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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傅戍己     代汉txt下载     代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 羽檄从北来

    第016羽檄从北来

    日升又日落,转眼已是建安二年四月十九日。

    经过数天深入了解,萧言渐渐习惯西城门亭的生活节奏。

    曾上过战场的老兵罗姓游侠,也以萧言助手身份,如期被他安插入西城门亭做校长。

    因罗姓游侠嫌弃“罗本”名字不够霸气,萧言又替他换个名字,叫“罗贲”——意取两汉赫赫有名的京师虎贲。当然,罗本也好,罗贲也好,他总归是三国版本的“罗贯中”。

    将罗贲罗贯中提拔为校长之后,萧言又将楚永等六位游侠招录为外聘亭卒,使得西城门亭的总人数,一举达到前所未有的三十人。

    期间,借着与唐万论剑的名义,萧言也隔三差五的跑到刘晔家拉关系、拉友好、拉亲密度。

    刘晔倒也折节下士,相当尊重萧言。甚至,他又以萧言“孤居成德,多有不便”为理由,掏出四万五千钱,替萧言购来一名十七岁婢女,照顾萧言日常生活起居。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刘晔又是亲自拜访萧言,又是送犀角,又是送婢女,目的绝不会纯洁。

    但是,谁要是他是后世大名鼎鼎,连共和国太祖都夸赞已的刘晔呢?

    若是成德县令这种货色,送钱送婢女施恩,萧言绝对不会轻易收下——谁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啊?

    刘晔却不同。

    刘晔这等人物,向萧言施恩,肯定是觉得,他将来有用的着萧言的时候——这也正是萧言所求。

    刘晔想用萧言办事,萧言也想趁机展现能力,借此攀上刘晔这根高枝——若非如此,即使刘晔有心送礼施恩,萧言也不敢接啊!

    于是,闲居西城门亭的日子里,萧言一边学习隶书、了解社会风俗,一边默默等待刘晔开口请他履行义务。

    不过,萧言却没有想到,在刘晔开口找他办事前,战争的号角却突然吹响。

    四月十九日,一名骑士手捧袁术军令,飞马驰入成德县衙。

    随着这一道军令,寂静如水的成德县衙,突然沸腾起来——先是成德县令紧急招来县丞、县尉等等县府长吏议事,已而他又飞速聚集县城内游徼、亭长、令史、尉史等等实权官吏。

    看似事态火急,其实并没啥大事,也就是袁术整军备战,令地方郡县及时聚集青壮,以便补充兵卒消耗。

    寿春发来的军令,内容是勒令成德县立即聚集一千名合格兵卒,输送至西曲阳军营。

    成德县令、县丞之所以召集众游徼、亭长、令史、尉史等等,主要是讨论:一千名兵卒的名额,当如何凑齐?

    案,黄巾叛乱、幽州叛乱、凉州羌患、并州侵袭、董卓骚乱两京、袁绍、公孙瓒鏖战……等等持续十数年动乱后,汉帝国早已满地苍荑,民间青壮耗损严重。青壮损耗严重的后果,就是凡是有能力生活的,都不愿冒险当兵。似萧十一、楚永、罗贲{罗姓游侠}等等游侠,他们宁肯浪荡市井饿肚子,也不曾萌发过战场立功业的豪情,便是因为此节。

    因是,但凡州郡这种必须完成的强硬指标,县府只能凑——无论如何,也要凑够一千人。

    一千名兵卒如何分配呢?

    早与县令、县丞商议妥当的陈县尉,直接颁布下强硬的命令:“一千人名额,我与刘县尉一人负责三百人,至于剩下四百人……本县三十九位亭长,每人将负责十个名额,一共三百九十人。另外,都亭长、西城门亭长、北城门亭长,你们三人要做表率,多挑些担子,将剩余十人搞定。都亭长的任务,多添四人;西城门亭长、北城门亭长的任务,每人多添三人。”

    “截止本月二十五日,一千人名额必须完成。”说罢,陈县尉根本不给众人辩解的时间,就将萧言等人轰出县衙。

    “十三人名额?”萧言手持陈县尉下发的文书,半天没有反应过神来。

    萧言扯住正待离去的北城门亭长,道:“许亭长,县尉是什么意思?十三个名额,怎么凑啊,有没有什么具体章程?”

    “要什么章程?没听陈县尉说,凑呗!耳根软的,拿钱劝诱;耍横的,拿刀逼他,只要凑够数目就成。萧亭长,许哥教你一个法儿,你以前不是西城大游侠么?南城、北城能没有些看不惯眼的仇人?嘿嘿,十三个名额,这不就凑齐了嘛!”北城门亭长,摊开双手,嘿嘿奸笑道。

    北城门亭长又压低声音,道:“凑兵丁的活,对我们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说它是坏事,是因为得罪人,不落好;说它是好事,是因为有补助费拿,十三个名额,就是一千三百钱征兵补助费啊!另外若是黑心点,专找流民、北面逃来的难民,截留他们的安家费,每人又能多赚两三百钱。萧亭长在北城、东城可有看不顺眼的市井流痞么?我帮你逮了,送往西曲阳时,只须和押差嘱咐嘱咐,准将他们当炮灰用,没命回来。”

    听北城门亭长这一番话,萧言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拉壮丁啊!

    拉壮丁这种行为,萧言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后世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侵华之战,距离共和国和谐年间才不过六十余年,各种资料还算丰富。

    了解一千人名额本质后,萧言又多问一句:“也就是不管如何,只要凑够十三人就成?”

    “嗯。记得捆人时悠着点,别招惹大族豪强,别招惹家中兄弟多的,别招惹官吏亲属,咱惹不起,也犯不着惹。”北城门亭长又道。

    “谢谢你啦,许亭长。”萧言挥手告别北城门亭长。

    回到西城门亭,萧言立即传达由县尉下达的拉壮丁任务。

    一如萧言先前预料,亭吏、亭卒们,纷纷垂头丧脸,埋怨县衙里的上司不着调:“又要强征兵役,还要不要人活啦?尽让我们干这些被人戳脊梁骨的缺德事!强征的兵,有啥军心,能打仗么?朝廷的将军们,也不知怎么想的!”

    虽然北城门亭长将拉壮丁的事说的轻轻松松,仿佛是有钱拿、挥挥手即可完成的美事,但是萧言却知道一千八百年后的民国时代各种拉壮丁典故、隐情,以民国推汉末,自然也可想象出此时拉壮丁的各种困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困难再大,也要按时完成任务。

    萧言压下众人埋怨声,道:“有困难,就去解决困难,你们在我跟前埋怨有什么用?你们不愿干这被人戳脊梁骨的缺德事,我愿意干?你们谁有本事,请去县衙说服县尉,去寿春说服小袁将军。”

    萧言这一句话,顿时说的众人都不敢支声。

    萧言想了想,又道:“有什么思路,大家伙都说说。这十三个名额到底怎么凑齐?”

    冷场许久后,资历最深的亭老,率先提出建议:“萧亭长,想来也知道,这拉兵役那真是缺德事啊!想想,咱们白天将人家孩子捆走,那晚上睡觉,谁敢合眼啊?万一遇见不要命的,人家可敢拎刀砍死咱啊!前些天,游徼吕甫是怎么死?不就是得罪人太多,被人请来刺客,一剑戳死的嘛!”

    没等萧言表示不满,亭老语气突然一转:“拉兵役是缺德事不假,但是——咱既然吃官家饭,吃这碗饭,就不能天天尽想着逃避麻烦。拉兵役这活,咱还得干。当然,怎么干好,还得讲究讲究。依我意思呢,咱西城门亭分来的十三个个名额,尽量去找外乡人凑。过江龙不压地头蛇,外乡人再横,到咱成德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直接捆走就是,没有啥后患。”

    “是,是,就找外乡人去顶罪,尤其是北面那些逃难来的。”西城门亭亭吏、亭卒,全是本地人,此时不禁齐时迸发排外情绪。

    老油条不亏是老油条,亭老短短一席话,瞬间扭转气氛,枪口一致对外。

    然而,自共和国和谐年间穿越而来的萧言,性情最厌恶地域攻击、盲目排外,对亭老这一番话,他平时最是厌恶不过。

    因是,萧言不了痕迹的否决亭老提出的建议:“拿外乡人去凑?县令是不是外乡人,县尉是不是外乡人,县丞是不是外乡人?倘若县令、县丞、县尉有一人误会,你们谁替我挨骂贬官?”

    众人又齐时噤声,彼此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想了想,如此拖着也不是事,萧言遂道:“这样吧,甭管外乡人、本地人,都一视同仁。大家伙查查本地的案底,把经常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人,齐聚一起,从中挑拣出十三个凑数。打架斗殴嘛,火气冲,正好拉上战场发泄;小偷小摸嘛,手脚利索,战场上有前途,在军队大熔炉炼一炼,这些人将来都是好兵!”

    “是,是,亭长说的是!”

    “还是亭长想的周全。”

    也不知是真赞同,还是假赞同,众人纷纷称赞萧言处理方案。

    拉壮丁方案敲定后,一天数天,萧言都在忙碌这事。

    四月二十三日傍晚,最后一丝太阳余晖渐渐淡去时,萧言终于选定十三位壮丁,械送至县衙。

    远望着被衙差蛮横推入军营的十数位壮丁,萧言不禁喟然长叹:“乱世哟,谁都不容易。即使你们不参军,将来能躲过吴魏鏖战?三国乱世,江淮地区可是最著名的重灾区。”

    萧言正感慨间,忽见罗贲快步跑来:“萧十一郎,萧信大哥他们一家三口,找你都找到西城门亭啦。”

第017 买不如租

    第017买不如租

    “嗯,进城找我?为什么?”萧言回过头,诧异问道。

    罗贲道:“萧信大哥他没说,我也没有细问,道是大嫂大略说些,说是好像家里有什么事,要请你拿主意。”

    “哦,我大哥人现在在哪?西城门亭?”萧言抬脚向城内走去。

    罗贲追上萧言的脚步,道:“没在西城门亭,楚永已经先领着萧信大哥回家了。”

    脚轻路短,不大一会儿,萧言便老远听到萧信妻子那充满巴结的虚伪笑声。

    宽阔庭院内,萧信妻子扯住鸾鸾的衣袖,亲热的拉关系:“妹妹啊,你几时和我家十一郎好上的?……”

    却是,萧信妻子将颇有些大家气度的鸾鸾,误当成萧言的准媳妇。

    鸾鸾,她其实就是刘晔前些天,花费四万五千钱买来,送给萧言当丫鬟的那位十七岁婢女。

    鸾鸾这名字,是由萧言所取,典故来源于《诗经》中《庭燎》篇——“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哕哕{hui}。”

    男名从易,女名从诗,这也是汉世取名风俗之一。

    鸾鸾不晓得萧言与他大嫂关系僵硬,所以一直小心赔笑,不敢稍稍怠慢萧信一家分毫。

    萧信妻子误将她当成萧言准媳妇一事,令鸾鸾有点惶恐不安,她几次欲张嘴要辩解澄清事实,奈何萧信妻子舌头飞快,根本不给鸾鸾开口说话的机会。

    鸾鸾只得尴尬的蹂躏衣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应付话儿,直当作没有听懂萧信妻子话语中的意思。

    望见萧言身影,鸾鸾连忙舍了萧信妻子,迎上前,接过萧言外衣:“晚饭我还没做好。我刚做一半,楚哥儿就领着大嫂他们过来……”

    “没事,不急。”萧言随口安慰鸾鸾一句。

    那厢,萧信妻子也推着萧信走过来:“十一郎,大信{萧信}有当紧事找你谈。”

    “哦?”萧言扭头转向萧信。

    萧信憨厚的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道:“其实也没啥事。”

    萧信妻子横剜丈夫一眼,暗中狠掐萧信胳膊一下,道:“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客套啥哩,有事直接和十一郎说呗!”

    “妻管严”时间久了,就化作男人的本能。萧信下意识听取妻子建议,向萧言叙述来意:“十一郎,你还记得咱村许里正的孀妻么?”

    “谁?谁的孀妻?”萧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许里正许大壮的孀妻。你前些天回家时,她还曾抱着孩子找你主持公道。”萧信解释道。

    萧言恍然大悟:“哦,是她啊!她怎么了?”

    那位怀揣四两黄金,要萧言替她杀人复仇的彪悍少妇,萧言脑海里还是有些印象的。

    萧信斟酌斟酌语言,道:“我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么?害死许里正的凶手,其实不是别人,就是他堂弟许旦,只因许家嫂子是淮北逃难来的外乡人,村子里的老人才没有人冒险替她主持公道。”

    “那天,刘公子来咱家做客,又是高头大马,又是锦绣布匹,又是珍珠犀角,可把咱村的人都镇住了。邻居乡亲高看咱家不说,连里正、乡佐、亭长,一个个都跑来咱家打听你的事。来就来呗,还个个拎着大包小包礼品,我不收,他们还不乐意……乖乖,十一郎你是不知道……”说起家中现在的风光,萧信不禁激动的满脸涨红。

    “嗯,嗯……那和许里正的孀妻有嘛关系?”见萧信东扯西扯,越扯越远,萧言不得不开口,将话题拉回正道。

    萧信停止发散思维,道:“对,许里正孀妻。先说许家大嫂。前几天,县衙里不是强征兵役么?好像是一亭出十人,一里出一人,咱村也分到一个名额。都是乡里乡亲的,拉谁上战场,都不是个事啊?怎么办呢?里正和亭长商量商量,决定让大家伙抽签,谁没运气抽中,谁就顶上名额。”

    “大家伙抽签前,许家大嫂又哭又闹,拉着里正跑到咱家,说与其村里抽签听由天命,不如直接将杀人凶手许旦捆走。我想啊,许里正毕竟帮衬过咱家不是,能帮许家嫂子一把,就帮一把。我就和里正说啊,许旦买凶杀人,太没良心了,咱村也甭抽签啦,能捆许旦就捆许旦吧!恰好,村里人也都害怕抽签时不幸抽中,纷纷赞同许家嫂子这个提议。于是,大家伙与里正一合计,就把许旦捆起来,械送县城当大头兵啦。”

    “许旦械送县城后,里正和乡佐讨论讨论,又由我和你嫂子出面担保,将许里正家遗留下来的财产、土地,通通分给许家大嫂和他儿子。怎么说呢,许家大嫂继承许里正两百亩田后,许家旁系的意见很大,天天埋汰她克家害人,另外,她们孤儿寡母的,也实在照顾不过来两百亩田。所以呢,许家大嫂就寻思着,不如把这两百亩田卖给咱家。”

    “两百亩田,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和你嫂子来,就是想问问十一郎你的意见,许家的两百亩田,咱们买,还是不买?”

    许旦买凶谋杀,许里正孀妻一心复仇,县衙拉壮丁,许旦被械送——剧情简直如同跌宕起伏的侠义小说。

    一连串的故事听下来,令萧言不禁感慨万般:乡村人或许不懂啥法啥律,却自有一套主持公正的方式。

    “十一郎,许家的两百亩良田,我们买还是不买?”萧信妻子站在远处,小心翼翼的询问萧言一句。

    萧言笑道:“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呗,又不是我买田,你们问我啥哩。”

    “十一郎,你嫂子过去对你的确不好。不过,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这次你嫂子是真心替你着想。许家两百亩田,我和你嫂子,也是准备留给你买!不管世道如何变,田地毕竟是祖传的基业不是?你看那些亭长、乡佐,还有些大官、豪强,甚至包括刘公子家,哪一家不是拼命买地?人情不能指望一辈子,还是积累一份能传给下一代的祖产,才是真正的完全之策啊!”萧信肃然说道。

    “我买?”萧言愣住。

    萧信妻子接住萧言的话,道:“是啊!十一郎,你如今得到刘公子赏识不说,又是县城里的亭长,总得置办一份配上你身份的家业不是?尤其是许家两百亩田,如今急着脱手,几乎是半卖半送,平均一亩地才卖咱两千钱。”

    “一亩两千钱,两百亩就是四十万钱……我可没这么多钱?”萧言对萧信夫妻俩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

    “不用一次性付清,以后可以慢慢还。依许家嫂子的意见呢,四十万钱田债,她不要分毫利息,我们可以分二十年还清,平均一年才支付她两万钱。十一郎,你算算,两百亩田,不论是自己种还是租赁出去,一亩每年最少净赚一石粮,两百亩田就是两百石粮食。一石粮食作价一百钱,正好是两万钱,也即是说,只须辛苦耕作二十年,就能轻而易举获得两百亩田的祖业,多好的事啊!”萧信妻子急声劝道。

    二十年?

    无须二十年,淮南就将成为曹操、孙权的练兵场。

    届时,莫说什么祖传基业,便是能不能安全活命,都是一个严峻问题。

    萧言的脑袋被驴踢傻了,才会在淮南置办家业。

    因是,萧言断然否决萧信夫妻俩的提议,道:“麻烦大哥大嫂操心了,我暂时还没有购置田产的计划。”

    听到萧言对许家两百亩田地没兴趣,萧信妻子登时神情灰暗,只觉自己努力许久,竟全是无用功。不过,萧信妻子内心并不相信萧言真的没相中许家两百亩廉价田,暗道:“十一郎明面不说,心里还恨着我,不愿承我情哩!”

    一念至此,萧信妻子又向丈夫暗下使眼色,示意萧信别丧气,继续劝说萧言务必购置许家两百亩田。

    萧信得到妻子鼓励信号,道:“十一郎,不能等啊。你也十**岁啦,今年明年不考虑婚事,后年也该操置啦!你大婚时,总不能守着空房吧?”

    晓得历史将来走向的萧言,哪会被萧信劝倒。萧言笑道:“不急,不急,不急在一时。若是大哥大嫂觉得许家两百亩田值得买,你们不若自己买吧,反正二十年还清,你们也能撑起债务。”

    然而,萧信夫妻俩,一心要借两百亩田做文章,缓解萧信妻子与萧言之间的紧张关系。无论是萧信妻子,还是萧信本人,都百般苦劝萧言购置田产。

    萧言被啰嗦烦了,只得间接道出实情:“大哥大嫂,不是我不想买田,而是是我不看好许家两百亩田。你们也知道,前些天县衙强征兵役——为什么征兵?征兵就是要打仗,万一战火烧到咱家,再多的田产有甚用?你看看淮北,多少人破家逃难,千里迢迢的涌向南方!许家嫂子,不就是从北方逃过来躲兵灾嘛!”

    一听萧言这话,萧信也迟疑了,犹豫道:“咱这也要打仗?”

    萧言两手一摊,道:“谁说的准呢?”

    萧信妻子却不同意萧言的看法,道:“打仗又如何?官兵又不是强盗,还能霸占咱家的田产不成?”

    萧言呵呵笑道:“大嫂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土匪掠抢百姓,多多少少还留点活命的东西;若是官兵横扫一遍,那可真是寸草不生。乱世嘛,匪是兵,兵是匪啊!”

    萧信内心有点倾向萧言,道:“那许家两百亩田,咱不买了?”

    萧言内心斟酌一番,觉得萧信妻子世故归世故,若是因此坑萧信家一把,却也恁过份点,不是他萧言平素行事风格。于是,萧言替萧信指出一道明路:“若是大哥大嫂你们青睐许家两百亩田,不如暂且租种她家。如此,即便遭了兵灾,也不至于赔个血本无归。”

    萧信点点头,道:“也好。十一郎你这法子,稳妥。”

    敲定买田还是租田事后,萧信又道:“十一郎,还有一件事,仍旧是许家嫂子。许家嫂子寻思着她村子里受尽外人白眼,有意迁家县城,经营一家小店铺,维持生活。十一郎,你若有余力,能不能帮衬她点?无论如何说,许里正总归对咱家有恩,咱不能亏欠她母子俩。”

    因不是什么大事,萧言当场点头应下:“行,没问题。”

第018 怕死

    第018怕死

    萧言心中虽觉厌烦,表面却还得笑眯眯的招呼萧信妻子,不着边际的寒暄。直至半夜三更,萧言才疲惫不堪的摆脱萧信夫妻两人或真或假的亲热,一头栽倒床上熟睡。

    然而,谁想萧言刚睡觉睡到正香时,门外突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萧郎,醒醒、醒醒!”

    听声音,是萧言婢女鸾鸾。

    萧言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瞟一眼天色:窗外晨雾濛濛,依照成德县这的节气、气候推算,此时最多早晨三四点钟。

    萧言伸个懒腰,赖在床上不想起身,有气没力的应了一声:“什么事啊,鸾鸾?”

    鸾鸾的声音有点焦急:“是刘公子。唐万刚才快马赶来,说是刘公子{刘晔}有要紧事找你,让我务必马上叫醒你。”

    刘晔?

    这么急?

    萧言浑身一个激灵,翻身跳下床,打开房门,急声问道:“唐万人呢?”

    鸾鸾一边将手中的温.湿脸巾递来,一边回答萧言:“萧郎,你先洗洗脸。唐万在前院等你呢,不急。”

    草草抹把脸,萧言搬过鸾鸾的肩膀,说道:“鸾鸾,你快领我去见唐万。刘公子向来从容淡定、张弛有度,唐万今日大清早急巴巴的赶来,肯定是有要紧事。”

    萧言暗中握紧拳头,心中若有所思:无故施恩半月的刘晔,今日终于要向他萧言索求回报——当然,这也是萧言展现自我,向刘晔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在前院正焦急踱步的唐万,抬眼望见快步走来的萧言,连忙迎上来,声音急切说道:“快!萧十一郎你快召集西城门亭亭卒,随我营救刘公子。”

    乍听“营救”两字,萧言猛的一惊,失声问道:“什么,营救?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要害刘公子不成?”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路上我再和你慢慢说。萧十一郎,你快召集西城门亭亭卒,随我回南城营救刘公子,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心中焦急的唐万,根本没心思详细释疑解惑,一个劲的催促萧言启程。

    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唐万的焦急神态,业已说明刘晔那里的情势,已经危急到何种地步。

    一念至此,萧言遂当机立断做出判断,吩咐身后的鸾鸾道:“鸾鸾你去隔壁叫醒罗贲、楚永,让他们立即集结一切能够集结的人手,齐备刀剑弓弩,前往南城刘公子家与我汇合。”

    说罢,萧言转身走向内院,道:“唐万你先等我一会,我回屋去取剑!”

    “来不及了!你先用我的剑吧。”唐万却伸手拦住萧言,并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不容拒绝的塞入萧言手中。

    “也好。”萧言接过长剑,停下走向内屋的脚步。

    ===

    不等鸾鸾唤醒罗贲、楚永等人,萧言便与唐万共乘一骑,迫不及待的向南城刘晔家飞奔而去。

    骏马在路上奔驰间,伴随着唐万那语焉不详的叙述,萧言也渐渐了解事情起末。

    原来,一个时辰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六七百名手持刀械的暴徒,将刘晔家团团围住,来意不明,善恶不知。面对突然降临的危机,刘晔立即呼叫各地家仆、私兵、门客来援,一边举弩拉弓,防御本家院墙;一边选拔出脚步轻快的信使,奔往县衙,传递警讯,请求成德县尉立即率兵来救。

    “你说敌人有七八百人?”萧言心神一颤,猛地扯紧马鞭,勒马停在碎石小道路边。

    唐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且焦急的反问萧言:“萧十一郎,停下干嘛?快啊!刘公子还等我们救他呢!”

    萧言毫不理会唐万的催迫,再次郑重其事问道:“你说围困刘公子的敌人,有七八百人?”

    “怎么啦?”唐万道。

    萧言非但没有回答唐万,反而第三次重申自己的态度:“此刻围困刘公子家的敌人,有七八百人?”

    唐万好像有些理解萧言意思,语气中不禁掺杂稍许嘲讽意味:“夜黑路远,我看不清人数,七八百人只不过是刘公子的一个模糊推断。不过,若要我说,来敌怕是不止七八百人,我估计,最少也有一千人、外加数百骑兵。怎么啦?萧十一郎你害怕了?”

    “怕,不怕的是龟儿子!”萧言将手中佩剑塞入唐万怀中,翻身跳下马来,头也不回的向西城老家走去。

    唐万先是愕然,继而大怒。

    朝着萧言的背影,唐万大声咆哮道:“萧十一郎,你什么意思?”

    萧言兀自向前行走,仅用右手后背,向唐万挥手再见:“你继续玩‘一骑当千’游戏,恕萧某不能奉陪。”

    萧言是人不是神,即便他赌上性命,又怎敌七八百名持刀暴徒?

    现实不比玄幻、意淫故事,千人敌、百人斩,一骑喝退十万兵,更是纯属妄想。

    此时若要萧言硬悍六七百名敌兵,营救刘晔,无异于令他举刀自杀。

    诚然,萧言一心欲攀上刘晔这根高枝。

    但,依附刘晔,却不意味着萧言肯为刘晔随时献出生命。

    刘晔——还不值得萧言如此冒险。

    富贵是好,但前提是:你得有命去享受。

    不过,萧言挥挥手说散伙的无所谓态度,却彻底激怒唐万:“萧十一郎,你是一个懦夫!你就这样回报刘公子的知遇之恩?”

    “等你活命回来时,再来说道我吧!”萧言脸上依旧一副无所谓神态,不曾被唐万“懦夫”辱骂触动分毫。

    唐万却不依不饶,拍马追上萧言,怒喝道:“萧十一郎,你究竟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萧十一郎,你剑术高超,武艺不凡,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想当初,我短剑刺至你睫毛前时,你还能气不喘、心不跳,镇定自若发起反击。今日救难刘公子的危急时刻,你怎么能突然怕死?萧十一郎,你怎么可以怕死?”

    萧言却一言不答,淡定绕过唐万,继续向西城老家前行。

    心怀不甘的唐万,掉转马头,再一次追上萧言。

    这一次,唐万没有咆哮嘲讽萧言胆小。相反,唐万长吸一口气,强行将激荡心情压至心底,努力维持平静声音:“萧十一郎,我来西城请你助势,是刘公子亲自吩咐。我唐万向来‘言必行,行必果’。无论萧十一郎你今天自愿还是被迫,我必须将你带至刘公子跟前。”

    萧言眉头微跳,双臂抱怀,冷眼望向唐万:“算上北城门吕甫那次,我们两人好像一共切磋六次,六次切磋,我不曾输你一次。唐万,我却是很想知道,你留下我的信心,从何而来?”

    救难解危,冒死营救刘晔是情份;趋利避害,明哲保身是本份,萧言从来不觉得他亏欠刘晔太多,乃至需要一死报恩才算无愧。

    “凭我不怕死!凭‘狭路相逢勇者胜’!”唐万拔剑出鞘,剑尖对准萧言。

    “数百暴徒汹汹而来时,刘家诸僮仆、门客,谁也不曾指望你萧十一郎能够扭转乾坤,救刘公子于危难之间。若非刘公子刻意提起你,非要我来喊你助势,我怎会离开刘公子身边半步!可惜啊可惜,我万万没有想到,萧十一郎你原来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呵呵,也怪我唐万不识人心善恶!现在想想,早在你向吕甫数十人缴械投降,愿意钻人胯间保命时,我便该看出你贪生怕死、懦弱求存的本性。”唐万斥责萧言时,语气中充满失望、悲凉。

    萧言刚穿越那会,被吕甫率人堵在城门前,未等萧言发难,唐万便出手将剑架在吕甫脖子上。因为此节,唐万一直误会萧言那时已经选择屈服,从而对萧言产生莫名心理优势,自以为萧言武艺虽好,却没有游侠、剑客最看重的“有死容,无生辱”风范,真正生死搏斗时,死的不一定是他唐万。

    此时此刻,唐万便准备放手一搏,以他“狭路相逢勇者胜”气势,击败“贪生求活”的萧言。

    然而,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唐万这一番话,萧言却突然心神一动,试探询问道:“唐万,你是说,今日是刘公子特意令你找我?”

    “不错。若非是刘公子特意吩咐,在刘家面临灭顶之灾的危急时刻,我怎么可能离开刘公子身边半步!只可惜,刘公子看错你萧十一郎,没有想到:看似艺高胆大的萧十一郎,其实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唐万一脸怒气。

    “刘晔特意寻我救场,为什么?刘晔可不是唐万这般脑袋一根筋的游侠、武夫!刘晔应该知道,即便一百个我去,也绝不可能轻松击退七八百人组成的凶悍暴徒游兵!什么千人敌、万人敌,那全是小说家编纂、意淫的玄幻故事,我可不是能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刘晔为什么要特意找我帮手?七八百名敌人面前,我能为他刘晔做什么事?”萧言陷入沉思。

    但是,任凭萧言苦思冥想,他却始终猜不透刘晔的真实用意。

    百思不得其解后,萧言转而回忆有关刘晔的历史记载:刘晔未投依曹操前,都经历过什么磨难?今日刘晔面临的危机,历史上有没有记载?

    “印象中,刘晔仕途貌似一帆风顺才对……嗯?”想到这里,萧言突然愣住:“一帆风顺……不对啊,刘晔的仕途若是一帆风顺,他怎会有今日劫难?毕竟,我穿越此世界后,可从未影响过历史进程啊!难道说,今日情势看似危急,其实刘晔屁事没有?刘晔之所以派遣唐万找我,不是趁机试探我对他的忠诚,就是另外谋划他事?”

    一念至此,萧言立即改变态度,换上一张笑脸:“哦,哦,原来是刘公子特意召见我。既然如此,唐万你便送我去刘府吧!”

    唐万正欲继续讽刺萧言,不意峰回路转,萧言竟突然改变心意。唐万不禁当场愣住:“咦,萧十一郎你说,你说……你现在不怕死了?”

    虽然在唐万心中留下懦弱怕死的恶劣形象,萧言却无意为自己刚才的“懦弱求生选择”诡辩一二。相反,萧言更轻笑道:“不是我不怕死,是我相信:刘公子绝对不会让我无辜送死。”

    唐万轻轻摇摇头,脸颊浮起淡淡的微笑——却是唐万以为,萧言被他一声怒喝唤醒心中游侠骄傲,欲一死挽救声名。

    因是,唐万向萧言伸出友谊之手,道:“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你的良心总算没有被狗吃尽,一条路走到黑!萧十一郎,若是今日侥幸不死,我唐万依旧当你是朋友!”

    生死面前,谁不曾害怕过?只要能击败恐惧,重拾勇气,那就还是一条人人竖起大拇指的好汉!

    在游侠出身的唐万心中,人生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第019 自古功名险中取

    第019自古功名险中取

    萧言、唐万两人一马,越过成德南门,悄然接近刘晔家。

    果如唐万所言,包围刘晔家的敌人,竟真有数百人之多。

    不仅如此,这数百人步骑协调,弓弩次第,内有披甲精兵扼守险碍,外有散兵游卒掩护侧翼。

    旌旗不张,行伍气息却迎面扑来。

    “军队!绝对是上过战场的战兵!”萧言右手作眉檐,朝刘晔家的方向远远眺望,神色严峻。

    “贼人布置看似散乱,其实隐然另有行伍章法,他们或许比不得小袁将军的百战精兵,却肯定胜过吕甫盗贼之流十倍。这年头,能在淮南数郡拥有数百可战精兵,绝非默默无名的小人物。唐万,刘公子最近可是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不可能!刘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唐万脑袋晃成卜愣鼓,一点也不相信萧言的推测。

    萧言指着前方敌人,哂笑道:“既是如此,他们又为什么来?”

    唐万登时噎住,吱吱唔唔应不上话来——若是双方无仇无怨,何至于今日局面?

    不过,唐万很快转移话题:“萧十一郎你究竟看清方向了没?我们从哪个方向冲?”

    萧言诧异的回过头,指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兵,不可置信问道:“冲?那可是数百职业军人,你有信心冲的过去?”

    “冲不过去也得冲!萧十一郎,你不是又想退缩吧?”唐万瞪大眼睛。

    “若能救出刘公子,自然是好;若今日不能救出刘公子,陷阵而死,黄泉路上,你我两人也能挺起胸膛,无愧……”唐万扯过缰绳,翻身跳上马背,恍若一个即将英勇就义的英雄。

    萧言相当无语:这唐万到底长的什么脑袋,就是一心为刘晔赴死,也不用这么急吧?

    萧言理解不能。

    不过,即便唐万再不着调,萧言为大局着想,也必须拦住唐万:“唐万,我们是来救刘公子的,不是让你持勇耍帅赚名声的!你若冲阵而死,于局势何益?于刘公子何益?无意义的死亡,不要也罢!眼下,救出刘公子才是要紧事。”

    唐万怔住。

    唐万望望远处数百敌兵,又看了看萧言,满脸怀疑:“我没听错?你说救出刘公子?萧十一郎你有办法救出刘公子?”

    萧言翻过一个白眼,郁闷答道:“若是没有把握救出刘公子,我何必跟你来这里。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来这是玩自杀啊?我还没活够呢!”

    “说,快说!萧十一郎,你有啥法子救刘公子?”唐万大喜过望。

    “等!”萧言道。

    “等什么?”唐万不解。

    “等来援的县兵!你不是说过,在寻我之前,刘公子已经派出信使,呼唤县兵来救么?待县兵、西城门亭赶来时,我们再……”萧言道。

    唐万不屑的切一声:“等县兵?县兵惯例,总是最后一刻,才赶来收拾残局。若是等县兵来,花都谢了!”

    “不等县兵来,还能怎么着?难道学你冲阵自杀,花就不谢?”萧言反问唐万。

    萧言叹一口气,道:“等吧!无论如何,成德县兵是我们营救刘公子的唯一希望。”

    唐万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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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服唐万后,萧言又趁着昏昏晨色,利用自后世共和**队体系学来的侦查手段,大略收集一些关系贼军紧要布置的信息,准备以此配合即将赶来的县兵。

    然而,面包片掉落,黄油一面着地,事情总是朝着最坏方向发展。

    还没有瞧见来援县兵的踪影,刘晔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那是贼兵的欢呼声。

    乍听刘晔家方向传来的欢呼声,萧言、唐万不禁面面相觑:刘晔家的院墙,虽不能与成德县城墙相提并论,但也足足有两人多高。这般坚固的防御,面对空手而来的数百贼兵,难道竟不能坚持一个时辰?

    一时间,唐万脸色苍白,六神无主:“这……这……怎么办?萧十一郎,我们怎么办?”

    “等!”萧言嘴角轻轻吐出一个字。

    “等什么?”唐万不解。

    “等待时机。”萧言道。

    “等不来呢?”唐万问。

    “继续等。”萧言道。

    唐万冷哼一声,显然十分不屑萧言的保守回答:“继续等……等明天还是明年?我唐万或许不能救刘公子活命,却能为救刘公子而死。萧十一郎,咱后会有期。”

    说罢,唐万起身就要撕去马嘴口罩,准备单枪匹马向贼兵冲去,一死报君恩。

    孰料,天无绝人之路,恰在这时,远方局势又忽起变化。

    “且慢!”萧言右手指向刘烨家门口,目光闪动:“唐万,事情恐怕并不是我们想象那样,刘公子现在安全着呢。”

    顺着萧言的右手,唐万向南方疑惑望去,只见:数百贼兵在一阵欢呼声后,竟然以刘晔家西门为中心,收刀松弦,竖枪立戟,排成左右两列“仪仗队”。更令萧言、唐万两人惊讶万分的是,两列贼兵组成的仪仗队之间,刘晔在一名将领陪同下,幅巾革履,里衬素纱,外穿对襟袖,佩玉挂剑,缓步走出刘家大门。

    “贼兵”的态度,显然对刘晔相当尊敬,哪里有丝毫围杀刘晔的意思!

    “原来不是寻仇报怨,而是三顾茅庐,请刘晔出山辅佐。”萧言长舒一口气。

    “只是,今日来请刘晔出山之人是谁?”

    “曹操?应该不是他。据《三国志》等历史记载,曹操招纳刘晔时间应该在几年后才对。”

    “孙策?刘表?袁术?吕布?刘繇?更不可能,后世历史记载,根本没有提及过一丁点。”

    “嗯,让我好好想想。未投曹操前,刘晔是为谁效力呢?嗯,刘晔初期效力对象,好像是被孙策狠狠坑一把的刘氏宗室庐江太守刘勋!”

    “不知今日庐江太守是不是刘勋,若是刘勋的话,那就很可能是他来请刘晔出山。只是,刘勋来请刘晔出山,何必带来数百兵卒?难道是刘晔不愿为刘勋效力,以致刘勋出此劣招,强行逼迫刘晔归顺?”一瞬间,萧言念头几转,却始终不能完美解释眼前局势。

    不管如何,萧言可以肯定的是,刘晔现在没有致命危险。

    一念至此,萧言私下不禁感慨万分:“幸亏我熟知历史,晓得刘晔将来的仕途一帆风顺,若非如此,我怎会冒险跟随唐万救难。现在想想,刚才我若保守行事,掉头回家,今生却是永远别想再借刘晔成事。熟知历史未来,就是这一点好——无须辛苦抉择,便能趋利避害。”

    一旁的唐万,犹自没有反应过神来,呆呆的望向数百米外的刘晔:“刘公子……刘公子他……?”

    “虚惊一场而已!”萧言拍了下唐万的肩膀,笑道:“走,一起拜见刘公子去!”

    ===

    报上刘晔的名号后,游弋四周警戒的骑兵,果然没有为难两人。

    收缴两人刀剑、马匹后,唐万、萧言很快被骑兵带至刘晔跟前。

    瞧见唐万、萧言两人,刘晔双眼一亮:“哈,唐万,萧十一郎,你们俩来的正好。”

    刘晔右手指着唐万、萧言,向身边那位将领打扮之人介绍道:“李校尉,他们两人就是我刚才向你提过的唐万、萧十一郎。南去拜访郑将军时,我能否带上他们俩?”

    李校尉向萧言、唐万大略瞟过几眼,轻笑道:“既然能让刘公子倚之为亲信,肯定都是天下少有的豪杰英雄之士。我等兄弟欢迎还来不及,哪会阖门却扫?刘公子多虑了!”

    刘晔又谦虚迎合李校尉两句,这才热情的招呼唐万、萧言,道:“我准备南去巢湖,拜访拜访郑将军。唐万、萧十一郎,你们俩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公子所托,万不敢辞。”唐万毫不迟疑的表明态度。口口声声为刘晔赴死的唐万,当然不在乎这点事。

    然而,唐万可以不在乎,萧言却不能不在乎。

    巢湖郑将军?

    巢湖郑将军是谁?他是庐江太守刘勋的部下,还是其他军阀势力?

    萧言不愿莫名其妙的卷入三**阀争斗——一介平民的他,此时争不起,也斗不起,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大人物斗争的牺牲品。

    但是,萧言又隐隐约约觉得,此次南去巢湖,未必不是他崛起汉末的一个机遇——刘晔是什么人物,他接触的又是什么人物?那些能够名传千古的豪杰,萧言只要能在他们身边侥幸赢的一丝机会,就可以省下二十年辛苦奋斗。

    一部三国史,一部门阀斗争史。

    莫说其他,单看曹操阵营,其中有多少文官武将,是因为荀攸、荀彧等人一语推荐,从而迅速走入曹操权力中心的?

    三国前期,助曹操剿灭吕布,强势崛起中原的郭嘉,是荀彧所荐;三国后期,兴晋代魏,一手埋葬曹家王朝的司马懿,亦是由荀彧举荐。

    三分能力,七分人脉。

    一无所有的萧言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他就必须向世人展现出远远超越一般人的能力,如此这般,他才能赢得刘晔等士大夫集团的青睐。

    如何展现自己的能力呢?

    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

    不遇棘手事,何以鹤立鸡群?

    眼下刘晔遭遇麻烦时,不正是他萧言展现个人能力的最佳时机?

    “管它是刘勋还是其他军阀,刘晔将来的仕途可是一帆风顺。跟着刘晔南去,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萧言如此安慰自己。

    一念至此,萧言遂朗声回答刘晔:“固所愿也!”

第020 巢湖有郑宝

    第020巢湖有郑宝

    因为要赶在成德县县兵来前离开,所以李校尉不断催促刘晔启程:“刘公子还请体谅体谅,众兄弟都等回六安县吃早饭呢!”

    “哎,李校尉怎么不早说!”刘晔右手击左掌,遗憾说道:“若是早些说,大家伙儿这会都能吃上早饭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要不我吩咐下人去准备伙食,咱们吃完早饭再上路?”

    李校尉黑着脸,干笑两声:“刘公子说笑了!”

    李校尉又继续催促刘晔启程:“我等素来倾慕公子风范,唯恨无缘为刘公子奔走。刘公子既然答应南行巢湖,还望刘公子务必践行诺言,不使巢湖众兄弟失望。”

    刘晔摇摇头,道:“李校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以为我刘晔是在拖延时间,想等成德县尉率兵过来拦截你们,是也不是?”

    “难道不是?”李校尉露出疑惑神色,反问刘晔道。

    刘晔竖起右手,五指分开,道:“成德县极盛时,可战之兵最多不过五千人,近来因为北方战线屡屡征调,现今仅剩一千七八百人。昨天,就在昨天,又有一千县兵被调往北方——也就是说,成德县城仅仅只有一千左右步兵,战力与李校尉所率之众仿佛。只要李校尉不抢不烧,害成德县令做官根基,他就绝对不会赌上官帽,冒险来攻李校尉。莫说李校尉在我家停一个时辰,便是停上一天,县兵也绝对不敢来。这种状况下,李校尉,我问你,我有拖延时间的必要?”

    李校尉并不相信刘晔如此说法,依旧催促道:“众兄弟都是粗人,不懂礼数,若是哪里怠慢刘公子,等我回到巢湖后,再向刘公子负荆请罪。现在,刘公子既然没有拖延时间的心思,那就还请快快上车。毕竟,无论如何,我等兄弟委实不方便在成德县出现。”

    “也好,就依你。”刘晔也不坚持,弯身走进李校尉为他准备的马车。

    ===

    一辆四匹俊马并拉的马车,载着刘晔,朝西南方向行去。

    马车两侧,则分别是被收缴武器,双手空空的唐万、萧言。

    唐万、萧言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是李校尉部署的亲信骑士;亲信骑士外围,是手持长短兵器的步兵。

    简而言之,唐万、萧言、刘晔三人,被李校尉等七八百人团团围着,簇拥南行——哪怕刘晔半路拉屎撒尿,也必须在人群中间。

    瞧见这光景,萧言心中愈加疑惑:“李校尉等人,虽然刻意谨言慎行,却终难掩身上的草莽气息。刘勋是堂堂刘氏宗室、庐江太守,他帐下大都是些出身贤良的郡国兵,即便偶尔收留些贼兵出身的悍将,刘勋也不会失礼至派他们来请刘晔。”

    “李校尉这一帮人,若不是刘勋派来的,自然更不可能是孙策派来的。今日来请刘晔之人,难道是一位历史上声名不显的当世小军阀?”

    “成德县周围,一共大约有四股零散小型军阀势力,分别是陈策、张多、许乾、郑宝。郑将军?巢湖?难道是巢湖湖匪郑宝?李校尉这七八百人难道是郑宝派来的?”

    萧言不禁感到好笑:“区区一个山贼流寇,还想聘请刘晔做军师?郑宝啊,郑宝,真不知该说你志向远大,还是不知死活!刘晔这般才华横溢的谋士,是你能聘请的么?”

    推测李校尉一帮人来历同时,萧言又时不时向后眺望成德,看看何县令到底有没有率兵追来。然而,何县令却注定让萧言失望:近千人挟持着刘晔越走越远,直至成德县城城墙渐渐模糊,彻底望不见时,萧言也没有瞅见有一兵一卒追来。

    萧言暗下摇摇头:“亏我刚才还指望何县令率兵来救刘晔!也不知何县令是故意不救,还是真如刘晔所说,成德县现在根本是无兵可救。”

    因事实验证刘晔分析,萧言内心愈加佩服刘晔:“不愧是名传千古的谋士,脚不出屋,便知外面军情几何。我这个在共和**队厮混一辈子,连区区尉官都没转成的废柴,比于刘晔这般动辄参议数万乃至十数万人级别军事部署的谋士,差的绝不是一丁半点。”

    萧言正感慨间,不意刘晔突然掀开马车窗帘,向萧言招呼道:“萧十一郎,过来一下,我有些话与你说。”

    萧言舍去座下战马,躬身跨上刘晔乘坐的马车,问道:“刘公子有什么吩咐?”

    刘晔却挪了挪身子,笑着招呼萧言坐下:“萧十一郎,我这次真是对不住你,让你莫名其妙的陪我冒险一趟。不过,若非祸事来的急,一时又实在找不到可信人手,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让唐万喊你来帮忙。”

    刘晔随意客套的人情话,在萧言听来却别有一番意味。

    喊我来帮忙……

    “刘晔果然不曾指望我驱散七八百战兵——看来,早在唐万冲出来寻我之前,刘晔就已放弃武力对抗,转而思考用其他方法化解眼前危机。只是,在刘晔的密谋布局中,他究竟相中我哪点?”萧言却是依旧猜不透刘晔的心思。

    马车车厢内。

    刘晔不住致歉,说突然麻烦萧言,真是不好意思;萧言则拍着胸口,说刘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绝不嫌麻烦。

    两人啰嗦许久后,刘晔才率先转入正题:“萧十一郎,你可知李校尉为什么率兵围我家?”

    “不知。”萧言摇摇头。

    “本月初,也即是何县令聘你做西城门亭长那日,你、我,还有何县令,我们曾一起品尝肥西鲜鱼。席间,何县令曾经提起过巢湖郑宝,萧十一郎你可还记得?李校尉他们这一帮人,就是巢湖郑宝的兵!”刘晔道。

    萧言点头道:“记得。何县令当时还说,他准备奏请小袁将军,调来五千步骑,一举剿灭郑宝。”

    见萧言平静如常,刘晔一怔:“萧十一郎,你已经晓得李校尉来历?”

    “猜的!”萧言轻笑道:“能调遣七八百战卒,再加上李校尉口口声声的郑将军,除了巢湖大盗郑宝,我想不起来还有其他人。”

    “这道也是。”刘晔轻轻点点头。

    轻描淡写揭过此节,刘晔又继续叙述事情原委:“郑宝此人,骁勇悍斗,手头功夫相当了得。小袁将军入扬州那会儿,扬州鼎沸,郡县混乱,流民与盗贼杂居。趁着时局混乱,郑宝遂顺势而起,凭借其过人才力,很快聚拢一批乱民流匪,并依之为根基,打拼出一片天地,号曰巢湖贼。无论寿春小袁将军,还是曲阿刘扬州、吴郡孙策,皆不能讨定其人。江淮诸寇,郑宝可列为第一。”

    “不过,巢湖贼成也郑宝,败也郑宝。郑宝此人,虽骁勇悍斗,却终究有勇无谋,可为沙场蛮将先锋,难为御众之帅。巢湖贼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却蹉跎时日,终未做大,其主要原因,便是受限于郑宝个人能力。郑宝之所以命令李校尉挟持我南去巢湖,其实亦是因为此节——他郑宝,想借助我刘氏宗族血脉名头,以及我这些年在江淮积累的声望,凝聚巢湖贼的军心,进而将巢湖贼真正整合为一体。”

    “郑宝是想拉我入伙!”

    说完这一番话,刘晔双眼紧盯着萧言,静等回复。

    巢湖!

    郑宝!

    陌生的人,陌生的势力。

    萧言后世虽然熟读三国历史,却毕竟不可能记住所有人。

    譬如,似郑宝这种仅存于只言片语记载的历史人物,萧言的脑海中,便压根没有一丁点印象。也即是说,郑宝与刘晔之间的故事未来发展趋向,萧言完全不了解。

    不过,萧言有一点可以肯定:将来功成名就的是刘晔,而郑宝,则沦落为无人在意的路人甲。

    未来的天平,在刘晔一方。

    于是,萧言偷取个巧,对郑宝和刘晔之间的复杂关系置之不理,反问道:“我能为刘公子做些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刘晔你随便,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啦!

    无疑,这是一个很令人喜欢的回答。

    刘晔当然也很喜欢萧言这种配合态度,脸颊不禁浮起真心的欢愉笑容:“郑宝挟持我去巢湖,是想假借我的声望行事,因此他最多不过软禁我数月半年,没甚太大的危险。不过,郑宝一票属下,毕竟是山贼、湖匪、流民、强盗、海贼出身,好狠斗勇,习性不能以常情揣测。常言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我今日主要是想借你一手超绝剑术,保我性命不被郑宝的杂兵威胁。”

    萧言松一口气,故作游侠豪气的朗声笑道:“刘公子你放心,只要我不死,定然护你周全。”

    口中大话说的满满,萧言心中其实却兴趣缺缺:“原来是见我斗败唐万,手头功夫不错,想请我当保镖啊!说的好听是保安,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护院打手,我在刘晔心中,形象可够差的!”

第021 将军与小兵

    第021将军与小兵

    萧言此时志向是啥?

    是攀上刘晔这棵大树,再以寒士的身份,投靠曹操、孙权、刘备三巨头之一,从而建立一番功业。

    保镖?

    护院打手?

    萧言怎会满意!

    萧言又怎会甘心!

    一瞬年,萧言已经做出决定:必须改变刘晔心中印象。

    如何改变呢?

    萧言想来想去,决定先从时事政治着手,凭借后世历史典册记载的未来记忆,赢得刘晔青睐。

    心中斟酌一番,萧言选择从成德县令这里切入:“刘公子,不知当问不当问。巢湖湖匪围困刘公子时,何县令迟迟不肯发兵来救,真是因为成德县无兵可用?我昨天傍晚押送壮丁时,亲眼见到,小袁将军抽调的一千新兵,都还集中在城外军营。有这一千新兵在,外加两县尉旧有部属,西城门、北城门、都亭三亭亭卒,最少也能聚集两千人!有这些人,难道不能击退巢湖贼?”

    “呃!”刘晔正准备继续软化萧言时,没有想到萧言突然提及这事。

    不过,萧言既然问了,刘晔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一半,一半。无兵可用,是一方面;何县令顾忌我,是另一方面。”

    “月初,你道何县令为何特意转告我,说他欲串联三县,共同奏请小袁将军,调来五千步骑,彻底剿灭郑宝?他的目的,不是真想剿灭郑宝,而是间接警告我!”

    “郑宝派人挟持我去巢湖,我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很早之前,郑宝便屡屡借我之名行事,甚至一度对外界宣称,说是愿推举我为巢湖贼总帅。”

    “因为郑宝放出的烟雾,何县令一直担心我答应郑宝,摇身一变成为巢湖贼帅。他说奏请小袁将军,其实是委婉警告我:别看郑宝此时逍遥自在,四方忌惮,那是因为小袁将军的军事部署重心全在北方,无暇南顾。一旦我成巢湖贼帅,有糜烂淮南之势,小袁将军必然第一时间挥军来伐!”

    “何县令不曾率兵解围,是疑心巢湖贼远来成德,乃是我与郑宝两人暗通款曲,欲合谋诈取成德县。”

    “嘿!何广国也不想想,我刘晔就是得了失心疯,何至于与郑宝合谋?若与郑宝合谋,我刘晔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萧言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一切:“原来还有此节,怪不得何县令不肯来!”

    当然,萧言的终极目的,不是追问刘晔这个,而是向刘晔推销自己。

    因是,萧言又顺势提出第二个问题:“小袁将军之所以未能剿灭巢湖贼,并非是郑宝真有多厉害,而是因为郑宝能力有限,将来不足为患。刘公子以为,郑宝还能苟活多久?”

    刘晔略皱眉头,仔细思考许久后,方道:“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郑宝苟活时间,取决于大小袁将军之争。”

    萧言继续引申话题:“近日,小袁将军命令地方各县,向西曲阳军营输送成千上万新兵,应是准备向北方开战。刘公子觉得小袁将军此次进攻目标,是兖州曹操还是徐州吕布?小袁将军能不能打赢此战?若是打赢,小袁将军是继续北进,大展鸿图;还是转身剿灭郑宝这类贼寇,平静地方?”

    萧言一连串的问题,令刘晔一时应接不暇:“萧十一郎,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事?”

    刘晔的反应,在萧言预期之内。

    萧言不慌不忙回答道:“刘公子刚才也说了,郑宝是想软禁你,没有三两月周旋,我们别想回来。离家这么长时间,又逢小袁将军打仗,我不禁有点担心我哥哥和县城一帮兄弟的安危。”

    刘晔一拍额头,连忙向萧言表示歉意:“哎,你看我这人,只顾自私关心自己,却忘记你萧十一郎也是拖家带口,还得照顾方井村萧信一家!淮南眼前这局势,我委实不该麻烦你陪我南去巢湖!萧十一郎,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找李校尉,让他放你回家。”

    刘晔说着,就要起身下车。

    萧言连忙拦住刘晔,道:“别,千万别!”

    萧言志在向刘晔推销自己,哪肯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萧言好说歹说,费了一大番力气,终于把刘晔劝住:“我既已答应刘公子,无论如何也要去。刘公子你若是让我半路回去,那就是看不起我萧十一。”

    刘晔被萧言劝回原座后,道:“也罢,去巢湖后,我好好与郑宝周旋周旋,咱们争取半月之内返回成德。”

    想了想,刘晔又道:“其实,萧十一郎你不必过于忧心。前些日,我听北面朋友传来消息,说是吕布粗暴悔婚,不但不愿与袁术结为亲家,更将袁术派往下邳的迎婚使者韩胤械送许县,斩首示众。悔婚之辱,背叛之恨,青州、扬州分离之危险,考虑种种因素,小袁将军此次备战,目标十有**是吕布。吕布帐下,现仅仅只有三千步兵、四百骑兵,合计不足四千人马,反观小袁将军,则最少调动三万人!三万对四千,优势明显,吕布很难翻起波浪,即便曹操投机取利,战火也不可能燃烧到淮南。”

    吕布……悔婚?

    萧言双眼不禁猛地一亮:“原来是吕布袁术悔婚之战!”

    吕布悔婚之战,那可是掀起袁术第二次衰败序幕的著名战役,是历史典册记载的大事件,熟读历史典册的萧言,怎会不知道。

    袁术第一次衰败序幕,是败走封丘,被刘表、曹操合力瓦解南阳.根基。

    袁术第二次衰败序幕,是败走下邳,被吕布、曹操相继清剿淮北基业。

    袁术败走下邳的战役,第一幕便是吕布粗暴悔婚,引来袁术大军征伐。

    悔婚之战前,吕布兵微将寡,区区四千人马;反观袁术,则雄霸淮南、扬州,兵马万计,隐然有复兴迹象——连刘晔这般谋士,也看衰吕布。

    然而,萧言却晓得:吕布即将率领三千步卒、四百骑士,杀的数万袁术大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刘晔猜不透结局的吕布悔婚之战,岂不正好反衬我的‘卓越’战略眼光?”萧言心中突然萌生这般念头。

    一念至此,萧言遂假装深深思考许久,沉痛说道:“若是北伐曹操还好说,怎料小袁将军却东征吕布!若是东征吕布,我敢说,小袁将军此行必然十战十败,没有一丁点胜机!”

    刘晔奇道:“嗯,此话从何说起?三万对四千,小袁将军怎就十战十败,没有一丁点胜机?”

    萧言愣了愣。

    是啊,凭什么断定袁术一定会被吕布击败呢?

    历史上的悔婚之战,吕布之所以胜利击溃袁术,固然是因为吕布出乎意料的策反袁术部将,打袁术一个措手不及,但决定战争最终走向的,更多属于吕布个人卓越发挥。

    和刘晔谈吕布的个人发挥?鬼才信你!

    内心斟酌一番,萧言只能拿吕布策反袁术部将说事:“小袁将军用兵,惯以财货引诱贼兵为炮灰。譬如与曹操争兖州时,小袁将军便曾与黑山黄巾贼连势,合击兖州。今日之势,小袁将军东征吕布,势必结势韩暹、杨奉等黄巾余孽。然而,黄巾贼者,素无恩义,贪财好利,因货而来,亦可因货而去。一旦韩暹、杨奉等黄巾余孽反水,与吕布联盟,小袁将军危矣!”

    “萧十一郎多虑了!”刘晔随意敷衍一句,却是不愿与萧言深入交流。

    听出刘晔话中的敷衍味道,萧言一时有点茫然:“没了?不该啊!”

    未等萧言回过来神,刘晔已经下达送客令:“萧十一郎你先回去,再慎重考虑考虑。若是你改变心意,想返回成德,随时来找我。”

    萧言迷迷糊糊走下马车,犹自疑惑:“我哪里说错话了?刘晔看衰吕布,我看好吕布,然后引发议论,立下赌约,待吕布击败袁术时,刘晔立时对我刮目相看……事情不是应该这样发展么?”

    远方,红彤彤的朝阳,跳出边际,又爬上树梢。

    直至中午时分,萧言才突然猛的一拍大腿,想明白一切:“靠!我被刘晔当成‘键盘政治局,酒桌常委会’啦!”

    如此一想,那么刘晔的态度、反应,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想想,萧言此时什么身份?市井游侠出身,十数天前,才侥幸得来一个亭长的官儿。

    如果说刘晔是后世共和国*大佬,那么萧言就是互联网上一名嘴炮网民。

    萧言议论袁术吕布之争,就好比后世某网民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说国际经济怎样怎样,中国.政.府应该如何应对世界危机,才能完胜……

    即便将来吕布击败袁术,萧言又怎能改变刘晔心中印象?

    将来的事实,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

    区区网民,依旧是区区网民。

    区区嘴炮网民,纵然提前二十年看好中国经济,也不可能被胡总看重,进而取代周.小川。

    区区嘴炮网民,纵然提前二十年看好中国经济,也不可能让周.小川叹服,甘心避位让贤。

    贫贱出身,一事无成的萧言,刘晔凭什么相信他有卓越的战略眼光?

    同是预测战争结局,将军的预测,与小兵的预测,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却是天上地下。

    人们赞叹将军远见卓识时,却只会对小兵的预测一笑而过。

    刘晔若是将军,萧言便是小兵。

    小兵的战略预测,将军需要在意么?

    唯有小兵不是小兵时,将军才会真正在意小兵的言论。

    唯有萧言不是亭长时,刘晔才会真正在意萧言的言论。

    炽烈阳光下,萧言默默握紧拳头:想向刘晔推销自己,你还得有资格啊!

第022 迷天九星阵(上)

    第022迷天九星阵(上)

    六安县虽毗邻成德县,却另外属于庐江郡,由庐江太守刘勋下辖。

    汉世制度,虽一郡太守,不得随意越郡征讨。

    也即是说,当巢湖贼越过成德县边界那一刻,成德县县衙业已无权继续追剿,只能飞马通报六安县或者庐江郡治所舒县,另行处理。

    然而,不等六安县县衙布局拦截,巢湖贼又转身撤离六安县,插入合肥县境内。

    合肥县属于淮南郡,六安县无权越界追剿……

    就这般,利用庐江、淮南两郡,成德、六安、合肥三县,彼此之间的僵硬协调,李校尉一伙巢湖贼,一兵不损的将刘晔绑架至巢湖。

    ===

    巢湖,方圆八百余平方公里,与成德县之西的芍陂湖,并称为淮南两大内河淡水湖。

    八百里潋滟水泊的巢湖,分别由两郡三县共辖:巢湖之西,是庐江郡舒县地盘;巢湖之东南,是淮南郡浚遒县地盘;巢湖之北,是淮南郡合肥县的地盘。

    巢湖贼的渠帅郑宝,便藏身于此间三不管地带。

    下马换船,桨撸轻摇,小舟如利箭一番,载着刘晔、萧言、唐万,越过丛丛芦苇,窜至巢湖贼某个山谷据点。

    湖畔岸边,郑宝举手加额,九十度鞠躬,向刘晔行汉世标准揖礼:“喜闻刘公子光临,郑某不胜荣幸。”

    面对郑宝作揖大礼,刘晔仅仅颔首致意:“劳烦郑将军挂念。”

    郑宝听不出刘晔话语背后的冷漠,自来熟的呵呵笑道:“不烦,不烦,只要刘公子肯来,等多久都值得。”

    说着,郑宝又向刘晔一一介绍他的部属:“这是……,这是……”

    与此同时,萧言躲在刘晔背后,默默观察这位历史上声名不显的乱世军阀。

    第一眼印象,是郑宝那出众的高大身材。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令郑宝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连萧言也只能仰望着他说话。

    这郑宝:

    络腮胡,彪悍脸,广额阔面;宽肩膀,粗胳膊,熊腰虎背。

    若是拎着长矛,他就是《三国演义》中的猛张飞。

    若是拎着斧头,他就是《水浒传》中的黑李逵。

    亲眼见到郑宝,萧言才真正明白刘晔对他的评价:骁勇悍斗,才力过人。

    萧言明白,唐万又何尝不明白。

    望见熊腰虎臂、身材霸道的郑宝,唐万不禁眉头紧蹙,脸颊蒙上一层阴影——唐万没有斗赢郑宝的信心。

    唐万若与郑宝比拼武艺,谁胜谁负?

    萧言不看好唐万:“如果两人空手搏斗,唐万一胜九败;如果比拼兵器,两人胜负对半。”

    是的!

    萧言认为,唐万不是郑宝的对手。

    现实世界不是武侠小说,再高明的下盘功夫,也不可能左脚踩右脚升空;再高强的武力值,也不可能违反物理定律。

    格斗搏击行业,物理定律就是高个欺负矮个,就是魁梧欺负瘦弱……后世各种职业格斗搏击,为甚要分50公斤、60公斤、90公斤等等?那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分级,哪怕90公斤组第十名不能轻松秒杀50公斤组冠军,也不会太麻烦。

    如果郑宝从未练过武艺,唐万还可借助技巧击败郑宝。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无数纷乱战争中拼杀成长起来的郑宝,怎么可能不通武艺?即便郑宝不会武艺,无数生死间的战争,也已经教会郑宝如何战斗。

    一句话,号称王越弟子的唐万,击败郑宝的概率很小很小。

    其实,即便萧言对上郑宝,也不敢说必胜。

    唐万喃喃低语道:“怪不得公子说,若没有东城鲁肃从旁协助,单凭我一人,很难对付郑宝。”

    东城鲁肃?

    鲁肃鲁子敬?

    与周瑜、陆逊、吕蒙并称为“东吴四杰”的鲁肃鲁子敬?

    萧言脚步不禁一缓,小声询问唐万:“你刚才说鲁肃鲁子敬?”

    唐万低头道:“嗯。鲁肃弓射非凡,三十米外引弓,箭矢必能准确洞穿革皮木盾。若有鲁肃在,郑宝不足为虑。”

    常言道,三十六般武艺,弓箭为第一。

    若能有弓箭高手近距离狙击要害,郑宝的身躯再魁梧,再雄壮,也敌不过一箭射穿咽喉。

    鲁肃此人,因为一本《三国演义》影响,后世许多人都误把他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文官。但是,萧言却晓得,事实并非如此,在正史记载里,鲁肃那也是拥有一身彪悍武艺,绝不弱于等闲武夫。

    听唐万提及鲁肃,再回忆起历史典册记载中刘晔与鲁肃的模糊关系,萧言突然有一丝明悟:“难道……刘晔曾考虑过请鲁肃狙杀郑宝?刘晔想擒杀郑宝?”

    想到这里,萧言又问唐万:“既然如此,刘公子怎么没去请鲁肃?”

    “晚了!刘公子派人去东城联系鲁肃时,他已经渡江效力孙策去了。没有一年半载,鲁肃回不来——公子等不及他。”唐万道。

    萧言顿时了然:“哦,原来周瑜已经领着鲁肃投靠孙策。刘晔正因没联系上鲁肃苦恼时,恰巧碰上我击败唐万,引起他的注意。刘晔这是将我当作代替鲁肃的人选呢!”

    “代替‘东吴四杰’之一的鲁肃……真不知道,该说是我的荣幸,还是说是我的悲哀。”萧言暗自摇摇头。

    ===

    另一边。

    与刘晔交流片刻后,郑宝褪去宽袍,露出身上短袖凉爽型号,镶嵌铁片的皮甲。

    婴儿粗的两臂,裸露在外,使得郑宝的粗狂身材,更加凸显彪悍战斗力。

    萧言不禁摇头暗叹:“冷兵器时代,战场的堡垒,毕竟属于郑宝这些凭借身体吃饭的人!体魄越是强壮,功夫越是了得,越能成就不凡战功。”

    郑宝领着刘晔、萧言、唐万三人,步行走向据点南侧一座百余米高山峰。

    自半山腰眺望,只见:

    山峰顶端,五色杂旗,隐隐约约。

    山峰谷底,行营散兵,各有部署。

    *高台,竖立一根,长三尺,宽一尺五寸,五色带尾高杆旗,那是一军主将旗帜,是军魂所在。

    各营门前,不论远近,皆竖立晷表,那是为统一军队时间,方便各营各旗协调作战,划定巢湖兵的活动范围。

    精锐散列,游骑回向,虽非战场,却不懈怠警戒。

    郑宝统率的巢湖兵,已经具备军队基本秩序,并不是仓猝聚集起来的流民。

    却说,军队的战斗力,从来不仅仅体现在人数、装备上。

    同样是一百人,军队各有其职,侦查的侦查,后备的后备,殿后的殿后,协防的协防,攻击的攻击;而随便聚起来的一百人,只会胜利时一窝蜂向前冲,失败时一哄而散,各自逃亡。

    两者战斗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郑宝的巢湖兵,也仅仅止于此。

    在萧言的眼中,具备军队基本秩序的巢湖兵,战斗力其实也就民兵水准。

    民兵水准,连预备役都远远不如,何况职业军队?

    一句话,共和国重点集团军士官出身的萧言,根本不把巢湖兵放在眼里:“原来,前往成德县挟持刘晔的李校尉等数百步骑,竟然已经是郑宝麾下一等一的‘精锐’!巢湖兵的战斗力,还真是差的可以,怪不得历史上毫无声名。就这些垃圾兵,还想请刘晔当军师——郑宝的水平,可想而知。”

    右手遮眉,远眺山谷,萧言又大略估量一番地形,心道:“郑宝藏兵地方,选的倒是不错。东面是浩瀚巢湖,丛丛芦苇,使得官兵不敢深入追剿;西北是连绵山林,方便化整为零;前谷是近水营地,后谷是平地广场,能驻军也能练军,能练步兵也能练水军。尤其是这座矮山,视野开阔,调度全军再方便不过。当然,就巢湖兵的战斗力,再好屯军地儿,也是浪费!”

    萧言视巢湖兵为垃圾,郑宝却拿巢湖兵当宝贝。

    郑宝指着山下各营巢湖兵,骄傲的夸赞巢湖兵往日辉煌战绩,说巢湖兵纵横淮南,所向无敌;说巢湖兵以少击多,威名远播。

    刘晔倒也涵养有度,一直默默倾听,并且时不时含笑点头,顺承郑宝两句,令郑宝故事讲的更加欢快。

    土山虽矮有险峰,斜坡路远终有止。

    伴随着郑宝“巢湖兵无敌淮南”的聒噪声,众人拾阶而上,来到矮山山顶,鸟瞰山谷军营。

    山顶相当空旷。

    迎面闯入眼帘的是一座的土木结构简单将台。

    将台附近竖立着十数面杂色旌旗,每一面旌旗各有甲兵戍守。

    郑宝双手虚拱,呵呵笑道:“刘公子,我特意准备一份礼物送你。”

    不等刘晔回答,郑宝突然只身跳上将台,拔起将台*主旗,向将台左右的戍守甲兵,大声吼道:“儿郎们,让刘公子瞧瞧咱们的实力!”

    说着,郑宝高举将旗,按照某种规律用力挥舞。

    与此同时,从山峰至山谷*大旗,依次响起尖锐的号角声。号角声稍停,山谷*主旗处,又擂响战鼓,旌旗招摇,与山顶将台郑宝遥遥呼应。

    号角声落,战鼓雷鸣,旌旗卷舒,平静的山谷仿若突然苏醒。

    一列列手持长短兵械的步兵,肩扛战旗,正步跑向后谷平地;一列列骑兵,驰突疾走,穿插各营,或是传达军令,或是监督步兵。

第023 迷天九星阵(下)

    第023迷天九星阵(下)

    巢湖兵集结的场面虽然混乱,却犹如后世排方阵队列,各营士兵的落脚点,皆井然有序。

    小半时辰后,近两千巢湖兵,集结完毕。

    自山顶向下俯瞰,巢湖兵所集结的阵势,一目了然:

    近两千巢湖兵队列,由十七个百人队组成,其中骑兵有八队,步兵有九队。

    八队骑兵在外,八队步兵在内,成同心圆结构,另有一队高举主旗的步兵,位于圆心所在。八队步兵圆圈,与八队骑兵圆圈之间,又零散分布数十名负责传令的骑兵。十七个百人队,混元一体,与山峰将台上的郑宝前后呼应,看起来倒也相当威风。

    郑宝放下手中将旗,向刘晔呵呵笑道:“山下儿郎们,可还能入刘公子法眼?”

    刘晔正欲客套答话,却不料背后突然传来萧言的声音:“迷天九星阵!”

    刘晔一怔,回视萧言,道:“萧十一郎识得郑将军所布之阵?”

    萧言点头道:“郑将军所布之阵,乃是迷天九星阵。”

    前面说过,萧言后世酷爱历史。

    一个人,若想熟读历史,精读历史,了解历史,并不是说读懂历史书正文意思就行,还必须充分了解大量基本背景资料,譬如当时的科技经济、军事地理、军事制度等等。以三国举例,若是不懂科技经济,就无法明白刘表为什么这样修襄阳,而不是那样修;若是不懂军事地理,就无法明白曹操、袁绍的官渡之战,主战场为什么不选在黄河沿岸,而偏偏选择鸿沟渠的官渡……

    为方便读懂历史正文,萧言不可避免的涉及到这些基础资料,尤其他是共和国士官出身,最重视军事这一块。

    古代军事阵图,萧言自然也通晓一些,譬如,郑宝此刻部署的迷天九星阵。

    刘晔千想万想,却也没有料到:游侠出身的萧言,竟然真的懂兵,懂阵图。

    案,建安二年,曹操虽然还未禁毁兵书,重申非朝廷、军伍,一概不可私藏兵书,但是,平民百姓想读兵书,尤其是那些详细讲解具体如何布兵,如何列阵,如何领兵作战的兵书,那也是千难万难。

    一介游侠出身的萧言,怎么可能懂兵书?

    刘晔相当惊讶。

    惊讶之余,刘晔又怀疑萧言打肿脸充胖子,遂试探道:“迷天九星阵?这阵有何厉害之处,萧十一郎你说说。”

    意在展现能力的萧言,毫不犹豫的接受刘晔考验,说道:“迷天九星阵,是一种步骑结合的防御型圆形天阵,主体骨架是外圈八队骑兵、内圈八队步兵。无论骑兵、步兵,每队皆有百人。其中,每队步兵,设正副两名军官,正职军官统领五十五人,正兵,方阵,每横列11人,纵深5人,战场宽度为十六点五……不,战场宽度为七丈;副职军官统领四十五人,奇兵,鸟阵,或者每横列15人,纵深3人,或者每横列9人,纵深5人。骑兵,每队设副职军官一名,每四队设正职军官一名,八队骑兵之上,再设一名骑将总领。”

    “迷天九星阵具有星宿曲阵固有的特点,看似无序,其实有序。譬如,倘若敌军来攻,无论从哪个方向来攻,阵中主将,皆可借助外圈骑兵,快速调整内圈步兵方向;待敌临前,骑兵又驰马散去,聚集于*步兵方阵两侧,形成两个四百人骑兵的侧翼。若敌军势强,变蛇阵防御;若敌军势弱,变鸟阵聚歼。”

    萧言话未讲完,刘晔已经明白:不论深浅,萧言是真懂兵阵。

    其实,刘晔也了解郑宝所布之阵,不过在刘晔所读兵书中,此阵的名字并不是“迷天九星阵”。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古代兵书,因为没有统一标准,名字都起的比较乱,基本上一个派别一个风格,同一类兵阵,纵然有一百个名字也不奇怪。

    说起来,“迷天九星阵”这名字,还是比较通俗的。“迷”是指阵图序列乱,“天”是指圆形,“九星”是指阵图变换次序,采用太乙九星标准。善于治军的兵家,一听名字,基本上便能大致复原阵图。

    一时间,刘晔有些把握不准萧言:“我一再看高萧十一郎,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他竟然不止一身好武艺,还通晓兵书战策,这种人怎会藏身市井游侠之间?若非早已查清他的底细,我简直怀疑他是京师名门之后,因逃避战祸,才不得不躲到成德。”

    “京师?”念及京师,刘晔突然想起一事:“京师……京师!派去打探萧十一郎根底的人,好像提过一事,说是数年前,与京师大将军何进同为一族的何氏支脉,逃难路过淮南时,曾被萧十一郎父母父辈所救。何氏支脉那名老人,因感谢救命之恩,遂与萧家结为婚姻,并把女儿嫁给萧十一郎哥哥萧信为妻——也就是萧十一郎的那个嫂子。数年前,京师连遭大乱,名士四窜,难保不会有人尾随何氏支脉,藏身成德。若真如此,有时间的话,我道要拜访拜访这位隐士贤良。”

    刘晔一念想差,竟误以为萧言另有名师教导,欲值此乱世,成就一番事业。

    虽是误会,刘晔却因此高看萧言许多。

    最起码,在刘晔眼中,萧言现在已不再是小兵小卒,萧言若是再议论军事,刘晔也不会简单当作“键盘政治局,酒桌常委会”,左耳听,右耳忘。

    萧言一语道破“迷天九星阵”部署,在刘晔眼中是惊讶,在郑宝眼中,却是震撼、震惊。

    萧言与唐万跟在刘晔身后,郑宝一直当作保镖、护卫、仆从之流,从来没有正眼瞧过。

    刘晔是江淮名士不假,郑宝那也是统帅数千人的将军啊!

    郑宝在刘晔脸前抬不起头,却不意味着他会高看萧言、唐万两人——一句话,再高贵的家仆,也是家仆。

    皇宫里的宦官,可是皇帝的家仆,不也照样被人轻视?

    可是,郑宝万万没有想到,被他看轻的家仆,竟然一语道破他最大的依仗。

    乱贼出身的郑宝,很长时间不会治军,都是乱糟糟的山贼作风,人多欺负人少。

    但是,郑宝不甘心做山贼,他挟持刘晔,他搜集兵书,他请朝廷册封……,他想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军阀势力。

    山下所布阵图,就是郑宝仿照正规军,改革巢湖兵的第一步。

    然而,巢湖兵军制改革第一步,就这般被萧言一语道破。

    其实,道破也没甚。

    军队编制、作战,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儿!不是说看穿序列,看穿部署,就能掌握胜利——天下间的军队,彼此之间的差别,其实很细微,而战争的胜负,只有打过才能知道。

    关键是萧言的身份。

    在郑宝眼中,萧言是刘晔的家仆!

    区区家仆就能一语道破的玩意,能有什么价值?郑宝的郁闷在这。

    震惊同时,郑宝又深深敬畏刘晔:“果然是名动江淮的世家望族,连区区家仆都有这般见识。”

    一时间,因为山下的“迷天九星阵”,刘晔看高萧言,郑宝敬畏刘晔。

    刘晔有意审视萧言军事水平,又问道:“萧十一郎,你觉得郑将军所练之兵,战斗力几何?”

    “勉强。”萧言丝毫不给郑宝丁点面子。

    “呃。”刘晔顿时无语,心想:“你再瞧不起巢湖兵,也别当着郑宝面说啊!咱们三人的性命,还握在郑宝手中。”

    正震撼刘晔势力间,郑宝忽闻“勉强”两字,登时大怒,心道:“懂兵阵了不起啊,尼玛,我也懂啊!区区家仆,毛头小子,你算老几啊,也敢当面打我脸!”

    郑宝坐拥数千人马,独霸八百里巢湖,更敢派遣先锋军深入成德绑架刘晔。再乱贼低贱出身,郑宝也养出一身傲气,却是容忍不得萧言的轻视。

    郑宝两眼瞪成铜铃,恶狠狠的盯着萧言:“你那个什么,好好说说,我郑宝带出来的兵,怎么勉强了?”

    郑宝右手轻按腰间跨刀,心道:“你若不给我个体面的台阶,就是触怒刘晔,我也要打折你两条腿。”

    萧言当然感觉到郑宝无所不在的怒气,心中暗恨自己脸皮太薄:“民兵水准的组织,说它一声勉强,我脸皮都有点发烫,脸皮太薄,说假话没底气。不行,我这一世的目标,可是投靠三巨头做大官,想做大官,脸皮不厚怎行?”

    心随意动,萧言连忙厚着脸皮救场:“昔日游历时,我曾有幸见到,小袁将军破击寿春,殄寇将军孙策连陷庐江数城。说句冒犯的话,郑将军,你们巢湖兵的战力,比起小袁将军、孙将军,还真有点勉强。”

    小袁将军袁术。

    殄寇将军孙策。

    两个人,一个雄霸江淮,一个震怖江东。

    郑宝再自傲,也不敢说他比袁术、孙策强!

    真若敢和袁术、孙策硬抗,郑宝何至于龟缩巢湖芦苇间?

    说勉强可比于袁术、孙策,那是狠拍郑宝马屁呢!

    郑宝脸上的阴雨,立即转为晴天,哈哈笑道:“盛赞,盛赞啦!我郑宝可不敢与袁将军、孙将军比!”

    话虽是笑着说,郑宝却对萧言没甚好感,心道:“读书人就是弯弯心肠,惹人讨厌,说话绕来绕去,一点也不干脆。”

第024 纸上谈兵

    第024纸上谈兵

    瞥过萧言,郑宝的注意力重新转向刘晔,说道:“刘公子,我们巢湖兵可还入你法眼?”

    刘晔比萧言脸皮厚,眼也不眨,张嘴就是一堆奉承话,简直把郑宝捧至天下第一名将,把巢湖兵捧至天下第一强兵。

    “盛赞,盛赞,刘公子盛赞。”郑宝口中说着谦虚盛赞,神情却掩不住他内心的得意、骄傲。对于郑宝来说,纵然现实比不得袁术、孙策,被刘烨这般人狠拍马屁的感觉也不错。

    虚与委蛇良久,郑宝虚荣心得到满足后,话锋突然一转,道:“刘公子,刚才说到,为庆贺你来巢湖,我们特意准备一份礼物送你。”

    郑宝伸长右臂,指向山下一千八百步骑,扬声说道:“刘公子,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就是这八百里巢湖,以及一千巢湖精骑,数万军民!”

    说着,郑宝合手鞠躬作揖:“我等愿奉刘公子为主!”

    与此同时,戍守将台附近的巢湖兵,依次跪地拜谒,齐声高呼:“我等愿奉刘公子为主。”

    继而,山下一千八百步骑,亦同时跪地高呼:“我等愿奉刘公子为主。”

    刘晔愣住,萧言傻住。

    早在来巢湖前,郑宝便屡屡借刘晔之名行事,并宣称巢湖兵有意推举刘晔为帅。刘晔虽然对此有些心理准备,却毕竟没有料到他刚来巢湖,郑宝便搞这么一出,是以不禁愣住。

    萧言傻住,是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郑宝千里迢迢将刘晔绑架来,不是逼刘晔做军师,而是请刘晔树旗,做近万巢湖兵的主帅。

    巢湖兵战斗力再差,那也是数千人马,郑宝真甘心拱手相让?

    巢湖兵数千人,就那么相信陌生人刘晔,乃至于推举他为主帅?

    想不通,萧言想不通。

    事情发展,已经完全超出萧言意料之外。

    萧言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郑宝强迫推举刘晔为主帅,真是好笑,这算什么回事啊!且慢,强迫推举……”

    萧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后世一件知名事例:“20世纪初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时,革命党也曾强迫推举黎元洪为湖北都督——难道说,巢湖兵也是怀抱此类心思,他们,相中了刘晔的威望?”

    “威望,威望,想想后世黎元洪,想想今日刘晔,威望这玩意,还真不能轻视啊。”

    “若是我有刘晔这等威望,何至于辛苦抱人大腿!”

    “若是我有刘晔这等威望,聚集数千兵马,无论投靠曹操,还是投靠孙策,他们最少也能封我一个杂号将军!”

    望着漫山遍野跪拜刘晔的巢湖兵,萧言心中不禁萌发一丝嫉妒。

    嫉妒刘晔的家世,嫉妒刘晔的威望。

    “人比人,气死人啊!”萧言郁闷的摇摇头。

    不过想起刘晔历史典册记载的丰功伟绩,萧言心态又迅速恢复平衡:“刘晔毕竟是名载史册的谋士,哪里是我这位尉官都做不成的共和国三级军士长能比的!而且,我能够附体重生,另活数十年,已属难得,何必计较这一世出身贵贱?再说,拥有两千年历史记忆的我,一旦崛起,未来成就未必一定逊色刘晔。”

    一念至此,萧言遂以平常心,默默观察事态进展。

    面对数千巢湖兵的效忠宣言,刘晔表现的相当冷静。

    稍稍愣了三五秒,刘晔扶起郑宝,话音稍带责备语气,说道:“郑将军快快令众兄弟起身,我刘晔何德何能,竟受此大礼?”

    郑宝道:“刘公子莫怪,众兄弟是真心推举你为主帅。”

    刘晔却坚持己意,不愿与巢湖兵,产生任何瓜葛:“我刘晔不过一介书生,哪能做得一军主帅。”

    郑宝勉强几句后,语气稍微有些松动:“众兄弟不敢强求刘公子屈节藏身巢湖芦苇间。我郑宝可以发誓,若是刘公子以后厌了巢湖,想走,巢湖众兄弟绝不拦你。现在,还请刘公子务必就任巢湖总帅,不失众兄弟沮丧。”

    郑宝退让一步,刘晔也退让一步:“《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故不可不以慎重为要。’我若仓猝就职巢湖总帅,稍有不慎,做错了事,岂不是害了巢湖数万军民?还请郑将军给些时日,让我充分了解巢湖兵,而后再谈主帅之事。”

    郑宝想了想,说道:“也好,不如且这样办。”

    ===

    刘晔委婉拒绝就任巢湖兵总帅之事,并没有引起郑宝等人不快——相反,郑宝接待刘晔时,态度反而欲加恭谨。

    郑宝又热心腾出主将营地,让给刘晔、萧言、唐万三人住宿。

    不过,刘晔并没有接受郑宝这一番好意,推辞道:“刘某一介儒生,住不习惯军营重地,还烦请郑将军另外安排一间偏僻处。”

    郑宝并没有勉强刘晔一定住在军营,他很快在巢湖兵妇孺家属区腾出一所宽敞房屋。

    又因刘晔说他喜静,郑宝不仅撤去所有携带监视属性的护卫,更将周边房屋一一腾空。

    随着郑宝,以及他数十名亲信的相继退去,宽敞的大房屋一时陷入寂静。

    刘晔吩咐唐万道:“唐万,绕着房子转转,看看还有没有监视我们的暗桩。若是再发现暗桩,直接狠揍一顿,让他们滚蛋。”

    唐万得令退去:“是。”

    萧言顺着话说道:“那么,我也出去转转。”

    岂料,刘晔却伸手拦住萧言,道:“等会。萧十一郎,我另有与你话说。”

    刘晔斟酌一番思路,问道:“萧十一郎你带过兵?”

    “哪有!”萧言摇摇头。

    其实,萧言是带过兵的。

    共和国和谐年间,萧言曾有一次士官转成尉官,甚至直接担任排长职务的大好机遇。只可惜,萧言那时一时疏忽,使得机遇从手边溜走。

    当然,即使萧言干过排长,又能如何?

    排长不过是下辖三十人的基层尉官,性质类似于构建“迷天九星阵”的步兵百人队的副官。

    刘晔、郑宝脸前,萧言哪敢狂妄自大,鲁莽谈论带兵经验。

    刘晔笑道:“适才听你熟练评价‘迷天九星阵’,我几乎以为你在军伍厮混多年。”

    “纸上谈兵而已。”萧言呵呵笑着谦虚。

    刘晔道:“纸上谈兵也罢,咱们就纸上谈谈兵。萧十一郎,真心说,郑宝今日列阵的两千步骑,战斗力究竟如何?”

    眼下没有郑宝在旁,萧言自然不用虚夸:“流民草贼而已。若与我一千步骑……不,一千步骑可能有点不够。若能与我一千步兵,五百骑士,一月之内,便可轻松扫荡巢湖内外。”

    刘晔一怔:“一千步卒,五百骑士?你刚才不是说,没带过兵么?”

    “我的确没有带兵经验,若有带兵经验,何须动用一千五百步骑。不过,就凭巢湖兵这点战斗力,纵然我没有带兵经验,也能率领一千五百步骑,轻松剿灭。”萧言一脸自信。

    不曾带兵之人,能统帅一千五百步骑?

    就好比后世共和国,还没学会标准射击的新兵,能够统率一团千余人作战?

    刘晔不信。

    刘晔认为:萧言这纸上谈兵,谈的也夸张了!

    当然,似刘晔这般人,心思极重,即便认为萧言夸张,嘴上也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来。刘晔笑着转移话题,道:“适才听你讲,‘迷天九星阵’奇正相生,能攻能守,颇为了得。你若率领一千五百步骑冲阵,如何取胜?”

    “刘公子说笑话了。刘公子岂能不知,‘迷天九星阵’这种战术部署,早已落伍时代数百年。若是春秋战国乃至前汉,此阵不失为对敌良策,但是现在……说句大话,郑宝真敢用‘迷天九星阵’对垒,我有九成把握,一战全歼其人马。”萧言冷笑一声,更显其对巢湖兵的不屑。

    刘晔击掌赞道:“好一个落伍时代,真是一语道破巢湖兵软肋所在。不错,‘迷天九星阵’这种陈旧的阵列部署,的确难以应对今日局面。当然,再陈旧的阵列部署,也比没有强。无论如何,巢湖可战之兵,郑宝能聚起一万人,却也不能小觑。”

    萧言道:“不然。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似巢湖兵这类松散组织的贼兵,只要聚歼郑宝麾下精锐,余众不足为虑。一月踏遍巢湖,必能清剿所有匪类。”

    “哪有这般容易!如今天下大乱,九州鼎沸,军阀混战,盗贼四起,难寻一处安生乐土。你便是聚歼郑宝麾下精锐,难道还能同时剿杀巢湖各据点万数军民?如若不杀尽,你兵马一走,他们不日又聚为一团。贼寇自民中来,国事不靖,盗贼不绝,纵然剿灭巢湖郑宝,亦将复有巢湖陈宝。”刘晔轻叹一声,声音中充满莫名的哀伤。

    萧言怔住。

    不错,若是有可能,谁愿提着脑袋当山贼?

    想想萧十一,想想楚永,想想罗贲,他们宁愿混迹市井苟活,也不去冒着生命危险当兵。

    巢湖兵又何尝不是如此?

    哀叹两声后,刘晔忽而自嘲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巢湖乱局还轮不到咱们关心。反正,我们明天就可返回成德,远离巢湖是非地。”

第025 反客为主(上)

    第025反客为主(上)

    “我们明天就可返回成德,远离巢湖是非地。”刘晔道。

    忽闻此语,萧言奇道:“咦,刘公子你说明天回去?郑宝明天肯放我们走?”

    郑宝才千里迢迢,将刘晔挟持至巢湖,他,又怎肯放刘晔离去?

    巢湖兵刚才齐呼,愿推举刘晔为主帅,他们,怎肯放刘晔离去?

    今天才来巢湖,明天就能离开巢湖?

    “刘晔在开笑话吧?真这般容易,你还用找鲁肃找我?”萧言满腹窦疑。

    然而,刘晔却再一次肯定告诉萧言:“你没听错。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明天我们就能安然返回成德。”

    瞅了萧言一眼,刘晔轻笑道:“很奇怪?”

    “不止是奇怪,而且感觉不可思议。郑宝千里迢迢挟持你来,又大张旗鼓,在千数人面前,推举你为主帅……即便刘公子答应做巢湖兵主帅,也不可能明天就回成德吧?”见刘晔似乎有意点破布局,萧言连忙说出心中疑惑。

    刘晔道:“你没有看穿郑宝挟持我来巢湖的目的,所以才觉不可思议。若是看穿郑宝的目的,你就会发现,我们明天离开,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郑宝的目的?”萧言问。

    刘晔点点头:“不错,郑宝挟持我来巢湖的目的。”

    “我已经看穿郑宝的心意。郑宝之所以不惜冒险,派兵前往成德县绑架我,是因为巢湖兵现在面临一个巨大危机。”

    “巢湖兵的危机,缘由威吓江东的孙策。”

    “近些年,孙策破庐江,杀陆康;渡横江,败刘繇;结周氏,降丹阳;越浙江,取会稽,战无不胜,攻无不可。闻孙策将来,少年白日不敢行于道,小儿不敢深夜啼哭,孙策显赫威名如斯。”

    “今日之势,孙策业已讨定吴郡、会稽郡、丹阳郡三地,称霸江东。孙策少年雄心,绝不会满足三郡之地,尤其是退入豫章郡的扬州刺史刘繇,终究是孙策心中一根毒刺,一日不拔,如芒刺在身。”

    “孙策若想拓展势力,若想远征刘繇,必须先理清长江航道。若想理清航道,便须将势力,提前延伸至长江北岸的淮南郡、庐江郡。”

    “孙策毕竟名义归属袁术,不能明面挑衅同属袁术的庐江太守。淮南郡由袁术直辖,孙策更不敢当面触犯。”

    “孙策少年雄心,从来是:没有机会,自己就去创造机会。藏身八百里巢湖的巢湖兵,素为淮南数县心腹之患,恰好成为孙策向北扩展势力的藉口。谁都知道,袁术军事部署,重心全在北方,孙策若有心剿灭郑宝乱贼,他未必断然拒绝。”

    “因是,江南江北,现在都在传言,说孙策正在整顿兵马,不日发兵来讨巢湖。听闻孙策有意大举来伐,巢湖上下人心惶惶,有些人想逃离巢湖,有些人想再等等看,更有些人已经准备投诚孙策——尤其郑宝能力不足御众,使得巢湖兵内部矛盾更加激化。”

    “孙策赫赫威名,令郑宝深深恐惧——也即是说,郑宝倾向于撤离巢湖,远迁江表,或是投靠庐江太守刘勋,或是投靠荆州刺史刘表。”

    “然而,巢湖兵大都由淮南郡人组成,他们世代生于斯,长于斯,安土重迁,不愿流浪他地。郑宝想撤离巢湖,巢湖兵却不愿走,同时,双方又皆无信心击退孙策——巢湖兵内部矛盾,便是如此复杂。”

    “郑宝挟持我来巢湖,目的并不是推举我为主帅。郑宝此人,贪权恋官,明知自己能力不足御众,还牢牢霸占巢湖总帅之位,似他这般人,怎么可能退位让贤。就说向我宣誓效忠之事,他口中说推举我为主帅,却故意领我至山顶将台,不让我与他两千亲卫亲密接触,便是郑宝唯恐弄巧成拙,真将我捧至巢湖总帅之位。待听我无意就任巢湖兵总帅,郑宝不仅不强逼,反而愈加恭谨待我,亦是因为此点。”

    “郑宝欲借我名望行事,却又唯恐我反客为主,抢他兵权。”

    “郑宝挟持我来巢湖,目的是借助我在淮南积累的名望,劝说巢湖兵跟着他撤离。你想想,若是郑宝携众投靠庐江太守刘勋,荆州刺史刘表,那是黄巾余孽、流民乱匪,不值得大人亲自处置;若是我刘晔领着巢湖兵投靠刘勋、刘表,却是义兵义勇,刘勋、刘表即便不能亲迎我等至郊外,也必然重点安置。此间差别,你知我知,郑宝知,巢湖兵亦知。”

    “郑宝的目的,仅此而已。”

    “当我踏足巢湖,出现在两千巢湖兵面前时,他的计划已经完成大半。”

    “我若离去,郑宝则不但不用担心我抢权,更可肆意借我声名行事。当此之时,我不在巢湖,胜于我在巢湖。”

    “明天我若以其他理由告辞,郑宝势必答应。”

    刘晔一席话,虽长篇大论,却并不烦琐。

    孙策、刘勋、郑宝、袁术、刘繇、刘表,彼此之间的纠纷,刘晔娓娓道来,使得萧言豁然跳出巢湖贼兵视野,从扬州全局,乃至南中国全局,再一次审视郑宝。

    孙策军威强盛,郑宝不敌要逃;撤离巢湖,未来前途莫测,郑宝遂借刘晔之名张势。

    “简而言之,眼前局势,全是因为孙策称霸江东引起的连锁反应。”想到这里,萧言不禁感慨:“小霸王孙策的声威,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啊!‘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刘繇弃军遁逃,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孙策果然无愧《三国志》对其评价。些许进攻江北的传言,便惊得八百里巢湖内乱如斯。”

    ===

    第二日,清晨。

    刘晔撇下唐万、萧言,孤身去见郑宝。

    出乎意料,刘晔竟然真的神奇说服郑宝,使郑宝完全放弃监禁三人的想法。

    于是,刘晔、萧言、唐万三人,草草收拾行李,选择坐船离开巢湖。

    临行前,刘晔突然盛情邀请郑宝前往成德:“郑将军,有没有兴趣去成德走走?”

    郑宝愣住。

    萧言亦是心中一紧,不禁有点埋怨刘晔多事:“郑宝既然肯放你离开,咱们就快点走呗!你邀请郑宝去成德县干嘛,客套话也不该这会说啊!郑宝又不是白痴傻瓜,你再邀请他,你再激他,他也不至于脑袋发热,冒着生命危险去成德吧?若是适得其反,郑宝认为你故意当众侮辱他胆小,一怒之下,继续软禁咱们,怎么办?”

    萧言昨日听刘晔提过:若论广义的名义归属,郑宝其实也算袁术帐下一员。

    数年前,袁术入扬州时,为对抗北方强敌曹操,袁术统治扬州的策略,是以劝降为主,宽容对待各郡县、各势力,允其自治;唯有坚决反对袁术者,袁术才会遣大军征讨。

    待袁术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扫荡九江郡、庐江郡后,郑宝因畏惧袁术遣军征讨,提前向寿春请降。另一方面,袁术为了安抚地方,也顺势封张宝一个杂号将军。

    杂号将军,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那是真没用。

    郑宝向袁术讨来的杂号将军,就好比黑山贼帅张燕,向雒阳汉庭请降,后来受封为“平难中郎将”——没有谁真的在乎它。

    即便封为将军,若是能杀张燕,汉庭绝对不会犹豫;若是能杀郑宝,袁术也绝对不会犹豫。

    之所以封郑宝为杂号将军,是因为袁术的军事部署重心全在北方,不愿因为巢湖兵分心——八百里巢湖,芦苇丛丛,犹如太行山数千里连绵山脉,袁术胜郑宝容易,想彻底剿灭郑宝党羽难。与其耗心耗力镇压郑宝,不如暂且封他一个杂号将军,避免巢湖局势恶化,使袁术可以专心经营淮北,对抗袁绍、曹操大敌。

    这种情况下,郑宝若是孤身远赴成德,等于自缚双手,将性命交给袁术——当然,袁术很有可能不杀郑宝,毕竟擒杀郑宝的意义不大。

    袁术固然很有可能不杀郑宝,但却也有可能擒杀郑宝不是?

    人心难测,况乎袁术?

    坐拥八百里巢湖的郑宝,白痴傻瓜,才会贸然离开巢湖!

    萧言才不会相信,郑宝肯尾随刘晔,逛一圈成德。

    果然,一如萧言所料,郑宝选择拒绝刘晔邀请。

    但是,萧言却感到很惊讶——萧言发觉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拒绝刘晔的邀请时,郑宝犹豫了!

    犹豫!

    面对刘晔的邀请,郑宝竟然犹犹豫豫许久,才摇头拒绝。

    去不去成德,如此简单的问题,郑宝还需要犹豫吗?

    郑宝,难道真有点白痴傻瓜,不晓得自家性命宝贵?

    萧言将目光移向刘晔,泛起心思:“是郑宝有点蠢,还是刘晔嘴皮子了得,将郑宝诓骗?”

第026 反客为主(下)

    第026反客为主(下)

    “巢湖诸事杂乱,我离不开身。”郑宝委婉拒绝刘晔的邀请。

    刘晔眉角上扬,微微一笑:“郑将军信不过我?”

    “刘公子是咱九江名士,言出法随,怎会信不过你。”郑宝有些尴尬。

    “承蒙郑将军高看,不惜劳驾近千巢湖兄弟,将我刘晔请至巢湖。”刘晔挽起衣袖,向郑宝以及郑宝的部曲校尉,拱手说道:“既然郑将军相信我,放心我来,放心我走,我也就掏心窝,说几句真心话。”

    “昔日,扬州三刺史之争,战火四起,郡县混乱,民不聊生。幸得郑将军挺起胸膛,为民立命,倒提三尺青锋,外抗昏官,内平野匪,策定八百里巢湖。巢湖内外,乃至九江郡诸县百姓,当感谢郑将军活命之恩。”

    郑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呵呵笑道:“刘公子虚夸。那时候,我脑海没什么杂念头,就是只想求个活命,不被饿死,不被人砍死。想活命,就得一个劲往前冲,谁要砍我,我就砍谁;谁不给我粮食吃,我就抢谁。向前冲着,冲着,背后的兄弟越来越多,之后我的心思才慢慢改变,觉得不能让跟着我的兄弟饿着,不能让跟着我的兄弟再吃亏。再后来,大伙儿才来巢湖。”

    “今日之势,郑将军准备带着巢湖兵,冲向哪里?”刘晔问道。

    郑宝道:“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在打仗。南方,孙策和刘繇打的热闹;北方,小袁将军集结兵马,不知要攻打谁。说来说去,也就西面安稳点……”

    刘晔打断郑宝的话,说道:“淮南之西,无非是庐江太守刘勋、荆州刺史刘表。此两人,郑将军觉得谁最可信?”

    “走一步看一步呗。不过,毕竟庐江路近,若是庐江太守肯收留众兄弟,就庐江吧!这也是大伙的意见。”郑宝道。

    刘晔摇摇头。

    继而,刘晔遥指南方,说道:“近两年,孙策击败刘繇,强势崛起江东,雄视四方。”

    “然而,吴郡、会稽、丹阳三郡虽平,刘繇仍在。众所周知,刘繇与孙策熬斗数年,刘繇一日不死,孙策一日不能安心。豫章路远,山川相隔,山越宗族团聚,难以用兵,孙策若想远征豫章刘繇,必须走水路,也就是长江水道。欲走水道,就要保证水道绝对安全,不被他人截在半路。”

    “能借长江水道威胁孙策者,无非广陵、淮南、庐江三郡。其中,广陵郡地处下游,威胁不大;庐江郡刘勋,袁术所聘,不会袭击同盟;唯有淮南郡,虽属袁术直辖,却另有郑将军控制八百里巢湖,威胁长江水道。”

    “或许有人自辩,称郑将军也是袁术所封将军,与孙策同盟。然而,且看孙策此人,朝廷任命的会稽太守王朗,孙策攻击;义军出身的严白虎,孙策也攻击。士大夫也好,义军也好,除了袁术,孙策的眼里,谁也容不下。”

    “孙策如若北伐巢湖,郑将军以为自己能否战胜孙策?”

    郑宝早被孙策战绩威慑,乍听孙策有意北伐巢湖,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连迎战勇气都没有。不过,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层皮,郑宝内心虽惧孙策,但被刘晔当众挑明,却还是感到一丝羞愧,乃至于有些恼怒刘晔不给情面。

    刘晔无意羞辱郑宝,故不等郑宝自嘲,刘晔又已说道:“孙策势强,兵马数万,猛将不计其数。届时,巢湖兵即便击退孙策,恐怕也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是郑将军所求。我观郑将军,之所以聚义巢湖,自保是其一,建功是第二;无有勒兵天下,与袁术、袁绍相争之意。孙策为袁术所任,背后站着是雄霸扬州的袁术,郑将军若与孙策对攻,败自不用说,胜亦不足喜,徒惹袁术遣军征伐而已。”

    郑宝找到台阶下,短吁一声,道:“刘公子所言极是。孙策蛮将,状如疯狗,见谁咬谁,肆无忌惮。孙策年少,不知大局为重,我郑宝却不能因与小孩子斗气,害了小袁将军基业。若是双方军争,无论胜败,死的都是自家人。唉,孙策若要定巢湖,我们巢湖兵便让于他呗。”

    “郑将军大局为重,令人佩服。”刘晔随口恭维郑宝一句,又道:“郑将军刚才说,有意西迁庐江,我认为有点不妥。”

    “诚然,荆州刺史刘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可为诸侯王,不可王诸侯。刘表固守荆州不出,连南阳郡要冲之地,也先让张济,后让张绣,可见贪安本性。刘表无用兵之心,自然也无用兵之需,再精锐的兵马,再勇武的将军,也只能藏在荆州生锈,任脾肉复生,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除非郑将军有意卸甲归田,无意建功立业,否然千万不能投靠刘表。”

    “刘表固不可投,刘勋亦不可投。古语有云,从强不从弱,从天子不从诸侯。刘勋是庐江之主,袁术是扬州之主,郑将军缘何舍本逐末,弃袁术而从刘勋?”

    郑宝心神一动:“刘公子是说,我当引军北去寿春,直接投靠小袁将军?”

    刘晔点头笑道:“然也!刘勋是小袁将军下属,孙策是小袁将军下属,郑将军亦是小袁将军下属,如此,三者同盟一体,孙策岂敢无故征伐?而且,孙策兼并江东三郡之后,势力已经极大,如是允其继续扩张,势必反客为主,威胁到小袁将军对扬州的绝对统治地位。若是郑将军有幸赢得小袁将军信任,非但八百里巢湖仍在,江南吴郡、丹阳郡,未必不可得其一。”

    郑宝瞬间被刘晔叙述的美好前景迷住,惊喜说道:“此话当真?”

    “当真。”刘晔道。

    郑宝来回度步数圈,苦恼道:“若是小袁将军肯收留,我郑宝必然去投!只是,小袁将军世家名门,麾下无数望族名士,我难入其眼啊!”

    “郑将军过虑。袁术虽然傲慢,却也任人唯贤,不拘一格。淮北韩暹、杨奉,何人哉?并州黄巾贼!然此二人,袁术待之为上宾。黄巾贼犹能如此,况乎郑将军?”刘晔道。

    郑宝摇头说道:“韩暹、杨奉,我也晓得,他们虽是黄巾贼,却有救驾汉天子之功,认识许多王公大臣。我郑宝出身贫贱,区区一县县令,尚瞧不起我。寿春虽大,何人识得我郑宝?若是小袁将军视我为山贼湖匪,收我兵权,却赠我芝麻小官,我还不如西迁庐江,领着弟兄们逍遥自在。”

    “这不是还有我。我刘晔虽无一官半职,却还能在寿春说上几句话。”刘晔指着自己,轻笑道。

    郑宝一愣,继而惊喜道:“刘公子肯将我引荐给小袁将军?”

    刘晔道:“然也。郑将军如此英雄人物,岂能埋没山林湖间。我邀请郑将军前往成德,便是有意聚集几位淮南名士,代郑将军向小袁将军请功——最少也要封郑将军一个两千石太守。”

    “如何?郑将军信不信我,若信我,不妨去成德走走。”

    “去,去!我怎不信刘公子。”郑宝果断答应刘晔。

    刘晔背后的萧言,此时已经傻住!

    萧言万万没有想到,东绕西绕许久,刘晔竟真的说服郑宝忘记自身安危,孤身前往成德。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晔开出的条件,看起来的确迷人。

    若萧言是郑宝,若萧言不晓得历史,萧言也肯定犹豫。

    今日局势,孙策扫荡江东三郡;刘勋安定庐江郡;汝南郡是袁氏家业所在;徐州吕布仅仅数千兵马,无比孱弱——可以说,淮南扬州已属袁氏。郑宝不降袁术又能如何?孙策破击刘繇之后,江南局势瞬间安稳,再无郑宝这类山贼湖匪生存之地。

    投降袁术,在郑宝眼中,那是大势所在。

    也唯有萧言知道,眼下已是袁术最后的辉煌——即将爆发的袁术、吕布悔婚之战,将迅速掀起袁术第二次衰败的序幕。而已经称霸江东的孙策,更会成为袁术势力的掘墓人,吞噬袁术留下来的所有遗产。

    可是,萧言晓得袁术即将衰败,郑宝却不晓得——甚至,连胸藏经纬之才的刘晔,都认为袁术能够轻松剿杀吕布三千余步骑。

    郑宝看好袁术,所以投降袁术。

    萧言自谓,他若是郑宝,尽管绝不可能投靠袁术,他却亦极有可能率众投靠孙策。

    无他,郑宝看好袁术,而萧言看好孙策、孙权。

    郑宝完全投降袁术,刘晔这一番建议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是萧言却觉得有些不妥。

    郑宝是山贼湖匪出身,他即便投降袁术,袁术也不可能重任他。

    黑山贼帅张燕,投降曹操后,曹操可曾重用张燕?

    丹阳宗帅祖郎,投降孙策后,孙策可曾重用祖郎?

    不是张燕、祖郎无能,而是不能用,不敢用,不愿用。

    巢湖贼帅郑宝,投降袁术后,袁术能重用他,而且还是两千石太守的重职?

    萧言不觉得,这种事有发生的可能性——袁术可是远比曹操、孙策,更加傲慢,袁术连孙策都小瞧,怎会看重郑宝?

    萧言想不通:“刘晔说服郑宝投降袁术,相当了不得,可谓一举解决巢湖隐患。可是,刘晔真有把握推举郑宝为一郡太守?还是……”

    萧言心中突然泛起一丝冷意:“还是说,刘晔抛出的郡太守之位,暗藏杀机,意在盅惑郑宝前往成德?”

第027 刘晔的心思(上)

    第027刘晔的心思(上)

    怀揣美好梦想,郑宝决定随同刘晔,一起前往成德。

    虽说相信刘晔描绘出的美妙前景,郑宝却毕竟担心自家小命。因是,离开巢湖时,郑宝带着一支庞大的巢湖兵随从,足足有三百甲兵、六十骑士。一旦事情有变,三百名甲士断后,六十名骑士护卫,郑宝大可安全逃回巢湖。

    却说。

    乍闻数百精锐巢湖兵,盛装齐铠,向北行来,合肥县令大惊失色,手脚发冷。一阵鸡飞狗跳,在合肥县令催促下,合肥县两位县尉,率领千余老弱县兵,胆颤心惊的拦住郑宝、刘晔等人的脚步。

    合肥县虽是官府,却仅仅拥有三千余名县兵。尤其,这三千名县兵中的精锐战卒,还需要分驻各地,防备巢湖贼兵的抄略、抢劫,县府常备力量,其实只有一千人。汉世兵制,县兵的性质类似治安兵,其中有十**岁的少年,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人,战斗力孱弱,自然难以抵抗巢湖贼兵的侵袭。

    郑宝带来的巢湖兵精锐,虽然只有三百余人,合肥县千余老弱县兵,却还真没有信心击溃。郑宝之所以敢去成德,也未必不是考虑到此点,他觉得各县普通老弱残兵,不堪一击,拦不住他的六十名精骑。

    不过,有刘晔在,双方大可不必引燃战火。

    刘晔拍马迎上千余老弱县兵,点明自己身份,求见合肥县令。

    刘晔的声名,果然了得。确认刘晔身份后,合肥县令立即下马亲迎,连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成德刘子扬。”

    刘晔与合肥县令客套几句,直接挑明来意,说巢湖兵北来,是欲全方位归顺袁术。合肥县令当场肃然起敬:“子扬果然无愧汝南许子将评语,当得起‘佐世之才’四个字。巢湖贼藏身八百里巢湖芦苇丛,湖深地险,官兵追剿不易,素为淮南第一大盗。子扬今日竟能不费一兵一卒,说降巢湖贼兵,清除地方遗患,真乃神人也!”

    刘晔与合肥县令闲聊片刻,约定来日再见后,便领着郑宝数百随从,张开旗帜,继续向北行去。

    瞧见刘晔轻易说退合肥县千余县兵,郑宝愈加觉得未来光明,觉得自己请到刘晔相助,真是无比幸运。

    与此同时,萧言则更加看不懂刘晔。

    “若是刘晔有心害郑宝,何不与合肥县令联手,偷袭郑宝?难道刘晔真心说降郑宝?”萧言很快又摇摇头:“不可能。昔日,孙策破庐江,败刘繇,袁术还不肯封赏孙策一郡太守,怎会赏赐郑宝?我观郑宝此人,心高气傲,‘宁为鸡头,不为蛇尾’,若是袁术不肯封他一郡太守,郑宝绝不会甘心效命。袁术开价低,郑宝要价高,这根本是无解的命题。”

    萧言苦思不得,索性寻找一个空隙,亲自拜见刘晔:“小袁将军真有可能封赏郑宝两千石太守之职?”

    刘晔扫视一圈,见四周无人,轻笑道:“怎么说?”

    萧言道:“那么,卑职且斗胆说一句。袁术此人,任亲不任贤,念旧不念新,用名族不用寒门。袁术帐下,大将军有张勋、桥蕤{rui},张勋出身南阳张氏,是故尚书张衡张平子旁枝;桥蕤出身梁国桥氏,是故太尉桥玄桥公祖族孙。除淮南尹陈纪之外,袁术所任命扬州诸郡实权太守,只有庐江太守刘勋,丹阳太守吴景,丹阳太守袁胤三人。三人之中,袁胤与袁术同族,刘勋为刘氏宗室,皆是袁术名门旧党,而吴景,亦出身吴郡望族,是故破虏将军孙坚孙文台之妻弟,孙策的娘舅。”

    “袁术昔日任命吴景为丹阳太守时,丹阳尚为袁绍所任命的丹阳太守周昕控制,吴景空有太守之名,无太守之实;待周昕主动退位,弃官远走会稽,扬州刺史刘繇又任命周尚为丹阳太守,吴景依旧有名无实。再后,丹阳太守周尚,因侄儿周瑜所劝,弃刘繇而从孙策。孙策彻底击败刘繇后,周尚顺势辞退丹阳太守之位,前往寿春拜谒袁术——至此,吴景才可谓真正实权控制丹阳。然而,不等周景前往宛陵县,接管丹阳郡,袁术却又罢免周景,另选从弟袁胤为丹阳太守。”

    “丹阳郡太守之位,袁术看的极重,连孙坚旧部吴景,都不能就职,何况山贼、湖匪出身的郑宝?”

    “哦,扬州诸郡长官变迁,萧十一郎很熟悉啊?”刘晔似乎有些诧异。

    的确,诚如刘晔说,一般来说,平民百姓很少关心朝廷中高层官员的变动。即便是后世信息网络发达时代,北京街道上,随机抽选一百人,问他们北京现任市长是谁,海淀区区长是谁,朝阳区区长是谁,十有**都会回答不知道。这些信息,不是不能够知道,而是无关百姓日常生活,市民们、北漂们,懒得知道。

    似成德县方井村,也即是萧言老家里,莫说淮南尹陈纪,便是成德县令姓甚名谁,村民们也是两眼一抹黑,全没丁点印象。尤其,信息不流畅的汉末,没有百度、谷歌大杀器,这些行政信息即便想知道,村民们也无从问起。

    萧言呵呵笑道:“亭长虽小,也是官呀。州郡高层变动的事,我总得打听打听,有备无患不是。”

    萧言的解释,相当苍白无力。

    萧言适才一番话,尤其是丹阳郡周昕、周尚、吴景、袁胤四位太守的繁琐变更,萧言即便在成德县苦心打听,得来的信息,也不可能这么详细。

    不过,刘晔却没有深究此事。他微笑望着萧言:“若是袁术不能聘用郑宝为郡太守,那我为何邀请他来成德?”

    “这正是我想不明白之处。”萧言实话实说。

    想了想,萧言又详细道出心中疑惑:“成德县令与刘公子貌合神离,若是刘公子欲害郑宝,自当联手合肥县令。刘公子既不曾联合合肥县令,想来……”

    刘晔突然打断萧言话语,问道:“萧十一郎,你若与郑宝生死决斗,谁胜谁负?”

    萧言虽然不明白刘晔为什么突然问这,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郑宝身材魁梧,天生力士,我若与他交手,胜负五五之数。”

    “能否缠住他三分之一刻?”刘晔又道。

    案:三国计时单位,采用日晷百刻法,一刻等于后世14.4分钟,三分之一刻,即等于后世4分钟48秒。

    萧言虽没有信心一定击败郑宝,却也自信不会弱于郑宝多少:“郑宝若没有其他助手,我缠斗三分之一刻,绝不成问题。”

    刘晔长舒一口气,露出笑脸。

    刘晔目光望向远处的唐万,唐万回复一个放心的手势。

    再次确定周围无外人,刘晔压低声线,附耳说道:“萧十一郎,实话与你说,我要杀郑宝。”

    杀郑宝?

    萧言悚然一惊,瞪大瞳孔:“竟被我猜中,刘晔真要谋杀郑宝!”

    “我不但要杀郑宝,更准备将巢湖贼兵,一网打尽!”刘晔双眼第一次露出凶光。

    看见刘晔目露凶光,萧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三国乱世,人命贱如狗。刘氏宗室,饱受曹氏三代忌讳,刘晔却依然能善始善终,如此人物,又怎会是好好先生?似刘晔这般人,恐怕和‘毒士’贾诩一样,心中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凡是威胁到他生命之人,不论是谁,都必将遭到他雷霆反击!”

    继而,萧言又心生顾虑:“刘晔胸藏经纬,望天下为棋盘,视名臣猛将为棋子。譬如郑宝一事,恐怕早在刘晔笑着答应来巢湖时,心中已判郑宝死刑。而我,却犹如棋子一般,不知不觉的走入一场刘晔精心设置的套局。”

    一颗棋子,来去不由己心——萧言很讨厌这种感觉。

    “好在历史上,无论是贾诩还是刘晔,都知‘事皆有度,过犹不及’。贾诩不曾害过李榷、郭汜、段煨、张济、张绣、曹操、曹丕等等,刘晔更不曾害过身边人性命。无论如何,跟着刘晔,我不用担心迷迷糊糊被他杀掉。”

    “不过,如果代价是做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棋子,我又何必攀他刘晔高枝?”萧言才坚持半月的攀高枝计划,突然间产生瓦解的裂痕。

第028 刘晔的心思(下)

    第028刘晔的心思(下)

    “不过,如果代价是做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棋子,我又何必攀他刘晔高枝?”萧言才坚持半月的攀高枝计划,突然间产生瓦解的裂痕。

    刘晔却仿佛看穿萧言心思,又道:“萧十一郎,莫怪我一切将你蒙在鼓中。其实,我虽然早有袭杀郑宝之心,却并没有击杀郑宝的把握,没有十足把握,我怎好向你莽撞提出。”

    “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郑宝是个天大麻烦,一日不除,后患无穷。所以,我特意聘请来京师剑术高手唐万——别看唐万比剑术比不过你,其实,唐万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剑术,而是他的刺杀之术。当然,萧十一郎你藏匿气息,潜入游徼府,一剑刺穿吕甫咽喉的本领,亦不弱于唐万。”

    “郑宝天生神力,骁勇悍斗,只有唐万一人,我心中没底。所以,我准备再找一名帮手,一明一暗,配合唐万,合杀郑宝。我最初找的这人,姓鲁名肃,他是徐州广陵郡东城人,有一手高超箭术。可惜,我派人寻找鲁肃时,却遗憾发现,鲁肃竟已迁家南去,投靠孙策,言讯全无。因此,我只好暂时中止击杀郑宝的计划,继续与郑宝周旋,默默等待时机。”

    “谁料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没有盼来鲁肃,却等来你萧十一郎。有唐万,有你萧十一郎,我顿时复生击杀郑宝的信心。”

    “萧十一郎,你可知道,前些日郑宝为甚突然派兵围住我家?实话与你说,说突然其实并不突然,郑宝挟持我去巢湖,此事其实是我一手策划。是我启动打入巢湖内部的间谍,说袁术大军北伐,成德、合肥、六安诸县空虚;说孙策整装待发,即将北伐,巢湖危机重重,郑宝才不得不派兵来。甚至,连郑宝来成德时的行军路线,都是我亲自部署,再辗转传递给郑宝。我们三人巢湖一行,掌握主动权的,始终是我,而不是郑宝。”

    “至于我为何自虐,盅惑郑宝挟持我。巢湖内部,虽然矛盾重重,但只要孙策不能举兵攻打巢湖,郑宝便可依借旧日积累起的威严,镇住巢湖浮躁场面。郑宝能镇住场面,就无须挟持我,努力筹划未来。然而,孙策可能讨伐巢湖么?不可能!袁术势强,孙策势弱,孙策为避免触犯袁术的忌讳,他连到手的丹阳郡,都乖乖送还袁术,怎会蠢到北伐巢湖?”

    “郑宝是隐患,时时威胁我的性命。他今日不挟持我,明日也将绑架我,与其如此,晚一日绑架,不如早一日挟持,趁着唐万、萧十一郎你们都在,我未必不能剿杀巢湖贼兵。此次来巢湖,我的目的就是一窥巢湖贼兵虚实,看看有没有机会剿灭巢湖贼。眼下,我已经得出结论:只要萧十一郎你肯协助我,巢湖贼兵灭亡就在今日。”

    刘晔目光闪动,死死盯住萧言。

    萧言冷吸一口气:他一再高看刘晔,甚至猜出他来巢湖,亦是刘晔布局一环。但是,萧言仍旧没有想到,巢湖贼兵围成德县刘晔本家,竟然也是刘晔布局巢湖的一环。

    原来,早在刘晔第一次见到萧言,欣赏萧言刺杀吕甫的手段时,有关袭杀巢湖郑宝的周密布局,业已缓缓展开。

    “好大的一张渔网!好阴森的心思!好一个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萧言突然记起历史记载中,刘晔不光彩的一面。

    《三国志》裴松之注,有载:魏明帝曹叡欲伐蜀汉,曹叡私下询问刘晔,刘晔言“可伐”;朝臣询问刘晔,刘晔却言“不可伐”,无论说不可伐,还是说可伐,刘晔皆有一套理论说服对方。而后事泄,朝臣杨暨{ji}扯着刘晔,与曹叡当面对质,问刘晔的意见究竟是“可伐蜀汉”还是“不可伐蜀汉”。刘晔却不慌不忙,又唧唧歪歪一大通,埋怨曹叡一顿,埋怨杨暨一顿,令两人皆低头认错,自以为错怪刘晔。然而,刘晔真正的意见,是“可伐”还是“不可伐”,最终还是一头雾水。

    《三国志》里,陈寿如是评价刘晔:高才薄行。

    萧言今日切身体会到刘晔的两面三刀:他和郑宝说,孙策将要北伐巢湖;他和萧言说,孙策绝不会北伐巢湖;他和郑宝说,巢湖兵当降袁术;现在他又和萧言说,我要剿灭郑宝。

    更令萧言郁闷的是,刘晔说的一切,听起来都像那么一回事儿。

    萧言根本分不清,刘晔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或者刘晔嘴中干脆就没有一句真话。

    “坑爹!看来,刘晔这根高枝,凭我的智商,还攀不起啊。太折磨人!”萧言泪流满面,心中产生放弃追随刘晔念头。

    当然,不管将来是否追随刘晔,萧言此时必须将刘晔应付过去——万一刘晔觉得萧言不可信,杀人灭口怎么办?

    怎么应付刘晔呢?

    说心里话,萧言不想协助刘晔杀郑宝。

    就萧言来看,郑宝是三国乱世不知名军阀之一,虽与袁术势不两立,却也无甚大恶。既然郑宝与他无愁无怨,萧言怎好提刀杀人?

    尤其,见郑宝被刘晔骗得团团转,甚至现在还以为刘晔是他的幸运星,萧言又隐隐有点可怜郑宝:傻大个哎,刘晔刀都架在你脖子上啦,还在替人数钱。

    一句话,双方无仇无怨的情况下,萧言举不起杀人之刀!

    萧言犹豫一下,不禁替郑宝求情道:“巢湖贼兵真不能和平归顺小袁将军?”

    “不能。”刘晔摇摇头,又道:“郑宝不死,巢湖兵没有招安的可能性。”

    不等萧言说话,刘晔突然又提起一个新话题:“萧十一郎,你可知道平民和贵族的区别?”

    “刘公子请说。”萧言不明所以然。

    刘晔道:“大凡平民,都离不了贫寒两字。平民,非但饮食难见山珍海味,衣服难有裘缎丝绸,还有吃不饱、穿不暖、住不起等等生存苦恼,譬如前汉淮阴侯韩信,就是一个极其鲜明例子。韩信贫寒窘迫时,甚至不得不厚着脸皮蹭朋友家饭吃。因为贫寒,因为艰苦,平民创业时,往往有一种危机感,他们常常警惕自己,千万不能失败,千万不能失败,一旦失败,你就要饿肚子。所以,平民行事,大都谨慎,能少犯错就少犯错,能节省就节省。平民创业的目标,一则是,自己吃饱穿暖骑宝马住大房子;二则是,功成名就后,多照顾照顾身边朋友属下,令他们也吃饱穿暖骑宝马住大房子——总之,大都逃不离‘衣食住行’四字。”

    萧言疑惑的点点头。

    或许萧言两世皆是贫寒出身,他对此深有体会:譬如,跟着萧言混的成德游侠,其实大都是刘晔所说的这种心态,整日幻想发达后,天天锦衣玉食,别墅住一间空一间,骏马骑一匹杀一匹。

    不过,这种心态,难道不很正常的吗?萧言不知不觉被刘晔这个话题吸引。

    刘晔又道:“贵族则与平民不同,贵,意味着权重、钱多。身为刘氏王室支脉,我也能勉强身列贵族圈。拿我为例,我家不缺珍馐美味,不缺狐裘丝衣,不缺高堂名屋,不缺奢侈马车。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吃穿住行的事儿,因为不缺,所以看轻。举个小例子,暴富的平民,常常购买无数房产田产,居家讲究美食珍兽,出外讲究马车华丽、服饰昂贵,但是这些东西,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许萧十一郎不知,别看我家富贵,我平时穿着衣服,包括礼服、闲服、常服,其实仅有四五件。另外,我也没有无所不在的危机感。我若做某件事,比如说行商买卖,我只会考虑我喜不喜欢行商,我爱不爱行商,我能不能行商,却不会深究我能不能每次赚钱,每次赚钱固然好,偶尔亏损也没甚。”

    “贵族不缺财富,或者贵族缺少的不是财富——当然,也有些‘落魄贵族’缺乏财富,但是,落魄的贵族,还算贵族?”

    “因为彼此种种差别,平民所重视的,贵族不屑一顾;平民不屑一顾的,贵族反而重视。以我为例,我不缺权力财富,不关心衣食住行,但是,我也有我的追求。从大处说,我追求出将入相,辅助圣天子,治国平天下;从小处说,我追求不为纷乱尘世所扰,能够无忧无虑,日读古书夜抚琴,游园赏花,与鸿儒名宿畅谈。

    萧言毕竟两世平民,与世家名门出身的刘晔,有很深代沟,他对刘晔所讲的这些,完全理解不能,不明白刘晔想要委婉表达什么意思。

第029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第029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见萧言一脸迷惑,刘晔想了想,又道:“自雒阳两宫焚烧,车驾西迁,世间渐有乱世迹象。而后果如我所料,九州鼎沸,军阀割据,岁岁征伐不休,天下无有和平之地。世道混乱如麻,令我灰心意冷,只求战火不要烧到成德,不要牵连我家。”

    “为求乱世活命,我广交英雄,编织人脉;拜访名士,寄养高名,欲以此自保。可是,适逢乱世,岂是你说想逃避,谁能逃避?麻烦要来,任你千般躲,万般藏,又怎能脱身事外!”

    “乱世之所以是乱世,那是因为,今日世间非但有袁术、袁绍、曹操此等枭雄霸主,还有郑宝这些行事毫无顾忌的山贼草寇。山贼草寇的实力,虽然不足枭雄一哂,却毕竟手中有刀,手中有刀,他们就能杀人。吕甫如此,郑宝亦是如此。”

    “尤其,巢湖乱匪,大都目光短浅,贪近利,忘远害,一言不合,就敢当街杀人,绝不会考虑将来如何。举例子说,江东孙策横扫会稽郡,却不杀会稽太守王朗,那是因为,孙策晓得王朗德高望重,万万杀不得。反之,若是郑宝攻入会稽郡,活捉王朗,郑宝才不会顾忌王朗身份,王朗若敢甩他冷眼,郑宝就敢砍头立威。”

    “别看郑宝虚伪施礼,好像多么敬重我——那是我也以礼待他。一旦我露出真实心意,稍稍得罪郑宝,郑宝必然提刀杀我。也就是说,我若不虚伪诳骗郑宝,根本别想活着离开巢湖。”刘晔横伸食指,指着自己脑门,语气陡然转冷。

    “现在的情况,我若断然拒绝郑宝,郑宝立时杀我;我若辅助郑宝,捐身为贼——天下大势,治久必乱,乱久必治,眼下虽乱,将来却必有能臣悍将,追随圣天子,清剿一切乱臣贼子。我若辅助郑宝,非但自身性命难保,还将搭上成德刘氏一家数百人性命。”

    “或许你觉得,无论如何说,巢湖贼兵推举我为贼帅,总归是一片好心。然而,退一万步说,我即便成为巢湖贼总帅,又能有什么好处?我刘家虽非淮南豪强,却也算成德县望族,我刘晔不缺声名,不爱钱财,更不愿乱世做官,郑宝能给我的,都是我不屑一顾的。”

    萧言默然无语。

    话说到这里,萧言已经明白,刘晔刚才为甚提及贵族与平民的区别。

    刘晔是贵族,郑宝是平民。

    贵族不会理解平民的艰辛奋斗,平民也不会理解贵族的飘渺追求——郑宝的巢湖事业,刘晔压根不屑一顾,更不会赌上刘家数百条性命。

    对刘晔来说,所谓的巢湖兵总帅,不过是一个笑话,哪怕郑宝真心让贤,刘晔也懒得多看一眼。

    郑宝的悲剧,早在他纠缠刘晔那一刻,便已注定!

    “郑宝虽然身为近万巢湖贼兵总帅,却有两大致命弱点,一则懦而信人,二则穷而贪利。兵法有云,懦而喜信人者,可诳骗以迷其智;穷而贪利者,可赠其财货以诱其心。因为信人,数名间谍,便可刺探郑宝所思;因为贪利,明知危险,郑宝也要走一趟成德。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们,只要萧十一郎你肯助我,郑宝必然丧命成德,巢湖兵亦将顷刻瓦解,不复为患。”刘晔的目光,写满对萧言的期盼。

    但是,萧言却犹豫不决。

    原因依旧:他与郑宝无仇无怨,不愿无故杀人。

    久久得不到萧言的回应,刘晔不禁焦虑起来。

    刘晔不怕萧言泄密。刘晔精通保命之术,他既然敢与萧言说这些,就不怕萧言走漏风声。

    令刘晔焦虑的是,若无萧言相助,他袭杀郑宝瓦解巢湖兵的计划,那就不得不再次后推。

    郑宝是致命隐患,一日不除,刘晔一日睡不着觉。

    但是,刘晔能拿捏住郑宝,能折服唐万,却始终看不透萧言。看不透萧言,刘晔就不敢用之如臂使指。

    因为看不透,刘晔所以才特意与萧言“交心”,希望能窥视出萧言性格弱点,继而间接支配萧言,为他办事。

    “或许……萧十一郎不愿杀人?萧十一郎痴迷做官,一心构建清白家底,宁为五斗米折腰,却不肯坦白刺杀山贼吕甫的美名。萧十一郎,是想与过去的游侠身份,彻底划清界限呢!”刘晔突然记起此事。

    一念至此,刘晔遂试探说道:“萧十一郎是不是觉得,郑宝无甚大恶大非,杀之有违游侠锄强扶弱本意?”

    刘晔虽然猜错萧言的心思,却巧合的猜对问题症结所在。

    刘晔斟酌片刻,幽幽说道:“萧十一郎,我不知你怎么想的,但是,朝廷平乱,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萧十一郎是官,郑宝是匪,官兵剿杀匪寇,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你究竟有何顾虑?”

    朝廷平乱,理所当然!

    萧言猛地抬起头,愕然望向刘晔。

    不错,我为官兵,彼为贼寇,双方不可共存。

    萧言与郑宝,本就身处敌对阵营。

    退一万步说,萧言日后投靠曹操、孙权、刘备三巨头,他也是官兵阵营,与郑宝势不两立。

    无论孙策,还是曹操,巢湖郑宝将来皆是剿灭对象。

    今日不杀郑宝,明日也得杀郑宝。

    这是阵营之间杀戮,无关私人仇恨。

    发觉萧言心思震动,刘晔立即趁热打铁:“剿匪杀贼,是官兵的职责所在。你能剿多少匪,能杀多少贼,你就能有多大官。你若不想杀贼,那就索性熄了做官的念头。”

    其实,不必刘晔趁热打铁,萧言已经心思剧变。

    后世有一句话怎么说: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自古以来,战场上杀人越多,功勋越卓著。

    譬如当世,杀人最多的,不是吕甫、郑宝之流,而是袁绍、曹操这类枭雄。杀人少的吕甫、郑宝,是山贼湖匪;杀人多的袁绍、曹操却是枭雄霸主。

    再譬如后世,当街砍杀一人,可能被法庭重判死刑;伊拉克战争、利比亚战争,哪怕虐杀百名平民,也是战斗英雄。

    这种观念,或者说这种理念,军人出身的萧言,最理解不过。

    几乎一瞬间,萧言已经扭转心态,将郑宝从“无冤无仇”陌生人列表,转移至“敌对阵营”黑名单。

    我为官兵,彼为贼寇,杀之理所当然。

    郑宝,可杀!

    既然郑宝可杀,萧言便转而思考刘晔计划的可行性,以及袭杀郑宝的好处。

    恰在此时,刘晔又及时利诱萧言:“若有袭杀郑宝功劳在身,我再请圈里朋友说说话,不定还能说动哪位刺史、太守,聘你萧十一郎做郡司马。”

    前面说过,汉世官场,官、吏泾渭分明,官是官,吏是吏,楚河不越汉界。

    亭长是小吏,再努力做官,倘若没有一定的机遇,也只能止于县衙“有秩”阶层,或为官有秩,或为乡有秩。

    类比后世共和国和谐年间,也即是说,萧言干到退休,也只能爬到乡政府科级正职,或者县政府处级副职。

    亭长是小吏,县尉、郡司马却是官。

    蜀汉昭烈皇帝刘备,起家征拜冀州中山郡安喜县县尉——刘备一生的灿烂传奇,是从县尉起步。

    东吴破虏将军孙坚,起家征拜扬州会稽郡郡司马——孙坚、孙策、孙权,父子兄弟三人的彪悍传说,是从郡司马起步。

    想想孙坚,想想刘备,就能明白,郡司马与县尉,其中差别有多大。

    想想刘备,再比较县尉、亭长之间的鸿沟,就能明白,萧言此时的身份,是何等卑微。

    若能被刘晔推举为郡司马,不,哪怕是区区一县县尉,萧言的身价,也能顷刻间增值千百倍。

    因是,明知刘晔在利诱他,萧言也不禁心情激荡,喜不胜喜。

    “刘公子放心!杀贼镇乱,本就是我辈中事。”萧言昂首回答刘晔,一脸正义凛然。

    得到萧言肯定回复,刘晔心中石头,终于安稳放下,长长舒口气:郑宝带来的噩梦,终于到了它该散去时。

    萧言起身告辞时,刘晔忽又嘱咐道:“唐万还不清楚我要杀郑宝,你出去后,先别和他提这事。与你不同,唐万性情耿直,心思短浅,藏不住事,容易被人看穿。”

    “嗯,刘公子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萧言答道。

    话虽如此说,萧言却对刘晔的人品更加警戒。

    唐万晓得刘晔曾请鲁肃援手,晓得郑宝是大敌,显然不可能对刘晔的谋划一无所知。

    萧言推测,刘晔说不令唐万“知晓”详情,恐怕是刘晔对他萧言一套说辞,对唐万是另外一套说辞,一旦两人沟通对质,难免出现差漏。

    “高才无行,高才无行……”萧言心中默默念叨《三国志》作者陈寿对刘晔的评价。

    “高才无行,视他人为棋子——除非我甘愿做他刘晔的家奴、刀客,否则别想让刘晔为我的前途真心考虑。这样的人,可利用、可交流,却不值得我信赖。看来,攀刘晔高枝,融入士大夫圈的设想,却是我一厢情愿。未来前途,我还得重新规划呐。”萧言惆怅遥望远处青山,一时对未来感到有些迷茫。

    刘晔若不值得信赖,成德县还有谁值得信赖呢?

第030 血溅三尺(上)

    第030血溅三尺(上)

    快马轻车,平川路近,再抬眼时,已是成德县郊外。

    刘晔引领郑宝以及巢湖兵数位干将,向成德县令微笑讲明来意。

    不过,虽有刘晔佐证郑宝归降袁术,成德县令依旧在南门集结数百县兵,遥遥监控刘晔家,不敢懈怠分毫。成德县令对刘晔的顾忌,由此可见一斑。

    见南城城门一列列县兵严阵以待,郑宝心里有些不痛快。

    不过,好在还有刘晔安抚其心。

    “郑将军切莫在意,成德何县令是一个老顽固,谁的面子也不卖。前些天,寿春张勋张将军,派人来成德募兵,何县令也是毫不配合,差点没把他们赶出成德县城。”刘晔非议成德县令的话语,瞬间引起郑宝共鸣。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絮叨起成德县令的种种不是。

    如此,刘晔非但打消郑宝的顾虑,反而更令郑宝觉得刘晔人不错,够朋友,与他有共同话语。

    与此同时,萧言也与罗贲、楚永等游侠汇合。

    罗贲、楚永正待解释,巢湖贼兵围刘晔家时,他们为甚没有及时出现,追随萧言远赴巢湖。岂料,萧言却挥手制止两人,说道:“这些都是芝麻小事,过去就算啦。眼下有当紧事要办,罗贲、楚永,旧日可靠的兄弟,两个时辰内,你们能聚起来几个?”

    虽然一头雾水,楚永还是很快给出回答:“我算算,一、二、三……七、八,八人。肯替你挨刀子的过命兄弟,现在我们能喊来八个人……萧十一郎,你找可靠的兄弟,是准备砍人吗?”

    萧言有些忧虑:“八个人?太少了!还有没有其他可信的兄弟在成德?”

    罗贲挠挠后脑勺,说道:“萧十一郎你也知道,游侠们大都恃强欺弱,人数嘛,说多时也多,说少时那是真少。势强时,各路游侠,甭管县里乡里,都争着抢着巴结你;势弱时,他们立即躲闪干净,唯恐与你扯上半点关系。”

    “好比前些日子吧,你与‘秃头驴’交恶前,咱弟兄们也有四五十人之多;待‘秃头驴’借助官威,打压我们,逼你与他生死决斗时,四五十人顿时跑得只有十来人;再往后,峰回路转,‘秃头驴’被人仇杀,萧十一郎你却被南城刘晔看重,继而县令又聘你为西城门亭长,县里的游侠都知你要发达,纷纷来送礼送钱,几近无耻的巴结咱们。就现在,还有百数人,托爷爷找奶奶,缠着我,说要做咱们小弟呢!”

    “能挺起胸膛,替你萧十一郎挨刀的兄弟,连带我和楚永,的确只有十人。不过,若是放低些要求,我却能再多找来数十人。”

    萧言斟酌一番:“放低要求……要求不能放太低,必须可信、可靠,只听我的命令行事。我说砍谁,他手中的刀就能砍向谁。”

    “顺风还是逆风?”罗贲问道。

    顺风是指人多欺负人少;逆风是指人少被人欺负。

    对组织松散的游侠来说,顺风、逆风,这是差天错地,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种战斗。

    “顺风。”萧言道。

    罗贲松口气,道:“顺风就好办。顺风的话,我们最少还能找来四十人。尤其,最近有一帮淮北逃难来的流民游侠投靠我们,他们都是破家亡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肯给他们钱花,肯给他们饭吃,你让他们砍谁,他们就砍谁。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是让他们砍刘公子,砍何县令,他们也绝没有二话,拎着刀就敢冲上去。”

    萧言扭头,横瞪罗贲一眼,斥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砍刘公子,砍何县令,也绝没有二话?”

    罗贲脖子一缩,不禁打个冷颤:“我就是随口打个比方。”

    不知不觉,萧言话音里已经逐渐掺杂官威,令罗贲等市井游侠且惧且畏。

    “打比方,也不能乱说。祸从口出,你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想杀官造反呐。”萧言道。

    话虽是如此说,但是罗贲提及淮北逃难来的流民,却为萧言打开一条新思路。

    淮北连年征伐,岁岁征战不休,不知有多少百姓家园被战火焚烧,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向暂时安稳的南方。不得不说,三国之际,尤其是蜀汉、孙吴,北方流民或者说江北乔迁派,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萧言心神一动,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流民游侠的确是一个好选择。罗贲,你去雇佣一些流民游侠,价钱可以开高两三倍。但是,记住,必须是能提刀砍人的好汉,不敢见血的,一个也不要。”

    罗贲心头一凛,小声问道:“萧十一郎,是不是有人眼红兄弟们得到好处,想和我们干架?”

    罗贲终究是游侠黑社会聚众斗殴思维,以为萧言之所以大费周章,是因为有人要抢成德县西城、南城地盘。

    “没有的事!”萧言笑着安抚罗贲、楚永,说道:“有备无患而已。兵荒马乱的,总要多聚集些人手,才不会受窝囊气。”

    谈话间,刘晔家的家仆招呼萧言进内院:“我家公子在内堂整饬酒席,宴请郑将军。萧亭长,你也一同过去陪酒吧。”

    “好的。”听懂刘晔传来的暗喻,萧言连忙辞别罗贲、楚永,向刘晔家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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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庆贺郑宝率众来访,刘晔众家仆连忙收拾两处院,每院错落摆置二十面酒桌,每面酒桌皆坐满巢湖兵。

    此刻,刘晔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

    后堂家仆,宰羊杀牛,沽酒拼菜,为数百巢湖兵准备饭食;前堂女婢,吟调弄琴,遮眉劝酒,殷勤招待这些远方而来的客人。

    尤其,巢湖兵在巢湖时,都是一窝男人,累月半年难见漂亮姑娘,有基情,无激情。此刻陡然身处刘晔家花花世界,众巢湖兵们,顿时雄性激素分泌旺盛,个个情绪高涨,争先恐后的拼酒、赌拳、斗气,想要在漂亮婢女面前逞逞男儿威风,气氛一时好不热闹。

    家仆领着萧言,穿过热闹人群,东绕西绕,将萧言带至临近后堂厨房的一角。

    偏僻角落里,等待萧言到来的,只有刘晔、唐万两人。

    刘晔的目光,从萧言转至唐万,又从唐万转向萧言,拳头紧握:“今日刺杀郑宝之谋,危险至极,不成功便成仁。刺杀郑宝时,稍有不慎,我们三人,以及我刘家百余条人命,便要丧身于前院四百巢湖贼之手。萧十一郎、唐万,你们若想退出,这会儿还来得及。”

    “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若能报公子知遇之恩,唐万黄泉路上,无愧荆轲、豫让。”唐万神情大义柄然,话语豪气冲天。

    与唐万热血四溢不同,萧言的回答比较委婉:“功名苦中求,富贵险中取。”

    “好。两位对我的恩情,我刘晔全都记在心底。”刘晔词锋一转,详细布置起来:“时间紧迫,我就不说什么矫情的话啦。接下来,我们讨论讨论如何刺杀郑宝。”

    “前院数百巢湖兵的饭食,酒,我用的是易醉的醇酒,菜我用的是发酒的菜。等我们动手时,这三四百巢湖兵,其中百分之七八十,将处于醉酒状态,反应迟慢,乃至昏睡不醒。我们若能成功刺杀郑宝,便可顺势解决群龙无首的数百巢湖兵;即便刺杀郑宝时出现小疏漏,这些酒水,也能延缓巢湖兵来救。”

    “具体刺杀郑宝的布置,有三道程序。”

    “第一,宴席郑宝时,我会努力劝他喝酒。若能将其劝醉,轻松解除武装,自然最好。”

    “第二,若不能劝醉郑宝,便由唐万出手。春秋战国之际,阖闾欲杀吴王僚,伍子胥遂推荐刺客专诸,藏匕首于鱼腹,白虹贯日。今日刺杀郑宝,唐万亦可行专诸之事,藏短剑于鱼腹,趁上菜时,一举刺杀郑宝。唐万,你有信心么?”

    “虽无鱼肠之利,唐万仍愿效专诸前辈,成就千古伟业。”唐万依旧豪气冲天。

    “好,壮哉斯言!”刘晔点点头,又继续说道:“第三,若唐万无机会行刺,我便以摔杯为号,招呼外厢二十名刀斧手,涌入内堂,将郑宝乱刀砍死。这期间,由萧十一郎动手,扼守内堂大门,缠住郑宝,务必不能放其逃走。”

    “我的布置,大体便是这般,萧十一郎、唐万,你们以为如何?”

    擒杀刘晔一事,刘晔不知布局多久,万事详备,萧言、唐万也都没有什么意见。

    “好。接下来,大家依计行事,务必一举擒杀郑宝。”刘晔道。

    “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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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汉介绍:
代汉者,当涂高。 刘氏已衰,天命当涂。 当涂当涂,王者当途。 成德成德,成德在望。 一声枪响,萧言梦醒三国乱世,化身即将被滚滚历史洪流碾碎的蝼蚁。 然,自古英雄多草莽,大丈夫何患乎出身? 汉家有刘季,明庭有重八。 今日有萧言,化虫为龙,代汉建朔。代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代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代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