌面:“不说你齠有三方吗?那一派呢?死光啦?”

    走廊汉子没反应,蒙面人反倒一哼:“我特么巴不得他们死光呢!三条黑衣狗!怕是没胆上来罢!”

    “黑衣狗?”猪八戒面具后的熊眼咔吧两下,恍然道:“姥姥的这楼里还有侦缉队哪?呵呵……嘿嘿嘿……你们活得可真热闹!”

    这时,又传来楼梯响,有人上楼了。

    ……

    原本,胡义并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尽管交了火,尽管死了人,可他有一身黑皮,他有正宗的梅县侦缉队本子,只要熬到底,早晚能走出钱庄的门,离开是目的。

    现在,复杂了,沾上了别动队,尽管自己有侦缉队的身份,出了这个门也得先被捕再调查,一调查早晚穿帮,指望不上李有才不说,搞不好他李有才也得跟着栽,因为这些证件全是李有才一手经办,那是真有档案的。

    事到如今,胡义反倒不想出这个门了,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以侦缉队的身份离开,这身份反而不利。

    别动队真行,无所不在,这样也死不干净么?连这钱庄的坚固后门都挡不住,真行!难道注定是冤家?注定是命?胡义一边走上楼梯,一边这样想。

    他没有拎着枪,他把枪装进了枪套,只是枪套没锁,一直随着动作规律地摆动在右手畔。

    拐上了二楼走廊,五个持枪汉子在这里,胡义行走着,把每一个面孔都不客气地冷眼看过一遍,这些家伙就是楼上交火的一方罢,简直是一群莫名其妙的白痴!

    五个持枪汉子也冷眼看着他,却不由自主地闪开了些,上楼的这位不一样,不仅是因为他那一身漆黑狗皮,和过低的黑色帽檐;也不仅是因为他的脸颊肩侧还渗出着鲜血,并且是唯一一个把枪揣在枪套里的;更关键的是……从他的冷冷目光里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咒怨与杀机,感觉他像个厉鬼般飘过,冷而无声。

    有一种相见,最难言述,那便是意外。

    一楼的光线并不好,窗口都被厚重的闸板遮了,很暗;现在上了二楼,站在了会议室那敞开的门口,迎面便是大排明亮的窗,凌乱反射着刺眼阳光,令胡义禁不住微眯眼,本能微侧脸。

    然而,在那一片刺眼的模糊中,竟然有个刺眼的娇小身影,逼得胡义又把渗血的冷脸重新摆正,迎着刺眼光亮,不再转睛,直到那个娇小逐渐清晰起来,直到迎面那双明亮的大眼格外漂亮起来,才发现她原本的丑陋小辫儿现在已经扎成了辫环,才发现她那张吃惊的小脸比她的花衫还要鲜艳。

    犯病了!胡义坚信他自己又犯病了!这绝不可能!这可不是犯病的时候!

    他强调这是幻觉,努力把目光移开,去看那张长桌,看到了桌子一侧的蒙面首领,又看到了桌子另一侧的走廊汉子,金春秀也坐在长桌旁,整张长桌就坐着这么三个人。

    “带面具的呢?还没来么?”

    这句话问得全场一怔,缓了两秒,忽然集体把目光转向长桌一端的主位,居然空着!居然……空着?那熊一样的猪八戒怎么可能眨眼不见了?

    终于传来金春秀的一嗓子吃惊:“哎?好汉你跑桌子下头干什么?”忽然又发出嗤嗤春笑:“您不说要先谈正事吗?这么猴急?”然后居然当众把她的裙摆往高扯,都快扯到桌面上来了。

    主位桌子下终于狼狈爬出个猪八戒来,化成灰也要比别人多半盆的五大憨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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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风暴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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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玩意发出的声音,不大,带着沙沙响,听起来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喂喂,说话啊……”

    “我娘哎!这是……真的有鬼!”

    “什嘛?喂,你哪位?”

    “他娘的警告你不要吓我!再不现身老子开枪了!”

    “喂,说什么呢?给我接陈警长,我说给我接陈警长听到没有?”

    “排长,这太邪性了!咱赶紧走吧!”

    “你到底是谁?”

    “你管老子是谁!”

    “咔嗒——……”

    静了一会儿。

    “排长,它咋……不吱声了?”

    “啥都问我,啥都问我,我哪知道它为啥不吱声了!不管怎样,这鬼玩意必须带走!”

    “可这还连着绳呢。”

    “你不会扯断吗?”

    “呃对。可……我不想拿着,太晦气了,你们谁……”

    ……

    与袖笼钱庄隔着路口斜向相对,有间茶铺,警队队长把这里当成了临时指挥部;那茶是一碗又一碗地喝,摘了帽子,解了扣子,依然满头大汗,也不知是喝茶喝的,还是给眼前这钱庄愁的,反正他这草包队长目前是束手无策。

    一个身穿黑绸衫的进了茶铺,此人是兴隆镇侦缉队队长,与警队队长相反,这位倒是个鬼精的家伙。

    看到警队队长正在围着茶桌满头大汗地绕圈,他微微一笑:“我说陈队,累不累啊您?”

    “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草包队长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茶桌旁,又端起一碗来:“这么大个事,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这一个个的怎么就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呢你说?牛鬼蛇神怎么就这么多?”

    侦缉队长径自到茶桌另一边落座,给自己添了一碗茶,同时道:“事情要分怎么看。如果你当它是麻烦,那它就是麻烦;如果你当它是机?,那它也是机会。”

    “机会?”草包队长转脸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别说梦话?就算把这事办圆满了,我也狗屁好处捞不到,要是办砸了,那我直接掉帽子。你家那机会长什么样儿?”

    侦缉队长长叹一口气:“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然后慢悠悠端起茶碗来喝,眼睛瞟着四周的警察。

    草包队长虽然笨,这表情倒是看懂了,于是不耐烦地朝周围那些警察连摆手:“都给我出去,老子用得着保护吗?这地方还能冒出贼人吗?都堆这干什么?我说这么热呢!”

    茶碗撂下,侦缉队长抬手一指路口对面的钱庄:“其实咱围住的……是座金山!”

    “……”

    “原本呢,这的确是个麻烦,可现在冒出了别动队,这就不是麻烦了。我的人刚跟我说,钱庄股东今天恰好都在楼里,呵呵……这得算巧呢,还算不巧?你说?”

    “我说……我说个屁啊我?你有话能不能明说?非绕二百里?”

    “呵呵,你可真……好吧,那我就明说,既然冒出了别动队,那今天甭管死了谁,都活该!”

    手里还端着茶碗的草包队长初时没懂,几秒后才开始盯着正在阴笑的侦缉队长看,渐渐开始呆,直到茶碗里的茶流出了茶碗边缘,开始洒落在他自己的裤子上,才猛然惊醒,茶碗却因慌张坠落,跌碎在他脚前,振聋发聩。

    ……

    阳光下,有一望无垠的荒草,向东,辽阔着,无限着。

    一个八路军,渺小于荒草无限,向东,眺望着遥遥,背对着青色远山。

    他是独立团三连指导员,杨得士;三连,出山了。

    队伍休憩于他身后不远,他已经在这静静站了很久,那副眼镜一直遥望东方的无垠,额角闪着汗;现在,他身后走来了三连连长。

    “老杨,想什么呢?”

    “我有点后悔了,也许我们不该出来,你为什么不反对我这个想法呢?你是连长。”

    郝平晃到了杨得士身侧平行,也向东望:“你我都不是完美的人,我也喜欢立功受奖。但这次,我不是因为这个。”

    “……”

    “干嘛这样看我?我说真的!能同意把三连拉出来,完全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话:解放兴隆镇!哪怕一小时!”

    “你知道,有时候我……过分强调理想……我……”

    “我知道,可你起码给了三连一个理想!而我不觉得这个理想不能实现。你看……这里多辽阔,可我反而觉着憋屈……我们不会永远守着贫瘠的山!”

    “郝平……”

    “你啊,墨水喝得太多,想得也太多。其实这事风险不大,兴隆镇有治安军一个连,还记得那次咱们全团南下吧,高一刀用了十几分钟,就把兴隆这一个连给击溃了,我当然知道咱们三连的装备和素质比二连是差些,可你别忘了,咱们三连厚度大,半个小时总够了。梅县到兴隆镇路况虽好,那也有五十多里,鬼子增援再快,也得两个小时。我们刚好可以占领兴隆镇一个小时,然后用富余的半个小时撤退。”

    听郝平说了这些,杨得士的精神振作了许多,那眼镜片又开始反射光线;而此时,一个人影出现于东方地平线,匆匆接近中,那是个戴草帽的挑夫打扮,那是早先被潘柱子派回报告侦查情况的人。

    ……

    兴隆镇一隅,有个小驻地,这里驻扎着治安军,一个连。

    此时此刻,连部里正在响起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拼命吵。

    没多久,一个治安军窜出门口扯嗓子:“连长,电话!县城司令部打过来的!”

    没多久,一个午觉没睡醒的治安军上尉衣衫不整地窜进连部抄起听筒话筒。

    “我是!我……”

    “……”

    “警队?他们正在控制镇里的乱子,没跟我要增援啊?要?我现在派人去……”

    “……”

    “是!是!那我先直接封锁镇子外围?是!是!”

    没多久,集合哨声刺耳响起,一个连治安军急匆匆在院子里整队待出发。

    连副匆匆进了连部,见连长正在系扣子挂装备,不解问:“什么情况?”

    “说警队让人给端了!我睡着以后镇里又响枪了吗?”

    连副也是一头雾水:“没啊,说是他们和侦缉队早都控制住场面了,再说他们自己的窝给人端了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那草包算是把警察给当出花儿来了!得了,咱们出发,先把镇子外围锁了,另外你派个人去告诉那草包一声,让他回他那狗窝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轰隆隆一阵杂乱踏步跑,一个连治安军泼水般涌出驻地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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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黑暗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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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这张长桌旁,仍然只有四位,胡义压根没到桌边来,渡过了进门后的迟疑,他不紧不慢,随手扯了最近的椅子直接坐在了门边,无言,无语,谁都不看,俯低了帽檐,冷对他脚前的地板,好像在养神,只是偶有血滴,无息落下他的椅畔,他还没机会处理他的伤,或者他已经忘记了伤,黑衣的好处是不大容易看得出血,只是某几点范围颜色看起来更暗一些。

    那位桌旁的走廊汉子背对门口,他只是回头随便瞧了胡义一眼便转回眼继续看他摆在桌面上的枪,他脑袋里是一团乱,只盼这场荒唐噩梦尽快结束。

    桌旁的金春秀居然又开始没心没肺修指甲,其实她的余光已经盯着胡义看了很久,在这栋楼里,除了那几位心知肚明的当事人,只有她知道胡义不是侦缉队,而是个‘兵’,因为这鬼女人闻得出兵的味道,并且曾经大胆地在胡义耳畔戳穿了一切,她现在正在无聊猜,这个黑衣鬼到底是哪路兵?

    桌旁面对门口坐的是那蒙面首领,他看胡义是最不爽的,因为双方在一楼交了火,他本能地把胡义当成了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从胡义出现他就死盯着胡义看,没想到胡义根本没到桌边来,直接在门旁俯首坐了,从头到尾也没给他留下拼眼神的机会,晾得这位眼珠子疼。

    “狗肉上不了席!天生就喜欢跟门犯贱!”蒙面首领终于咬牙切齿这么说。

    某些观众也有同感,这位侦缉队可真够衰,看起来是这会议室里最熊的一个。

    现在小红缨也成了观众,老老实实靠在窗旁不做声,她心中的小波澜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平静,她已经忘记了此刻是否绝境,在心里美滋滋幸福于她与狐狸的重逢;尽管狐狸静静低垂着头,尽管帽檐已经遮了他的大半面孔,她也知道狐狸还在看她,她知道他越是不看,越是在看,看得目不转睛,像她一样目不转睛。

    她看到他还在流血,她却不担心,因为他没有包扎,那就不是很重的伤。

    她看到他选择坐在门内墙旁,不上桌,在团里开会他也总是这样,不过她猜这次他不是因为习惯,而是想这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都处于他的监视范围内,并且他本能地喜欢守在出路,他永远没有安全感。她小,竟然懂他;或者说,她自以为懂他。

    蒙面首领的出言不逊并没能使安静在门旁的胡义有任何反应,坐在主位上浑身不自在的猪八戒反而有点抽风。

    “姥姥的你说谁呢?”

    蒙面首领诧异地朝猪八戒扭脸:“我特么……当然说他呢!这你也能听差?”

    “呃……我以为……”猪八戒晃晃脑袋,貌似刚刚有点不清醒,可随即又一拍桌子:“那也不行!”

    气氛猛然很怪异,一个个又都说不清哪里怪,那蒙面首领直勾勾盯着猪八戒看。

    “兄弟,你这算是……要替他出头?”

    “我这讲究人就见不得你这样的吆五喝六!懂不懂?”

    “没病吧你?看清了吗?那特么是黑衣狗!跟你不是血海深仇?”

    猪八戒呆了呆,瞧瞧门旁,又瞅瞅手里的枪,有点……尴尬,嘴上却继续语无伦次道:“他当然……可毕竟人家是官啊,咱是匪啊,那不得……客气点?”

    “……”

    那蒙面首领瞅着猪八戒直发呆,心说这不神经病么?都说别动队行事丧心病狂,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就这缺心眼的做派不被皇军剿灭才没天理呢!

    全场正在傻静着,门口的胡义忽然抬起头朝猪八戒冷道:“废话少说,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罗富贵被这话问得一哆嗦,他一时有点懵,搞不清胡老大这提问到底是问的哪一宗,又怎能答得出来?

    蒙面首领又不高兴了,矛头重新朝向胡义,恨道“轮得到你放屁吗?你几条枪?要说话也得是我先!”

    而这时窗边突然又冒出个忿忿天籁:“这缺德玩意不但是别动队,为了吃馆子连他亲妹妹都给卖了!你侦缉队抓他就对了!”

    一众惊回首,说话的正是那个花丫头,此刻抽抽着鼻子沐浴在窗畔的阳光下如愤怒精灵,晃得人眼疼。

    “闭嘴!”金春秀的一声怒喝随即响起:“哪都有你!不长眼的小蹄子你再敢瞎咋呼老娘现在就亲手掐死你,滚一边去。”

    猛地一声长长叹息,猪八戒忽然俯首哀道:“其实……我有苦衷啊!”

    一众目光尚未在金春秀身上落定,又急匆匆转向主位,这才发现那猪八戒忽然变得好颓废,仿佛瞬间苍老三十年,难道是看花了眼?

    蒙面首领已经被这一通乱七八糟的不相干话语带入节奏,不禁朝猪八戒惊问:“你真有这么丧天良?”

    猪八戒忽然觉醒,反而朝蒙面首领怒道:“姥姥的关你屁事!看你姥姥啊看!”

    “哎呀?朝我能耐尼玛?真当老子是纸糊的?来啊!”蒙面首领一拍桌子猛站起来,跟猪八戒对眼了。

    现在,胡义很无语。只是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一句直接的开场白,不料得来如此一大圈乱七八糟的反响。于此同时,这些大嗓门的动静已经产生了附加效应,胡义能感觉到一楼有椅子翻到的声音,似乎因为不清楚二楼状况而再次剑拔弩张;窗外传来后院里的咒骂呼喝,后门内外对峙的双方似乎也再次剑拔弩张;就连门旁的二楼走廊里也是一阵脚步声,坐的近,连那几个走廊汉子子弹上膛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种时候,楼里无论如何不能再乱了,再乱必定万劫不复!

    “我是来取钱的!”胡义将这句话说得异常清晰,拉回了一众目光,场面又静。

    隔了一会儿,继续道:“即便如此,我也得取到我的钱。因为这是我来这的目的,而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的目的。”

    “然后我希望离开这,而我没兴趣知道你们想不想离开这。也无论你们是谁。”

    “所以,我说完了。现在我要下楼去取钱,有人要反对么?”

    场面依然静。

    “既然没人反对,那我就当这是你们每一方对我的承诺,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他站起来,没再看任何人,不紧不慢地走出他身旁的门,离开。

    会议室内继续安静着,直到那个下楼的声音消失,大家才回过神。蒙面首领的暴躁已经平息,他直接开口问猪八戒:“你到底图什么?”

    猪八戒卡巴卡巴眼:“我要这栋楼,和一些人质。”

    蒙面首领又转向那个走廊汉子代表:“你呢?”

    走廊汉子呼出一口闷气:“我们只想离开。”

    蒙面汉子松了一口气:“丑话说在前!金库是我的!”

    猪八戒又卡巴卡巴眼:“揣上金子……你还跑得动么?”

    “我愿意!”

    “那金库以外的东西可得我说了算了!老子不能对兄弟们一点交代都没有!”

    蒙面首领再拍桌子:“成交!”

    这一拍,证明这栋楼再不会分区而治,不会再有剑拔弩张,世界和平了,只是这个世界只是一栋二层小楼那么大,并且,弱者仍然是弱者,人质仍然是人质,这个和平的小世界仍然被黑暗统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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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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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刻,袖笼钱庄里还死气沉沉剑拔弩张;这一刻,突然喧嚣起来,像个烂货市场。

    有人匆匆上楼有人趔趄下楼,有人开箱子有人翻柜子,有人嚣张喝骂有人猖狂摔砸,有戴面具的,有黑巾蒙面的,当然也有露着脸的,只有人质们仍然是人质,被局限于角落,惊恐看着这些挂枪的匪类杂乱过往,到处有物品被碰洒掉落,票据随手泼得乱纷纷飞扬,最终白花花铺花了地面,出殡发丧般好看。

    砍九拎着枪走进了二楼会议室,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傻呆呆坐在窗边,角落里一个半死不活的在椅子里蜷缩,看起来失血过多,曾经在二楼窗口上破口大骂那位泼妇也在场,坐于长桌下首附近静静修指甲。

    砍九的心情好了许多,晃荡几步直接坐在了长桌上,抬起枪口推了推他脸上的猪八戒面具,问懒散在主位椅子里的那熊:“这不挺好个结果?你怎么还蔫儿了?”

    砍九是直接上了楼,根本不知道胡义也在这楼里,这里不方便明说,所以罗富贵根本不搭砍九这茬,继续懒在椅子里萎靡。

    金春秀坐的位置虽不远,可也不算近,她看起来是在平静地修她那指甲,可她那指甲真不能再修了,已经磨破了指尖的皮,她居然还没停下手里的小锉刀。

    她知道,如今的情况,她的身份很不利,谁让她是这钱庄东家之一呢,猪八戒要人质,会议室里这几位东家,当然是最好的人质,那熊看起来懒散萎靡,其实精着呢,到现在他都没离开这间会议室,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用行动向蒙面人和走廊汉子提示,会议室里的人质都得归他。

    成为别动队的人质,注定凶多吉少,跟判了死刑差不多,金春秀思考到现在,也无脱身之策,她无奈了,这不是靠花枝招展和春风笑可以解决的问题。于是她终于感觉到了指尖上的微痛,下意识甩甩手,瞥了长桌主位那头的两个猪八戒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悄给坐在她椅子后地板上的丫头说:“收起你的枪,下楼去吧。你不起眼,找机会和那些想离开的家伙们一起离开。”

    “啥?”小红缨居然没明白状况,连音量都没压。

    熊抬起了头,砍九随即也回过了头,不虞道:“穷嘀咕什么呢?嗯?臭娘们你是一口好骂啊,一会我把这窗打开,你给老子骂外边那警察狗一通,不骂到他们朝你开枪你不许停!我让你骂个够!”

    金春秀暗叫苦,这丫头有时候真缺,现在是真想掐死她,不是假的;她哪知道小红缨现在已经可以拳打楼上脚踢楼下了,只是因为某个人的未表态而强自按耐而已。

    “你现在就把窗开了吧!”小红缨突然冒出在金春秀椅子后,朝那俩猪八戒同样的一脸不虞:“我来骂!不骂到那些警察狗朝我开枪不算完!”

    砍九先是要发作,随即又有点呆,他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丫头片子横看竖看都有点眼熟。

    哎呀我个姥姥唉……罗富贵头疼,仰躺在椅子里懒得再看那个扎辫子的玩意,压低声对砍九嘀咕道:“别看了,就是她,连胡老大也在楼下呢。”

    砍九感觉有点乱,然后感觉越来越乱,乱成了一个傻坐在桌子上的猪八戒雕塑尚不自知。

    然而小红缨甩开小步走出来了,令罗富贵觉得更闹心:“你到底想咋地?”

    辫环一甩大眼一飘:“下楼撒尿!敢跟我一起吗?”

    “……”

    观众都掉下巴了,这丫头不只胆大包天,没想到还这么不要脸,不愧是跟金春秀混的,要能混成人样儿就怪了!

    然而罗富贵知道她猖狂质问的意思是什么,下楼?老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凭什么跟你下楼?

    她继续大摇大摆朝会议室门口扭,一只小鞋已经摆出了会议室门口,又猛回头,面朝罗富贵抬小手一指金春秀,狠道:“我看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随即风逝于门外。

    砍九讷讷呆问罗富贵:“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富贵恨恨地答非所问:“我看个缺是找到失散的亲娘了!”

    金春秀也望着门呆了,彻底凌乱于胭脂后,她真希望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哪怕失散多年!

    ……

    嘈杂大多来自一楼,几个猪八戒挥舞着枪口大声朝那些人质呼喝,排队,讯问,要区分出钱庄伙计和顾客,分出顾客来又要核实身份,区别价值,人质也要分三六九等。

    蒙面劫匪们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柜台,他们揪住了掌柜的正在上刑,逼问金库位置何在,钥匙何在。

    咣啷啷一声沉重落地响,那蒙面首领一回头,发现几个持枪的走廊汉子刚刚把大门栓卸下,当即攀上柜台朝门口大喝:“住手!你们特么干什么呢这是?”

    为首的走廊汉子拍拍手里的灰:“我说了,我们只是要离开。我们要开门出去投降。”

    外面全是警察,跑是跑不掉的,几个走廊汉子经过慎重考虑,向警察投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因为他们真没干什么,为东家办事不成反而还死了俩伙计,更像受害人,就算被警察抓了,怎么算都罪不至死,蹲几天大牢之后还是一条好汉。

    “神经病!”

    “你说谁神经病?”

    “我特么说你们!”

    “你再说一句试试!”

    哗啦啦——几个走廊汉子纷纷抄出枪。

    噼里啪啦——柜台里的蒙面劫匪纷纷停下手里的乌烟瘴气,乱纷纷也抽枪。

    一个猪八戒不得不松开手里正哆嗦的人质,跳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这什么时候?能不能和气点?”随后又朝门口那几个走廊汉子道:“你们愿意投降我们不管,可好歹也得等我们忙活完了,布置一下吧?”

    看来这些猪八戒和蒙面劫匪并没打算把他们也捆在一起顽抗,几个走廊汉子心里终于有了底,相互对视几眼,放下了枪:“麻烦你们快点!我们不想夜长梦多。”

    一场小危机旋即消散,一楼又开始继续嘈杂。

    柜台前,孤零零站着拎皮箱的马良,看完了刚刚这一幕,不耐烦地把皮箱甩起来摔在柜台上,提高嗓门朝柜台里那些蒙面劫匪道:“我这钱到底什么时候能取?”

    蒙面首领这才注意到了柜台外这个黑衣狗,没好气道:“你爱什么时候取什么时候取!”

    “那你倒是给我取啊?”

    “抱歉,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只管金条,纸票子是那些猪八戒说了算,我要是拿了,怎么说得清?搞不好要火并的懂不懂?你特么跟我说不着!”

    感情这么半天白等了!马良懒得再搭理柜台里的蒙面人,转而朝最近的一个猪八戒道:“取钱!把这笔给我结了!”话毕掏出苏青交给他的那张钱据拍在柜台上。

    那猪八戒先是一愣,接着抓抓后脑勺:“等俺们把钱庄伙计筛出来,让他们给你办。”

    马良差点没站住,心说这还是钱庄?都什么德行了还扯这个?要不是苏干事强调原则,非要他照规矩办事一分不许多拿,他真想直接跳进柜台直接往皮箱里划拉。

    压住火气字字清晰对那猪八戒道:“你照着票上这数给我装了不就行了?”

    那猪八戒晃晃耳朵,终于尴尬道:“俺不识数。”

    于是,马良凌乱在柜台前。

    ……

    大厅角落,最初那个休息区,苏青又坐在了这里肃静;胡义也在,正在处理他自己的伤口;石成也在,他把那条伤腿摆在茶几上,上膛的驳壳枪置于手边,靠在长椅里看马良在柜台那站桩,看蒙面人们在柜台里翻腾,看猪八戒们在马良周遭匆匆,看得忘了伤口疼,忘了钱庄外的重重枪口,忍不住嗤嗤笑。

    即便关起门来,即便换了东家,这个小世界仍然和外面那个混乱的大世界一模一样,没有本质变化,坚守的依然在坚守,疯狂的继续在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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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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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义的心里一丝喜悦都没有,反而笼罩着越来越重的阴霾。

    他不想见到任何他在意的人,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然而,偏偏见到了。

    原本,只是要设法保护着苏青脱身;现在,天上掉下个小红缨,竟然成了金春秀的打手;接着,又冒出个罗富贵,居然代表天杀的别动队!

    胡义甚至没兴趣猜想他们因何能在这里出现,他在角落里静静舔着他自己的伤,满眼忧患,没人能体味他的沉重。

    胡义甚至没兴趣告诉苏青和石成他在楼上见到了谁,反正他们早晚会下来的,有什么可说,这不是惊喜,这个见鬼的钱庄随时可能被风暴摧毁,人有了牵挂,才知道麻木也算一种幸福。

    石成似乎还能走,但没法跑,他一直摆着他的伤腿在那边笑,这说明他成熟,虽然他还很年轻,已经是个倒霉老兵,无论那笑是为什么,都令胡义感到一丝欣慰。

    还要混出去?或是留下突围?又是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他自己都问得烦了,他拒绝给自己答案!继续沉默!

    苏青静静地坐着,没看他,却能听到他的沉默,并且能够从他的沉默里听到一丝焦躁,让苏青以为这份焦躁完全来自于她。在他面前,她早已不介意把她自己当个累赘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也许他终究会死在突围之路,然后她死在他身后,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归宿……其实很炫丽,很美,如飞蛾扑火。

    她继续不回头,任他在身后的角落中继续沉默,只是她更安静了。

    ……

    “你哭丧什么?我让你进柜台去把那黑衣狗的单子给办了,办完就没你事了,到时候你可以跟着门口那几位没卵的家伙一起滚蛋!”

    身为人质的钱庄伙计抬起头呆呆看看面前说话的猪八戒,又回头瞧瞧在门口不耐烦的那几个持枪汉子,终于反应过来,如获大赦,慌不迭往柜台里跑,结果重重跌倒,顾不得疼再爬起来,口中还不断激动重复:“谢好汉爷!谢好汉爷……我这就办!我这就办……”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人质们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有离开这地狱的机会,哗啦啦当场跪下一大片,山呼海哭,要么呼上有高堂,要么哭下有孩子没娘,谁不想混上一张出门票呢!

    在这些人质眼里,门口那几个等待开门投降的持枪汉子霎时高大了,仿佛正义化身,成了救命菩萨,人人渴望冲出去,跟他们一起远离,他们是唯一生机。

    某些正在翻撬的家伙因这突然一阵哭天抢地惊回首,看懂了状况又返身继续拽开下一个抽屉,随手抄出大叠单据,因为不是钞票而恼怒地狠狠扬起向天棚,再撬下一个。

    哭求的,继续哭求;纷乱的,继续纷乱;飘扬的,继续飘扬;马良拈下无意飘落在他肩头的纸单,上面清晰写着:今欠钱庄法币贰元伍角整,利三分……纸单随即在他的手心里攥成个团,然后摊开手任其掉落地面。

    可是几秒钟后,他又弯下腰,重新将那纸团拾起来,认真撕扯,将那张两块五毛钱的欠据撕成一条条,撕成一片片,撕得粉碎,重新撇在脚下。他没有细看欠据上的签名,无论那名字或者手印是谁,他借的也太少了,也许是因为这么点钱他也还不清!

    可是再看看脚畔,看看周围,散落于地面的,散落于柜台的,散落于到处的,无数的花花白白,马良不禁低下黑色帽檐,抬手捏了捏他那英挺鼻梁,然后苦笑了。不知是笑这混乱空间,还是笑他自己傻。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苦笑便僵在他那张英俊疤脸上,盯着楼梯口目不转睛,直到笑容彻底淡去,惊讶浮起。他的眼神很好,从来不花,正在下楼那位……正儿八经的小红缨!

    ……

    眼看着笑嘻嘻扭歪过来这位,苏青傻着冷眼,石成差点出溜到茶几底下去,只有胡义是平静地无语。

    然后苏青猛回头,用眼色狠狠剜胡义,胡义却尽量低声朝小红缨问:“他怎么没下来?”

    苏青和石成立即再转脸,去看小红缨,心说怎么又冒出个他?他是谁?

    “他?他敢吗!”小红缨首先晃悠到石成身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他摆在茶几上那条伤腿的血色处,皱皱眉毛:“穿啦?”

    石成回过魂来,不答反急问:“说的谁啊你们?”

    “有胆不要脸没胆见人的,你说还能是谁?”

    石成盯着小红缨,眨巴了好几眼,终于醒悟,结果立即过敏般一阵猛烈地咳嗽,他接受不了,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光天化日千里迢迢,能从这钱庄二楼上掉下个小红缨,上边居然还有个罗富贵;要不是伤口都跟着咳嗽动作一起疼,他绝对不敢信这是真的。

    直起腰来,小红缨看向苏青,下意识看得格外细,从头看到了脚,连穿的是什么样鞋也没放过,接着故意一斜眼:“这地方我可没法给你敬礼啊。”

    苏青完全没在意这些,自从上次她被这丫头当面唤作‘狐狸精’之后,不但没恼,反而觉得一直忽视这丫头了,这丫头用行动证明了她是个真正的兵,一往无前,大无畏!那份弹雨前的魄力让苏青至今记忆深刻,她越小,那感觉越震撼,震撼得至今还清晰不褪色。

    被苏青无表情盯着看,小红缨不由低头看自己,没发现身上哪里怪异,再抬头,却见那千年冰居然朝她微笑了,看得小红缨险些犯激灵,直接走向胡义。

    “你都不问问我咋能沦落成这样?”

    胡义没吱声,心说祖宗,那是问这个的地方么?

    然后小红缨撤下了一脸嗔怪,转瞬再铺上一脸委屈:“骡子这个不要脸的,当街把我给卖了!然后不敢回家,投了别动队了!我刚才也是才见着他,这一切又是他害的!”

    “……”

    随即小红缨又?快地忘记了委屈表情,再刷上一脸狐疑:“不过……刚才上楼的好像是砍九呢?看来……砍九也投了别动队!”

    “……”

    “哎?你咋不说话呢?”

    “嗯?”胡义终于从她那飞速变幻的各种小表情里醒过来:“嗯……没错。”

    “什么没错啊?”

    “你说的都没错。既然他不下来,那就我上去,为民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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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死到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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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庄二楼会议室,罗富贵和砍九已经不在这里,两个持枪的猪八戒一个站在会议室门内,另一个站在门外,警惕地盯着会议室里的几位宝贵人质。

    濒死那位新东家已经绝望,再这样靠下去,不用谁动他他也活不成了;另外几位东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到了这一步,还不如当初被那李四逼着签字的感觉好呢。

    连金春秀自己都没料到,现在换成了别动队控制局面,她居然还能是最轻松的一个,别人动一动便立即招致猪八戒的喝骂,她尝试性地起身,猪八戒却没反应,她在会议室里溜达一圈,猪八戒也不管。

    她在犹豫,要不要再尝试走出这个门口?

    她不理解,小红缨的一句话真有这么管用?她凭什么能镇住这些猪八戒?谜!令她好奇的谜!

    ……

    与会议室一墙之隔,是间古色古香的办公室,门关着。

    砍九的猪八戒面具被砍九拿在手里,用作扇子,扇着他自己的一脸汗。

    罗富贵的猪八戒面具被罗富贵拿在手里,垂头翻看不敢吱声,因为胡义正坐在他对面,也摘了黑色礼帽,随手扔在茶几。五大憨粗的罗富贵此时此刻居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焦虑,有不安,同时也莫名其妙有了些安全感,他不敢抬头,怕看到那双细狭冷眼,只能梗着脖子垂着头,盼该来临的风暴早些来临,然后雨过天晴再没他事,又可以惬意地苟且。

    “是我惯的你么?”胡义平静问。

    砍九听这个开场白,立即明白胡义是要先谈家事,他当然看得出这骡子见了胡义如老鼠见猫,这事现在他砍九不方便插言,只是转眼看那只垂头熊。

    这个问题很简单,是个正常人就该摇头,否认,可是罗富贵居然点了头,理直气壮答:“是。”

    因为他根本没把胡义当连长,而是一如既往把他当胡老大,当严兄,不管犯了什么错出了什么事,这熊觉得当然要把责任往老大身上推,往兄长身上推,哥哥不就是用来挡风扛责的吗!

    胡义只是随口问,没料到这熊货居然拧着答,倒把胡义给答没词了!看着眼前的熊德行,忽然猜到了答案的含义,还能说什么?什么都没法说了!只能在心里愁想:你为什么不把我当连长呢?你明明知道我只想当个连长,尤其是现在。

    叹口气,转而对砍九:“说说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砍九纳闷,看进门时的架势好像要清理门户似得,还等着向你们八路学学先进管理手段呢,怎么这一问一答就算结束了?这什么啊?一点长官的派头都没有,比我修理手下兄弟的手段差远了。

    罗富贵也没想到,乌云密布的风暴预兆消散得这么快?下楼的小红缨必定恶人先告状,难道这状告得轻了?偷眼看看胡义,阴郁,却没有冷厉,一颗熊心才算落了地,这是真的。

    随后听砍九道:“怎么办?能怎么办?冲出门是一死,窝在门里也没得几时活,今天算是特么栽了!不是我砍九心眼儿小,也不是我输不起,可要真细说,这也得算你们害的!你们那个姓秦的,是真能嘚啵,嘚啵嘚,嘚啵嘚,生生把我嘚啵到兴隆镇来了;然后你这骡子,又把我弄成别动队了,弄成了猪八戒,到头来特么里外不是人;事到临头结果你胡长官居然跟我一壁之隔,说开枪开枪,说放响就放响,当天下人都没长耳朵怎么地?你敢说外边这些枪口不是你们拉来的?要没有你们扯这些我特么现在正在绿水铺唱歌呢!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重新捋顺了事情,砍九越说越气,越说调门越高,他倒不是要怎么样,只是说着说着不由自主想发泄,面临绝境,谁又不想发泄呢。

    听得胡义是真惊诧,要说小红缨能作死,说罗富贵能扯淡,这都有心理准备,说破大天也能从容面对,只是万万没想到弄成现在这局面居然还能有老秦的事!这里居然还能捋出老秦来?不禁心飘天外,有日子没关心他了,老秦这些日子到底是穷鼓捣些啥呢?

    “你们九连是真牛x,无处不在,无处不在啊!这江湖都是你们的,你们比我还绿林呢。我服了!我砍九服了!行不行?”

    平安过了胡义的那一关,罗富贵立即又变成罗富贵了,放个屁的功夫就忘了刚才的萎靡德行,看着砍九越来越颓丧,越说越不着边,他终于乐得绷不住:“嘿嘿嘿……我说砍老二,冷静,冷静点。这不还没死到临头吗?”

    “你……说这话你牙不疼?这还不算死到临头啊?”

    “还不算!”这话不是罗富贵说的,而是胡义:“只要还没中弹,就不算。哪怕中弹了,还没倒下,也不算。”

    “你……这是抬杠呢?”

    “没有,我说真的。我们不是邻居么?青山村不是早该没人了么?那我们为什么还在呢?你又不是没看到,有多少鬼子,一次次开进去。如果按你的说法,从他们走过绿水铺炮楼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死到临头了。”

    砍九看起来一脸横肉很亡命,但真正的勇气大小不是容貌可以决定的,被枪口重重围困的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他正在接近崩溃边缘。这不是胡义希望看到的,砍九如果崩溃,只能加速这个混乱小世界的沦陷,他得给砍九继续顽强下去的理由。

    砍九定定看着胡义,楞了很久,终于一屁股坐回了他身后的椅子:“没错……没错。还没死到临头,还没有。”

    如果不站在窗边,便看不到包围在楼下各处的枪;如果只是坐在这间办公室的椅子里看窗,便觉得天空很远,不是特别湛蓝,而是多了一些微微的淡白,也如灰,很静。

    罗富贵惬意地觉得,只要有胡老大,他就有活着的希望。

    胡义继续阴郁着,他觉得砍九说的没错,有些人,真的死到临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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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仓促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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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穷无尽的纸屑,无穷无尽的翻飞在身畔空间,仿佛永远飘舞着不会落下,花白交错,竟无人觉得好看,竟无人看。

    花白交错间,哭泣的仍然在哭泣,祈求的仍然在祈求,盲目的仍然在盲目,钱庄里遍布彷徨。

    六个走廊汉子已经不再耐烦,倚在一楼大门内,皱眉,催促,低声怨骂;他们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不想耽搁更久。猪八戒们筛选出的‘下等人’有十几个,其中包括了钱庄的伙计们,此刻幸运地安静于大门内一侧,等着跟随走廊汉子们出去投降,他们的命不值钱,反而成了命运的宠儿,被那些继续蜷缩在枪口下哀求的人质们嫉羡。

    猪八戒们继续麻木着彷徨,他们自知死到临头,他们继续下意识想要撕碎手边的一切,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幸亏他们的老大还在楼上,那是他们最后的主心骨,帮着他们吊住最后一口气,在这绝境里继续装人。

    蒙面劫匪们貌似是最幸福的,钱庄掌柜的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该交的都交了,他们即将拿到他们想要的,财富!某些情况下人的心理真是怪,只要有理想,只要理想即将实现,死到临头也不顾,财富的颜色已经遮蔽了他们的双眼,财富的味道已经麻木了他们的味蕾,哪里还顾得上钱庄以外的世界。

    马良拿到了苏青要取的钱,整整装了半皮箱,但苏青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那些人质身上,她希望胡义能拯救那些无辜者,可胡义仍然橡根木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继续低声说着他自己的话。

    “……等会儿开了门,我们跟他们一起出去。石成,你和丫头以及苏青一直跟着他们走,抓也好扣也罢认就是,不要反抗;马良,出门后你跟住我,在被下枪之前,咱们俩得尝试逃脱。”

    “那么多枪指着,那么多眼看着,咱俩……怎么逃?”

    “不知道,机会只能到时候现找。”

    “如果没?会呢?”

    胡义不说话了,罗富贵和砍九他们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守在楼里早晚一死,他们只能突围,可是直接往外冲的话一样是送死,除非楼外有策应才有突围成功的可能。

    胡义可以毫不犹豫撇下砍九,任他自生自灭,可是该不该把骡子一起撇下?也任他自生自灭?骡子这个熊货,他在楼上的回答让胡义很郁闷,郁闷到现在不散。

    跟着那些要开门出去投降的人走出这栋楼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即便不能当场逃脱而就地被捕,起码一时无虞,要调查要核实也是以后的事,后面的办法可以慢慢想,再难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面对枪口重重。

    下楼之前,他最后对罗富贵单独说,如果不是外面先乱,打死你也不要突围,要拖,要等。现在马良所问的问题,是关键,如果没机会逃脱呢?放弃骡子么?还是当场发难开火,当场制造混乱?为楼里的人创造突围机会?可是丫头还在场呢,苏青还在场呢,所有人都将置身风暴中心!

    其实胡义希望听到骡子说的是……连长,你们撤,反正我也没机会活着出去了,自己作孽自己偿。可这熊还在眼巴巴地把胡义当大树,不甘心地继续求活!他永远是那个惜命的混蛋骡子!

    “狐狸,我得上楼去找他们要金妈,我得把金妈带走!因为……我现在还是她的保镖。”

    小红缨明白,最后留在楼里的都是凶多吉少,她幼稚地强调着‘保镖’这个借口,忐忑地看着那双细狭阴郁之眼。她不知道胡义正无奈在思考的漩涡,跟本没心思把她的问题当问题。

    小红缨的话倒让苏青不再沉默了:“每一个无辜的人都该离开。我不方便出面,你能不能上楼去说一声,让他们放掉所有人质?”

    小红缨转脸,不知如何作答,胡义倒清醒回来了:“这里说了算的不是骡子,也不是我。谁不无辜呢?你觉得……你能从即将淹死的人手里拽出救命稻草么?哪怕那稻草根本不能使他漂浮起来。”

    苏青无奈,又沉默。胡义转而对小红缨说:“当然,要个金春秀,总不会影响什么,我同意。”

    小眉头立即舒展,转身,直奔楼梯口去上楼。

    胡义只是说着各种命令,没有详细说明一切,这也不是详细说明的时候。不过,马良善于举一反三,他反复把胡义说过的话咀嚼了几遍,忽然又抬起头,低声问:“哥,你不是想……策应他们突围吧?如果没机会当场逃脱,你是不是要……”

    “不是!”回答斩钉截铁。

    正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传来喧嚣,让所有视线都转向厅门口。

    想要出去的人终于不耐烦了,他们现在就要离开,不想继续煎熬在这里等。

    “老子现在就要开门了!别说我没告诉你们!”不知何时,门边那走廊汉子手里已经拎着一条白毛巾,正在朝厅里高声扬言。

    蒙面人与猪八戒们惊回首:“能不能再等会儿?你特么急着去投胎吗?”

    “不能!”几个一直等在门边的走廊汉子纷纷攥紧手中的枪柄,向厅中所有人表明了他们的决心:“麻利点,派两个人过来,等我们出去后关门。当然,如果你们没兴趣再关门那也不关我事了!”

    哗啦啦一阵乱,蒙面人匆匆寻找隐蔽位置。

    哗啦啦一阵乱,猪八戒们急急闪向门厅角度两旁。

    哗啦啦一阵乱,门旁那些被允许跟随走廊汉子们一起离开的人质全站了起来,急切涌向门,急切祈盼光线。

    吱嘎嘎——大门仿佛被尘封多年,徐徐。

    一道光线随着门扇展开,在大厅地面上迅速延长,拓宽,明亮得刺眼,照耀出空气中的灰尘漫卷。

    当先的汉子高扬起手里的白毛巾,朝门外刺眼的街大喊:“我们不是别动队!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先出来了!”接着迈出脚步,接着听到枪落地的声音,噼?啪啦,接连六把枪,被主动抛落地面。

    后面的人随即自觉排成列,心里再急也不敢抢步朝前,因为外面正对着无数枪口,一旦出纰漏就可能是灭顶之灾,这道理人人都懂,奇迹般秩序井然往外走。

    胡义万万没料到,这大门早不开,晚不开,现在开了!小红缨刚上楼,还没下来呢!

    难道几个人单独出去第二波?那注定要被重点照顾,要趁的就是人多乱,几个人单独再出去有多扎眼?什么计划都得泡汤!

    马良朝胡义急看,石成朝门口呆看,逼得胡义临机果断:“你们三个先走!把枪放这现在就走!快走!”

    “可是……”

    “这是命令!”用这四个字回答给马良,视线下意识扫上苏青的脸。

    命运总是如此突然,这一瞬间苏青很茫然,刚刚她还幻想能化作他身后的飞蛾,随他扑火,生存之门便打开了,只是没想到打开得这么仓惶。她有一种直觉,一旦这扇门关上,便无法再打开第二次了,一门之隔,将会变成天堂与地狱那般遥远!

    难道这个败类注定只能生存在地狱里吗?这是苍天对他的惩罚吗?为什么总要抛下他?可我已经惩罚过了,我真的已经惩罚过了……

    他那张古铜色的脸上不再阴郁了,甚至划过了一抹极其淡微的笑,她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别担心,他随后就到。

    她为此痛恨她自己的直觉,下意识学习着他的方式,努力向他还以一抹极其淡微的笑,假装平静转身,与马良和石成一起,走向那仓促的光明,耀眼在胡义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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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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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兴隆镇侦缉队队长已经离开了茶庄很久,草包警队队长仍然傻坐在茶几旁,茶几上摆了一碗新茶,地面上的碎屑还在。

    他伸出手,又端起了这一碗,茶碗却在他手里微微抖,碗里的茶在碗里晃,涟漪越来越大,开始泼洒出碗边,他只好又把茶碗放下了,甩甩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眼中的自己,他知道他是个草包,可他觉得他是个兢兢业业的善良人,到现在也是;只是,他不敢看碗里的茶,怕茶水倒映出他此刻的脸,因为他现在的面孔……大概与钱庄里那些劫匪没区别!

    一个警察突然惊慌窜进茶庄来:“他们开门了!钱庄门开了!”

    草包队长猛站起来,一头扑向始终敞开的窗口,瞪大善良的蛤蟆眼朝钱庄看。

    有高喊声正在传来:“我们不是别动队,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先出来了。”

    一条白毛巾摇晃在刚刚打开的钱庄门口,在阳光下,在空荡荡的街口环境,耀眼的白。

    不知有多少枪口立即摆上了对街的窗,不知有多少枪口立即探出墙角,黑洞洞指向钱庄,指向那些惶恐出现在阳光下的面孔;他们一个个高举起双手,井然有序排成一列,徐徐涌出钱庄大门口,又乱纷纷聚于空荡荡的路口中央,一个个因重见天日而拼命呼吸着,仿佛刚刚上岸的溺水者,刺眼在阳光下。

    呯——

    在这种寂静时刻,这是极其刺耳的一枪!刺耳到没人能分辨这枪是在哪响的,只觉得很近,近在咫尺。

    这刺耳的一枪,仿佛打碎了一切!

    然后,一切都开始碎了!

    所有指向钱庄的枪口刹那被引燃,形成刹那的风暴,震耳欲聋,连绵不绝。

    弹雨,刹那肆虐了街口,卑鄙撕咬着阳光下的一切。

    鲜血无处不飞迸,无处不泼洒,一双双高举的赤手空拳甚至都来不及放下,身躯便已开始坠落,继续被无情弹道穿透着,一次又一次,在哭嚎中呼啸。

    那汉子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条白毛巾,只是那条白毛巾此刻已经沾了块块灰土,斑驳了点点的血,那汉子瞪大眼看着,他攥着的确实是一条白毛巾,而不是他已经丢掉的枪;他不懂,不理解,直到又一次呼啸冲向他,打碎了他的眼,穿透他的半边脸,使他再没机会听到有人在风暴中喊:“别动队假扮人质要突围!格杀勿论!格杀勿论!格杀……”

    原本以为,钱庄里是地狱,现在才明白,这世界怎么可能有天堂?走出地狱,仍然是地狱!只是没想到地狱的天空也可以这样湛蓝,眼光也这样耀眼,炎炎,仿佛还下着雪。

    ……

    弹雨,不只肆虐在钱庄门外的街口,也肆虐进钱庄那两扇敞开着的大门内,一次次呼啸着野蛮飞进,击中门扇,击中厅柱,击中朝向大门的柜台,打碎了盆景,划落了悬灯,掀翻经过的一切,带过无数碎屑,逼得蒙面劫匪们在柜台后胡乱爬,逼得躲在大门两侧的猪八戒们缩脖子靠墙,惊喝,咒骂,连骂的是谁也不知道。

    胡义的心,已经凉透了,从第一声枪响那一瞬,便凉透了!

    他都来不及惊恐,全身便如无觉。

    那敞开的门明明很耀眼,耀眼得刚刚湮没了她的美丽背影,难道那不是光明吗?难道那不是天杀的光明吗!

    他都意识不到他正在冲向那门,冲得踉跄,眼前的一切都已成黑色,只有那敞开的,耀眼的门还在,空旷如一张惨白的纸,是他唯一的方向。

    悲怆的他,无视了入门弹雨,忘记了他自己的生命,他变成了飞蛾,振翅。

    他不知道他还是他,想要逃脱却永远无法逃脱的他。

    ……

    以为警察们只有短枪就错了,侦缉队确实只有短枪,警察可不一样,这年头,警察狗的武器很繁杂,根本没有统一制式,盒子炮也好汉阳造也罢,为凑数啥枪都可以往他们手里发,他们甚至还有一挺捷克式呢,就摆在与钱庄一街之隔的对面杂货铺子里,只是因为八百年没拿出来用过,又无专业人士保养,导致第一时间里没能打响。

    三个警察手忙脚乱,机枪手按耐不住暴躁,抱起这挺打不响的捷克式轻机枪往窗框上狠抡两下,哗啦一声,枪机居然复位了!

    “他娘的行了!快起开!”

    机枪两脚架终于重新搭上窗台,枪口狰狞指向街口那些最后挣扎在弹雨中的几个赤手空拳人影,犹豫两秒,却没有喷吐火舌,改为转向钱庄大门,哒哒哒哒哒……火力正式加入工作,一颗颗子弹盲目朝钱庄里灌。

    ……

    “还楞个屁啊!”小红缨的嗓音在嘈杂枪声之中听起来格外尖锐,她终于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可她并不知道在她上楼之后楼下发生了什么,她的愤怒来自于警察们喊出的‘格杀勿论’四个字。

    哗啦——

    她抛出窗根下顺手拎起的痰桶,直接砸破她面前的窗,那痰桶翻着跟头跌落在街面上,继续叮叮咣咣滚动响。

    那把大眼撸子随即探出二楼窗口,朝着猥琐在街对面的黑影不喘气般连射八发,弹壳叮叮当当翻在地板,后坐力撞得她那娇小身影在窗边一次次摇晃着,看这份仓促和不假思索,命中率指望不上,她也没指望命中率,她只是急于暂停一部分警察火力。

    这是第一个开始朝警察和侦缉队们反击的火力位置,继毁掉和平的第一枪之后,小红缨又打响了愤怒反击的第一枪,做她的枪,很值。

    首先还击的位置,自然最显眼,杂货铺里的捷克轻机枪立刻注意到了二楼窗口,当即放弃朝钱庄大门里瞎蒙,转而枪口斜上,对着二楼就是狠狠一梭子,把那窗口活活打没了动静,紧跟着换上下一个弹夹,对钱庄二楼的所有窗口进行横拉式的扫射,哪个窗口也没过,碎屑次次跳溅,洋洋洒洒地连续落,街上开始浮起淡灰。

    ……

    刺眼光明终于近在胡义眼前,他听不到声音,无论是枪响,还是耳畔的呼啸,他即将冲出敞开的门,冲向天杀的光明,冲向他最初的,最纯粹的奢望;他在心底里喜欢,背着她在弹雨中奔逃,放不下。

    一抹黑影越来越大,急速扩散在胡义灌血的瞳孔,他不想躲。

    噗通——

    他被迎面而来的冲击重重撞倒,试图重新站起来,又惊呆,瞳孔中的血色已然不见,因为撞倒他的就是她,苏青。

    随即又一个人影猛地冲出光明,冲入钱庄大门,踉跄摔倒在门内的暗淡中,再猛爬起来闪向一侧,去推那沉重的门,歇斯底里喊着:“帮我啊!关门!”

    他是马良,可是弹雨仍然在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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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无选项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镇子中间在响枪,暴风骤雨般地响,潘柱子知道是钱庄那档子事,与他无关,他现在要做的是离开,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焦急。

    兴隆镇座落在南北路上,想出镇要么朝北,要么向南,但是南北两面的镇外都有治安军严密布防,根本出不去,现在他带队向西,打算从荒野中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想到的是,西边没路,居然也有治安军巡逻监视。

    到此时,潘柱子明白他不必再去东边尝试了,哪个方向都有治安军将近一个排,剩下的肯定都在东边呢,那一个连治安军全出了窝,已经把兴隆镇彻底封锁了。

    他不能理解,包括他身后的手下都不能理解,镇里出了事,封锁要道在情理之中,可是至于封锁得这么严密?何况那钱庄范围早都被包围了。他们不知道,出卖他们的正是他们自己,和麻袋里搜刮来的那部电话,可惜他们当中没人知道那东西叫电话。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闯卡冲关,即便成功,他们几个也立即会变成治安军追逐的猎物,潘柱子咬了半天牙,也没能下达这个命令。

    ……

    枪声暴风骤雨地响,震得草包队长脑仁疼,他不敢再趴在窗口看,因为钱庄里有人开始朝外还击,也因为……钱庄大门外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

    此刻,他仍然觉得他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无辜的人,所有的事情只是环境所迫,逼不得已,职责所在。因为开第一枪的是那阴险的侦缉队队长,不是他这草包警察,他只是随后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而已,他一枪都没开,他不忍心朝无辜的人开枪,这是他认为自己仍然善良的证据,这很重要。

    慌里慌张又窜进个警察来,怕挨流弹不敢到他当面来立正,进了茶庄后直接窝在门边墙根喘粗气:楸队长,我回去看了,治安军那人说的没错,咱警队真让人给端了!”

    刚刚坐下在椅子里的草包队长挑挑眉梢:“端了?谁端的?”

    “我不知道,值班的老刘给勒死了,各屋全给人翻了个底朝天。”

    如果早一些时候,他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得气晕过去,可是现在他实在不觉得这事有多糟糕,因为一座金山正摆在他的眼前,警队的破窝算得了什么?这顶警帽又算得了什么?等钱庄里的人都死光了,他就拥有了一切!杀死那些走出钱庄投降的人,是因为他怕其中有钱庄股东,这是袖笼钱庄,可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名门大号,只要该死的人都死了,什么事都说不清。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门边那位汇报的警察愣愣看着他的草包队长,不明白这草包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还能如此镇静,这还是他么?

    “你也别愣着了,给我传令下去,打!打进钱庄去!杀无赦!”

    进攻准备没有,组织协调没有,备用方案没有,说他是草包就是因为这个,他完全不懂这些。当然,只要人多枪多兵力优势,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警察抓贼从来都是以多虐少,懂那些所谓战术屁用没有。

    然后他又端起桌边的茶碗,这回,手竟不抖了,能端稳了,他又能满头大汗地喝茶了,继续因为他不忍朝无辜的人们开枪而认为他自己还是心太软,太善良;继续暗骂侦缉队长太狠毒,不是人。

    ……

    因为与胡义迎面相撞而跌倒的苏青还没能挣扎重新站起,便感到了一股巨大力量狠狠撞在她的后背,使她横向翻滚带滑,天旋地转之间,她终于明白那是因为倒在她身后的胡义狠狠踹了她一脚,她被踹离了门口那些弹道呼啸之下,滑开了很远,狼狈又痛苦地咳嗽起来。

    因为当初的迟疑,苏青马良和石成迟到在最后,她们刚刚出门几步,就发生猝变,只有最靠后的她们三个是有机会能活着返回到门里的人。

    直到此刻,那把烤蓝m1932才出了枪套,闪现金属冷。

    胡义就地横滚,滚向门的另一侧后急爬起来,紧贴门边试图朝外探头,立即招致一片弹雨。

    “他回不来了!”

    那一侧的马良这样朝胡义喊,因为胡义没有急于关上那边的半扇门。

    咣当——沉重的钱庄大门终于合拢,重新遮蔽了光明,仍然被子弹击中着,发出笃笃笃的怪响,偶尔伴随着薄弱处的穿透声与弹洞。

    马良的身上有血,脸上也有,他感觉到了有一滴热正在缓缓滑下他的脸颊,经过唇角。

    他知道这血不是他的,可他还是歪伸出舌尖,将那滴血舔进嘴里。

    这血很苦,苦到心都跟着颤;很涩,涩到嗓子发不出声音来;这是石成的血,马良全身都是石成的血。

    因为石成当时一瘸一拐地走在他前头,风暴骤然那一瞬,石成猛反身,把马良和苏青全撞倒了,然后横摔在他们两个面前,像个沙包。

    马良说他回不来了,不想说他死了,因为他总是说他死不了,说他还有没还清的债,不可能去见青山村的父老。

    一点点滑下门旁的冷墙,滑坐到地面上,尽管门继续被击中着,继续不时透出弹孔的光,也没能阻止马良的呼吸恢复平顺,他只是有点呆,呆呆看着他面前的地,血色半脸。

    ……

    相比于钱庄一楼,二楼的状况也不怎么样,小红缨的愤怒还击带动了砍九等几个身在二楼的猪八戒,各自冲向窗口去朝外开火。

    可惜他们被那挺轻机枪重点照顾了,一遍遍朝二楼的每一个窗口扫,一个猪八戒当场没了天灵盖,死在了窗根底下仍然在抽抽,吓得他们全都靠在窗间的墙柱后躲,看着能破碎的东西一个个破碎,听着会议室里那几位东家的惊声尖叫,惶惶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唯一一个手里有枪却一枪没放的人,是罗富贵,一听见机枪响他的头就大了,巴不得离窗口越远越好。愤怒在射击喧嚣中的小红缨一遍遍朝他咒骂,他当听不到,反而开始猫腰朝走廊跑。

    他得下楼去确认胡老大还在,否则他待不下去了,在这每一秒钟都嫌长。

    窗外,楼下的街,警察和侦缉队们正在乱纷纷冲出隐蔽位置,有的溜墙根,有的爬墙头,准备开始他们的正义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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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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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独立团是一个大家庭,那三连的表现一直像个懂事的乖孩子;眼看着二连这位倒霉哥哥事事出风头,九连这位缺德弟弟天天扯淡,三连嘴上笑他们莽夫之勇心里其实是酸的。

    要打兴隆镇,这大概是三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自主行动,杨得士看中政治意义,郝平指望扬眉吐气,战士们盼着添装备,治安军外加警察侦缉队,就算他们逃得再快,总要撇下点东西罢。

    此时刚过午,兴隆镇以西三里,荒草时而无风动,如果能从天空俯瞰,才可以发现这里隐蔽趴伏着三百多个土八路,虽然在隐蔽,却个个急切着,焦躁着按耐不住。

    视线中的兴隆镇正在传出枪声,已经整整十五分钟仍然未停歇。

    隐蔽在草后的郝平快要把眉头拧成疙瘩了,那一个连治安军全在镇外,四个方向布防明显是为了封锁镇子,这是意料之外的局面。原本他的计划是傍晚前发动,将三连兵分两部,一部直接冲镇,另一部直冲治安军驻地,战术简单直接意外少,现在原计划泡汤了。

    他在心里无数遍大骂潘柱子因小失大,他以为这一切完全是因为潘柱子贪小便宜造成的,以为城中的激战是潘柱子捅了马蜂窝。

    杨得士同样满脸黑,郝平的无限沉默终于令他忍不住开口问:“还是要按原计划等傍晚吗?你倒是表个态啊?如果打算现在,那就不能再犹豫了!”

    “现在打,计划要重新部署,展开需要时间。这么远跑这来,难道就为了放几枪,眼看这些治安军当场逃之夭夭?”

    “还要再展开?你……想围?咱兵力够么?时间可紧!”

    “别担心,我知道时间紧,所以我不全围,而是围三缺一,留个活路给他们跑,狠狠扒他们一层皮!”

    ……

    钱庄进攻战打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草包队长只说了一个打,至于怎么打,没人知道,所以各打?的就对了,没有长官监督更好。

    警察打警察的,侦缉队打侦缉队的。

    前门的打前门的,这里主要是警察,在各种纷乱射击掩护下,一部分冲过了街,狼狈躲在关着厚重闸板的钱庄窗根下,或匍匐或蜷缩或祈祷,两个警察已经猥琐在钱庄大门边,气急败坏地朝后头的家伙们要手榴弹,要炸门,于是后头的家伙继续朝后头的家伙要手榴弹,因为他也没有那玩意。

    后院的打后院的,这里主要是侦缉队,他们尝试翻墙进入钱庄后院,可惜二楼窗口里的几个猪八戒拼了命地朝后院墙头射击,无奈之下侦缉队只能窝在院墙外朝二楼上猥琐对射,打得飞灰掉土落碎砖,好一个猛烈,愣是没有一个有胆的能想起来到后方房顶去放个火力点压制二楼背面窗口;当然,就算有人能想起来也没人愿意去干这个出头鸟的活儿。

    危急之前,钱庄内的各路牛鬼蛇神不再需要谁出面,自动形成了合作。

    所有的猪八戒全冲上了二楼,他们利用二楼的窗口向前面的街或者向后院拼命射击,迟滞警察与侦缉队的进攻。

    蒙面劫匪们分成了两部,一部继续猥琐在一楼柜台里,一旦大门被攻破,他们得用子弹挡住大门,守住一楼大厅;另一部把守后门方向,一个个紧攥着枪,听着楼里楼外的一次次射击爆震,要么喘粗气要么哆嗦。

    人质们已经没人管了,还用管么?大门外发生的一切谁都知道了,出门投降的全变成了阳光下的尸体,现在他们只能无魂地哭,或者盲目地骂,无路无门。

    小红缨坐在二楼某个窗根下,她没再参与射击,因为她的大眼撸子打得只剩下了七发子弹,她习惯性地留着,用于最后时刻的应变。

    不时有流弹飞进她头顶的窗,击中在天棚或者对墙后稀里哗啦落灰,在她眼里这算风景,可此时她没心思看,石成死了,她觉得自己估计也得死在这,这个小兵油子看得懂形势,出菤去了!

    她安静地发着呆,并不觉得悲伤,无论石成的死还是她自己的处境,弹雨下的悲伤不值钱;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旁边的猪八戒倒下,然后她就可以换枪上场,这不是她对友军的诅咒,这是迟早要发生的现实。

    胡义仍然在一楼,在那个休息区角落,只不过现在是他坐在苏青曾经坐过的长椅中间,不紧不慢一发一发往弹夹里装填子弹。他的子弹也不多,出门没多带,跟蒙面劫匪们的一通交火又消耗了大半,剩余的子弹两个长弹夹都装不满。

    马良在角落中半坐着沉默,胡义估计他不只是因为石成,也许还想到了更多,因为他是马良,总是想的多。罗富贵下楼后再也没上去,现在跟那些蒙面劫匪混在一起窝在柜台里,胡义知道这个没出息的不想离开自己,他还以为自己在哪哪里就安全。而苏青,就坐在胡义身边,同一张长椅,可能只间隔二十厘米远,后来她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坐得少见的稳,什么话都没说过。

    门外,墙外,楼上,射击的纷乱爆震继续清晰刺耳。

    然而胡义还得继续装作不紧不慢,把子弹稳稳当当往弹夹里填,脑海中同样呼啸着风暴,思考成了漩涡,牵强地描绘着一个又一个突围方案,每一个方案里他都倒下了,该幸免的人也没能幸免,这题根本无解,他还以为他不够冷静,不甘心地继续勉强搭建下一个方案。

    ……

    兴隆镇以东,七里,平原上几栋长长排列的新砖房,座落在新木栅围成的大院子里,木栅栏围出好大一片空地,荒草还没除干净,看起来像操场,就连院子内外的路都是新土铺成,看得出显眼的土黄。

    一个治安军少校不耐烦地走出屋门口,顺着门旁的梯子直接爬上了房顶,在阳光下手搭凉棚朝西头皱眉望,枪声隐约,仍然不绝。

    又一个治安军上尉出了屋子,左右看看,最后发现少校在房顶上,不禁问:“团长,咱不是刚架上电话了么,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屋顶上的少校不忿道:“团长个屁啊团长,你小子能不能改改口?我特么听着闹心!”

    “呃……好吧。营长,用不用我去问问?”

    “问个屁,怎么听这枪声都不是正经战斗,我看是又闹别动队了。真要是大事,镇里那些废物早该到咱这喊爹来了吧?”

    听到营长这么说,上尉笑了,然后房顶上的营长也趾高气昂地笑了,额头上的弹痕在阳光下反着光,他曾经是溃军,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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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小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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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蒙面人喘着粗气围在窖口边朝下楸看,一个蒙面人叉开手脚撑踏着两侧窖壁小心翼翼下到底,哆哆嗦嗦开了箱上锁,然后吃力将沉重箱盖掀开……金光迸现,大金属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大半箱一两规格的小金条,俗称‘小黄鱼’,约有千根,约有千根,约有千根……

    全傻了,忘了刚刚的枪林弹雨忘了身在绝境也忘了是否还有命花,傻得痴迷不能自拔,最终还是蒙面首领首先恢复状态,随手推搡身边人:“还楞个屁!下去往上递啊!”随即又猛撤手:“你……哎?哎哎?你特么想干什么?你特么的我……”慌乱在腰间找枪柄。

    原来他身边这位不是蒙面人,而是那个五大憨粗的猪八戒,不知何时也鬼魅般出现在这窖口边,探着大脑袋和所有蒙面人一起瞪眼珠子往下面傻看,那俩眼珠子都已经坠到面具窟窿外了,看样子早晚得掉到窖底摔碎成八瓣。

    “我……长长见识……不行吗?姥姥的我又……没打算抢这些破玩意,你急着翻什么裤裆?”

    罗富贵如此回答,可是随即咽下了一大口……口水,喉咙间发出清晰的咕噜响,还假装耿直他的熊脖子做淡泊样。

    ……

    “胡老大,我……不想死。”

    罗富贵坐在了胡义身旁,伸开腿,让他的熊背完全堆在椅子靠背上。

    胡义不说话,只盯着手里的烤蓝色,继续专注在思考的漩涡,罗富贵这句话他听到了,没兴趣搭茬。

    而罗富贵似乎并不在意他没有得到胡义的反馈,把头仰在椅子靠背上望天棚:“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刚才……那么多小黄鱼……金灿灿的……我从来没像刚才那么怕死过,从来没有。”

    胡义不得不跳出思考了,转眼看身边这头熊,没人能把无耻话说得像他这么自然,怕死还要分三六九等么?怕死还要排个轻重么?

    那熊似乎感觉到了胡义转向他的目光,于是重新坐正,一双蛤蟆眼左扫视一遍,才又压低声音道:“我忽然……有了个想法……兴许……能让咱们的突围……变得顺利点。”

    对于即将崩溃于无尽思考中的胡义来说,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如同响了一枪,因为这句话是罗富贵说的,因为这熊永远是个不想死的货。人说无知者无畏,这熊反了,有畏而有知!可胡义还是没说话。

    “那些小黄鱼……晃得我到现在还眼晕呢……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

    “……”

    “呃……对对,不说那些,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把那些金条抢过来!”

    “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啊。”那熊没注意到他的身边正在降温,本能答应过后才发现了气氛不对劲,胡义的目光已经要把他凝成冰了,脚下不稳生生从椅子里往下出溜了半截,慌忙补充:“你……你等会儿……听我解释,先听我给你解释……”

    ……

    金春秀被一个猪八戒持枪单独带离了会议室,来到隔壁另一间屋,门关了,押她的猪八戒没跟进来,屋里只有一位,那个冷森森的黑衣狗,她不知道他叫胡义。

    “怎么,想让我陪你快活一下?”一阵轻声荡笑。

    “那些劫匪是你的人么?”

    “我很好奇,那些猪八戒凭什么又听了你的?”

    “你这算回避还是承认?”

    “承认个屁!要是我的人,难道老娘自己挖自己的坑么?”

    “可你曾经说过他们是你的人。”

    “呵呵,那是逗你玩儿呢!你还真信啊?”

    “满屋子东家,你只是其中之一,看来还不是最大的,你的份子有多少?一成?两成?来这一手,怎么计算你也是稳赚呢?”

    “好嘴,想冤死奴家呢。”

    “相信你也看得懂,没人能活着出去了,因为这已经不是别动队的问题,而是那些金条的问题。不过,我还是会突围,但我需要那些金条。念你算个女中豪杰,先礼后兵,让他们把金条交出来。”

    不禁凝视了胡义很久,她终于又开始笑,不再是荡笑,而是轻蔑的笑:“还以为你是条真汉子,感情也不比老娘贵多少!”

    “明告诉你吧,有那些金条,突围就有成功可能,没那些金条,一个也突不出去。我为的是命,不是财,要把那些金条全扔出去。”

    “扔出去?”金春秀愣了,她的智商决定她楞住的时间并没多久,很快就醒悟出来,表情反而颓丧了,不再盯着胡义,改看窗外天蓝,好一会儿才又出声。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那些废物是我引来的没错,可他们不是我的人,也不认识我,我只是等着得到其中一半,不过事情到了这地步,相信他们就算能出去也不太可能履约了。”伴随又一阵轻笑:“引狼入室,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说老娘我呢!”

    然后她还笑得出来,继续轻松笑。

    ……

    小红缨晃悠着,小步子迈得稳稳当当,一边穿过二楼走廊,一边将手中那把大眼撸子重新上膛,到了下楼的楼梯拐角,她停住了,靠墙等待,等待新一轮风暴的到来,专注于倾听。

    她要求参与即将发生的夺金内战,胡义没拒绝,因为胡义可信任的火力……仅仅剩下了两个,马良,小红缨。至于罗富贵那个状态跌宕起伏的熊货,不能放心指望,砍九手下那些猪八戒也是一路货色,还要留出几个继续在二楼上守卫前后窗口,防止外面的警察和侦缉队趁乱攻楼。

    没有永远的和平,别的孩子是在书本上看这句话,而小红缨是通过她手里的枪懂得,没有永远的和平。

    胡义一如既往地坐在一楼休息区角落,看着马良若无其事走向他该到达的发起位置,m1932已经摆在了手畔的茶几上,静静等待召唤爆发。

    只是柜台里那些蒙面家伙似乎更警惕了,他们并没发现什么怪异,只是因为个个怀里都揣了小黄鱼之后,就病了,视所有朝向他们的目光如威胁,无限不安,警惕一切。

    死气沉沉,这是爆发的好时候,至少心情可能因此而舒畅起来,胡义抬起右手伸向他的枪。

    “等等!”

    苏青的声音突然在这一刻响起在他耳后,声音很小,很轻,轻到可以感受到颈后的呼吸,令他本能地镇静。

    “再等一会儿,行么?”

    “……”

    “不要逼我拿命令压你!”

    “……”

    “听到了么?”

    “没有。”

    其实他只是想继续享受近在咫尺的蚊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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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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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烽火逃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火逃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火逃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