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下)
镇中心,张府门前。
狗子所在的前锋队势如破竹的进攻在这里结束了,他们遇上了顽强的抵抗,敌方的人数接近一百人,潮水一般向狗子他们冲来,想要闯出一条生路。
也许是前面的进攻过于顺利的缘故,在那一瞬间,狗子他们的阵型被对方冲散了,接连往后退去,长街上终于出现了本方的阵亡者。
不过,因为军令的缘故,没有人敢于转过身逃跑,每三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队,堵在那些隋军逃跑的路线,奋力阻挡着对方的冲锋。
厮杀声,兵器相碰的声音,刀锋砍在骨头上的声音,长枪刺穿身体的声音,绝望的惨叫,临死前的呻吟,雪花,血光,火焰!
和狗子配合的是他的小队长马苏,还有一个叫黄二的弟兄,马苏拿着一把腰刀,黄二手持一面圆盾,他们负责抵挡敌人的进攻,手持长枪的狗子则趁机向对方不能顾及的地方发起进攻。
狗子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咬着牙,没有像别人那样发出喊叫,而是大口地喘息,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机械地按照训练中的动作不停地挺枪突刺,收枪后退。
在他身后,是同伴冰冷的刀锋,在他身前,是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凶猛的敌人,他们处在战斗的第一线,不能后退,也无法前进,除非倒下,否则只能战斗!
杀!杀!杀!
前进是生,后退是死,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双方加起来一共接近两百来人在张府门前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拼杀,前进,后退,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有人填了上来。
“小亮,怎么办?”
胡来穿着单薄的内衫站在张府门口,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全部上去了,只剩下王之亮和几个士卒,寒风呼啸而过,雪花片片飘落,然而,身体上的寒意始终比不上心头的寒意,他的心七上八下,瞧着眼前惨烈的厮杀,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家将王之亮身上了。
“将军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能保护你冲出重围,你们保护着将军大人跟上来,我先上去了!”
王之亮拿起自己的兵器,一把接近一丈长的陌刀,跳下台阶,冲进了厮杀的人群中,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凭借个人的武勇冲锋在前,去打开一个通道。
“啊!”
黄二发出一声惨叫,他手上的圆盾被劈成了两半,那道白练一般的刀光没有一丝阻滞地直劈下来,将他斩成两半。
鲜血四溅!
黄二的鲜血溅满了狗子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血红一片,终于,他发出了一声嘶吼,用足全身的力气,向面前的敌人刺去。
王之亮没有后退闪躲,手腕一挫,刀锋上扬,那一丈来长的陌刀在他手中就如一根绣花针一般轻巧。
“铛!”
陌刀的刀锋由下往上劈在狗子的枪杆上,一股大力由枪杆上传来,狗子的虎口被震裂了,破了一个小口,长枪差点脱手而出,他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却撞在身后的伙伴身上,无法后退。
王之亮再次一抖手腕,陌刀在空中一凝,随即,变刀为剑,由劈为刺,向狗子刺来。
“铛!”
马苏上前一步,腰刀砍在王之亮的陌刀刀背之上,王之亮的刀往下一沉,马苏心中大喜,再上一步,想要趁势攻击王之亮。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身去,王之亮已然飞起一腿,正中马苏的下腹,将他踢得飞了起来,陌刀在空中一转,白光一闪,带过一丝血光,马苏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马苏的身子在空中被王之亮的陌刀齐腰斩成两半截。
“啊!”
狗子如同疯魔一般,挺枪向王之亮刺去,没有留有后力,一往无前,就算前面是地狱,只要能将这个人一同拉下去,他在所不惜!
王之亮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躲过了狗子的枪尖,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狗子的身子劈去。
狗子低着头,无法瞧见对方的刀光,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身子继续向前冲去,他能感受到头顶上方传来了凛冽的寒气,看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铛!”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狗子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制止了他的前冲之势,并将他拉得向后退去。
“统领大人!”
一个身穿银白色盔甲的武士站在他的身前,他单手拿着一把长剑,架住了王之亮下劈的陌刀,剑锋和刀锋相交,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后,方双双撤回。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救了我!
狗子喜极而泣,他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很快,视线就模糊了,然而,那个银白色的身影仍然非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啊!”
一个隋军以为有便宜可占,猛地冲了上来,挺枪向高畅刺来。
高畅没有移动步伐,甚至连眼珠都没有向那里转动,他仍然紧盯着面前的王之亮,身子微微一动,只见白光一闪,就将那个卑鄙的偷袭者砍翻在地。
就在高畅将那人砍了之际,王之亮猛地冲了上来,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向高畅迎头劈下,他想借巷子的地利,趁着高畅不能后退之际,以力博力,逼迫高畅和他硬拼。他双手持刀,而高畅手中只有一把轻灵的长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将这个看上去是贼军头领的家伙砍死。
只要头领一死,这些贼子就会做鸟兽散,他和各地的反贼都交过手,非常清楚这一点。
至于所谓的公平搏斗,阵前通名,以及武将的觉悟,在此时,不过是一块随时可以丢弃的遮羞布。
早就防到了对方的突然袭击,高畅并没有后退,也没有如王之亮所愿,抬剑格挡,与他硬拼。
他踏着一种王之亮没有见过的奇异步伐,不退反进,迎着刀光冲了上来。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由于步伐的原因,身形更是捉摸不定,王之亮无法掌握他的步子,因此,不敢轻易攻击。
唯有后退,只能寄希望将对方引入自己这群人的包围之中,群起攻击。
“啊!”
狗子仰天大吼一声,手持长枪跟着高畅,向敌人冲去,与此同时,长河营的将士也跟着冲了上去。
不能再退了!
王之亮见势不妙,停住后退之势,抡动陌刀,刀花翩飞,向高畅砍去。
高畅的身影鬼魅一般在王之亮的刀光中闪躲。
来吧!
王之亮这时已经忘记了是在战场上,武者的本能渐渐控制了他的身躯,现在,他只想战胜这个强手,砍倒他。
看刀!
随着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王之亮向前踏步,朝着高畅的身影,砍了下去,按照他的计算,对方下一步踏的方位一定是那里。
高畅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在快速的移动中顿了一顿,那一瞬间,王之亮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不好!
他暗叫了一声,因为这一刀蓄势以久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刀势,砍了一个空,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前晃了几步,不得不脚趾用力,才站稳了身子。
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腰间渗了出来,往下流淌。
他挣扎着,身子摇摇晃晃,勉强站立着,手在腰间一摸,黏呼呼的,拿到面前一看,黑乎乎的一团。
对方并没有再发动进攻,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了吧。
“噗哧!”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个小兵,刚刚从他刀下逃得一名的小兵,他正瞪着一对大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他手上拿着一杆长枪,枪尖从自己的前面腹部刺了过去,透背而出。
不想最后居然死在一个小兵手上,王之亮有些不忿,他想对那个将自己砍伤的将领说,我的脑袋是你的,不要让一个小兵来羞辱我。
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睁着眼睛,倒了下来。
“投降!我投降!”
在王之亮倒下的那一刻,胡来如同一只即将被投下热水锅的公鸡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恐惧让他全身发抖,他的胯下早就湿了一片。
“投降!全部放下武器,我们投降!”
原本还在拼死厮杀的隋军见状纷纷放下武器,颓然地蹲下身来,跪在地上,战场安静了下来,唯有胡来的声音在风中乱窜,分外清晰。
“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第五十二章 夜袭 (上)
十一月十九日,寅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四点左右)。
由于前段时间下雪,一连好几个晚上失去踪影的月亮终于出现了,重新挂在夜空中,淡银色的光晕,穿过深灰色的云层,撒在微微有些起伏,如同一张巨大的起着褶子的棉被的原野上。
说不上亮如白昼,也说不上漆黑如墨,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几十步外,隐约可以视物。
白水桥,桥东,一里。
一个小土坡上,野草随着夜风起伏,白日所见的缤纷漂亮的野花地此时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吸着露珠在黑暗中沉默地生长。
一只马蹄踏了上来,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踩得粉碎,它离开之后,另一只马蹄又踩了上来。
土坡上,出现了一个骑士的身影。
他手持马槊,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土坡上,身下的马匹高昂着头颅,由北向南威风凛凛地驰去,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当他悠然地驰到南边有一棵松树生长的地方回身转马时,月亮进入了云层,天空,大地,顿时一片幽暗。
当月亮再次钻出云层时,那个小土坡上,已然出现了一群骑兵的身影,他们排成一个横队,鸦雀无声地立在土坡上,面向着西面的白水桥。
风将有些骑士肩上的靠旗吹得猎猎作响,偶尔响起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王辨骑在一匹青花大马上,一队重甲骑兵围在他身边,这队重甲骑兵是他的亲卫队,除了这三百来人外,今晚出现在这里准备夜袭窦建德大营的两千人都是轻骑兵。
他们迂回了一百多里,终于在上半夜的时候赶到了这里,这个地方由高挡脱的斥候小队负责搜索,他们并没有出现在此。
高陀罗全身甲胄骑在一匹浅灰色的马上,他也处在重甲骑兵的保护中,在上半夜的时候,他和高挡脱派出来的人联系上了,窦建德大营的全盘布置被他上报给了王辨,如今,王辨已经制定了行动计划。
窦建德的营帐分成了三部分,正对白水桥的是他的大营,右营则是高挡脱的东海营,左营是一些杂牌部队立的营帐。
他攻击的目标是正对白水桥的窦建德的大营,这一仗,只要杀死窦建德,或者冲垮他的大营,就算大获全胜了。
王辨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月亮,微微皱了皱眉,今晚的月亮太讨厌了,这样的天色,不是夜袭的好时机。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挥了挥手,一个传令兵驱马驰出队列,上了那个小土坡。
月光突然大盛,将旷野照得银白一片,土坡上骑士们的脸如同白纸一般苍白,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慢慢驰下土坡。
在他们身后,一队队的骑兵从王辨的身后驰了上来,从他身边经过,爬上了那个土坡,随后,消失在土坡上,待马队快要过完之时,王辨的重甲骑兵簇拥着他动了,汇入了铁甲洪流之中。
霎那之间,月色下的旷野中,全是蚂蚁似的漫山遍野奔驰的骑兵。
蹄声渐渐变得急促,最后,响声如雷,大地在铁蹄之下不停颤抖。
白水桥的桥东,窦建德安排有一队人在巡逻,他们用砍倒的树木堆在桥头之上,做了一个简易的防备工事,在工事之后,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此刻,大伙正围坐在篝火旁面面相觑。
他们能感觉到身下大地的震动,衣甲和武器相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敌袭!”
一个人跳了起来,凄厉地大叫,他的声音如同即将被宰杀的公鸡发出的鸣叫,在夜色中传出了好远。
“嗤!嗤!”
箭雨划空而来,那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队在马上拉开了弓弦,篝火旁的窦建德军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那队骑兵冲到桥头,翻身下马,十几个人一起,很快挪开了挡在桥头的工事,这时,第二队骑兵冲了上来,他们呼啸着从桥上驰过。
“啊!”
躲过箭雨,向大营逃去的士卒并没能躲过这一劫,他们在桥上被骑兵们追上,有人被腰刀砍翻,踉跄着翻过桥栏,随着扑通一声,摔在桥下奔腾的白水河里;有的则被马槊击中,倒在骑兵的马蹄之下,粉身碎骨。
那队骑兵很快冲到了紧闭的营门前,营门前筑着木棚,门前的守卫已经被惊醒了,然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们来不及反应,一个一个如同没头的苍蝇上下乱窜,有人手持长枪站在木棚前,据棚为守,有人则四处乱窜,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吼叫;仍然保持冷静的人则敲响了报警的铜锣。
锣声杂乱无章地在夜空中回荡,大营动了起来,很多营帐出现了火光。
警报虽然敲响了,但是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安营扎寨,最怕遇见的就是夜间袭营,除非训练特别精良的部队,否则,在遇见这种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整合成可以作战的队列,之所以,很多军队会出现夜间炸营的现象,就是因为士卒对夜袭所抱的深深的恐惧而造成的。
窦建德的军队虽然能打仗,个人战力也非常不错,但是,远远说不上训练精良,一旦遇见眼前的这种情况,在一开始,胜负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木棚很快就被推倒了,接着,营门也被攻破了,一队队的骑兵纵马冲了进来。
杀人,放火,这些战争永恒的旋律,很快就在窦建德的营中上演了。
四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士兵,除了很少一部份人在抵抗之外,大多数人脸上都挂着惊惶的表情,嘴里发出绝望的吼叫,在火光之中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奔跑。
攻进来的隋军骑在马上,在营中肆无忌惮地前冲后突,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收割着人头,很快,他们就冲过了前营窦建德军的阻挡,冲进了中营,窦建德的帅帐就扎在这里。
王辨带着重甲骑兵驰进了窦建德的营中,这时,前营的抵抗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厮杀声,喊叫声,以及人类临死之前绝望的呼叫。
人马纵横交错,乱作一团。
王辨带着大队人马越过前营,向中营冲去,越近中营,喊杀声就越来越小,一路奔来,基本上没有瞧见战斗的场景,唯有马儿的铁蹄声在夜色中飘荡。
一个一个的营帐在燃烧,火光中,却没有人临死时发出的惨叫。
先冲进中营的骑兵在营中来回奔驰,把火把投进营帐之中,然而,没有人从营帐中冲出来,仿佛他们全都沉睡过去,在火中安静地死去。
到了中营之后,骑兵们兴高采烈,以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们四处奔驰,战斗队形早就荡然无存,除了王辨的亲卫队仍守护在他身旁外,其他的人早就死散开去。
王辨皱着眉头,瞧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窦建德的帅帐,并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心情,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窦建德留在前营的人并不多,到中营的时候,更是一个人也见不到,莫非他们睡得太沉了,都被烧死了。
王辨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情!
火光映照中,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就像病人的脸色一般。
“快!传令下去!撤!”
眼珠转动之后,他失声大喊,面向着一脸茫然的亲兵们。
第五十三章 夜袭 (下)
“火起了!”
一个亲兵闯进了营帐,单膝跪地。
高挡脱猛地站起身来,眼神闪烁不定,深吸了一口气,说: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紧守营寨,不得妄动!”
“是!”
待亲兵出帐传令之后,高挡脱走出营帐,望向北面窦建德的大营,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阵阵的厮杀声随风飘来。
今晚一过,一切都将重新掌握在姓高的人手中了,想到这,高挡脱百感交集。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在翠云岭的某个山坡上,窦建德和他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中的大营。
手轻拂下颌随风飘动的胡须,他转过头,瞧了一眼肃立在身后的诸葛德威,若非这人及时赶到,带来情报,今晚的自己,或许已经在燃烧的大火之中粉身碎骨了吧!
诸葛德威赶到时,大军正好扎下营寨,从他那里得到大股隋军向自己这里进发的消息后,窦建德不敢怠慢,马上广派侦骑,搜寻的范围比起平时,足足扩大了二十多里,然而,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就在他犹疑不定之际,他安排在东海营的细作暗地里向他报告,东海营的斥候并没有遵守他的军令,认真地搜索他们负责的范围,而只是在附近随便搜索一阵就回营了,平时,这自然是很普通的事情,不过是士卒偷懒而已,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事情让窦建德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是,他悄悄派出精锐斥候搜索东海营负责的地段,终于发现了隋军的踪迹。
亥时(晚上十一点左右)时分,窦建德率领大军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大营,在此之前,在营中大量布下引火之物,准备了一份烧烤大餐迎接夜袭的隋军,
为了不使隋军怀疑,他按照军师凌敬的计策,留下了一部份老弱病残在前营驻守,牺牲这些人员,换来胜利,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很划算。
“报!敌人已经全部进入大营了!”
“好!”
窦建德哈哈大笑,抽出腰间的长剑,向着火光中的大营一指。
“行动!”
不一会,在大营两侧的高地,埋伏了两个时辰的虎威营将士齐齐探出头来,他们手持弓箭,在将官的指挥下,排成一排,将浇上桐油的布条绑在箭尾上,点上火,然后,张弓搭箭,将火箭射了出去。
火箭如同流星群一般划过漆黑的夜空,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的美丽,落入下面的大营,落在事前准备在营帐中的引火物上,在夜风的吹拂下,火势立刻升腾起来,再也按捺不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快!集合全军,突围!”
慌乱之中,王辨下达了命令,然而,事情至此,已然无法挽回,军队已经散开了,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收拢起来,他的命令无法下达,除了身边的这两三百个亲卫外,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
火光冲天,热浪逼人。
战马受惊过度,四处乱窜,它们把骑在自己身上的士卒甩下身来,一心想逃出火光的包围,然而,四面八方都是火,它们找不到出路,唯有在熊熊燃烧的大营中乱跑,不时,有掉下马的士卒被惊马踩至重伤。
马嘶声,惨叫声,呼喊声,呻吟声,像一幕交响曲在火光中上演。
“往回冲!”
见无法挽回溃败之势,王辨只好率领仍跟随在他身后的一百多个亲卫掉转马头,向来路冲去,这个时候,只能各自逃命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乱军和奔马,阻挡着他们,负责在前面的开路的亲兵头子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挥动长刀,不管前面阻路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照砍不误,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了前营。
这个时候,仍然跟在王辨身旁的只有五十余人。
“大帅,救命!”
前面一骑掉下马来,正好跌在王辨的马前,他爬起身来,火光映照中,露出了高陀罗惊慌失措的脸。
王辨没有理会他,驱马冲了过去,高陀罗忙让开身子,王辨挥动腰刀,一刀砍在他的面门上,将他砍翻在地。
若非相信这个人,自己也不会落入眼下这般境地。
杀了他虽然于事无补,不过,至少可以泄一泄心头之气。
在王辨为自己的生命挣扎求存的时候,一队骑兵出现在了东海营的营寨前,他们沿着河滩疾驰而来,蹄声震天。
“开门!”
负责镇守营门的百人长赵杰下达了命令。
“开门?统领大人叫我们严守营寨,没有叫我们开门啊!”
站在他身边的小队长高福贵提出了异议,赵杰瞧了他一眼,笑了笑,突然抽出腰刀,向高福贵砍去,高福贵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闪躲,被一刀砍中胸膛,不支倒地。
“这就是不听号令的下场!开门!”
赵杰的亲信拿起武器,对准了昔日的同袍,在他们的威逼之下,营门缓缓拉开,那队骑兵没有丝毫停顿,像洪流一样涌进了大营,向帅帐直冲而去。
“敌袭!”
高挡脱的亲兵跑了过来,手拿长刀,一脸惊慌失措,跑到高挡脱面前,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敌人冲进来了!”
这时,蹄声大震,高挡脱的视线之中,一队手持马槊全身甲胄的骑兵从几十丈开外冲了过来。
“保护统领!”
他的亲兵队围了上来,把高挡脱挡在身后,纷纷拿出武器,准备抵御骑兵的冲击。
怎么回事?这些骑兵是哪方面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看自己就要成功了,就要将权利紧紧攥在手心之中,为什么会这样?
当高挡脱瞧见那队骑兵为首那人的面貌时,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开了,那是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它的主人名叫阮君明。
到底还是棋差一着啊!想算计窦建德,反倒被窦建德算计了!
“高挡脱勾结官兵,阴谋谋反,奉大帅命令,取他首级,不相干的人立刻放下武器,躲到一旁!”
阮君明大喊道,舞动长槊,驱马直冲过来,几十丈的距离,顷刻即到。
亲兵们在奋力抵抗,然而,在面对骑兵冲锋时,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了,就像一张纸,很快就被对方撕开了,阮君明的脸在高挡脱的视线中越来越近,越变越大。
高挡脱闭上了眼,扔下手中的长剑,放弃了反抗。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狗屎啊!
王辨带领十余骑快马加鞭,冲出了窦建德的大营,在他身后,士卒们被燃烧的烈火和窦建德军的箭雨所阻挡,无法冲出来。
他不敢回头望,只顾低着头,不停挥动手中的马鞭,驱赶着身下的烈马,想远离熊熊燃烧的烈火地狱。
然而,当他冲上白水桥头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脱离险境,白水桥的那头,一队长枪兵手持长枪,枪头笔直地对准了他们,在他们身前,是一队蹲在地上的盾牌兵,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箭已上弦,杀气腾腾。
“投降者免死!”
投降吗?
他瞧了瞧身旁的亲卫,大家都在用一种马首是瞻的眼神望着他,王辨笑了笑,大吼一声。
“杀!”
然后,高举马刀,驱动战马,向桥头冲去,在他的身后,那十余人同样高举长刀,随他一起,向可以预知的死亡冲去。
第五十四章 菜市口 (上)
(今晚偶这里有雷阵雨,因此,提前更新!)
十一月十九日,辰时。
平原郡郡守府。
一连几天阴沉的天空难得露出了一个好脸,阳光暖暖地透过云层,穿过屋顶的天窗照在大堂上,室内显得颇为温暖。
然而,平原郡郡守杨元弘却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只觉得四周寒气逼人,一颗心就如屋檐上的碎冰一般,凝成了一团。
他坐在堂下的锦凳之上,身子朝前倾,后背有些驼,姿态显得异常卑微,偶尔抬起低垂的脑袋,战战兢兢地瞄了瞄堂上高坐的那人一眼。
几天前,坐在上面的是武贲郎将王辨,现在,换成了身着银白色甲胄的高畅;几天前,他还是朝廷的平原郡郡守,如今,却不过是条摆在别人刀板上的鱼。
坐在他对面的是和他同一处境的胡来,对那个人,他心中充满了愤怒,要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自己也不会得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啊!
昨日午时,阴,多云。
杨元弘遵守和出征的王辨的约定,即便是在白昼,同样紧闭四门,一切按照战时的情况办理。
他并没有待在郡守府里,一大早就上了城墙,四处巡视,他非常清楚,如果失掉平原城,自己将会得到什么下场,如果不是死在乱军之中,也会死在刑场之上。
早上起来,他的心就一直跳个不停,有点忐忑,总觉得事情不妙。
按照时间,本来应该出现在城下的反贼前锋至今踪迹全无,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从饶阳到平原必经的西岭一带,没有见到贼军的一兵一卒。
这一千多人去了哪里呢?
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前,杨元弘无法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东门来了一支五百来人的队伍,他们来自固镇,来平原押送粮草,镇守东门的将官不敢擅自打开城门,派人飞马来报。
杨元弘赶到东门,确定为首那人的确是固镇守将胡来之后,才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自己则亲自站在城门旁迎接。
胡来这人官职虽然不高,也没有什么本事,然而,背景很深,和宇文世家有一些关系,据说他的妹妹是宇文化及最为宠爱的一个小妾,所以,他不敢怠慢这个家伙。
就在他准备和胡来把臂言欢,谈论两人最爱的风花雪月时,守护着胡来的亲卫却突然围了上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不屈地捐躯,耻辱地投降。
对家有娇妻美妾的杨元弘来说,这样的选择题并不难做,毕竟,他虽然是读书人,眼里却只有黄金屋,颜如玉,胸中没有一点浩然正气,对那个在江都风花雪月的主子也没有什么忠诚之心。
生命是最为重要的,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这就是杨元弘的为人之道。
在杨元弘的主动配合之下,平原的守军没有半点抵抗,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对大多数士卒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命令。
没有人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谁会保证死的那个不是自己?普通士兵们的心声大同小异,不过是想吃上一顿安稳饭,活下去而已。
高畅也没有想到攻打平原的这次行动居然如此顺利,说实话,这应该好好感谢杨元弘杨大人,不过,他不会给他颁发勋章。
在杨元弘的配合下,由郡守府发下了安民告示,平原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易主了。然后,杨元弘就被软禁在府中,直到今天上午才被传唤到堂上。
他不知道高畅要怎样处理自己,担心着自己的命运,因而极其不安。
这个堂上,除了神情沮丧的两个降将之外,还有其他人,一个是由高畅从百人长升职为校尉的管小楼,另一个则是由窦建德任命的校尉,名叫腾珏,那是一个沉默的年轻人,虽然,和管小楼一样,掌管着五百人,然而,他却并不多言多语,也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只是默默地接受高畅的命令,然后,尽力将它完成。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下属,如果,他不是窦建德安插下来的话,高畅也许会着力培养他,即便如此,高畅仍想把他笼络在自己旗下,只是,在现今的情况下,不能急于求成,只好暂时把他放在一边。
当然,除了他们,和高畅重遇后就一直形影不离的高怀义,脸上仍然蒙着面巾的他的影子武士崔安澜,像一头猛兽的雄阔海也在堂上。
从进城到现在,高畅只小睡了片刻,派出亲信守卫粮草大营,将投降的隋军打散分在各个小队中去,传达不得扰民的军令,各种各样的事情纷沓而来,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然而,从他脸上,你看不到半点倦意。
经过固镇和平原这两场战斗之后,长河营的人数不降反升,现在,已经达到两千多人了,这是好消息,但是,他并不会因此就志得意满。
队伍虽然扩大了,烦心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如何把投降的官兵兵和原本的队伍融合在一起,如何加强队伍的训练,扩大队伍的战斗力,所有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想在非常短的时间把队伍整合好,更是不容易。
要是把现在这样的长河营拉上战场,高畅相信,可能还没有和敌人交战,营中一半的家伙都会当上逃兵,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必须拿出行之有效的整军手段来。
现在,他就要执行整军计划的第一步,之所以,把杨元弘和胡来叫来,是想给他们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统领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大牛走进大堂,他的声音打断了胡来滔滔不绝的奉承之声,在此之前,年轻有为,英明神武这样词汇一直在胡来的嘴边打转,献媚的对象直指高畅。
“大家随我来!”
高畅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站起身,向堂外走去,杨元弘和胡来面面相觑,不知道高畅要做什么,两人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跟在高畅身后向外走去。
出了郡守府后,高畅上了早就牵在门前的战马,雄阔海抢先一步,越过众人,来到高畅身前,牵着马缰。
等杨元弘诸人上了马后,雄阔海牵着高畅的坐骑,在亲卫骑兵们的簇拥下,一行人沿着大街向城西走去。
平原城虽然被攻破过好几次,经受过几次乱兵的烧杀洗劫,然而,毕竟是座大城,官兵从高士达手中夺回平原之后,陆陆续续有老百姓重新回到平原,虽然,不如以往繁华,不过,也并非死城一座,不比饶阳那般冷清。
高畅军进城之后,并没有像一般的义军那样,大肆抢劫,洗劫全城,窦建德的军队本就军纪严明,不轻易扰民,而在高畅这里,把这个军令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吃大户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部队驻扎在原来的隋军军营之中,除了接受任务出来巡逻的士兵以外,其他的士兵都不许出营。
担忧了一个晚上后,想象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平原城的百姓终于打开了自家的屋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瞧着高畅这一行,他们立马躲到了街角,有的人,甚至害怕得跪在了地上,不过还好,并没有鸡飞狗跳的场景出现。
只是,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大街,在这一刻,只剩下了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这位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里?”
杨元弘的心越来越不安了,他们拐上了城西的大道,而这条道路的终点是菜市口,官府对死刑犯执行斩首的地方。
“菜市口!”
旁边看守他的亲兵瞄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菜市口!”
杨元弘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声音如同呻吟一般,他只觉背后一阵冰寒,仿佛有人把雪水倒入其中。
“我们去菜市口干什么?”
杨元弘呐呐问道,他双眼发直,仿佛自语一般问道。
“去菜市口还能干什么?砍头呗!”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声音虽小,却如洪钟一般在杨元弘耳边响起。
砍头!
杨元弘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他紧紧抓着缰绳,面如土色,这时,只听得扑通一声,在他身旁的胡来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原来,那家伙也听到了刚才他和亲兵的对答。
很快就有人把胡来重新架到马上,队伍继续向菜市口进发,杨元弘神思恍惚,就像在云端一般。
或许,这条路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走的最后一段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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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菜市口 (下)
平原城西,原本有一个坊市,太平时日,每日上午,附近的七里八乡的乡民就会来此,贩卖粮食,蔬菜,家禽,家畜等等,算是一个热闹的所在。
当然,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平原几经战乱,西城坊市已然荒废下来了。
这两日,为了防止窦建德的攻击,杨元弘下令,封闭四门,不允许城里的人出去,也不允许城外的人进来,如此之下,这个坊市更是冷清了。高畅率军进城之后,虽然已经下令打开城门,恢复内外流通,然而,短期内,无法恢复到原状。
坊市的东头,有一处巨大的空地,原本是小贩们喜欢聚集的地方,后来,不知是哪一任郡守看中了它的空旷,选择了在这个俗称菜市口的地方,作为每年秋后处斩重犯的所在,之后,年深日久,流传下来,这地方就成为了平原固定行刑的地方,囚牢中的死囚谈虎色变的所在。
杨元弘当然知道这里,以前,他曾经作为监斩官来此地负责刑场处决,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监斩台下,跪在刽子手的身前。
在杨元弘的感觉中,只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菜市口,他好比行尸走肉一般下了马,战战兢兢地随着大队向西侧早就搭好的高台走去。
“准备好了?”
站在高台下,高畅转过身,对从郡守府一直跟到这里来的腾珏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统领大人!”
腾珏躬身作答,神情严肃。
“一切就交给你了,好好做!”
高畅拍了拍腾珏的肩膀,笑了笑,他真心笑的时候,宛若春风拂面,给人的感觉与不笑的时候全然不同,就像换一个人似的,那种肃杀冷漠的神态荡然无存。
高台上放着三个锦凳,高畅坐在正中间,雄阔海和高怀义站在他身后,杨元弘和胡来分坐在左右。
在高台上落座后,杨元弘长松了一口气,脑袋似乎能保住了!这时,他才有闲情逸致打量周围。
菜市口,围着高台的空地上,已经人头攒动,热闹不堪,他们都是被锣鼓声音吸引过来的。这年头,反贼四起,平原更是首当其冲,几经陷落,百姓生活得苦不堪言,然而,时日一久,大家对此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习惯,习惯成自然,不过,爱凑热闹的天性却不曾有半点减弱。死人虽然见得多,战斗场面也司空见惯,但像现在这样敲锣打鼓聚众杀人的场景却是难得一见,自然就吸引了民众前来围观。
高畅端坐在高台上,北风吹拂着他的甲衣,纵是被众人围观,依然神情自若,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寒的气势,令人双目刺痛,不敢细细端详。
这股气势从容不迫,宛若山峰当面,隐隐压制着全场,令人们不敢妄动,场面渐渐静穆下来。
这时,场中响起了三声惊锣。
“带人犯!”
全场哑然中,腾珏的喊声清朗响亮,直入云霄。
随着这一声喊,一群人行了上来,为首那人全身五花大绑,被几个人夹持,带了上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
“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家伙,放开老子!老子不服,老子杀了那么多敌人,立了那么多功劳,凭什么这样对老子!”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同样绑得严严实实的家伙被带了上来,比起为首那人,他们要老实得多,一被带到,就很自然地跪在高台下。
那人被军士一脚踹在膝弯上,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他还待挣扎,视线与高台上的高畅的目光相交,身子顿时一软,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大呼小叫。
“林峰!你可知罪?”
腾珏走到他身前,厉声问道。
“卑职无罪!”
林峰把头一犟,闷声答道。
林峰是长河营的一个百人长,他的上官正是腾珏,并且和腾珏一样,是窦建德特地指派到长河营中的几个低级军官中的一个。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知道大事不妙,不过,现在他只能死不认账,希望能拖一拖,拖到窦建德到来,也许能捡回一条命。
“带证人!”
不一会,一个神情憔悴的老头子在军士的搀扶下,来到高台前。
“这不是东门豆腐店的李老头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低呼,渐渐地,窃窃私语的人多了起来,宛如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过,泛起了涟漪。
“李老丈!眼前这人你可认识?”
“就是他!就是这个坏蛋!”
李老头伸出手,颤颠颠地指着林峰,老泪纵横,他挣脱了军士的搀扶,向前一步,狠狠地向林峰吐了一口口水。
“你个老杀才!”
林峰恼羞成怒,待要起身,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李老丈,把你受的冤屈细细道来,我们的统领大人可以为你做主!”
“大人要为老朽做主啊!要为我那可怜的孙女做主啊!”
李老头向着高台上的高畅跪了下身来,四肢伏地,泣不成声。
军士们在高畅的示意下,把李老头扶了起来,他哽咽两声后,声泪俱下地开始了控诉,随着他的讲述,人们躁动起来了,激动的神情代替了脸上原本的漠然。
相比之下,林峰脸上的表情虽然仍然显得满不在乎,然而,只是在死撑而已!
昨天晚上,他带着两个亲信违抗军令,溜出营来,目的地就是李老头的豆腐店。上次随着高士达部进入平原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情况,他看见了李老头的孙女,一时惊为天人。不过,事情不巧,就在他想有所作为的时候,他所在的窦建德部被调离了平原,错失了大好机会。
这次,进入平原,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悍然违抗军令,趁夜潜入了李老头的豆腐店,用暴力制住了李老头和他的老伴,不顾他的孙女的反抗,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李老头的孙女是个烈性女子,一旦恢复了自由,立刻撞柱而死。
事已至此,只好杀人灭口了,然而,他只来得及砍死李老头的老伴,一时疏忽,被李老头挣脱了束缚,大声呼救。
恰巧,在李老头的屋外,有一队军士巡逻,他来不及杀人灭口,只好带着两个亲信慌忙逃窜,逃回军营。
原以为不过是死一两个平民百姓,在这乱世中,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会泛起什么波浪。就在他把这事情抛诸脑后的时候,今天上午,一队军士却闯进营中,把他绑了起来,带到了这里,当他看见李老头的时候,顿觉大事不妙。
现在,唯有寄希望高畅看在自己是大帅派来的人的份上,饶自己一命。
“杀了他!杀了他!”
李老头的讲述就像丢在油锅的火星一样,“砰”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们挥舞着手臂,在某种情绪的刺激下,大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老子不服!你们没有资格杀老子,老子是大帅的人!老子要见大帅,让大帅主持公道!”
林峰奋力挣扎着,大声地咆哮,他能感觉到刽子手的刀就放在自己头顶,绝望之下,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命。
“腾校尉!腾大人!你和我都是大帅的人,帮帮我!不过杀两个平民而已!老子立了那么多功劳,怎么也能抵消啊!”
腾珏没有理会他,面如表情地喊道。
“林峰违反军令,擅杀百姓,按罪当诛!行刑!”
“高畅!你敢杀我!你排除异己,大帅一定不会放过你!”
“嘿!”
一个膀大腰圆的军士大喝一声,白光一闪,颈血喷出,人头落地,叫声噶然而止。
“好!”
人头落地后,人群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好声,这叫好声发自他们的内心,在此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所谓秋毫不犯,也不过就是如此吧!比起他们,那些义军也好,官兵也好,不过是土匪强盗而已,城里驻扎着这样的军队,他们很安心。
“林小二,俞大勇虽然没有杀人,然而助纣为虐,违抗军令,特地杖三十,在城门口枷首三日!立刻执行!”
又是一阵叫好声冲天而起。
人群中,一个戴斗笠的中年人和身边的人一样挥舞着手臂,叫着好,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一丝惊异在他眼眶中流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高畅。
他不是死了吗?
什么时候成为了反贼了?
为什么会投靠反贼呢?难道是为了报仇?
那人慢慢挤出人群,向外走去,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别的任何情报都赶不上,他必须马上离开,在第一时间向上面报告。
第五十六章 逃兵事件
“一,二,三,四……”
随着喊声,几十只木杖高高扬起,然后,同时落下,落在伏在地上的几十个士卒的屁股上,“啪”地一声,发出整齐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参差不齐夹杂着呻吟的惨叫声。
阳光躲在云层里,天色阴了下来,如同端坐在高台上的高畅的脸色。
在高台下,是一个大校场,长河营所有的士卒全都站在校场上,他们排成谈不上多么整齐的队列,齐齐注视着高台前行刑的场面。
昨天下午,高畅率军进入平原城之后,在投降的杨元弘的帮助下,很快就控制了镇守平原的那一千多人隋军,缴了他们的械,把杨元弘从各乡豪强那里征集来协助守城的一千多丁壮解散,让他们各自归家。
接着,分了一部份士卒控制了粮草大营,兵械库,银库,将隋军中的高级军官以及平原郡的高等官吏们集中在一起看守,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之后,他只留了少部分军队在城中,把剩余的人以及投降的隋军带出了平原城,在北城外原来杨义臣的大军所建的营址上新建了一个大营,下了不得擅自出营,擅自进城的军令。
那一千多名隋军虽然在上官的命令下投降了,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成为反贼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断有人开始逃跑,最初,只是一个两个,后来就发展成十个八个,幸好,他们被收缴了武器,而且被打散分在了各个小队里,无法武装叛乱。不过,他们的人多,比起留在营中的原长河营的老兵还要多,所以,逃跑的势头一起,就无法压制下去,屡禁不绝。长此以往,说不定会有大胆的人抢夺兵器,纠众叛乱,就算事情不会发展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一天跑个百来个人,不多久,整个长河营都要跑光。
逃兵的事情一出现,高畅就晓得其中的严重性,他马上就制定了应对措施,这才有了刚才在校场上的那一幕。
躺在地上受刑的那几十个士卒就是被他的亲兵队抓回来的逃兵,在全军面前行刑,就是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二十,二十一……”
随着喊数声,木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行刑人的动作随着喊声整齐划一,绝无偏差,受刑人则大多陷入了昏迷,呻吟声越来越小,惨叫声几乎断绝。
场下观看行刑的士卒们脸色潮红,每个人的感触大同小异,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其中,夹杂着几丝害怕,几丝愤怒,几丝悲怜!
高畅举起右手,停在空中,负责指挥行刑队的管小楼瞧见了高畅的手势,忙喊了一声停。
高畅走到高台前,面向全军,他的神色漠然,冷冷地注视着台下的士兵。
说实话,要想靠高压和强硬的手段阻止逃兵现象的发生,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让那些投降的士兵对他更为愤恨,虽然,在严峻的军法下,在督战队的长刀下,这些人还是可以打仗的,但是,一遇见战事不顺,这样整合起来的军队必定军心不稳,一旦溃散,就会一败涂地,再也无法收拢起来。
高畅知道这个道理。
按照正常的发展情况下,他应该像后世的某只军队一样,对这些士卒软硬兼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通过一些小恩小惠,一些宣传的小手段,让这些降兵心甘情愿地拿起武器来战斗,让他们觉得以前打仗只是为了上面的头头卖命,现在打仗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和前途而打拼。
不过,现在的条件不允许他这样做,第一,他虽然是长河营的主官,然而,在他上面还有窦建德这个大帅,他不想自己显得过于突出,过于与众不同;第二,他没有时间这样做,平原这个地方是无法长久驻扎的,一旦杨义臣的大军从豆子炕回师,平原是必经之地,再加上他们抢夺了杨义臣的辎重,杨义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照高畅看来,窦建德的主力到达平原后,可能会掠夺一通,然后,挥师远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他采取一味怀柔的手段,如今,他只想尽快把这投降的一千人和原来的长河营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定的战斗力,扩大自己在窦建德军中的势力,以期掌握更多说话的权利。
在高畅的注视之下,全场一阵静默,只有呼吸声,以及受刑士卒无法压制的呻吟声在随风飘荡。
高畅指着那些受刑的士卒,沉声喝道。
“你们看见他们这样,有何感想?”
没有人回应,只是那些降兵看着高畅的眼神,其中愤怒的意味越来越多,这些士卒大多不是河北人,他们中有一部份来自关中,有一部份来自河南,这也是他们想逃跑的原因之一。
“他们之所以逃跑,是想回家吧?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守着自己的家人,守着自己的田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高畅顿了顿,目光炯炯,继续说道。
“你们!你们也想回家吧?也想像他们一样吧?”
是的!我们想回家!
那些降兵们在心中齐声应道,然而,看见四周手持武器的高畅的亲兵,瞧着手持双斧,身形巨大,面目狰狞的雄阔海,那些愤怒的呼喊也只能在他们的心中回荡而已。
“只是,就算你们能跑出这座大营,就算你们历经千辛万苦,躲过官府的搜查,躲过军法队的战刀,回到你们的家乡,你们就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吗?”
高台上,高畅的声音继续传来,非常清晰地在他们的耳边回荡。
“不要说当地的官府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当作逃兵处理,就当他们不理会你们,你们就真能安稳地生活吗?”
“田税!徭役!各种各样的赋税!这些东西是你们所无法摆脱的!永远无法摆脱!只要在皇城内那张龙椅上坐着的仍然是那个皇帝!只要,各地的官老爷仍然是那些贪官污吏!只要,在你们家乡还有那些巧取豪夺的地主豪强,世家大族!你们的结局始终只有一个!”
高畅的声音越发激昂,字字句句,仿佛都穿透人心。
“最终,你们的命运只能和你们身边的这些河北的兄弟一样,那就是田地被夺,妻离子散,无以为生!”
“沧啷!”
高畅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要想生存,要想活下去,要想摆脱那些苛捐杂税,你们只能像你们身边的兄弟们一样,举起武器,向那些压在你们头上,把你们从家中强拉出来,让你们不能好好过日子的人砍去,这是你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高畅说罢,命令身边的亲兵把那些受刑的士卒拉下去,敷药疗伤。
“我不希望再有人不遵守军令,不希望再看见有人像这些人一样,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场杖毙!”
视线在台下的人群中缓缓扫过,高畅再次说道。
“我高畅赏罚分明,绝不会剥削弟兄们的卖命钱,现在,罚已经罚了,该轮到赏了!”
赏?
人群有些骚动,哗然,那些老兵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从现在开始,我们长河营的每个士卒都有军饷,暂定为一个月一贯钱,一会,将由你们的上官去辎重营领来,发给你们;另外,由于打了胜仗,老兵们这个月发双饷;在固镇,平原一战中立下军功的士卒另有奖赏,由军法司负责发放。如果,你们得到的军饷和该得的数目不符合,可以向军法司报告,也可以直接向我报告,在我高畅的军中,不得有任何克扣粮饷的事情出现!”
“统领大人英明!”
高畅举起左手,制止了大家的欢呼,他继续说道。
“至于阵亡的弟兄们,全部登记在册,当大军来到他们的家乡时,要负责寻找他们的亲人,把抚恤金发到他们亲人的手上,因伤至残的弟兄们,我们长河营负责供养,绝不丢弃!今天,我在天地之间,当作各位弟兄的面发下誓言,对今日的决定,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哦!统领大人万岁!”
高台下的士卒神情亢奋,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对高畅原有的一点怨恨顿时化为乌有,就连那些降兵也是如此,他们虽然是正规官兵,然而,军饷少得可怜,经上面的长官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领到手中的银钱聊胜于无,就连那么点银钱,也常常被拖欠,至于,战死,负伤之后,更是无人过问,像垃圾一般被扔到了一边,如果,真是如高畅所说的那样,留在长河营中也还不错,反正,不管到那里,都会被人拉去打仗!
高畅抿着嘴,瞧着疯狂的人群,冷冷地笑了笑。
只要这些人因为利益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就不愁他们不听从自己的号令,人啊!不过如此而已!
“从今天开始,弟兄们按照顺序,每天有两个百人队的弟兄可以出营进城,不过,必须按时归营,并且,必须严守军纪,不得扰民,不得强买强卖,像昨天林峰那样的事情更是不能出现,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是!”
士卒们高声应道,能进城对一直待在军营中的他们,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军中的训练照常进行,不得有误,要知道,你们经过固镇一战之后,大部分的弟兄仍能活下来,和你们平时的训练不无关系!”
“是!”
老兵们对高畅的训练方法已经不排斥了,要知道,夜袭固镇那一仗,他们只阵亡了十来人,受伤的弟兄也不过五十来人,这证明,只要相信高统领,只要跟着高统领,既能打胜仗,也能少死人。
“解散!”
望着各个小队在他们队长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地离开校场,站在高台上的高畅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过后,逃兵的现象应该不会大量出现了吧?
多亏杨元弘的银库,高畅虽然不敢把库中的银两铜钱全部藏起来,不交给窦建德,不过,挪用一些自用这样的胆量还是有的。
反贼也好,官兵也好,之所以军纪散乱,强取豪夺,抢劫杀戮,无所不为,和这些底层士卒没有军饷,没有保障,对前途悲观失望有关。
要想成就大事,像那样是不行的。
逃兵的事情虽然解决了,然而,还有许多的麻烦事情在等待着他,高畅瞧了瞧天色,这时,太阳已经钻出云层了,不过,却也日薄西山。
“备马!回城!”
他对台下的高怀义喊了一声,走下高台,接下来,他该去赴宴了。
(终于正常了!恢复正常更新!对前两日的不正常,深表歉意!)
第五十七章 酒宴(上)
未时三刻,醉仙居酒楼。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长身而起,离开席间。
“约定午时相会,此时已是未时三刻了!还不曾到,莫非在戏耍我等!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各位,告辞了!”
话音一落,那人就要离开,这时,在他身旁席位的人慌忙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
“夙风老弟,请留步!”
那个要走的年轻文士姓赵名夙风,乃是平原赵家的公子,平原赵家在河北,山东一地虽然只是二流家族,祖上并没有出什么高官,然而,在北齐,周,乃至大隋王朝,也曾出过几任郡守,大业年间,赵家虽然韬光养晦,不再有人在朝廷担任任何职务,但是,在平原一地,依旧是响当当的世家,算得上首屈一指。
作为现任家主的嫡亲长子,一向饱读诗书的赵夙风自然年轻气盛,对现在占据平原的农民军,他打心眼里看不起,之所以代表赵家出席这个各大家族欢迎高畅的酒宴,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为的是不得罪农民军,以免家族的利益损失过大。不管是他,还是站在他身后的赵家,都认为这些泥腿子只是暂时占了上风而已,待到杨义臣的大军回师,必定将这些贼子杀个干净,在这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暂时忍耐。
然而,原定午时举办的酒宴,却因为正主儿一直未到,直到未时三刻也未开席。
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大是不耐,不过,也只能忍受了事,继续等待。终于,赵夙风无法再等下去了,从来,只有别人等他,哪里像今天这般,由他等人,一时冲动,他顾不得来之前父亲要他放低姿态的嘱咐,起身欲走。
拉住赵夙风的是个中年胖子,叫管平,管家也算平原的一流家族,和赵家有通家之好,在座的众人,也只有他才能让这个发怒的赵大公子平静下来。
管家和赵家不同,赵家除了诗书传家之外,是平原的第一大地主,足有好几千亩土地,管家的地没有这么多,主要以经商为主,平原城里大部分商铺都掌握在管家手里,管平是管家的现任家主,他的年龄比赵夙风要大,处理事情也要稳重得多,他非常清楚这次宴会的意义,所以,他一把拉住了赵夙风。
“管老兄,莫非你甘心被姓高的戏耍?”
赵夙风停下脚步,在管平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莽撞了,然而,为了面子,他必须说点什么。
“哪里?”
管平笑了笑,把赵夙风引到他原来的席位之上。
“老弟,暂且坐下,高将军多半有急事,方才未能赶到,已经等到这时了,再稍等片刻又何妨?”
在他的抚慰之下,赵夙风借坡下驴,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等待。
醉仙居是管家的产业,今日没有开业,从一早开始就在准备这次宴会,出席的各位都是平原各大世家,各个豪族的代表,有的甚至是家主亲临,就像管家的管平一般。
进了平原之后,高畅的部队虽然严守军纪,秋毫未犯,然而,这样的情况能一直保持下去吗?这些人对此深表怀疑。
这样的军纪,就连军纪最好的瓦岗军,以及朝廷的正规军恐怕都无法达到吧,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能不怀疑高畅对他们有别的想法,为了探听虚实,也为了避免大祸临头,大伙才在管平的组织之下,准备了这个酒宴来招待高畅。
不料,高畅却迟迟未到,也没有派人来通知他们,究竟是来还是不来,只是让他们苦苦等待,怪不得赵夙风无法忍受,就连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心怀不忿啊!
只是,他们比赵夙风要老练,心中的小小闲气并未发作出来,花点时间等待又何妨,只要一会高畅不对他们提出苛刻的条件,以及过分的要求,他们就不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起兵反抗。
“高畅将军到了!”
管平的家人从醉仙居外跑了进来,大声向自家的主人说道。
“来!来!大家与我一起,快快出迎!”
管平牵着面色不渝的赵夙风当先往外走去,一群人按照各自地位的高低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来到醉仙居外迎接高畅。
蹄声哒哒,从街转角传来。
转瞬间,一行人就出现在管平他们眼前,走在最前面的是牵着马的雄阔海,高畅就坐在他牵着的那匹马上,在高畅身后,是新任的亲兵队队长高怀义,在他们后面,只有四五个亲兵跟随,没有跟着大队人马。
“琐事缠身,来晚了,各位,请多多包涵。”
高畅翻身下马,向门楼前的众人抱了抱拳,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
“哪里?哪里?高将军军务繁忙,在百忙之中前来赴宴,我等不胜荣幸啊!”
管平笑着说道,迎上前去。
一番寒暄之后,管平先向高畅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带着他向醉仙居内走去,一面行进,一面向高畅介绍着出席的众人。
高畅的视线在那些人脸上轻轻扫过,一路上,微笑不断。
高畅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虽然,像那种虚伪的笑容和客套的对白他也有得出卖,但是,从本心来说,他极其讨厌这种无聊的场面。
不过,场面虽然无聊,得到的利益却不见得无聊,有时候,在酒席上得到的东西甚至会超过一场战争,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即便眼神依旧尖利如刀。
随他一起进入席间的只有雄阔海和高怀义,其他的亲兵都被他留在了屋外,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除非大队人马围攻,有雄阔海在他身边,没有什么刺客能伤害到他。
高畅微笑着在首席坐下,雄阔海和高怀义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管平拍了拍手掌。
一群人端着酒菜鱼贯而入,酒宴正式开始。
窗户轻轻掩上,隔绝了屋内人的视线,刚才,宇文全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醉仙居的门口,高畅在他的目光中走进了醉仙居。
“果然是他!”
宇文全叹了叹气,回到席间坐下,在他对面,盘腿坐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神态恭谨,身着浅灰色的麻衫,他正是那个在菜市口出现过的斗笠人。
“小五!”
宇文全轻咳一声,向对面那人说道。
“是!大人!”
小五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伏在了地上。
“你马上离开平原,到东都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上面,然后,等待公子爷的命令,我留在平原,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遵命!大人!”
小五向宇文全行了个大礼,然后,身体向后,退了出去,
宇文全手撑着额头柱在案几上,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醉仙居那边响起了歌舞丝竹之声,越街而来,透过门窗的空隙飘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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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酒宴 (下)
酒过三巡,管平拍了拍手掌,后堂,丝竹声起。
一群头挽高髻,身着粉红色紧身束腰长裙的女子来到堂前,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
高畅听不懂后堂所奏的乐曲是何种曲调,堂前翩翩起舞的女子也并不能让他着迷,然而,他仍然摆出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微笑着注视她们,自斟自饮。
管平微笑着举起酒盏,小心地观察着堂上的高畅。
这些女子是他府上的舞女,由他派专人训练而成,个个姿色不俗,精通乐曲歌舞,并且,善于服侍男人,他一直珍藏在府内,若非招待贵客,绝不让她们现于人前。
一曲舞罢,女子们不曾退下堂去,而是按着事前指定的人选,来到众人的席前,为他们斟酒取乐。
那最为貌美的领舞之人服侍的人自然是高畅,她面带微笑,长袖轻拂,身形款曲,朝高坐堂上的高畅行来。
“哼!”
雄阔海从高畅身后闪出,圆瞪双眼,阻止那女子靠近高畅。
冷不丁瞧见一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女子不禁花容失色,猛地向后退去,险些跌倒,全身颤抖不已。
“大海!退下!”
没有高畅的命令,雄阔海不允许让任何人靠近自家主子,虽然,这个女子弱质芊芊,看样子不可能对高畅造成伤害,他仍然尽忠职守,挡在了她的面前。
听了高畅的吩咐,雄阔海退了下去。
即便如此,那女子仍然不敢靠近高畅,脸上依然挂着一副受惊过度,楚楚可怜的表情,不仅是她,堂上的一干人等俱都无言。
雄阔海没有发怒之前,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力士罢了,这些高门大族,谁家没有养着一两个这样的力士,然而,当他一发怒,众人忽觉一股寒意袭上身来,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一个人形凶兽。
“高将军麾下有如此勇士,冲锋陷阵,无忧也!”
还是管平见机得快,连忙出声打着圆场。
“大海只是个沙场上的莽夫,扰了各位的兴致,莫怪!”
“哪里?哪里?”
众人忙出声否认,场面顿时又热闹起来。
“大海,你到外间去吧!”
“是!”
自从被高畅收服之后,雄阔海在这世上唯一惧怕的人就是他,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也不曾对他的任何命令有所怀疑。
“管兄,麻烦在外间给我这位弟兄弄一桌酒席,不要太精致,大鱼大肉即可!”
“是!是!”
不一会,站在管平身后的下人就走了出去,张罗高畅吩咐的事情去了,这时,那个女子这才恢复原状,浅笑盈盈地来到高畅身侧,跪坐着为他斟酒。
女子将酒盏端起,微笑着递到高畅嘴边,身子半倚在他身上,柔若无骨,高畅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管平微微叹了叹气,收回放在高畅身上的视线,环顾四周,在那些舞女的陪伴之下,堂上的众人大多陷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况,很少有人像他一样保持清醒,就连那个自诩诗书传家的赵家世子赵夙风也是如此,已然眼神迷乱,将陪酒的女子整个儿揽入了怀中,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高畅貌似也是如此,为他斟酒的女子已经整个儿偎在他怀中,眉目传情,浅笑盈盈,然而,就算美女在怀,他的眼神依旧清明,如水一般透彻,哪里有半点迷乱。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高畅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在堂上的这些家伙之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尊重自己,他们只是在害怕自己而已,害怕自己手中的刀。
高畅大概猜到了这些家伙请自己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和自己拉好关系,以免他们这些家族在平原的利益受到损害罢了。
瞧见那个领头的人的第一眼,高畅就知道姓管的是个聪明人,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是互惠互利。
他不动声色地享受着酒色,等待着对方亮出他的底线。
果然,在酒宴正酣之际,管平离座而起,邀请高畅到里间单独议事,高怀义先一步进去查看之后,高畅才与管平一起步入里间。
里间摆着十来个楠木箱子,管平亲手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
高怀义站在屋子的门口,屋子里只有高畅和管平两人,管平没有说话,打开箱子之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高畅的视线在箱子里缓缓扫过。
箱子里装满了绸缎,各种颜色都有,看上去质料上乘,格外夺目,其中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红色箱子放在屋子的榻上,里面装的是金光闪闪的金饼。
“管兄,你这是?”
虽然是明知故问,高畅仍然摆出了该有的姿态。
“这点东西乃是我和外面的各位朋友对高将军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
高畅笑了笑,手在绸缎上轻轻抚摸,体会着指尖的细滑。
“这是蜀锦吧?看上去价值不菲,姓高的,何德何能,受得了如此重礼?”
“不过是一点薄礼而已,高将军领军有方,所率的乃是仁义之师,进驻平原之后,对平原城的百姓秋毫未犯,我等不才,这点东西,只是为了犒赏三军将士,希望高将军不要嫌弃!”
“呵呵!”
高畅轻笑一声,拿起一个金饼在手中垫了垫,随后,扔回箱子。
“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既然各位有心,我就不客气了,代手下的弟兄谢了!”
“如此甚好,一会我就派人把东西送到郡守府去!”
管平喜形于色,高畅能够收下这份礼,以后的交道就好打了,当他看见高畅注视着那些东西仍然不带丝毫贪婪的眼神时,心中还颇为忐忑,担心对方会拒绝,事到如今,这才放下心来。
“报!”
一个传令兵穿过大堂,来到门前,单膝跪地。
“大帅的军队如今离城二十里!”
“知道了!下去吧!”
高畅神色平淡,挥手示意传令兵下去。
“窦大帅就要进驻平原城了,我要出城迎接,就先告辞了,至于这些东西,不用送到郡守府去,我一会留几个亲兵在此,你派些人带上这些东西随他们走吧!”
“是!”
高畅带着高怀义向外大步走去,管平忙跟着送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颇为沉重。
窦建德来了!
窦建德来了,在平原做主的就不再是高畅了,今天自己做的事情还有意义吗?他到不是心疼送给高畅的那点东西,他还记得上次东海公高士达进驻平原时发生的事情,满城都是乱兵,百业凋零,商业不通,他躲到了城外的庄园才逃得一命,回城之后,费了大量的钱财和精力,才把自家的产业整顿好。
作为窦建德的部将,高畅的军队军纪严明,作为高士达的曾经的部将,窦建德的军队军纪又会怎样呢?
这不容他不担心啊!
(状态不好的情况下,暂时只能一天一更!)
第五十九章 杨义臣
战斗已经停止了,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会传来厮杀声,那是敌方的残兵游勇仍在负隅顽抗。
大规模的战斗是在午时结束的,现在已经接近申时三刻了,营帐里升起了炊烟,袅袅向上,飘荡在灰色的天穹中。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群乌鸦,在战场上空不知疲倦地叫着,它们只是在高处不停盘旋,并不曾降落下来。
灰的天,灰的地,荒草,残雪,枯树,老藤,残破的旗帜,横躺竖卧的尸体,从土坡一直延伸到远方干涸的河滩上,风呜咽着从这一片萧索掠过。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他们大多坐在尸横遍野的草地之上,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几个小卒子挥舞着刀枪在指挥投降的俘虏挖掘大坑,将阵亡士兵的尸体扔进去,对战死的敌我双方,还是有些略微的区别对待。
官兵的尸首整齐地放进坑内,一律头朝北方,脚向南方;至于那些死去的盗匪的尸体,则是随便丢入坑中,掩土埋上。
站在营帐旁的一个土坡上,杨义臣远眺着土坡下的荒原,手下的卫士离他几丈开外,警惕地看着四周。
杨义臣,代州(今山西朔州)人,本姓尉迟氏,由隋文帝杨坚赐姓杨。
他的父亲被封为秦兴县公,后在与突厥交战中死去,朝廷追赠为大将军、豫州刺史,并让杨义臣袭其官爵。当时杨义臣年幼,有官无职,被隋文帝收养在宫中,十几岁时,他曾为卫土宿守宫廷数年。其间,隋文帝不断对他进行赏赐,并赐义臣姓杨,将杨义臣的名字编入皇家宗谱,为隋文帝从孙。不久,杨义臣又被拜封为陕州刺史。
后来突厥达头可汗侵边,隋文帝授杨义臣行军总管之职,率步骑三万大破突厥。第二年突厥又侵边,杨义臣率军再次击败突厥,并一直追至塞外大斤山。当时太平公史万岁也率军到达这里,两军合击,几乎将突厥全歼。但这次大捷并没有给杨义巨带来什么好处,凯旋后,史万岁为权臣杨素陷害而死,杨义臣战功也无人过问。隋文帝后期,杨义臣被拜为朔州总管,并赐以御甲。
隋炀帝继位以后,其弟汉王杨谅在并州(今山西太原市)举兵反叛。
隋炀帝特诏命杨义臣率兵前去解围。杨义臣受命后率马步兵三万前往增援,小负几场之后,最后打破叛军,战后,杨义臣以功进封为大将军,赐布匹两千段、杂彩五百段、歌女十人、良马二十匹,不久朝廷又授他为相州刺史。
杨义臣在相州任职三年,期满后,被征入朝为宗正卿,不久,又转迁太仆卿,参加了杨广三征高丽的战争,虽然在局部战场上屡屡得胜,最后,还是因为杨广在战略上的错误,惨败而回。
此时,天下大乱,潼关以东地区纷纷起兵反隋,其中高土达、张金称领导的农民起义军颇具声势,清河,信都,平原,河间等郡不受其扰,百业凋零,民不聊生。隋炀帝先派将军段达前往镇压,但被起义军击败,于是又诏杨义臣率征高丽的军队前去镇压。杨义臣受命后,很快击败了张金称,大破高士达军,收其降众,然后,乘胜直入豆子坑(在今山东商河、惠民县北)进攻格谦领导的起义军。
经过今日一战,格谦军大败,杨义臣将其擒获,在营门前斩首,其手下士卒大量投降,收入军中。
然而,此战虽然获胜,杨义臣的脸上却不曾挂上欣喜的神色,反到比战前更为凝重,这全因传令兵刚才传来的那个消息,窦建德已然进驻平原。
收到这个消息后,杨义臣屏退左右,一个人站在土坡之上,陷入了沉思。
战败格谦部之后,虽然缴获了一些粮草辎重,然而,格谦部本就是盗贼,存粮并不多,如今,军队人数增加了,粮草有些吃紧,在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回师平原。但是,这一战虽然杀了格谦,却并没有完全肃清豆子炕一带的反贼,一旦他率军回师,豆子炕的阿舅贼必定死灰复燃,呼啸而起。
看来只能这样做了!
杨义臣决定分兵两路,他确信,自己只要率领五千精锐,就必定能击败站平原立足未稳的窦建德,就算不能,只要自己在平原将窦建德的主力牵制几天,那个时候,主力部队多半也从豆子炕抽出身来了,那时,大军齐聚,还怕窦建德跑上天去。
“杨虎!”
他的亲兵队长应声走上前来。
“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三刻之后,各营主将齐聚大营议事!”
在杨义臣下定决心回师平原的同时,平原城三里外的一个土坡上,高畅与窦建德再次相见了。
“大帅!”
窦建德一行人脱离正在行进的大部队,驱马上了土坡,等在土坡上的高畅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哈哈!高统领,快快请起!”
窦建德下得马来,疾步向前,将他搀扶起来。
“这次多亏了高统领派人报信,这才识破了敌人的计谋,白水桥一仗,不仅射杀了隋军的武贲郎将王辨,并且铲除了内奸,高统领当得首功啊。”
窦建德心情非常愉悦,白水桥一役,他将东海营高氏一族的死硬份子全部铲除掉了,至此,在军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下达的号令不再有人敢于阳奉阴违,这一切多亏了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
高畅站起身来,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却也适当地表露出了一定的愉悦之情,他在窦建德的军中毫无根基,却立下了如此大功,不仅救了窦建德,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城,在这种情况下,别的将军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要想在窦建德军中生存,并且有所发展,现在,他只能紧紧地抱着窦建德的大腿。
这也是他之所以派诸葛德威前去提醒窦建德的原因之一。
窦建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两步,面向三里外的平原城,迎风而立,高畅站在他身后两尺左右,沉默无言。
“平原啊!平原!我窦建德又回来了!”
他转过身,对高畅笑道。
“高统领,走!同我一起上马,看谁先跑到平原城!”
说罢,他翻身上马,等高畅上马后,窦建德将马鞭一扬,抢先一步,绝尘而去,高畅在身下的战马屁股上轻轻一拍,战马长嘶一声,跑了起来,跟随在窦建德身后,一前一后,越过行进的大军,向平原城奔去。
第六十章 冲突 (上)
白斯文带着五六个同伴兴冲冲地走进了西城的坊市。
平原城这地方,他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随着曾经的大哥孙大虎加入张金称的军队攻陷过平原,用手中的刀枪将这个城市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张金称败退后,他们投入了高士达的军队,再次进入平原,那个时候的平原冷清得就像鬼域一般,如今,第三次进入平原,却发现此时的平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生气。
街上的行人碰见了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隔得老远,就开始给他们让路,虽然,眼神依旧藏着小心,畏畏缩缩,然而,并没有害怕得仓皇逃窜,以致一阵鸡飞狗跳,坊市两旁的店铺也没有紧闭门窗,虽然,没有人从门内窜出来拉客,到也大开着门,正常营业。
窦建德听取了高畅的意见,没有命令大军进城,而是让他们和长河营的部队一样,在城外安营扎寨。
如果只想呼啸一方,过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山大王的痛快日子,那就不需要约束手下,完全可以把这群饿狼放出去,大抢一番。但是,如果志怀天下的话,就不能这样做,比起打下地盘,能够守住地盘更为重要,要想守住地盘,就必须令一方安定,要想令地方安定,军队的军纪分外重要。
高畅的建议和窦建德手下谋士们的建议如出一辙,因此,窦建德按捺下了军中大将的不满,没有让军队进入城中,而是驻扎在城外,只是率领亲兵队进了平原。
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些将领也知道,他们在平原待不长久,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平原城的粮草辎重押解出去,尽量赶在杨义臣大军回师之前,不然,以现在的这几千人,一旦和杨义臣的大军正面交锋,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窦建德亲兵队的一员,白斯文得以进入城中,因为是识途老马,他带领和自己交好的弟兄们来到了坊市上。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在饶阳那个穷乡僻壤也待了一段日子了,如今,到了平原这样的大城,一旦空闲下来,自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尚老大一会要来吗?”
白斯文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是啊!老大说他把事情一办完就出来!”
一个亲兵答道。
“肚子饿了没有,我们先在这个店里歇息一会,吃点东西,等老大来了,我再带你们好好逛逛,要知道,在坊市里的那些店铺,很有一些好东西!”
大家一起点头同意,于是,走进了路旁的一个小店。
这是一个简陋的小店,主要是为了坊市内的小贩们提供一些茶水,以及简单的食物,在这个乱世,它居然仍然存在,不曾倒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店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三张胡桌,在桌子四周摆放着几个蒲团。
走了进去,一个中年人从里间走了出来,瞧见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明显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出声招呼已经在胡桌旁坐下的白斯文等人。
“各位将军,要点什么?”
白斯文拿起桌边的水罐,翻起碗口向下压在桌面上的大碗,往里面倒入早就凉好的开水,把水罐递给旁边的弟兄,扬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瞄了一眼肃立在旁的老板,说道。
“有没有什么好菜?”
对于食物,白斯文的非常讲究,他常常这样说,自己虽然是个小兵的命,胃口却是将军的胃口,军营内的粟米饭他早就吃厌了,这样的小店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总比军中的食物要好吧。
“只剩下一些熟牛肉了!”
中年老板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后面还有一只鸡,有五六斤重。”
那个老板之所以主动提起那只鸡,是因为自从高畅军进城之后,也有不少的士卒在他的店里来吃过东西,最初,他还提心吊胆,等那些士卒酒足饭饱之后,他也不敢向那些人要钱,生怕那些军爷发怒,推了自己的摊子,然而,那些士卒却主动提出算帐,吃多少东西,就付多少银钱,渐渐地,这样的次数一多,他也就习惯了,把这些士卒当成了普通的客人,照常迎来送往,甚至,将在后院养了好久的鸡也杀了,准备卖给这些出手豪爽的军爷。
白斯文他们进来之后,他之所以发愣,是因为白斯文他们身上的装束和以前那些士卒们有所不同,而且,从神情上来看,也显得骄傲了许多,以前那些士兵们进了他的店,都显得很沉默,叫了东西就吃,吃了东西就走,不像现在这帮人一般显得那么张扬。
因此,他犹豫了一会,才说出有鸡这个事实。
“切几盘牛肉,顺便把那只鸡端上来吧!”
白斯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说道。
很快,牛肉切好,分成三大盘端了上来,那只鸡炖在陶罐里,连同陶罐一起端在桌上,揭开盖子之后,冒起了白花花的水蒸气,香喷喷的味道立刻飘了出来,白斯文抽了抽鼻子,抿了抿嘴唇,口水都快掉了下来,他瞧了瞧那些同伴,比起他,大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珠子都要掉在陶罐里了。
“老板,有酒没有?”
一个亲兵叫道。
很快,酒就端了上来,白斯文他们一口鸡肉,一口酒,吃喝起来。
“白水桥那晚上,我可是杀了好几个人!”
“我也不差,刀都砍卷了,我现在这把刀还是夺了一个被我砍死的家伙的!”
酒喝得多了,鸡肉和牛肉也快被抢光了,他们开始大肆吹嘘起来,有的家伙甚至抽出了腰刀,在桌子边沿轻轻砍着,眼睛冒着红光,斜斜地瞧着一旁的店老板。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中滋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时间一久,他察觉到眼前的这帮人和平时来店内的那些士卒的不同来了,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是士兵,倒不如说是盗贼,看来,他们不会付钱的了!
那只鸡真是可惜了,他原本还想卖点银钱,日后,换点粮食存在地窖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才是最为重要的啊!就这样被这些人白白吃了,真不甘心啊!
那个将军曾经说过,他的部队不允许强买强卖,有什么不对,可以向郡守府旁边的军法司申述,这能相信吗?
白斯文瞧了一眼旁边面如土色,神情绝望的店老板,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站起身来,他确信,这个老板被他们这些人吓倒了,绝对不敢要他们付账。
“弟兄们,走!我们到街上去等尚老大!”
一行人大摇大摆,腆着肚子走出店去,没有人提付账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吃点东西算什么,只要自己这些人没有再顺手拿一把就不错了!
“各位将军,这个,你们还没有付钱啊!”
那个店老板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这些人吃白食,他鼓起勇气,来到白斯文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我听不到?”
白斯文伸入手指进嘴里,剔着牙缝,他歪着脑袋,冷冷地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店老板。
那个店老板慌了神,扑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向白斯文行了个大礼。
“各位将军,可怜可怜小的啊!”
“滚开!”
白斯文神色不变,一脚踢去,把店老板踹到一旁,走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些人跟着走了出来。
店老板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抱住了一个士兵的大腿,嘴里连声说道。
“各位官爷,行行好吧!”
“妈的,你还反了天了!”
仍在店内的士卒动起了手,将胡桌掀翻,将陶罐打破,发泄内心的愤怒。
“求求你们了!”
绝望之下,店老板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木头一般,紧紧地抱住那个亲兵大腿不放开手。
“妈的!”
那个亲兵骂了一声,他抽出腰刀,眼珠子定在了眼眶中间,他举起腰刀,就要向店老板头上砍去。
第六十一章 冲突 (中)
“住手!”
随着这一声喊叫,一队恰好从这条街路过的士兵向这边跑来。
那个亲兵歪着头,瞧着向这边跑来的那队士兵,没有看见熟识的人,看装束,是其他营的士兵,他没有理会他们,在怒火的驱使下,就要向仍然抱着自己大腿的店老板砍下去。
“嗖!”
箭矢划空,呼啸而来。
“叮!”
那只飞驰而来的白羽雕翎箭正中亲兵手中的腰刀刀面,亲兵的手一抖,腰刀落下,贴着店老板的脸颊落了下来,插在泥地上。
“啊!”
店老板受了惊吓,连忙松开亲兵的大腿,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
那群人很快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弓,刚才,就是他射出的一箭救了店老板的命,那个被他射落腰刀的亲兵恶狠狠地瞪着他,手放在插在泥地上的腰刀刀柄上。自己是大帅的亲兵,说起来,在军中,应该是地位最高的小卒子,对方不过是一般的士卒,居然敢如此,他自然非常愤怒,不合之下,就要拔刀相向。
“这不是大牛吗?”
白斯文的话让他按捺下怒火,停下了拔刀的举动。
“我们是平原城军法司的巡逻小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群人中领头的正是大牛,进城之后,高畅的亲兵队几乎全部放了出来,按班分时在城中巡逻,一方面看有没有士兵违反军纪,另外也有维护城中治安的作用。他自然认识这个被尚智俘获之后乞降方才逃得性命的白斯文,毕竟,也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并没有理会白斯文套近乎的招呼,而是来到那个店老板身前。
“这位老乡,我们是军法司的,你可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
经过刚才那一幕,店老板这才感到后怕,他相信,要不是这些军法司的士兵赶到,那些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就像宰杀一只鸡。
他抬起头,瞧了瞧大牛的装束,确定大牛的衣甲和那些凶恶的军士不一样,这才战战兢兢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大牛述说了一遍。
白斯文的脸色暗了一暗,随即恢复正常,脸上重新挂起腻死人的笑容,他非常清楚除了尚智以外,那些从小山村出来的人都看不起他,因为他们见识过自己贪生怕死的丑陋一面,看来,大牛晓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一定不会给自己的面子。
现在,他只有拖,拖到尚智的到来,看那时,这个憨直的家伙还能把自己这些人怎样?
“什么军法司?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弟兄,报上名来,我们是大帅的亲兵!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的主官来找我们!”
一个亲兵大大咧咧地向那些神色严峻的士兵说,随后,转身对白斯文说道。
“白大哥,我们走!”
“对不起,你们暂时不能离开!”
大牛晓得事情的始末之后,回到自己队中,他率领手下的人挡住了白斯文他们的去路。
“让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跟随白斯文来的亲兵纷纷抽出刀剑,对着大牛他们,如同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大牛他们那一队的士兵也纷纷抽出刀剑,双方对峙起来。
不过,两方的人都不敢抢先动手,一时之间,形成了僵局。
“大牛!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人,何苦这样呢?”
白斯文向前一步,对大牛笑着说道。
“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吃了他一只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弟兄,你就当没有看见,好不好?”
大牛依旧神色严峻,不苟言笑。
“我们高将军有令,所有将士在城里买东西,都不得强买强卖,更不允许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出现,你们违背了军法,必须承受军法的处置!”
“笑话!”
那个差点把店老板砍死的亲兵大声笑道。
“高将军?不过是个小小的统领罢了,我们是大帅的亲兵,只有大帅才能处置我们,他有什么权利来管理我们,快点让路,不然大爷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那人作势欲上,大牛他们那队人立刻有了反应,举起了刀枪,摆出了小队战斗的姿态,先前把他的腰刀射落的那人,立刻张弓搭箭,箭对准了那个人,他们神色漠然,眼神坚定,在这些人的眼中,高畅的军令是至高无上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凡是向自己举起刀枪的必定是敌人,是敌人就要无情地铲除。
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什么事情?”
远远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窦建德的亲兵副队长尚智。
“大牛,你这是干什么?还不把武器收起来。”
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之后,尚智皱了皱眉头。
“把武器收起来!”
瞧见尚家庄时的老大之后,大牛招呼身边的伙伴解除了战斗阵型,收起了武器。这时,白斯文跑到尚智身边,小声地向他述说事情的经过。
“哦!”
尚智点点头,向大牛说道。
“不过是件小事情罢了,大家都是弟兄,何必闹得这么僵!”
说罢,他转过头,向躲在墙角的店老板说道。
“老板,你想怎么样?”
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眼神却尖利如刀。
店老板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他早就后悔了,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子,莫非是鬼迷了心窍,那些都是动辄就要杀人的军士啊,自己怎么敢向他们讨要饭钱啊,那只鸡的费用对自己虽然重要,不过,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
“我!我不想怎样?真的不想怎样?军爷们想怎样就怎样?”
店老板不停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说着说着,瞧见乱作一团的店铺,心中一阵委屈,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大牛,既然事主也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像在尚家庄的时候一样,尚智说一不二,他确信,大牛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思,于是,招呼白斯文一行,就要离去。
“对不起,尚大哥,我不能让他们走,虽然,事主不追究,然而,他们始终违反了军法,必须跟我们到军法司走一趟,领受该受的军法处置!”
“什么?”
尚智的脸阴沉下来,瞧着仍然挡在面前的大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牛的眼神没有闪躲,无惧地迎着尚智的逼人的目光。
“这么说,你是不给尚某人这个面子了,好家伙,跟了那个姓高的之后,长了胆子了,翻脸不认人了!”
“对不起,尚大哥,高将军说过,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违反了军法,就必须得到应得的处置!”
虽然,大牛在向尚智道歉,脚步却一步不移,挡在尚智前面。
“尚大哥,这家伙太不给你面子了,一点不把你放在眼里,教训教训他!”
白斯文一干人等七嘴八舌地在尚智耳边鸹噪,尚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大喝一声。
“闭嘴!”
“沧啷!”
面色铁青的他抽出腰刀,向大牛一步步走去。
“弟兄们,跟我走,看谁敢阻挡我们!”
第六十二章 冲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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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着尚智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大牛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手下的弟兄们到没有他那么多的考量,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等待着大牛的命令。
然而,大牛迟迟不能下达命令。
小时候,大牛贪玩,曾经把一个陶罐套在自己头上,结果却无法取下来,那个陶罐是家里唯一的器具,不可能将它敲碎,于是,他只好套着那个陶罐无助地哭泣,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那个时候的心情。
尚智是他的大哥,就算他和一些弟兄被安排到了高畅的身边,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他不可能向大哥挥动手里的刀,然而,自从到了长河营之后,他懂得了一句话,那就是军令如山,那句话在他心中重如泰山。
进与退,他该怎么办呢?
闪烁的眼神终于坚定了下来,大牛的手放在了刀柄上,他平视着越来越近的尚智,视线不再闪躲,身形稳定如山。
尚智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就像有一股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容易冲动,做起事情来有时候太过莽撞,比如处理这件事情,就把自己的这个毛病暴露无遗了。
当他选择硬来的时候,觉得以自己往日在村中的威信,大牛必定会选择退缩,然而,他低估了那人对大牛的影响,当察觉大牛没有选择退让的征兆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他真是一个莽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武力相向,可惜,他并不是一个莽夫,他知道,要是在这样一个占不到道理的情况下和长河营的人火并,事后,自己一定逃不了干系,也许,窦大帅会对长河营的人干涉自家亲兵的举动不满,但是,在明面上,自己绝对会被处罚。
虽然,晓得这些道理;虽然,知道选择武力相向不是好的办法;虽然,自己只要叫白斯文这些人向店老板赔礼道歉,补偿他的损失,也许就能避免这次冲突!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己及不上高畅,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弱点吧?
对尚智来说,他的尊严和面子比什么东西重要,所以,明知道前面是墙壁,他仍然会一头撞上去,只因不想承认自己走错了路。
他紧盯着大牛,右手紧握腰刀的刀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与此同时,大牛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一声厉喝,尚智也好,大牛也好,同时停止了自己的手势,两个人也同时松了一口长气。
尚智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上官窦建德的亲兵队队长阮君明,心不由一喜,然而,当另一个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的心立刻往下跌落,跌落到深深的谷地,那个人是他最为讨厌的人,他就是长河营统领,高畅。
在高畅和阮君明中间,还有一个身着灰布麻衫的中年儒士,他面貌方正,下颌三绺长须,眼神开合之间,电光隐隐。
尚智认识这人,他叫宋正本,原来是隋朝的饶阳令,窦建德进驻饶阳之后,他隐居乡间不出,后来,窦建德学刘皇叔三顾茅庐,这才把他请了出来,他和凌敬一样,同为军师祭酒,只是凌敬偏于军事,宋正本则偏于政事,在现阶段,缺乏文人儒生相助的窦建德对两人宠信有加,基本上言听计从。
尚智不敢怠慢,忙叫手下收起兵器,向宋正本和阮君明低头行礼,至于高某人,则被他很自然地忽略过去了。
大牛他们早就收起了兵器,肩并着肩,站成一个横排,像在军中训练一般,胸膛挺得老高,向高畅行着注目礼。
在饶阳的时候,高畅并没有见过宋正本,那时,宋正本回家处理家事去了,待宋正本回来之后,高畅却已领军出征,两人失之交臂。
这一次,窦建德在郡守府举行庆功宴,庆祝击败隋军占据平原,特地派亲兵叫各营统领前来郡守府赴宴,宋正本特意跟随传令的阮君明前往长河营中,与他见面。
既然身为窦建德谋士,宋正本自然不想尸位素餐,虽然,他的主项是政事,但并不表示他对军事就漠不关心,在创业的初识阶段,要想好好施行政事,就离不开军事的帮助,为此,他必须要熟悉窦建德手下的每一个大将,对立下大功的高畅,自然无法忽视。
看不透!
和高畅见面,宋正本得出了这样三个字的结论,他并不像凌敬一般精于相面,不过,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表情动作,仔细观察,他自信能从中得出那个人的喜好以及性格来。
然而,和高畅见面之后,经过一番淡而无味的交谈,他对这个人能够得出的印象只有这三个字,那就是看不透。
在高畅的眼中,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和野心,也没有瞧出什么闪烁不定,清澈,透明,这就是高畅的目光留给他的印象。
话语不多,然而却没有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举止得体,显得非常有教养,就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和窦建德麾下那些粗鲁的武将完全不同,听说他曾经在隋军中担任官职,不过,宋正本却并没有听过这个人,和高畅一番接触后,有时候,宋正本甚至觉得高畅像一个文士多于像一个将军。
表面上,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了许多特性,然而,当他为高畅归类之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把他归类为某一种人。
在宋正本眼中,高畅就像漂浮在云雾中的山峰。
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过少了吧,时间一久,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终究会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宋正本打定这样的主意之后,就不再用言语试探高畅,而是天南地北地说一些年轻时游历中原的趣事,一路向郡守府走去,不想在此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高将军,你怎么看?”
知晓事情的经过之后,在三人地位最高,和长河营和窦建德亲兵队也没有什么牵涉的宋正本却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询问高畅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他想看看高畅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高畅虽然设立了军法司,然而,这个部门并没有得到窦建德承认,按道理,只能管长河营的士兵,管不到别的营中的将士,更何况是窦建德的亲兵,不过,要是他不处理这些士兵,就无法竖立自己的威信。
风从长街那头呼啸而来,街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干草,随风飞了起来,飞上了屋檐,飞上了树梢。一群老百姓佝偻着身子,站得远远地,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宋正本,阮君明,尚智,白斯文,大牛等人的目光落在了高畅的身上,每个人眼中藏着的东西都各不相同,别有滋味。
高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哆嗦着蹲在墙角的店老板身上,他向那人走去,那人紧靠着墙壁,恐惧地望着他,他不发一言,弯下腰,将那个店老板搀扶起来,转过身,神色平静地说出了一番话。
一片寂静中,唯有他的声音直入云霄。
第六十三章 白斯文的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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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盗贼吗?”
高畅踏前一步,用眼光扫射众人,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最后,视线钉子一般钉在白斯文的脸上,久久,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威煞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尚智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白斯文等人更是不堪,身体的本能驱使他们低下了头颅。
宋正本微微颌首,在这一刻,这个身着亮银盔甲的年轻人不再像一个文士,而是一个真正久经沙场的将军。
“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盗贼,也不是什么散兵游勇,现在已经是军士了,为了大帅的大业做想,身为大帅亲兵的你们更应该小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要再做!”
高畅向众人缓缓走来,大牛等人用一种异常狂热的眼神望着他,另一方,白斯文等人则不敢与他目光相向。
阮君明双臂抱在胸前,目无表情,按道理,这些亲兵都是他的属下,应该由他来处理,然而,宋正本却交由高畅处理,他自然别有一番感受,不过,他不会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表露出来。
“以前,你们只是想吃上一口饱饭才拿起了刀枪,干上了这样的营生,过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今天不知明天事!如今,与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大帅志在天下,以后,你们中的某人或许还会成为开国元勋,只是,你们还是像一盘散沙一般不停号令,所过之处,仍然像盗贼一般烧杀抢掠的话,就永远成不了大器,你们成不了大器没有关系,我不会理会,然而,你们这样做,却坏了大帅的名声,妨碍了他的大业,这一点,我绝不能容忍!”
高畅来到白斯文面前,紧盯着他,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里,白斯文脸上却大汗如雨,双腿不停颤抖。
“你说,你该怎么做?”
高畅清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白斯文脸上,白斯文只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逃离不了他的视线,每一件心事仿佛都无处隐藏。
“我......我!”
白斯文支吾着,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想转向身旁的尚智。
“说!”
高畅大喝一声,声如洪钟,白斯文忍不住全身一抖。
“我马上,马上去!”
白斯文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身边站着的尚智,以及另一个上官阮君明都会替自己撑腰,自己只需要和高畅对抗,不向他低头,坚持就算自己等人犯了错,也轮不到高畅处罚,这样,他们就会站出来打圆场,最终,把事情闹大,交到大帅手上去处理,那个时候,就算受到了大帅的处置,阮君明他们也会为自己说话,日后,也少不了给自己一些好处。
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颗棋子,被阮君明他们用来和高畅较劲的棋子,棋子就应该有棋子的觉悟,棋子就应该规规矩矩地按照主子的步调走自己的路。
他也想这样做,然而,高畅的眼神却令他胆寒。
那里面蕴藏着令人敬畏的意志,乌黑的眸子,无情而透明,亮如寒星,杀气凛然,在这样的目光中,白斯文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意愿,只知道,要是不按照这个人的意志去做,在自己身上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他自动忽略了阮君明和尚智的两道目光,一溜小跑,来到那个店老板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老板,在下等人喝多了,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
他把手伸进怀里,动作慌乱,掏出一大把铜钱,塞在那个店老板手里。
“这些全是大钱,不是当今皇上铸造的小钱,老板你收下吧,希望能补偿你所受的损失!”
“这个!是不是多了点!”
店老板有些犹疑地拿着那些铜钱,畏畏缩缩地瞧着高畅。
“老板,你就收下吧!”
尚智也好,阮君明也好,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有想到白斯文居然这么快就妥协了,感觉就像被高畅在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宋正本表面上神色如常,然而,心中却大为吃惊,高畅这样做,未免太锋芒毕露了,一个过于强势的下属,对他的主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看样子,高畅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肯定知道这样做不仅会得罪同僚,甚至会引起自家主公的猜忌,那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是他另有一番盘算。
看不透啊!
做完这些后,白斯文感觉轻松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如笀在背的感觉,他神态恭谨地跑到高畅面前,小声问道。
“高将军,小的还要做什么?”
白斯文知道刚才自己那样做,在阮君明和尚智他们那里肯定被判了死刑,就算不给自己小鞋穿,只要那两位在自己头上,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出头日子。
既然如此,自己就该下决断了!改换门庭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永远跟随强者,本就是白斯文做人的准则。
“一会,你跟大牛他们到军法司去,一人领十军棍!”
白斯文抬起头,眼神有些犹疑。
“怎么?有问题吗?”
高畅冷冷一笑,目光平静如水。
“不!小的没有疑问,小的遵命!”
高畅没有再理会白斯文,转过身,朝宋正本走去,脸上的笑意变得温暖起来,神情在那一瞬间由寒冬转入了暖春。
“宋大人,我这样处理还稳妥吗?”
“呵呵!”
宋正本笑了笑,瞧了瞧一旁皮笑肉不笑的阮君明,说道。
“来到平原后,各个方面,各色人等都在说高将军爱民如子,率领的是仁义之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这全是大帅的教导啊!为了大帅的大业做想,就由我高某人来当这个恶人吧,只要对大帅的大业有好处,无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尚智冷冷地瞧着和宋正本交谈正欢的高畅,从白斯文身边走过,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混蛋,我一定要杀死你!”
白斯文没有答话,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就像尚智是一个陌生人,他一向深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背叛就必须彻底。
在城西,高畅解决这件事情的同时,城南,庆余堂。
宇文全从马车上下来,他穿着华丽的绸缎,头戴锦帽,神色傲然地走进庆余堂,斜阳的余晖正照在庆余堂那块黑色金漆招牌上。
庆余堂是平原的一家药铺,宇文全是来平原做生意的骡马商人,自家的小妾得了风寒,因此,到庆余堂来抓药。
“有没有雪莲?”
“有,上好的天山雪莲!”
“我不要天山雪莲,我需要东海的雪莲!”
亲自招呼宇文全的庆余堂掌柜眼神一凛,他往后退了半步,说道。
“客官,里面请!”
宇文全回过头,小心地瞧了一眼店外,他手下的人正站在店门前,他转过身,对店掌柜拱拱手。
“掌柜,有劳了!”
随后,他跟着掌柜向店里面走去,一会,掌柜就走了出来,继续在柜台前算帐,宇文全在里间待了接近两刻的光景才出来。
他把一包药材交给自己的随处,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这时,夕阳已经掉在了西面的原野之下,东边的天际,黑暗一步步逼进,慢慢吞噬着白昼之光。
第六十四章 升官
夜幕已下,空中星月无光,宵禁中的平原城万籁俱寂。
平原城郡守府,原来的主人早就被挪了窝,如今,住在后院的乃是才进城的窦建德,事前,他并没有想到能如此轻易进驻平原,随行之人只有战斗人员,自家的家眷包括各位将领的家眷都留在了饶阳城,这也是阿岚没有出现在平原的原因。
整个郡守府,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粗鲁的军士人人脸上发光,驱使郡守府残留下来的下人们来回奔走,将精美的食物和好酒不停往大堂送去。
“喝酒!喝酒,各位弟兄,请尽兴!”
窦建德摊开双手,示意大家举杯痛饮,他脸上荡漾着红光。
占据着他右首面第一席的是凌敬,接下来是宋正本,有点奇怪的是高畅的席位被安排在宋正本的下面,而没有被安排到以武将为主的左首席上,左首的第一席由王伏宝占据,接下来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灿。
投降的平原郡郡守杨元弘也在席间,正位于高畅身下,在固镇被俘获的胡来位于末席,这两人并没有降将的自觉,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神色,仿佛自己本是胜利者中的一员,他们谀词如潮,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不停涌向高坐堂上的窦建德。
“大帅!”
高畅突然走了出来,窦建德笑着向他点点头,轻声说道。
“我的高将军,巧施奇计,不费吃灰之力就夺了平原,想我怎样奖赏你呢?”
高畅单膝跪地。
“大帅,卑职不敢奢求奖赏,特地前来请罪!”
“请罪?”
窦建德错愕地望着高畅,失声说道。
“高将军何罪之有啊?”
高畅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向窦建德细细说来,虽然,窦建德的亲兵违反了军纪,然而,他们并不在高畅设立的军法司的管辖范围内,今日下午,高畅的处置手段应该是一种僭越,故此,他特地向窦建德请罪。
其实,高畅何尝不知道下午自己处理那件事情的手段过于直了一些,不过,他权衡了再三,还是那样做了,他必须维护他在长河营士兵中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相比之下,就算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窦建德他也在所不惜,在这个乱世,有一只完全听自己号令行事的军队最为重要。
但是,他必须向窦建德表达出自己的一个姿态,那就是他完全尊重窦建德的权威,之所以有所僭越,也全是为了窦建德的大业考虑,因而,他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窦建德负荆请罪。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窦建德不可能真正惩罚自己。
现在的窦建德正是要全面扩张的时候,他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只要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在他容忍的范围之内,他不会轻易做出有伤军心的事情。
“哈哈!”
窦建德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欢畅。
“高将军,你做得很对,哪里有罪,说起来,我应该奖赏你才对,对那些违反军纪的人,就应该这样做,现在的我们,可不是高鸡泊的那群流贼了,大家如果要想打出一番天地来,像以前那样做是不行的!”
窦建德走了下来,将高畅扶了起来,然后,对堂上的众人说道。
“我知道各位弟兄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拘束过多,没有以前痛快了,不过,我在这里警告各位弟兄,请务必忍耐,不仅自己要遵守军纪,对下面的弟兄也要多多拘束,谁要是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那个时候,就不要怪我这个大帅不留情面了!”
他拍了拍高畅的肩膀,眯着眼睛瞧着他,高畅神色如常,目光依旧清澈如水,窦建德笑了笑,转身继续说道。
“我现在宣布晋升高畅为军司马,特批他成立军法司,负责整个军队的军纪,在座的各位,不管是谁违反了军纪,他都有权惩处!”
窦建德这话一出,低下一片哗然。就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王伏宝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波纹,更不要说曹灿,刘雅诸人了!
他们并不敢置疑窦建德的决定,只能小声在底下说着话,望着高畅的目光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嫉妒,不满,怨恨,愤怒,猜疑......
“大帅!这......”
不待高畅推辞,窦建德抢先说道。
“小高啊!我很看好你,希望你好好干,日后我等就算不能飞黄腾达,最起码也要保护这一方乡土啊!”
高畅也就不再多言,朝他行了个军礼,默然回到席上。
“恭喜高将军!”
在他身旁的宋正本向他拱手作揖,他忙回了一礼,在他另一边坐着的杨元弘,嘴皮不停上下开合,一顶顶的高帽子不断朝高畅头上扔来。
高畅面带微笑,然而,他的眼神中却不带丝毫喜色。
军法司!
说起来权高位重,然而,所干的全是得罪别人的事情,窦建德这样做,是把自己放在火上架起来烤啊,高畅非常清楚其中的意味。
阮君明一回郡守府,就已经添油加醋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窦建德,表面上,窦建德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实际上,他的内心还是有所波动的,特别是当听到阮君明说高畅的长河营只知道有高畅,不知道有大帅之后。
高畅这人领军打仗都有一套,他需要这样的人才,但是,要是这样的人不听自己的使唤,就是心腹大患了。
说实话,对高畅这个人,他到现在都有些看不透。
只知道他曾经是个骁勇善战的隋军将领,而且,就在杨义臣军中任职,以前的事情,窦建德就不曾了解了。
这样的一个人,能力虽然强,但是不敢放心使用啊!
虽然,他在高畅的身边安排了许多眼线,高畅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然而,窦建德还是不能放心,一方面在用高畅的同时,一方面也在不停地限制他。
有这样一个能力超强,却无法查清底细,也无从掌握的下属,所有的上位者或许都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窦建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抓起酒碗,一饮而尽。
整个酒宴就在堂上的各位各怀心事之中闹闹嚷嚷地过去了。
第六十五章 风雨长街 (上)
雨丝从黑色的天幕深处飘落,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平原城,寒风阵阵,将雨丝吹得斜斜地飞起,夜色初开时挂在空中的星月,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嗒嗒!”
马蹄铁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响起,传得很远。
高畅原来住在郡守府中,窦建德来了之后,他就搬了出来,在西城有一所宅子,原来的主人害怕战争,躲到乡下的庄园里去了,那所宅子一直在由他的好朋友管平照管,被管平送给高畅作为临时的住所。
三匹马,三个人,一个灯笼。
亲兵打着灯笼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高畅在中间,押后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高怀义。
现在,酒宴仍在进行,不过,一些重要人物已经离席了,等窦建德离开之后,高畅也起身离开了,只是,出门之时也已经接近三更。
高畅喝了不少的酒,有许多人都跑到他面前来敬酒,庆祝他高升,只是,这些人中间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来庆祝他的,他无从得知,他相信,在这些敬酒的人中间,想他倒霉的家伙绝对占大多数。
酒喝得多,但是他并没有什么醉意,可以这样说,他的神志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坚定,磐石一般,不是这区区的低度酒就可以撼动的,不过,他寄身的这个躯体却无法摆脱这个世界的宇宙法则,因此,精神上虽然依旧如往常般冷静,身体的反应还是免不了有些迟钝,这种迟钝是很细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得到,在别人的眼里,他的状态却好得出奇,就像是一个滴酒未沾的人。
任由雨点打在脸上,高畅没有举手擦拭的意思,他甚至取下了头盔,让凄风吹着冷雨当头倾泄而来。
他并没有觉得冷,反到全身发热,热得发烫,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的原因?他的眼神燃烧着火焰,穿透了雨丝笼罩的前方黑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闪烁着光芒的未来,要想走到那里去,他还需要花一定的时间,要迈过许多艰辛的路程,要踩在无数人的尸体上,无辜者,敌对者,甚至是亲近者,将会纷纷倒在他的脚下,他确信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虽然,最后得到的也只能是虚无。
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即便深知世间万象的本质不过是如此,他却不曾感觉到颓唐,以及厌恶,在经历了这么多人世之后,对他来说,过程最为重要,只要抓住现在,紧紧地抓住现在,就能打破所有的虚妄。
马儿转过街角,踏上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高畅暂居的那所宅院。
小巷是笔直的,没有打弯,两旁的民居都是低矮的平房,骑在马上,甚至可以轻易摸到屋檐上的瓦片。
瞧见那所宅院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打着灯笼的亲兵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稍稍加快了身下马儿的步伐,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冰冷的雨夜了,温暖的被窝,滚烫的热酒,就在前面等着自己,一路紧绷的心神很自然地就放松了下来。
高畅察觉到了前面那个亲兵的心理变化,微微皱了皱眉头。
雨点打在地面和屋檐上,发出嘀嗒的声音,屋檐上的雨声和地面上的雨声又有所不同,两者的差别不大,不过,高畅能够轻易地听出来。
他听见了第三种雨声,绝非是打在地面和屋檐上的声音,有点像打在某种柔软的物体上的声音。
不对!
高畅心中一凛,手一勒马缰,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腰上的长剑剑柄上。
“嗖!嗖!”
随着这一串破空的声音传来,高畅前面的亲兵吭也没有吭一声,就从马上摔了下去,手里的灯笼脱手而出,在风雨中翩飞,掉在泥泞的街上,向前滚动,随即熄灭。
在灯笼没有熄灭之前,高畅瞧见几个黑影从小巷两边的屋顶上冒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弩弓,箭矢从那里发射出来,穿透风雨,穿透夜幕,向自己的方向射来。
前面的亲兵没有任何防备,轻易就被射落马下,高畅虽然感觉到了不对,第一时间,也做出了反应,然而,对方的箭矢飞得实在太快了,并且,除了有一具是对着前面的亲兵发射的,其余的弩弓上发射的箭矢对准的目标都是他。
箭矢从几个方向射来,形成一张交叉的网,将高畅网在了里面,高畅发现,自己无论朝哪个方向躲避似乎都躲不过那些箭矢。
在那一刻,他的脑子里没有过多的想法,手上的动作全凭本能支配,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他没有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死神逼近的时候,一切都是空白。
左手猛地一拉马缰,那一下,身下战马的嘴唇多半都被拉裂了,马儿高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高畅的身子自然向后倾斜,随即倒了下去。
“扑!扑!”
迎面而来的箭矢射进了战马的颈部,战马悲鸣一声,向一侧颓然倒地。
高畅跌出马背,身子向后飞去,姿势在空中显得很不自然,看上去,不是由他主动掌控,而是被动的倒地,这时,滚到街边的灯笼熄灭了,小巷唯一的光亮来自几十丈远的宅院门前的那两盏灯笼,不过,那光亮实在是太微弱了,从事发的地点看过去,不过是两点红光而已!
“砰!”
高畅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落地,落在一处水洼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他闷哼了一声,没有能够马上站起来。
屋檐上的黑衣人一起扔下了弩弓,抽出刀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向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的高畅扑去。
“公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走在最后的高怀义根本来不及反应,等高畅落马之后,他才失声惊呼,翻身下马,由于下马过于急促了,他刚一跳下地,就摔了一跤,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腰刀,向黑暗中高畅落地的地方奔去。
雨下得大了,雨水打得他的眼睛生疼,每一步,高怀义都踩在水洼之中,就像脚下开了一朵朵水花。
他瞧不清前面,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黑暗中,对面的黑衣人奔跑的脚步声以及风吹衣襟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在他耳边回荡,高怀义心扑嗵扑嗵地跳动着,在那一刻,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在那些家伙前面来到自家公子身旁。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家公子,除非是从自己的尸体上面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