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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风雨长街 (下)

    “啊!”

    高怀义大叫一声,刀光穿过风雨,向抢先冲到自己身前的一个黑影砍去。

    “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响起,那个黑影攸然向后退去,高怀义再次大喝一声,扭腰转胯,把腰刀抡起,拦腰扫去。

    黑暗中,他看不清敌人的身影,唯有凭着感觉舞着刀花,阻挡对方冲过来,他不晓得自己身后的公子究竟怎么样了,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人挡住,拖到援兵赶到,毕竟,几十丈外就是自家的宅院,留守的人多半能听到他的嘶吼,很快就能赶到,他只要在这段时间中阻挡住这些敌人就行了。

    “铛!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急促地响起,高怀义不知道身前究竟有多少人在围攻自己,在他脑子中没有别的念头,只知道机械地舞动着腰刀,上格,下劈,横拦,脚下寸步不移!

    “啊!”

    瞬息之间,高怀义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刀剑劈空的声音急促地在黑暗中响起,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有雨水溅在嘴唇上,带着丝丝的腥味,那是带血的雨水,带着自己鲜血的雨水!

    周淮安站在泥泞的街上,手里拿着一把三尺来长的横刀,在他脚边,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一开始就被弩箭射死的高畅的亲兵。

    在接受这个任务的同时,他也得到了目标人物的资料,他知道有一个勇猛无比叫雄阔海的壮汉一直跟在目标身边,基本上目标每一次出门,都会看到他的身影,据说雄阔海能够力举千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有那人在目标身边,他不敢下手。

    幸好,今日下午得到情报,知道目标去郡守府赴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带上雄阔海,因此,他选择了在目标回府的途中下手,布置了这个杀局。

    为了这次刺杀,他把平原郡以及附近所有的好手都集合了起来,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个人,一开始,先用隋军军中小军官常用的黄杨手弩发动攻击,随后,再开始肉搏。

    最初,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弩箭射出之后,目标坠马,生死不知,对方能够反抗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并且处在自家四个好手的围攻中。

    然而,他小看这最后一人的战斗力,急切之下,四个擅长刺杀的好手竟然不能将他收拾下来,周淮安蒙在面巾下的脸色虽然没有改变,眼神却变得阴晴不定。

    不能再拖了,时间拖久了对本方不力,敌人如此大喊大叫,应该已经惊动其他人了,等他的援兵赶到后就麻烦了!

    周淮安往前方慢慢走去,必须尽快收拾这个人,随后,才能得知目标人物的情况,才能知道自己的这次刺杀任务是否完成。

    “啊!”

    一声惨叫高亢入云,刺破了黑暗的天幕。

    “砰!”

    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随之响起,周淮安本以为是那个负隅顽抗的家伙被解决了,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对方的呼喝声仍在风雨中回荡,那声惨叫来源于自家的伙伴。

    “啊!”

    又是一声惨叫,那叫声原本可以拖得很长,然而,却在半途噶然而止,就像一只被割断喉咙的公鸡。

    “哗啦!”

    这是有人摔倒在水洼中的声音。

    怎么回事?

    周淮安停下了脚步,横刀在前,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团黑暗,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落,很快,湿了他的眼,即便如此,他仍然瞪大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依稀,黑影在跳跃,偶尔,闪过一道白光,那是刀锋相击擦出的亮光。

    作为堂中的顶尖刺客,周淮安本能地觉得不妙,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然而,在此时,一种难以控制的无力感缠绕在他心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握着剑柄的手心不停涌出汗水。

    高畅站在屋檐之下,在他前方几尺开外,高怀义全身浴血,正在与两个黑衣人生死搏斗。最开始围攻高怀义的是四个人,只是,有两个已经在他刚才的偷袭中被他杀了。另外那个黑衣人,站在了稍远的地方,正警惕地向这边张望。

    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高畅和一般人一样,不可能如同白昼一般视物。他之所以能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位置,原因很简单,他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黑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或者这样说吧,他早就融入了黑暗之中,黑暗中有着他的另一半,在这个世界,也许还有人能够在白昼中战败他,在黑暗中,他则是无敌的。

    在最初的袭击中,高畅虽然反应很快,然而,还是没有能全部躲过那些弩箭,其中一只箭矢直接向着他的左胸袭来,那时,他正被身下的战马掀起,往后跌去,根本来不及闪躲,他只来得及把套在剑鞘中的长剑摆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挡在左心室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冥冥中有一尊神在保佑,那只本该贯穿他左胸的弩箭正好射在剑鞘之上,随后,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虽然,依旧射进了高畅的胸膛,给他带来了伤害,不过,却不足以致命。

    绕是如此,他仍然躺在地上一会儿才缓过来,幸好这时高怀义赶到了,为他赢取了时间。

    高畅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像野兽一般,在黑暗中闪耀着荧光,他向战斗中的三人缓缓走去,他感觉到高怀义已经无法撑下去了。

    他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水洼,然而,一路走来,脚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像一个幽灵一般飘了过去,无声无息。

    “唰!”

    高畅脚尖轻点地面,身子猛地向前窜去,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错而过,途中,手腕轻巧一抖,长剑从水帘中穿了过去。

    那人手捂着喉头,身子摇摇晃晃,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踉跄了几步,颓然倒地。

    “呜!”

    与此同时,周淮安嘴里发出了一声唿哨,这是撤退的号令,就在高畅杀第三个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危险越来越近了,直觉告诉他,必须快点离开,在做刺客的生涯中,这种直觉救了他许多次,于是,他当机立断,下了撤退的命令,在下命令的同时,他向后跃去,手在旁边的民屋房檐上一搭,整个人非常轻巧地翻了上去,瞬息之间,就消失在屋檐后面。

    高畅感知到了周淮安的离去,他并没有追赶的打算,那人离他远了一点,再加上身上的伤也妨碍了他,既然追不上,就用不着耗费多余的力气。

    与高怀义交手的那个黑衣人一听到撤退的号令,马上脱离了战场,刚才,与他一直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个个死去,连他们是怎样死去的他都不知道,就像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个怪物吞噬一般,他的心中早就惶恐不安,只是没有收到撤退的号令,不敢擅自逃跑。

    这时,一听到撤退的号令,他如蒙大赦一般,慌忙向后逃窜。

    高怀义早就精疲力竭,一身伤痕累累,无法阻止他的撤退,甚至,他连那人逃跑了都不知道,仍然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刀,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喊叫。

    不过,那个黑衣人不知道还有高畅在一旁虎视眈眈。

    高畅手捂着左胸,压制着血液的流动,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在那个黑衣人离去的路线上,伸了一脚,将那人绊倒,随即,将手中的长剑放在那人的脖子边。

    “不准动!”

    虽然跑了一个人,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个活口,也许从他的嘴里能追出来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吧?

    高畅很快发现他的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那个人的身子突然向前扑去,自己撞在了剑尖上,头往旁边一歪,耷拉下来,眼看就不活了。

    高畅面色苍白,收回自己的长剑,心情有些沉重,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动用这样的死士来对付自己呢?

    小巷内,高怀义仍然在疯狂地舞动着腰刀。

    小巷的尽头,宅院的门终于咿呀地打开了,一群士卒手持火把和刀枪向这边跑了过来。

第六十七章 疑窦丛生

    一共四具黑衣人的尸体挨个平放在大堂上,高畅手掩着左胸的伤口,在那些尸体前面来回走动。

    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上好了药,用白布紧紧包裹,盔甲已然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白色锦袍,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分外苍白,头上没有戴冠,也没有挽上发髻,而是任它披散下来,宛若一条乌黑的瀑布悬了下来,几缕发丝挂在眼角前,他的目光凌厉如电,落在那些尸体之上,隐隐带着思量。

    到底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呢?

    这是一伙职业的刺客,行事干净利落,来如雷霆,去如闪电,一旦被俘,悍然就死,不给别人一点机会查寻踪迹。

    谁有那么大的手笔来对付自己呢?

    窦建德?

    这是他第一个排除的人,窦建德要对付他,不会选择愚蠢的暗杀,也许暗地里,他掌握着类似的力量,但是,不可能在此时,此地用来对付自己。

    是军中的其他将领吗?

    上一次在饶阳城外,他和阿岚突然遭到一伙人袭击,后来,通过一系列事情,他知道那件事情的背后指使者是高挡脱,事情的起因是仇恨,自己在平原一战中杀死了他的亲人,如今,高氏一族在与窦建德的争权争斗中已经被铲除了,是高氏的漏网之鱼吗?

    除此之外,自己虽然和别的将领没有仇恨,不过,在那些人中间嫉恨自己的也不在少数,自己得罪的人也不少,例如曹灿,他的一个亲戚在长河营整军中被自己砍了脑袋,还有阮君明,一开始他就和自己不对路!

    人人皆有可能?

    人人也都不像?

    “伤者怎么样了?”

    内室里,走出身背药箱的郎中,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是半夜里被士兵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还是害怕?他全身哆嗦着面对着向他发问的高畅。

    “将军大人,那位将军失血过多,不过,没有大碍,小的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他睡上一觉,很快就会复原!”

    郎中的目光在地上的死尸一掠而过,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慌忙收了回来。

    “大牛,把诊费给这位先生,送先生回去,因为事情紧急,请先生的方式有些粗鲁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哪里?哪里?使不得!使不得!”

    郎中不断向高畅拱手作揖。

    高畅继续笑了笑,虽然是在笑,他的目光却显得非常冰冷。

    “只是,我希望日后不会在别人那里听到今晚的事情,先生,你能明白我说什么吗?”

    “明白,明白!”

    那个郎中像个点头虫一样不断点头,在大牛的带领下,走出大堂。

    知道高怀义没有性命危险后,高畅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手下既能干,又忠心的下属并不多,要是高怀义今晚交待在了这里,他会很失望的!

    “怎么样?”

    高畅在尸体前的马扎上坐下,崔安澜抬起了头,他脸上留起了胡子,看上去和高畅不再相像,不过,高畅一旦需要,他会马上剃掉胡子,做回高畅的影子武士。

    他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是,在崔家,从小和崔家的少爷一起接受教育,故此,和一个一流世家的子弟并没有多少区别,无论是在品味,还是学识方面都是如此。

    “这些黑衣人的黑衣用的都是普通的麻布,这类麻布在北地很常见,信都,清河,平原,甚至远到涿郡都有类似的麻布,不过,这些人的内衣非常奇怪,它采用的布料不是北地所有,而是江都一带特产的绢,这样的绢在北地来说,卖得非常昂贵,如果用来做内衣,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在南方,到还普遍,稍有一点资产的人都可以这样穿戴。”

    “是吗?你肯定!”

    崔安澜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像崔安澜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复杂了,牵扯得更远了,查探起来也就更加困难了。

    “大人,这些刺客在平原一定有个藏身之所,不过,他们不可能是平原的常住人口,可能是近期赶到平原来的,我们不如发动士卒,挨家挨户地搜查,一定能把这些刺客找出来,我不信他们一点痕迹都不留。”

    崔安澜站起身来,向高畅请命说道。

    高畅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任由别人咬了自己一口,却不还击,他只是觉得,崔安澜这样做并不妥当,能不能找出那些刺客是一回事,如此大规模的扰民之举得不偿失,自家军队在平原一直保持的良好形象会因此毁于一旦。

    刺杀这样的手段可一不可二,日后,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他相信,今晚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出现。

    风从大堂外面吹了进来,夹杂着雨点,大堂的一角虽然燃烧着炉火,不过却顶不了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气温非常低。

    雄阔海被他留在了军营里,他特地选了一批臂力强健的力士交由雄阔海来训练,人人手持厉斧,这一队人并不多,但是,一旦训练出来,在即将来临的连场大战中,会成为他冲锋陷阵的秘密武器。

    这便是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雄阔海没有跟在他身边的原因,敌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自家门前伏击自己,多半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样看来,这些人在平原的力量不小啊!

    他瞧了瞧一旁的黄杨手弩,他可以肯定一点,这群刺客不是穷光蛋,要知道,这些黄杨手弩价值不菲啊!在隋军中,也只有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才能佩戴!这些刺客要不和隋军的上层有关系,要不,他们就一定很有钱。

    “安澜,你下去休息吧,一会叫几个人来把这些尸体处理,告诉手下的弟兄们,叫他们封锁这个消息,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崔安澜向高畅点点头,就要走出去,高畅叫住了他。

    他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

    “安澜,明天派一些精明的弟兄乔装成百姓,到坊市去走走,在那些店铺和酒肆多转转,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带着南方口音的人身上,有着东都口音的人也不要放过!如果,发现了可疑之人,你负责监视他们!”

    “是!”

    崔安澜看高畅没有再说什么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堂中的炉火在风中摇曳,高畅的影子被拉得摇摆不定,他站起身,冷冷地笑了笑,视线落在风雨中的黑夜里。

    敌人越来越多了!以后,只会更加多,更加强大,以后的事情也会更有乐趣吧!他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一世听过的说话,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点吧!

第六十八章 交易

    翌日上午,醉仙居。

    夜里的雨在凌晨时停下了,醉仙居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大街湿漉漉的,间隔不远,就有一两处水洼,积水反射着白昼之光,倒映浅蓝色的天穹。

    除此之外,醉仙居门前的街面倒还干净,昨夜的落叶早被下人扫到了后巷,门上的牌匾也由人搭着梯子上去擦得极为光亮。

    “嗒嗒!”

    马蹄声从街的转角传来,一个守候在街角的下人慌忙跑了过来,跑进醉仙居的大门,不一会,衣着光鲜的宇文全和管平一起走出了大门,他们的视线中,一群衣甲亮丽的骑士骑着战马转过了街角,朝着醉仙居的方向缓缓行来。

    “曹老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待那群人走近,管平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他笑颜相对的人正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灿。

    “管老弟,这些酸话,少来!”

    曹灿哈哈笑道,翻身下马。

    “这位是东都来的宇文全先生。”

    瞧见曹灿疑惑地望着宇文全,管平忙向他做介绍。

    曹家本就是平原一地的豪强,年轻的时候,曹灿也算得上是平原一带名声远扬的纨绔子弟,他和管平年龄相差不大,有一段时间,两人还颇为要好,纠集在一起,做了不少祸事,因此,接到管平的请贴,曹灿没有丝毫犹疑,只带了几个亲兵就前来赴宴了。

    他原以为管平邀请他前来是叙旧,来了之后,瞧见了不相识的宇文全,他知道,事情不是叙旧那般简单。

    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一个蠢货,他知道什么是情势逼人强,如今,管平相当于在自己刀下找饭吃,他邀请自己,并且有旁人在座,多半是有事情相求。

    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各种念头,曹灿面带微笑,一路寒暄着随着管平和宇文全进入了醉仙居的雅间。

    “你们就在外面守候,管老兄是我的老熟人了,我们叙旧,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要在一旁碍事了!”

    把亲兵留在门口后,三人进入雅间,入席坐下。

    稍顷,美酒佳肴纷纷端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她们在三人旁边坐下,其中,有两个身着粉红色衫裙的女子分坐在曹灿左右,为他斟酒夹菜。

    一时之间,莺歌燕语,香气袭人,在席间婉转缭绕。

    曹灿咽了咽口水,自从从军之后,这样的胭脂阵已然久违不见了,没从军前,他和管平一样都是城南平安坊的常客,那里妓寨和酒肆林立,实在是男人的天堂,可惜,由于战乱,平安坊已然没落了,好几次攻打平原的战斗都发生在城南,如今,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了迷离,不知道是因为美酒,还是美色?

    瞧着曹灿对身旁的女子上下其手后,管平冷冷地笑了笑,自己这个老朋友还是老样子,聪明是聪明,缺点却依然明显,那就是太过耽于享受了,现在,就算是做了将军,对美色还是不能免疫。

    他与坐在对面的宇文全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几个下人从屏风后端着几个箱子走了出来,放在堂上,然后退了下去。

    “管老兄,你这是?”

    瞧着几大箱蜀锦,曹灿的眼睛亮了一亮,将右手边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另一边的女子咯咯笑着,将酒盏举在他嘴边,他笑着一饮而尽。

    “这是宇文兄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曹老弟务必收下!”

    管平笑着说道。

    “是吗?”

    曹灿将身边的女子轻轻推了开去,那两个女子知道他们要说正事,非常乖巧地坐在一旁,没有缠上去。

    “无功不受禄啊!我姓曹的当不得如此大礼!”

    “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礼?只是一些小东西罢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曹将军务必收下!”

    宇文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说吧,老管,你们这样做,想我帮忙做什么?”

    曹灿扭过头,偏着脸瞧着管平。

    “看你说的,宇文老板不过是想交你这个朋友罢了!”

    “妈的!废话少说,老子还不晓得你姓管的是什么角色,少给我玩这些虚的,说正事,想我帮什么忙?先说好,能帮的事情老子才帮忙,要是不能帮忙,我可不会管!”

    “呵呵!”

    宇文全笑着说道。

    “曹将军贵为军中司马,独领一军,而且是窦大帅的亲戚,在下所托的不过是区区小事,曹将军一定能帮上忙!”

    “嗯!”

    曹灿笑了笑,没有说话。

    管平挥挥手,陪酒的几个女子向他们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宇文兄有一个亲戚在军中当差,最近,不自量力,在与大帅所率的军队交战之中,一败涂地,随后,战败被俘,宇文兄希望曹灿大人能行个方便,用交付赎金的形式,把那个人放了!”

    管平娓娓道来,曹灿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不重要的话,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主!”

    “他叫胡来!”

    宇文全慌忙把话题接了过去。

    “胡来,这名字取得还真是胡来!”

    曹灿哈哈大笑,皱了皱眉头,说:

    “这名字我是否在哪里听过,他是在哪里被俘的?”

    “他是固镇的守将,被贵军的高畅部俘获了!”

    “对!对!”

    曹灿连连点头。

    “这个人我知道,被高畅那家伙打了伏击,然后,借他的名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白拣了个大功劳,这家伙,真***是个窝囊废!我呸!”

    “是!曹将军说得是!”

    宇文全尴尬地不停点头,从内心里来说,他对曹灿这番话也深表赞同,可惜,那个家伙是自家主子的亲戚,虽然,只是主人小妾的哥哥,地位也比他要高得多,如果,被后院的那位夫人知道了他今天见死不救,他在宇文家的地位一定不保。

    所以,明知道那家伙是窝囊废,救回去也是糟蹋粮食,他仍然不得不违背心愿来笼络窦建德帐下的这个红人,希望能把胡来救回去。

    “这人是高畅俘获的,我不好下手啊!你为什么不去找高畅呢?”

    曹灿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宇文全瞧了管平一眼,希望他能在旁边说说话。

    他根本不敢向高畅说这件事情,他不知道高畅对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了解几分内幕,若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和他接触。

    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高畅已经是个死人了!

    “呵呵,曹老弟,你就帮帮宇文兄嘛,不过是个降将,听说,他已经被高将军转到大帅那里去了,你在大帅面前那样得宠,他一定能听取你的意见,宇文兄会为他交付一些赎金,你就去和大帅说说嘛!”

    听了管平的说话,曹灿有些意动。

    管平见状,忙趁热打铁。

    “我看刚才那两个女子和曹老弟有缘,她们是宇文兄带来的歌姬,我就帮宇文兄做主,把她们送给老弟了!”

    “这怎么行?不好吧?”

    “美女爱英雄,曹将军是当世英雄,身边哪里能缺得美女,请一定要笑纳!”

    宇文全忙打蛇随棍上,挥舞双臂,慷慨陈词。

    “那,我就不客气了!”

    曹灿笑了笑,然后说道。

    “至于你们拜托的那件事情,我会给姐夫好好说说,问题应该不大,养那样的窝囊废,我们还要费粮食,拿来换钱,倒是一笔划算的生意,哈哈!”

    说罢,他哈哈笑道,宇文全和管平一起附和着大声笑了起来。

    随即,管平拍了拍手掌,那些歌姬重新走了进来,于是,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室内变得温暖如春。

第六十九章 小插曲

    马车粼粼,宇文全坐在车中,一路想着心事,盘算着得失。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胡来就会被释放,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只要胡来回到江都,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许才能保住吧?

    在与曹灿的谈话过程中,他发现曹灿对高畅非常不满,这一点,还真是意外之喜。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该怎样利用这一点,不过,他相信,总有什么时候,曹灿这里能派上用场,当然,要是昨天晚上那些刺客能完成任务,就不需要用上曹灿了。只是,他对他们的行动并不看好,如果得手了,现在的平原城一定会警备森严,气氛紧张,不会像现在一般风平浪静,和平时没有不同。

    公子知道高畅没有死的消息后,不晓得该如何大发雷霆了?他害怕承担他的怒火!

    与苏家那些家将联系的是自己,收买高畅身边最贴心的家将高怀忠的也是自己,让这些家伙在乱军中杀死高畅的命令也是自己下的,平原一战后,高怀忠和苏家的家将们向自己回报,说是已在乱军中杀死了高畅,不过,由于战场上太乱了,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那时,自己就有点疑惑,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是公子爷亲自下达的,但是,他最后选择相信了他们。

    如今,高畅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并且,在窦建德军中担任了高级将领。

    他并没有向从小养大他的苏家联系,是因为他被跟随在他身后的苏家家将们暗算之后,对苏家失去了信心?还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有宇文家站在背后呢?是担心受到追杀,这才留在了反贼军中的吧?毕竟,只要在反贼军里,宇文家也好,苏家也好,势力都发展不到里面去。

    希望救回胡来后,夫人能在家主耳边说说自己的好话,不然,公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虽然,说起来,高畅活着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他的怒火不可能发在苏家的那些家将身上,只能由自己承受了。

    马车停下了,宇文全扔掉患得患失的心情下了马车,走进了暂居的富源客栈。

    今天,客栈里比较热闹,多了一些生面孔,经过大堂时,起码有三四道目光落在宇文全身上,宇文全按捺住了疑惑,快步走过大堂。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有几间厢房,他住在东边的厢房里,那里,有一株腊梅花开在窗旁。

    他回来没有多久,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一个面白无须,鹰鼻深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叫唐小三,与前两天离开平原前往东都的陈小五两人是宇文全的左膀右臂。

    唐小三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宇文全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唐小三带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失败了?”

    唐小三点了点头。

    果然!

    宇文全叹了口长气,手指下意识地叩击着身前的案几。

    “这次,庆余堂一共出动了五个人,都是顶尖的好手,短期内能调动到平原来的好手全部用上了,还用上了军中的手弩,任务还是失败了,最后,只领头之人逃脱了,其余四人恐怕凶多吉少!”

    唐小三顿了顿,继续说道。

    “庆余堂的损失太大,掌柜的让我向大人说,近期内,他们没有办法再采取行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唐小三行了个礼,转身出门,顺便把门带上。

    宇文全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腊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他的目光看似落在腊梅树上,实际却停留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高畅啊!高畅!难道你真是不死之身?

    此时,宇文全念念不忘的高畅正一身素服打扮,走在平原的大街上。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皙,昨晚受伤之后,脸色更为苍白了,一身素白的文士装扮,看上去,完全是个文采风流的世家公子。

    高怀义重伤躺在了床上,跟在他身边的是崔安澜,他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只是,不像高畅那样两手空空,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几个亲兵化装成各色人等,分处在他们周围,昨晚的刺杀事情发生以后,高畅身边的护卫明显增多了。

    表面上,高畅微服上街的理由是为了查找昨夜的刺客,实际上,他只是想脱下盔甲,作为一个普通人,单纯地出来走走而已。

    从尚家庄出来,投身到窦建德的军中之后,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日子过得紧张而刺激,这样的日子他虽然喜欢,不过,要是偶尔能放松一下,他也不会拒绝。

    因为受伤的原因,他今天不去军营,窦建德也没有传召他,故而,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到了大街上。

    “抓住他!抓住这个小畜生!”

    前面传来了喊叫声,人群发生了波动,有人在向这边跑来,高畅的亲兵们忙向他靠拢,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笔直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在他身后,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大汉紧追不舍,手里挥舞着一根擀面棒。

    “啊!”

    前面那人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失去了平衡,人在空中飞了起来,端着的东西脱手而出,径直飞向高畅。

    高畅伸手一抓,非常准确地接住了那东西,原来是一屉蒸笼,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有些馒头从蒸笼里飞了出来,掉得四处都是。

    高畅摆摆手,制止了想要冲上来的护卫们。

    这时,那个失去平衡的人摔倒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衣衫褴褛,满脸污泥。

    “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我叫你偷东西!”

    那个大汉追了上来,挥舞着擀面棒劈头盖脸地朝地上的小孩打去,那个小孩在地上打着滚儿,躲闪着大汉的擀面棒,偶尔,有一两棒落在那个小孩身上,那个小孩一声不吭,就像并非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高畅把蒸笼递给了身边的崔安澜,向前一步。

    “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藏着令人难以违抗的意志。

    那个大汉停下了手,瞧了高畅一眼,高畅身上的衣着让他不敢怠慢,他忙向高畅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汉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那个小孩,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高畅一一道来。

    那个小孩是个小偷,经常在大汉开的包子铺偷包子,平时,都是一个两个,被大汉逮住几次,用拳头教训一顿就算了,不过,今天,他居然变本加厉,偷了整整一笼包子,大汉这才穷追不舍,下了狠手。

    知晓事情的始末之后,高畅瞧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孩一眼,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除了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以外,和一具死尸没有区别。

    高畅从怀里拿出一串铜钱,扔给那个大汉。

    “这位公子,你这是?”

    大汉脸上堆起了媚笑。

    “这点钱,应该能买下这些包子了吧?”

    高畅淡淡地说道。

    “够了!够了!”

    那人不停地弯腰点头,高畅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躺在地上的小孩身前,那个大汉下手很重,刚才那几棍,就算是落在成年人身上,也不好受,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孩子的目光一泓深潭般深邃,在里面,隐藏着许多的故事,流露出一股不合年龄的沧桑感。

第七十章 儿童节?

    瞧着院子里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孩子,高畅再一次体会到了乱世人命不如狗的感受。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受,并非他的心中充满了悲悯,故而多愁善感起来,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感受而已,就像认定某个事实。

    “去催一催厨房,叫他们快点把食物弄上来!”

    高畅转过身,吩咐身后的亲兵,那人领命而去。

    在大街上路遇那个偷东西的小孩后,经过一番转折,高畅的这所暂居的宅院里就多了这十来个孩子。他们都是一些十来岁左右的孩子,有男有女,住在那些废弃的屋子里,居无定所,食物的来源来自于乞讨和偷盗。高畅遇见的那个孩子从那个包子铺老板那里逃过一劫之后,不顾身体的伤害,拣起地上的包子钻进巷子,向一处废弃的屋子走去,高畅带着人跟了过去,原来他们那群人很久没有找到食物果腹了,那个小孩这才行险一搏,从包子铺里抢来了那一屉包子,不过,要不是他正好遇见高畅,今日恐怕小命不保。

    最后,高畅把他们这一群小孩全部带了回来,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善心,他心中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这计划需要很多像这些小孩一般的孤儿。生存在世,高畅并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的恶,当然,也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善!

    生命的起落,如野草的枯荣!

    无所谓悲,无所谓喜!

    仅此而已!

    “他的伤怎样?”

    高畅朝昨晚被拉出来为高怀义疗伤的郎中问道,今天上午,他又被高畅的亲兵拉了出来,为这个小孩疗伤。

    “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对小孩也这么心狠,居然下如此的重手,不过还好,这孩子的身子骨非常强壮,没有什么大碍!”

    那个郎中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强拉来看病,今天的表现不像昨天晚上那般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院子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瞧着高畅,很难说清楚那些眼睛中蕴藏的东西,高畅偏过头,故意视而不见。

    “你多大了?”

    “七岁!”

    受伤的小孩犹疑了一下,出声答道,他的口音不是平原一带的腔调,像是太行山以西的语调,不过,和本地口音差别也不是特别的大,一般说来,能够听清楚。

    “七岁?”

    高畅笑了笑,瞧这身子骨,像是十来岁的孩子了,还是在这样一个饥荒的时期,如果,能够吃饱喝足的话,长大后,这孩子恐怕不比雄阔海的个子矮。

    “哪里人?”

    “龙门薛家庄,绛州龙门人!”

    果然是太行山以西的人,不过,像这样的一个小孩,怎么会流落到平原来呢?就算是战乱,一个孩子也不可能独自走这么远的路程来到此地啊!

    “他们呢?都是绛州人吗?”

    那些孩子直勾勾地望着高畅,没有说话,搭腔的仍然是那个来自龙门的小孩。

    “也的跟我一样,是绛州人,有的是涿郡人,阿狼他们是信都人!还有,小姐姐他们是河间人!”

    没想到十来个流浪儿,居然来自五湖四海。

    “你们是怎样在一起的呢?”

    “呵呵!”

    那个小孩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被抓来的,那天,爸妈下地去了,我在村口玩耍,有一伙卖艺的人经过,要水喝,我就请他们喝水,自己也喝了一口,喝了之后,不晓得为什么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装在麻袋里,放在了一辆行进的马车上。”

    一般小孩要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事后回忆,多半都会觉得害怕,看这孩子的神情,却显得很无所谓,居然能够笑得出来。

    “哦!”

    高畅点了点头,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

    “他们呢?和你一样吗?”

    那群小孩中有的点点头,有的摇摇头,那小孩继续说道。

    “小姐姐她们,大狗他们和我一样是被绑来的,阿狼他们不是,他们是我们在这里才认识的。”

    “既然你被人绑来的,那么怎么跑出来的呢?”

    那个小孩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说话。

    原来他们一行人到了平原之后,就在城东的一间宅子停了下来,接着,陆续有人住了进来,每一队都带有不少小孩。

    这时,有军队攻打平原城,城里乱做了一团,那些人也被困在了城中,然后,就是大火,小半个城都陷入了大火之中,那些人在宅子里待不下去了,只好带着小孩走出院子。

    外面的情况只能用一个形容,那就是乱,那个小孩纠集了身边的孩子,趁乱逃了出来,最后,奇迹般的在战乱中生存了下来。

    不过,在逃跑的过程中,有许多孩子都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也有的孩子被抓了回去,因而,在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那个孩子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害怕被那些抓他们来这里的人抓住,就算出去找食物也非常小心,所以,经常饿肚子,到今天为止,他们从来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这也是那个小孩铤而走险,变偷盗为抢夺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个子,因为我从小个子就很大,爸妈都这样叫我,祠堂里教书的老先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薛仁贵,他说,我长大之后就可以用这个名字!”

    “薛仁贵,嗯,这名字不错!”

    “我认识很多字,还会写,老先生说我很聪明,不过,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薛仁贵的脸色终于变得黯然起来,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爸妈?还是想起了那个教他认字的老先生?或许是村口的那棵黄杨树吧?

    这时,厨师从后面走了上来,他端来了一口大锅,锅里面煮着鲜浓的肉汤,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香气扑鼻。

    孩子们的眼睛全部落在了那锅肉汤里,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腹如雷鸣。

    他们抱着盛着肉汤的大碗,也顾不得烫,脑袋埋在碗里,贪婪地喝着,发出牛饮水一般巨大的声响。

    高畅笑了笑,往一旁走去。

    这里的女孩子洗去灰尘之后,长得都非常俏丽,长大之后,多半都是美女,至于那些男孩子,即便是饿了如此之久,依然显得很利落。

    那些人贩子把这些孩子绑来做什么呢?要说孩子,战乱之后,到处都是孤儿,用不着特意去绑架啊,莫非他们需要的是特殊的小孩?

    高畅没有朝这方面想下去,他对身边的崔安澜下达了命令。

    他命令崔安澜派人把城里所有的孤儿都集中起来,带到军营中去。

    将军见了这些孤儿,心生怜惜,要开善堂吗?崔安澜忍不住这样想,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他清楚一点,要想获得高畅的赏识,必须紧记一点,那就是遵令而行,千万不要问为什么。

    “报!”

    守门的亲兵跑进院子,单膝跪地。

    “说!”

    “桂大海回来缴令了,他带了十几个孩子回来!”

    高畅点点头,说道。

    “叫他们进来!”

    桂大海是高畅的亲兵,和大牛一样,同样是尚家庄的人,因此,颇得高畅的信任。这次,他被高畅派了出去,把几天前在那个荒废的小村庄中认识的那些孩子带回来,高畅现在仍然记得那个叫杨黑仔的小孩,也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

    高畅笑了笑,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一院子都是小孩,莫非是儿童节?

第七十一章 白斯文的秘密

    高畅端坐在大堂之上,冷眼瞧着堂下的白斯文。

    “高将军,请务必收下小的,救小的一命!”

    白斯文屈膝跪了下来,额头轻触青砖铺就的地面,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向高畅行了一个大礼。

    “救你一命?此话怎讲?”

    高畅冷笑一声,轻拂垂在眼角的发丝。

    那天,白斯文违背了阮君明和尚智的意志,当场对高畅妥协了,接下来,到他所设的军法司去领受了十记军棍,然后,回到窦建德的亲兵营,自此,他的日子难过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排挤他,以前,他仗着尚智在背后撑腰,做人比较嚣张,那些人看在尚智的份上,对他有所忍让,如今,尚智不但不在护着他,甚至还拿小鞋给他穿,这一下,原本对他怀恨在心的那些家伙还不乘势向他发难。

    睡觉的时候,被窝里被人倒了一盆水;吃饭的时候,在碗里发现死蟑螂;训练的时候,经常被误伤!

    才过一天,他就无法熬下去了!

    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月,在军营之中,不是时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吗?

    于是,趁着今日午休,他抽了个空子,溜到高畅府上,求见高畅,希望高畅能够收留他。那天下午,他没有按照阮君明和尚智的希望行事之时,就已经打下了这个主意,昨晚上就想来的,只是因为值班,没空抽身。

    “对你现在的处境,我深表遗憾,不过,我爱莫能助啊!你是大帅的亲兵,我不好随随便便就收下啊!”

    虽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来帮助自己,也希望有人能够登门投靠,不过,对白斯文这样的反复小人,高畅并不感冒,他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

    “大人啊!请相信我的忠心,日后,大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摸狗,我绝不偷鸡!还请大人发发慈悲,救小的一命啊!”

    白斯文声泪俱下,看上去,比死了亲爹亲娘还痛苦,额头不断碰着地上的青砖,梆梆直响。

    高畅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白斯文看这套并不奏效,很快收住了泪水,就像夏天的暴雨一样,说收就收,一点也不拖拉。

    “大人!”

    他跪着向前挪了几步,距离高畅稍微近了一些,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诡异,他小声说道。

    “大人,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大人!”

    “哦!”

    高畅拉长了声音,并没有做出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秘密?说吧!”

    “这个秘密对大人非常重要,关系到大人的安危,希望大人......”

    他瞧见高畅爱理不理的样子,忙收住了话题,干咳两声,随后说到正题。

    “姓阮的在大人这里埋了一个钉子,他不仅把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向姓阮的报告,出卖大人,并且,还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在背后给大人插上一刀。”

    “是吗?”

    高畅仍然不为所动,神色如常。

    “此事千真万确,在饶阳的时候,那个人来见过阮君明,在阮君明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他虽然偷偷摸摸地进来的,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他是谁?”

    白斯文以为高畅不相信,神色激动地说道,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这事情你这么清楚,难道那两人交谈,还让你待在一旁吗?”

    白斯文笑了笑,说道。

    “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当然没有在一旁,那个时候,我守在角门那里,虽然距离他们交谈的屋子比较远,不过,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耳朵很灵,只要我凝聚心神,就算很远,很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天赋本能吧?”

    高畅变换了坐姿,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白斯文有这样的本事,还真看不出来。

    “你听听外面的护卫在说什么?”

    大堂的外面,在正对大门的院子一角,有两个高畅的亲兵正在一棵大槐树下小声地交谈,他们距离这边非常地远,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

    白斯文瞧了瞧那边,脸上稍稍露出难色,距离实在是远了一点,不过,为了取信高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闭上了眼睛,将一侧的耳朵对准了那两个人,不一会,他对着那两人的那只耳朵奇迹般的抖动起来。

    于此同时,他眉头紧皱。

    终于,他放松了下来,先是耳朵停止抖动,随即,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挂起了笑容。

    “说吧,他们在说什么?”

    高畅收回望向大堂外的目光,对白斯文说道。

    白斯文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其中一个人是这样说的,大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把全城的孤儿都收拢起来,供他们吃喝,而且住在军营里,我们是军队啊,要打仗,把那些小鬼带上算什么?另一个人回答道:少发点牢骚,大人这样做肯定有大人的道理,我们只要相信大人,跟着大人走就是了!”

    白斯文抬头瞄了高畅一眼,刚想继续说下去,高畅举起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我当然相信大人,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原来我们大人还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高畅这番话一说出来,白斯文目瞪口呆,呐呐说道。

    “我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厉害的听力,没想到大人也有啊?”

    高畅的听力没有白斯文这样变态,他只是会读唇语而已,不过,他没有告诉白斯文的打算,他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相信你!你没有撒谎!”

    白斯文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就差没有扑过来抱着高畅的大腿嚎啕大哭了,他神情激动地说道。

    “那人,那个内奸的名字是......”

    高畅举起了手,制止了他,说:

    “诸葛德威!”

    白斯文大张着嘴,半天也合不拢来,他呆呆地盯着高畅,心想这还是人吗?那一刻,他彻底被震撼了,自己以为的秘密,原来高畅已经了如指掌了,这样的一个人,阮君明他们怎么斗得过啊!

    “既然大人知道是诸葛德威,怎么不除掉他,听说还升了他的官,让他做了统帅五百人的校尉。”

    白斯文脸上充满了疑问。

    “这件事你就不需要多管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秘密!”

    “大人,我还听到了一件事情,我想,那对大人应该也很重要。”

    白斯文神情激动地说,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摊开来让高畅看。

    “有一天,阮君明跟尚智谈话,想娶阿岚,他希望尚智这个长兄能同意,尚智已经答应了,他们准备这次回到饶阳之后,就告诉阿岚,并且,曹凤夫人也已经同意出面为阮君明向阿岚提亲了。”

    高畅眯起眼睛,眸子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

    “好啦,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把你从大帅的亲兵营里救出来,一会,我会把行动计划告诉你,在这之前,你还要忍耐一阵。”

    “是!”

    白斯文朝高畅行了个大礼,退了下去。

    高畅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他微蹙着眉头,想着心事,也只有在没有旁人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忧心,但是,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他倒底在担心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管平的背景

    胡来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虽然,不能随意出入这个小院,不过,好酒好肉还是不会缺少的,当然,他还是有一点遗憾,要是这个时候有两三个歌妓作陪就好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他知道,自己只是个阶下之囚。

    在固镇被高畅俘获之时,他的心情颇为惶恐,深怕高畅手中高举的屠刀蛮不讲理地落下,接着,在高畅的胁迫之下,帮助他攻占了平原城,他又担心高畅过河拆桥,来一个卸磨杀驴,还好,对方没有这样做,这条命终究是保了下来。

    后来,作为俘虏,和投降的杨元弘一起去面见了窦建德,在酒席上,他拿出自己溜须拍马的全部本事,不要一点脸面,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奉承窦建德,那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保住小命。

    应该有人会来救自己,他深信这一点。

    也因为有这样的念想,最近这段时间,他这才吃得下,睡得安稳。

    又是一天了,他坐在院子里安放的石凳上,仰头望着西面的天空,已经是申时三刻了吧?天色已然慢慢暗淡下来。

    院子的角门开了,他寻声望去。

    胡来忙从石凳上站起来,高畅从角门走了进来,还有一个人随他一起进来,不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高畅身上,没有留意他身边的人。

    “高将军!”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向高畅低头行礼,在心里,他对这个人暗暗畏惧着,一看到这个人,就免不了让他想起那个令他心惊胆颤的夜晚。

    暗红的血光,冲天的火焰,残肢,断臂,死尸!

    “胡兄。”

    他抬起头,站在高畅身边那人在笑着向他打招呼,他认识他,在平原的时候,他和那人也在酒席上见过几次面,那人叫管平,是平原的大商家。

    在曹灿的劝说下,窦建德同意了宇文全用金钱赎人的条件,在此之前,由管平出面,向窦建德奉献了百两黄金,十匹蜀锦,然后,领取了窦建德的手令,前来高畅处领人,一直以来,胡来都由高畅的长河营监管。

    宇文全没有出面,他还是不敢和高畅直接接触,他曾经在暗处见过高畅,但是,他不能担保高畅绝对不知道他的身份。

    为了保险起见,最后,仍然由管平出面来领人。

    管平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热心,不但帮宇文全穿针引线,介绍他与曹灿认识,让他们达成交易,甚至亲自出马,不避嫌疑地介入到这件事情里来,有他说不出的苦衷。

    管平身处的管家不过是个二流世家而已,走出平原,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在他祖父辈,还有人在北齐做官,到了他这一代,在官场的根基已然荡然无存,管家又不像同样是平原世家的赵家一样,守着千亩良田以读书取乐,按照世家风范要求自身,管家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做生意上面。

    在这个时代,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起那些诗礼传家的高门世家来说,做生意的名声一向都很糟糕,并且,要把生意做大,就免不了要结交权贵,偶尔,还要帮那些权贵世家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

    管平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仅是在平原一带,就是远至江都都有他的产业,而宇文家就是他的靠山,若非宇文世家在后面支持,他的生意也不可能铺得如此之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管平为宇文全这件事情鞍前马后地奔波也就说得过去了。

    路上,高畅也曾询问过管平,胡来与他有什么关系,对此,他早就准备了说词。作为生意人,总会有一些朋友,胡来是他一个生意上的伙伴的亲戚,朋友不方便来平原,把这件事情拜托到他身上来了,没有办法,他推不开情面,只好出面了。

    当时,高畅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他不清楚高畅是否相信自己的话,可能不相信的居多吧?不过,他坚信一点,自己只要谨小慎微,就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件事情办好后,他会立刻离开平原,到城外的庄园去暂避,他相信,窦建德也好,高畅也好,在平原都待不长久。

    “管老板?”

    胡来有些疑惑地望着管平,这个胖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胡兄,我受贵妹夫的拜托,特地来接你回家。”

    管平满脸带笑地说道。

    胡来的视线转移到高畅身上,管平的话让他大为欣喜,然而,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他所注目的这个人。

    “嗯,你可以离开了!”

    高畅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不过,对胡来来说,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真的?”

    他忍不住想确认一次,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生怕得到否认的回答。

    “要是你觉得我们招待还可以,还想待在这里,我也不会赶你走。”

    高畅眯起了眼睛,出乎意料地开了个玩笑。

    “嘿嘿!”

    胡来只知道笑,不晓得该说什么,管平在一旁说道。

    “胡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你要收拾东西吗?”

    “不需要,我马上就可以走!”

    说罢,胡来望着高畅,在这一刻,他仍然担心高畅会出尔反尔。

    “跟我来吧!”

    高畅抢先一步走出院门,在他的带领下,门口的卫兵没有拦阻胡来。

    在小院的门口,胡来上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马车,管平则站在马车下和高畅拱手话别,这个时候,薛仁贵从街那边跑了过来。

    高畅从孤儿群中挑了十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出来,作为自己随身的童仆,薛仁贵就是其中的一个。

    薛仁贵瞧见高畅在和别人说话,于是,在距离高畅十来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和高畅交谈的管平脸上一扫而过,不一会,马上移了回来,定定地落在管平的脸上。

    “什么事情?”

    送走坐上马车的管平和胡来后,高畅向薛仁贵问道。

    薛仁贵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走到高畅跟前,对高畅说道。

    “大人,那个和你说话的人,我见过。”

    高畅瞧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被那群人绑架的时候,那个人曾经来过我们所在的那个宅院,他和领头的人说了一会话,两个人好像很熟悉,看上去,领头的那个人对他很尊敬。”

    “是吗?”

    高畅问了一声,没待薛仁贵回答,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回过身,把身后的亲兵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个亲兵飞快跑开了。

    “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薛仁贵忙说道。

    “大帅派人来了,叫你马上去郡守府议事!”

    “嗯!”

    高畅点点头,高声叫道。

    “备马!”

    随后,一群人骑着马,直奔郡守府而去。

第七十三章 出城风波

    “快!快点!”

    管平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神情焦急地催促着前座的马车夫,顾不得马车的速度此时早就超过平常很多了。

    “驾!”

    车夫大喝一声,甩了个响鞭,拉车的两匹健马的速度明显有所增加了。

    胡来脸上的神情和管平一样,显得很焦灼,他担心夜长梦多,高畅反悔,派人来把他追回去,故而,对管平尽快出城的建议一百个同意。

    隋朝时,北方的城市规划得非常整齐,四四方方,如同棋盘一般,南北和东西相向的两条大道呈十字将整座城市分成四个部分,平原也是按照这样的原则建的城。

    马车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向着南门而行。

    一路上,人们纷纷闪避,幸好,这条大街颇为宽广,可以容得下三四辆马车并驾齐驱,马车虽然奔行急速,倒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在快到城门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架装满草料的手推车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钻了出来,不知怎地,手推车失去了控制,翻在了大街中央,正好挡去了马车的行进之路。

    “吁!”

    车夫大叫一声,勒住了马缰,随着两声马嘶,马车停下了下来。

    “怎么回事?”

    车厢内的管平和胡来险些跌倒,管平探出头来,没待车夫回答,瞧见面前的这一幕,他暗暗叫了一声,坏了!

    “前面那个贼厮鸟,快快收拾,莫挡了大爷们的路。”

    车夫声色俱厉地指着对方骂道。

    “是!是!”

    推车那人不停点头道歉,还专门跑到马车前来,朝管平行礼陪罪。

    “快点把车子挪开!”

    管平皱着眉头说道,顺便叫自己的车夫也下车去帮忙。

    然而,车子翻转容易,把它翻回去却不简单,何况,还有一地的干草,两个人忙活了一阵,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管平恨不得自己亲自下车去帮忙,然而,他自持身份,怕别人笑话,故而没有采取行动。

    “管老板,怎么办?”

    城门酉时三刻就要关闭,现在,离那个时间已经不远了,今天要是不能出城去,胡来悬着的那颗心就始终放不下来。

    管平有许多种身份,其中有一些身份他不想让外人知晓,关于胡来这件事情,他牵涉得比较深,有些身份有暴露的危险,为了避风头,他也想很快出城去,内心的焦灼不在胡来之下。

    他的眼睛眨了眨,瞧了瞧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突然心生一计。

    “各位街坊,各位朋友!”

    他站在车头上大声喝道,手里拿着一串铜钱。

    “谁要是能帮忙将这辆车挪开,我手里的钱就全部给他。”

    他的喊叫有了效果,当然,准确地说,是他手里的那串铜钱产生了效果,在旁观的人中间,有人心动了,走了上来帮忙,有人采取行动之后,就有人跟风而上了。

    果然,人多力量大,不一会,那辆翻转的干草车就被挪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

    “多谢各位!”

    管平向帮忙的那些人拱手作揖,把手里的铜钱向人群中抛去,随后,不理那群哄抢铜钱的人,命令车夫快驱车离开。

    “管兄,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一个字,高!”

    胡来向管平竖立起了大拇指,称呼也由管老板变成了管兄,管平不置可否地笑笑,对这个草包将军,他和宇文全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

    “哪里?哪里?胡将军,谬赞了!”

    不过,和宇文全一样,他也只能把这种感觉放在心中,表面上,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在车夫的快马加鞭下,很快,南城门就出现在眼前了。

    然而,在他们的视线中,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当马车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刚刚闭上,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军爷,行行好,我有急事需要出城去,帮忙开开城门!”

    管平跳下马车,满脸带笑,朝城门口的小军官径自走去,他拉住那个军官的手,一串铜钱就递了过去,那东西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必胜法宝,他不相信对方不中招。

    那个军官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手中的铜钱,将它递回给管平。

    “时辰一到,城门关闭,除非有大帅的令箭,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

    管平以为是法宝的分量不足,忙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金饼递给那个军官,这个时候,舍得了孩子才能套住狼啊!

    “军爷,你就开开方便之门吧,我家老父病重,特地前往侍奉啊!”

    “啪!”

    那个军官挥手打飞了管平手中的金饼,手摸在了刀柄上,厉声喝道。

    “你想要让我违抗军令不成!”

    管平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时之间,笑容僵在了脸上,这样油盐不进的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走南闯北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军队,什么样的将士他没有见过啊,没想到,无往不利的法宝在这里吃了鳖。

    “军爷,有话好说,莫激动!”

    这时,胡来在一旁搭腔了,他抬头瞧了瞧天色,说道。

    “酉时三刻关闭城门,现在还没有到酉时三刻啊?”

    “是吗?”

    那军官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到酉时三刻,莫非你是天上的司晨星,快快走开,少在这里啰嗦,城防重地,闲人免入。”

    “嘿嘿!”

    管平笑了笑,还是不死心,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下姓管,在平原一地还颇有点声名,军爷是哪一营的兄弟啊?说不定,你家统领与我还有一番交情。”

    “长河营,我家统领姓高,你有胆就把他请来!”

    那个军官梗着脖子,**地从嘴里蹦了一句话出来。

    管平和胡来面面相觑,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去找高畅,看这个守城的军官的架势,除了窦建德和高畅的命令外,不管是谁来都不会开门。

    “怎么办?”

    “先到醉仙居去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出城!”

    两人嘀咕了一两句,随后,上了马车离开了。

    那辆马车渐渐远去之时,一个人从城门口的哨所里走了出来,正是崔安澜,高怀义受伤之后,高畅把很多事情都交付给了他来做。

    前面街口翻转的那辆干草车,以及城门的提前关闭,这些都是他的杰作,高畅命令他,务必把管平两人留在城里,并且,不能做得露骨,他总算不负所托,做到了。

    “大牛!”

    大牛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他对大牛说道。

    “有没有派人跟下去?”

    “有好几个兄弟在分批盯着他们,放心吧,他们跑不了!”

    崔安澜点点头,不说话了,现在,高畅正在郡守府里议事,一时间,抽不出身子来,由他负责整件事情,他自然要格外小心。

    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虽然,他不会直接去问高畅,但是,这不能制止他不去思索,他想,要是某一天自己能猜透高畅的想法,那时候,也许就能真正脱胎换骨了?

第七十四章 计划

    天色暗了下来,屋外,相隔十来步远,就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了,大堂内,火把点了起来,将夜色驱赶了出去。

    窦建德坐在高堂上,神色若有所思,手放在下颌,在胡须上轻轻来回。

    堂前,军师祭酒凌敬拿着一把羽扇,正在指点江山,慷慨陈词。

    “据探子来报,杨义臣的大军在豆子炕击败了格谦率领的阿舅贼,格谦被杨义臣生擒,斩首示众,余部大多溃散。现在,我们的问题出现了,一旦,杨义臣将豆子炕安定下来,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落在平原这里,必将大举进攻我军,我军虽然经过一段修身养息,夺得平原的粮草辎重后,兵力大增,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和风头正盛的杨义臣军硬拼,山人认为不智。”

    王伏宝,刘雅,曹灿,高畅坐在席子上,目视着堂中口若悬河的凌敬,他们四人目前各自领有一军,在决定大军的动向时,窦建德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按照山人推断,在战后,杨义臣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整军,不过,因为平原是他的辎重所在,他不会任由我们掠夺,所以,一定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整合好全军,向平原扑来,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他的大军将会出现在平原城下。”

    “两天?请为凌大人,是怎样推算出来的呢?”

    刘雅出言问道。

    “根据探子回报的杨义臣击败格谦的时间,再加上豆子炕到平原的距离,以及官兵的行军速度,两天时间,是比较准确的,当然,我稍微提前了一点,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高畅没有说话,在这样的场合,他一向秉承少说多听的原则,毕竟,自己在军中根基太浅了,最近,又出了不少风头,像火箭一样往上升,树大招风,是该韬光隐晦的时候了。

    “既然,不能和杨义臣的大军硬拼,我们只能放弃平原了!”

    “放弃平原?”

    曹灿不干了,平原是他的老家,好不容易率军打了回来,还没有风光够,就这样窝囊地撤离平原,他有点想不开。

    “凌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市,弟兄们还没有好好享福呢,居然拱手让人!”

    凌敬微微一笑,羽扇轻摇。

    “情势逼人啊!虽然,我军需要一块地盘来发展,但是,平原郡这个地点对现在的我军来说,并不适合,平原郡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黄河从中间把全郡分成南北两块,城池位于黄河西北侧,几乎是紧贴郡东侧边界,杨义臣大军从豆子炕前来,一旦入境,马上就到了城下了,没有任何屏障可言。”

    凌敬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如今,皇上无道,流连于江都,不理朝政,朝政长期被一些小人把持,以致弄得民不聊生,关东一地,义军四起,不要说河北一带如何,就拿东都洛阳来说,有翟让和李密的瓦岗军对它虎视眈眈,连御驾所在的江都,也有杜伏威,李子通等人在一旁窥视,天下已然大变,隋已失其鹿,群豪将起而逐之!”

    “打住!打住!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又听不懂,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放弃平原,你还没有说那个原因。”

    曹灿不耐烦地打断了凌敬的慷慨陈辞,也只有他,仗着自己妹妹是窦建德的夫人,才可以如此放肆。

    “曹灿,对凌先生放尊重点,让凌先生说下去!”

    窦建德见曹灿有些过分,说了他一句,曹灿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我们现在处于发展的阶段,最好,少和强敌打一些硬仗,一旦开战,就算打胜了,也必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当前,还是要以积蓄力量为主,等时机成熟之后,再伺机而起。平原这个四战之地不适合我们的策略,如果,为了守卫它,和杨义臣的大军硬拼,就更加不划算了。”

    凌敬笑了笑,继续说道。

    “再说,杨义臣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平原,并且,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这般弱小,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窦建德咳了两声,表示有话要说,凌敬向他行了个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大军听清楚军师大人的话没有?”

    不待众人回答,他继续说道。

    “军师大人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们必须放弃平原,并且,要尽快,现在,官兵留在平原的粮食和辎重我们要尽量搬走,运回饶阳,明天一天大家都要忙活这件事,后天一早,一定要离开,如果,粮草和辎重不能全部搬走,也不要留给官兵,把搬不走的东西全部分给平原的百姓,要他们念我们的好,下次再来,也不至于拼死抵抗了!”

    “是!”

    窦建德如此一说,事情也就定了下来,没有改变的余地,于是,众人齐声应道。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决定下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大家一起望向了窦建德,他瞧了一眼凌敬,凌敬站了出来。

    “要是我们带着大量的物资行军,我军的行军速度一定不会很快,路上,会花不少的时间,但是,杨义臣的军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他占据我们丢弃的平原之后,肯定会尾随而来,最终,会在某个地方赶上我们,所以......”

    凌敬顿了顿,视线在高畅他们脸上缓缓扫过,然后说道。

    “我们必须留一营的军队驻守在平原,牵制住杨义臣的大军。”

    听了凌敬如此一说,刘雅和曹灿的脸色明显变了,唯有王伏宝和高畅神色不变,两人虽然都显得很沉稳,原因却各不相同。王伏宝相信这个留守的人不会是自己,不讲他和窦建德的交情,只是他率领的虎威营是窦建德麾下最有战斗力的队伍这一点,窦建德就不会把自己留在平原送死,高畅之所以显得沉稳,只是因为他的神色一向如此,很有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意思。

    “三天时间,我们需要他在平原坚守三天。”

    相比起另外三位,刘雅的脸色难看得多,怎么看,他也觉得留守的人会是自己,高畅才立有大功,并且掌握了军法司,窦建德不会再叫他冒险;王伏宝是窦建德的嫡系,他不会丢下他不管;曹灿不用说了,是窦建德亲戚,他更不会轻易牺牲。

    这样看来,只有自己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会被留下来断后了。

    刘雅在心里暗自冷笑,立刻,有了决断,如果窦建德真把他留下来,那么就不要怪他无情了,坚守三天,我呸!

    如果能够投诚官兵,他就投诚,不能投诚,他就拉起队伍回山里重新当盗贼。

    “你们谁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

    窦建德的视线在他们四个人脸上慢慢划过,半晌,没有人说话。

    窦建德的目光在刘雅脸上停顿了片刻,刘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不过,很快窦建德就移开了目光,最后,停在高畅那里。

    高畅明白窦建德的意思,他站起身,走了出来,单膝跪地。

    “卑职不才,愿意领命!”

    既然,无法推脱,倒不如光棍一点,自家主动接受命令好一点。

    之所以选高畅,窦建德有诸多考虑,曹灿是第一个被剔除的对象,让他在平原,不要说守三天,恐怕三个时辰都守不住,王伏宝虽然有能力,但是,把虎威营在这里消耗未免太划不来了,至于刘雅,他率领的部队,能够坚守三天吗?他深表怀疑。

    最后,只能是高畅了,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高畅的能力虽然没有问题,不过,他的忠心呢?窦建德也不敢把所有的东西都寄托在高畅的忠心上,如果平原有变,他事先准备好了一条退路。

    不过,他相信高畅能够在平原坚守三天,那条退路也许有些多余。

第七十五章 渐露端倪

    高畅回到自家宅院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八点)。

    他脸上的神色非常正常,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一点也不像才接下一个足以让他丧命的任务的样子,在平原坚守三天,抵挡杨义臣的大军,虽然,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那一仗打下来,他积攒的这点家底恐怕会被打个精光吧?

    在外人看来,他应该愤怒,应该抱怨,怎么也不应该像现在,当没事发生一样。

    这世界上,不乏聪明人,但是,真正能成功,能走到最后的人却不多,他们和那些失败者比起来,或许条件不占优,然而,做为成功者,他们有一点和那些失败者不同,那就是他们从不拘泥于一个角度去看问题,他们往往能跳出他们所在的那个***,有着更加开阔的视野,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地方,同时,他们也会拥有更为新奇的想法,想到常人无法想到的地方。

    经历过无数次转生的高畅,在他身上,绝不缺少这些成功者的气质。

    所以,对刘雅等人来说的这个送死的任务,在高畅眼中,并不能算什么,几乎在站出去接受任务的同时,他就有了大致的方略来解决这个问题。

    高畅走进后院,以杨黑仔,薛仁贵为首的童仆们正在院子中练习剑术,几个亲兵在手把手地教他们,这些童仆,日后会有大用,高畅把他们留在身边,一方面是培养他们的忠诚之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手把手的教导他们,在高畅收养的那些孤儿当中,他们的资质最为上乘。

    除了这十来个人,其他的孤儿都被安置在了军营中,高畅安排了专门的人去统领他们,他们还有一个非常威风的名字,稚虎营。

    现阶段,不可能把这些孩子派到战场上去,除了浪费米饭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真正打仗的时候,还会拖住部队的后腿。因此,收养他们的高畅在其他的将领看来,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一个善心的傻瓜。

    然而,高畅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这些孩子代表了未来。

    也许有人看出了高畅的想法,甚至对他的这种深谋远虑感到畏惧,但是,当他们看到高畅连那些女孩子都收养起来后,就真的猜不透他了。

    在这个乱世中,女人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除了是累赘外,还能是什么?成熟的女人当然还是有用的,至少能解决生理问题,然而,女孩子拿来有什么用呢?莫非,我们这位长河营的统领大人真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人,那些聪明人免不了会这样想。

    女孩子和稚虎营的男孩子被分了开来,自成一营,她们做的事情不多,只是帮长河营的将领们洗洗衣服,或者缝缝补补什么的,在高畅关于未来的计划中,她们也占有了一部份的比重。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那些聪明人能够想象到的,高畅确信,当未来的某一天,那些人瞧见这些女孩子的能量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瞧见高畅走了进来,那些童仆停止了动作,纷纷向高畅下跪行礼,高畅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以后,你们不用行这个大礼,和亲兵们一样,行军礼就是了!”

    “是!”

    童仆们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之后,站了起来排成了一个横队。

    高畅需要这些孩子无条件的忠诚,需要他们把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但是,他又不希望他们日后变成没有自己思想,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奴仆,他希望他们能成长为有用的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同时,又保留着对自己的忠心。

    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掌握好一个度。

    “可以去休息了,散了吧!”

    高畅向童仆们挥挥手,走进内室。

    “大人!”

    内室中的崔安澜站起身,向高畅行了个礼。

    “说吧,有什么发现没有?”

    “管平和胡来没能够出城之后,回到了醉仙居,然后,闭门不出,没有一点动静,不过,其间,有一个东都来的大商人宇文全在醉仙居举行了酒宴,招待当地的世家子弟,管平有出席。”

    “大人!”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打断了崔安澜的话。

    “大人,高怀义队长想见大人。”

    “高怀义?他醒了?”

    高畅朝崔安澜招招手,说道。

    “我去见他,你跟我来,边走边说。”

    高怀义疗伤的那间屋子离高畅的内室不远,很快,高畅和崔安澜就到了,一路上,崔安澜把散在平原城内的眼线收集起来的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情报向高畅一一汇报。

    “公子!”

    瞧见高畅走了进来,高怀义神情激动,挣扎着想从榻上下来,给高畅行礼,高畅制止了他,让亲兵去搀扶着他。

    “就这样,你能醒过来,很好。”

    高畅的声音显得很冰冷,不熟悉的人,在他的语调里一点都听不出高兴的味道,然而,高怀义明白,自家公子的确对他的苏醒感到欣慰。

    “公子,小的无能,让公子受伤了,请治罪!”

    “治罪?治什么罪?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我还要你来帮我做大事呢!”

    “是!”

    高怀义感激涕零地应道。

    “对了,你刚才说,有人在醉仙居举办酒宴,管平也有出席,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高畅转过身,向身边的崔安澜问道。

    “宇文全,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了,眼看平原就要打仗,作为商人,他应该趋吉避凶,早早离开为妙,这个宇文全却一直在平原逗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崔安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高畅点点头,深以为然。

    “宇文全?”

    榻上的高怀义皱着眉头,小声地说道。

    “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高怀义想了想,然后说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我也认识一个东都人叫宇文全,他是宇文世家的人,以前,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宇文世家?”

    高畅呐呐说道。

    “是啊!宇文世家,公子和宇文家的宇文成都是朋友啊!在公子和苏家小姐订亲的那一天,他代表宇文世家来庆贺,后来,和公子交上了朋友,在大兴城,有一段时间,你们经常在一起。”

    “宇文成都!”

    高畅皱起了眉头,在原来那个高畅残存的依稀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那个时候,苏家的老爷还在家中,没有到朝廷任职,宇文成都,以及李家的李世民经常到城外的别院来找公子和小姐出去游玩,你们三人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苏家小姐则和李家小姐和宇文家的小姐在一起,弹弹琴,做做画什么的。”

    高怀义瞧了高畅一眼,说道。

    “公子爷,今年就是你和苏家小姐的大婚之年,你也忘了吧?”

    高畅打断了高怀义的话,说道。

    “你身体刚好,最好少说点话,多休息,明天,说不定我要你做一件事情,今天晚上,你把精神养好。”

    说罢,高畅转身走出了高怀义的房间,崔安澜忙跟了上来。

    月亮缺了一个大角,高挂在夜空中,高畅来到院子中间,站在一片清辉之中,崔安澜已经下去休息了,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了无睡意。

    苏雪宜,这是那个苏家小姐的名字吧?

    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翩然若仙,出现在月光之中,他瞧不清她的脸,唯一看的清楚的只是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悲伤地望着他。

    高畅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在闭眼的那一刻,他斩断了身体原有的灵魂残留的思念和哀伤。

第七十六章 一部份的真相

    该离开了,说起来,昨天就应该离开了!只是,有些事情并没有安排妥当,故而,延迟了一天。

    希望一切顺利,自从昨天管平和胡来没能出城之后,宇文全的心中就免不了有些疑神疑鬼。

    他心事憧憧地走出房门。

    北方的冬天清晨,空气总是这么冷冽,晨间的细风如同小刀子一般,割得人的脸生疼,宇文全双手搓了一阵,将发烫的手掌心捂在干冷的脸上。

    闭上眼睛,心事袭上了心头。

    公子年龄越长,武艺越高,名声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做事喜欢任意妄为,这次,回到东都,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在宇文家的年轻一辈之中,公子虽然声名最为显赫,然而,要想担任下一任家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还需要做更多,也需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最初,公子就不应该安排自己设计暗杀高畅,说起来,他也算是公子的朋友,对公子以及宇文家不但没有威胁,并且,甚至有所助益,为了一个女子就痛下杀手,也只有公子这样信奉武力压倒一切,不屑于动脑的人才做得出来。

    公子喜欢苏家小姐,然而,苏家小姐却是高畅的未婚妻,就是因为这一点,公子不允许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男子汉大丈夫,何苦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啊?

    虽然,对公子爷的决定不满,不过,他从小看着公子长大,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直到公子成年后,他才被外放出来负责家族的产业,他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早就被家族内其他的势力当作了公子一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他较劲脑汁,花费了大量的金钱,收买威胁恐吓,各种手段无所不用极其,终于收买了负责和高畅一起从军的苏家家将,最后,在战场上暗杀了他。

    原以为事情解决了,公子爷也该满意了,不料,风云突变,高畅竟然还活着。

    接下来,自己马上策划了一次暗杀。

    还是心急了一点,时间有些紧迫,很多东西并没有考虑到,就算动用了家族的暗杀力量庆余堂,最后,还是一次不成功的暗杀。

    那次暗杀就像是一次拙劣的打草惊蛇表演。

    如今,这条蛇恐怕已经被惊动了,只是看最近客栈多出的那些陌生面孔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准备好了,大人,可以出发了!”

    唐小三走进院子,打断了宇文全的沉思。

    “胡来和管平他们呢?”

    宇文全整了整衣襟,然后问道。

    “在我们出发半个时辰后,他们才会出发,现在,我们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

    “嗯!那好,走吧!”

    宇文全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富源客栈外,几辆马车已经装载完毕,等候在门前,整装待发了,待宇文全出了门,上了马车后,领头的车夫甩了个响鞭,车队缓缓向前行去。

    过了一会,从客栈对面的一个小店铺里走出一些人来,领头之人正是文士装扮的高畅。

    “是他吗?”

    望着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街的转角,高畅回过头,向由两个亲兵搀扶着的高怀义问道。

    “是他!虽然面貌有一些改变,不过,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他!”

    “你这么肯定,你不是和他只有一面之交吗?还是在大兴城的时候,印象还能这么深刻?”

    高怀义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肯定是他,虽然在大兴的时候,我们只是见过两面,但是,在攻打平原前,大军渡黄河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他负责大军的一部份后勤军需,他还请高怀忠他们饮过酒,那天,我一直陪在公子身边,所以没有去。”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们几个把马车赶过来,先送怀义回去。”

    说罢,他把在一旁负责警戒的崔安澜叫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崔安澜点点头,带着几个人骑上战马,绝尘而去。

    高畅沿着大街慢慢向前走着,几个平民装扮的亲兵走在前面开路,书童打扮的薛仁贵和杨黑仔跟在他身后,另外几个乔装的亲兵则跟在最后面。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朝前方走着,在他脑子里,一些关于宇文世家的资料在不停地掠过。

    宇文家先祖是鲜卑人,在北魏的时候汉化了,其中一支灭魏后建立了北周王朝,占据了关陇一带,那个时候,宇文全所侍奉的这支宇文家族乃是北周贵族,当时的家主名为宇文述,在北周被拜为上柱国,封褒国公。

    隋一统天下后,开皇初年,宇文述被文帝拜为右卫大将军,平陈之役,任行军总管,率兵三万从**渡江,立下了大功。

    后来,宇文述被杨广拉拢,与当时的宰相杨素一起密谋,共同拥立杨广为帝。

    炀帝即位,宇文述参预朝政,与苏威并重,任职为左卫大将军,封许国公,总领军事。

    年前,宇文述因病过世,家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现在担任右屯卫将军一职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深得杨广的信任,权倾朝野,他的儿子宇文成都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朋友,并且,按照高怀义的说法,这个宇文全也认识自己,那么,他为什么不来和自己打个照面呢?起码也可以拜托自己为宇文家在平原的生意保驾护航啊!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成为了反贼吗?

    这一点说不过去啊!难道宇文家就对大隋王朝忠心耿耿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和反贼做生意呢?

    他没有这样做,显得很反常,事出反常必为妖,或许,这里面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他也要把这个秘密揪出来,高畅不允许任何无法掌控的东西在自己身边存在。

第七十七章 雷霆 (上)

    从空中俯览下去,原野如同一张黄绿相间的地毯,从平原城出发,一直向南延伸,直到黄河岸边,风景画中,绿色多为树林,黄色多为荒废的田野。

    一只苍鹰在空中翱翔,它张开翅膀,随着风来的方向滑翔,大地向它迎面而来,待要相撞时,它稍微扇动翅膀,气流振动,它平行于地面向前飞行。

    飞过一个土黄色的小坡,一只车队出现在它的眼帘,在那只车队前面的一个小树林旁,停着一辆马车。

    管平站在马车下,他抬起头,在天空中盘旋的苍鹰在他的目光中扎进了旁边的树林,随即,目光缓缓移动,停留在沿着官道朝自己这边奔来的车队上面。

    一丝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他敲了敲车厢壁,不一会,胡来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他的神情有些不耐,对管平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很不耐烦。

    “宇文兄他们来了!”

    “不过是一个家将,难道还要我去迎接他!”

    胡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脱离牢狱之灾后,他恢复了原有的作派,对宇文全把他从窦建德军中赎回来,他还是感激的,只是,要他对一个下人表现得多么热情,这不是一个士人应该拥有的态度。

    管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在胡来眼中,和宇文全的形象也不过大概相当,就像自己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窝囊废一样,那家伙也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有损管家的门风,好好一个士族子弟不做,非要去做下贱的商贾。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啊!

    对管平来说,铜钱相撞的声音是世界上最为动听的声音,很小的时候,他就爱到家中的账房去,和账房先生一起数银钱是小管平最爱的事情。

    为了金钱,他可以出卖任何东西,他对黄白之物有一种非常狂热的偏执感,不过,他并非是那种把银钱存在家中,只进不出,一毛不拔,只是每天看着就欢喜的吝啬之辈,他更喜欢听银钱流动的声音,当钱财在他手心中转进转出时,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那是一种远比美女还要令他心动的感觉。

    很快,那只车队就来到了他们面前,车队停下后,宇文全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

    “管兄,辛苦你了!”

    “哪里?举手之劳!”

    胡来对宇文全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招呼表示不满,他神色不愈地哼了一声,宇文全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胡将军,你受苦了!”

    宇文全的脸上堆满了世故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苦是苦了一点,不过我不怕,如果不是你来救我的话,这个时候,我可能也跑了出来,看守我的那些人都是脓包,我一个可以打他们好几个,虽然你有点多事,不过,还是算了,毕竟忠心可嘉嘛!只是,可惜了那些银钱!”

    人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啊!

    这是管平和宇文全听了胡来的大言不惭后,同时在心底说的话。

    “胡将军,请上车,我们要快点赶路,只有过了黄河之后才会安全!”

    听说有危险,胡来停止了大吹大擂,慌忙上了马车,情急之下,险些跌倒在地,看着胡来上车之后,宇文全对管平抱拳说道。

    “这次多亏管兄帮忙,宇文家一定铭记在心,关于从东海郡运送海盐往涿郡那件事,我会对上面汇报,没有意外的话,管兄等我的好消息吧!”

    “宇文兄,客气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次冒险也算物有所值了!

    管平压抑住内心的喜色,朝宇文全拱手作揖,神态谦和。

    “快点,还磨蹭什么?走吧!”

    胡来从马车上探出头,连声催促,对宇文全分外不满,明知道这个地方还没有脱离危险,还要多做停留,有毛病。

    “那管兄,我就告辞了,下次再见!”

    “宇文兄,一路珍重!”

    两人道别之后,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随后,分道扬镳,背向而驰,宇文全他们的车队继续沿着官道向南而行,管平那辆马车则顺着树林边的一个小道向东而去。

    比起平原赵家来,管家的田地并不多,但是,几百亩地还是有的,杨广三征高丽,在河北一地大肆征召徭役,修建大运河,也在这里拉了不少民夫,不过,这些政策对他们这些大地主来说,影响并不大,倒霉的只是那些自耕农,像赵家,管家这样的家族有的是办法来躲避徭役,有的是办法把这些赋税,徭役转嫁在那些平民百姓身上。

    管家在平原城东虽然只有几百亩地,但是,仍然修筑了一个大坞堡,那坞堡的坚固程度远远超过平原的最大地主赵家,甚至比一些小城池还要来的坚固。

    在这乱世之中,要想保护自己,没有一定的武装是不可能的,不过,管家也好,赵家也好,还是平原,甚至河北大地所有的这些小家族,他们修建的坞堡其实只是为了防备小股的盗贼,对大队的人马基本上没有什么抵抗力,面对拥有投石车,攻城车等大量辎重的大部队,不管是割据一方的官兵,还是势力庞大的流民,他们选择的还是妥协,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妥协,只要不是危急到家族的存亡,他们不会轻易反抗。

    就像高畅进驻平原后,管平他们所做的那样。

    他们不害怕高畅这样的部队,他们害怕的是张金称这样的匪兵,当张金称攻破平原的时候,那个惨状真是人间地狱,因而,张金称被俘获后,他的下场是被平原的人活活撕咬,争相而食。

    不过,通过几次和高畅打交道的经验,管平对这个人大为忌惮,对方是一个聪明人,不拘泥蝇头小利,眼光开阔,他虽然率领的是所谓的仁义之师,与张金称之流大不一样,但是,管平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人只要手一挥,随时能让某一个地方血流成河,将它变成人间地狱。这样的人最难对付,他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不同的面具来示人,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为了打通从东海到涿郡的盐路,他选择了帮助宇文全,甚至违背自己安全第一的准则,参合到这件事情中的程度稍微深了一点。然而,事情一了结,他马上选择了出城暂避,抛下了他一向最喜欢的生意,原因就在于他对高畅的忌惮。

    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看出了什么。

    马车离开树林边的小道,转入了一条黄泥土路,那条路直通管家的坞堡,就在马车刚刚转入土路的时候,从旁边的树林旁,几个人站了出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瞧见为首那人时,管平的心一凉,顿时,四肢无力,瘫倒在车厢里。

    高畅站在最前面,双手抱在胸前,目无表情地望着他。

第七十八章 雷霆 (中)

    一只乌鸦驻足在一棵老树干枯的树梢上,树梢上仅有的几片黄叶在风中轻轻飘动,突然,那几片黄叶剧烈地摆动起来,其中,有一两枚翩然离开树梢,朝大地飘去。

    乌鸦偏过头,目光落在一侧,蓦地,振翅飞起,离开了树梢,朝天空深处飞去。

    一队骑兵从一个土坡的坡顶冒出头来,蹄声阵阵,大地在颤抖,他们三五成排,列成一个长长的纵队从土坡由上往下如同钢铁的洪流奔涌而来。

    战马打着响鼻,剧烈的奔跑中,嘴里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气,马上的骑士们高举马槊,风霜满面的脸上如磐石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冰冷无情的眼眸中隐含着无边的杀气。

    一个身形巨大的壮汉双手挥舞着巨斧,冲在骑兵队的前面,他从土坡往下奔跑而来,速度竟然比全力冲刺的战马还要快,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充满了狂热的战斗激情,或许,在为即将来临的血光而感到兴奋。

    “敌袭!”

    土坡下,第一时间瞧见这只队伍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由于恐惧,他的声音有些变形,显得极其怪异和刺耳。

    被袭击的队伍正是宇文全的马车队,他们刚和管平分离不到半个时辰,就在这里遇见了袭击。

    “围起来!围起来!快点!”

    宇文全高声喊道,在这危急的一刻,他所率领的这二十来个宇文家的护卫体现出他们的训练精良的素质来了,很快,五辆马车被车夫驱使着头尾相连,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人员围在圈内,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工事。

    这些护卫经常随着宇文家的车队走南闯北,一路上,和那些占山为王的蟊贼,以及四处流窜的流民没有少打交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卖宇文家的面子的,因此,对现在的这种处境并不陌生,该如何应对,早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说是条件反射也不为过。

    不待宇文全吩咐,他们早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弩弓,从容不迫地把弩箭装在弓弦上,对付冲锋的骑兵,弩弓是最重要的武器。

    像他们这样经过严格训练,装备良好的护卫,就算只有二十来人,对付一两百个蟊贼也不在话下,所以,除了最开始有些慌乱之外,按部就班地就位之后,他们就调整好了心绪,严阵以待。

    然而,宇文全的心情却不像他们那般轻松,当他看见那个快如奔马,神情狰狞向这边冲来的大汉时,心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暗地观察过那个人,这个叫雄阔海的壮汉乃是高畅手里的头号大将,因此,这群向自己冲锋的几十来个骑兵并非一般的蟊贼,他们攻击车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抢劫财物,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土坡离大道还是稍微远了一点,所以,当骑兵还没有冲到车队里的时候,车队的那些人已经摆好了车阵,迎接他们的攻击。

    下了土坡,雄阔海依旧冲在了最前面,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咆哮,那声音,宛若山林中的虎吼。

    这时,他距离车队也就五十步不到。

    “发射!”

    宇文全高喊一声,声音微微颤抖,不管是什么人,瞧见这么一个人形凶兽朝自己猛扑过来,都会心惊胆颤吧?

    “嗖!嗖!”

    二十来只弩箭并排射去,箭矢划空的声音宛若夜风穿过山林时的尖叫。

    “啊!”

    面对迎面射来的箭矢,雄阔海又一次大声咆哮,不仅没有闪躲的意思,甚至,就连奔跑的脚步也没有放慢,他轻轻一挥手,巨斧划过一道弧线,将射到面前的箭矢磕得四处乱飞,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由于冲锋的骑兵们采取的是纵队队形,形成箭头的骑兵只有三五人,而且,这三五个人也散得很开,再加上弩箭的数目并不是很多,所以,这一轮齐射,对冲锋的骑兵们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五十步的距离,在骑兵的冲锋下,转瞬即到。

    “举刀!”

    宇文全高声喊道,下了第二个命令。

    车阵内传来了女子们的哭泣声,她们是宇文全随身带着的歌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自然感到惊恐无比。比起这些伤心哭泣的歌姬,曾经当过将军的胡来更为不堪,他躲在歌姬中间,躺在草地之上,双手紧抓着地上的青草,低着头,卷缩着身子,全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

    一般说来,以五六十个骑兵组成的骑兵小队,要想冲击由二十来个武艺精良的护卫守护的车阵,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些护卫躲在车阵中,不时用冷箭袭击车阵外的马队,一旦骑兵接近,就用长枪对付,由于车阵的阻碍,骑兵无法冲进来,要想冲开车阵,难免有些骑兵要下马来进行步战,以便推开马车形成的车阵,这样一来,损失自然在所难免。

    宇文全他们的战略无疑是对头的,但是,他们这套战法对眼前这只骑兵小队不起作用,很简单,因为这只骑兵小队中多了一个人,一个不骑马的雄阔海。

    以雄阔海的武勇,就算是在千军万马中冲锋也当作等闲,这样一个简易的车阵,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啊!”

    一边咆哮一边战斗是雄阔海的习惯,随着这一身咆哮,挡在他身前的拉车的战马四蹄瘫软,身子一软,匍伏在地。

    “铛!”

    一只刺向他的长枪被他的斧头一碰,冲天而起,那个持枪的人手上的虎口都被震裂了,一手都是血,那人忘记了疼痛,神情惊恐地望着雄阔海,这样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或许只有同样天生神力的公子才能应付吧?

    左手的巨斧磕飞了对手的长枪后,右手的巨斧一挥,斧头重重地砸在车厢上。

    “蓬!”

    那个马车的车厢应声飞起,向内翻侧,压在那个被惊呆的护卫身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筋骨断裂,口吐鲜血,眼看不活了。

    雄阔海飓风一般闯了进去,车阵的缺口被他打开了,骑兵们跟在他身后,驱马冲了进来,挥舞着手中的马槊,或者横刀,像收割稻草一样收割着生命。

    战局完全是一边倒!

    虽然,还有人在负隅顽抗,骑兵们也有人被弩箭射中,或者被长枪刺中,翻下马来,有所死伤,不过,这些对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影响。

    终于,有人丢下了武器,开始乞命求饶。

    宇文全苦笑一声,心中满是绝望,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他扔下了手里的武器,放弃了抵抗,在他面前,雄阔海将一个抵抗的护卫拦腰砍成两截,他可不想死得这么惨。

    在放下武器的同时,他把一个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

    “饶命!饶命!我投降!投降!”

    胡来双膝跪地,全身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

    在他身旁,是几个放下武器投降的护卫,他们的脸上的神情无以名状,眼神茫然,颓然,无助,以及一种求生的渴望在眼眸中跳跃。

    几个歌姬穿着漂亮的裙衫端坐在地上,她们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转由这群陌生人支配了。

    有的在低声哭泣,有的神情漠然。

    “把他带走!”

    虽然,雄阔海是负责这次进攻的主力,然而,善后的事情,高畅交付给了崔安澜,他端坐在马上,指着宇文全说道。

    “那这些人呢?”

    大牛指着投降的那些人说。

    “砍了!”

    崔安澜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全砍了,这些女子也要?”

    崔安澜瞧着那些女子,想了想,然后说道。

    “把女子留下,一起带走,也许统领大人对她们会有别的安排!”

    “是!”

    大牛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士兵使了使眼色,朝投降的人走去。

    “啊!”

    把那些歌姬从投降的人群中拉开后,士兵开始动手了,已经失去了抵抗意志,现在又手无寸铁的护卫们纷纷垂首待死,惨叫声不断响起。

    “不要杀我!我的妹妹是宇文化及的夫人,我有很多钱,你们放了我吧,我全给你们,把我的家产,我的女人,不够的话,我叫我妹妹拿钱给你们!”

    胡来不停地磕着头,大牛他们不为所动,一路杀了过去,朝他走去,鲜血从死去的人身上流了过来,流到了胡来身下。

    “啊!”

    他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推开了一个反应慢了一拍的士兵,朝外面跑去。

    “嗖!”

    他还没有跑出***,一只羽箭破空而来,从他的背后钻了进去,透胸而出,把他钉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上,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抖了两下,头往一边垂下,死了。

    “走吧!”

    崔安澜放下弓箭,淡淡地说道,他虽然不擅长战斗,不过,也不完全是无能之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和以往的那个文弱书生完全是两个人了!

    崔安澜,雄阔海和一些人带着宇文全和那些歌姬很快离开了,留下了大牛和一些士兵打扫战场,他们把尸体聚集起来,放在马车上,然后,一点一点收拾满地的武器,连那些箭矢都没有放过,他们要把这个地方布置得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场战斗一般。

    那只乌鸦又飞了回来,它在空中盘旋一阵后,重新落在那棵老树干枯的树梢上,那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远处那些忙碌的人们。

第七十九章 雷霆 (下)

    这是一片长满落叶松的小树林,地面上长满了青苔,针状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人走在上面,难免发出簌簌的声响。

    管平神色恭谨地站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冬日的阳光穿过林梢照射下来,将他的面色照得惨淡一片。

    他身子稍稍向前倾着,从某一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一个守候在主人身边的忠诚的仆人。

    在他身前,高畅来回地踱着步子,他的几个亲兵远远地站在林外,有的在警惕地注视着林子内,有的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高畅低着头,来回走着,半天没有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看上去,他没有什么防备,那些亲兵又隔得很远,趁他不注意,完全可以朝林子中一跑,也许,能够摆脱这些人。

    这样的念头只在管平的脑里稍微打了个转儿,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这样做。

    他的马车夫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马车夫,那人是他的贴身护卫,武艺高强,是个河南人,据说曾经在嵩山少林寺里学过艺,等闲几十个壮汉应付起来都不在那人的话下,在好几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中,他都见识过那人的武勇,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可以说,至今管平仍然活着,那个护卫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高畅突然挡在管平马车前时,那个人第一时间感到了高畅的敌意,所以,没等管平的命令,他从车夫座的下面扯出了一把长剑,就向高畅直扑而去。

    他的身形在空中如大鹰一般飞腾,姿势煞是好看。

    然后,那个人的身影与高畅的身影瞬间交错了几次,管平还没有看清楚究竟时,那人就飞了出去,身形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陷入了亲兵们的包围之中,很快,就被一个亲兵砍了脑袋。

    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一样从无头的颈腔喷射出来,在目睹那个场景的同时,有某种意志从管平的身体内彻底消失了。

    然后,他就失魂落魄地被高畅带到林子中来了。

    按照商人的习性,这个时候,他首先应该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来,堆叠出大量的词藻来,向高畅巧言发问,先把理字站住再说,然而,他无话可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语言有时候显得过于无力了!

    既然,高畅不怕他看见自己的脸,悍然将他的护卫杀死,他的命运也注定了,多半凶多吉少,在没有旁人的地方,杀个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在不久前,我的人袭击了宇文全的车队。”

    高畅的声音在林间悠然回荡。

    “过一会,他们就会把宇文全带过来,宇文全,你应该很熟悉吧,就是那个宇文世家的宇文全。”

    高畅紧盯着管平,在那冷冷的目光的压迫下,管平不由点点头。

    “对你那位忠心的手下的死,我很抱歉,只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充满敌意地挥舞武器,你知道,有时候,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它也有可能在你的脚上咬出一个大包来,为了不被咬这个包,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它还没有爬到你的脚上之前,先一步把它碾死!”

    “是!”

    管平低头说道。

    “大人,他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太自不量力了,这是他该有的下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昨天一大早,管平通过他的眼线知道前天晚上高畅曾经被一帮人行刺之后,他就有了出城的打算,就是怕高畅找到他的头上来,作为平原地头蛇的他,是打探那些刺客下落和来路最好的人选。

    他之所以选择了暂时避开,就是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中去,并非因为他不知道那群刺客的来路,因此选择暂避,恰恰是因为他知道那群刺客是什么人,所以才想要离开。

    他非常清楚,在现在的平原,能运用如此专业的刺客干这种事情的除了自己外,只能是宇文家。

    然而,他离开的计划并没有实现,因为,宇文全需要他帮忙把胡来赎出来,以此回报的是东海郡到涿郡的盐路,巨大利益驱使之下,他失去了平衡心,参合进了这件事情,最终,拖到了今天早上才离开平原。

    这段时间,高畅并没有派人来找他打探那群刺客的底细,管平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高畅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和他见面。

    他提到了宇文全,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和宇文家的关系了吧?绝不是单纯地来打听刺客的底细,不然,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

    只是,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管平沉思了许久,脑子转了无数个念头,然后,慢慢说道。

    “或许,大人和宇文家有什么误会和矛盾吧?大人找小的,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吧?请大人发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管平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不想做那只向高畅挑衅的蚂蚁,他不想被碾得粉碎,在那些强力人物眼中,蝼蚁一般的他们,仍然想要努力地活下去。

    “你和宇文家是什么关系?”

    管平咳了两声,慢慢地,语调非常清楚地说道。

    “小的是一个生意人,在这个世道,要想做好生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打通许多关节,宇文家在这方面帮了我一些忙,当然,我也做出了一定的回报,非要说是什么关系,是生意上的一种从属关系吧,宇文家是主,小的是从属。”

    “就这些?”

    管平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向高畅低着头说道。

    “当然,偶尔,我也会帮他们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比如,这一次,就帮他们从窦大帅那里赎出了胡来将军,胡来将军是宇文家的亲戚。”

    “你的生意主要是放在那些方面?”

    没想到高畅会突然转移话题,管平有些准备不足,过了一会,才慌忙说道。

    “我喜欢做生意,基本上,只要是赚钱的生意都做,只是,现在这个世道,到处都是战乱,生意并不是怎么好做,当然,做成一票的话,利润就会非常丰厚,像兵器,骡马,粮食,盐铁,绸缎这些东西都可以贩卖,总的说来,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低买高卖,互通与无!”

    谈到生意经,管平就兴奋起来,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要不是突然醒悟过来,险些没有收住话题。

    管平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让自己的命运发生了转变。

    最初高畅只是想从他的嘴里知道宇文家在平原的图谋,等会在审问宇文全的时候有用,一旦得到那些讯息后,就顺手把他处理掉,然而,他的这番话,以及谈到生意经时的亢奋的表情,让高畅对他有了兴趣,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人真正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对那些士族来说,生意人是鄙俗和贪婪的同义词。

    所以,管平在这些士人之中,完全算得上是一个另类,就这样杀了,高畅觉得颇为可惜,他想,或者,自己需要这个人。

    “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

    高畅神情淡漠地向管平问道,只是,心中的想法和面上的表情并不一致。

    “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要做,如果面临的利益和所受的危险比起来更为巨大的话,我会选择冒险,要是得到的利益比不上危险的程度,我会放弃!”

    “是吗?”

    高畅拍了拍手掌,薛仁贵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认识他吗?”

    管平仔细看了看薛仁贵,摇摇头。

    “可是,他认识你啊!他在城东的一间宅院曾经见过你,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吧?”

    “城东的宅院?”

    管平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他的脸刷地白了下来,嘴唇上下相碰,微微发抖。

    完了!

    这是他脑里唯一的念头,这两个字就像两个大锤,重重地敲打着他的脑袋,一遍,一遍,又一遍。

第八十章 臣服

    “大人,小的断断没有做个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请大人明鉴!”

    管平慌忙曲下身来,双膝着地,跪了下来,一丝惶急在他的脸上游移,他紧张地望着高畅。

    “是吗?”

    高畅冷笑一声,朝薛仁贵挥挥手,薛仁贵退了下去。

    “我承认,我认识那些人口贩子,他们在北地流窜,四处寻找资质上佳的孤儿,然后,把他们掳掠而来,卖给宇文世家。男孩子从小就开始训练他们对宇文家的忠心,有专门的师傅来教他们的武艺,以及读书认字,长大后就成为了宇文家的家臣;至于,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也有专人训练,教她们琴棋书画,以及歌舞等等,成年之后,另有其用,听说,当今皇上有一个宠信的妃子就是宇文家训练好之后再送上去的!”

    管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紊乱的呼吸,继续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只负责在平原从人贩子手上接收那些孤儿,随后,再把他们转交给宇文家的人,这样,宇文家的声誉就能够得到保障,就算事发,也不过是由我背黑锅。说实话,做这样的事情我也胆战心惊啊,只是,我的许多生意都要仰仗宇文家,只能硬着头皮背这个黑锅了!”

    虽然,此时的管平表现得可怜兮兮,不过,在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却并不像他这个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有罪恶感。在他看来,如今这样一个道德崩坏的时代,人的性命是最为卑贱的东西,对那些被拐骗来的孩子们来说,被宇文家收养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吧?毕竟,被收养之后,他们能够活下来,这不是最重要的吗?

    然而,从道德的角度来说,拐卖人口是极其罪大恶极的,管平自然不会用一种得意的情绪来谈论这件事情。

    他必须充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歉疚以及委屈之情。

    “你先站起来,再说话。”

    瞄了跪着的管平一眼,高畅淡淡地说道。

    “是!多谢大人!”

    管平将双手撑在地上,借助手的力量,这才勉强站了起来,只跪了那么一会,他的腿就已经发麻了,有点使不上劲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理上的惊怕吧?

    “谢我?希望你接下来也会有这样的感激之心!”

    高畅轻笑一声,脸上阴晴不定,看样子,好像在考虑该如何处置他。

    “大人,小的有一个消息告诉大人!”

    在这个紧急关头,管平决定抛出自己知晓的所有事情,当务之急,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消息?说吧。”

    “我知道大人前天晚上被人行刺,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管平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就算现在保住性命,日后,也不可能逃离眼前这个人的手掌心,他只要把今天的事情抖出去,自己铁定完蛋,想对付手握重兵的高畅,宇文家或许办法不多,要想对付自己,就太容易了。

    既然,已经背叛了,不如背叛得彻底一些,要是,高畅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用处,或许,不会轻易杀掉自己。

    这就是在管平脑子中一直盘旋的念头。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动手的那批人一定是宇文家的人,他们是宇文家隐藏在黑暗中的暗杀力量,几天前,有一两个刺客是乘坐我家运送物资的马车进的平原,所以,我想这件事情和他们一定有关。”

    “我知道了!”

    高畅点了点头,喜怒不形于色,仿佛早就知晓这件事情一般。

    管平咬咬牙,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神情诚恳地说道。

    “听说大人将平原城所有的孤儿都收养起来了,这样的一个世道,像大人这样好心的将军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来了,古话说得好,仁者无敌,日后,大人一定能建功立业,打出一片大大的疆土来。”

    高畅冷冷地注视着滔滔不绝的管平,想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番话。

    “大人从那些孤儿中,选出了十来个人作为身边的童仆,悉心教导,此事甚好,日后,他们一定能成长为栋梁之才,辅佐大人,在此,小的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能够应允。”

    “说吧。”

    “小的家中,现有一子,今年刚好十岁,顽劣不堪,实在是让人头疼,我想把他送到大人门下,到大人身边当一个小僮,时刻聆听大人的教导,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可否应允小人的不情之请。”

    这样做,管平其实是在向高畅表示臣服,就像春秋战国期间,弱国要向强国派遣质子一样,他决定依附在高畅门下。

    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保住性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对强者的臣服,在他看来,高畅现在虽然依附在别人门下,势力也比较弱小,然而,观这个人的风姿,以及所作所为,将来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鲤跃龙门,飞腾于九天之上。

    自己既然已经背弃了宇文世家,就必须找一个新的靠山,高畅自然没有宇文世家家大业大,也没有那么庞大的势力,然而,他现在是创建事业的起始阶段,投靠他的人还不多,这个时候在他身上下注,总比等他风生水起之后再下注为好。

    何况,现在自己的处境,除了这条路,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嗯!”

    高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似乎不为所动。

    “另外,小的虽然不才,家底也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不过,也算薄有资产,要是大人您不嫌弃的话,小的愿意投靠在大人门下,为了大人的功业,愿在马前效命,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到最后,管平终于**裸地向高畅表达了自己的忠心,话音落下,他再次跪了下来。

    “请大人应允!”

    这一次,高畅没有叫他起来,他走到管平面前。

    管平低着头,目光落在高畅的鞋面上,他不知道高畅能否被自己的这番话打动,也不知道高畅是不是相信自己,他的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起来。

    “你起来吧,我接受你的效命!”

    “是!”

    他恭恭敬敬地朝高畅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心中那块大石落了下来,他深吁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时,林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在薛仁贵的带领下,崔安澜从林子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步履也显得颇为沉重。

    “怎么回事?”

    高畅皱起了眉头,难道伏击失败了?

    崔安澜瞧了管平一眼,欲言又止,高畅摆摆手,说道。

    “他是自己人,有什么你就说吧!”

    崔安澜苦笑一声,转过身,朝林子外面喊了一声。

    “抬进来!”

    两个亲兵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把他放在了地上,他就是宇文全,不过,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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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