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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菜史全文阅读

作者:千麦     武林菜史txt下载     武林菜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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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1 高手中的乞丐

    慕九抱着包袱,亡命地往前奔跑。

    现在正是深夜,幽黑的大街上并不见一个人影,静寂得近乎诡谲。而越往前看夜色就越是深邃,她喘着粗气望着前方,咽了咽口水。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停下脚步来,因为身后渐行渐近的一片脚步声就像六月天里陡然间洒落在屋顶的冰雹一样,迫得人根本不可能放松一丝一毫。

    “快追!她一定跑不远!……”

    来了!

    在她身后仅余三四丈远的地方,大约十几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刀枪等物,正一边嚷着一边往这边追了上来!

    慕九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更加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可糟糕的是前方尽头居然是一堵墙!

    “天哪!难道天要亡我?”

    慕九止了步,睁大眼睛望着三丈开外那堵两人来高的砖墙,就好像癞蛤蟆看见了飞在天上的天鹅——不是异想天开,而且震惊于它的高啊!

    “快点!她就在那里!兄弟们,快上!……”

    说话的这个人嗓子粗哑得很,一听就是王老六那个混蛋!前儿夜里她就被他大吼着连踹了两脚,这心窝子上还直疼得紧呢!慕九往四周一扫,再恨恨地回头一看,接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毫不迟疑地拐进了左边这道巷子。

    “砰!……”

    “哎哟!”

    走得太急,巷子太暗,没想到才跨了一步就踢到了一个硬硬的、却又不会过分硬的家伙,害得她一时收不住势,居然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哪个不长眼的躺在这里?没看见老……老子正在逃命么!”慕九摸摸下巴,手忙脚乱的爬起。根据生理上的条件反射,不用看她也知道绊倒她的是一条腿,而且是男人的腿,因为这些日子被困在春花楼的后院里跟一帮臭汉子呆在一起,她看男人看得简直都已经快要忘了女人长什么样了!

    借着从巷子口映过来的一丝微弱的亮光隐约可以看见,面前这个人微微挪动了一下,而随着他的动作,还带出了另外一道声音。慕九听得出来,应该是瓷器碰着青石地砖的声音。

    深夜里的墙角旮旯,席睡而睡身边又还有一个瓷器,除了乞丐之外,当然不会有别的人。慕九心念顿闪,索性把头凑近些打量了一番,只见一身辩不出颜色的破衣上方,赫然是颗长发篷乱的头,——果然没错!还是个活的,因为那双眼睛正冰冷冰冷地盯着她瞧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大侠歇息!……”慕九擦了擦鼻子,点头赔着笑。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好惹,就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吧!

    “咦?哪里去了?……”

    巷子外又传来了王老六的粗嗓子声,慕九心头一惊,赶紧把脖子往里缩了缩。天哪!千万不要发现我!情急之下,她竟然一把抬起了乞丐的胳膊挡在脸前,打算就这么当个现成的乌龟。

    可惜老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王老六一帮人在巷子口站了一站,立即分头往左右两边的巷子追了过来!

    “不行!我要逃了!”

    被她猛地抬起又猛地甩下的那条胳膊僵了僵,一双发亮的目光同时也冰冷地射向了她的脸。只不过她因为忙着重新启程,根本没有来得及在意他那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更不顾上嫌弃他肮脏不肮脏的了,立即从他身下抓起被压住的包袱,继续又往前面奔去。

    “哼哼!想往哪儿逃?”

    才跑了两三步,慕九就不由得连连后退了四五步。前面不远处,柳二麻子手里拿着一把大风刀,领着四五个打手一脸狞笑着逼了过来。“臭小子,快把手里的包袱给我放下,乖乖跟大爷回春花楼去领罪!……”

    “我死也不回去,你们别乱来!”慕九吓得慌忙掉转了头。可是抬头一看,这边厢却是像座石敢当似的抱着胳膊的王老二……慕九站在中央,左望望右望望,吓得脸色都比十三娘书房里的白纸都要白了!

    “兄弟们,给我上!往死里打!”

    十来条拿着武器的汉子一步步逼近,这会儿慕九的脸色可不只是被吓得变白这么简单了,而是成了透明色,没有丝毫血气的透明色!“你们别过来!……”她一步步往后退,可是退也是徒劳,因为还没退到两步,她就已经抵住了身后那堵坚实的墙!

    “砰啷……”

    静谧的夜空忽然传来一声脆响,把离她不足三步远的恶棍们引得望向了地面。慕九也闻声往地上望去,原来竟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乞丐身前那只吃饭的家伙。

    “朋友,对不住了!”柳二麻子瞄了地上一动不动的乞丐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歉。接着就大步伸手过来抓慕九的衣襟,慕九“啊”地一声,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胸脯。眼看就要抓着了,却不知怎么地,那只粗大的手忽然就落到了另一只脏兮兮的手里。

    “踩破我的碗,就想这么算数么?”乞丐语调轻缓又冰冷的说道。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也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起了身的,居然就那么气定神闲的死死扼住了柳二麻子的手腕!

    柳二麻子可是济南城里有名的恶棍!他会三种棍法、两种刀法、一种拳术!而且春花楼的幕后老板还极有可能是江湖上的神秘组织青衣楼,你惹不起他们的!慕九望着乞丐,两只大眼睛顿时张得比春花楼里的茶碗还要圆还要大,好心地隔着胸膛在心里头提醒他。

    只可惜乞丐胆子虽大,却不懂读心术,对于她的“好心”,半点也没有领会到。

    “朋友!我们春花楼管教伙计,请你不要插手!”见到柳二麻子怎么挣也挣不脱那只手来,王老六上前招呼道。乞丐却很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依旧动也不动地道:“我只要回我的碗,别的我不管。”

    “你——”

    打手们沉不住气了,欲要上前动手。慕九咽了咽口水,躲在乞丐后头紧张地探头张望。王老六冷哼了一声,撩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给我上!”

    一言说罢,十三条恶棍——除了不能动弹的柳二麻子之外,的确是十三个没错,慕九已经数过了。这十三条恶棍顿时围住乞丐同时抡起了手上的刀棍向他砍来!

    慕九尖叫了一声,紧紧抓住乞丐的衣裳,立即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感觉到破衣下的身子略动了动之后,接着就听到好几声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忍不住好奇,睁眼一看,正好望见十四个人全部倒在地上,捂的捂屁股,捂的捂胸脯,哼哼叽叽地再也逞不起凶来。

    再看面前的乞丐,居然还像先前那样安然无恙纹丝不动!

    他是怎么做到的?!慕九瞪大眼,就好像看见了传说中的陆小凤!

    “朋友,有两下子!”王老六从地上爬起,啐了一口狠狠地道:“有种的在这里等着,等爷带了人回来再打过!——臭小子,你也别想跑,只要你还敢在济南城里露面,大爷定让你死无全尸!”

    说罢手一挥,招呼起余下恶棍,扯呼了!

    慕九冲着他们的背影耸了耸肩:“还会在这里等你的那是傻子!”说着,回头两眼放光地盯着面前的乞丐,“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高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乞丐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慕九这会儿没有危险了,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也不计较他的无礼,拍着胸脯热情地道:“我叫宫慕九,明天我赔个好碗给你,你叫什么名字?”

    “‘宫’?……”乞丐听到这个字,黑乎乎的脸上终于有了第一个表情,他抿紧了唇,蹙了蹙眉,想了半天才答:“李不。”李不回答完,扫了她两眼,又蹙着眉冷冷的道:“你这个名字,还真不像个做龟奴的。”

    慕九微愕,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小厮们才穿的短衣长裤,又摸了摸头顶上套着的粗布圆帽,接着双手叉腰,十分豪迈十分有魄力地仰头哈哈笑起:“你这个名字也不像个做乞丐的!”

    李不鼻子里微哼了一声,又道:“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呃……那个……”慕九忽然吞吞吐吐起来,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半天,才叹气说道:“你知道的嘛,春花楼里的****和打手都很刻薄,我这样的小伙子去到那里简直就是被欺侮的份,我一时忍不住他们压迫,就逃出来了啊!他们不肯放过我,觉得没面子,就想杀了我啊!”

    李不扫了两眼她的包袱,一脸不置可否。

    慕九看了看他,忽然笑嘻嘻地扯起他的袖子:“这二月里的天气还真是有点冷,你穿这么少睡在这里一定会着凉的,今天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请你进客栈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去!”

    接着不由分说扯起他的袖子就往街上跑。

    李不脸上抽搐了两下,本待要拒绝的,却不知怎么竟然也没把她那只手给甩下来。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2 装大爷

    悦来客栈。

    虽是夜深了,但肥头大耳的掌柜还在柜台后噼哩啪啦的拨着算盘,内堂也坐着好几桌正在谈天饮酒的客人,看起来生意不错。

    “这是开封城里最好的一间客栈,你一定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吧?”客栈门外,宫慕九背着包袱,一手叉腰,一手捏着下巴贼贼地笑,狗眼看人低的冲着李不挑了挑眉毛。

    李不瞄了瞄门楣上的牌匾,面无表情的被她拉着进了门槛。

    “掌柜的,两间上房!”一进门,慕九就拍着柜台大声地道,十足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掌柜立即抬起头来,一双老鼠眼顿时眯成了一线:“哎哟,客官要两间上房啊,有有有!二两银子****,请!”

    “没问题,大爷我有的是钱!”慕九豪气冲天地将包袱拍到柜台上,十分爽快地解开的包袱结。只是下一刻,她脸上的春风就瞬时被冻结成了冬雪:“咦?——我的银子呢!天哪,我的银子呢!”她把包袱里里外外的翻找,除了翻出十来个铜板,和包袱底上一道四五寸长的口子,丝毫也不见什么银子的踪迹。

    她明明有整二十两现银和三张各三百两的银票的!一定是刚才逃跑的时候……望着那道口子,她的额上已经有汗冒出来了。

    “有的是钱的大爷,您怎么了?”旁边传来满含着一股看好戏模样的声音。肥掌柜抱着胳膊,在慕九与李不之间睥睨来睥睨去,最后用先前在门外慕九望着李不的那样的目光望着慕九,“小伙子,没钱充什么大爷啊?一个小厮一个臭乞丐,还想住咱这样的上好客栈?不知道这年头有钱人才敢挺腰杆子说话吗?”

    “你你你——”慕九气极地指着他的肥鼻子,可是搜肠刮肚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一张白晳的小脸憋得通红。没办法了,又拖着李不的手:“你倒是说说话啊!我本来真的有银子的!”

    李不扫了她一眼,忽地将手伸进了腰间一个褡裢,接着从里掏出了一张纸来,也不看掌柜,只十分沉稳十分淡定地挪到他面前,“两间上房,再要一桌酒菜,送到房里。”

    肥掌柜拿起那张纸一看,老鼠眼顿时变成了老牛眼:“五百两!……好好好!大爷快楼上请!小的这就吩咐人把酒菜送上去!”

    ————————————

    楼上的客房。

    屋子里有一张雕花的大床,一整套齐整精致的家具,还有两个人,但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桌香气扑鼻的热气腾腾的酒菜。

    慕九与李不隔桌坐着,像这样不说话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慕九托着腮,两只眼睛里的惊疑还没有完全退去,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对面的李不。李不则安然得很,手里举着牙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肥嫩的黄花鱼放入口里,光看他那样子,就已经能让人想象得出那味道有多合胃口了。

    可是慕九却仍然没动。眼前的酒菜虽香,但还是压不住她心里的震惊。她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钱呢?随随便便拿出一张银票就是五百两,要是做叫花子都这样有钱,那她也去做好了!

    掌柜找回来的四百多两银子正摆在床上,为了方便携带,大多都是银票。慕九看着看着,就有些愤愤不已,她辛辛苦苦混进春花楼,偷了那千两银子弄得这么狼狈,可他却——她咬了咬牙,不由探头望了望他腰间的褡裢,那里头指不定还有呢!

    “再不吃,菜都凉了。”褡裢的主人在咽下一杯酒之后,忽然间淡淡地出了声。

    慕九慌忙收回目光,拿起了筷子。真是郁闷,怎么可以一下子将身份掉了个个儿呢?本来装大爷的应该是她好不好?!

    “李不。”她放下筷子,很严肃地望着他,“你应该不是个小气的人对不对?”

    李不扬了扬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既然你救了我,那你应该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对不对?”慕九再度严肃,甚至脸上更绷紧了些。李不举着酒杯,悠然凑近唇畔。慕九叹了口气,“那么,你跟我去个地方!”

    义正辞严的说完,慕九轻巧的起了身,拉着他的手出了房门。

    他们去的是城外的方向。

    城外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有一座木头搭成的破旧的小屋。屋里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看样子她已睡着了,在她旁边,还睡着两个七八岁大衣衫褴褛的小孩。

    李不被慕九拖着站在门口,一脸呆呆地,手里还拿着方才没有来得及放下的酒杯。

    慕九吸了下鼻子,又把他拖回了屋外空地上。“这世上比你惨比你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是王阿婆,她已经得病很久了,儿子被春花楼的人杀了后,媳妇也跑了,就剩下两个小孙子在身边。可是因为没钱医病,她眼看就要死了。”

    黎明的曙光里,她那双大眼睛里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咬牙望着地面,单瘦的肩膀在随风微微颤抖。

    李不目光闪了闪,“所以你就去偷了春花楼的银子?”

    “要不还能怎么办?”慕九气呼呼地抬头,“一个月前我到了这里,饿得快死了,正好是王阿婆请我吃了一顿饭,我当然要救她!我又杀不了春花楼的人,所以只好偷他们的银子!”她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那模样看上去,似乎要是可能的话,还想再去偷第二遭。

    李不一手擎杯,一手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等着!”还没等慕九反应过来,他就嗖地一声消失在竹林里。慕九愣完之后,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喂”了几声,却是再无反应。

    该不会吓跑了吧?这都还没拔他的毛呢!慕九气得叉起了腰,一扭身进了屋檐下。

    “宫慕九。”

    没片刻,面前忽然又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宫慕九从屋檐下蓦地弹起,盯着面前挽着个大包袱的人。

    “四百九十两整银,外带悦来客栈里的两百两现银。”李不把手上的大包袱往慕九身上扔去,几乎没把她给砸死。慕九惊喜地从地上爬起:“李不!你真是个好人!”跳了两脚,急急忙忙把包袱放进了小木屋。

    出来,又喜不自胜地搓着两手道:“你身手好快哦,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李不面无表情,转身往外走。

    “哎哎,你去哪里?……”

    “回街头。”

    “哎哎,你有那么多钱还乞什么讨啊?反正你也在这里混不下去了,悦来客栈的人肯定也饶不了你,咱们就拜个把子,干脆一起逃吧……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慕九屁颠屁颠追在他身后,迎着天边渐亮的曙光,白晳的小脸灿烂得比朝霞还要明艳。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3 我没钱

    二月里的春guang十分明媚,宫慕九挎着包袱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时而望见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譬如耍猴唱曲儿的什么的,便碰碰一旁的李不,显得十分满足。

    话又说回来,她满足一下下骄傲一下下也是人之常情,现在傍上了这么强大的一个靠山,她现在可是走到哪里都不怕了,反正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天塌下来有旁边高个子顶着,还怕啥?

    “李不。”

    连夜自济南出来,脚不停地走了约有大半日的功夫了,宫慕九望着两边商幌高耸的商铺,忽然停住了脚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李不停步,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想起咱们该吃饭了。”闻着从大敞的窗户里飘出来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她揉了揉肚皮说。

    李不想了想,没有说话。

    “走吧走吧!我都快饿死了!”慕九不由分说扯起他的袖子走进了左边酒楼的门槛。

    “客官里边请里边请!”酒楼里小二很热情,就好像进来的这两位根本不是一个小厮一个乞丐,而是左手拎着一包金子右手提着一袋元宝的吃饱了撑得慌的有钱大少,完全不像悦来客栈里肥掌柜的狗眼看人低。慕九看了心里十分受用,心道这小子还真会装孙子,怎么看出来的李不还是个隐形富豪?立即小夸了一句:“小二哥的态度很好嘛!——那个,给我们上三斤陈年的桂花酿,三斤牛肉,一只烧鸡,一盘肘花儿,两斤馒头!”

    本来她是不会喝酒的,可是印象里武林人士一入了客栈除了点这么些招牌菜式,必不可少的就是酒,那么她现在傍上了大侠,怎么也不能给他丢脸是不?指不定在这里吃饭的就有不少江湖人呢。

    要说这店里的态度和小二的素质可真是好,两个人吃饭点了四五个人的食量,居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镇定地笑着补问了一句:“二位大爷,咱们这里最近出了道新菜‘贵妃出浴’,现如今才三两银子一份,大爷们要不要试试?”慕九捏着下巴瞄了瞄对面的李不,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爽快地拍了拍桌子:“既然是新菜,那就尝尝吧!”

    “好嘞!二位客官请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慕九眼角余光扫到小二离去,忍不住平伸双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没睡耶!“呆会我们吃饭喝足了就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一天****没睡,又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我可撑不住了!”她一脸期待地说。

    李不仍然一动不动,但是忍了半天,终于说道:“吃饭住店都要花银子。”

    “废话!你见过不要钱的?”她撩起眼皮儿瞪了他一眼。

    李不不做声了。

    没片刻功夫,小二一路吆喝着把酒菜都送了上来,脸上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慕九拿起筷子跟李不招呼了一声“吃”,然后就埋头朵颐起来。

    李不望了她一眼,片刻后也安然自若地拿起了酒壶。

    “真不愧是‘贵妇出浴’,奶奶的,这宫里的女人还真不是盖的!连洗澡水都这么好喝!”连啃了三个大馒头之后,宫慕九放下筷子,又拿起汤勺舀了两大勺面前仍旧香气四溢的一盆桂圆八果炖母鸡的浓汤,咂了咂嘴。“你怎么不吃啊?你是江湖大侠,这牛肉我可是专门为你点的!”

    李不望着她就好像望着一朵长歪了脖子的狗尾巴花,脸上抽了抽,从喉咙里飘出了一抹声音:“谁告诉你江湖人一定吃牛肉?”

    “看小说看的……”她脱口而出,说完却差点把李不喷了满鼻子“贵妃”的“洗澡水”。“呃,我是说,”她抬起衣袖擦了擦喷洒在下巴上的一汪水,说道,“就是评书!说书的,这个你知道吧?‘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盗帅夜留香,**在何方’!嗯?”她扬了扬下巴,还做了个扔飞刀的手势,生怕人不相信似的。

    李不皱眉哼了一声,低头喝起了茶。

    “你不吃了吗?”她看见他假模假样地端起茶碗来学有钱人家的人漱口,于是问道。他也不言语,把杯子放在桌上,抿了抿嘴。好在慕九对于他的没有礼貌和怪里怪气也已经很有悟性的见怪不怪了,于是把手一扬:“小二!结帐!”

    “好滴!来咧!”小二隔着好几张桌子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唱起了昆曲儿来。

    “多谢客官,一共是十八两银!”

    小二拿着帐单,脸上的笑容还跟刚才一样热情。慕九端起茶杯,也慢条斯理地漱了漱口。完了还瞅了瞅四处,见到旁边桌上有牙签,自己桌上却没有,还挥手让小二过去拿。小二拿了牙签回来,又更加热情地半俯着身子瞅瞅慕九又瞅瞅李不:“大爷,一共是十八两银。”

    慕九将剔完的牙签一扔,架起胳膊伏在了桌上。

    “大爷,一共是——”

    慕九抬起头,眼望着李不,下巴颌儿往小二的方向偏了偏。李不端着茶杯,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似的。慕九倏地坐起,——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于是喊道:“李不,结帐呢!快点给了,咱们好找客栈去。”

    李不还是淡定如常,甚至除了嘴部肌肉,连别的多余的面肌都根本没动过一动,慢慢地吐出了三个足以媲美惊天轰雷的字:“我没钱。”

    “别磨蹭了!快点,人家赶这儿等着呢!”慕九扫了一眼小二,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李不还是那样淡定那样自如,就像面前站着的人不过是他们家后花园里等着啄食的麻雀一样平常,“我所有的银两都在今天早上那个包袱里了。”

    “什么?!”

    慕九猛地弹起,眼睛瞪得比贵妃洗澡盆里的鸡蛋大多了,“……你怎么不早说?!你你你——这下可怎么办?”她六神无主地瞪着他看,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李不想必早已经死了一遍又被追杀活回来了。

    “二位大爷,本店可从没有赊欠的先例喔!”小二直起了腰杆,下巴抬得比脑门儿还高。慕九这才发现他原来一点也不矮,也一点都不是孙子!非但他不是孙子,自己却反而变成孙子了……

    “小二哥,你看……这么样好不好,”她狂汗着拿过一旁的包袱,“我这儿还有几件衣裳并十八文钱,咱实在没办法了,您将就则个?”

    慕九这话说得好小心好小心,生怕这小二会跟肥掌柜一样先开骂然后拿扫把把他俩赶出去。想她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丢过人呢,平白无故地吃霸王餐那绝不是咱会做的事啊!

    还好小二只是冷哼了一声,接着眼角的余光就像铁勾子似的紧紧勾住了她的脖子:“大爷快别这么说!大爷的衣裳咱们掌柜的穿了也不合身,倒不如把那个给我留下,我看还值些银子……”

    慕九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张大了嘴巴。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4 卖艺

    “你说要我这个?”

    她简直有点不敢置信,他怎么能要她那个呢?那可是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都在她身上整一年了耶!她捂着脖子,紧盯着小二,好像时刻提防着他会扑过来抢一样。

    “得,您要是立马给齐十八两银子给我,我就立马抽我自个儿几个嘴巴,再叫你几声大爷,当我冒犯了您,您看成不?”小二抱着胳膊,一副息听尊便、但是又摆明吃死了她的模样。因为他的声音又尖又高,旁边几桌上的人都看过来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宫慕九咬着牙,把脖子上红线栓着的一块玉猛地扯下,这会儿为了表现大无畏的气概与魄力,也顾不上脖子根儿被勒得红了一圈了,拍在小二手上就道:“不就是一块玉嘛!不就是几十两银子嘛!大爷我今天就把它给你了!”

    “嘿嘿,这就对了……”

    不但女人的脸像六月的天,其实有时候男人变起脸来也跟冷暖气过境差不多。小二一看见这块祖母绿精雕而成的玉莲花,一张脸就立刻变得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合手正要收起,一只手却又被人硬生生的给架住了。

    “慢着。”

    李不忽然站起,一双冒着沁人冷光的眼睛望着前方,看也不看他。小二挑眉“呵”了一声,道:“怎么?小子你还想闹事?”慕九虽然恼恨这小二奸险,可是看见李不那样子,又立即担心起来,到底是自己口袋里没钱理亏,再动手打人就不合适了。“李不,算了吧……”

    李不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直直扫向小二:“这玉只是抵押,天黑之前,我会来赎!”

    “……”

    宫慕九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他,心里好一阵激动,如果不是他那身行头太碜了点,她几乎就要这么扑上去了!“李不,你别吹牛了……”

    “嘿!”小二一听这可有趣了,上下打量了他几遍,说道:“你这臭叫花子口气倒不小!天黑之前来赎?嘿嘿,一个时辰涨一两银的利息,您自个儿瞧着来吧您呐!”

    小二说罢,迎着满屋子人惊异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向柜台。

    慕九双手叉腰朝地上啐了一口,抓起包袱拉着李不大步流星出了店门。

    ————————————————

    “这个王八蛋就是冲着我这块玉来的!”

    人群熙攘的大街旁,宫慕九坐在河边石头上,恨恨地骂道:“我说呢,连济南城里悦来客栈的掌柜都要亲眼见着银子才肯放人进屋,他不过就一个开封府酒楼里的小二,怎么就那么爽快给咱们上了酒菜?原来是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哼!”

    真是越想越气!慕九捡起地上的石子,猛地朝无人处扔去。

    李不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又偏过了头望着对面土地庙门前那块空地。此处正处于开封府境内较为繁华的地带,来往人流非常旺,庙门前正有两个货郎担着货担在那儿吆喝,时不时地会有些百姓上去挑拣,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我心里这个气呀,就是把整个宇宙打开也装不下我的悲愤!”

    慕九仍不解气,抱着脑袋瓜子自己在那儿拼命摇晃起来,半天后像是郁闷已极,腾地站起握拳望着天空,气吞山河地大声说道:“等老子将来有了钱,看我不换它一千贯的铜板,砸死那小王八蛋去!”

    李不一直没言语,黑乎乎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这会儿一见到慕九这副很有抱负的样子却捏着下巴站起来了。

    “哎,你去哪儿?”慕九发现了他的异常,立即收回雄赳赳气昂昂斜伸向天空的手,冲他喊道。

    李不慢慢踱到了那块空地上,先是微垂着头握了握拳,眉头蹙了两蹙,而后就将那已经看不出颜色来的长袍往后一撩,以一种非常标准非常到位的江湖人的礼节向大街上行了个礼。接着,就从地上捡了根不知哪个倒霉孩子丢掉了的竹竿呼呼呼地挥舞起来。

    “李不!你这是干嘛?……”

    慕九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刚刚在酒楼里还见他正常地说过话,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气毛病了!她瞧着渐渐围拢过来的路人,赶紧冲到对面,焦急不已地左转右转,他舞的那个身法虽然说好看得紧,连本来形象不怎么妙的他舞着舞着看上去也再不像个乞丐,而是个世间少有的剑术大家,可是要知道,这可是开封府耶,这里官差的路过率高得仅次于衙门耶!你想想一个臭叫花子居然在这里当街起舞,那不是太败坏他们的形象了么?!

    慕九心里头这个慌啊,真是恨不得一步飞上去将他往死里拖走,无奈自己又不会武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旁边人在那里指手划脚。而可怕的是,那人群里头不但多数是锦衣华服的贵族,还有穿着巡捕服的官差!慕九觉得自己一个头简直有两个那么大了!

    可是再一看,看着看着,她居然就不着急了。

    因为,周边围上来的人已越来越多,而鼓掌和叫好声也意外地连连响起,在李不将竹竿挥得密不透风只见其声而不见其人时,四周银子钱币投在地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慕九瞠目结舌了半晌,而后叹了口气,如果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以为李不在发神经的话,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病得不轻了。

    还好她没病,不但没病,她还很高兴。

    “李不,你可真是好样的!那竹竿舞得呱呱叫啊!”天将黑时人群已经散去了,慕九一边弯腰在地上捡银子一边一个劲儿地夸奖起他来。

    李不不发一言,待慕九收拾起来,便头也不回地往先前坐着的河畔走去。

    慕九抱着包袱赶紧也跟了上去,挨着他坐着之后,望着包袱里银两的两只眼睛就顿时放起了光:“好家伙,少说也有七八十两银子,这些人可真大方!”

    “天黑了,赎你的玉去吧。”李不拂拂衣袖站起,这一刻,即便是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脸上污脏不堪,可是那一身卓而不群的气度却使他看上去更像高贵优雅的世家公子。

    慕九见他抬步,伸手拉住他,摆摆手道:“算了!那个玉我还是不要了。这些银子得来多不容易啊,留下还可以做点别的事呢!”李不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她,她却满不在乎地一拍胸脯:“实话告诉你,其实那个东西本来也不是我的,那王八蛋要拿就拿去吧!我可是这辈子都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李不抿紧双唇,偏过头去沉吟了片刻,再次面无表情地抬步开走。

    慕九急道:“你又要上哪里?”

    “找客栈。”

    “……”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5 屋漏偏遭连夜雨

    东园大街,某客栈。

    迎着正午艳阳,二楼某间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宫慕九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做完一轮扩胸运动之后,她看了看旁边房门仍然紧闭的屋子,想了想,拍门道:“李不!你还没起床啊?都晌午了!……李不!”

    屋里没有传来应有的回应,慕九拍着拍着额上黑线就冒了出来,这小子该不是悄没声息地走了吧?侧耳趴在门上听了听,还是没有声音,越看越像,于是使了身力气往门上一撞——门撞开了,李不双手拿着腰带站在屋中央,呆呆望着门口的她也不知是要系还是要脱。

    宫慕九干笑了两声,搓着手道:“嘿嘿,刚起呢?”

    李不眼光冷冷地恢复了正常神色,低头又慢条斯理地摆弄起衣衫。他旁边就是一个小圆桌,桌上正有一笼热腾腾的包子,慕九正了正头上的小圆帽,咳嗽着走进去,坐在圆桌旁倒了杯茶。“这店小二还真是周到,居然这么细心地送来了早点……哦不对,是午餐。”她心不在焉地说着,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马上赞叹着点起了头。

    李不没理她,坐在桌子另一侧倒了杯茶。

    宫慕九边吃边问道:“呆会儿咱们上哪儿去?”

    李不还是没出声,拿起包子掰下来一小块,慢悠悠塞进了嘴里。慕九望了他一眼,皱起眉来:“你们丐帮的人吃东西都这么斯文吗?”李不这才瞟了她一眼,“我不是丐帮的。”慕九大感惊奇:“不是天下所有的乞丐都自动属于丐帮的吗?”

    李不冷冷瞪她,算是回答了。

    慕九知趣地摸了摸鼻子。一会儿没话找话地:“你家在哪儿?”李不没有回答,很镇定地开始吃第二个包子。慕九单手托腮,望着门口叹了口气,“也是,要是有家就不会做乞丐了。我也没家,然后去做了龟奴,看来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她撇了撇嘴。

    两人正半搭子地这么聊着,小二手搭毛巾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哟,二位大爷都在呐?敢问这房可是要退还是不退呀?”

    慕九看了看李不,李不淡淡地一句:“多少银子?”

    小二道:“嘿嘿,谢谢大爷,一共二两银。”

    李不从包袱里拿了几颗碎银在手里掂了掂,递了给他。小二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了您呐!”

    慕九皱着眉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李不,咱们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住****店就得二两银,还要吃饭,这么点银子也经不住几下花啊!”她单手撑着额头,很忧国忧民地背靠在椅背上。

    “也有不花钱的。”李不听后,很淡定地再拿起了一个包子。

    “哪里?”慕九一骨碌坐起,两只眼睛放出了贼亮的光。李不瞄了她一眼,吃包子的动作更加斯文:“城外的山神庙。”

    “……”

    当天夜里果然就去了山神庙。

    宫慕九虽然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住山神庙的一天——要住起码也是城隍庙嘛!——但是,她还是乖乖跟着李不上了山,谁让她有一份高瞻远瞩的精神呢?这庙头虽然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地方,而且神案上那尊缺了胳膊的山神鼓着眼睛一身灰扑扑的样子看起来就跟只蜘蛛精似的,但起码它有一点好处,不会跟你收场地费,这会儿工夫,只要不跟她提钱的人那就是好人哪!

    “其实什么地方睡觉不都一样,反正两眼一闭,呼……”

    把地上洒落的破碗竹棍儿略为打扫了一番之后,慕九从屋外抱了捆茅草在地上铺了一层,而后躺下来舒服地摊开了四肢。李不抱着胳膊在旁边站了一阵,也拎着酒壶在她身旁坐下了。慕九顿了顿,把身子小小的往旁边挪开了一点。李不扫了她一眼,又不以为意灌了口酒。

    宫慕九想了想,干脆从地上弹起,又从外头抱了一大把茅草铺在对面的空地上。“喏,这是给你睡的。”她指着地上说道。

    李不看着她,也没有问为什么。她叉着腰说:“我这个人睡眠一向不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被惊醒的,你要是打鼾,我会****都睡不成。”李不嘴角抽了抽,慢腾腾挪到对面去了。

    宫慕九贼兮兮地笑着翻了个身。

    不知道是因为不花钱的地方睡得特别安心还是因为随遇而安,反正没一会儿工夫,她就顺利地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她居然看见了一座华丽的大屋子,成箱的金子,还有数不完的钞……呃,银票,一群人拿着珠宝跪在地上求着她让她收下,而领头的那个赫然是悦来客栈的肥掌柜和开封城里那个小二!而更让她喜不自胜的是,天上居然还在源源不断地掉铜板下来,砸得她身上那个冰凉那个疼哦……简直都快把她给淹没在钱堆里了!

    “宫慕九!我们该换地方了!”黑暗中李不望着头顶走过来,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别吵!慕九不高兴地一挥手。一转身,又朝这边躺过来了,脸上还隐约带着一抹十分诡异的笑。李不怔了怔,半刻后又伸手推她:“宫慕九!快起来!”宫慕九还是没起来,皱了下眉之后又诡异地笑起。

    李不横了横心,拖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扯,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我们得走了!”

    宫慕九终于被惊醒,两只大眼瞪着面前的李不,立刻就跟孙悟空打蜘蛛精似的将拳头猛砸在他肩上:“我正在找麻袋装银子,你吵我干嘛?!”

    李不一言不发,平静地指了指天上。这时正好有道发白的强光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声闪过,宫慕九睁大眼睛,于是清清楚楚看见屋顶上有几个老大的洞,哗啦啦的雨水正从洞口密密麻麻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身上,那个冰凉那个疼哦……

    慕九愣了半刻,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倏地弹到了旁边角落里,望着身上被雨水浇湿的衣裳,指着李不嚷嚷:“你怎么不早叫醒我?!”

    李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真的很容易被惊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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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6 买房子

    大雨整整下了****,两个人就这样缩在指甲盖那么大的地方坐了一晚上,天亮后等雨一停,慕九就跟避瘟疫似的拉着李不立即下了山。

    一路上她骂骂咧咧个不停:“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连贼老天都这么不待见穷人,变着法子来折腾我!你等着,等我发了财有了钱,看我不……”李不倒还好,反正是从来不作声,刚开始听她念叨的时候还看她两眼,到后来竟是连看也不看了,低着头就自走自的路。

    “哎我说,咱们歇会儿吧?”

    晌午时到了个小镇附近,慕九扶着膝盖要死不活地在路边石头上坐了下来。李不的酒壶早已经空了,于是停步站在旁边看土墙上的张贴。

    这里是连接两城之间的必经要道,墙上贴着大多是官府的告示或者寻人启示什么的之类,但是也有些买卖讯息。比如新贴的一张白纸上就写着“三亩陋宅一座,连空地山坡二十余亩,售价面议。本镇地保。”李不看了两眼,抱着胳膊捏起了下巴。

    “宫慕九。”他转过身,顿了顿之后问道,“你觉得,住客栈跟住自家宅子比起来,哪个好一点?”

    “……废话!客栈能跟自家宅子比吗?”慕九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早知道爱喝酒的人脑子不清醒,这不才半天没喝,就说胡话了!李不想了想,又问,“那,住山神庙跟住宅子比起来呢?”“当然是宅子好!宅子好!可你有吗?”慕九晦气地嚷嚷。

    李不态度绝佳地点了点头,“马上就有了。”

    “啊……哎!”

    一句话还没说完,慕九就被李不半拖半挟地带进了小镇上。

    这个镇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小镇,街头到街尾才不过一里路,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肉店、酒楼、客栈、**楼、赌场啥的都有,这全都是因为身处南北要道之旁啊!慕九看着也不由在心里感叹。正在琢磨着李不这是要带他上哪家去吃饭,没想到过了一家又一家,都快到街尾了还没见他停下来。

    “咱们去哪儿?”

    李不不出声,就在快到街尾时遇上个老人家,他停步问道:“地保家在何处?”那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撩开耷拉着的眼皮又瞅了瞅他黑乎乎的脸,道:“地保?你是找地保买宅子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那房子根本没人要!”

    老头说完就要走,李不一把拦住他,面色平静地道:“请告诉我地保家在何处。”老头见他倔劲上来,也不好与他怎地,便抬手往身后那么一指,说道:“喏,就那边那栋灰白的小院儿——”回头看着他,又不由多嘴道:“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那房子根本就卖不成!”

    李不这才瞟了他一眼:“为什么?”

    老头看了看左右,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打算说什么,话到嘴里又打住了,只一手背着一手扬了扬说道:“算了算了,你一叫花子哪有钱买什么宅子呀,八成是胡闹,懒得理你了!我还得去地里浇菜呢!”说着山羊胡子很不屑地往上一抖,走了!

    被李不塞在后头的慕九这才发现这老头原来肩后还挎着个粪桶,虽不知他们两个讲的什么宅子地保的,倒是蛮好奇地望了望他的去向。

    李不将她一把拽了回来,拉着她往灰白色的小院儿走去。慕九终于后知后觉地问:“你去找地保干嘛呀?”李不微哼了一声,道:“买宅子。”“买、宅、子?!”

    ——乞丐要买宅子?!

    没一会儿就到了地保家门口,从外表看他家院子并不算十分豪华,但是凭良心说,对于一个地保,一个芝麻大小都算不上的官儿——顶多也就是盐巴颗粒儿大小的官儿吧,占地三亩大的院子已经很不错的了,新刷的围墙新漆的门楣,想是重新修缮过不久的。门口还养着只大狼狗,精瘦精瘦的看起来却很凶,咆哮着似乎要把他们给一口吞下去。李不捡起石子往它肩膀喉咙处一弹,嘿,那狗就整个一雕塑似的,除了眼珠子还在不甘心地转、牙口里还在流着哈喇子以外,就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不动了!

    李不拍了拍院门,跟开门的仆人说明了来意,仆人皱了皱眉,关门进去了。

    没多久后地保出来,一眼看见他,慕九便下意识地去望了望那只狗。因为她发现这地保身形竟跟门前的狼狗很有几分相似,都是精瘦精瘦的,眼睛里迸发出吃人绝不吐骨头的光,“物随主人形”,这话还真没错!慕九很可乐地摸起了下巴。

    唯一不同的是,看起来地保却比门口那狗可要热情得多,——岂止热情得多,简直就有讨好的嫌疑!你看他对着李不这个叫花子居然又点头又哈腰的,那对绿豆眼都快被脸上的肉给挤没了,慕九抱着胳膊在旁边,感觉到了极端可疑的一股不正常。

    可惜的是李不居然丝毫不觉得,他将包袱捧在手里解开了结给地保看了看,然后禀持了他一贯简略的语言风格:“我要买宅子,现在去看看。”

    地保望着包袱里的银子,眼珠儿转了转,说道:“行行行!这边请——”

    半路上地保跟李不和慕九介绍了一番宅子的大略情况。这宅子原是所旧宅,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闲着也浪费了,于是想把它给贱价卖掉。

    “喏,到了!”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宅子跟前。

    这宅子位于一道小山坡的山腰,站在门廊前往前方一望,视野倒不错。而且门口还种着两株桃花,一株梅树,看起来前主人倒是个风雅人物。

    可是因为年久失修,门庭已经明显呈破旧状,风大一点也吹得垮,而且围栏也有了裂缝,根本不用李不这样的高手去推,只消慕九往上一撞就可以轻易地撞出化石为土的惊人效果。屋檐不知被雷劈的还是怎么回事,不是这里缺了一块就是那里崩了一处,而屋顶上的瓦片也被野猫当成了约会的乐园,糟踏得那叫一个七零八落!门内门外都长满了茅草,就在他们站立的地方,数根狗尾巴花已经十分热情地蹭上了慕九的鼻尖……

    可是即使是这样,慕九还是一眼看见它就惊喜地奔进去了!“哇!是个四合院呐……哇!里面还有两进呐……哇!后面还有好多间屋子呐……啊!蛇!……呃,是井绳儿……”

    李不听着她的尖叫声从里面一丝不漏地传来,伸出食指掏了掏耳朵,抱起胳膊望着门口问地保:“多少钱?”

    地保笑眯眯地道:“不贵,才八十两银子!”

    李不挑了挑眉:“八十两?”

    地保狠狠地点头:“对!八十两!”

    李不低头把包袱里的银两点了下数,正要连包袱皮一起交给地保,慕九小脸红扑扑的从院门里钻了出来,听见地保说的价钱,立即脸上沉得能捏出水来。她大步冲到地保面前,叉腰道:“这样的破屋子也值八十两?你也不去看看,里面的草长得都能打游击战了!屋顶破的都能当露台看星星了!水井里的青苔都能从井底里拔出来给你们家姨太太吊脖子了!还有那竹子都快长到厨房里自动进炉膛了!还有还有……这样的房子你想卖八十两?!”

    宫记大鞭炮辟哩啪啦这么一炸,地保立即缩了缩脖子,“你刚刚也看到了……这宅子有里外三进……足有五十八间房……后院还有十亩的平地……六亩多的山林……”

    “可是那五十多间房子我修起来得花多少钱?那屋顶那么破,霉气那么重,家具都破得不能再破了,哼哼,居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我就算每一间屋子花十两银子去修,你给我算算,得多少钱才扛得下来?还有那十亩的平地,除了两三块尚能做点用之外,其余都荒都比你十八辈祖宗的祖坟地还要荒了,你说我开荒要不要花钱?!这样的破屋子还要价八十两,怪不得没人买!”

    慕九把下巴愤慨地往上一扬,如同受了莫大侮辱。

    “胡说……我家祖坟可不荒!”地保的脖子又往后缩了一点,看着如同喷火龙一般的她,小心翼翼地道:“那,那我给你打个折,打个九折,七十二两银……成了吧?!”

    “不行!”

    “七十两!”

    “不行!——五十两!”慕九抬起下巴,十分坚定地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他瘦脸上晃了晃。

    地保猛地摇头,“五十两哪行?不行不行!”

    “不行那咱们走!你就等着继续这么荒下去吧!”慕九也不二话,拉着李不的袖子就要下山。地保赶紧追上去道:“哎哎哎,好商量好商量!这宅子修整修整确实不错,您要是看中意了就再加点呗……”慕九回头:“五十两一文不加,行就行不行拉倒!别耽误爷找好房子去!”

    地保拉着她的袖子望了她半晌,终于咬着牙悲愤万分地点了头:“……行!五十两就五十两!一手交银一手交地契!”

    “成交!”慕九笑嘻嘻地冲李不抖了抖肩膀。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7 金银山庄

    从地保家签完契约出来之后,宫慕九笑嘻嘻地一手拿着地契,一边弯腰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冲着院门口大狼狗的脑袋上打去,大狼狗往旁边一躲,更加不要命地扑向她。“小样得瑟的!只可惜你已经被‘套牢’了!”她哈哈拍着李不的肩膀,下巴往上一扬,“怎么样?五十两银子换座宅子,我砍价的功夫很高吧?”

    李不摸了摸鼻子,转身下了山坡。

    她也不为意,把手上的地契塞进怀里,一张脸乐得简直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趁着天色还早,咱们接下来就去集市上添置点东西吧,锅碗瓢盆啊什么的,还有被褥、枕头、扫把、刀子等等,不然夜里可没法儿住人……”

    集市很好找,就在晌午时他们路过的大街旁,一整条横路全是卖货的。

    进了里面一打听,这里的家什活儿还真便宜。细一打听,才知原来这镇子叫黄石镇,虽然处于两座城镇之间,但却不是官道,进城不论往左还是往右都得走得大半天功夫,所以出产的用品大多都是自产自销,米铺里一斤大米三文钱,杂货店里一个大扫把两文钱,铁匠铺里卖的斧头五百文。

    慕九拉着李不从街头走到街尾,拨着手指头这么一算,买齐锄草和卧具的话,总共也才花上三两银子的样子。于是看见什么可用的就拿什么,往李不怀里一塞,李不一脸地不情不愿,她便瞪着他把他手里的被子抢回来,怒道:“那你晚上睡院子里去!”

    李不拉长了脸,又冷冷地将被子抢了回来。

    慕九哼了一声,扬手招来一个赶驴车的伙计,“那个,这么些东西,送到那边坡上的宅子得多少钱?”她指着远处只露出一点屋檐来的山头问。

    那屋檐处正是他们的新房子,从这里看过去,倒是无意中又看到了满美的一片风景,——他们的新宅子下方,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此刻花儿正初开了,很后劲十足地在风里摇曳。下来是一座池塘,隔这么远当然看不到池水里是不是正有一群想率先知道春江水暖还是不暖的鸭子,可是池岸上两棵垂柳却新发了芽,真是意境十足。看到这里,她不由挑了挑眉,心里颇有些自豪。

    旁边伙计偏头道:“十文钱。”“什么?”挑起的眉毛立即竖起来,她一脸鄙夷地:“这么近要十文钱?五文!”

    “八文……”

    “五文!”

    半刻后,她带着胜利者独有的满足招呼李不将东西搬上了车,一路往小山坡上扬长而去也!

    彼时夕阳的余晖柔柔地照在大地,沿途的清风夹杂着新泥的芬芳扑面而来,慕九坐在打好了包的被褥上,闭目深吸着这股气息,脸上有着久违的惬意与沉静。

    “李不,我觉得咱们得庆祝一下,因为从今往后咱们总算不用住破庙了!”片刻后,她睁开眼,又是活泼清亮的“小厮”一个,把细瘦的胳膊十分满足地往旁一伸,说道:“托你的福,我这辈子也终于有了个安身之地!”

    李不嘴角咬着根草尖儿,瞄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难道你打一生下来就在流浪?”身为那么大一处“物业”的所有人,他却半点也不像慕九那么兴奋,甚至还可以说是有点毫不在乎,仿佛买座宅子对于他来说压根就只像乞到了一个馒头这么简单。

    一向洒脱的慕九听到他的话时忽然间怔了怔,脸上神色也有些忽明忽暗的,迟疑了半天,她才抬起下巴说道:“那个……我生下来当然是有家的,只不过……只不过我早就忘了我家是什么样子的了……”半晌,见李不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她又怒道:“喂!这是我的**,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李不从鼻孔里微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眯眼看起了天边晚霞。

    慕九很有些不忿气的样子,也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二位大爷,是这里么?”

    没一会儿驴车到了宅子跟前,伙计回头问慕九。这家伙还有点眼力劲儿,知道个儿大的不一定是掌事儿的。慕九暗地夸了他一句,下了车来,“能帮忙把这些都搬进院子里去不?”伙计蹙着眉头为难了一下,当看见她那张写满了算计的脸,又只好认命地抱起车上杂物搬进门廊放在了慕九指定的位置。

    “给,一、二、三、四、五——”慕九将铜板一个个数到他手上,望了一下他汗淋淋老实巴交的脸,笑嘻嘻地又拨了几下过去:“六、七、八!”

    伙计惊喜地道着谢:“谢谢大爷!”

    “回去吧,辛苦啦!”

    慕九一扬手,抬着下巴转身进了屋。

    进了屋以后却望着眼前这么一座大园子顿住了脚步——眼下天已近黑,朦胧的暮色笼罩着大地,满园的荒草在夜色下迎风摆舞,偌大的宅子静寂得只听得见树叶婆娑的声音……要是这个时候突然从哪个地方冒出一声阴惨惨的怪笑,或是空中突然飘来了一道白影,她想她是一定不会觉得奇怪的!

    “李不……”

    她打了个寒颤,往旁边抱着胳膊气定神闲的某人处靠近了些,“赶紧点灯!灯笼在前面那个包袱里!……”说着,自己又七手八脚地跑上去解包袱,点蜡烛,接着让李不拿着装好的灯笼一个个挂在廊下。灯纱是黄色,晕黄的光亮落在四处,院子里顿时少了几分恐怖。要是没有了庭园里这一大片齐腰深的茅草的话,看上去也就真的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李不!我真是太激动了……”

    席地坐在廊下吃了两只打包回来的烧鸡,几个馒头之后,慕九叉腰环顾着四周,眼眶发酸地啧啧直道。“这可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呀!而且是不用交房租的……对了!你将来不会赶我走吧?”感叹完毕,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立即紧张地回头望向仍坐在地上的李不,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李不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望着对面的窗户灌了一口酒。“宫慕九,我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兄弟。”

    慕九一听两眼一瞪,不敢置信地:“……真的?!”

    李不没吭声,神情郑重,一副不想跟她做无谓啰嗦的样子。“李不!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不!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慕九抓着他的胳膊,不住的摇晃,连自己眼睛里两滴金豆子都差点被她摇了下来。“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帮你打理好这个家,将来再好好给你物色个漂亮媳妇儿,让你风风光光地从此再也不用去乞讨了!”

    李不没吭声,好像被囫囵鸡蛋噎住了一样,脸色有点臭。

    宫慕九却不管,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冲着天上大声比了个“耶!”,立马又偏过头来:“李不!咱们给这宅子起个名字吧!你跟我都是穷人,为了有花不完的钱,咱们就叫它‘金银山庄’怎么样!”

    “……”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8 天外飞仙

    家有了,宅子有了,就剩光耀门楣了。

    对于把占地三四亩的宅子(不包括后园荒地)尽快地收拾一新出来,宫慕九抱予了极大的渴望。说干就干,首先当然是先挑好各自的房间,然后去镇子上请工匠来修修屋顶,把屋子打扫干净,而后就是除去庭园里的荒草,再然后就是修修四周围墙什么的。

    其实这房子也没慕九那天说的那样坏,到底是住过有钱人的,宅子根基不错,各项硬件设施好好修一修再住上个百八十年是不成问题的。现在问题就在于,仅凭他们两个人究竟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奋发起来,把这块破院子弄得像个家。慕九对于自己的劳动积极性是很有信心,但那位大爷看上去却并不这么想,在她跟他商量着要怎么干时,他居然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这种粗活,给些钱叫几个人来干不就行了么?”这家伙还就好像真的成了有钱大爷了似的!听得慕九当时那个气呀。

    不过气归气,活还是得干,人家说话底气就是比她硬,谁叫她没钱购置物业呢?

    经过了两天的辛勤苦干,她这只勤劳的小蜜蜂总算是把日常该用到的区域给收拾出来了,第二天就花了二两银子请人来把房顶修了一遍,然后除了把她最喜爱的竹林旁的大厨房整理得只差一口锅就能做饭以外,又特别挑了一个位置最好最宽大的院子作为起居,一共九间房每间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的家具虽然都残缺破败,但是若不那么讲究的话,大半也还是可能对付着用的。

    只是搬床的时候费了点功夫,慕九挑中的大屋子里没有床,只得从另一间屋里挪了张****过来。为什么用挪,只消看看那个悠然自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某人就知道了,她不挪的话一个人是根本搬不回去的。

    说来也真气人,除了床以外,她屋里妆台铜镜什么的都有——看来先前的主人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纪还算轻、估计还很漂亮的女人,因为妆台抽屉里除了一堆老鼠屎,还有两个千疮百孔的香囊,和一个盒底只刻着半只蝴蝶、做工好精巧的小小胭脂盒,引得宫慕九也不禁捧着这些陈年旧物唏嘘感慨了好一阵。虽然没有床,但是望着这些稀奇物儿倒也没那么恼火了。

    李不的房间在她斜对门儿,是最好的一间屋子了,里面基本还保持着原貌,家具也都很扎实,清洗打扫了出来,还是很有一股当家人应具备的庄重和大方,但可笑的是,在岳飞的《满江红》旁边居然还挂着一把红绸扇,就像万花楼里姑娘跳舞时拿来当道具的那种,摊开的扇面上画着一个小孩儿的鬼脸,怎么看怎么那么滑稽。但事实上她也没笑多久,因为李不一听见她的笑声,看了看那副扇面立即就把它收起来了,害得她还呲牙咧嘴暗骂了他几句“小气”。

    然后就是别的院子里的杂草要除了!

    收拾完了里屋之后,慕九数了数这前后几进的宅子,除了已经弄完的那座,还有大小不等的庭园就有三四个,这也是一个不怎么简单的问题,加起来足有前两日所有的工夫那么多呢。不过好在她现如今是干劲十足,为了重建家园,虽然手上脚底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泡,腰也累得酸疼酸疼的,可是她豁出去了!

    哼着不成调的歌儿扛着锄头一进后院,扭了扭腰立即就干起活来。

    “这里又不住人,弄它做什么?”

    李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蹙着眉头说道。慕九白他一眼,“都像你这么懒,都会变妖精了!”说着又埋头苦干起来。

    李不顿了顿,转身出了园子。慕九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当即翻了个白眼,拿着小锄头认命地一下下薅起来,没一会儿茅草便倒下了一小片,但比起那日薅前院的草来还是效率降低了很多。

    “我饿了,你去买些吃的。”

    片刻,李不又回了来,另扛了把大锄走到草地里。慕九愣了愣,顿觉火气消了许多,拍了拍手上的泥,拎着自己的小锄头走上了廊下。回头一看他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心中不由窃喜了一回,定睛一瞧,又不由指着他竖眉道:“你笨不笨啊?究竟会不会薅?又不是跟人比武,站得像个叶孤城似的做什么?腰应该往下弯一点,握锄的两只手距离应该放宽一点,这样比较好使劲……”

    ……经过了如此这般一折腾,所有院落终于都收拾好了,要说练武的人体力到底强些,不管他人懒不懒,反正动起手来的时候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侠客会懒得提刀保命——说远了说远了,其实想说的是原本宫慕九要干五天的活,到了李不手里居然只用了一天半,而且出了慕九的意料,就一开始“指点”了他几下之后,他居然把任务完成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好,至少她要想再找根囫囵草来搔搔脖子是不那么简单的事了。

    扎实扎实地歇息了两天之后,她又按捺不住欣喜地围着屋前屋后转了几圈,而且是一手背手一手捏着下巴的,连潜伏在树叶里的虫子隔着百步远都能听得见她的得意。

    此时正值仲春季节,屋后的山坡上野花丛生,未经开垦的荒园百鸟啼鸣,屋前的桃树正开得满院芬芳,数只蜜蜂嗡嗡地上下飞舞。站在院前往外一望,坡下不远是座池塘,烟柳在风中摇曳多姿,油菜花灿烂得如同金黄的太阳。再转身往里一看,裂开的围墙上面新铺了一层稻草,门庭虽已陈旧,漆色也已斑驳,无疑像是在一个本来养尊处优的贵族身上套上了布衣而显得寒酸不堪,但是在这里饱含沧桑的山野里看来,竟是再合衬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它的低调和宁静所致。

    但是暗自赞赏了好一会儿过后,慕九又望着门楣上空空的一片皱起了眉头,想了想,立即冲进了院里。

    后院的墙角还堆着好大一堆破烂家具,都是收拾前院时搬出来的,其余三个院子的房间里都没有搬动过,就是两人挨个儿的开门看了一眼,因为工程实在浩大,索性依了李不的,屋里便暂且不管它了,反正空落落的几个破柜子也没什么好收拾。

    慕九将墙角的木板一件件拿起来比划了一下,挑了个大约六尺长两尺宽的床板扛在肩上,带到了前院自己屋里。拿出笔墨砚凝神聚气,在板上写下了“金银山庄”四个大字。而后喜滋滋地咂了几下嘴,兴冲冲扛起出了院门。

    这就是门楣上的匾额了。匾额的大小与门楣上方的空白地方还刚好相衬,虽然颜色不大对了点儿,便是原木配黑字看上去还是不错的嘛!尤其是那四个字……啧啧!绝对没有人认不出来!

    “你写的这个要是也能算是字的话,那么我就是花舞阳了。”

    李不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在背后阴了这么一句。

    慕九额上黑线顿起,“花舞阳是谁?”

    李不面无表情睃了她一眼,“江湖第一书法大家,绰号‘花御笔’,千金难求一字。曾经……”

    一句话未毕,只听“轰隆!”一声,从天外突然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来一物,不偏不倚砸到了宫慕九的墨宝之上,而原本很无辜地立于三步开外的门庭,顿时就像被一群倒霉孩子推搡着使坏一样,哗啦啦全盘倒下地来,随着泥土梁木落地断裂的声音,里面竟还十分诡异伴随着一声惨叫……定睛一看,那泥土飞扬的残垣堆里,赫然躺着个哇哇怪叫的人!

    这下由不得慕九不瞪大眼睛了,托着下巴的手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而那双本已经拧紧的双眉在无意识地舒展开一会儿之后,也再次扭得死紧。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李不不愧是个身经百战武林高手,心理素质绝对比起一般人来要强硬得多,他站在旁边还是保持着抱着胳膊的闲适姿态,但是片刻之后,等到那人把脸上的灰尘抹去之后,他黑乎乎的脸也不由跟打摆子似的抽搐了几下。“是他——”

    “……他就是花舞阳?!”

    “不是。”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09 祸起围墙

    “这是哪里?”

    尘土中的那个人灰不溜秋地站起,一脸茫然地问道。慕九横着眼走过去,却发现还得把下巴仰到与地面平行才能看到他的脸,索性就不看了,径直走进那堆尘埃之中。

    整座门廊已经垮下,那幅匾额当然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她气呼呼地捡开那些断裂的木头,将被压在底下的床板抽出来——还好,并没有弄坏,只是弄脏了,成堆的土坷垃堆在上面,抖了好久才看见那四个大字。

    “那是什么?”那人好奇地问。

    “没读过书吗?不认识字啊!”慕九没好气地指着上面:“金、银、山、庄!这是我刚挂上去的匾额,你倒好,玩人弹轰炸专门找准了这个地方下地!”

    那人愣了愣,立即指着院子里面笑得前仰后合,“你说这叫金银山庄?哈哈哈!这破地方居然叫金银山庄?你这里要是能拿出十两金子来,我就服了……”他边笑还边拍起了大腿,就好像这是多么重大的一个发现,必须得这么伴奏一下才好。

    慕九眯起眼睛,把手一撒,任木板倒在地上,然后跟李不一齐抱起胳膊,阴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那人笑了半天,忽然发觉情形不对,立即揉着脸蛋子咳嗽道,“那个,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有个女魔头要杀我,我一不小心从那边山上窜下来就掉到了这里……”

    慕九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嘴巴闭得铁紧。那人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来说:“撞坏了你的墙是我不对,这里是我所有家当了,全给你!”

    慕九扫了一眼那把银子,又哼哼了两声。

    李不盯住了他腰上那把剑,又颇为玩味地将目光从剑上一路往下扫到他的两只脚上。这是个高大的年轻人,即便是身上覆了层三寸厚的尘土,也掩饰不住他浑身的朝气和强壮的体魄,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就像刚刚才喝过两斤女儿红。他那把剑足有三尺长,上面的纹路绝非寻常剑器所有,他的蓝缎衣摆边上还滚着镶金丝的滚边。这样的装束很应该再配上一对京城御衣坊精工制成的官靴才是,但可惜的是,此时他的脚上不但没有官靴,更是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

    一个看上去一点也不穷的男人,此刻却光着脚站在这里。

    “我不要你的钱。”慕九凉凉地出了声。

    那人一愣,立即摇头道:“那可不行!我撞坏了你的墙怎么样都算是我的错……”

    “我只要你把我的墙和门廊完完整整地修好赔给我。”慕九望着天边,悠闲得好像刚吃饱晚饭出来散步的兔子。那人瞪大了眼睛:“什么?……不是吧?”

    “不是‘八’就是‘九’!你要是不把墙给我修好,就别怪我不客气!”慕九把袖子一捋,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拳头在他面前扬了扬。反正李不就在旁边,她可不怕没人打架。

    那人咽了咽口水,愁眉苦脸地道:“我也不是不想赔……可是我正在被人追杀耶,那个女魔头的武功高强连我都打不过她,脾气又坏得不得了,我没时间留下来呀……庄主庄主,你就收下这点钱吧!”

    “少套近乎!”慕九不客气地把手一抽,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很有骨气地把下巴扬起:“我是那么爱钱的人吗?我是那样见钱眼开的人吗?我只要你修墙,修墙!再说了,我可不是庄主,庄主在那边——”

    纤细的指头角度分毫不差地指向了李不的位置,正在旁边玩味的李不显然被她突然间的祸水东引感到有些许的意外,他微愕了一下,然后将捏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这位是庄主?”那人睁大眼睛,看看李不又看看慕九。慕九哼了一声,以示回应。“那你是谁?”他问。慕九也愕了一下,不好回答。李不道:“他是管家。”

    “管家?”那人眨了下眼睛。慕九下巴一挑,拍着胸脯说:“对!我就是金银山庄的管家!找人索赔就在我的职责以内,你不把墙修好,我们庄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说着,那根手指头又十分精准地指向了李不,那意思分明就是,讨债的事情我来,处理纠纷的事情你上。

    “段小邪!看你还想往哪里跑?!”

    正在他们讨价还价期间,天边外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娇喝,尖脆的嗓子可差点没把慕九的耳朵刺出个洞来。她应声往左侧方一看,好家伙,一道水蓝的身影立即如毒箭一般嗖地一声冲了过来,谁要是倒霉被撞上,缺胳膊少腿那还是轻的!

    “天啊!怎么说来就来了?”那个被唤作“段小邪”的某人两只眼睛顿时瞪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大,一个寒颤打下来,脸上三寸厚的灰竟然立马就抖落了两寸下来,连五官也清晰了不少。慕九十分惊讶地看着这两人,后来还是本着不虐待自己原则将目光投向了来人身上。

    来人大概就是段某人口里的女魔头,只见这位女魔头身上穿着水蓝衣衫,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镶着一张小巧樱红的嘴儿,虽然正生着气,但是看起来却比春花楼里的头牌姑娘笑起来还要可爱十倍——千万别怪她形容词用得这么老土,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姑娘的容貌,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打南边儿来了个美人儿。而且还是个杀气腾腾的佩剑美人!

    “段小邪!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说罢,杀气美人儿手里的长剑就不要命地朝那个段小邪身上刺了过去。只听段小邪又杀猪般地尖叫了一声,抱着脑袋就跃进了山庄里头。

    慕九见那少女停都不停地就跟着冲了进去,差点没被他们俩气得背过气去!奶奶的,打架竟然打到她家里来了,当她吃素的还是怎么着?!“李不!你给我守住门口,千万别让他们跑了!”一声招呼之后,还不等李不回应,她操起旁边一条木棍就跟追野狗似的追了进去。

    里面两个人已经在院子里打了起来,早上才洗好搭在竹杆上的衣衫竟然被他们无视到底地撩了个底朝天,慕九心里头这个火呀!二话不说,抡起那条木棍扑头盖脸地就插了进去:“哪里来的毛贼?竟敢来踩我宫大爷的地盘,不要命了是不是?!”

    慕九本来只想上前吓唬吓唬他们了事的,她又根本不会武功,单挑他们两个拿着剑的人那还不是送命的份儿?所以她这声大叫一来只是想显显威风,二来也是提醒外面的李不:见着不对劲儿你可得进来哈!所以这一棍下去她是根本没想过会得手的,可是老天爷好像特别疼她,这一下不但让她得手了,还把段小邪打得拎着剑在原地弹了几弹。

    “你说什么?”他好像突然间被打傻了一样,捂着脑袋望着慕九,“你说你姓宫?”

    “老子不姓宫难不成你姓宫?!”慕九怔了怔之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又是一声大吼。

    段小邪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喃喃地道:“你是宫家的人?……这怎么可能?!——哎呀!你怎么可以偷袭我?”还没等他讶异完,那杀气美人不由分说又是一剑直直刺了过去,迫得他不得不抬剑相迎。

    “住手!”

    庭园里响起了李不的声音。慕九急道:“李不!你还不快去把他们赶走?”李不脸上一脸平静,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段小邪扫过来两眼,倒是有停手的意思,可是看起来少女根本不让,一直把他往后逼。

    “简直欺人太甚!别忘了这是谁的家!”慕九跺起脚来。

    李不伸手将她拉住,从地上捡了根竹棍看了看,然后轻轻地往前方一纵,就见他跟只蝴蝶似的轻飘飘插进了二人的打斗之中,那一招一式姿势真是潇洒极了,慕九还没有从这股惊艳中醒过来,那少女就突然间跃开了四五步,恶狠狠地指着他们道:“哼!段小邪你别得意!我就在这外头守着你,我看你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出来了!”说罢扭身一跃,飞出了大院以外,那速度真是一点也不比来的时候慢!

    段小邪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灰,咧大了嘴巴与李不笑道:“多谢了!”李不不置可否地将树枝一抛,背手进了院里。

    慕九走到他面前,再次扬起拳头在他脸前晃了晃,“便宜你了!”说着也背手进了院门。

    段小邪捏着下巴想了想,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你进来干什么?”慕九发觉身后多了条尾巴,立即拦在门口叉腰回头。他笑嘻嘻地指着外头道:“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嘛,我只要一出去,她还得杀我。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能出去,当然就只好进去了!再说了,我不是还要赔你的院墙么!”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0 山羊胡子

    山庄迎来了第一个暂居客,既然李不不反对,慕九当然也没什么话好说,住就住呗,反正院里空房间多的是,住住人还能除除霉气——发霉的气味。再说院墙不让他修难道还要她自己去修?

    “李不,我下山去买点东西。”

    慕九攀在门口冲着里面的盘腿而坐的人道。这是李不的房间,他这会儿正坐在地上喝酒,段小邪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看到墙上的满江红还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一个劲地道“好字、好字”。慕九皱起眉说:“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去挑个房间安顿下来!”

    段小邪笑嘻嘻地说,“早就挑好了,就你屋里最干净,我就跟你一屋住!”

    慕九抡起旁边的鸡毛掸子照直扔了过去:“你要不怕死就跟我一屋住!”

    “君子动口不动手!”段小邪跳到李不背后一躲,扯嗓子喊道。慕九捋起袖子仰天一个哈哈:“算你小子识相!本大爷就是动手不动口的小人!你要是叫我君子那就是在骂我!”

    段小邪咧着嘴将下巴搁在李不的肩膀上,跟只猴子似地笑嘻嘻地望着她:“我倒宁愿你动口……瞧你那小嘴儿那么粉嫩,看上去比女人的嘴还要诱人,咬起人来一定舒服极了!——喂,李不,你有没有被他咬过?说说感受?”

    可是他笑着笑着就渐渐变成干笑了,因为不止他在笑,慕九也在跟着笑,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李不也侧头望了望他。“那个……”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慕九呲牙拍了拍李不的另一边肩膀,阴惨惨地望着他身后说了一声:“我去镇上,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不挑了挑眉,将酒葫芦拿塞子塞上。慕九才刚刚转身迈出门槛,某庞然巨物就伴随着一声惨叫直直从屋里飞了出去——院里的慕九回过头来,手搭凉棚望了望后院,只听那边辟哩啪啦传来一阵乱响,又有一阵哀嚎声随之响起。段小邪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屁股箭也似地冲出来:

    “开个玩笑嘛,不用下这么大力气吧!……”

    慕九抖了抖肩膀,哼着小调出了门。

    太阳差不多开始西斜了,微风拂面花香扑鼻,还未经开垦的田野里青草遍地,紫云英等等野花铺满了草间,看上去就跟一床大花被子似的。

    慕九轻快走在田野中的小路上,一边记着一会儿要买的东西。她今天要买的零碎东西可也不少,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什么的,现在好歹是一个家了,总不能一直靠吃外卖过日子。何况现在又多了个吃白饭的,看那块头只怕有两个李不那么大的饭量。

    迎面碰上了个扛着锄头的老头,一边的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抱白菜,看模样刚从菜地回来。她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让人家先过去了。“站住!”那老头却在身后大叫,一点也不客气地样子。慕九回过头,“有事?”老头抖着山羊胡上下打量了她一轮:“你们俩小子当真把那宅子买下了?”

    慕九瞪大眼睛:“你认识我?”

    老头道:“你不就是前几日跟那个小叫花儿一起在街上跟我问路的那个混小子吗?”

    慕九仔细一想,拍着脑袋道:“原来您就是那个老伯啊!”反过来也上下看了他一轮:“怪不得这撇山羊胡那么眼熟,几天不见,还是抖得那么精神啊哈!……哎,老伯,你也住这个村子里呀?”

    老头哼了一声道:“我就不能住这里吗?我要是不住这里,怎么知道那宅子不能买?哎,我说你们怎么就不听老人言呢,说了不要买非要买,银子多了砸脚是不是?”

    慕九被他训得一愣一愣地,“那个……那房子虽然破旧了点,可是很便宜啊,为什么不能买?”

    老头把那锄头往地上一戳,拉着脸道:“那宅子是——说了你也不懂!”他鄙夷地朝慕九一挥手,又说:“我问你,买那宅子花了多少钱?”

    “五十两!”慕九得意地扬起下巴。

    “五十两!”老头像听见了什么噩耗似的瞪大了眼睛,并用瞧傻子的目光望着她:“五十两!你知不知道上个月地保出三十两给人家,人家都不肯买!”

    “……”

    老头又哼了一声,说道:“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就是不会过日子!那破宅子早就没了正主儿,被划归了村里,要是好的话,又怎么会拖了这么多年还没卖出去?”

    慕九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立马拉着老头的胳膊低声下气起来:“老伯老伯,您就给我说说嘛,到底为什么卖不出去?”老头瞥了她一眼,说:“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保证事后别去找地保算帐!”“行行行!我保证不去找他算帐,这回我就认了栽,见了面还叫他一声三大爷!”

    老头说:“这宅子是三十年前才建的,那户主姓何,也不知是什么人物,夫妻俩带着一儿一女并几个家丁,拖家带口地就在这里买了块地安顿下来了,可是没想到宅子建好才过了五年,突然有一天从外地来了帮贼人,团团围住这宅子守了整整****,那会儿我还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家就住那边——看到没有?就那个种着李子树的小院儿——当时夜里听见了动静我就偷偷站在后院望了望,好家伙!那火光通明地简直把整个黄石镇都能照亮——”

    “……烧了?”

    老头瞪她:“烧了还能有现在的模样?我是说来的人多,那火把就足有好几百个!”

    “那后来呢?”

    “后来围了一整夜,我隐约听着好像是要那姓何的一家交出什么东西来似的,然后天亮之后那些人就消失了。好事的人去查看动静,就发现宅子里好几十口人全部死光光了!当时那个惨啊……地保报了官之后,官府也不敢深究,就这么吩咐地保把尸体埋了了事。”

    老头说完,望着慕九叹了口气。慕九却被自己的一口气卡在喉咙中间,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江湖仇杀——这么说,这么说这是座凶宅?!”

    “看起来你也不笨嘛!”老头白了她一眼。

    这话说的,听起来就好像她本来很笨似的!慕九揉了揉鼻子,立即叉起腰怒道:“我说呢!那狗头贼脑的地保怎么就这么爽快把宅子卖给我了!哼,原来竟是所卖不出去的凶宅!”

    “哎哎哎——”老头急忙拦住她:“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刚才你可是答应了我不去找他算帐的!你要是去了找他,我可饶不了你!”

    慕九望着他抡高了的锄头,立即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可怜巴巴望着他:“他大爷,我不去了还不行么?

    “他大爷”满意地将锄头放下,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混小子,我姓吴,既然住下来了,就别整天地再那么瞎晃荡,有空就来我菜地里去帮我除草种菜!学门手艺将来不会吃亏呀!”

    慕九苦巴着脸揉着自己沉下去的肩膀:“种菜果然是门好手艺,至少拍人肩膀的力道是足足有了!”好家伙,别看老吴头发胡子花白了,手上的力道可不比李不把段小邪扔到后院的功夫差多少!

    (今天听了一席话,据说这题材那啥啥啥,也不知这书前途会如何,但反正是构筑了自己喜欢的一个yy世界,只希望能遇上几个同好。另外求点推荐票,嘻嘻。)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1 第一顿饭

    傍晚时分照单子买齐了东西,仍然叫的是八文钱的那个伙计,这回五文钱人家就乐呵呵地同意跑了,还很主动地帮她拿这拿那。

    “谢了啊兄弟!”慕九拍拍手,把钱付给了伙计。

    伙计腼腆地鞠了个躬:“我叫刘四。”然后生怕慕九会客气地把他留下来吃晚饭似的,立即跳上驴车吆喝着跑了。

    慕九扛着两口锅进了院子,李不正坐在栏杆上闭目养神,段小邪在旁边的屋檐下左看右看,于是招手把他俩都唤了过来搬东西。段小邪已经梳洗过了,只穿着一身中衣,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脚上趿着李不的木屐,吊儿啷当地跟个二流子似的:“慕九,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以后我就在你这儿开火了!”慕九哼哼着没有搭理。

    院子里迎面而来的竹竿上晾着一袭蓝布袍子,跟另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摊在一起,那是李不的。慕九蹙了蹙眉,手里拿着菜刀砧板的段小邪赶紧说:“你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收进去了!”

    李不往那堆杂物里瞅了两眼,说道:“你买这么多米做什么?”

    慕九回过头说:“你不吃?”

    李不说:“我吃,但是我……”戳戳段小邪:“你会做饭吗?”段小邪摇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我不会!我只会吃饭。”慕九白了他们一眼,一手拎着一条黄瓜进了厨院。

    今天这一顿是新家入伙以来做的第一顿饭,慕九在院子里稍事休息,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便就捋起袖子在灶台边忙碌起来。有家的感觉真好,人间里的烟火就是亲切。柴火锅子放好了,菜也洗好了,一尾红鲤鱼杀好放在大海碗里,木耳蘑菇什么的也都发好了,她今天还特地买了对卤猪耳朵并一斤烧酒,只消过得小半个时辰,就可以见到成果。

    她麻利地抡起菜刀来切菜,那股认真的样子就好像西门吹雪正握着世上最好的宝剑,在万梅山庄里演舞着世上最完美的剑法,绝没有人能挑出半点的不妥。

    段小邪没过一会儿便从李不房里溜过来打探一回,贼头贼脑地看着她把刀子锅铲弄得叮当响,回到房里后搔着耳朵说:“也不知她想弄什么明堂,那猪肉切得飞薄的薄片儿,黄瓜切成细溜的寸丝儿,难道他是真的要做饭给我们吃?”

    李不坐在屋中央的一张竹席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吃饭啦!”

    慕九拿抹布包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鉴于家里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饭桌,思来想去,只好先把李不房里的圆桌用来代替。她偷空瞟了瞟傻乎乎望着她的那两人,嚷道:“不会做饭还不会搬桌子吗?!”

    段小邪立即从地上弹起,以“天外飞仙”的速度把圆桌搬到屋中间摆好,还抓着一旁李不的袖子在上面擦了擦。李不死命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慕九把碗放下,搓了搓两手。段小邪吸了吸鼻子,指着海碗叹道:“这是你做的?”

    “嗯。”慕九随口答着,回头望着李不:“菜都做好了在厨房,你们都去拿过来,我要洗把脸去。”

    “我去端!你别动!”

    慕九前脚出去,段小邪把李不按下,嗖地一声出了门。

    片刻,等慕九抹着脸回来时,四菜一汤并碗筷都已经摆好,两个人分坐在两方,段小邪手拿筷子已经蠢蠢****。她招呼了一声:“吃吧!还等什么?”段小邪瞧了一眼李不,先挟了筷肘花儿塞进嘴里。“好吃吗?”慕九问。李不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顿了顿,脸上肌肉就跟中了僵尸毒似的半天没动静,直到慕九拿筷子敲了敲碗边,他才放下筷子来把那肉吞了下去。

    “慕九。”

    “很难吃?”见他这模样,慕九也不由狐疑地挟了一筷子吃起来。嗯,一年多没做过饭,手艺的确是退了些步。她脸上甚至有了些抱歉的表情。

    “据我所知,宫家九兄弟,其中老七的厨艺誉满天下,传说他曾经在紫禁城与宫内第一御厨洛何子比艺,洛何子还输了三分于他,难道你真的是宫家的人,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宫七?”他说话的时候双手放在膝上,语气很讶异,脸上很正经。

    “什么老七老八?!我是宫慕九!”慕九拍着胸脯。

    段小邪搔着后脑勺:“不对呀,江湖传言说宫九虽然剑法足可堪比传说中的剑神西门吹雪,可是除此之外,他根本毫无所长,而他的八个哥哥则于本身武功以外,更各自以‘书画琴棋诗花食酒’而闻名,而且宫九这个人性子很孤僻,根本就没出过九龙宫。所以你一定不会是宫九,你一定是宫七!”

    “我不是什么宫七也不是宫九!我是宫、慕、九!”慕九怒道:“除了那家人姓宫,难道别的人就都不能姓宫了吗?!”

    “可是世上姓宫的只有这么一家呀!而且是最最有名的家!还有,你为什么要‘慕九’?宫九那怪人很值得你羡慕吗?”依着这样刨根问底且自以为是的特点,段小邪很有成神的潜质。

    慕九摊在桌上子哀嚎:“那你就当我是从别的世上过来的好了!”

    “他不是那个九龙宫的人。”

    李不选择开口的时机总是那么具有结案陈词的味道,他抿着烧酒,淡淡地扫了一眼可怜巴巴从桌上抬起头来的慕九:“宫七今年二十六岁,起码比她老了七八岁,而且也绝不是他这么瘦不啦叽的模样。”

    段小邪撇撇嘴:“你怎么知道?”

    “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李不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吹牛,而像是小学生在朗读课文:“我还知道段小邪是江湖第一浪子,酒跟女人是最最不可缺少的东西,跟你关系亲密的女人数也数不清,你的女人缘绝不亚于你在剑法上的造诣,只要跟你接触过的女人,似乎都没有怎么真正恨过你的。”

    慕九听得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看看李不又看看段小邪,段小邪也听得一愣一愣地,好久后才叹了口气说:“这回你可猜错了,那个女魔头现在就恨不得吃了我。”他托着腮子,苦恼地望着门外。

    李不笑道:“为什么?”

    “因为她浑身上下脱得光溜溜的时候,正好被我瞧见了。”

    “……”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2 是管家还是保姆

    女魔头叫韩冰冰,是东海魔岛的圣女,她外婆就是魔岛岛主韩夫人。

    韩夫人并不是姓韩的夫人,而是她的名字就叫韩夫人,就像李不叫做李不,段小邪叫做段小邪一样。韩夫人的武功自成一路,没有人知道她功夫的深浅,因为根本没有人再敢去挑战她,挑战过她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

    韩冰冰的武功也不弱,至少她已经在中原打败了十个以上已成名的高手。但是凭她这样初出江湖的女孩子要想追得段小邪这样的老油条满世界跑,还是蛮让人不可思议的。

    “你知道的嘛,她又不是故意脱给我看的,我不小心看到了她肯定会觉得吃亏的嘛!而我又不敢伤她,除了躲着她还能怎么样?”段小邪无可奈何地说,“这死丫头脾气又臭得很,跟她道歉她还不听,一定要杀了我,可我当时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我也好委屈的!”

    “哼!种马沙猪王外加花心风liu鬼!”

    慕九把桌上的空碗全部叠起,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噔噔噔地出了房门。

    他搔着脑袋莫明其妙地望着李不:“他为什么这样啊?我有什么不对吗?我年轻英俊潇洒无敌,帅遍大江南北渣都不剩,又没有成家,风liu一点点很正常吧?”

    李不瞟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慕九的厨艺当然没有段小邪说的那么夸张,她就算再自信,也不可能跟宫里的御厨相比,何况还是比御厨更厉害三分的人。但是她也好奇这个姓宫的一家子究竟是什么人,因为连李不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好像也对她的姓氏感到吃了一惊,难道姓宫的都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她一个蜗居在这小山沟里的小混混也不可能有见到大人物的可能,眼下她该烦恼的应该是怎么维持生计的问题,李不卖艺得来的银子一共八十七两银子并四百八十文铜板,路上花了七八两,卖宅子花了五十两,再加上购置家当,又已花去七八两,眼下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就只有十七两三百文了。这几两银子可经不起怎么花,现在家里吃的用的什么都要买,虽说不用叫外卖了可以省下些银子来,可也用不了个把月就能见底儿。

    她觉得很有必要跟她的上司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这天夜里吃了晚饭,她敲了敲碗边儿,冲着正在叽叽呱呱说着自己罗曼史的段小邪竖着眉头说:“你先回避一下,我要跟庄主就庄里的有关事务开个会。”

    这娃儿不太有眼力劲儿,被慕九推开又凑了过来:“什么事务?我也听听。”

    慕九冲他一呸:“你又不是我们的人,没你的事儿,一边玩儿去!”

    “这是什么话?”段小邪说,“李不都同意我住下来了,你怎么还那么小心眼儿?大不了我明天就来修门墙不就行了嘛!——李不,是伐?”

    慕九朝他抡起拳头。李不适时开口:“说吧。”

    慕九把拳头冲着段小邪扬了扬,才收回来。“好吧,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就说了!”她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张单子来,“这是我们这些天来的所有开销,给你过过目。”她把单子推到他面前,双手交叠伏在桌上。“我们总共剩下十七两三百文,但是今天给你们买酒又花了五百文,还剩下十六两八百文。”(没算错吧?我算术不太好。)

    李不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将单子覆过来盖在桌上,又慢条斯理的喝起了酒。那神情淡定得就好像刚刚他看的只不过是幅花鸟图似的,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

    慕九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不挑了挑眉,舒着气塞上酒壶盖。“明天我去趟开封府。”

    慕九:“……”半天后她回过神来,瞪大眼睛说:“又去卖艺??”

    段小邪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膝上左看看李不右看看慕九,猛地一拍大腿:“卖什么艺呀?咱们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中人,可不去做那掉份的事!我那里还有十六七两银子,慕九拿去!”他把旁边衣服堆里的褡链一扯,啪地扔在桌子上,接着抢过李不手里的酒壶,仰脖灌将起来。

    装着十好几两银子的褡裢,居然就这么被他胡乱扔在衣服堆里。

    慕九看了他两眼,把褡裢往他怀里一扔,“你自己留着逃命去吧!”

    “逃什么命?我不逃了!在这里每天都有好饭好菜吃,还有免费的房子住,有李不这样的绝顶高手在身边,我还可以时不时地再气一气那个女魔头,我发现跟你们在一起实在比在外面要快活得多,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了!——这些银子就是我的入伙费,慕九你不要再跟我啰嗦,再啰嗦就不像男人了,李不都没说什么呢!”

    他抬起袖子抹着唇边洒出的酒渍,咧开的嘴里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亮晶晶的眼睛里神采奕奕,再没有平日那股老不正经嬉皮笑脸的****样。他身材本就高大健壮,这时说出这番铿锵的话语来,竟更使得他看上去——是条汉子!对,很是条不折不扣的汉子。

    慕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撇嘴道:“我看你是赖上我给你当保姆了吧?”但语气到底柔缓了许多。

    李不一直在旁边没事人儿一样地端着酒杯喝酒,他喝酒跟段小邪不一样,有酒壶的时候他绝不会对着酒坛子喝,有杯子的时候他绝不会对着酒壶喝,跟不拘小节的浪子小邪相比,他这个原本以乞食为生的乞丐有时候简直斯文得不像话。他当然不会跟段小邪啰嗦,因为正常情况下,他根本连多说一句话都不会!

    慕九望着这两位,想起未来肩上的重担,不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推托就显得自己小器了,于是还跟往常一样挺直了腰杆板着脸说:“既然要住下来,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是管家,在家里都得听我的差遣!饭可不是白做给你们吃的,该干的活样样都要干,不许偷懒!”

    “遵命!”某邪马上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段小邪交上来的入伙费远比他说的十六七两要多,慕九数了数,再掂了掂,没有三十两也有二十七八两。她把银子登记在蓝色封皮的簿子上,再把簿子连三十两整银一起放进了箱笼里。

    “银子都在那箱子里锁着,钥匙挂在我房门后边,你们要有急用又碰上我不在的话自己可以去拿,但是一定要告诉我,我可是要记帐的!”

    她走进李不房里对他们两人这么说。除了睡觉以外,没事的时候段小邪绝对窝在李不房里,有时晚上喝酒喝多了,干脆连回房也免了,就席地在竹席上摊了下来。要不是因为这两人举止间并不怎么暖昧,李不也一直都是那个淡淡的又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样儿,慕九还真会以为他们之间有点那啥。

    话虽这么说了,但是一连几天过去,箱子里的钱根本没动过,不是因为他们不好意思去拿,相反是因为他们实在太好意思了!每次酒坛子空了的时候一见到慕九经过,段小邪就会冲着她径直把手伸出来:“没酒了,给钱我们买酒去。”慕九气得牙痒痒,虽说掏钱的是她,可每次她都觉得自己是孙子人家是大爷!还好他们并不讲究,镇上酒坊里卖的烧酒也并不贵,一百文可以买二十斤,一次可以给多点钱,也省下了几次当孙子的机会。

    这天上午把各人的屋子都收拾一番,把厨院后面的几根茅草给薅了薅,又腌了两坛子酸菜——李不爱吃酸菜鱼,段小邪喜欢吃泡椒肉丝面,所以只得为这两个家伙多准备些。然后回房反锁上房门洗了个澡,就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发起了呆。看到院子墙角里偷偷长出来一篷野蒿,忽然想起那个种菜的吴大爷来,那回答应了给人家去除草,这一连几天都没顾得上去,也不知他恼了没有?

    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外走,一路还寻思着要不要把段小邪抓过去一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了门口却发现他正在光着膀子搬砖砌墙。

    “小段啊,干活呢?”慕九龙心大悦,扬起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喘了口气,嗯了一声又拎着一块土砖往上摞。院墙已经修复得小有成就,大门框子已经竖起来了,虽然难看了点儿,但是很结实,看来就算不是泥水匠和木匠出身也不怕,有一身蛮劲干起活来也很方便。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摞出来的院墙,这下应该没多少人会撞得破了吧?

    慕九回头打量了一圈,看见李不正坐在屋顶上,跟个走了财运的包工头似的一边喝酒一边眼望着这边,不由扬手招呼起来:“李不!别老是端着个酒杯不放,跟我去上菜地里干活去!”

    李不还没说话,段小邪就已经箭也似地冲了上来:“你可不能带他走!他要走了我怎么办?”

    “你怕啥?”慕九一甩被他揪住的袖子,怒道。

    那家伙哭丧着脸:“那女魔头还没走呢,李不跟你走了,万一她来了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已经是你手下的人了,要是她把我剁成了七八块,丢了面子的人可是你!”

    慕九鼓着眼睛瞪着他,好半天后才呲牙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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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3 跟吴大爷的赌约

    慕九一个人出了门,根据那天吴大爷指过的方向出门往右,径直朝着那个开着李子花的农家小院走去。

    田野里已经有农夫在赶着耕牛垦田了,那大牛背着木犁,缓慢地在前面爬行,旁边有不干活的小牛跟着时不时地哞一声,嘴巴里还嚼动两下子,除了嚼草之外,表情肌基本不动,也看不出来是觉得很悠闲还是不乐意。慕九很可乐地冲着田埂下一只正忙活中的牛吹了声口哨,引得农夫很不满地送过来一个白眼。

    吴大爷家门前也有口小池塘,水面伸出了几支小荷尖儿,两只鸭子正在欢畅地划拨着水。慕九顺着长满了嫩草的池堤上走到篱笆前,里面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娘正端着糠盆儿在喂鸡,三四岁的小男孩见着鸡们一窝蜂地围上来,于是捡着地上的小石子“咯咯咯”地笑着丢过去趁机作乱。

    “大娘,请问吴大爷在家吗?”

    慕九隔着柴扉,双手自然垂下,很有礼貌地跟大娘打着招呼。那大娘抬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哦,我是隔壁坡上那座宅子新搬来的住户,我叫宫慕九,你叫我慕九就好了。”

    大娘脸上顿时绽开了花,手里的糠盆儿放下,十分热情地走上来开门,“哟,你就是咱家老头儿说的那个小伙子呀?快进来快进来!我家老头儿昨儿还念叨你来着,说你们两个小伙子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也不容易……”

    慕九微笑点头,跟着她进了院子。大娘冲着小男孩道:“狗子,去看看你爷爷出门儿了没有?就说你小九哥哥找他来了!”吴大娘跟所有印象中的乡下大妈一样热情而不见外,一点没有城里人那套不分白天夜里的提防人的劲儿,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回屋倒茶去了。

    狗子说:“爷爷扛着锄头已经出门啦!”他指向田野里的手指头和嘟着嘴的脸蛋儿都一样胖乎乎的,看来这小家小户的日子过得也还挺殷实,吃的喝的也没缺了这孩子的。

    大娘端着杯茶出来,脸上抱歉地:“老头子一定是去了对面坡上薅红薯了,真是不巧。”

    慕九接过茶说:“不要紧!大娘,我今天就是过来帮大爷干活的呢!——对面坡上是吗?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她把喝了一口的茶放下,转身就出了院门。

    吴大娘在后头搓着围裙,追着喊:“阿九啊,那山上有野狗,不要去……”

    开封一带都可算是大片平原,就连隔着两百余里外地处开封以南的黄石小镇,虽然是偏僻的穷山沟沟,可也没有什么大的山头,只有散落着的几个山坡,绵延着在一起秀木林立,还算有些看头。吴大爷所在的山坡是山脉(说山脉实在有些便宜它们了)当中稍为较高的一个,可是凭着慕九这样的三脚猫体力,一口气也能冲上半山腰。

    朝南的这一面是老大的一片红薯地,红薯这种作物引进来已经有十来年,在贫苦人家渐渐已代替起主食,尤其是在河南这一带雨水少的地方。吴大爷正挥着锄头在薅地边上的杂草,看见山下冲上来气喘嘘嘘的慕九,山羊胡子顿时翘得几乎比鼻子还高:“混小子!你来干什么?”

    慕九手扶着膝盖,弯腰咧开嘴喘了一大口气,笑着说:“大爷,我不是来给你除草了么?”

    “除草除草!等你来除草,我就得吃草了!”吴大爷哼了一声,白着眼把锄头往土里一扎,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两搓。这年头是还没有烟,要是有烟,慕九立即就猜得出来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愣着干什么?那边还有一块土的草没薅呢!”

    吴大爷这人就是见不得人好好喘口气儿,慕九这才刚刚在地边儿蹲下来查看薯苗的生长情况,他就在那头乍乎。慕九说:“大爷,你这红薯苗该提蔓了!”她边说边把手上长出了根须的苗往上提起,那些白根本来已经粘住了地表,这会被她一扯,啪啦啪啦一响,那两尺余长的婀娜的藤蔓就软软地随风飘荡起来!

    吴大爷两眼一瞪,立即打起几个猫纵快步冲上去:“混小子!你想干什么?不会种就不要动!瞎捣什么乱?这苗被你一扯还能结薯实?你给我呆一边儿去!”

    慕九揉着被他扼得生疼的胳膊,揪着眉心说:“可是你不把杂根扯断的话,那样很可能会生出小薯来的……”

    “生小薯怕什么?我就是要生小薯!不多长些薯出来我们吃什么?!”吴大爷气得冲她一吼,心疼地弯下腰把被她扯断的藤苗又小心地拿土覆上。

    慕九这时候就显出了她刚强果敢的一面,她毫不畏强权地绕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说:“大爷你就听我一回吧!我上大学的时候……呃,反正,薯苗藤上要是侧长了小薯,不但提高不了产量,而且还会吸走地下主根茎的营养,到时候质量一定不高的。大爷我问你,你每年种的红薯最大的是不是也就这么大个?”她伸出左手将拇指和食指弯起,比了个茶杯口大不了多少的圆。

    大爷一哼:“是又怎么样?那是咱这地里雨水少,长不了大的!”

    “大爷!”慕九急得什么似的,一拍大腿,站起来:“得,您就是我亲大爷!这要不,你在这地里划给我两棵苗,咱们打个赌,薯苗成熟以后你看看我说的对还是你说的对!”

    “赌就赌!”吴大爷也不服输地起了身,“我种了一辈子菜,还会输给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成!——喏,”他指着方才被她扯掉了根须的那棵苗,连着旁边一排过去五棵苗一起,“这六棵苗我全划给你,可别说我老吴头小气!到时候你要是输了,给我上地里白干三个月活那是没跑的!”

    慕九拍着胸脯:“好!一言为定!这六棵苗就我来照顾着,到时我若输了,不止三个月,我给您白干六个月活!”

    吴大爷“桀桀”地叉腰笑着,也不怎么厚道地眯眼望着慕九:“小子哎,这可是你说的!”

第一卷 金银山庄 014 英雄救美

    除完红薯地里的草,天色就已经近正午,慕九要回家吃饭去,被吴大爷强拉着进了小院:“怎么啊?干了这么一会儿活就想溜啊?好不容易抓到你,下午跟我去菜地!”慕九没法子,只好被这倔老头半威胁半强拐地尝了吴大娘的手艺——原生态的粗茶淡饭,自然是呱呱的。

    菜地在村里河边上的一溜儿土块上,一共五块土,大约半亩地。据吴大娘说,这村子里因为人不多,只要肯出钱买,土地倒是不太缺,她儿子在南阳县衙里当捕头,每个月拿着公府俸禄,所以日子勉强还能过得下去。

    饭桌上听到这里,慕九适时狗腿地谄媚了一句:“原来是捕头的爹啊……怪不得大爷您说话的时候都跟县太爷似的呢!”结果吴大爷的筷头没怎么客气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大娘轻骂了大爷一嘴,接着往下说。吴大爷向来勤劳,就多买了两块地种起菜来,老两口并媳妇儿和狗子四口人吃得足够,偶尔还能拿点上街去卖卖。

    只不过当真正到了地头的时候,在慕九眼里,那“多买下的两块地”也就只是几块巴大的地儿而已,她握着锄头和菜蓝子站在菜地边偷偷嗤笑了两声,很有些拆吴大爷的台的意思。

    不过吴大爷没看见,他正在掀菜苗上的棉布。这回并不是来除草,而是来掀菜苗地里上罩着的棉布的,菜种在播种的时候为了催芽,都需要在事后拿些长长的竹篾条横插在菜地两边,一溜儿排下来,排成跟鱼骨头似的一条长龙,然后要做成拱起的形状,上面覆布,以保持里面有较高的温度。

    现在已经是农历三月中,菜苗都已经成形了,丝瓜苗、黄瓜苗、豆角苗等等应季菜什么的,都跟喝过了观音净瓶里的杨枝露似的十分精神地挤满了菜畦。吴大爷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拔去里面的杂草。,接着把从密集的菜苗里很有规律地疏了一些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手边的竹篮里,这些是要拿去别的土里栽种的。

    他种红薯的技术在慕九眼里看来虽然不行,不过那也是因为红薯传入中土的时间还不久,对于这种新兴作物的习性和方法还不甚了解所致。而种瓜种菜这种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活儿,他却是使得很地道,这回慕九也没什么话说了,一声不响地乖乖跟着他做。

    劳动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活儿也差不多完毕了。吴大爷瞅了瞅仍在做着最后功夫的慕九,说:“我看你这娃儿倒还有根基,活儿干的还挺不赖,手脚挺麻利的,以前给别人家里种过菜?”

    慕九扯了扯嘴角。先不论他猜得对不对,他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武林中遍地开烂了的情节?比如武林中某位开派宗师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傻乎乎又莫明其妙会些内功的后生小子,然后就会捋着银白的长胡子说“老夫看你根骨绝佳,是个练武的料,我这就把我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什么的。于是她傻乎乎地笑着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下一句他怒道:“傻笑什么笑?看把苗都给扯死了!”

    慕九低头一看,手里正抓着一把菜苗尖儿呢,于是立马跟摸到了毒蛇似的把手撒开。吴大爷一哼,走上前拿过了她旁边的空竹篮,把地上码着的一堆菜苗每样匀了一些放进里头,塞到她手里:“拿回去!你那后院儿地那么多,荒着也是荒着,自个儿种点菜吃,比在外边买的强!”

    慕九愣愣地接过,想起自家后院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她搔了搔头,那不知潜伏了多少种虫鸟走兽(仅指老鼠)的地方,跟硕果累累或者绿油油的菜地有关系吗?

    但是既然是吴大爷交付的任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推拒的,李不不在身边,她可没胆子跟这地头蛇对着干。

    “谢了啊大爷!”

    回家的时候一道走了一段,到了村口的水渠边就得分路了。吴大爷给慕九指了条近道,“从那山上一翻过去,就到家了,省得绕老大一个弯儿。”

    慕九手搭凉棚望了望那坡,——有点高。回头看看大爷不容置喙的脸色,立即点头告别了他,跟个挽着一篮子羊骨头的狼外婆似的一摇一摆走上了坡道。

    其实她心里老大不愿意爬这个坡,足足一年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下地干过活了,她这老胳膊老腿的也开始泛酸了,指不定到了山顶上她就能睡过去呢。

    她一步三停慢悠悠地上了山坡,快到山顶时,见到有块石头,还不马上坐下歇着,却一脚踏在山石上,一手叉腰一手在额头前搭着凉棚,对着下方的镇子作指点江山状,又浏览了一下四周的风景。

    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没把她吓得滚下山去!

    就在略高于她的山顶上,在那处疑似是悬崖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神色凄然的美人儿!她站在“悬崖”边上,侧面对着慕九,大概也是扮着男装掩人耳目的,她身穿一袭宽松的男装白衣,头发也梳成了一个华丽的公子髻,下方留着一部分青丝出来,这样就更加显得她的侧面轮廓柔媚无比了。她这散下来的长发和白色衣袂随风一飘,简直美得像仙女,可更要命的是这个仙女此刻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跌下山去!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每个年代都有像这样喜欢选择跳崖跳楼跳桥等等方式自杀的人?

    慕九瞪大眼睛,好久都没能呼吸。

    没能呼吸的缘故有两个,一个当然是因为自己居然碰上这种不要命的事,二个就是因为这美人儿生的实在太美了,美得连她也几乎移不开目光。

    但是,美色当前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忘记她是根还能动还能跳的葱,——她必须阻止这个美人儿跳崖!当然跳下这崖能不能摔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喂!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她把菜篮子放下,双手拢在口边一边往前面挪一边扯嗓子喊道:“我告诉你,选择跳崖死是最笨的法子了!下了黄泉你会在判官那里看到自己的脸就跟个瓜饼脸似的,鼻子都挪到眉毛上去,嘴巴也能分出好几瓣儿——不!是比瓜饼脸还要难看!被车撞死都没这么难看!……”

    瞧这话说的,就好像她自己曾经就跳过崖下过黄泉照过自己的脸一样。

    美人儿本来正在忧伤之中,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叫,不由转过了脸来。

    要说慕九这人在关键时候心理素质还是蛮过关的,最起码这会儿她只是瞄了一眼那忧郁中又带着几分英气的绝美脸蛋之后,就趁着她失神的机会使了一个饿虎扑羊扑了过去——

    悬崖边英雄救美,多么狗血而烂俗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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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银山庄 15 小绵羊

    “别撞我……”

    小绵羊晕晕乎乎地说了这么一句。她的声音是有些微嘶哑的中性音,又有些像是“不胜娇羞”的低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话还没落音,慕九就已经抱着她在坡上连打了好几个滚,还是先前被用来指点过江山的那块石头阻住了两人往下滚的去势,这才停止下来。

    慕九先从地上哼哼叽叽地爬起,然后也把她扶着坐起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说姑娘啊,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想不开跑这儿来寻死啊!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谁寻死了?”那美人儿坐起之后,立即没好气地冲她瞪了一眼,“别叫我姑娘!我是男人。”

    “什么?!”慕九的嘴巴立即张得比旁边的菜篮子大,像是喉咙咔着个囫囵鸡蛋似的,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片刻后她仰头打了个哈哈:“我说小姑娘,在我面前就别开这样的玩笑了!这种招数——”

    那人把她拍在肩膀上的手一把拍开,“我骗你干什么?我就是男人。”

    慕九咧着嘴,抱着胳膊笑眯眯地从“她”头顶上看到胸脯上,再从胸脯上看到脚底下,除了看出来胸膛的确是比自己的还平了点之外,楞是没发现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易容术那么有自信。

    那少年沉下脸,屈起膝来盘腿坐着,猛然间不服气地把衣襟往两边一扯,“你仔细瞧瞧,我是不是女人?!女人有我这模样的胸吗?”

    沉浸在一片得意之中的慕九立即呆了呆,差点没喷出口鼻血来!那袭雪白的衣衫之下,忽然露出来了一方平整细致可是肌肉又十分紧致有力的胸脯,一左一右那两颗樱红的……慕九冒出了瀑布汗,这人间绝色世间尤物陡然将大好春guang暴泄在她面前,这还算是她心理素质相当过硬,换了要是别的人在这里看着试试?搞不好就真的已经故伎重施扑过去了!

    她抬起僵滞的脸望着少年,只见他还是一股忿忿不已的表情,她真不确定要是她接下来再敢冒出一个字说他不像男人的话,他会不会立即当着她的面把全身衣服脱得精光光……

    虽然她不介意看看,可那会儿她还有命看吗她?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拍拍屁股跳开了两步。看来为了不致于因喷鼻血而惨死于这荒郊野岭,她也只得强迫自己干一回昧着良心的事儿了!于是咬着牙把脸撇过来,将后脑勺对着他,双手摸索着过去将他咧开的衣襟一把掩上:“知道了你是男人!快藏好吧!以后别动不动就露点出来,会闹出人命的!”

    少年瞟了她一眼,动作有些缓慢地将衣襟弄好,口里却不忘“幽怨”地说:“我是个男人,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那目光里不知是因此而受伤了还是鄙夷的神色,看起来就像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头不折不扣的****似的。慕九咬牙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再想想方才那招饿虎扑——呃,奋不顾身的壮举,扯了扯嘴角,对于刚才的热情感到十分后悔。

    ——小白眼狼!

    “放心,我宫慕九可是个有原则的人。”她摸着鼻子,悻悻地说,“就算你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趁人之危的。”

    少年本来正打算扶着石头歪下去,一听这话,把脸抬了起来:“你姓宫?皇宫的宫?”慕九抱着胳膊挑眉望着天边,“你也觉得我姓这个姓很意外?那么你一定也是江湖中人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个什么九龙宫的人。”

    少年蹙眉看她一眼,低头闷闷地说:“我想你也不是。九龙宫里的人即便是连最下层的车夫,身上也都是穿着御衣坊里订制的衣物和官靴,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把男人错看成女人,也绝不会用那么笨的法子去救一个要跳崖的人。”

    “那用什么法子?”慕九听出了他话里残存的不友好,不想跟他掰扯,所以决定只把注意力往他最后半句话上引。少年顿了顿,轻声说:“我想至少会用‘凤点江山’这样隔空点穴的功夫先把人稳住吧。九龙宫的武功是那么地深不可测,如果他们想救人,至少可以有三十种以上的法子,同样,假若他们要杀人的话,也绝对会有不少于二十种以下的方法。”

    “……他们是杀人狂魔?见到血就兴奋的那种?”慕九真不敢置信。“不……”少年目光飘忽地微蹙了下眉,“他们从来不会乱杀人,因为以他们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去杀人……”

    慕九本来还想问句“不需要”是什么意思的,没想到还没开口,他就连招呼都没打地两眼一闭,直接晕倒在了她眼皮子底下……

    ——这事儿弄得!她无奈地弯下了腰。

    夕阳下爬的时候,慕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了那座山坡,以每个时辰不超过十丈远的行走速度到达了金银山庄。这时太阳已经偏西很久了,就像在黄昏时等待久久未至的****而使了小性子的小姑娘一样,一脸不乐意地把她的影子拉到了豁开的门口。

    门前的桃花落满了一地,看上去似乎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忽然刮过了一场巨大的风。她踩着花瓣前进,光着膀子的段小邪正好走出来扶倒下在地的门框,看见她一步三摇地踹跚到了门前,立即就跟流浪的小乞丐猛地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扯嗓子喊叫起来:“……慕九回来啦!李不!慕九回来啦!”

    就差没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慕九怪没好气地把背上某物往他身上一甩,将胳膊肘里的菜篮子放下,吼道:“叫魂啊?我还没死呢!”

    她揉着胳膊瘫倒在门廊下长舒着气,没顾得上去管平平倒在地上的门框和为什么会豁了一个大口子的院墙。段小邪看清怀里的不明物体,两只眼睛立即亮得赛过了正午的太阳:“嘿!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活的?”

    “男的!”慕九瞪了他一眼,呲牙起了身。

    “哦……”

    段小邪一听是个男的也没多想,大概在外面见多了这种事情,于是挟着晕过去的白衣少年踏过门槛的破砖烂土,就跟挟了只野猫似的拔腿往院里面冲去:“李不你快出来!慕九居然捡了个人回来啦!还是个白白嫩嫩的男人!你快出来看看啊……”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叫唤着李不快点拿刀子出来杀人下锅似的?慕九额头冒着黑线,立即抓起地上的菜篮子,用她的另一只老胳膊儿撑着她的老腿儿从地上站起,快步追了过去。

    李不居然十分难得地出了房门站在前院院子里迎着他们,段小邪将怀里的少年送上来摊放在他面前地上,“听慕九说是从山上捡回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晕过去了,脸色这么白,你看看是不是中了什么毒还是受了什么内伤?”

    赶上来的慕九也是这么想的,她喘着大气冲过来攀着李不的肩膀猛点头。李不蹙着眉头把她扶住,看了看地上身材虽然瘦削但是也比她高出一截来的少年,问她:“是你一个人把他背回来的?”

    慕九十分豪迈地挥挥手,咧嘴指着地上说:“你就先别急着佩服我了!人命关天,还是救人要紧!我猜他一定是中了什么了不得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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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菜史介绍:
江湖人怎么了?江湖人也要穿衣吃饭!
大虾又怎么了?大虾也要吃酒谈恋爱!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知不知道现在提倡的是自力更生自给自足!
咱“金银山庄”里没金也没银,就有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大虾!武功绝顶又怎样?帅不啦叽的又怎样?难道王母娘娘会冲着你长的帅就给你下场馅饼雨啊?
要想买酒喝,就赶紧去把后院里的大白菜地给我浇了!
——某日一大早,金银山庄的管家宫慕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某些人的鼻子如是说。武林菜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菜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菜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