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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汉全文阅读

作者:傅戍己     代汉txt下载     代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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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 东汉末年分三国

    第一卷《草莽》

    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孟子》

    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川,以事天子。——《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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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1东汉末年分三国

    后脑依旧隐隐疼痛。

    这是两世人记忆融合的后遗症。

    萧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声枪响后,他非但没有魂归邙山,反而近乎玄幻的附体重生。可惜,睁开双眼时,萧言沮丧发现,他虽侥幸重生,此时却已非共和国的和谐年间。

    此地,天蓝水澈,树绿花艳,景色不曾留下工业痕迹。

    此地,淡墨山水,古色生香,好似不知魏晋的桃花源。

    ……

    其实,萧言对此世界所知甚少。

    其融合的零零碎碎记忆,亦仅仅告诉萧言:他这一世身份,是方井里人。方井里由西乡所辖,西乡由成德县所辖。至于成德县以上,是郡是州是市还是府,萧言记忆里则是一片模糊,全然没有半点印象。

    成德县?

    若是承德,萧言还晓得一二,至于成德县,从来没听说过!

    萧言灵魂所占据的身体,是位才十八岁的少年,名字叫做萧十一。

    萧十一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其实也没什么不可理解。少年在族中行排十一,所以就依乡间俗例取个小名,叫做萧十一。

    萧十一的职业是游侠。嗯,所谓游侠,是此世界的惯例说法。若令萧言这位共和国和谐年间来人评价,萧十一其实就是一个不怕死、敢杀人的混混、街痞、打手、黑社会,就是换上褒义词,也挺多是一个“绿林好汉”。

    却说,萧十一本来也是平凡的农家子弟,秋收农忙时,随着父母下田,插秧收稻;春冬农闲时,跟着夫子求学,识字断句,再平庸不过。

    只可惜,三年前一场席卷成德县的瘟疫,却打破这一方宁静,蛮横带走萧十一父母的性命。之后,孤苦伶仃的萧十一,便由他大哥萧信抚养。不过,萧信的妻子却相当嫌弃萧十一,经常冷言冷语埋汰他不说,还动辄打骂萧十一。年轻人,脾气大、不经激,某一日,萧十一不愿再忍受大嫂的无端冷嘲,一怒之下,遂孤身离家出走。

    萧十一,十五岁离家出走,又是举目无亲,其中潦倒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天不绝人之路,辗转数月后,萧十一因缘际和赢得一位游侠欣赏,继而落脚成德县城讨生。而后两年,萧十一更以游侠身份,结交一帮成德县城无业少年,好狠斗勇,厮混度日,整日里不是斗鸡赌博打发时间,就是舞刀弄枪收取街道店铺保护费。

    似,萧十一的躯体被萧言的灵魂强行霸占时,他怀里还揣着一把能杀人的青铜长剑。

    思及怀中青铜长剑,萧言突然心神一动:“青铜?青铜质材武器,貌似流行于春秋战国、秦末汉初。”

    拔剑出鞘,背对着午后闲阳,萧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把青铜长剑。

    此剑:剑柄,镌刻人纹;剑刃,研磨八面。锋利齿锐,初看好似嗜血的战兵,其实却是一柄礼仪佩剑。

    “可惜是把礼仪佩剑,不能据此推测时代。嗯,剑身八面研磨?难道是两汉时期流行过的八面汉剑?”萧言懊恼的拍下后脑勺:“管它是不是礼仪佩剑来着!成德县城就在眼前,我何不找些人详细询问询问。”

    步行小半时辰,萧言抬眼望见大约四人高的雄伟城墙,以及好似饕餮巨口的城门——这类朴素、雄丽的古城墙,后世却是不多见。正感慨古代城墙间,萧言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吆喝:“来应募咯!来应募咯!一月两大石脱皮粟米哟!每月准时发放五百文薪金哟!冬夏都有新衣穿哟!立功还有赏金哟!快来应募咯……”

    萧言转身瞅去,却见七八名腰胯短刀、背负长弓的兵差,在城门口外立一杆大旗,宽约一米半左右的旗帜上,书写一个大大的“募”字。

    萧十一的记忆碎片,及时为萧言解惑:眼前这情形,不知是哪位将军在征募精兵呢!

    成德县虽然一片宁静,好似一个不知魏晋的桃花源,可是,萧十一的记忆碎片,却残酷的告诉萧言: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是乱世。甚至,三年前,那场席卷成德县,带走萧十一父母性命的恐怖瘟疫,其祸根就是北方战场上那些未能及时掩埋的尸体。

    乱世,则必出军阀。

    可惜,或许萧十一的视野不够开阔,或许萧十一位卑人贱,他所晓得声名的“军阀”,却仅限于屯戍成德县附近的寥寥几位头目。

    这几位头目的姓名,分别是:张勋、郑宝、张多、许乾、陈策。

    都是些非常普通的姓名。萧言脑海里有些模糊印象的,仅有张勋一人——清末民初,曾有辫子军十二日复辟的可笑闹剧嘛。

    不过,此世界没有短发,没有辫子,没有步枪,没有火炮,显然不是清末民初。

    此张勋,非彼张勋。

    ====

    “这些兵差,应该比萧十一消息灵通些,或许晓得一些当世大人物。”怀揣这种念头,萧言走向征募旗帜。

    以为萧言有意应募入伍,一名负责招募的兵差,连忙起身来迎:“这位兄弟,你准备考校那种武器?剑?刀?弩?弓?”

    萧言虽曾是一名共和国陆军士官,却毕竟不熟悉冷兵器时代的军制,遂向兵差问道:“刀剑弓弩,大概都什么标准?”

    兵差熟练解释道:“刀剑两项,主要考校力气、耐力;弓弩两项,主要考校射艺。若是弩弓手,三十步距离,十次射中六次,即算及格;若是弓箭手,六十步距离,十次射中两次,即算及格。”

    “达标即录选入伍,还是依据成绩,在细分为上中下诸等,依次挑选?”萧言又多问一句。

    兵差道:“分上中下三等。刚才我所说的,是下等最低标准,下等参军之后为‘正卒’;中等参军之后为‘徒士’,上等参军之后为‘应募士’。若是被评为上等,且又有人为你作保,战阵立功之后,随时可转为‘良家子’。”

    唯恐萧言不理解军队内部名词,兵差又为他详细诠释:“正卒是将帅校尉们所统辖的主战亲兵;徒士是披甲精锐;应募士可为基层小官;良家子将来可晋升为校尉、将军。这位兄弟,看起来你武艺不错,似乎玩惯刀箭,何不入军谋求一场富贵?”

    萧言道:“正有此意。却还没问究竟是哪位将军在此募兵呢?”

    兵差遥指一杆“张”字小旗,笑道:“吾家主将,乃是大将军张勋!”

    张勋?大将军?

    “张勋、郑宝、张多、许乾、陈策五帅,难道只有张勋盘踞在成德县?”因对此世界缺乏必要了解,萧言怎么也梳理不清萧十一的混乱记忆碎片。

    萧言想了想,又试探性问道:“张将军在此募兵,将要征讨何人?”

    兵差摇头道:“谁晓得。反正,不是北伐曹操,就是东征吕布呗!”

    曹操?吕布?

    萧言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一切: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

    三国!

    三国!三国!

    曹操、刘备、孙权争霸的那个三国!

    ====

    曹操,一代奸雄;吕布,当世猛将。

    这个敢北伐曹操,东征吕布的张勋,又是什么人物?

    萧言却是不记得,三国乱世,还有张勋这么一个豪雄!

    不过,熟读二十五史的萧言,隐隐约约,内心已经有了答案:所谓的大将军张勋,恐怕应该是袁术帐下一员。

    为验证心中所猜,为推测出具体时间,萧言继续试探性询问这名兵差:“南方来客纷纷说,吴郡孙策横行吴越三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隐然有项羽遗风,乃是袁将军麾下第一猛将。咱家大将军张勋,比于吴郡孙策,谁的官大?”

    兵差冷哼一声,相当不满意萧言提及孙策:“区区会稽太守孙策,也敢与咱们张将军相比?咱家的张将军,那可是大将军!大将军是啥官,你晓得不?数十年前,横行天下的那个外戚梁冀,他的官儿就是大将军!袁将军将来若能成就大事,扫荡天下,张将军肯定是第一功臣,能封侯拜相呢。孙策,哼!他有这能耐?”

    得到预期之内的答案,萧言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唉,果然被我猜中。此世界有曹操,有吕布,有孙策,有袁术,不是三国乱世,还能是什么?”

    “让我再想想。依稀记得,吕布貌似死于建安三年冬季,孙策横扫吴、会稽、丹阳三郡,大约是建安元年秋季。今日时局,孙策已经扬名江东,吕布尚未被曹操擒杀,显然不是建安二年春末,便是建安三年春末。建安元年是西元196年,建安二年是西元197年,建安三年是西元198年……袁术是哪一年死的?似乎是西元199年!孙策哪一年死的?似乎是西元200年!”

    “今年吕布死,明年袁术死,后年孙策死……呵,还真是坑爹的年代,坑爹的穿越!”

    却说。

    后世,南海危机愈演愈烈时,恰逢部队来学校征兵。当时,因胸怀一腔守疆固土的热血,本科三年级的萧言,于是毅然投笔从戎,乘着一艘补给舰,前去南沙群岛守礁。不过,萧言在南沙例行守礁三月后,却因为种种原因,他后来竟意外的脱离海军体系,成为一名陆军士官。

    下士转为中士,中士转为上士,上士转为四级军士长,四级军士长转为三级军士长,不知不觉间,萧言已经将他的青春,完全奉献给共和**队。尽管退伍复员后,萧言不慎走上一条不归路,可是他毕竟是军旅走出来的人,习惯军营里面的味道。

    因是,此时瞧见有人征兵,萧言下意识的就想应募,在军旅中一展抱负。

    可惜!在成德县征兵的,是袁术的部下张勋。

    可惜!袁术大势已去,即将穷途末路,吐血而死。

    除非萧言的脑袋被门板夹了,他才会去投奔袁术!

第002 萧十一郎

    第002萧十一郎

    当此之时,袁术最多不过两年时间可活,萧言除非脑袋被门板夹了,才会去当袁术的兵!

    萧言正考虑如何安全退走,城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嗡嗡的骚乱声:“咦,萧十一郎!”

    “是萧十一郎!”

    “真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在那!”

    ……

    “萧十一郎?”萧言顿时被这熟悉的称呼吸引。

    后世,古龙有本武侠小说,书名叫做《萧十一郎》,主角也叫做萧十一郎。

    古龙的武侠小说,有种神奇的气质。譬如《萧十一郎》这本书,女主角是谁,敌人是谁,讲的是什么故事……萧言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但是,萧十一郎这个名字,偏偏给萧言留下深刻印象。正是因为这种藏在心底的记忆,才令萧言内心突然泛起一股熟悉感,不禁抬眼向声音传来处望去。

    只见,数百步外,有一群人手持刀械,向城门奔来,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远看好似强盗,近看亦是土匪。

    其中一名络腮胡子壮汉,朝向萧言这个方向,大声吆喝道:“萧十一郎,你想当缩头乌龟么?昨日签决斗券书时,见你签的那样爽快,我还以为你萧十一真是位真豪杰,真英雄!没想到,你这贼厮鸟,原来竟是拖延时间,准备躲入军中!我呸,还萧十一郎呢,你是小(萧)懦夫吧!”

    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是萧十一?

    “萧十一郎是说我?我是萧十一郎?”,萧言愕然怔住,不禁有点好笑:“听口气,这些人似乎还与萧十一有仇?”

    说话间,这一群持械壮汉,已经快步冲过来,将萧言团团围住。

    瞧见这阵势,劝说萧言参军那位兵差,面色陡然转寒。兵差取过一具臂弩,弩失指向众人,怒喝道:“我道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行凶?”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征兵兵差,也纷纷拎刀、张弓,结成兵阵,为战友助势:“胆敢阻挠大将军募兵,你们想找死么?我数三声,立即给我滚,不然全部以乱贼处置。一、二……”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持械壮汉们,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敢贸然抵触这些纵横沙场的兵差,纷纷面现迟疑。

    “乱贼?嘿,你还真敢说。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告诉你,我们既是成德县衙的衙差,亦是成德县令的私兵!这位军爷,奉劝你一句,莫给你家上官招惹祸事!”一位年龄大约三十余岁的汉子,拨开众人,直视诸位兵差,缓声威胁道。

    这汉子,光头无发,肌肉粗犷,人立在那里不动,彪悍气息却迎面扑来。

    萧言心神一动:“秃头无发,又与萧十一有过节……莫非他就是萧十一记忆里的‘秃头驴’吕甫?”

    秃头驴,原名吕甫,曾被官府处以髡{kun}刑。

    髡刑,曾是秦汉之际较为流行的一种刑罚,即是指强行剃光罪犯的头发、胡须。

    后世共和国和谐年间,虽无法律明文规定,但是许多监狱大都约定成俗,将男性罪犯简单剃成光头。秦汉之际的法律,与后世共和国不同,剃罪犯光头是一种明文刑罚,有些罪犯必须剃光头,有些罪犯则绝对不能剃光头。

    题外话暂且不说。

    吕甫被官府处以髡刑后,索性不再蓄发,整日顶着明晃晃的大脑袋招摇过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于是,县人遂为他起个绰号,唤作‘秃头吕’。前些年,吕甫趁着天下大乱,官兵疲惫,他纠结一帮刑徒、街痞、游侠,占山为王,在成德县山区割据,不服县令管教。待两个月前,吕甫却突然奉令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成德县令的私兵。

    不过,吕甫的声名并没有因为招安转好。未招安时,吕甫肆无忌惮的四处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招安后,吕甫横行县城,欺男霸女。但凡成德县人,提起吕甫之名,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萧十一是本土游侠,吕甫是外来强盗,双方矛盾势如水火,不可调和。不得不说,萧十一其实还是有点能耐的。近两个月来,吕甫虽然人多势众,又有成德县令在背后为他撑腰,吕甫却始终不能摧毁萧十一为代表的本土游侠势力。三番五次争斗后,就在昨日,吕甫与萧十一立下赌约,双方将以江湖规矩决斗定输赢:若是萧十一败,众本土游侠立即滚出成德县;若是萧十一胜,吕甫便不得再侵犯本土游侠势力范围。

    可惜,就在萧十一准备决斗时,他却不幸丧命,躯体为自后世穿越而来的萧言灵魂霸占。

    前因后果整理通顺后,萧言心中暗叹一声:“唉!我那便打赢吕甫,让萧十一安心上路吧!”

    萧言沉思间隙,场内局势又起变化。

    闻听吕甫扯出成德县令,几位兵差登时脸色大变。

    今年年初,袁术建号仲氏,定都寿春,改九江郡为淮南尹。成德县,毗邻寿春,可谓是近畿重县。因是,县令虽是千石小官,成德县令却不能简单以千石小官视之。

    纵然是大将军张勋此时亲至成德,也要卖成德县令几分面子,何况区区募兵兵差?

    江湖遗训:强龙不压地头蛇。

    一位油滑老兵,连忙打着哈哈,喝令战友放下刀剑弓弩:“原来是县衙差役。误会!一场误会!大家一场误会而已。”

    见几位兵差知趣退让,吕甫也没敢乘胜追击,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吕甫将目光转向萧言:“萧十一郎,给个准话,你究竟敢不敢与我一赌定输赢?”

    萧言横举手中青铜长剑,淡笑道:“你说呢?”

    吕甫竖起大拇指,虚伪赞道:“好!我便说,堂堂萧十一郎,绝不会懦弱躲入军旅。”

    说罢,吕甫扭头朝向一位腰胯长剑的中年人,拱手说道:“萧十一郎号称我们成德县第一游侠,恐非我所能敌。恳请唐先生仗义出手,助县令一举根除城内治安隐患。”

    唐姓中年人微微点头:“县令大人与我家公子早有口约,一切但凭吕游徼吩咐。”

    吕甫招安后,被成德县令立即委以游徼之职。

    游徼,即是汉世的公安、警察,其权力,其地位,稍比后世的县公安局局长低些。

    瞅见萧言眉头挑起,吕甫得意的哈哈大笑:“萧十一郎,签订赌约时,吕某可是从来没有说过,必须是我和你亲自决斗。和你决斗的,是京师剑术名师唐先生。”

    继而,吕甫又语气一转:“当然,为公平起见,我亦允你寻找援兵。不过,最多只能给你半个时辰时间。半个时辰后,你若找不来援兵,就算你输。”

    萧言却浑不在意吕甫玩弄小聪明,哂笑道:“谁来都是一样。这位朋友,请?”

    唐姓中年人奇异的望了萧言一眼,神情逐渐郑重:“唐万,豫州颍川郡人,善剑术,曾求学于京师虎贲郎王越。”

    京师虎贲……王越?

    萧言双眼猛的一亮:“京师虎贲王越?嘿,那可是汉末剑术大师啊!”

    魏文帝曹丕《典论》一书,曾言,汉桓帝、汉灵帝时代,王越凭借其高超剑术,称雄于京师。似魏文帝曹丕的剑道老师史阿,便曾倾心研习过王越的剑术。

    “你是雒阳王越的弟子?那么,你可认识史阿?你的剑术,与史阿相比,谁强谁弱?”萧言连珠炮似的,迫不及待向唐万询问道。

    唐万道:“河南史阿的剑术,仅次于王越师父,唐某自然不及他万分其一。萧十一郎,废话少说,咱俩手上见真章吧!”

    话未落音,唐万已经拔剑向萧言攻来。

    萧言本以为,隐然好似峨冠博带士子的唐万,其在雒阳研习的剑法,应属于贵族剑式,讲究美观圆润,讲究点到即止。

    孰料,唐万拔出剑鞘的,竟然不是寻常士子制式佩剑,而是一柄刃长三十厘米的锻钢短剑——外面是寻常长剑剑鞘,内里藏的却是一柄寒光短剑。

    短剑如匕首。

    唐万正手握剑,戳向萧言的胸膛,招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另藏有抹喉、割筋等等后续杀手锏,能够一招克敌。

    高手!

    精通格斗技巧的萧言,瞬间估量出唐万的大概实力。

    不过,面对拔剑攻来的唐万,萧言却握着剑柄,一动也不动的呆呆望向前方。莫说拔剑防御唐万,萧言甚至连躲闪的意向都没有——怎么说呢,萧言此时的表情,简直好像一个反应迟钝的忖货,还没意识到,唐万已经拔剑攻至他脸前。

    唐万心有武人傲气,不愿击杀“反应迟钝”的萧言,遂回转短剑,稍卸手腕力劲,向萧言大喝一声:“拔剑——”

    然而。

    就在唐万卸劲,喝令萧言拔剑的一刹那,萧言却突然动了!

    先是变右手反握为左手正握,然后再左右双手合握,萧言手中剑鞘宛若黑夜闪电一样,狠狠劈向唐万的右手腕。

    一个是主动收势,力气用老;一个是蓄谋已久,寻机待发。有心算无心,伴随“喀嘣”一声关节脱裂声,唐万手中锻钢短剑,不出意外的应声掉在地上。

    唐万“拔”字音刚起,萧言已经抡起剑鞘劈去;唐万“剑”字音未落,他已经被萧言劈断关节,砍落短剑。

    如此,萧言手中长剑未曾拔出,便将唐万手中短剑砍落在地!

    静若处子,动若狡兔。

    萧言不动则已,一动就瞬间秒杀强敌。

    短短一霎那,胜负已定。

    静!

    一时间,城门口长街街道,静的能听见针落地声。

    萧言剑不出鞘,便将所谓的京师剑术名师击败。

    良久,吕甫涨红着脸,向萧言喝道:“这场不算!萧十一郎你违规!若不是你使诈,怎可能击落唐先生的短剑?是你萧十一郎违规在先,所以这场决斗,算你输!”

第003 胯下之辱

    第003胯下之辱

    吕甫涨红着脸,向萧言喝道:“这场不算!萧十一郎你违规!若不是你使诈,怎可能击落唐先生的短剑?是你萧十一郎违规在先,所以这场决斗,算你输!”

    萧言斜瞥吕甫一眼,转向呆愣当场的唐万:“你呢,认不认输?若是你不服,我们再来!”

    自被萧言以剑鞘,劈落他手中短剑后,唐万就陷入莫明的迷茫中,一直呆呆的盯着红肿右手腕,动也不动。直至萧言出声询问,唐万才自茫然中惊醒,默默捡起短剑,收剑回鞘,神情颇为聊寞:“我不是你对手,我认输!”

    按照昨日约定,唐万若是认输,吕甫就须承认萧言(萧十一)等本土游侠的利益范围。吕甫不甘心如此轻易低头,遂勉强规劝唐万,道:“唐先生,是你心善,才中了萧十一郎的诡计。若是堂堂正正交手,十个萧十一郎,也比不过你。要是唐先生忧心手腕伤势,我们就是延缓决斗日期,也成啊,怎能主动认输?弱唐先生名头不说,还白白便宜他人。”

    唐万摇头说道:“吕游徼,我真不是萧十一郎的对手,即便改天再战,还是我败。你说萧十一郎不拔剑,是使诈,那我且问你:若是萧十一郎手中长剑,刺至你眼前三寸时,你能不能眼也不眨,镇静自若的发起反击?你之所以认为萧十一郎使诈,是因为你不知道,萧十一郎所使的‘诈’,远比击败我还要厉害。”

    “王越师父,曾将剑道分为七个层次。若你,可谓是‘恃勇凭强,唯赖筋骨’;若我,可谓是‘目锐气盛,心随意动’;若萧十一郎,可谓是‘呆若木鸡,大勇似怯’。不是十个萧十一郎不如我,是十个我也比不上萧十一郎。”

    吕甫却犹自不信:“唐先生你多虑了!我手下先前曾试探过萧十一郎,他的武艺,最多与我仿佛。我吕甫又非蠢人,萧十一郎若真能与唐先生比肩,我怎会与他结仇?”

    唐万走近吕甫,双眼微睁:“我唐万一向光明磊落,从来不做亏心事。我既承诺你家县令,就绝不会出工不出力,我今日是真斗不过萧十一郎。你若不信,大可改日请能斗的高手,再与萧十一郎决斗一番。”

    吕甫毕竟不敢太过得罪唐万,连忙赔笑道:“唐先生说的哪里话,我绝对没有怀疑唐先生出工不出力的意思。好吧,就算萧十一郎侥幸赢一局。不过……”

    吕甫眼珠一转,向众人嘿嘿奸笑道:“不过,无论唐先生赢还是输,今日的决斗还得继续!萧十一郎,我昨天签订决斗赌约时,可从没说过一局定输赢。若想让咱们服输,你还得一一斗赢所有在场的兄弟!”

    真无耻啊!

    连围观的群众,都纷纷鄙视吕甫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

    先前向吕甫退步的众募兵兵差,更是纷纷小声嘲讽道:“这般人也配当一县游徼?真是瞎了眼!”

    萧言不怒反笑:“一一斗赢?是不是说,我一个人单挑赢你们一群人,你才肯承认认输?”

    吕甫头向后仰起四十五度,得意的哈哈大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一群人斗你一个!兄弟们,给我上!”

    “且慢!你不认输,我认输,行么?今日决斗算你赢了!”萧言丢掉青铜长剑,摊开空空双手,象征着缴械投降。

    倘若彼此皆赤手空拳,萧言自然有信心毫发无伤的将吕甫一帮人全部击倒,但是冷兵器不行。群殴时,被人黑十拳,没半点事;被人戳一剑,就可能不幸丧命——尤其,吕甫等人都是山贼强盗出身,杀人不眨眼,砍人时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当然,最关键的是,萧言不愿鲁莽冒险——不值。

    不值!

    成德县的本土游侠、帮派势力,与他萧言有嘛关系?

    萧言凭什么为他们出生入死?

    “认输?你说你认输?”吕甫猛然怔住,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

    萧言淡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再强也斗不赢你们三四十人啊!不认输还能怎么办?”

    吕甫脑袋没有转过弯:“萧十一郎,你真要认输?依咱们昨日赌约,你若认输,可就必须远走他乡,终生不得再回成德县!”

    萧言道:“没关系啊!我正好准备远走五湖四海,长长见识。”

    “你,你……”吕甫支吾许久后,又一条奸计出笼:“萧十一郎,我信不过你。除非确定你没脸再见成德县人,我才能相信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说着,吕甫叉开两条腿,叫嚣道:“萧十一郎,从我胯下钻下去!你今天若是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你走。”

    闻听吕甫这话,萧言不禁有些恼怒吕甫得寸进尺:“我都认输了,你却还苦苦相逼,真以为咱穿越党好欺负吖?呵,钻你裤裆……新版本的‘胯下之辱’么?不过,我可不是韩信,由得你随意欺辱!”

    发觉吕甫是个蹬鼻子上脸的狂徒,萧言立即放弃和平幻想:对待吕甫这类人,退让只会让他更猖狂,唯有一脚踩扁,才能让他明白:究竟谁能惹,谁不能惹!

    如何踩扁吕甫呢?

    硬来不行。萧言再厉害,也难以一次性格杀三四十名手持刀械的悍匪。

    敌众我寡,须得智取!

    如何智取呢?

    瞅见嚣张得意的吕甫,萧言心中一动:“擒贼先擒王!若能挟持住吕甫,余众不足为虑!吕甫不是要我钻裤裆么?我便借着钻裤裆的名义靠近吕甫,一举挟持他为人质!”

    一念至此,萧言假装犹豫许久后,终于选择活命屈服:“说话算话?我若钻你裤裆,你真肯放我离开?”

    吕甫瞪大双眼,紧盯着萧言:“萧十一郎,你真准备从我胯下钻过去?”

    萧言道:“不就是钻裤裆嘛!淮阴侯韩信,当年不也钻过裤裆?韩信钻的,我钻不的?只要你能言出必行,放我离开成德,我就钻你裤裆!”

    “放!当然放你离开!”吕甫猖狂的哈哈大笑:“哈哈哈,西城倔驴萧十一郎,也要学韩信钻裤裆咯!兄弟们,去喊人来看萧十一郎钻我裤裆……咝!唐万……唐万,你这是什么意思?”

    俗话说,乐极生悲。

    疯狂大笑的吕甫,突然觉得颈间一凉——他的颈间,搭上一把锋锐短剑!

    而短剑的主人,赫然竟是唐万!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唐万竟悄悄来到吕甫身边,将手中短剑架在吕甫脖子上。

    唐万轻轻抖动一下剑刃,划开吕甫颈间皮肤:“吕游徼,我与萧十一郎决斗前,你是如何说的?”

    吕甫浑身僵硬,额头布满密汗:“唐先生……唐先生,咱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啊!我毕竟是朝廷游徼,你若这样挟持本官,你家公子也护不住你。快放下!快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唐万的回答,却是将手中利剑向吕甫脖子内压一分:“吕游徼,我与萧十一郎决斗前,你是如何说的?今日决斗是我与萧十一郎的决斗,我输就是你输,你反悔就是我反悔!你若想坏我声名,我就断你人头!”

    “再问你一句,你肯履行约定不?”唐万的声音,充满萧杀气息。

    “履行!履行!”吕甫心神被唐万身上浓重杀气震慑,不敢稍微敷衍半句。

    唐万露出满意的笑容:“履行就好。那就当着你属下的面,大声宣布今日决斗的结果!”

    吕甫哭丧着脸:“我认输!我认输!今日决斗,是萧十一郎赢!自今以后,西城、南城的规矩一切照旧……好了吧?我都已大声宣布认输,唐先生可否挪开利剑?”

    “不行!你这人是一条中山狼,言而无信,不择手段,你说的话,我不信。我若此时放你,你肯定要反咬我一口。”唐万冷笑道。

    唐万昂头望向萧言:“我唐万愿赌服输,既然斗不过你,就绝对会履行赌约。不过,吕甫这厮言而无信,我这边松手,他那边就敢即时翻脸,率众剿杀我们。为安全起见,萧十一郎还请与我一同出城,暂避风头。”

    虽然不明白唐万、吕甫两人为什么突然翻脸,但是挟持吕甫出城,却是萧言的既定策略。不管唐万、吕甫是真闹翻,还是在做假戏,此时都是萧言脱围的大好时机。

    于是,萧言捡起青铜长剑,施施然走至唐万三步开外。

    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即便唐万突然发难,萧言也可不惧。

    唐万又威胁吕甫道:“令你的属下,全部乖乖待在城内。若有谁敢出城追击,我就当场宰了你。”

    吕甫嚎哭道:“别,别呀!是,他们名义上都是属下!可是,唐先生你不知道,他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我早死呢!若是有恶贼借刀杀人,故意出城逼唐先生杀我,届时我死的冤枉暂且不说,连累唐先生……”

    唐万冷笑一声,打断吕甫的话,冷漠说道:“那就好好嘱咐你的心腹,将那些歹贼提前杀尽!至于我的性命……笑话!你几时听说过我唐万怕过死?”

    吕甫无奈,只得向众属下怒吼道:“牛老二,听见了没?谁敢出城追击,就是准备置我于死地,你直接砍断他的头!”

    “你放心,只要你属下不出城追击,我就绝对不会杀你。我唐万,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唐万安慰吕甫一句,又向萧言问道:“萧十一郎,你的人现在在哪?”

第004 江淮游侠儿

    第004江淮游侠儿

    “萧十一郎,你的人现在在哪?”唐万问道。

    你的人?

    萧言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神来:今天是萧十一与吕甫决斗之日,吕甫纠集起一帮人马壮势,萧十一自然也该集结一群小弟助阵。

    也是萧言刚穿越,摸不清形势,分不清轻重,这才孤身入成德县城,以致被吕甫突然率人堵住。

    萧言连忙搜索萧十一的记忆,寻找出成德县本土游侠的集结点:“沿着西北方向那条小路,走十里路,即是长岗镇。我的人,现在应该还在长岗镇。”

    “那好。我们就先去长岗镇。”唐万道。

    一听这话,吕甫顿时脸色灰白,急忙向唐万讨价还价:“唐先生,你可是说过不害我性命!若把我带至长岗镇,落入萧十一郎手中,那与你亲手杀我何异?唐先生,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唐万冷笑道:“放心,我不是你。我说不杀你就绝对不会杀你。成德至长岗,一共十里路,走完六里半,我就会放你回城。”

    唐万说着,又斜瞟萧言一眼:“萧十一郎若要违约杀你,那也得先问问我的剑肯不肯。我虽斗不过萧十一郎,但是咱俩合力,却未必斗不过他。”

    ===

    萧言提剑在前面引路,唐万在后面挟持着吕甫,一边威胁城门戍卒、行人莫要多管闲事,一边向城外撤离。

    如此,三人渐渐远离成德县城。

    出乎萧言意料,一路上,非但唐万没有向他猝然发难,吕甫的属下也全部履行赌约,没有一人追来。萧言不禁暗中揣测:“唐万难道是历史上屡屡夸赞,现实中更是万中无一的千斤重然诺的豪杰?”

    唐万撤剑回鞘,一边松开吕甫,一边防备萧言:“我唐万向来一诺千金,能助你离城,亦当助吕游徼安全回城。萧十一郎,你若想强行留下吕游徼,还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我留他作甚,难道还真能杀了他不成?”萧言呵呵笑道。

    吕甫叉开两条腿,让萧言去钻,天大不过是一种人格羞辱。

    共和国和谐年间长大的萧言,又非心理变态者,怎会仅仅因被他人言语上羞辱几句,就去动刀砍人?莫说是唐万突然反水,挟持吕甫出城,便是萧言临机发难,绑架吕甫出城,也最多狠狠修理吕甫一顿,何至于陡然间杀人!

    听到萧言无意杀人,唐万不禁长舒一口气,向吕甫叱道:“还不滚回城去!”

    势比人强,吕甫也不逞口舌之能,立即毫不犹豫的拔腿就向南跑,唯恐萧言突然改变心意。

    目送吕甫远去之后,唐万长舒一口气,放松戒备,轻笑道:“萧十一郎,我还真怕你得势不饶人,一剑戳死吕甫。”

    “哦,我像嗜血成性的残暴之徒么?”萧言颇为意外的反问道。

    萧言翻遍萧十一的记忆,发现萧十一虽是游侠,武艺亦不错,但是至今却从未杀过人,犯过命案,不是嗜杀成性之人。

    唐万目光闪动:“你虽不嗜杀成性,却绝不会任人宰割……呵,我明白了!莫非你至今还以为,吕甫与你不过是利益冲突,他绝没有杀人心思,对不?”

    “嗯?你是说,吕甫一心要杀我,不死不休?”萧言不禁皱起眉头。

    若是吕甫与萧十一之间,是那种不死不休的仇恨,萧言刚才委实不该轻易放走吕甫。

    唐万道:“别的我不知,但是吕甫请我与你决斗时,他可是一再强调,要的是你的命,而不是决斗输赢!若非如此,城门决斗时,我怎会果断认输?”

    萧言右手轻按剑柄,目光笔直盯向唐万:“你呢?你站在哪边?你若早有杀我之心,怎么不助吕甫在城门围杀我?你若有助我之意,这些话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我?”唐万摊开双手,笑道:“吕甫是吕甫,你是你,我是我。我唐万做事,求的是问心无愧。我既认输,就会保你活命;我与吕甫无仇,就不会助你害他。过了今日,你与吕甫两人,谁生谁死,关我何事!”

    萧言正待说话,唐万的目光突然向萧言背后眺望:“那是你的人吧,萧十一郎?唐某就此告别。”

    说罢,唐万转身大跨步离去。显然,他不愿与萧言过多交流。

    与此同时,萧言背后也隐隐传来腔调柔软的呼喊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去哪啦?大伙都在镇里等着你呢!”

    来人是萧十一的一位铁杆好友,名字叫做楚永。

    楚永亦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只不过,比起萧十一,楚永五官精致,身材细瘦,肤色白净,长相比较中性化,远看好像李宇春,近看似乎曾轶可。

    楚永体质稍弱,才跑一截路,就额头布满细汗,气喘吁吁:“你去哪啦!酉时中{18点}就要和‘秃头驴’决斗定输赢了,你今天下午可要好好养好精气神!”

    萧言内心仔细思量一番,觉得萧十一的这群“狐朋狗友”,其实还是蛮有必要见见。

    此时尚是三国乱世初期,未来数十年尽是铁骑征伐。成德县在寿春南方,显然处于江淮之间,是未来魏吴两国交战的重灾区。

    西元199年,袁术病死。

    西元208年,赤壁之战。

    也即是说,成德不是久留之地,不是和平安生之地。

    萧言若想乱世活命,要么效仿淮北许褚,携众归顺北方曹操;要么学习淮南周瑜,迁家投靠江南孙策。然而,不论是北上曹魏,还是南下孙吴,萧言若想乱世显名,必须先聚集一股有助时局的势力,才能如许褚那样,曹操即日征拜为都尉;才能如周瑜那样,孙策亲迎授官中郎将。

    萧十一遗留下来的这群市井游侠,若能好好改造,未必不可能成为萧言未来成事的第一批班底。

    于是,萧言便尾随楚永,向长岗镇走去:“不用担心,我刚和吕甫打过。”

    “噫,你和谁打过?”楚永顿住脚步,迷茫的望向萧言。

    萧言详细解释道:“吕甫,也就是‘秃头驴’。今日的赌斗,他已经认输了。只是,此人说话不算数,纵然今日认输,怕也不会就此收手。”

    “啊,你已经和‘秃头驴’决斗过啦?胜了?”楚永耳朵里只听见认输两字,满脸又是惊讶又是欣喜,雀跃不止。

    “嗯!”萧言简单应付楚永一句,却没有提及唐万、吕甫悔约等事。

    楚永少年心性,陡听萧言捷讯,登时满腔激动:“我就说,你肯定能打赢‘秃头驴’那个山贼!萧十一郎,你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敢去单挑‘秃头驴’……”

    楚永啰哩啰唆间,萧言突然记起唐万的提醒,不禁出声问道:“吕甫与我有没有私仇?若是我落在他手上,他会不会一刀砍杀我?”

    “你和他能有啥私仇?不过,‘秃头驴’不知多恨你呢,你若落在‘秃头驴’手上,他肯定手提刀落,一刀砍死你!‘秃头驴’一伙,本来就是一群山贼强盗,手上沾满无数鲜血,才不会顾忌什么王法呢!”楚永答道。

    萧言顿时明悟:吕甫名义上是成德县游徼,权掌一方治安,其实他根本还是杀人放火的山贼强盗头子。

    也唯有军阀乱世,似吕甫这样的强盗山贼,才能摇身一变,成为县衙官差。

    官是匪,匪是官,手中有刀就是爷!

    这是乱世,吕甫想要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一念至此,萧言脸色陡然转阴,心中暗道:“吕甫这种行事不择手段的祸害,必须尽快根除,不然后患无穷。”

    话多路短,不大会功夫,萧言就来到长岗镇。

    楚永人虽长的中性,却绝不伪娘,还未走入长岗镇,他业已兴奋的大声吆喝起来:“‘秃头驴’输了!萧十一郎打赢了……”

    随着楚永一声吆喝,十来名或凶悍或精壮的少年、青年,自某间酒肆里一涌而出:

    “打赢了?”

    “不是说申时决斗嘛?”

    “‘秃头驴’认输了没?”

    繁杂腔调混乱响起时,萧言却注意到,街道两侧的商铺、旅舍却纷纷急忙阖门闭窗,唯恐避之不及,显然对萧十一一帮人且惧且厌。萧言心中苦笑:“吕甫是罪犯山贼不假,可萧十一又能好到哪里去!唉,一部三国史,尽是士族捭阖史,似萧十一这般的市井游侠,那可真真切切的,连参与资格都没有。看来,我若想在三国出人头地,难着呢!”

    感慨一番后,萧言又悄悄打量这十来名游侠:他们小的才十三四岁,大的亦不过二十七八岁,虽然一身廉价衣服,却洗的洁净如新,颇有一番意气风发、锐意进取。

    “若能好好改造一番,未尝不能成为战场铁血精兵。”,萧言心中暗忖道。

    当头一位游侠,手捧一碗白酒来敬萧言:“今日斗赢‘秃头驴’,西城、南城还有谁敢不服咱?萧十……不,萧渠帅!自今以后,萧渠帅就是咱成德县第一人!”

    楚永凑上前去:“罗二哥,啥叫渠帅?”

    罗姓游侠眼睛一眨,信口胡说道:“渠帅就是将军,朝廷任命的叫将军,咱自己推举的叫渠帅。‘秃头驴’是朝廷任命的游徼,萧十一郎是咱们兄弟推举的游徼,所以就叫做渠帅嘛!”

    萧言噗哧笑起来,心中暗忖:“渠帅……这厮不是混过黄巾太平道吧?”

    不过,这回却是萧言记错。张角叛乱时,置三十六方,各立渠帅不假,但是渠帅之名,却并不是黄巾太平道专有。罗姓游侠说渠帅是将军虽然有点不妥当,但是他推举萧言为渠帅的行为,却合情合理,外人也绝不会百分之百联想起黄巾太平道。

第005 乱世亭长

    第005乱世亭长

    却说萧言见识短浅,误以为渠帅是张角所创,连忙否决罗姓游侠的提议:“莫提啥渠帅,那是是黄巾蚁贼的玩意。听起来,不吉利。”

    楚永顺势横踢罗姓游侠一脚:“作死么,弄些反贼的名号!”

    罗姓游侠见识亦有限,并不坚持己见:“啊?渠帅是反贼的名号?呸,呸,你瞧我这张臭嘴。来,萧十一郎,咱喝酒,喝酒,我赔罪!”

    萧言也不介意,顺势拎起一碗白酒,往嘴里灌。

    只是……

    萧言才咽下一口,就“噗”的吐出来:“这什么酒啊,味道这么怪?”

    后世有一句俗语:起步一斤酒,准是解放军。作为一名陆军士官,萧言的酒量自然也是杠杠的,两斤白酒下肚,那也是腿不虚,人不飘,隐形靶训练,依旧至少八个点射。

    酒量怎么来的?还不是一碗一碗锻炼出来的!

    常话说,熟能生巧,惯能知味。然而,后世尝遍百酒的萧言,却对罗姓游侠端来的这碗“白酒”难以下咽——这还算酒嘛!十元一瓶的廉价白酒,也不会差到这种程度吧?

    酒水是甜的不说,还有股橡胶味……谁家的白酒掺橡胶啊?一千八百年的三国时代,也有奸商添塑化剂?

    不过,众游侠却面面相觑,不懂萧言为甚叫骂酒水味道怪异。

    罗姓游侠鼻子凑近酒碗闻闻,又浅尝一口,纳闷道:“没变味啊?”

    至于楚永,他则将酒碗重重撂在木桌上,破口大骂:“老冯,你是不是又给我们上劣酒?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家铺子!”

    酒肆店家老冯,从柜台前抬起头,两眼怒瞪萧言:“萧十一郎,你想赖酒帐就直说,何必污蔑我家的酒难喝?难喝,难喝你还成斗成石喝?”

    萧言很快回过味来:这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三国,不是共和国和谐年间,味道自然与后世酿酒不同。后世高浓度白酒,明朝时才开始发展,至于两汉三国时代的“烈酒”,酒精浓度其实还不如后世的啤酒,这种味道萧言习惯才怪。

    萧言不好意思的挠挠耳鬓:“店家,我欠你多少钱?”

    老冯抽出一册账本,丢在柜台上:“自今年正月初七至今,你欠我行酒六十石零七斗,行酒每斗十枚五铢钱,合计六千零七十文;醇酒六石零五斗,醇酒每斗五十枚五铢钱,合计三千两百五十文。行酒、醇酒,账单一共九千三百二十文。今天还钱不?还钱我就立马给你换上醇酒,不还钱就别嚷嚷我的酒难喝。”

    九千三百二十文,是多少钱?

    依照萧十一记忆碎片,汉末三国的物价:一匹土马约五千文,一头生猪约六百文……,九千三百二十文铜钱,能当两匹马、十五头生猪。

    后世共和国和谐年间,一头生猪能卖2000元。那么,九千三百二十枚铜钱,略等于共和国和谐年间的三万人民币?

    “三万元,都顶.我半年的工资、补贴了!这帮家伙,都是酒鬼转世不成?”尽管清楚五铢钱和人民币的汇率,其并不能这样简单计算,萧言还是不禁大感郁闷。

    尤其最尴尬的是,萧言摸遍全身上下,发现自己此时竟身无分文,根本不可能还账付钱。

    萧言僵硬的干笑两声,将青铜长剑撂在木桌上:“我这把长剑还值六七百文钱,先抵押给你当利息吧。”

    酒肆店家老冯冷嘲道:“我这又不是铁匠铺,要你刀剑何用?再说,我若需要剑器,与其买你那柄‘六七百文的青铜剑’,还不如去县城拿柄七八十文的刚出炉铁剑!你那柄‘六七百文的青铜剑’,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呃!”萧言神情更显尴尬。

    瞧见萧言窘迫神情,老冯倒也没有逼迫太狠,一边收起账单,一边啰嗦教导:“持勇斗狠,终不是长久事。萧十一郎啊,你还是买几亩良田,置办些家业吧!年初时,县令要你返家做亭长,多好的事啊,你偏偏不听人劝,放着好好的亭长不做,非得游手好闲,混混过日。若是你早早下乡做亭长,今日怎会招惹上吕甫那个山贼?”

    汉世制度,十里一亭,亭设亭长,主掌一亭治安。其地位,稍低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所长,似成德县,下辖七个乡,却有亭长三十九人。

    亭长之职,说重肯定不重,说轻亦不算轻,似汉高祖刘邦,当年就是亭长出身。

    众游侠都是激昂少年,听不惯老冯这样话,纷纷斥责道:“我等日竿而起,月落而眠,自由自在,人生最得意不过如此?做劳什子小亭长!”

    “县令给我都不做,做鸟的亭长!”

    “若是做亭长,岂不成了‘秃头驴’下属?才不干呢。”

    “冯老头,兄弟们惹你嫌啦?整日不是劝我们参军,就是劝萧十一郎去当芝麻官,你烦不烦啊。”

    “就是,鬼才参军舔刀口吃饭呢!成德县姓袁姓陈,关我屁事!”

    众游侠的牢骚话令萧言暗暗皱眉:“连兵都不愿意当,还能指望他们成事?唉,看来,若想将他们凝成一股力量,我还须用心做做政治思想工作!不过,这事急不来。”

    酒水难以下咽不说,人又没有拉拢价值,萧言的兴致瞬间低落,不愿再待在酒肆:“你们且在这里耍,我去寻些赚钱的营当,把酒钱还上。”

    孰料,这群游侠却纷纷丢下酒碗,劝说萧言:“欠九千文是欠,欠一万文也是欠,老冯又不缺咱这点钱,萧十一郎何必急着还?这是你打赢‘秃头驴’的庆功酒,你若不喝,兄弟们谁好意思喝?”

    楚永则道出另一条思路:“嘛赚钱的营当?有收拢西城、南城各派势力赚钱么?要我说,萧十一郎你还不如听从罗二哥建议,趁着斗赢‘秃头驴’的威风,兼并西城、南城各派势力,做成德县的老大!”

    萧言淡笑摇摇头,婉拒诸位游侠好意。

    在萧言眼中,这帮市井游侠就是一群不成器的混混,三五十人簇拥成群,横行乡里,欺行霸市,看起来威风凛凛,真实战斗力却是一团渣滓。

    这般的游侠、混混,再多又有何用?十个沙场熬炼出来的铁血精兵,便能轻松摆平、镇压!

    当混混,抢地盘?共和国和谐年间陆军士官出身的萧言,还真看不进眼里。

    要抢,那也是抢一个县,抢一个郡,当军阀啊!

    于是,萧言假意试探众游侠心意,大声回复楚永道:“兼并南城、西城,又有何用?吕甫毕竟是朝廷游徼,他若诬陷我们是盗贼,请调一千官兵来剿匪,你能活命?自古以来,民与官斗,十输难有一赢!若想真真切切斗赢吕甫,必须以官斗官,让他借不来官兵,借不来势,让他无法诬陷我们是反贼。所以啊,我还真准备听冯老的劝,去做亭长。”

    “啊?”众游侠大眼瞪小眼,想反驳萧言,却又无话可说。

    “呵呵,萧十一郎你终于明白事理了。等你就任亭长之日,我就……我就免你三千文酒帐,当作贺礼!”酒肆店家老冯在远处欣慰笑道。

    楚永愣愣半天,才缓过神来,犹豫说道:“你要做亭长?可那‘秃头驴’是游徼啊!我父亲常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秃头驴’若要用官势压咱,那该怎么办?”

    萧言笑道:“如今是乱世,手里有刀有枪才能做官!吕甫的游徼官职怎么来的?还不是他聚众山间,县令不能发兵征缴,所以才无奈招安他为游徼!你放心,吕甫手中刀剑既然斗不赢我,他的游徼也肯定斗不赢我的亭长。再说,成德县一共四个游徼,还不一定轮到吕甫他做我上司。”

    罗姓游侠紧皱眉头,迟疑道:“萧十一郎,你真要去做亭长?”

    萧言貌似郑重的点头回答道:“有个官身好办事。这世道越来越乱,我等若想有个奔头,还须提前准备一二。”

    “西城、南城的街道,不要了?”罗姓游侠有些犹豫不舍。

    萧言哂笑道:“西城、南城那些小帮派不愿侍奉吕甫,难道就愿意尊我为首?算了吧!”

    “那道也是。只是……嗨,就如你所说,算了!”,出乎萧言意料,罗姓游侠竟然第一个改变态度:“嗯,亭长下辖有五卒,萧十一郎你能不能分我一个?”

    汉世制度,亭长之下,有五个朝廷编制名额。

    一为校长,其地位,相当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刑侦队队长。

    一为求盗,其地位,相当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治安队队长。

    一为书佐,其地位,相当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办公室主任。

    一为犴{an}吏,其地位,相当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专有看守所。

    一为亭老,其地位,相当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接待负责人。

    若说亭长是副科级干部,则其下辖五卒即为股级、副股级干部,是秦汉之际最最基层的行政序列。

    萧言虽然惊异罗姓游侠瞬间改变态度,却依旧淡笑回复他:“能,当然能!校长、求盗、书佐、犴吏、亭老,你相中哪个,就选哪个!”

第006 风高月黑杀人夜

    第006风高月黑杀人夜

    却说,闻听萧言欲弃游侠名声,返乡做亭长,众游侠面面相觑,四顾茫然。

    十数位游侠,仅有罗姓游侠与楚永看好萧言,当场表态:萧言往哪里行,他们就向哪里走。

    虽然有些遗憾,萧言却不后悔——不论将来北投曹操,还是南归孙策,萧言挂着亭长身份,总比市井游侠无赖好听。

    做亭长,是萧言洗白游侠身份的一条捷径。

    虽然不明白成德县令年初为甚征聘萧十一为亭长;虽然不晓得成德县令现在还肯不肯征聘萧言为亭长,但这总归是萧言踏入汉末官场的一个绝佳契机。

    不过,向亭长努力之前,萧言还必须解决掉吕甫这个隐患。

    萧言安抚楚永时,说吕甫虽是游徼,却不一定是他直属上司,不用担心吕甫作恶。这些话,其实不过是些场面客套虚话,萧言自己都不信。

    吕甫是山贼出身,又一心要杀萧言,今日更被唐万挟持,丢尽颜面,依吕甫性情,他以后必然处心积虑谋害萧言性命——这种人,留他不得。

    萧言若想做一名乱世亭长,洗白身份,那就必须先解决掉吕甫这个隐患。

    如何解决吕甫?

    当然是判他死刑!

    在萧言眼中,吕甫就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汪洋大盗,一剑戳死他,那叫做为民除害,还日月青天。

    当然,有鉴于吕甫明面已经被成德县令招安,萧言若想杀他,只能巧杀,只能暗杀,却是不能大张旗鼓明着来。

    于是,萧言假意辞别众游侠:“我先返家一趟,一则回家看看长兄;二则凑份薄礼,问问县衙那边,还能补我做亭长不。”

    “那是,当官不打送礼人。嗯,多的我也拿不出,一千三四百文礼钱还能勉强凑够。”罗姓游侠道。

    楚永想了会,也迟疑道:“衙门八字朝南开,无礼无钱难进门。我父亲是南乡乡佐,主征民税,每月税钱最少也有四五万钱,若是萧十一郎你钱不够,不如我先去挪用**千文?”

    “楚哥儿,莫给你爹惹祸事,挪用里民算税,那是要杀头的。萧十一郎若有真意做亭长,我可赞助五千钱。若县令还有意征聘,三五千钱开道,足矣;若县令无意,那就只有再等朝廷标价卖官咯!”酒肆店家老冯亦在远处凑热闹。

    本意不过转移视线的萧言,呵呵笑道:“再说,再说!若真需要钱时,我再来向你们借。”

    ===

    辞别酒肆诸位游侠,萧言假意向北行走两三里路,然后间道向东,绕过长岗镇,又悄悄返回成德县城。

    汉末三国,物质相对匮乏,莫说彩灯霓虹,便是油灯、蜡烛亦是极其有限,非大户富裕之家,难见彻夜明火。因是,日落之后,成德县县城的光亮,只能依赖于天上的繁星、弯月,以及城内寥寥几家大户门外冒着黑烟的燎油灯。

    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

    借助黑漆漆夜色,萧言踮着脚,猫着腰,很快爬上墙头,轻松摸进吕甫家宅院。

    大致探清楚宅院格局,寻到一间偏僻单房之后,萧言果断出击,擒获一名落单家丁。萧言将这名家丁双手捆绑、两眼套蒙,哑着嗓音威胁道:“别喊,敢喊我就一剑戳死你。”

    家丁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这是县衙游徼的家,你若在这里杀人,可是杀官造反。”

    萧言冷笑道:“哼,游徼?我眼中只有山贼吕甫!实话与你说,我是吕甫仇家重金请来的刺客,今夜要定吕甫项上人头。你若知趣些,我也懒得免费杀你;你若不知趣,那就一剑两洞,晓得不?”

    听见萧言自称是亡命刺客,家丁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小声哀求道:“爷爷,绿林爷爷,好汉爷爷,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只不过是吕游徼一月千钱聘来的长工,不是山贼强盗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月小儿……”

    萧言打断家丁的哭诉,道:“少啰嗦!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我且问你,吕甫今天下午都去过哪里?”

    家丁回道:“好汉爷爷有所不知。今天下午吕游徼被西城萧十一郎挟持出城,差点丧命。随后,吕游徼就去县衙,咬定萧十一郎是反贼乱党,逼县令调兵通缉,奈何无论吕游徼如何坚持,县令始终不允。因为这事,吕游徼一直在东厢生闷气,连晚饭都没吃,却是哪里也没去。”

    萧言心神一动:“吕甫诬陷我为反贼,请官兵围剿,早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成德县令,竟然一口婉拒吕甫……”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成德县令的时间。萧言问清东厢所在,便顺手用剑柄敲晕这名家丁,贴着墙角,匍匐着身子,继续寻找吕甫所在。

    吕甫家不过寥寥两三个院落,依着家丁口中问来的方向,萧言很快来至东厢门外。

    手指沾唾液,点开薄纸窗,向屋内望去:昏黄灯光下,一位壮汉裸露胸膛,横在床榻上酣睡,隐隐传来轻微呼噜声。不过,由于油灯昏暗,萧言隔着薄纸窗,并不能百分之百断定,这位酣睡壮汉就是吕甫。

    萧言稍稍沉思两三秒,拔出青铜利刃,藏入怀间,故意踩出脚步声,轻轻点敲门窗问道:“游徼大人,睡前还洗脚么?”

    壮汉没有被萧言轻微敲门声惊醒,依旧呼呼大睡,显然睡的比较沉,比较深。

    萧言试探推开门,见房内依然没有甚异声传来,遂轻手轻脚走至床榻前,捉起油灯去照壮汉面孔——吕甫,果然是吕甫。

    既然是吕甫,那就一切好说。

    萧言双手竖着握紧长剑,剑尖对准吕睦咽喉,用劲向下按去。

    “呕!”吕甫双眼猛地瞪圆,惨烈闷哼一声,双手条件反射的捂向咽喉。

    萧言性格正常,不喜欢虐杀人。因是,瞧见吕甫不顾剑刃锋锐,两手无助的去拔刺入咽喉的长剑时,萧言抬起右脚,踢爆吕甫太阳穴,让他安静上路。

    近距离,望着一条人命,在眼前渐渐化作乌有,萧言却没有半点不适。因为,这不是萧言第一次杀人——后世的萧言,早已熟悉鲜血味道,见惯生死。

    左手背横置吕甫胸口,确定吕甫已死,萧言又割来一截布絮,蘸着吕甫咽喉流出的鲜血,效仿《水浒传》中的武松,在墙上写下十数个血淋淋大字:“官不定罪我定罪,杀贼者,徐州游侠也。”

    冒名杀人,制造无头公案,这就是萧言的全盘打算。

    吕甫为山贼时,肆无忌惮的拦路抢劫,杀人越货,不知得罪多少人。一句话,吕甫的仇人太多,即便哪一天被人仇杀,也是理所当然,没啥好奇怪的。

    萧言伪造出一个徐州杀手,虽然看似漏洞颇多,却会令人下意识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不,吕甫害惨的哪家,来复仇咯!

    有这层因素,兵荒马乱世道,成德县令怎会有闲心刨根问底,抓着不放?想想二十世纪初民国乱世,多少无头命案,始终找不到元凶?

    若非如此,萧言也不敢鲁莽宰杀吕甫。

    随后,萧言又刻意伪造些刺客杀人线索,才施施然退出东厢,捡起剑鞘,沿着原路溜出吕甫家宅院。然而,萧言刚猫着腰爬上墙头,正待跳墙潜行时,他突然感觉自己好似被毒蛇紧盯住——有人!

    是谁?

    监视吕甫还是跟踪我?

    跳出墙外逃命,还是跳入墙内躲避来人?

    无数念头尚在萧言脑海里旋转时,远处已经传来熟悉声音:“萧十一郎?”

    这声音……是白日间的唐万!

    萧言心神一动,不由的望向声音传来处:街道阴影中缓缓走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正是白日间的唐万。

    萧言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于唐万身侧那人:此人,星眉剑目,面容清秀,年纪二十岁上下,身着白底蓝纹绸缎书生袍,腰间悬挂一柄紫檀木鞘宝剑,隐然有世家子弟风范。不过,最令萧言侧目的,却是此人瘦弱躯体内,竟隐藏着爆炸性力量,危险程度远胜于剑术高手唐万。

    不等萧言出声询问,唐万已经主动向萧言介绍道:“这是我家刘公子。吕甫此人,极度记仇,虽眦睚之衅,必灭人满门。我白日间既得罪他,以后肯定难以安生。因此,我便向我家公子请辞,准备继续浪迹天涯,不料我家公子非但原谅我的鲁莽,劝我不用担心吕甫为祸,更有意令我引荐你见一面。不过,话又说回来,萧十一郎,你怎么在这里出现?”

    “原来只是巧合。”萧言不禁长舒一口气,跳下墙头。

    虽然唐万以及其公子现身,可萧言心头被毒蛇紧盯感觉依旧未退。萧言眯起眼睛,凝神扫视周遭:“你们另外埋伏有人?”

    刘公子惊异瞅了萧言一眼,答道:“不错,阴暗处尚有我带来的十数名强弓手。吕甫是山野强贼出身,目无法典,不循人伦。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既来会他,怎可单身独行?”

    “可惜!”萧言镇静自若的摇头长叹一声。

    “嗯?”唐万、刘公子疑惑的望向萧言,不明白萧言可惜什么。

    萧言毫不脸红的瞬间编造出一个谎言:“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今夜本想与吕甫彻夜长谈,释仇解怨,奈何我潜入吕甫家后,却陡然发现吕甫竟已被他人割下头颅,墙上血淋淋写着十数个大字‘官不定罪我定罪,杀人者,徐州游侠也’。唉!我白日与吕甫决斗,吕甫夜晚即被人仇杀,这件命案也不知会不会无辜牵连上我。”

第007 暂还家

    第007暂还家

    闻听吕甫被人仇杀,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尤其是刘公子,他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的来回扫视萧言腰间长剑。

    虽然心中怀疑吕甫是被萧言所杀,唐万与刘公子却知趣的没有点破。甚至,刘公子还主动伸出友谊之手:“善游者溺于水,善斗者死于斗,却也正是天理循环。不过,吕甫死时,萧十一郎你贸然出现在附近,的确惹人非议。恰好,我与守城门吏还有点交情,不若暗中送你出城,暂避下风头?”

    “哦?那我就先谢过刘公子!”萧言笑道。

    刘公子道:“唐万,你快马禀告县令,就说吕甫为人仇杀,其属下恐慌乱逃,有意再度回山为贼,请县令立即发兵案杀此等不轨之徒。我且去送萧十一郎离城,避开嫌疑。”

    恐慌乱逃,有意再度回山为贼?

    这理由……回望一眼平静的吕甫家宅院,萧言内心不禁暗叹一声:“《水浒传》中,即便宋江招安,朝廷可曾放心?成德县县令不允吕甫调兵杀我,想来亦是信不过吕甫吧!”

    不过,这些已经与萧言无关。

    辞别唐万,刘公子亲自送萧言连夜出城:“吕甫是江湖人,死于江湖仇杀,再正常不过。萧十一郎请放心,有我担保,此命案决计牵连不到你身上。”

    萧言也不多说话,只是不住点头应付。

    ====

    乘吊篮离城,才趁夜色向北走小半里路,萧言突然双耳一动,隐隐听见一丝脚步声——有人在后面跟踪他!

    “是那位刘公子,派人跟踪我?”萧言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一念至此,萧言陡然转过方向,离开官道,一头扎入田野小道间,全速越野奔跑起来。

    后世共和国部队五公里武装越野训练,萧言拥有十七分钟内完工的骄人成绩;十公里徒手长跑,萧言亦能三十分钟内轻松搞定。在野外与人比拼速度、耐力,萧言可谓是信心十足。

    果然不出萧言所料,才比拼七八公里路程,萧言就已经将尾随出城的探子彻底甩的不见踪影。

    尾随出城,追踪萧言的探子,不曾系统训练过越野奔行,才快跑五六公里路,他已经累的好似双腿灌铅,两眼直冒金星,不得不弓腰按膝,气喘吁吁,再也提不起追踪萧言的心思。探子最后不得不沮丧回城,羞愧的回禀刘公子:“萧十一郎跑的跟野马似的,十多里路愣是不曾停下来喘口气。属下的腿脚,委实跟不上他。”

    不料,刘公子双眸却猛然一亮,惊喜道:“萧十一郎竟如此能跑?一剑劈折唐万手腕,足见其眼光、爆发力;长跑十数里而不歇脚,足见其持久耐力,萧十一郎果然如我所料,是位千古难寻的侠客。若能得此人相助,虽子敬不来,我亦有何忧!”

    随后,刘公子又嘱咐探子道:“既然追不上,你以后就莫再跟踪他,以免引起他反感。萧十一郎虽藏身市井游侠,却未必不是等待信陵君来访的屠夫朱亥猛士。朱亥能助信陵君击退秦兵,萧十一郎今日焉能不能助我成事。此等千古游侠,我当善交宠其心,而不能结怨惹其怒。”

    探子应道:“诺!”

    ====

    且说,萧言甩开刘公子派来跟踪他的探子后,稍作思考,便向萧十一老家西乡方井里行去。

    无论如何,西乡方井里毕竟是萧言这一世的家。

    家是港湾。

    身无分文的萧言,也唯有暂时回返萧十一老家,寻一个落脚处。

    西乡方井里,离成德县城,直线距离大概二十公里左右,官道距离约二十五公里。不论是二十公里路还是二十五公里路,对萧言来说,都不算太远。第二日卯时中{早6点},红彤彤太阳刚跳出东方时,萧言便已风尘仆仆的走近方井里。

    若以后世眼光来评论,方井里不过是个小村落,依萧言旧时记忆,方井里全村上下,总人口才一百二十七人。

    大抵来说,由于未遭战乱直接侵袭,方井里乡民生活还勉强凑合。似萧言一家,其父母未死时,他家共有良田一百二十汉亩,折合共和国82.8市亩,若以共和国解放初,家有100市亩地者,即为中等地主的标准计算,萧言一家还能摊上一个地主成份呢!

    虽然家有一百二十汉亩良田,萧言一家的阶级成份,其实顶多算是中农、富农——萧言家中的田地都是自己种,唯有在春耕秋收农忙时,才会临时雇佣一些短工,帮忙收割稻麦。另外,虽然拥有一百二十汉亩良田,但是由于汉末农业产量低,亩产三百斤已属上好良田,萧言一家的生活水准亦并不乐观。

    闲话暂且不提。

    萧言依着萧十一记忆,来至萧信家外。萧信,即是萧十一的长兄。

    萧信之家,是一处外拉土墙、木门的四联屋小院。院内院外空闲处,除寥寥数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外,皆依稀种植些葱、韭、蒜、菽等日常蔬菜,充满农家朴实风情。侧耳倾听,院内又传来孩童清晨朗朗读书声:“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周千秋,赵孺聊,爰展世,高辟兵……”

    孩童所朗读之书,名曰《急就篇》,是两汉,尤其是东汉,幼童识字读书的基础教材之一,性质类似后世《三字经》《千字文》等等。

    “这孩童应该就是萧言长子,萧十一的亲侄子吧!萧十一离家时,萧言长子大概五岁左右,如今正好是读书认字年龄。”萧言自忖道。

    萧言径自打开柴门,笑脸呼唤读书孩童:“萧驹,你爸妈在家不?”

    萧驹,即是萧十一这位亲侄子。萧驹的乳名,原为“小驹”,这是因为他出生于汉献帝初平元年,初平元年干支纪年为庚午。午是马年,驹为千里良马,以示父母对孩子的美好祝福。因为‘小’字与‘萧字’谐音,久而久之,小驹也就念成萧驹。

    不过,在萧驹的记忆里,离家三年的萧言,此时已变成陌生人。萧驹歪着头,疑惑的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萧驹话未落音,萧信恰好走出内堂,抬眼望见萧言:“你是……十一郎!萧驹,去,拿副草席与你二叔坐。”

    接着,萧信又关切的询问萧言:“十一郎,你不是在县城嘛,怎么大清早的突然回家?早饭吃了没……”

    萧言揉着双眼,呵呵笑两声:“大哥,有闲床不,让我先睡一觉。从县城到咱村,我赶一夜路,现在困的要命,早饭先等等再说。”

    “啊,赶一夜路?你啊,永远都这么急躁,即便再念家,也不能赶夜路啊,若是遇见贼人,可该怎么办?现在世道乱咯,到处都是流匪强盗!你还记得咱村里正许大壮么?他呀,就是不知得罪了谁,前个月夜里,被贼人杀了,你没见,那个惨啊!”萧信的话语虽然无比啰嗦,但是他对萧言的拳拳关爱却凸显无遗。

    里正,其官职地位,相当于共和国基层村长。

    萧言混不在意萧信的教导,随口道:“没事,没事,这不安全到家了么!大哥,我赶一夜路,困的厉害,先去睡觉啦。”

    “好,好。你先睡觉,我去买点酒菜,准备午饭,等你睡醒后吃。”萧信道。

    ===

    舒舒服服睡一觉,萧言再睁开眼时,已是午后红日西偏。

    两腿酸麻,脚板生疼,浑身难受,这是萧言一夜远走二三十公里路的后遗症——萧十一这具身体,虽然强壮有力,却毕竟未曾系统训练过。

    瞧见萧言睡醒,本来正在偷偷玩耍萧言青铜佩剑的萧驹,连忙转身抓起身边两根写满字的竹简,埋头苦读,装作他从来没有碰过萧言的青铜长剑一般。而且,为彻底转移萧言的注意力,萧驹更是主动拎起两根竹简,跑到萧言近前,貌似乖巧的请教道:“十一叔,学堂的老夫子说‘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周千秋,赵孺聊,爰展世,高辟兵’都是人名。可是,可是,人名不都是两个字嘛?”

    萧言当然不会介怀萧驹的小聪明,笑道:“名取两字的风习,是因为王莽改制影响;《急就篇》是前朝元帝时期编纂,在王莽之前,怎会讲究名取两字?再者,所谓‘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也不是什么真名,似延年、益寿,意思是长寿无疆;似子方,意思是品性良善;似步昌,意思是超群脱俗,都是代表美好祝愿词汇。你父亲名字中的信,你名字中的驹,也都是这么回事。”

    不过,萧言这一番话,完全是鸡同鸭讲,初学文字的萧驹完全理解不能,呆滞的露出“虽然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好厉害”的神情。

    好在萧言也知萧驹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道:“喜欢玩刀剑?不过青铜铁剑太重,你现在还拎不起,我闲时替你削把木剑。”

    “好啊好啊,还是十一叔亲我!”萧驹立即欢喜的蹦跳起来。

    萧言呵呵笑道:“你爸妈呢,在家不?我找他们说点事。”

第008 昌亭之客

    第008昌亭之客

    萧言呵呵笑道:“你爸妈呢,在家不?我找他们说点事。”

    “我爸去镇上买酒,我娘去前村串门,都不在家。”因为木剑允诺,萧驹对萧言的好感顿时大幅度上升。

    “哦。”萧言随口应一声,前去厨房自行寻找剩饭充饥。昨天一天一夜没吃饭,夜晚又赶二三十公里路,萧言此时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响。

    孰料,令萧言意外的是,萧信家的厨房竟然空空如洗,莫说剩菜剩饭,就是半两干粮、谷米都没有。

    “成德县最近两年,也没遭水涝旱灾啊,萧信家怎会穷成这样?不该啊!”萧言苦思不得,遂开口向萧驹问道:“家里受灾了,怎会连半两谷米都没有?你们这些天怎么过的?”

    萧驹探头探脑张望四周一番,凑近萧言,小声说道:“十一叔,你别和我娘说,是我告诉你的。今天上午,我娘忙活大半天,不但将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搬入偏屋,连院里院外的蔬菜,能割的割,能摘的摘,都一股脑塞入偏屋,说是不给你浪费。”

    囧!

    萧信妻子对萧十一的偏见,究竟有多深?

    至于玩壁野坚清么!

    至于么!至于么!

    至于么!防贼也不用这么防吧!

    霎那间,萧信终于明白,萧十一为甚十五岁孤身离家出走。萧信妻子都玩壁野坚清了,萧十一能不离家出走么?

    这家能回么?

    “得,也别指望萧信夫妻俩,肯助我就任亭长叻。我还是收拾收拾东西回长岗镇吧!”萧言心中无奈悲叹。

    虽然比于太守、县令,亭长只不过是一个比芝麻还芝麻的小吏,但前面说过,亭长再小,地位也相当于后世副科级干部啊!副科级是小,可那也是官呀,君不见共和国闻名世界的“我爸是李刚的刚爹”,不也是区区一个副科嘛。单论品阶,和汉世亭长一样呢!

    汉以孝治国,所谓的孝,并不单指孝顺父母、长辈,更有同辈的“兄亲弟恭”。

    萧言若要从政做亭长,就须注意社会风习影响,万万不能再兄弟仇雠,三年不还家。兄弟不和虽是小事,但是官场上从来无小事,庶民出身的萧言若想向上爬,就须和后世平民考公务员一般,多准备一些,总好过不准备。

    萧言此次返家,主要目的就是和萧信夫妻交流交流,哪怕双方内在矛盾重重,也尽量维持虚假的和睦——直待萧言洗白身份,或南投孙策,或北依曹操,然后借助一千八百年历史见识,成就一番功业。

    不过,这位玩壁野坚清的嫂子,真能坐下来好好交流?萧言对此深表怀疑。

    萧言正郁闷间,突见萧信右手拎着一串猪肉,左肩背负一个细麻袋,推门而入:“呀,十一郎你醒啦?萧驹,你娘呢?喊她来烧几个小菜。”

    萧驹扮个鬼脸,戏谑道:“我娘早拎着钥匙躲出去啦,她才不给你烧菜吃。”

    萧信忆起妻子对萧十一的偏见,脸颊不禁一黑:“莫管那个小气抠门婆娘。十一郎,帮忙生火,今天让你尝尝大哥的手艺!”

    萧信话音未落,外面就已传来尖嗓子咆哮声:“你这二蔫货,说谁小气,说谁抠门呢?前月去镇上赶集,我说买匹白素做件裙子穿,是谁死攥着钱袋,拧着头不肯!唷,买匹白素的钱没有,你就有钱买酒买肉大吃大喝啦?还有,你买酒的钱哪里来的,还不是是偷拿我藏在床垫下的私房钱?拿我的钱去买酒吃喝,你还有理了!”

    萧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这位壁野坚清嫂子:萧信妻子,年约二十七八,偏方额头,下巴圆润,两眼清澈,此时虽牙尖齿利,死命咒骂萧信,其实却并不惹人特别讨厌——如果她不是指桑骂槐针对萧言的话。

    萧信或许有点“气管炎”,一见妻子来骂,气势顿时削弱三分,诺诺道:“这不是十一郎回家了嘛,总要庆祝一下!”

    萧信妻子转身斜视萧言,转移火力:“唷,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十一郎啊!听说成德县城有位大游侠萧十一郎,整日斗鸡赌马,飞鹰猎兔,醺酒械斗,杀人放火,过的好不自在,十一郎你认识他不?记得啊,千万离这种人远点。吃你的喝你的不说,一个不如他意,他就动刀动枪,比强盗还可恨。”

    “孩他娘,你牢骚个甚?十一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屁股还没坐热,你难道还准备赶他走?也不怕乡里乡亲笑话。”萧信显然也知道萧十一近况,恨妻子丝毫不讲叔嫂情份,不由得怒声反驳。

    萧信妻子却毫不顾忌,几乎撕破脸咒骂萧言:“笑话?凭什么笑话。十**岁的人,搁别人家,早都订婚成家立业……”

    一边的萧驹,悄悄拽下萧言衣袖,小声评价道:“我娘好过分。”

    “是啊,很过分。”萧言说。

    “你怎么不生气?”萧驹很奇怪。

    “我很生气。”萧言说。

    “你生气吗?那怎么不回骂我娘?”萧驹望着一脸平静的萧言,很是纳闷。

    “生气不一定骂人。再说,我来你家,管饭是情分,不管是本份,不该骂人。”萧言非但没有骂人,反而还在微笑。

    萧驹歪着头:不懂,不懂,还是不懂。

    萧信夫妻俩,一吵起来就停不住嘴,不知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小事,也要拎出来数道一番。眼见两人怒火越来越旺,萧言不得不出面,拦住萧信妻子,摊开两手,说道:“大嫂,你看我两只手,可有残缺?”

    “怎么?”萧信妻子一头雾水的望着萧言。

    萧言又指着舌头,说道:“大嫂,你看我舌头,可曾折断?”

    “有话直说,我没心情和你吐舌头耍着玩。”萧信妻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萧言摊开双手,笑道:“我是说,宁辱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十年河东转河西,谁知未来会怎样,凡事还是留一线好。我双手不残,可持剑擎刀,随军征伐;我舌根不断,可游说诸侯,封官一方。”

    “唷……,十一郎你是姓张啊还是姓苏?”萧信妻子竟然颇有见识,晓得萧言所引用典故。

    不过,正是因为晓得萧言所引用典故,萧信妻子语气更加嘲讽:“十一郎如今也晓得争气啦?你是准备学张仪连横呢,还是学苏秦合纵呢!你嫂子日里想夜里思,就盼着你有一天封侯拜相,官高钱多呐!”

    一计不成,萧言又生二计。

    萧言卸下腰间青铜长剑,举到身前,说道:“大嫂,你觉此剑如何?”

    萧信妻子甩过一个白眼,不屑道:“一把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不要!”

    萧言拔剑出鞘三寸有余,低首紧盯萧信妻子,说道:“大嫂,你看我手中剑,可利否?”

    “利不利与我何干……”话说一半,萧信妻子突然想起萧言的游侠身份,心脏猛的一跳,面露恐惧之色:“十一郎,你拔剑作甚?有种你就一刀杀了我。”

    不过,萧信妻子话虽说的大气,心底其实却没丝毫底气:小叔如今可是横行县城的游侠,真若怒打她一顿,她还能怎么滴?游侠可是一群无法无天,不晓伦理,敢白日杀人的混货!

    一念至此,萧信妻子顿时心生退意,装腔作势叫骂两句撑撑脸面后,就立即撒腿逃出家门,竟不敢再与萧言对视一眼。

    不过,萧信妻子虽离家躲避萧言,萧言的午饭却依旧没有着落——萧信家中的油盐酱醋,稻米麦面,全都被萧信妻子一股脑塞入偏屋。

    至于偏屋钥匙,当然揣在萧信妻子怀中。

    萧信拎着一把斧头,准备砸锁取盐取油,却被萧言及时制止:“使不得。我只在家中歇息一晚,明日清早就返回县城,若是惹你和大嫂难堪,我以后可有脸再回家?算了!”

    于是,萧信只得去隔壁邻居借来点油盐必需品,两兄弟俩草草弄点饭吃。

    虽然没有味精调料的饭菜味道惨不忍睹,但是因为肚子早就饿的咕噜噜叫,萧信却也吃得有滋有味。

    ===

    或许萧信妻子惧怕萧言动粗,或许萧信妻子恼恨丈夫不帮衬自己,直至夕阳余晖洒满村落时,还不见她回家。

    萧信既不愿冷落弟弟,又担忧妻子有家不回,只得使唤儿子萧驹:“萧驹,去,喊你娘回家。”

    恰在此时,萧信家外突然来一位怀抱婴儿的少妇,轻叩柴扉:“萧信大哥,听说你家十一郎回村啦?”

    “啊,是许家嫂子。你找我家十一郎?”萧信连忙开门迎接。

    正蹲坐堂前,帮萧驹削木剑的萧言,也不禁起身,疑惑的望向来人。

    怀抱婴儿的少妇,走进院落后,一眼望见萧言,似乎有些欣喜,又似乎有些忧虑:“萧信大哥,他就是十一郎?”

    “嗯,十一郎离家远行时,许家嫂子你还没嫁入咱村呢!十一郎,这是徐家嫂子,咱村前任许里正的孀妻……哎呀,许家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说话!”萧信正向萧言介绍少妇身份,却不意许家嫂子竟突然跪地,向萧言磕头不止。

    萧言亦被少妇二话不说,就向他跪地磕头的行为吓的不轻,连忙躲闪一边:自共和国和谐年间穿越而来的萧言,此时尚对他人的跪拜诚惶诚恐。

第009 淮南刘子扬

    第009淮南刘子扬

    少妇婉拒萧信好意,固执的跪地不起:“萧信大哥,你莫拦我,我是有事拜托十一郎。”

    “我本是淮北谯郡人,只因家里遭兵祸,不得不与乡亲结伴南行逃难。又过两年,我嫁入方井里为妻,孰料,我那位苦命丈夫许大壮,前月夜里,竟被人买通贼人暗杀。杀我丈夫的仇人是谁,他买通的贼人是谁,我心底都一清二白。只可惜,我在方井里人眼中,始终是个逃难的外人,说不上话,找不来乡老帮衬不说,乡里人背地里还骂我是剑锋鼻克夫。”

    “可是,可是我就是再说不上话,再被人骂克夫,也不能任由大壮白白死去啊!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十一郎你替大壮复仇,一剑戳死害人凶手!十一郎,你惩恶扬善,重义轻利,是咱成德县首屈一指的大游侠、大侠客,可一定要帮帮嫂子,不能让大壮死不瞑目啊!”

    “两年前,有位淮北南逃的豪强,领着几位蛮横家仆,要低价强买你萧家一百二十亩良田,那时还不是大壮仗义出手,又是联合起乡亲抵制,又是找亭长、三老主持公道,这才护住你家一百二十亩良田。萧信大哥你说,我家大壮有哪点对不起你萧家?十一郎,你一定要帮我啊!”

    “当然。十一郎,嫂子暗中也打听过你们游侠的规矩,不会让你白杀人。”

    说着,少妇从怀中婴儿衣絮里,小心拔出两块黄灿灿的金疙瘩,递向萧言:“这四两黄金,是大壮留下来的所有钱财。钱虽然少,但还十一郎请念着大壮做里正时,对萧家的情谊,务必帮我们孤儿寡母报仇雪恨!”

    萧言脑门迸出一滴冷汗,颇感无语:“复仇雪恨……说的再光艳,还不是请我做亡命杀手么?昨晚我才暗杀吕甫,今日又有人请我杀人复仇,我都成职业杀手啦!”

    不过,萧言却也晓得:两汉之际,游侠虽然并不等同于杀手,但是游侠却往往兼职刺客、杀手。大抵来说,汉世游侠有两类,一是市井游侠,野路子混,相当于共和国和谐年间各地本土社会黑暗势力;二是才能稍稍出众,被豪门大族收录为门客,替主家卖命,譬如唐万,便是此类。第二类游侠,往往诞生许多忠义主家的亡命刺客,譬如未来成功刺杀孙策的许贡家的门客,便属此类。

    好在这事不等萧言开口拒绝,萧信已经黑着脸,扯起少妇、婴儿向外推:“许家嫂子,你莫要害我家十一郎。许里正的情,我萧信永远不会忘,但我也只能每年多替他烧点纸钱,平日不让你们孤儿寡母受饿,却不可能搭上十一郎的性命!许里正的命是命,我家十一郎的命就不是命?走,你走,你给我走!我萧信就是背上忘恩负义小人名声,也绝不准这事!”

    萧信也不顾许大壮妻子的死缠,几乎是抱起她丢出门外,哐当一声合上木门。临末,萧信为故意气走许大壮妻子,又大声讥讽道:“真是个蛇蝎毒妇,刚克死自家丈夫,又要来害我兄弟。”

    或许是许大壮妻子晓得进退,也或许是许大壮妻子不敢挑明雇凶杀人,被萧信赶出门外后,她竟然没有叫骂萧信无情,就选择一个人默默走远。

    从门缝里望见许大壮妻子走远之后,萧信摇摇头,又回头规劝萧言:“其实,害死许里正的,也不是别人,就是他堂弟许旦。你也知道,许里正一脉单传,人丁稀少,他唯一的孩子,又死于黄巾蚁贼叛乱。而后,许里正就立下先令书[1],言他死后,家中财产以及二百余亩田地,全部由其堂弟许旦继承。三年前瘟疫带走他前妻性命后,许里正又续娶一妻。孰料,也就是这位自淮北南逃来的妇人,竟给许里正家添一位男丁!许里正若有亲儿,财产哪还能由许旦继承?也难怪许旦要雇凶杀人!唉,这都是许家的私事,咱管不着,也管不起,你千万别瞎掺搅!”

    注[1]:先令书,即汉代遗嘱,一式三份,由县乡官吏公证。

    萧言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随口问道:“你怎知是许旦雇凶杀人?”

    萧信道:“咱村一百多口人,谁家丢一枚鸡蛋,都能从村头传至村尾,何况许里正被人暗杀的大事?唉,不说了……”

    ===

    一夜无语。

    或许是惧怕萧言动粗,萧信妻子躲入同村的表姨家,彻夜未归,家里倒也难得平静一晚。

    第二日清晨,萧言吃完早餐,正要辞别萧信离去,门外却陡然传来楚永咚咚捶门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在家吗?”

    萧言打开门,奇怪问道:“咦,楚永?你怎么来啦!”

    一如初见楚永时,楚永这会亦是额头布满细汗,叉腰喘气:“大事,大事!南城刘爷要见你!”

    “谁?哪个南城刘爷?”萧言满怀疑惑,心中暗自怀疑:是不是吕甫死后,成德县城各派游侠势力剧烈动荡,有些人要趁机坐大,重新洗牌。

    楚永道:“哪个刘爷?当然是那位十三岁就敢杀人的刘爷!还有,还有,萧十一郎你不晓得,就在你离城返家那天夜里,‘秃头驴’被一位徐州来的过江龙,一剑刺穿咽喉,死翘翘啦!真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啊!”

    楚永自顾个欢腾,又兴高采烈的继续说道:“‘秃头驴’被那位徐州来的过江龙刺死后,他手下那批山贼人心惶惶,想抢掠县城逃亡深山,再度为祸。幸好南城刘爷当机立断,及时寻来县衙官兵,才将那一帮山贼连根拔除!哈哈哈,‘秃头驴’这个祸根,总算是被彻底拔除啦。”

    萧言心中一动,想起前天晚上助他出城的那位刘公子:“南城刘爷、刘公子,莫非那位刘公子即是南城刘爷家的小辈?”

    萧言试探性询问楚永:“南城刘爷家有没有名望高的小辈?你可听说过唐万这个名字?”

    孰料,楚永瞪大双眼,满脸诧异:“小辈?什么小辈?南城刘爷今年才二十四岁,能有啥小辈?萧十一郎,你平素不是最钦佩南城刘爷嘛?”

    刘爷,刘爷……萧言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刘爷竟然才二十四岁!

    萧言连忙去搜索萧十一的记忆碎片,寻找南城刘爷的相关印象。

    囧!

    萧言很快癔症过来,原来此爷非彼爷——南城刘爷的本名竟是刘晔{ye}。

    如此推断,当日护送萧言出城的,并不是“南城刘爷”家的小辈,而正是刘晔本人。

    果然,楚永又道:“唐万?没听说过!不过,年初时,南城刘晔聘请来一位京师来的剑术高手,似乎姓唐,名字是不是唐万,我就不晓得了。”

    自京师来的姓唐剑术高手?种种吻合,令萧言几乎可以断定,此剑术高手必是唐万,昨晚的刘公子也必是刘晔。

    提起刘晔名字,楚永神情更加激动:“萧十一郎,你快准备准备。刘晔昨日说,他今天要亲自来方井里见你。”

    萧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来方井里?他来方井里做什么?”

    楚永道:“他能做什么?肯定是想结交你萧十一郎呗!自从昨天你击败‘秃头驴’的消息传开后,成德县人谁提起你,不是竖立大拇指,钦佩不已?你如今可是咱成德县游侠第一人!英雄惜英雄,任侠重义的刘晔,能不高看你三分?”

    见识浅薄的萧信,一时间懵懵懂懂,尚不晓得究竟发生何事,只能模糊猜测道:“十一郎,是不是你县城的朋友,要来走访咱家?”

    楚永叫道:“你就是萧信萧大哥吧!你快杀鸡宰羊,和大嫂准备一桌丰盛午餐,今天来咱家的可是一位大人物!”

    萧信笑道:“能有什么大人物?大人物会来咱这穷乡僻壤的地?”

    楚永道:“刘姓宗室,阜陵王后裔,光武皇帝之后!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王公子弟,你说是不是大人物?”

    萧信悚然一惊,声音发颤:“光武皇帝之后,那岂不是皇子皇孙!十一郎你还认识这等贵人?”

    刘姓宗室?

    阜陵王后裔?

    刘晔?

    萧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刘晔,字子扬,淮南郡人,汉光武子阜陵王刘延之后。其智计谋略,可与程昱、郭嘉、董昭、蒋济并称,更曾在曹操、袁绍对垒官渡时,研发过投石车攻城器械助阵。

    此时此刻,淮南郡岂不正是袁术帐下的淮南尹!

    “刘晔,竟是刘晔刘子扬!”萧言不禁攥紧拳头。

    吕甫家外初见刘晔时,萧言便从其衣着、气质推断,他应是士族名门中一员。自那时起,萧言便有心结交“刘公子”,试图通过他引荐,渐渐融入士族门阀,然后再以寒士身份拜谒曹操、孙策、刘备等当世豪杰,建功立业。

    可是,萧言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刘公子竟是后世大名鼎鼎,深为共和国太祖所推崇的刘晔刘子扬!

    刘晔是何等人物?

    他,智谋出群,眼光深远,算无遗策。

    他,博览群书,精通杂学,研发砲车。

    他,居安思危,自保避害,虽以刘氏宗室身份,饱受曹家父子忌讳,却依旧成为赫赫有名的曹魏三朝元老!三国之际,若说贾诩自保之术第二,也唯有刘晔敢称第一。

    简而言之,刘晔亦是三国璀璨群星之一,而且是相当瞩目的那种。

    霎那间,萧言心里萌发一个念头:“常言道,大树之下好乘凉。刘晔岂不正是我此时好乘凉的一株参天大树?以后,不如就跟着刘晔混!”

第010 前倨后恭(上)

    第010前倨后恭(上)

    闻听刘公子竟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刘晔,萧言顿时心生抱大腿心思,想将自己未来与刘晔这位奇人捆绑一起。

    一念至此,萧言不禁对刘晔之事格外关心:“楚永,你怎知刘晔要见我?你见过他?”

    “昨天下午,我正在长岗镇老冯家的酒铺,劝说诸位弟兄跟随你做亭长,不意刘晔突然登门寻你。听说你返家探亲,刘晔大感遗憾,后又与我们几人约定,今日一起汇聚你家吃酒。萧十一郎,你不知道,人家刘晔不愧是王公子弟,出手可真是豪爽呀!你还记得咱欠老冯家的九千三百文酒帐吗?刘晔听说后,大手一挥,直接令一名小厮端来两斤黄金,一斤黄金算偿付前半年赊账,另一斤黄金是预付咱们下半年的酒钱!”想来或许是刘晔行事对楚永震撼颇深,话没说两句,楚永就又不禁感叹起来。

    萧言道:“我以前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突然来见我?你可知其中原因?”

    楚永大大咧咧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嘛!你斗赢吕甫后,声望大涨,成德县城内,无人不对你刮目相看,刘晔自然也不例外。”

    萧言却不以为然:刘晔是何等人物,怎会无缘无故对市井游侠侧目?

    刘晔此来,必有他因!

    ===

    继通报消息的楚永之后,萧言前天在冯家酒铺见过面那批游侠,大都陆续拎着酒菜鱼肉赶来。

    不一会,萧信家院内,已经挤满十多位腰胯刀剑的游侠。

    众游侠一向自由散漫,不循俗礼规矩,也不需萧信、萧言招呼,便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喝酒闲侃,喧哗嬉闹。

    乡村里的邻居亲友,听见萧信家里热闹声,也纷纷赶来询问。不过,待听说只是萧言朋友聚会,不是什么红白喜事,村人又因为恐惧十多位腰胯刀剑的游侠,连忙躲远,唯有萧信好说歹说,才留下几位七婶八姨帮忙做饭、整饬酒菜。

    忙碌期间,萧信妻子也一边皱着眉头回家,一边低声埋怨:“尽是一群嫌眼的狐朋狗友,撑死能交到什么贵人?”

    不过,萧信妻子虽尖酸刻薄,人却不笨,晓得在场的游侠都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炸。故,她虽然埋怨鄙弃众人,却只在喉咙里小声念叨,不曾激怒十余位喝酒闲侃的游侠。

    萧信扯住妻子,小声哀求:“孩他娘,你就先把偏屋的门锁打开吧。十一郎的县城里的朋友都在呢,别让人笑话!”

    萧信妻子脖子一扭,看也不看萧信:“不开,就不开!谁晓得他是不是领着一群狐朋狗友,来咱家混吃混喝?我就在站在这里,等着十一郎结交的贵人来!他若真有贵人朋友来,我肯定给他长脸;他若说瞎话蒙我,那就有多远滚多远,咱家可没余钱给他们祸害。”

    无论萧信如何规劝,他妻子始终不松口,亦不给众游侠什么好脸色。

    ===

    日过中午,未时两刻{13:30}。

    就在萧信妻子等的焦急,正要翻脸咆哮,赶走众游侠时,门外突然传来惊喜通报声:“南城刘公子来啦!”

    抬眼望去,只见方井里南方小路上,隐隐约约赶来一辆马车,马车左右,又另外缀着三名软甲骑士。

    马车:配双轮,木架铆钉,雕竹为窗,刺绣为帘,前有三匹健马牵引,后有老仆挥鞭掌车。

    骑士:马蹄踏踩革鞮,腹胸穿戴银鞍,人则背负良弓,手持铜鞭,警戒四周。

    这光景,不亚于后世贫穷山村,突然驶来一辆宾利跑车,村民虽然不能分清宾利和宝马谁贵,准确晓得来人究竟多么富贵,却也明白肯定是不得了的有钱人家。

    连牛车都少见的方井村人,突然瞧见由三名骑士护卫,三匹健马牵拉的豪车,顿时惊叹连连,纷纷走出家门看热闹,议论不已。

    “一二三四五六,六匹骏马!而且,你看那马皮毛色泽,肯定是少有的战马、骏马,最少也得值二三十万钱!”

    “这是谁啊?比每月下乡来收税的乡佐还要气派!”

    “乡佐算啥?依我看,连县令也比不上!”

    “听说是来萧信家的?”

    “是呢!好像是前些年离家的十一郎,如今混出人样,衣锦还乡呐!”

    村民议论纷纷间,萧信妻子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向马车:“这……十一郎真侥幸踩到狗屎,遇见贵人赏识?是了!今次十一郎回来,人稳重了,见识也涨了,还晓得用苏秦、张仪典故来讽刺我,还真有可能发达了,特意消遣我!”

    萧信妻子换个角度看世界,立即发现:往日怎么看怎么讨厌的十一郎,如今竟是那么伟岸、光正。

    如此一想,萧信妻子顿时露出圆滑世故本性,快步打开偏屋门锁,热情的招呼几个来萧信家帮忙做饭的妇人:“吴三婶、姜大嫂、许二嫂,你们过来替我帮个手,帮我家十一郎的贵客,烧几道好菜!”

    此时,萧信妻子满面光彩,热情四溢,若非清楚内情的人,绝想不到,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在死命挖苦萧言。

    有个晓得实情的妇人,不怀好意的故意讥笑萧信妻子:“萧家妹子,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在家睡?”

    萧信妻子面不改色,呵呵笑道:“是啊!没有料到十一郎领着他朋友突然返家,家里房子不够睡,所以就去三姐家暂住一晚。”

    不等其他人继续讥笑,萧信妻子又快速指挥诸位妇人做事:“快点,快点!今天来我家的,可是天大的贵人,别让人笑话咱农家人没规矩!”

    妇人最爱八卦心思,焦点瞬间转至来客身上:“萧家妹子,来你家的是什么贵人啊?啧啧,六匹高头大马呢!一匹五千钱算,足足有三万钱!”

    萧信妻子不屑的哂笑道:“五千文,你买土马呢!仔细瞧瞧那皮毛,莫说五千文一匹,三万文一匹你能买来?晓得我家十一郎结交的贵人什么来头么?”

    诸妇人被提起好奇心,连忙追问道:“什么来头?”

    萧信妻子抬起下巴,骄傲答道:“北边的寿春郡城,晓得么?咱方井里,上头是成德县,成德县上头是九江郡。而咱九江郡,原来的名呢,叫阜陵国,寿春当时就是阜陵王的王都!今天来我家的贵人,就是阜陵王的后人,人家是王爷、侯爷的后嗣,王公子孙,身上说不定还有乡侯、亭侯爵位呢!县令见了他,也得低头行礼!你说是贵人不?”

    诸妇人或惊叹或感慨:“萧家妹子,你不愧是城里大户人家出身,懂的真多!你再说一说,十一郎做了什么功业,值得人家侯爷亲自来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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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身远瞟萧信妻子一眼,萧言摇摇头,轻叹一声:“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苏秦当年真可谓一语道尽世态炎凉啊!”

    虽然感叹颇多,萧言却不曾真恼怒过萧信妻子——当然,也不会对她有啥好感。

    尘世人,尘世待。

    对于萧言来说,萧十一的这位嫂子,不过是路人而已,无爱无恨。

    眼下需要萧言倾心关注的,乃是刘晔!

    马车刚停,刘晔就已掀帘走出,呵呵笑着呼唤萧言:“萧十一郎,你可真让我好找!”

    不等萧言搭话,刘晔又已向众游侠挥手招呼:“小楚,罗二,过来搬酒喝,我带来有十坛上好醇酒。”

    “好嘞,谢谢刘公子的美酒啦!”或许昨日已与刘晔相识,萧言帐下这些直性子游侠,倒也没说些虚伪客套话。

    楚永等人去搬酒坛时,驾车老仆,却拦住众人,道:“别只顾吃酒,先把公子给萧十一郎带的贺礼搬下。”

    楚永奇道:“什么贺礼?”

    “没什么,都是些常用品。三匹帛,三匹素,三匹白练,三匹细麻布,三匹校布……绢席三张,交州香犀角一根,滚盘珍珠三粒。”口中说着没什么,老仆却熟练念出一长溜价值不菲的礼单。

    案,汉末三国物价:一匹帛,约四百钱;一匹素,约六百钱;一匹练,最少一千钱;一匹细麻布,约四百钱;一匹校布,最少二百钱……

    单是这些布匹,价值便高达八千文五铢钱!

    再加上诸如一根香犀牛、滚盘珍珠等奢侈品,以及绢席等杂物,刘晔带来的贺礼不可谓不重!

    “咝,好大手笔!”楚永等游侠,不禁冷吸一口气,震撼刘晔的豪爽。

    至于,方井村的乡民,更是震惊且艳羡的望向刘晔的马车,感慨萧家这次真要富贵了!

    即便是自后世而来的萧言,此刻也被刘晔带来的贺礼镇住:布匹、珍珠什么的,萧言自然全不放在眼里,可是那根最少也有三千克重的水犀牛角,却令萧言不能不动容——共和国和谐年间,犀角可是比黄金还贵重,一根优质三千克重的亚洲水犀牛角,轻松能卖一百五十万人民币!

    其实,汉末三国的犀角价格也不是大路货,刘晔这根水犀牛角,此时亦能轻松兑换一汉斤黄金!

    “刘公子,你肯来我们穷乡僻壤,就是看得起我家十一郎,怎能再让你破费?你看看,你看看,数万钱的贺礼,让我们怎么好意思收?”却是萧信妻子眼尖,放下手里活,一溜烟跑到众人前面,热情的招呼刘晔进院。

    刘晔呵呵笑道:“不过是些日常用品。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第011 前倨后恭(下)

    第011前倨后恭(下)

    却说,世故的萧信妻子,因为刘晔带来的重礼,笑的合不拢嘴,一口一个“我家十一郎”,好像萧言与她关系,真的很亲似的。而且,萧信妻子又热情的在客堂明间,专门为刘晔、萧言单设一桌酒席,只让丈夫萧信相伴,在一边添酒、活跃气氛。

    酒过三巡,刘晔主动提起话题:“听小楚说,萧十一郎你准备入职县府胥吏,做地方亭长?”

    萧信闻言一惊,正待谦言否认,忽又想起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萧言近况,于是遂扭头朝向萧言,小心试探性询问道:“十一郎,你要做亭长啦?”

    萧言点下头,说道:“刚起这个念头。却是还要看县衙那边,如今还肯不肯聘请我做亭长。”

    刘晔右手四指并拢屈握,轻敲案桌:“萧十一郎你为甚有此念头?要知道,一日为吏,终生为吏啊!”

    萧言呵呵笑道:“一日为吏,终生为吏,话是不假。不过,刘公子以为,似我这般山野乡民,能有甚做官的希望?能有胥吏做,已是十分难得啦。”

    案:古时,官、吏,虽然并称,其实却是两个概念,官是官,吏是吏,两者泾渭分明。尤其和平时期,一介小吏,若立志晋升官员,简直是犯了贪心病,整日痴心妄想。

    萧言自然晓得,胥吏之流,被士族门阀深深鄙视,但是——游侠地位,岂不是更低下?

    无论如何说,胥吏的地位,总好过市井游侠。

    然而,刘晔却好似浑然不知现实,刻意拔高萧言:“萧十一郎你怎可如此轻贱自己?你的才干有几分,我岂能不知!”

    “且,今日九州颠沛,群雄四起,正是我辈英雄建功立业之时,萧十一郎你怎可受困于小吏之位,整日忙碌于案捉盗贼,收取算赋?纵然因为时运不济,今日需为养家糊口奔走,也得县尉之位,才能请动你萧十一郎出山不是?依我说,区区一个亭长,萧十一郎你不做也罢!”

    萧言摸不准刘晔来意,遂或真或假客套回答道:“刘公子盛赞!食禄两百石的县尉,我自然艳羡,只是我一无军功,二无资历,三无大族引荐,凭什么做一县县尉?刘公子太高看我啦!能做一名亭长,我已经很满足了!”

    觉察到萧言锐意官场之心,刘晔双眸闪过一丝忧虑,哈哈虚夸萧言两句之后,便再也不提县尉、亭长之事。

    饮一杯酒缓和气氛,刘晔话锋一转,又提起唐万:“唐万精湛雒京剑术,常谓成德县没有名家剑客,不能论剑切磋,平日颇感寂寞。前日城门决斗,唐万输你一招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成德县虽小,却未必没有剑术高手!这几天,唐万苦练剑术,整日念叨说要再与你切磋切磋剑术。萧十一郎,我也是爱剑之人,你最近能否抽出些时间,再与唐万比试比试剑术,令我开开眼界?”

    萧言早已定下结交刘晔心思,遂顺势答道:“只要不嫌弃在下剑术粗鄙,一切如刘公子所愿。”

    刘晔笑道:“呵呵,你的剑术若算粗鄙,成德县尚有谁人的剑术不粗鄙?今日先就这么说定!”

    =====

    闲谈大约一个时辰后,刘晔起身告别,说是家中尚有他事忙碌,改日再与众人饮酒。

    登车返城,行约一里地,挥鞭驾车的老仆,突然出声询问刘晔:“公子,来前你不是说,今日我们刻意来晚,以便寻一个借口,好在萧十一郎家过夜么?怎么才坐一个时辰,你就要回家?是不是萧十一郎徒有虚名,不值得公子拉拢?若是这般,公子昨日的嘱咐,老奴还要不要履行?”

    刘晔淡然吩咐道:“拉拢萧十一郎身边游侠之事,暂时一切照旧,另外你行事时,小心点,别施恩不成反结仇怨。我之所以骤然离开,不是因为萧十一郎徒有虚名,而是发觉我先前小瞧了他。萧十一郎此人,绝不能简单以市井游侠对待。今日预设的种种手段,最多能令其产生好感,却绝不会令其对我归心。你没见他一心要做亭长胥吏?立志在官场锐意进取之人,怎肯如唐万一般,轻生死重侠义,甘心做我手中刀剑?”

    老仆一愣,继而皱眉:“那怎么办?巢湖郑宝日渐逼迫,东城鲁肃又迁家江南投靠孙策,若只有唐万一人,府中僮仆怕是难以对付郑宝!嗯,不如……萧十一郎不是要做亭长嘛?公子不如拿吕甫之事威胁他,逼他为咱们效力!”

    刘晔断然否决老仆提议,斥责道:“别起那些歪心思!为抗拒巢湖郑宝,你却去结怨萧十一郎,你是嫌我家仇人少?萧十一郎虽然好读书,却毕竟做过游侠,有类荆轲之徒,若和他结仇,不会比郑宝轻松多少!你不见,吕甫是怎么死的?他若来刺杀我,你能拦住?”

    “再说,世间之人,无非是求名求利。萧十一郎他若是荆轲,我便报以燕丹;他若是朱亥,我便报以侯赢;他若爱财,我便报以珠宝;他若贪官,我便许以厚禄,如此,不愁他不替我杀人!他能杀吕甫,为甚不能杀郑宝?拉拢萧十一郎之策,我自有之,你休要自作主张。”

    老仆一惊,连忙答道:“是!”

    =====

    目送刘晔远去,罗姓游侠唤回要继续喝酒闲侃的众游侠,大声喊道:“时间不早啦,大家收拾一下桌凳,回家吧!萧十一郎,你几时回城?”

    萧言远远应道:“一起回城。罗二哥、楚永,你们将院内院外的桌凳瓢勺,收拾收拾,还给左右邻居。我回屋取过刀剑,大家伙一起回城。”

    “好唻!”众游侠也没询问萧言为甚今日返城,便纷纷挽起衣袖,撤桌收凳,早早结束酒宴。

    听萧言说这就返城,萧信连忙劝道:“十一郎在家多住两天吧,我们兄弟俩都几年没见面了!”

    萧言笑着拒绝这位“气管炎”大哥好意,道:“不啦!城里局面刚打开,万事忙碌,脱不开身,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说话间,萧信妻子牵着儿子萧驹,突然疾步走来,猛的跪倒在地:“十一郎,你嫂子头发长见识短,狗眼看人低,往日里对不起你……”

    萧言连忙跳开一边,伸手去拉萧信妻子:“大嫂,起来,先起来……”

    萧信妻子却拧着脖子不起,百般乞求萧言:“十一郎,嫂子也晓得,先前做过的事,太不像话……嫂子也不敢奢望,十一郎你能够原谅我。不过,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嫂子一人的错,你怪嫂子一人就是,可千万不能牵连上大信(萧信)、萧驹!你也晓得,因为你的事,大信不知道和我闹过多少次,你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

    “还有,还有萧驹,你看,你刚回家,他就缠着你玩,这都是血脉亲啊!家里以前对你的不好,都是嫂子的错,十一郎你就是让嫂子以后吃麦糠啃树叶,嫂子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可是,你可别因为我,恨上大信、萧驹!十一郎你也晓得,大信是老实人,如今你富贵发达啦,可记得要多帮衬点大信,莫让他吃人家亏。还有萧驹,他和十一郎你小时候一样,自小聪明好读书,十一郎你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提携他……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是?”

    “呃!”正欲用力扶起萧信妻子的萧言,顿时无语。

    昨日还在玩壁野坚清,今日却口口声声要求萧言提携——萧言这位便宜嫂子,可真是脸皮比城墙厚。

    即便要缓解双方关系,也不必今日吧?

    跪倒在地的萧信妻子,犹在坚持:“十一郎,你要是不答应嫂子,嫂子今天就不起身。”

    不得不说,萧信妻子跪地请罪这招,还真令萧言无法顺势嘲讽她,不得不应付道:“起来,大嫂快起来。好啦,我答应,我答应你!”

    为照顾萧信脸面,同时安抚萧信妻子,萧言更是祭出苏秦典故:“大嫂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若不是你逼着我离家,我怎有今日富贵?苏秦配六国王印时,不也没有怪罪过自家大嫂?大嫂你多虑啦!”

    尽管嘴上说的好听,萧言其实对这个“不能共患难,却想共富贵”的世故嫂子,没有半分好感。

    故,刚把萧信妻子扶起身,萧言便连忙抽身走出堂屋明间,向众位游侠吆喝道:“收拾好了没?回城啦!”

    似萧信妻子这种人,共和国和谐年间时,萧言便不知见过多少。

    若与此等人斗气,那简直是和自己过不去。

    还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萧言、楚永等游侠离去时,萧信妻子又追出门,故作大方高呼:“刘公子带来这些布匹厚礼,十一郎你们都搬回县城吧!家里不缺。”

    萧言唯恐再被萧信妻子纠缠,连忙摆手拒绝:“留在家中吧!就当我此次回家,给萧驹带的礼物。”

    萧言估计,真若把刘晔送来的布匹、犀角、珍珠尽数带走,他这位便宜嫂子肯定立马翻脸,即便当面不说,背地也要叫骂萧言是一个吝啬鬼。

    虽然有心好好戏耍萧信妻子一番,替死去的萧十一解解恨,但是萧言仔细考虑考虑,却觉得那也恁无聊——和一位两千年的土著妇人斗气,何必呢?

    “嗨!有刘晔这数万钱的贺礼,萧十一这位便宜嫂子总该对我换上一副笑脸。就当花钱买来一个‘兄亲弟恭’的赞誉吧!汉末三国之际,所谓的孝廉选举,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怀着如此念头,萧言头也不回的离开方井里。

第012 好消息、坏消息

    第012好消息、坏消息

    离开方井里后,萧言又小住长岗镇三日,并在酒肆店家老冯的援助下,凑齐一份价值五千钱的跑官礼品。

    与此同时,楚永死缠烂打,终于说动他父亲出面,帮助萧言在县衙里活动活动门路。

    前面说过,楚永父亲在县衙做事,任乡佐一职。

    案:汉世制度,县级政府属官编制,大概可分为四个阶层,依次是“长吏”、“有秩”、“斗食”、“佐吏”。

    无论是楚永父亲担任的“乡佐”,还是萧言今日经营的“亭长”,皆属于汉代县级政府最低序列——第四阶层的“佐吏”,是小吏之中的小吏。

    乡佐,主收一县税赋,其工作性质,相当于共和国和谐年间,财政局、国税局、地税局、审计局等等一切管钱县级部门的杂合体。因是,乡佐的官阶虽低,却由县令、县丞直接下辖统领。似成德县,一共有七名乡佐,大抵都是成德县令、县丞分别任命、提拔的亲信。故,楚永父亲的乡佐官职,虽然不比亭长强多少,但是由于其工作性质,他却能在县衙内,经营一张较强的人脉关系网。

    虽答应替萧言活动门路,楚永父亲却不看好萧言的未来前景:“亭长之职,位虽卑而实权重,向来都是有缺即补,不能稍稍延误。年初时,是因为肥西亭亭长病死,县令才聘请萧十一郎做亭长,补上肥西亭空缺。如今,本县三十九亭,亭亭不缺,县令即使再青睐萧十一郎,却总不能无故辞退某位亭长,专门为你腾开位置?”

    闻听楚永父亲一席话,众人不禁冷心。

    即便是萧言,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前途:“没想到,亭长是有缺即补,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亭长若是做不成,可还有我洗白身份的路子?”

    罗姓游侠愤愤道:“他不给,咱还不稀罕呢!我们做游侠,不比乡间小小亭长自在?”

    楚永却继续勉强他父亲:“不管如何,老爹你还是先替萧十一郎跑跑再说。县令年初既然有意聘请萧十一郎做亭长,肯定是留意过萧十一郎。即便现在亭长没有空缺,难保县令不会聘请萧十一郎做其他官!亭长没有空缺,尉史难道也没有空缺?邮佐难道也没有空缺?”

    楚永父亲翻个大白眼,斥责楚永道:“你这娃子,懂的什么!尉史是什么,那是‘斗食’,官阶比你爹还高,我能跑动?邮佐是什么,那是郡里督邮的属吏,连县尉、县丞等‘长吏’,都不便干涉,你爹能?你爹是小小乡佐,不是一县县令!”

    臭骂儿子一通后,楚永父亲又道:“萧十一郎你若真想入籍为吏,我自然帮忙。不过,你楚叔叔我只是一个小乡佐,事办成办不成,由不得我。而且,话说前头,若由我来办事,数千钱的礼品砸出去,即便事最终没办成,你回头也莫找我要钱。”

    萧言呵呵笑道:“楚叔叔说的哪里话。无论事成不成,都要感谢你肯来帮忙。”

    楚永父亲叹口气,又道:“其实……其实啊,依我说,南城刘晔不是看重你,还亲自去你家拜访嘛?萧十一郎你何不趁机挂靠刘家!人家可是贵族世家名门!挂靠入刘家,不比你在乡野辛苦做亭长强?若是有机缘,刘晔肯在县令面前为你说句话,县令最少也得聘请你做‘斗食’‘有秩’啊!”

    萧言即时拒绝楚永父亲好意:“楚叔叔见谅。小侄的性情,却是做不来门客。”

    汉世风俗,门客之类,尤其是郡县小户的门客,往往被人视作半个家奴,社会地位较低,难有发展前途。若是刘晔此时已经叱咤风云,萧言去做刘晔门客,不无不可,但是现在,刘晔无官职无爵位,萧言若是做他门客,便会成为外人眼中的下贱家奴,一辈子被人贬斥。

    萧言虽然有意跟着刘晔混,但是这有一个前提:两人交流时,萧言即便一时无法赢取平等地位,也须止于下级面对上司的奉承。无论如何说,自共和国和谐年间穿越而来的萧言,又不是辫子粉,怎会甘心去当别人的家奴,张嘴闭嘴就是“奴”?

    ===

    四月初九上午,楚永父亲送出五千钱后,才前去县衙内府,询问成德县诸长吏,打探县令如今还记不记得,他曾经有意提拔萧言做亭长这回事。

    与此同时,萧言、楚永、罗姓游侠等人,侯在县衙外某角落,焦急等待结果。

    罗姓游侠觉得希望缥缈:“萧十一郎年初拒绝县令聘请,县令定然不开心。官吏不论大小,都爱面子,你扫了县令面子,他能不记恨你?即使亭长有空缺,我看这事也悬。”

    楚永却是毫不在乎,为萧言打气:“不聘又如何?咱背后站的可是南城刘家!不做亭长,将来胜似亭长。”

    ……

    萧言则陷入沉思:“刘晔、刘晔。我记得刘晔好像先投靠某人,最后才归顺曹操。若做不成亭长,我怎样才能和他连势一体,平等相交?”

    萧言正思考未来前途时,忽听楚永惊讶叫道:“咦,我爹出来了!这么快?”

    萧言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瞧见楚永父亲,已经迈出县衙,向众人走来。

    一边的罗姓游侠,疑惑道:“这么快就出来啦?难道县令真是小肚鸡肠,恼怒萧十一郎,二话不说,就将楚永父亲骂出来?”

    “罗二哥,你还不晓得我爹脾气?”楚永却眉飞色舞,欢愉说道:“你看我爹走路的样子,肯定是遇见高兴事啦!哈哈,萧十一郎你的事,肯定成了!我爹真要被县令责骂,他早哭丧着脸,拎棍打我啦!”

    萧言定睛望去,果见楚永父亲脚步轻快,双眼几乎笑弯成一条桥,绝不是被上司斥责、被同僚讥讽后能有的神情。

    一念至此,萧言不禁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连小小亭长都没资格做,我就只能南投孙策,做小兵,凭借战阵建功啦!”

    说话间,楚永父亲已经走近,满脸微笑的向萧言说道:“萧十一郎,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萧言道:“苦尽甘来。先听坏消息吧!”

    楚永父亲道:“坏消息是,县丞亲口告诉我,萧十一郎你做亭长一事——没戏!”

    亭长……没戏?

    “嗯?”萧言登时傻眼:“亭长,我没的做?”

    楚永亦被他父亲这句话敲懵:“没戏?亭长没戏,你咋还那么高兴?”

    楚永父亲呵呵笑两声:“我这不是还没有说好消息么!好消息是,县丞说,亭长官阶太低,有辱萧十一郎身份,聘用亭长的文书,他不敢签。”

    “怎么说法?”萧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没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南城刘家啊!前几天,刘晔下乡拜访你的事,早已经传遍县衙。今日刚到县衙,县丞就找我问话,啧啧,你晓得县丞对你多上心?十句话有九句是问你萧十一郎。”楚永父亲语气颇为感慨。

    萧言微皱眉头,疑惑道:“刘晔不过是见我一面而已,最多是送来几万钱的贺礼……关县衙长吏何事?”

    “见见,啧啧,也唯有萧十一郎敢这么说。若是刘晔肯如此见我一面,届时即便没人推荐我做长吏,县令也肯定会提拔我做‘官有秩’!萧十一郎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楚永父亲此时既艳羡萧言这份际遇,又恼怒这份际遇在萧言手中,恐怕近乎浪费。

    不过,不管如何,萧言总归是楚永的好友,萧言若能富贵,他家的儿子楚永,亦能沾上点光。故,楚永父亲感慨几句后,又细心向萧言诠释局势:“南城刘家在成德县,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萧十一郎你也能明白一些。不过,你可晓得,南城刘家在咱九江郡……不,在咱淮南郡,在咱扬州,意味着什么?”

    “汝南郡名士许邵许子将,你晓得不?汝南郡许子将,他可是与并州郭泰郭宗林、兖州符融符伟明,齐名并称的大名士。”

    “许子将是何等人物?如今雄霸河北的袁绍袁本初,知道么,袁绍见许子将时,唯恐有所不敬,连官服都不敢穿!如今西迎天子的曹操曹孟德,知道么,千求万恳,才得到许子将的认可。那么,你可知道,许子将如何评价刘晔的?许子将说,刘晔他有佐世之才!啧啧,佐世之才啊,佐世之才是什么概念!”

    “似南城刘晔这等人物,一旦从政,肯定是公卿幕僚;即便因为年轻,外放地方混资历,起家最少也是一个县令!如此人物,县衙里有谁敢不看重?你萧十一郎,是刘晔亲自携带重礼拜见的人物,县衙里有谁敢轻视你?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刘晔面子啊!”

    楚永父亲这一番话,很显然是复述成德县县城的原话。否然,就凭楚永父亲的见识,他的印象里能有郭泰、符融之辈?否然,拜见成德县县丞前,楚永父亲会不看好萧言的未来?

第013 门亭长(上)

    第013门亭长(上)

    “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刘晔面子。”楚永父亲总结道。

    萧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暗道:“原来今日今时,刘晔业已名扬天下。是了!汉世朝廷官员的任命,多是举荐制度,与共和国和谐年间考核体制不同。汉世的官员,往往在做官前,就有一定名气。辟如,荀彧的亲叔叔荀爽,一介白身数十年,但却素有高名,所以他被董卓举荐后,才能在三月之内,登位三公。这种升官速度,比后世和谐年间,英拉选举为泰国女总理还快!”

    一念至此,听到县衙长吏们纷纷因为刘晔而高看自己的消息,萧言非但没有欢喜,反而相当忧心:“贫贱相交易,富贵共享难。若是刘晔如今已名扬天下,前途光明,我这种贫贱庶民出身,想和他攀上朋友关系,难度绝不是一丁半点。刘晔这棵大树,我暂时恐怕还靠不起!”

    虽然心生忧虑,萧言却非但没有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反而假装憨厚的向楚永父亲问道:“县衙长吏真看重我?县丞说亭长官阶太低,有辱我身份,那他准备给我什么官?”

    正滔滔不绝转述刘晔声名事迹的楚永父亲,突然被萧言这句话噎住:“这个……这个……”

    萧言一颗心,猛的一紧,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难道县丞一边说亭长有辱我身份,一边却又连亭长都不肯给我,让我另谋高就?他敷衍人呢!”

    “不,不,不。”楚永父亲连连摆手:“萧十一郎,你莫生气,不是敷衍人,我敢保证,县丞绝对没有敷衍你的意思。你叔叔我在衙门里混十多年,里面什么套路不懂?县衙内,若说县令是第一人,那么县丞就是第二人,事办不办,还不是他一句话,他若说不办,我还能犟嘴不成?他根本没有敷衍我的必要。”

    “真的?”萧言尚有些疑心。

    “比真金还真,我发誓!”楚永父亲举起右手,并言之凿凿的说道:“我今日刚进县衙,便被县丞叫去,不厌其烦的询问你的底细。这怎会是敷衍你的态度?……”

    说着说着,楚永父亲双眼突然猛的一亮,仿若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明白了!萧十一郎,你能不能做亭长,症结全在刘晔身上。刘晔赠你数万钱贺礼,虽使你身价猛增数倍,但是县衙长吏也将从此视你为南城刘家的外围势力。聘不聘你做官,聘你做何官,还须看刘晔的态度。县丞召见我时,之所以话题始终不离刘晔,其实是想拐弯抹角打听:刘晔为什么看重你?你做亭长一事,刘晔是何态度。问不清刘晔的态度,他就不便自作主张。嗯,萧十一郎,你做亭长之事,刘晔可有过评价?”

    萧言微皱眉头,道:“前些日在方井村时,刘晔的确对我说过,小小亭长,不做也罢。”

    楚永父亲击下掌,仿佛一切本应该如此:“对喽,问题就出在这。刘晔的威望,远超成德县令,他说亭长配不上你,县丞可好意思聘你做亭长?依我说,萧十一郎你还是抽空拜见一下刘晔。”

    萧言迟疑半晌,方道:“嗯……那也行。”

    楚永父亲又关切说道:“你有拜见刘晔的门路没有?南城刘家的大门,可不好进!”

    萧言也吃不准,有些犹豫的说道:“前些日在方井村,刘晔曾借唐万之名,邀请我去他家比试剑术。去他家,应该没问题吧?”

    楚永父亲正待回复萧言时,远处陡然传来一道浑厚声音:“小楚?”

    听见这道声音,楚永父亲突然一个激灵,笑纹瞬间堆满脸颊,并立即扭头,近乎谄媚的跑向声音传来处:“县令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县令大人?

    萧言顺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底泛黄细麻书生袍,头戴纶巾,长面短须,年纪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驻足县衙侧门外,远远向萧言这里眺望。

    萧言对这位成德县令第一眼印象:精明干练,不是那种顶着啤酒肚,尸餐素位,一心只管捞钱,从来不问政事,昏庸无能的官员。

    成德县令与楚永父亲在远处轻声交谈一会,突然向萧言等人笔直走来。

    不意成德县令突然走来,萧言、楚永等人连忙上前施礼。只是,无论楚永等游侠,还是萧言这位穿越客,皆不通晓汉世官场礼节,他们只能依着简陋的游侠惯例,向成德县令,唱一声肥诺。

    成德县令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他又堆积出一副职业性的和蔼面孔,向萧言笑眯眯问道:“你就是西城萧十一郎?嗯,我且称呼你小萧吧!”

    说罢,也不问萧言是否同意“小萧”称呼,成德县令已经熟练使用起来:“小萧啊,听说前些天,刘子扬{刘晔}曾送你一根十余斤重的交州犀角?[1]”

    萧言摸不准成德县令来意,遂略为保守回答道:“不错。卑职如今正在寻访能工巧匠,准备将这一根交州犀角,雕刻成几只饮酒用的犀角杯,献给县令大人。”

    成德县令呵呵笑着摆手:“别,别,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还是留着用吧。我若是缺交州犀角,自会找刘子扬要去。此事休要再提。”

    萧言也不坚持,顺着成德县令语气,低眉谦卑回道:“县令教训的是,卑职谨记在心。”

    双方没有多少共同话题,所以,话刚说两句,成德县令便抬步离开。

    不过,出乎众人预料,成德县令临走前,突然向萧言提议道:“恰好,我正要去南城,寻刘子扬饮酒。小萧,你和我一起去不?”

    “嗯?”萧言一时想不通,成德县令对他态度,为何如此友好。

    萧言只能将功劳暂且算在刘晔身上:“难道是因为刘晔在成德县的影响力?汉末三国,果然不亏是世家门阀政治!尚未在政坛大战光彩的刘晔,竟然已有如此高的威望!”

    一念至此,也不管成德县令是真邀请,还是假邀请,萧言皆厚着脸皮,顺竿子向上爬:“好的!能陪县令大人饮酒,是卑职荣幸。”

    前面说过,萧言此时志向,是和汉末世家名族士子攀上关系,进而以寒士身份,登上历史舞台。

    如何与世家公子、名士豪杰攀上关系?当然是利用各种机会,多见见官宦士子,融入汉世上层社会!

    萧言毕竟是自共和国和谐年间穿越而来,拥有远超汉末三国各路英雄豪杰一千八百余年的见识。只要给萧言展现自我才识的机会,萧言不愁不被当代伯乐发掘、提拔、任用。

    成德县令此时的邀请,十有**是随口说说,但这毕竟是萧言一窥官宦世家的机会。

    哪怕在成德县令留下不知进退的印象,也胜过庶民一个,泯然众人——萧言毕竟是军旅出身。

    职业军人嘛,哪一个不是争强好胜性格?

    一如萧言揣测,成德县令的邀请,果然只是随口说说,根本无意与萧言深交。成德县令压根没有料到,游侠出身的萧言,竟真敢厚着脸皮,和自己堂堂一县县令并肩拜访刘晔。

    不过,说出的话,拨出的水,成德县令也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语气略为不满的吩咐萧言:“走吧!”

    ===

    成德县城,南。

    不意成德县令与萧言结伴而来,刘晔大为诧异:“咦?何县令与萧十一郎有旧交?”

    成德县令打个哈哈,随口敷衍道:“路上偶遇,路上偶遇。”

    刘晔听出些味道,遂放弃深究,轻笑道:“呵呵,不期而遇,也是难得缘分!肥水河边的一位朋友,早晨送来三尾新鲜鳜鱼,正好做成下酒菜,与何县令、萧十一郎共尝。何县令今日喝什么酒,南酒还是北酒?”

    成德县令呵呵笑道:“都行,都行,只要是酒就行。南酒也好,北酒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味道。”

    刘晔令家中仆人,于客房明间,置一桌酒席,并请成德县令坐在上席,刘晔、萧言两人则分别陪坐于左右。

    菜未上,酒先来。

    三杯两盏淡酒之后,三人渐渐打开话匣。

    成德县令目光扫视过萧言,酒杯拿起又放下,轻声与刘晔说道:“子扬,可否暂避于密室?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萧言听懂他的意思:接下来,成德县令与刘晔要谈的事情,萧言不便在场。

    早在发现今日酒宴不是士子豪杰群聚,而是刘晔与成德县令两人私下会晤时,萧言就暗中后悔不该莽撞赶来。因是,萧言此刻连忙顺势起身,向刘晔告辞:“刘公子,不知唐万现在何处……”

    刘晔端起酒盏,略饮一口,挥手示意萧言坐下:“不急,唐万的事不急。萧十一郎,你且坐下,安心等鳜鱼烧好上桌。”

    继而,刘晔又扭头向成德县令说道:“何县令,有话你只管说。萧十一郎不是外人,无须避嫌。”

    成德县令瞟过萧言一眼,手中竹筷遥指北方,试探性的问道:“军情政事也可?”

    刘晔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军国大事,也是一样,我刘晔能听,萧十一郎自然亦能听。何县令若是疑心,我可以为萧十一郎担保。”

    注[1]:案,汉一斤约为248克,三国一斤约为220克。三公斤重的犀角,折合十二汉斤。

第014 门亭长(中)

    第014门亭长(中)

    “军国大事,也是一样,我刘晔能听,萧十一郎自然亦能听。何县令若是疑心,我可以为萧十一郎担保。”刘晔郑重其事说道。

    “担保个甚?便依子扬所说便是。”成德县令干笑两声,神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成德县令拎过酒壶,为刘晔、萧言酒杯斟满,佯装一副似随意又似无心的神情,问道:“小萧,你与子扬相识多少年?”

    萧言又非初入社会的楞头青年,怎会被成德县令拿话套出底细?

    萧言于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回县令,刘公子之名,卑职早已钦慕多年。”

    “哦。”见萧言嘴角严实,成德县令知趣停止问话,没有再继续徒劳追问。

    目光自萧言身上移开,成德县令的注意力重新转向刘晔:“近两个月来,南方巢湖湖匪,时不时越过合肥县,往来成德南郊,抄略乡县,抢劫府库,子扬可有耳闻?”

    “略知一些。”刘晔不动声色,神情淡然。

    成德县令道:“子扬大概说说。”

    “巢湖湖匪,匪首名唤郑宝,骁勇善斗,横行江北。郑宝帐下有骁骑千余,军民数万,江南江北,淮左淮右,皆对其无比忌惮。如今,非但合肥县县令、浚遒县县令避之唯恐不及,便是最近两年呼啸江左三郡的殄寇将军孙策,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刘晔缓声说道。

    “军民数万?巢湖湖匪竟厉害如斯?”成德县令猛的一惊,握住酒杯的右手不禁颤抖起来。

    刘晔劝慰道:“何县令却也不必过于忧心。巢湖湖匪虽强,却毕竟距我成德县有一百五十余里远。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流寇出身的郑宝,无论如何,也无法切实威胁到成德县城。”

    成德县令轻轻摇摇头,叹道:“虽说如此,我却怎能完全放心?合肥、浚遒两县,非我所辖,尚且不必说它。但是,成德县南面,时不时被贼人抄略,却终究是我何某无能——身为成德县父母官,竟无法护守一方百姓,何某心中有愧啊!”

    刘晔又劝道:“何县令切莫这般说。如今时世,非独成德一县混乱,天下十三州一百零七郡皆是混乱如此。天下大势如此,成德县又怎能独善其身?且,自何县令上任以来,招抚山贼,殄灭流寇,辛苦维持成德县太平之象,已属大为不易。”

    虽然情知,刘晔这些话,是特意奉承他,成德县县令还是忍不住有些自得。

    当然,内心越是自得、自负,成德县令嘴上越发谦虚:“哪里,哪里!若不是子扬设计招降吕甫,成德县怕是不比合肥县清静多少。”

    乍闻成德县令提起吕甫之名,萧言心中一惊,忍不住出声问道:“故游徼吕甫,是刘公子与成德县令巧计招降?”

    “嗯?”成德县令诧异的望向萧言,继而又转向刘晔,道:“设局剿灭吕甫党羽之策,子扬不曾告知过小萧?我还以为,小萧聚拢西城游侠对抗吕甫,是奉子扬密令行事呢!”

    刘晔依旧神色不变,淡然说道:“自古以来,军情暗谋,不厌其密。一旦消息不慎泄漏,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纵是万般后悔,也无济于事。密谋吕甫党羽之事,仅止于我与县令两人之耳,萧十一郎却是从来不知具体详情。”

    萧言言语模棱两可,本已令成德县令难以摸清底细,不明白萧言是才投靠刘晔,还是萧言本来就是刘晔布下的暗子。刘晔如此这番话,更是用十成十的事实,巧设迷局,使得成德县令推导出一个错误结论:萧言与刘晔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亲密。

    如此一想,萧言在成德县令心中的形象、地位,立时改变。

    成德县令一副了然神情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呢,年初我举荐萧十一郎为肥西亭长时,他怎会视官禄为无物,断然拒绝任命。原来,萧十一郎背后,竟站着你刘子扬!”

    不自觉的,成德县令已经不再使用“小萧”这种居高临下的词汇,而是换上较为中性的“萧十一郎”。

    刘晔淡笑不语,等于间接承认成德县令的错误猜测。

    至于萧言,他一心想攀上刘晔这根高枝,自然不会蠢到自曝底细,当着成德县令面,说自己今天不过才第三次见到刘晔。

    或许是为避免萧言说漏嘴,刘晔又向萧言大概解释解释吕甫一事内幕:“袁将军南来之前,扬州三刺史并立,互相引军征伐,无暇顾及民情,遂使吕甫、郑宝此类贼子匪徒趁机坐大,危害一方。何县令单骑来成德时,曾欲发兵征讨其人,但又担心吕甫等山贼,避而不战,化整为零,逃亡荒山野谷,待官兵离去后,复又重聚为盗。于是,我便建议县令行驱狼逐虎之策,先招抚吕甫以灭群盗,待飞鸟尽、狡兔死之后,再行霹雳手段,诛杀吕甫,清除后患。”

    “前些日,徐州游侠刺杀吕甫复仇,却也算无意帮了何县令大忙。”刘晔说话时,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好似在他的概念里,刺杀吕甫的真是徐州游侠,与萧言没有半点干系。

    刘晔掩饰内心,萧言也配合掩饰。

    譬如,刘晔提起“徐州游侠刺杀吕甫”时,萧言表现的亦是极其平静,眼角不曾眨过一次,脸颊不曾红过一瞬。

    然而,不知为何,成德县令似乎比较忌讳吕甫一事,不愿多谈。

    刘晔话音刚落,不等萧言有所表态,成德县令便将话题强硬引到郑宝身上:“子扬,你说‘巢湖湖匪郑宝,帐下有骁骑千骑,军民数万’,这话有几分可信?要知道,盘踞下邳郡的吕布,如今才仅仅三千战卒,四百骑士!郑宝若是能有骁骑千余,军民数万,岂不是强横胜过吕布数倍?然而,今日吕布之声名,却胜过郑宝一百倍。想来,巢湖湖匪应该一如吕甫等山盗贼寇,皆是散民所聚,难挡官兵精锐征伐?”

    刘晔道:“何县令所言甚是。不过,巢湖郑宝毕竟携众数万,不可轻视。”

    成德县令凝视着刘晔,道:“正是因为巢湖湖匪不可轻视,我才有意串联合肥、浚遒两县,共同奏请袁将军{袁术},请他调遣来五千步骑,重拳出击,彻底拔去郑宝这枚碍眼铁钉。”

    刘晔道:“若能殄灭流寇,还淮南数县百姓太平,自是好事。只是如今汉室倾覆,九州动荡,举目尽是纷纷战火。袁将军可有余力抽出五千步骑,专门用来征讨郑宝?”

    成德县令笑道:“子扬毕竟不是军旅出身,不通军情。呵呵,袁将军怎会抽不出区区五千步骑!此时此刻,江左刘繇已为孙策所破,虽暂时退保豫章,然其灭亡之日可期;徐州吕布之女,即将与袁将军之子,定婚庆之好,结盟共进退。徐州、扬州、汝南、江左,大势已定,淮河、泰山以南,皆属袁将军所有。如今岂不正是剿灭州郡匪盗,理清朝政脉络之时?”

    刘晔道:“若能如此,此当为淮南百姓之福。”

    接下来,刘晔与成德县令,又就巢湖郑宝之事,如此这般,泛泛而谈许久。

    此种话题,以萧言现在身份,既插不上话,也不便插话。于是,萧言只能躲在角落里画圈圈、数蚂蚁,打发无聊时间。

    喝罢酒,尝过鲜鱼汤,午后斜阳渐渐西下时,成德县令起身告辞。

    “我冒着被县令厌恶的代价,就换来一碗鱼汤?不行,依历史记载,建安三年吕布败亡,建安四年袁术病死,刘晔飞黄腾达就在未来三四年。时不我待,我若想攀上刘晔这根高枝,就必须尽快洗白身份。十年太长,只争朝夕!既然上午已经厚脸皮一次,现在我索性再厚脸皮一次,逼着成德县令当场敲定亭长之事。”瞧见成德县令要起身离开,萧言心中不禁大急。

    一念至此,萧言遂赶在成德县令辞别刘晔之前,突然进前说话:“自董卓祸乱东都算起,天下业已混乱、征伐数年矣,万民莫不思定。今日幸得袁氏倒提三尺青锋,救千万百姓于水火之中,北则有大袁将军,总安幽州、并州、冀州、兖州四地;南则有小袁将军,讨定徐、扬两州十一郡。虽仍有益州蜀地,地险人远,无暇宣抚,然亦可断言:天下九州尽属袁氏,万民太平之盼,即在明日。卑职虽然庶民出身,位卑人贱,但是亦愿尽我所能,竭尽全力,为县令大人镇抚成德七乡三十九亭尽一份心。”

    “哦,萧十一郎有意补入吏籍?”口中回答着萧言,成德县令却将目光移向刘晔,显然是当面询问刘晔的态度。

    “正是。还请县令大人成全。”萧言恭敬答道。

    成德县令对萧言视而不见,依旧盯着刘晔,道:“萧十一郎能文能武,是咱成德县难得的少年俊才。萧十一郎若要补入吏籍,子扬以为,当任何职为好?”

    刘晔沉思片刻,道:“现西城门亭亭长,虽非吕甫党羽,却素来与吕甫关系亲密,不便继续担任守城门吏。萧十一郎剑术高绝,骁勇善战,又熟悉西城、南城地理人情,何县令不如令萧十一郎暂领西城门亭长?”

第015 门亭长(下)

    第015门亭长(下)

    “不如令萧十一郎暂领西城门亭长?”刘晔提出建议。

    “西城门亭长?”成德县令微愣,继而摇头笑道:“那怎么行!莫说萧十一郎是咱成德县少有的俊才,单凭他是你刘子扬推荐,我也不能让萧十一郎去做一个小小亭长啊!”

    “嗯,不如……吕甫为徐州游侠刺杀,新游徼人选,县衙尚未敲定。萧十一郎若不嫌弃的话,不如暂且接替吕甫,负责县城游徼这块?”成德县令沉思许久后,缓声说道。

    游徼?

    前面说过,汉末三国,县级政府属官编制,大概分为四个阶层,依次分别是“长吏”、“有秩”、“斗食”、“佐吏”。

    其中,亭长属于第四层次“佐吏”,其地位,稍低于共和国乡镇派出所所长。

    反观,游徼属于第三层次“斗食”,其地位,稍低于共和国县公安局局长。

    若说亭长是副科级正职干部,游徼便是正科级正职干部,虽然看起来仅仅相差一级,其实却有本质性的区别。

    因是,若论做官,当然是游徼好。

    不过,萧言却知道,如今是乱世,尤其袁术即将败亡,其旗下的官员,莫说小小成德县令,即便是三公、大将军,将来那也是萝卜白菜价格,不值一分钱。

    若不是为了洗白身份,萧言连成德县令的位置都瞧不上——不是嫌弃县令官小,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却最多只能做三年的官儿,有甚好稀罕的?

    也即是,对萧言来说,只要能洗白身份,亭长也好,游徼也好,其实都是一回事。

    因此,闻听成德县令举荐他代替吕甫做游徼,萧言并没有大喜过望,当场答应下来,乃至对成德县令感恩戴德。

    萧言目光转向刘晔,心中暗道:“刘晔前些日劝我莫做亭长,今日却又推荐我做西城门亭长,观其对我态度,其中或许另有心思。与其做‘斗食’级别的游徼,不如听取刘晔建议,且做‘佐吏’级别的西城门亭长。毕竟,若能攀上刘晔这支潜力股,远胜巴结成德县令一百倍。”

    心思转到这里,萧言遂谦卑婉拒成德县令好意:“不意县令大人如此看重,卑职实在诚惶诚恐。然而,卑职能力短浅,又年幼无知,委实不堪游徼重职。恳请县令允我做数年亭长,先积累些经验再说。”

    成德县令用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萧言片刻,又向刘晔瞟过一眼,才颔首回复道:“也可。那你便先入职西城门亭长吧!”

    说罢,成德县令向刘晔索要纸笔砚墨,现场手书一张批条,递给萧言:“小萧,你拿我的批条,去找郑县丞。他会替你安排。”

    却是一入官场,高低立判,成德县令又换上“小萧”这种居高临下的称呼。

    成德县令辞别刘晔时,萧言本也打算一同离开,孰料刘晔却在萧言开口之前说道:“萧十一郎,你今日来我家,不是找唐万么?不如再等会,说不定唐万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萧言心中一动,应道:“好。”

    送别成德县令,返回堂屋明间路上,刘晔背负双手,道:“萧十一郎,你莫嫌弃亭长官小,我推荐你做亭长是有原因的。”

    萧言连忙道:“不敢,不敢。萧某不过是乡野山民出身,能有亭长做,已属万幸,哪敢嫌弃亭长官小。刘公子有所不知,为做亭长,这些天我来回奔波多家,县衙那边却一直不曾给我准信,若不是刘公子今日向县令推荐我,我还真做不成西城门亭长哩。”

    萧言这话亦真亦假。

    说假,是因为萧言的野望,绝对不会满足于小小亭长;说真,是因为早在共和国和谐年间打拼数年的萧言,深深明白官场难混,可比拟于副科级正职干部的亭长,并不是挥挥手就能随便录选。

    刘晔停下脚步,神情肃然,甚至稍微带点责备语气:“萧十一郎,你切莫如此轻贱自己。我前些日与你说过,凭你萧十一郎的才能,最不济也能做一县县尉。我之所以没有推荐你做县尉,主要是因为县尉是县衙‘长吏’。汉家制度,但凡一县‘长吏’,譬如县令、县丞、县尉等,皆不得任用本郡人。也即是说,我若举荐你做县尉,你就必须远离淮南郡,或去庐江郡,或去江南四郡,或去徐州做县尉。”

    “然而,如今世事不靖,天下到处兵荒马乱,县尉又是掌兵之职,若是萧十一郎不幸遇上兵乱,却是我刘晔害了你。县尉一时不便推举,你做官心思又迫切,我也只能行折中之法,令你暂领西城门亭长。”刘晔将心中考虑,向萧言细细阐述。

    “另外,虽不知你为甚拒绝何县令提出的游徼之职,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眼光非常正确。”

    “你或许不知,何县令是兵旅出身,最重兵权,成德县县尉、四游徼等诸统兵之职,除吕甫一帮人之外,皆是何县令安插的亲信。吕甫死后空下来的游徼之位,何县令定然也要紧握手中。何县令刚才要你做游徼,其实并非真心聘你,而是怀疑我和你密谋,故意拿游徼之位试探咱们的底线。”刘晔将藏在明面下的思虑,向萧言娓娓道来。

    “啊?”萧言诧异的瞪大双眼。

    尽管早在刘晔掩饰他和萧言的真实关系时,萧言便隐隐感觉,刘晔和成德县令关系或许并不是很好,可是萧言仍旧没有想到,欢笑而谈的成德县令、刘晔两人,彼此之间的龌龊如斯。

    也是萧言熟读历史典籍,晓得袁术灭亡即在今日,内心觉得游徼、亭长都是一回事,这才歪打正着放弃游徼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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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萧言手持成德县令的批条,在县丞属吏协助下,顺利完成工作交接。

    大略审视一番西城门亭资料,萧言发现:成德县三十九位亭长,虽然官阶相同,彼此之间却也有高下之分。三十九亭之中,权力最大者,当属戍守县城*的都亭长,都亭长之下,则是西城门亭长、北城门亭亭长。

    也即是说,成德县三十九位亭长之中,萧言这位西城门亭长,排序当在第二位或者第三位,强于肥西亭亭长。

    另外,由于兼管南城门、西城门,西城门亭的编制,与地方五卒编制稍有不同。譬如,西城门亭,不曾设置犴吏、书佐,却多出亭佐、亭侯、鼓吏、亭鄙夫四个新职位。

    比起地方乡亭,西城门亭下辖人数相对较多,足足有二十四人——当然,他们大都不属于朝廷正式编制,而是由各亭亭长自主聘请来的辅助亭卒,类似于共和国和谐年间各地的协警之流。

    总之,尽管在刘晔这等人物眼中,亭长卑微且低贱,但是西城门亭长的权力,还是不能小觑的。

    为防止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自己,西城门亭众属从,不管乐意不乐意萧言到来,都纷纷备礼贺喜萧言就任西城门亭亭长,他们或是拐弯抹角巴结,或是暗下效忠,或是隐隐展现背后关系网,忙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楚永等十数位游侠,也结伴前来恭贺萧言升迁亭长。

    令萧言稍微意外的是,扎根西城、南城的数名小帮派头头,竟也低头哈腰的跟随楚永等游侠,前来向萧言贺喜、行贿。并且,这些小帮派头头,向萧言表示庆贺时,言语中颇有些要投靠萧言的意思。奈何,志向远大,试图攀上刘晔这棵大树,效力曹操、孙策(孙权)、刘备三巨头之一的萧言,却根本没有在成德县发展本土势力的**。

    众游侠笑谈间,罗姓游侠率先向萧言讨要好处:“萧十一郎,你许我的官,替我准备好没?我如今就等着跟你吃香喝辣啦。”

    萧言道:“事情比我想象的麻烦。西城门亭正式编制名额,仅有七个,分别是:亭鄙夫、亭侯、亭佐、校长、求盗、亭老、鼓吏。这几位都有些背景、人情,无法将他们强行辞退,譬如亭鄙夫是陈县尉的小舅子;亭佐是董游徼的三表哥;亭老没甚背景,但是他当年却救过东城许家家主的性命……也就是校长一职,他与吕甫有些牵连,我可趁机将其罢黜。你恐怕只能做我的校长啦。”

    “啊?只有一个名额啊!”罗姓游侠顿时大失所望,扭头朝向楚永,道:“既然只有一个名额,那就让楚哥儿做校长呗!”

    楚永连连摆手:“不,不,我做不来,还是罗二哥你做吧。你当过兵,打过仗,你不做校长,谁做校长?”

    闻听罗姓游侠曾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萧言双眸陡然一亮,当场拍定人选:“楚永太年轻,镇不住场面,还是罗二哥你做校长吧。哎,罗二哥你本名叫什么?”

    “本名?罗二呗。”罗姓游侠道。

    “我说是你的大名,不是小名,朝廷文书需要登录准确名字。”萧言道。

    “大名也是罗二呗。我兵籍薄上的姓名,就是罗二。萧十一郎你的名字,不也是萧十一么?”罗姓游侠纳闷道。

    萧言一时颇为无语:“十一是我小名,我大名叫做萧言。你没取过大名?”

    “咦,萧十一郎你原名是萧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楚永奇道。

    “我刚才现取的,不行么?”萧言横瞪楚永一眼,又向罗姓游侠问道:“罗二哥你没有没大名?不如我替你现取一个?”

    “那行!萧十一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罗姓游侠爽快说道,显然是对姓名什么的,压根不上心。

    然而,说着容易做着难,萧言苦思冥想半天,竟没能替罗姓游侠想出合适名字。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头发揪掉几根,心情渐渐焦虑的萧言,突然萌生恶搞念头,遂猛拍一下桌子,大笑道:“算了,罗二哥,今天我替你取个霸气的名字!姓罗名本,字贯中,如何?”

    “罗本?罗贯中?这名字有啥霸气的?”楚永满脸疑惑。

    “是啊,有啥霸气的?”罗姓游侠也是一头雾水。

    “罗本罗贯中还不够霸气?不满意?不满意,那就换个……罗本你不乐意,‘裸奔’如何?”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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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汉介绍:
代汉者,当涂高。 刘氏已衰,天命当涂。 当涂当涂,王者当途。 成德成德,成德在望。 一声枪响,萧言梦醒三国乱世,化身即将被滚滚历史洪流碾碎的蝼蚁。 然,自古英雄多草莽,大丈夫何患乎出身? 汉家有刘季,明庭有重八。 今日有萧言,化虫为龙,代汉建朔。代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代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代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