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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江左形胜

    历阳、江宁、湖州、新安四邑犹如棱形的四角祝族与青焰军各居对角两城只是江宁、新安两城相距远湖州、历阳两城相距近。

    青焰军袭得江宁之后新安城自许照容以降悉数归附徐汝愚虽说勉强但是雍扬、清江毕竟是相通了。

    武卫军占领江宁之后张仲道奉徐汝愚令迅在高淳、句容、溧阳三处置县募民筑城、辟驰道将青焰军的势力向南延伸了近百里但是距新安城仍有二百里的直道距离。

    尉潦嚼着草味眯着眼睛回味着些微的腥甜心里盘算着随许照容归附而来的近千匹优良战马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牵动让旁边的屠文雍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屠文雍说道:“此处离湖州只有三十余里你非但不多派斥候游哨还一并收了回来真不怕祝家从湖州遣兵来袭?”

    尉潦挤着眼睛斜窥屠文雍一眼一口将嘴里的草根啐掉说道:“老子还怕他不来。此处离高淳的军营只有八十余里的路程祝家真要来袭我替你挡着让你骑马先逃。”

    屠文雍听了尉潦这话立马乖觉闭口不言免得引火上身。

    尉潦刚要说笑身后一声异响似是车轮陷入泥泽。尉潦大叹一声颇为无奈的看着屠文雍。

    屠文雍歉和一笑翻身下马指挥人手将陷入泥泽的马车抬出来。

    新安、江宁之间的驰道、河道、堤坝尽数被祝家破坏野草离离蔓蔓刚淹过一阵秋雨四城之间尽成泥泽之地。但观天际白云卷卷如山晴碧万里足下的路途却甚是难走。骑队拥着马车一日走不上五十里让尉潦心中窝足了火。

    尉潦看了看天色估计明晨才能赶到高淳的营地撇了撇嘴心里嘀咕屠文雍如何说服先生调动清江骑营的三百精锐来押送几车物样。招呼屠文雍上了一处矮峰极目远望能够望见湖州邑境内几座雄峙险隘的坞堡一线清流曲折东行绕过翠屏绿障似的西山就离开视线。西山背后就是震泽湖距此尚有一百五十里之遥。

    屠文雍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湖州坞堡中的祝家兵马并无动静天地一片静谧实难想像此处是青焰军与祝族相互粘连的区域。青焰军控制此区域则祝族就被分成历阳、吴州两处;祝族若是控制此处青焰军则被分为雍扬、清江两处。

    尉潦指着山下说道:“若在此处开辟战场祝族与青焰军各投入五万兵马情形看上去会相当壮观吧?”

    屠文雍干笑两声向峰下望过去野菊在杂草间灿然绽放说道:“北方大旱情已成定局秦州、肃川、汾郡、幽冀已生民乱。汾郡荀家为抑民乱采纳荀烛武的献策将饥民、流民征入军中。荀烛武五月进入汾北八月募流民十五万众组建流民军。荀家原本希望荀烛武率领流民军团北上太原以拒呼兰民族谁知流民军团北上太原之后竟沿下汾水南下自离石、临汾、绛邑西侵进入秦州河东府境内。北地民风顽悍流民军所经之地沿途世家莫不遭受盘剥进入河东府境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在荀烛武的纵容下流民军四处掠夺荀家迫于各方压力任命荀烛武为西略督帅由其将流民军改编为西略军负责西略秦州。”

    在商南时尉潦与荀烛武有过数面之缘深知他的才能便是徐汝愚也深有所忌。

    尉潦笑道:“汾郡距此便是直道也有两千里之遥荀家任荀烛武统领西略军侵入秦州郡不过意味着内廷从此之后再也不为天下尊为何你等都惊惶失措?”

    屠文雍说道:“最初接到流民军团沿汾水南下的消息时能看出其中玄机者不过二三人惟有大人识出天下动乱将始于此。果真内廷不为尊肃川谷家五万大军西出陇西沿着秦岭的南麓下天水、河池、顺政、汉川将汉中府揽入彀中之后又驱兵复夺秦州郡北地府平凉、安定两邑从西面进逼西京府。内廷据有泾渭平原不患天旱却料不到荀、谷两家竟将境内的祸水引到秦州郡去。荀烛武的西略军尽是暴民谷家的东侵兵马也是分毫粮草未带俱从侵袭之地掠取。内廷虽有近十万兵马但是除了在上邑抗御异族的两万边兵称得上精锐之外其余战力平平俱不是两边虎狼之师的对手在荀、谷两军夹击之下内廷只得退守西京府北地、河东、汉川三府都被荀、谷两家分吞了。”

    “准确说来秦州三府应当是让荀烛武与谷家分了。司闻曹不是得到密报呼兰出兵马邑迫使荀家无法分兵掳夺荀烛武的兵权吗?这么看来荀烛武与呼兰暗通曲款实际上已从荀家独立出去了。”

    屠文雍见尉潦说出这样的见解微微一怔说道:“你有这分见解为何不直呈大人?”

    “先生怎么会看不透我去多什么嘴?”尉潦看着山下自顾自的说道“即使不与祝族决战也可以先攻下湖州将雍扬与清江真正连成一片再说。”

    “大人的打算不是我能猜透的或许大人以为微妙的局势更为有利。祝族早有戒备攻夺历阳、湖州任意一地代价均不会小。当真攻下湖州将祝族势力分为两处恐怕会使得南平的势力提前介入东南。”

    尉潦听了屠文雍这话颇为不悦在他心目中徐汝愚算计天下哪会避过南平的势力?但是目前的形势似乎说明屠文雍的担忧更合理一时无言鼻腔冷冷一哼望向别处。

    屠文雍微微一笑毫不介意。

    司闻曹暂无主官屠文雍以佐官领内外军情事宜加司闻校尉衔将职与尉潦相若论及职权还要重过尉潦。

    屠文雍侧头见尉潦罕有的垂头凝思笑道:“大人月前让我统计境内良马靖安司前日将可充战骑的良马数报到我这里你可有兴趣知道?”

    尉潦眼前一亮转头见屠文雍眼中诡笑说道:“你家小子要成材还需我尽心调教你想用这事拿捏我做梦吧。”

    尉潦涎脸将他的幼子收入门下却不容他这个做父亲的多嘴。屠文雍露出苦笑说道:“收罗南闽一郡加上原襄樊会的良马可充战骑的良马数不过五千余。邵先生改乘牛车为文官表率但是各部军中都要保留一定的战马最后能集中起的战马不过三千余。”

    清江骑营扩编至二千人那在战场上就大有可为。

    清江骑营成立三年以来立功无数但是只有三五百编制无法用于攻坚战功相比其他各部就黯淡许多。

    屠文雍看着尉潦嘴角上牵欲笑又极力克制的样子心里暗笑说道:“大人难道未曾与你提起过?那日大人特意将我与仲道将军一并唤去商议这事仲道将军统领过威名郝郝的青凤精骑说不定大人会让仲道将军兼领骑营。”

    一句话正中痛处尉潦脸色顿败眼巴巴的看着屠文雍见他脸上隐有得意色心想:这厮说这话撩拨我一定要我开口求他先生性格宽和但是打定的主意却少有人能劝改虽然没有与我商量或许先生早已有定谋了。但是一时也吃不准倒不敢出言讥笑屠文雍。

    屠文雍见尉潦忍住不开口求计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他说道:“能见你这样也快我心意告诉你吧。大人择将惟才是举你献上一篇《骑战策》说不定能打动大人的心。”

    尉潦戟指骂道:“你这人精说到底你还是要我欠你一回人情。罢了罢了求你一回就是。”

    数年以来尉潦对骑战所得自不在他人之下但是要成文献策却要文士相助润笔。尉潦还无幕僚去求别人别人一定不会为他在徐汝愚面前掩饰绕过来还是得求屠文雍一回。

    屠文雍笑道:“这几乘马车装的都是司闻曹的卷宗司闻曹早期的工作都是许亭易、许伯英大人负责的初有成效这时一并归档青凤将军府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少不了掉层皮我倒无谓你的骑营统领怕是要飞了。”

    尉潦浓眉一竖说道:“你怎恁的怕事祝族被夺了江宁只有将牙和血吞进肚里哪敢光天化日的来招惹我们。”虽然这么说着终又派了两队游骑出去斥候。

    翌日清晨三百精骑拥着数乘马车抵达高淳的军营。

    尉潦遥遥看见郑柯陪着一人策马立在一处坡地上向这边望来。

    那人年约三十身形壮硕阔脸短髭双目神光蕴敛若秋水湛然却无威凌之感。暗青长衫不束腰带随意垂下在晨风中生飘逸之姿。

    心中奇怪中垒策将军江凌天为何在江宁不过不敢马虎翻身下马招呼与屠文雍一起迎上去。

    尉潦最敬畏徐汝愚脾气与张仲道最投合而这俩人对江凌天最是敬重并且尉潦与梁宝、即墨明昔、魏禺三人在雍扬时颇受他的照顾武学也受到他不遗余力的提点。

    尉潦不掩脸上惊喜朗声说道:“江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江凌天笑道:“听说你这几年寻着人就要比试武学清江上下除了汝愚与邵先生、蒙先生三人别人都要避着你。”

    屠文雍上前见礼笑道:“让大人将他与仲道调到一处如此一来可免了别人头疼。”

    江凌天定睛望着江凌天说道:“听汝愚说你的武道极为凌厉清江诸将中少有人能及我过些日子就要去乐清赴任之前倒想与你过过招你去府中缴令后明日到东城校场寻我。”

    尉潦以前受过江凌天指点但是他的武学在武陵山中剿猎奴队时突破瓶颈与当初在雍扬时相距千里此时能与他试招自然见猎心喜倒没想到别处去。

    屠文雍心中明白:尉潦武勇擅冲杀是除张仲道之外最能将精骑冲杀战术挥到极至的将领张仲道统率最精锐的武卫军脱不开身扩编的清江骑营除了尉潦倒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江凌天知晓详情自然不忘提点他的武学尉潦身置其中才心生患得患失。

    过了高淳的营地上了通往江宁的驰道午时便至江宁城中。

    江宁乃江左形胜之地虎踞龙蟠但是祝族崛起越郡之后与百夷、樊族相争不休又受普济海匪之祸并无遗力经营江宁。

    江宁在越郡不过中等城邑筑城于圣游山西南麓圣游山又名紫金山周围六十里乃茅山余脉高一百三十余丈远眺土石呈绛色晓日东升霞光万道层峦尽染天地彤红晚晴山峦又染紫霭。城堞东有桑泊湖。桑泊湖环湖三十里与江水相通南隔城垣有覆舟山、鸡笼山相邻。

    江宁城南临龙藏浦龙藏浦穿凿方山断长垅为渎有二源分出高淳、溧水两地过江宁东南分两支一支绕南城墙而入江水为外龙藏浦一支由水关入城曲折十里复出江宁城为内龙藏浦。

    桑泊水由城北水关入江宁与龙藏浦相通。

    郑柯统三千武卫军驻在龙藏浦的源头高淳除去筑城置堡还修筑水埠静海水营的战舰可直抵江宁的最南端。

    张仲道率领武卫军袭得江宁之后徐汝愚将在镇宁邑境内与许伯当军缠战的五千静海水营调入江宁平日都在桑泊湖中操练。

    江宁邑的官衙位于城东圣游山下青凤将军府与政事堂征用此处作为衙署。

    徐汝愚不在府中尉潦与屠文雍向守值的赵景云缴了令返身离开之际想江凌天之事向赵景云问道:“凌天将军怎么要去乐清赴任?”

    “江大人将出任清江行辕总管兼领宿卫军统领清江防务集中在三处乐清、新安、凤陵骁卫军驻防新安宿卫军驻在乐清、雁潭一带青卫军驻在凤陵以西百夷军则驻防溧水河谷以及武陵山南北两麓。”

    “明昔要调到江宁来?”

    “不但即墨将军要调入江宁来魏将军也要调回来调令已由大人签署明日就会下。魏将军在雍扬的事务由季子衡将军接手近期就会到江宁即墨将军何时能过来则要看江大人的意思。”

    占领新安城之后原崇义、新安、清江三邑可以广置府县原崇义邑西北部、新安邑南部、清江邑北部地区设置崇义府原崇义邑东南、抚州邑东部、乐清邑西部设置抚州府抚州、溧水、崇义、东阳四府上设清江行辕院统辖军政下属二十六县。

    屠文雍上次离开江宁之时清江行辕总管与左丞之职的人选尚有争议不足十日江凌天人就到了江宁城中大概生了什么事让大人下此决心。

    屠文雍初听魏禺、即墨明昔将调入江宁城中第一反应乃是此举调动意在削弱百夷系将领的兵权大概是邵海棠、梅铁蕊等人的努力使然。

    尉潦没有屠文雍那么多顾虑大咧咧问道:“魏禺在雍扬不是做得好好的先生调他来江宁做什么?那中垒军将由谁统御?凌天将军出任清江行辕总管兼领宿卫军莫非大人有意将宿卫军转为清江卫戍军?”

    赵景云微微一怔人事调动对于尉潦来说不属机密但是其中的缘由只能各自背后揣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在迟疑间听见门口一声清咳随即邵海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口。

    尉潦见过礼便将目光转向别处。

    组建青凤将军府邵海棠出任长史青凤将军府所辖司曹衙署除去演武堂、诸军司马、军屯曹外司闻曹、军械曹、明鉴司等都受长史节制。

    邵海棠素有威仪此时又受他直辖屠文雍与赵景云敛声摒息恭立一侧神色之间不敢有丝毫怠慢。

    邵海棠眼光扫过三人嘴角露出一笑说道:“水营诸军将统归翼虎军建翼虎军原武卫、中垒军、五校、宿卫、青卫、骁卫、百夷诸军统归青焰旗下即墨将军与魏将军调回江宁将出任青焰、虎翼司马将军协统青焰、虎翼两军。梅立亭、沈冰壶、宁越山已调入中垒军中分任中垒卫将军、中垒校尉刑坤民、沈翼分任五校卫将军、五校校尉肖乌野将调入江宁出任军屯司马将军协统各地军屯事宜。”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递给赵景云说道“这些都是汝愚刚刚议定的你验过上面的印记将其签各部。”

    尉潦与屠文雍侧过身子斜窥赵景云手中的文书。

    上书诸军所有调整以及诸将的任命青焰军统辖诸步营下辖武卫、中垒军、五校、宿卫、青卫、骁卫、百夷诸军以及各地卫戍军;翼虎军统辖诸水营原静海水营、清江水营、甘棠水营、泉州水营分别改编为翼虎第一至第五军。翼虎、青焰司马将军协统诸军但无调动节制之权。此项调整还涉及百夷、五校两军的缩编五校军只保留一万众余下两万人转入静海府的军屯百夷军缩编至一万众余下一万人转入溧水府军屯。各地军屯由行辕都事院直领属政务但受青凤将军府军屯曹辖制而非归政事堂辖制。

    军屯蓄兵各地军屯由行辕都事院兼领行辕行营院不得专兵权军屯事宜又受青凤将军府军屯曹辖制保证军权集中在青凤将军府不受政事堂干涉。缩编诸军以省军资如遇变故兵力可从各地军屯抽调扩编诸军。这其中的原则屠文雍早就听徐汝愚说过倒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要实施。

    屠文雍问道:“军屯之地主要集中在清江四府那清江行辕都事院左丞之职将由谁来担当?”

    邵海棠说道:“已议定由许伯英出任顾明山出任清江行辕都事调令由政事堂下达。”

    清江四府尽是无主之地能提供大量田地用于军屯。南闽降军、乡勇及其家眷数十万众将尽数录籍军户屯至清江四府加上原先的屯丁、以及诸军缩编下来的屯丁清江四府将蓄兵十余万。

    许伯英兼领青凤将军府参议、清江行辕左丞两职权高位重比政事堂的左丞亦不多让。

    政事堂迁至江宁左丞左、右都事分由梅铁蕊、宜观远、叔孙方吾分领子阳秋、张继、班彪、顾铭琛、顾长淮等人则分署诸曹而许伯英只加青凤将军府参议一职屠文雍心中一直奇怪此时才明白徐汝愚心中早有想定。

    设江宁行辕行营、都事两院辖江宁、雍扬、静海诸府军政徐汝愚自领江宁行辕总管沈德潜领江宁行辕左丞职许亭易领江宁行辕都事并雍扬府主政职。

    青凤将军府由诸多司曹署理各地军务军屯曹管辖各地军屯然而军屯调兵以充诸军的却要通过青焰、翼虎司马相互钳制确保军权握于徐汝愚一人手中。另设明鉴司监察诸军诸府曹。

    徐汝愚设明鉴司亦有自我约束之意。出领之人需脱独立以免成为害政权衡再三议决由云清虚领明鉴司职名即为“明鉴”然而明鉴司事务俱由佐官明鉴校尉署理为官制中的殊例。

    尉潦无暇虑及此项调动隐削百夷系将领的兵权但见上面没有提及清江骑营心里暗急说道:“为何没提及清江骑营?”

    邵海棠微微一笑说道:“我倒以为清江骑营似无保持独立编制的必要。”稍稍一缓不顾尉潦闻听此言面败如土与三人说了声“告辞”便返身离开大堂。

    屠文雍笑道:“邵先生在汾郡征战数十年最识骑战之利哪会劝阻骑营扩编?你我先将《骑战策》写出来再说。”

    尉潦心中的担心终无法消尽问及徐汝愚与张仲道渡江去了北岸几日之内未必赶得回来只得无奈随屠文雍去了他在城南的宅邸商议骑战策的事宜。

第四章 内宅梨香

    青凤将军府原是祝家在江宁城中的私宅距东门城楼只有里许路程。十余进院子错落在圣游山西麓百余间厅殿阁楼分为前后两处分为前衙后宅内宅后面就是圣游山西麓的一道缓坡数十亩的一座园子里种植着梅兰松竹内有一眼活泉名银线泉。

    徐汝愚细细看过现潭中有两泉眼并涌泉水相力挤出一道水线水线沉浮曲折却不消失似银丝飘悬在那处。心想:这可能就是银线泉名的来历马遥父在江宁做了十多年的邑丞改日问他就是。

    洛伯源领着众亲卫站在一侧此处看去徐汝愚不过粗布青衣的惫懒青年多半日只在那里赏观泉水弓身佝背全无东南霸主的气势倒是修身逸立眺望远处却有儒雅之姿。

    洛伯源见识过徐汝愚那日以静柔之剑破李公麟的尺寸千里戟的情形哪会心生轻视?只是以为他身为“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的雄主于军政并不专任宁可花上半日时间在此赏泉却不去厅殿署理公务实有悖于他的身份。

    徐汝愚指着泉水说道:“这银线泉得名已久可见两眼活泉喷涌并无大的变化两股泉力盛衰相持数百年当是难得。”

    洛伯源微微一怔循望水线心有所悟却苦于无法脱口说出。

    徐汝愚微微一笑问得幼黎与珏儿尚在梨香院中检阅文书对洛伯源说道:“你留此处赏泉吧我去梨香院向晚若无事你自回城东营里。”说罢将洛伯源丢在那里领着亲卫穿过一道穿马堂道折入梨香院中。

    梨香院是府院东北角的一处院子十余间房子临近后园子站在院中望得见圣游山上的绛紫石壁石壁之上尺许矮枫如暗火团燃向晚晴空石崖之上的密林笼上紫色烟霭霞如流丹静谧壮美。

    徐汝愚除去在前衙署理公务之外就喜欢此处。

    珏儿虽为长史府左内史大多时候却在梨香院替汝愚检阅文书。许照容只愿随待邵海棠左右谢绝青卫校尉一职因而出任长史府右内史珏儿的诸多职守却是她分担了。

    徐汝愚分手推在厅门却见珏儿依坐绣榻托腮仰凝视窗外向往失神之状憨然可掬;幼黎端坐几案前凝目审视文牍云堆翠髻乍见汝愚进来笑靥如花迎立纤腰楚楚、荷衣襟袂飘飞如回风舞雪。

    珏儿回神惊怔“呀”的一声从绣榻上跳将下来依偎过来嗔道:“你去后园子赏泉却丢我与幼黎姐在这里检阅文书。”

    “午时经过那里一时有悟倒忘了时间。府中又无人来催就流连到现在。”

    珏儿嗅了一下鼻子回过来将幼黎从几案边拉开说道:“他倒会替自己开脱我们莫要理他余下的公文由他一人看完。”

    幼黎嫣然一笑说道:“你望着窗外半天哪有半分心思在公文上让你去找汝愚你又赖在这里不去。此时倒埋怨了。”

    “在幼黎姐身边哪用我动脑拿主意?偏是小愚让我兼着长史府的职。”

    徐汝愚露出苦笑说道:“打开始就没指望你去长史府应卯兼着长史府左内史职也不是事府院缺一内史梨香院便做你的署所好了。长史府左内史另择人选算了。”

    珏儿欢心雀跃忙不迭的答应。

    珏儿为妾室。依旧制内闱以妻室为尊妾室、媵侍如仆拘于内宅不得轻出内宅事务悉听命于妻室更加说不上出为女吏。

    徐汝愚纳珏儿自然不愿依礼制委屈了她。在泉州之时就暗递书信给李远迹让他在徐汝愚入主龙泉时称珏儿为夫人一同祭祀天地。返回清江之时众人皆唤珏儿为“珏儿夫人”名份已定邵海棠、宜观远便想劝谏也无说辞。

    珏儿惫懒只愿在汝愚或是幼黎身侧随侍组建青凤将军府时汝愚不愿别人相轻又力排众议让她兼着长史府左内史的职可谓煞费苦心。

    幼黎微微一笑从几案中抽出一封帛书递给徐汝愚说道:“尉潦递上来的册子。”

    “哦。”徐汝愚将信将疑的接过册子翻开一看除去策题“骑战十胜九败论”七字写还算周正其余小楷皆歪歪扭扭难辨得很似乎书写时笔端垂有重物徐汝愚细细辨识只见上面写道:“骑有十胜九败敌人始至行阵未定前后不属陷其前骑击其左右敌人必走。敌人行阵整齐坚固士卒欲斗吾骑翼而勿去或驰而往或驰而去其疾如风其暴如雷白书如昏数更旌旗变更衣服其军可克。敌人行阵未固士卒不斗。薄其前后翼其两旁翼而击之敌人必惧。敌人暮欲归舍三军恐骇翼其两旁疾击其后薄其垒口无使得入敌人必败。敌人无险阻保固深入长驱绝其粮道敌人必饥。地平而易四面见敌车骑陷之敌人必乱。敌人奔走士卒散乱。或翼其两旁或掩其前后其将可擒。敌人暮返其兵甚众其行阵必乱。令我骑十而为队百而为屯车五而为聚十而为群多设旌旗杂以强弩;或击其两旁或绝其前后敌将可虏。此骑之十胜也。凡以骑陷敌而不能破阵;敌人佯走以车骑返击我后此骑之败地也。追北遇险长驱不止敌人伏我两旁又绝我后此骑之围地也。往而无以返入而无以出是谓陷于天井顿于地穴此骑之死地也。所从入者隘所从出者远。彼弱可以击我强彼寡可以击我众此骑之没地也。大涧深谷翳茂林木此骑之竭地也。左右有水前有大阜后有高山;三军战于两水之间敌居表里此骑之艰地也。敌人绝我粮道往而无以还此骑之困地也。洹下沮泽进退渐洳此骑之患地也。左有深沟右有坑阜高下如平地进退诱敌此骑之陷地。此九者骑之死者也。明将之所以远避暗将之所以陷败也……”

    徐汝愚合上册子笑道:“说不定是别人写好了他依样抄摹下来的。字倒个个不错只是不少字少了一两笔真难为他了。”

    珏儿娇笑起来说道:“我早说瞒不过你了。尉潦刚刚递册子时扭捏得像个大姑娘幼黎姐一眼看穿了原来是屠文雍替他捉笔。他求我们一起瞒过你我早说瞒不过去的谁不知江宁城中就数小愚最鬼了?”

    徐汝愚微微摇了摇头提笔在册子扉页写道:“综述前人虽无新意但可观之。”写完递给珏儿说道:“这册子虽是文雍代写的但也是尉潦的授意文雍对骑战还无如此认识。你抄录一份让人送到演武堂去。”

    珏儿吐了吐香舌说道:“我这些日子也读了些兵书论骑战倒没有见过这么齐全的却仍被你评为‘无新意’在你手下为将还真是难。”

    “东南多水战、步战骑战甚少。不敢烦劳十二教习领军别的擅骑战的将领也不过三四人仲道领武卫军卫拱江宁不能分心乌野主持军屯曹也脱不开身。尉潦此策不易但是只述临敌时的战法无教战、混战的论述战骑飘忽而快捷其作用不仅限于一场战斗此策并没有论及其战略战役的影响所以算不得上策。”

    珏儿伸手揉了揉脑门翻了翻册子说道:“真有这么多不足?”

    “多言者寡信策论写得再好也未必有用。观人除了看他的策论更主要是观他的实绩。从演武堂出来却无领军经验的在军中也不能直接领任将职就是防止纸上谈兵的人。”

    策子写得未必佳尉潦却也做得骑营统领。

    幼黎哪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柔声说道:“各地良马已调入江宁城中汝愚为何还有犹豫?”

    徐汝愚想起幼时与义父吴储在津水之畔相处半年的情形神色黯然说道:“义父祖上以清河冲阵北拒呼兰异族不饰铠甲峨冠博带葛布青袍黑墨巨戈指天画地其后三十年异族不敢南窥。当年义父在津水之畔传我清河冲阵与止水心经实则希望有人能以此术安定天下以弥他对两府民众的罪孽。义父在青州统兵十余年受伊族压制青州鬼骑编制只有三千众但是麾下高手不知凡知蒙亦、敖方等十二教习都是当年长戈四十九骑中的人物。我后来在宛陵练青凤精骑干爹尽抽族中好手为我所用所以才有青州鬼骑与青凤精骑的赫赫威名。”见幼黎、珏儿面有不解解释道:“清河冲阵术作为骑战战术的巅峰有如锋刃择将实为第一操刀善割者游刃有余锋刃数十年而无损若新硎。”

    “你要为利刃择善操刀者?”将勇者江凌天、张仲道、肖乌野等人的武力都要强过尉潦尚谋者魏禺、冯远程、杨尚等人都要强过尉潦在徐汝愚心中尉潦的武勇已足胜任然而善操刀者以神遇而解其间而非以勇力劈斫而损锋刃幼黎明白他心中担忧柔声慰道:“尉潦虽无统领大军的机会但观以往的战况并不是刚强不知柔转的人。梁宝、凌天、仲道等人都荐尉潦军中也无合适人选。”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让尉潦明日去演武堂授不授他《止水心经》我不能不听十二教习的意见。”又说道:“你近来身子较弱魏禺到了江宁司马衙的事就交给他署理吧。我本欲留凌天在江宁署理司马衙但是清江那里需要他坐镇只要委屈你了。”

    “普济海匪在温岭不过一座独城持久不了待取下温岭再将凌天调来江宁不迟。”

    珏儿在旁说道:“幼黎姐的身子到年末就会显怀邵宜梅云四人到时必会劝谏到时凌天大哥从清江脱不开身难不成要小愚亲领司马衙?”

    符印、兵籍俱由司马衙掌管军屯曹暂时也归于司马衙辖制司马衙集重兵之握与兵之权。防人之心自古有之徐汝愚笑了笑说道:“我才不去亲领司马衙邵先生、铁蕊、宜先生多次劝谏将军屯曹从司马衙中归分出来以免司马衙权重。倒是幼黎姐替我辛苦他们一时也无意见若让别人来掌司马衙军屯曹势必要划分出来才行得通。只是军屯曹划归长史府还是在政事堂设兵曹掌军屯之务都是要讨论之后才能决定的。”

    珏儿撇了撇嘴心想:你不出言大多是政事堂将军屯之权揽过去。邵海棠掌管的长史府除他一人之外再无重量级的人物倒是政事堂中诸公个个声名显赫。

    各地行辕都事院归政事堂辖制行营院归司马衙辖制。其中有一殊例就是各地都事院中的军屯事务归司马衙军屯曹辖制。

    诸制度初设又要防止旧弊又要避免新患难免挂一漏万。

    徐汝愚有意分权于三司实与他经历、心性相关此来又与旧制悖违的地方甚多便是宜观远、邵海棠这些通晓典制、身为六俊的人物仍头疼得很。

    珏儿当年在幼黎花舫时喜欢上岸听演义传奇也晓得天下雄主莫不希望集权于一身汝愚则不然平日素无一方雄主的气势更不热衷敛权于手中问道:“你是不是打定主意日后我们三人脱身远走?”

    徐汝愚也为珏儿的奇思折倒笑道:“哪能脱身?只想尸位素餐而已。我已算勤勉但对政务还是无暇顾及。”轻抚幼黎腹下说道:“想来他未必贤过我。贤过我能否顾及全局还不定比我不肖专权则必生大害。”

    幼黎娇羞面靥嫣红说道:“但不知是男是女。”

    珏儿说道:“男女哪有所谓她长成之时天下朗朗升平小愚尸位素餐的愿望偏在她身上能实现。”

    徐汝愚嘿嘿一笑说道:“父亲曾言:一人不贤而害万民乃大凶也。与其让她为万夫所指还不如让她尸位素餐。我与父亲游历天下时也吃了些苦头在幼黎花舫里颇受珏儿奴役那时我就想:一事不干就享尽荣华富贵该有多好。我是劳碌命自然没有此命所以此时分权于有司倒是希望我的儿女能有此命。”

    珏儿只当他胡搅蛮缠嗔道:“谁曾役使过你?”“咯咯”娇笑着差点岔了气幼黎却晓得汝愚一番话中的良制千古难觅但也觉他的话有趣倚着他笑个不停。

    人之五脏六腑之中的肾脏主水五脏精元除去滋生原息所余精元俱汇入肾脏之中男生癸精。徐汝愚因机缘幼年就贯通天地窍弱冠之年武道就达到御精滋息的境界息入窍内化精精溢窍外成息精息流转于天地窍不息不止浑然不分肾脏之中自然没有癸精。

    徐汝愚与幼黎成婚许久但是同房时元阳不泄幼黎也无法受孕累得幼黎颇受非议。去年漳台之行徐汝愚修行突破御精境界九旬生精与幼黎在江宁相会不过多久幼黎便有身孕。

    珏儿借口幼黎孕中需人照料不愿怀孕生子。

    徐汝愚心想她顽性未去也非为人母的时候自然由着她。

    建青凤将军府徐汝愚权倾王侯依制应选女侍、寺人以充内府亦可遴选诸将官佐的未婚及笄女子入内府习事。

    徐汝愚以“盛事将举宜简制”为由拒之。以寺人去势有违天道废禁。只是约定年数金数招募民女数十人为内宅侍行为有如寻常商贾人家颇为世人诟病。又从世家遴选习武女子扩充内府女卫设女官、女卫长以司内宅。

    辖地渐广叔孙方吾也知政事堂的事务非己力能及组建青凤将军府之后就辞去政事堂的职务转而总揽青凤将军府宅事叔孙氏为女官司内宅。凤竹主政、凤竹校尉彭奉明之女彭慕琼为女卫长(营尉)。从此徐汝愚籍口“内宅为家事”阻止邵海棠等人干涉内宅事务。然而劝谏行旧制的声音不息徐汝愚倒不敢将幼黎有孕的消息先透露出去。

    组建青凤将军府以来司马衙的事务大半由徐汝愚亲理珏儿又推去长史府左内史的事务到梨香院时相助检阅文书幼黎倒也累不着。只是到了显怀的时候邵海棠等人必会谏请幼黎专务内宅到时珏儿也无理由出为女吏。徐汝愚的心思便是要在年底之前完善内宅女官之制到时拒谏邵海棠等人的说辞。

    珏儿却是一肚子怨气说道:“邵梅宜云等人不事专务眼睛却盯着内宅若要小愚谋求天下的心思不移自有别的方法。”徐汝愚还未出深有同感的感慨却见她目露凶光望来:“邵海棠等人想为你选媵侍你却一口拒绝一点犹豫也没有实在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幼黎姐与我面前做出的样子?”

    “若不将你休了以坚吾志?”徐汝愚苦笑道。

    “我为殊例可以不究但是自此以后概不能有例外。”珏儿说着想起水如影楚楚生怜的容姿来刁蛮语气转弱目光转柔只说道“你不能负了幼黎就是。”

    注:寺人指太监。

第五章 碧海雷啸

    初冬时节越郡安溪北部的海水犹如深碧色的玉石天水一线的云压得极低涌起的黛青色的浪似乎舔舐着低云。

    樊文龙箕坐在巨岩上平端着剑铗轻按机括一泓碧光泄出一线潮水似受气机相引过了水线继续向上涌簇直到巨岩下忽的腾起分为两股水流回卷而去。

    荒废防海堤后面传来催归的号角那里是屯所的位置。樊文龙抬头望了望天近空的云层不是水天处那么厚重还有流丹似的晚霞横在西边的天际归屯的时辰还没到“屯所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嘴里喃喃轻语百无聊赖的站了起来望不到防海堤背后的情形。

    总不会是什么紧急状况那样的话号角会急促很多还会焚烧狼烟。

    樊文龙越上防海堤望着防海堤那边平坦荒芜的田地。

    一队穿着青黑色兵服的兵牟拥着一个棕褐色皮铠甲武士向这里走来武士软盔右侧耳际插着淡蓝白丝边的寸翎。

    是余杭的信使。樊文龙眉头一挑转身漠然的看向湛蓝的洋面。

    “阀上有信交给将军。”

    樊文龙眉头跳了跳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去接信。

    “阀上很想念将军阀上让末将告诉将军将军在余杭的家人也很想念将军。”

    “哈哈。”樊文轻笑起来转身望着大半张脸藏在头盔里的信使依稀记得他是樊彻身边的精卫说道:“我也很惦记阀上啊。近来阀上夜里睡眼可好?”

    信使微微一愣料不到樊文龙会有如此反应怔怔的说道:“当初阀上贬将军到此也是迫不得以。去年之事在族中已经无人提起阀上以为是将军可以再度出山了。”

    “哦。徐汝愚不是在江宁缩编诸军了吗?阀上真以为有用得着我樊文龙的地方?”

    信使左手一挥身侧兵牟悉数退到远处。

    “公良友琴欲把温岭还给我族。”

    “什么?阀主真想与普济、祝族联盟共制徐汝愚?”

    信使微微颔默认了樊文龙的猜测。

    “南闽会战远没有世人想象中来的激烈青焰军的伤亡还及不上抚州会战却几乎获得整个完整无缺的南闽只有莆田、义安两邑尚在颜氏手中。”

    “几乎兵不血刃的取得南闽南闽会战表明徐汝愚不仅在战术上在战略上也有天纵之才。”樊文龙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在信使听来一年多的戍疆似乎将他的锐气尽数磨灭。

    “徐汝愚虽然缩编诸军但是他将江宁作为他青凤将军府的治所表明其志不少。祝族深为惶恐我樊族虽然一时无虞但也不能确保数年之后的情形。”

    “阀主何时未雨绸缪起来?他就不怕要回来温岭城却激怒徐汝愚吗?徐汝愚可是因为宗政荀达与公良友琴勾结之事败露后才毅然动南闽会战的?”

    “徐汝愚的军屯主要集在三处一为清江一为漳台、武陵两邑现在为东阳府的辖地还有一处就是静海四县。徐汝愚从这三处获得数以千万亩的良田配田养兵而不依赖于世家这便是徐汝愚所行军制的基础。”

    “怎么?”樊文龙目光扫过那人又停在湛蓝的海水上沉思起来。

    信使只当他不解其意继续解释道:“若能与普济息战吴州与余杭两府可拓得的良田不止静海四县之数余杭商船若能出海海航之利可再造一个雍扬。”

    “公良友琴果真让徐汝愚捉住痛处了。”

    “何止普济祝族辖地让徐汝愚被为两处哪有不恐怖的?”

    “阀主可是说了:若不未雨绸缪越郡迟早尽入徐汝愚囊中?”

    信使谔然说道:“让将军猜中了。”

    “徐汝愚袭江宁之后祝家在历阳驻有精兵一万在湖州驻精兵一万五千。那时徐汝愚的宿卫军、骁卫军、青卫军、百夷军、武卫军近十万精锐都在越郡境内中垒军与五校军近五万精锐隔江相望徐汝愚为何那时不趁势拿下历阳或是湖州?”

    “阀上也有此疑虑阀上说徐汝愚狡脱如狐不能以常情度之与他相争不如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挨到最后一齐亮筹码也可有五成胜算。”

    “阀主也会灭自己的威风?哈哈……”樊文龙大笑起来片晌又兀的收住笑声说道:“公良友琴将温岭城还来大概要求祝樊两族每年暗中济他数以百万的粮草?”

    “将军所想不差。南闽会战期间魏禺率静海水营袭普济本岛普济船坞尽毁船师船匠十之**被掳到雍扬公良友琴除了手中的战船再无建造新船的能力普济岛又被静海、东阳两地钳制再也无法依靠掠抢沿海来获得补给。公良友琴确实要求周济粮草除此之外我族欲通海航还要助普济修复船坞海港。”

    “公良友琴倒是好算计祝樊两族与青焰军针锋相对他却躲在普济岛休生养息。”

    “阀上亦有此虑但是考虑到对我族也未必有害心里还是颇为接受。”

    “害处显时已不能制。”

    “将军就想就这样回复阀上?”

    “我为大将时并没有立下什么功绩倒是在屯卫尚有小绩。”樊文龙轻轻的越下海堤向暮色中的海潮走去踢踏脱去软靴赤足站在冰冷的海水中感觉着一簇簇的海浪冲刷着自己心想:徐汝愚非是世家出身岂能用世家的思维度之。站在冰凉的海水中不禁又想:他为何不在奇袭江宁之后趁势夺下历阳或是湖州?

    天水一线间忽的闪出一道雷光雷光劈开厚重的云层犹如银亮树枝将天水相连。雷光亮处数道黑色的影子从天际垂下在天水之间飞旋着。俄倾万马奔腾似的巨响充盈耳鼓。

    初冬雷暴?

    樊文龙谔然呆立也不知回避兀然袭来的巨浪。

    深碧色的巨大的水舌猛烈一卷将樊文龙压在水底毫不停滞的向防海堤冲去。

    这雷光巨浪起得突然信使看着巨浪将樊文龙吞没惊立在那里。

    巨浪冲击着石堤溅起的飞沫落到信使脸上感觉一阵冰凉回过神来向堤下探望只见海水已漫了近有半堤高冰凉的海水从防海堤的缺口倒灌进来巨大的海潮之力扒拉着防海堤的缺口缺口边缘的土方迅崩塌向信使与兵牟立足扩散。

    信使正手足失措忽见堤下水中透出一道深碧光华光华起处海水冲天而起巨浪如柱旋升至数十丈处随着一声巨响炸开晶莹的水珠四处洒落。

    樊文龙持剑立在水上哈哈大笑着说道:“天下即将大乱徐汝愚有所预感才不愿东南自损实力。容雁门、容雁门你身在荆襄却不忘算计越郡真是难为你了。”

    信使与手下兵牟面面相窥全然不知樊文龙在说什么但是水势渐大也无暇思索大声喊道:“将军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带给阀上?”

    巨浪翻涌樊文龙丝毫不受影响踏波掠到防海堤上说道:“文龙干涉不了阀上做什么决策但请你告诉阀上就说东南真正能与容雁门势均力敌者惟有徐汝愚一人而已。”说罢息行涌泉踏水向筑在高处的屯所掠去。

    越郡沿海突雷啸的消息迟了一日就传入江宁城中。雷啸过后有一些舰船残骇随浪冲上岸那里的海域只有普济岛的舰船航行。

    张仲道心情大好说道:“虽不知普济水营在雷啸中有多少损失但是损失总避不了的我们不妨当作打了场胜仗现在百业待兴万事待举庆祝应低调一些汝愚啊军议过后我们去喝上一壶就行。”

    徐汝愚揉了揉脑袋探望来问道:“你说什么?”又转身望向魏禺说道:“雷啸之时樊彻遣信使去会樊文龙你以为樊彻有什么用意?”

    张仲道皱起眉头怒目圆睁盯着徐汝愚的侧面见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愤怒那愤怒就泄了气似的的无影无踪了只得面带颓色的坐在自己的坐席上。

    军谋司对此亦论断但是张仲道、魏禺、肖乌野在场屠文雍倒不敢先说出口来影响他们的判断与赵景云相望一眼心里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将北地传来的一份军情呈上。

    魏禺说道:“公良友琴到今天这种地步遗计也不多了。若是让祝樊两族与普济岛联合起来确实让人头疼。”

    徐汝愚轻声说道:“温岭城。虽然凌天在乐清坐镇但是公良友琴真要将温岭让给祝族是有些难度。”指节轻轻叩击案面轻脆的声音似乎敲在众人心头。柔和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目光停在赵景云的脸上说道:“景云可有妙策?”

    景云微微颔说道:“倒说不上妙策有些想法与魏将军讨论。”

    “哦。”魏禺略有些诧异转头望过来“说吧。”

    “普济有两万寇兵困守温岭城粮草箭弩需从普济补给魏将军可有办法破袭他的补给线?”不待魏禺回答赵景云继续说道:“只要近期内能有效破坏温岭与普济之间的补给线就有可为。”

    这些却是与屠文雍商议出来底下的话自然得由他来说一段屠文雍见赵景云望过来忙接过话说道:“兵临金华城下使得樊族兵不敢异动公良友琴即使想将温岭交给樊族一时半会也做不到。我们就要趁这段时间逼迫普济海匪从温岭撤兵。”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倒是简单完全将难题交给魏禺的。”向魏禺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破袭温岭与普济之间的补给线。若能将普济与越郡之间的联系切断将普济孤立在越郡之外即使三家联盟其实也只有两家能使得上力。若能让祝樊两族看到有这样的可能说不定他们与公良友琴媾和的心就不会那么急切了。”

    魏禺说道:“我倒也想过这个问题破袭其补给线的水营战舰应选轻便快捷的舰只其目的就是可以在敌护航战舰之间尽可能破坏敌补给船以达到破坏补给线的目的。但是甘棠港、静海港与普济岛相距都较远顺风航行也要六日时间而普济到温岭只要三日航程破袭舰队无法也不能携带大量淡水与粮草可持力弱无法持续作战加上在普济补给线上搜索的时间破袭舰队往返一次花费旬月时间也未必能搜索到普济的一艘补给船。我倒想过一策却也容易让公良友琴察觉出来。”

    “哦你先说来听听。”徐汝愚前倾着身子说道。

    “集中补给。破袭舰队航程较远可携带的物用不足但是我们在敌补线的附近秘密设置补给点如此一来破袭航队就不用远程返回甘棠或是静海补充物资。”

    “隐蔽补给点可以是大型船只也可将物资囤积在荒岛上。我看此策能维持到明年春末魏禺你去甘棠总领虎翼南路诸军实施此策甘棠驻军也可受你节制。”又问屠文雍“邵先生与祝樊两家来使谈得如何?”

    “冯远程与祝族有血仇大人下令两厢罢兵但是冯将军不时遣出小股精锐袭入祝族辖地。祝家的意见是希望将冯将军从调离新安城再议其他。”

    徐汝愚望向魏禺近来司马衙的事务大多由魏禺署理。

    魏禺淡淡说道:“冯远程卫戍新安扰袭湖州与历阳算不上有违令制毕竟祝族才遣使来议和。先生若觉得不当下令旨申斥就是。”

    徐汝愚笑道:“议和不过互相打马虎眼。烦劳邵先生跟他们多费唇舌了。”又与众人说道:“幼黎在内宅温有美酒谁人愿意留下?”

    张仲道两眼睁圆说道:“为何内宅不禁酒?”

    徐汝愚打了哈欠说道:“我没有军职在身也无需在衙署当值为何要禁酒?你若要喝酒就随我入内莫要多言。”

    张仲道一听怨气全消喜滋滋的直接跨过几案伸手就要去拉徐汝愚的衣襟向内宅走去却听见屠文雍在后面说:“末将有北地军情呈上。”

第六章 分割天下

    张仲道回头望来说道:“不是什么紧要的军情明天呈上来不迟现在还是一道喝酒去。”

    如果是紧急军情屠文雍在军议之前就会呈上来徐汝愚微感诧异的望过去从屠文雍手中接过绢书。为方便消息传递各地细作用的信函纸都是薄绢纸方便折叠藏匿。绢书所写乃是未经整理过的军情原件。

    徐汝愚展开绢书只见上书:“谷石达领军围上邑随军有巨石碓三百具初时皆不知其所用围城旬月谷军中所掠粮尽谷令军士从四野掳民投石碓之中连骨肉捣碎蒸煮为食。谷独食幼子肝。”心中突生戾气右手猛的一抖薄绢脱手射出白光一现只听“嗤”的一声薄绢如刃刺入庭柱之中。

    “西陲有凶兽名为燹形如离原火主天下刀兵食四野民赤千里地。谁又能想到人心之暴甚于凶兽。”(注:燹原意为野火此处瞎引申。)

    徐汝愚喟叹一声背转过身去面对着影绣着东南山水的屏风久久不语。

    屠文雍低声将绢书所述之事告诉众人张仲道勃然变色愤然说道:“此等贼子焉能让他久留人世?”

    “谷家自立族以来就是残暴闻名除去谷石达一人也消弭不了秦州的兵燹之害。”肖乌野平静的说道。

    “以你之见我等在此隔岸观火。”

    肖乌野不为张仲道的愤慨之言动色缓缓说道:“此地离秦川山遥水远纵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荀烛武夺得冯翊之后就没有继续向西进行而是在冯翊城中整饬流民军……”

    徐汝愚闻听此言心中一动荀烛武与谷石达一东一西绕过内廷重兵驻守的西京府北向蚕食秦州郡北地府的地盘荀烛武在夺得北地府东南门户冯翊之后就停止继续进军而在冯翊城中整顿流民军原以为是荀家在背腹牵制的缘故如此看来极可能别有缘故。

    徐汝愚转过身来说道:“请诸位参议到司马衙来议事。”

    邵海棠正与祝、樊两族来使在长史府中夜宴接过徐汝愚在司马衙中的召请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在来使面前掩饰告了一声罪便匆匆退出夜宴奔青凤将军府而来。在门口遇见梅铁蕊问道:“生何事需将城中参议一起召来?”

    梅铁蕊说道:“屠文雍将谷石达食人之事禀上汝愚就传召众人倒没有别的事。”

    谷石达捣人肉糜充军粮之事邵海棠是知晓的。却担忧此事干扰汝愚心境军情分类时归为丙等档。

    司闻曹刺军司所集各地军情由军谋司整理之后送交屠文雍审阅再交由邵海棠检阅归为甲乙丙丁四档除去甲乙两类军情需直呈青凤将军府其余只需简书目录即可。若非屠文雍擅自将这份军情呈上去了徐汝愚只有调阅西北军情全部档文时才会觉此事。

    这倒不是邵海棠有意隐瞒在他心中以秦岭、淮水为界北方各家势力的展与动向对东南的影响不会太大青焰军在南方的主要对手是南平、永宁、东海、越郡等地的势力北面的军情统统可以划为乙类以下归档。

    邵海棠倒不虞汝愚会有申斥心想:汝愚从中看出别的什么了?立在门口细细想过一阵心里有着模糊的概念却不是很清晰。

    梅铁蕊推了他一把说道:“蒙亦、观远、清虚他们都在里面相候。”

    邵海棠回过神与梅铁蕊并肩走入府中。

    堂上诸将官佐齐集蒙亦、云清虚、张仲道、肖乌野、魏禺、尉潦、赵景云围在一处商议邵海棠问道:“观远呢?”

    赵景云说道:“大人调阅北方四郡军情宜先生来了之后就被叫进内堂了似乎是问《均势策》的事。”

    “北方四郡不只是秦川郡?”

    “是的大人还让屠文雍去调去年北方四郡粮价异动的军情以及南平郡的军情。”

    “哦。”邵海棠望了梅铁蕊一眼说道:“观远曾在汾郡两年汝愚唤他进去还是要问汾郡之事的。幽冀与汾郡仅一山相隔汝愚心中还是念着幽冀蔡家。”

    梅铁蕊叹了一声说道:“汝愚将漕运之事委重于君家君家每有人过来汝愚必召见席间多问幽冀风物不经意间也问幽冀人事可知他的心事。”

    “幽冀现在太安静了静极生变让人担忧啊。”

    “蔡家乃幽冀之主坐拥一郡之地实力之强天下少有难敌海棠怎会有这样的担忧?”

    “子蟾与观远约定今秋著完《呼兰秘史》之后就南附清江然而秋叶飘尽还不见子蟾的身影。幽冀兵马雄健但是北临之呼兰、西望之荀氏都是虎狼之徒。”

    “荀开泰断不会自毁长城蔡家若生事荀家焉能独拒呼兰?”

    “荀开泰不会但荀烛武会。”徐汝愚举步跨进大厅缓缓说道:“谷石达在秦州残暴之极骇人听闻谷家若想经略秦州谷石达非善将可见谷家在择将东略时受到别的因素的干扰。荀烛武在平阳募征流民军七月奉命到北唐拒呼兰然而到北唐之后突然调转沿汾水侵入秦州河东不受荀家所制而后荀家迫于形势承认荀烛武西略军督帅的地位。这其中也有许多我们无法看透的东西。瑶光殿近两年来似乎从北方消失了有谁能解释其中的原因?”说罢目光停在邵海棠的脸上。

    邵海棠能感觉出他目光中的斥责。

    各地刺探司闻之务向来由他统辖现在成立司闻曹也是长史府直属。屠文雍接手司闻曹不过三四个月徐汝愚对所刺军情不满意自然会问责长史府。

    在东海会战之前雍扬梅族在各地布有一批细作主要在东南各郡;许亭易与丁政在商南负责商道事务布下一批细作主要在中原各郡;原樊襄会与马帮在各地也有一批细作主要在北方各郡。这三批细作也是青焰军刺控各地军情的主要力量。

    四年前徐汝愚出任雍扬都尉梅族所属的细作最先为他所用其后则是许亭易与丁政在商南商道沿线布下的细作为他所用而原樊襄会与马帮细作的统属问题直到许照容率众归附之后才彻底解决现在还没完全整合到司闻曹体系中去所以司闻曹在北方四郡的力量最弱更不要说渗透到呼兰去。

    徐汝愚见邵海棠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宜观远问道:“寇先生约定今秋赴清江至今未来可知何故?”

    宜观远料到他有此一问说道:“今秋平阳、北唐等地屡屡暴民乱荀烛武又在平阳征募流民子蟾可能被汾北不得南下。海棠已向约定路线加派人手。”

    徐汝愚微微一叹:“寇先生与父亲最相得四十五年父亲携我在梁邑时曾与寇先生见过一面。寇先生随后赴北漠刺呼兰诸族情状十年著成《呼兰秘史》却在书成之时人迹消杳。呼兰南侵在即有寇先生在中原则能多保住几分生机。特别是正当呼和浩特的几家势力若能得到《呼兰秘史》就能针对呼兰用兵保境安土。”

    宜观远说道:“谷、荀、霍、蔡在北方的势力非我能比或许从我北路的布置上看出蛛丝马迹也是说不定的事。”

    “谁家都想独得寇先生所著的《呼兰秘史》。”徐汝愚冷哼一声目光徐徐扫过众人说道:“传我令北路司闻有人先与寇先生接触者立即将《呼兰秘史》抄录广传天下莫要等到江宁再作处置。”

    邵海棠抬起头见徐汝愚目光坚定知道难移其志遂点头应承只是与梅铁蕊相视的目光中含有可惜之意。

    徐汝愚在奏案前坐下从身侧的束口高瓶中取出十五郡图展开说道:“以秦岭、淮水为界天下分为南北在兵家眼中北方比南方重要;以太行山、中条山、衡山再至湘水为界天下分为东西西方要比东方重要。故而天下四方以西北为尊东南最末。宜先生的《均势策》所论四角之地也以秦州要幽冀次之其后成渝越郡最末。秦州以汉中、洛川为两翼幽冀以燕山、平阳为两翼成渝以汉中、荆州为两翼越郡以雍扬、荆北为两翼。现在南平已攻下成渝的一翼:荆州、江陵两城此时整顿兵马欲北侵汉水此外又有六万大军在越郡的边翼荆北与霍家四万精兵相持。容雁门用兵残毒他夺翼地以扼角地乃兵家大忌。特别在目前的形势下南平旧族不可能直接北上复辟。因为复辟军在西京受阻南平旧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容雁门深识兵法之要不会识不得其中的害处。我以为南平的战略因我部崛起而生更变极可能由‘直接复辟’转为‘分割天下’然而再‘徐图统一’。”

    宜观远与邵海棠早有天下分归四霸的猜测但是“分割天下”与徐汝愚的理想相违背加上那时徐汝愚在东阳主持南闽会战的事务后来一直忙于组建青凤将军府倒没有将这样的猜测说出来。现在见徐汝愚亲口说出心中掩不住诧异。

    徐汝愚没有看到邵梅两人眼中的惊诧眉头轻锁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分割天下哪有不占据角地的道理。我清江有南闽可依又据武陵山容雁门大概不会来此讨霉头。那他眼中的角地只有成渝了成渝与秦川共翼汉中夺成渝可望肃川、汉中据荆州则可窥越郡。秦州大乱又有谷家数万暴兵陈在成渝的北门户汉中府。无论是防备谷家暴兵还是想从秦川分一杯羹成渝的骆家、巫家都会在成渝的北部集结重兵。现在容雁门作势欲攻汉水则会进一步懈怠成渝世家对东线的防备。如果容雁门的目标一开始就在成渝那么荀烛武出略秦川河东府谷家出兵汉中推溯到去年东林会图谋雍扬之事乃至北方四郡粮荒这一切似乎都是容雁门计算之中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容雁门就是以天下为局其中又有呼兰一族的身影荀烛武能顺利沿汾水南下呼兰兵逼马邑功不可没。各方势力若无自己的利益怕不会轻易让容雁门调动呼兰势力却是最强在这个布局中他的预期利益不会低于南平旧族。呼兰的目标是哪里?”

    “幽翼。若是汝愚分割天下的推论站得住脚的话呼兰人的目标当在幽冀。”

    成渝与幽冀对角而居南平与呼兰短时间之内不会有利益冲突所以才可能合力布此局。

    幽冀有燕山之险呼兰铁骑虽然天下无双但是也无法轻易越过燕山天险。

    荀烛武、荀家、谷家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徐汝愚眉头紧结神情近乎痛苦。

    邵海棠不忍睹之看向宜观远、梅铁蕊俩人知道他俩与自己的心思一般无二。

    北方生大乱力不能及便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徐汝愚却无法像他们那样轻松做这点。邵海棠以为:只要解决祝樊两族若真与诸雄分割天下己方亦能四居其一四霸争雄又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但是这样的话劝不出口邵海棠只得与诸将静立一侧默默看着徐汝愚毫无头绪的翻看北方四郡的军情。

    见惯从容淡定的徐汝愚屠文雍却是次见徐汝愚心焦如此枯坐到清晨双眼在十五郡图之上游离不定一脸憔悴颓容尽现。只觉酸楚梗在胸臆难以泄转过身去微仰着头不让眼中湿意加重却听见徐汝愚在身后用显得异常嘶哑的声音说道:“从今日起我将闭关悟道。”

第七章 闭关脱身

    徐汝愚的声音有些嘶哑:“从今日起我将闭关修武。”

    众人面面相觑张仲道却大声叫好:“我也随你闭关。”

    邵海棠望了梅铁蕊、宜观远一眼他们与自己同是一筹莫展。

    云清虚捋须颔避开邵海棠征询的目光。

    肖乌野、魏禺、尉潦、屠文雍、赵景云等人表情不一但也有与张仲道一样跃跃欲试的兴奋。

    徐汝愚说道:“越郡的事有诸公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幼黎暂慑青凤之位有司无法决议的事悉由幼黎与众参议商议吧。”又说道:“幼黎已有身孕不宜劳顿明昔不日就能抵达江宁就由他署理司马衙。”

    邵海棠听他口中说出幼黎已有身孕不知是应该上前道贺还是劝谏他不要脱身北上。

    幼黎身孕之事邵海棠等人早看出眉头但是也不愿太违拧徐汝愚的意愿内宅不宣布他们无法说什么。

    云清虚说道:“江宁行辕行营院由谁督之?”话声未落却见张仲道怒目望来笑而不理只是望着徐汝愚。

    张仲道见徐汝愚望过来急道:“我常喝酒误事当不得大事。”

    “那就任命翠儿为江宁行辕督酒。”

    徐汝愚笑了笑又说“军屯司兵从即日改为兵马屯备司肖乌野为司屯将军归长史府辖。另在司闻曹下设北五郡司总辖肃川、秦州、汾郡、幽冀、青州五郡以及北域刺军之务赵景云署理加司闻校尉。”

    赵景云淡然应诺但是眼角还是掩不住兴奋的。

    徐汝愚对北地军情事务殊为不满特设北五郡司也不出邵海棠的意外。

    徐汝愚既然决意北上那么北上人员无论是否与徐汝愚同行都得由北五郡司的辖制。

    邵海棠说道:“北五郡司所需人手可从南闽郑、周、何、丁、洛、李、彭、马八家调动曹散混迹世俗知悉各志风物可为北五郡司佐。”

    雍扬、清江的人手都各居其职一时抽调不得。并且两地好手难以瞒过中原各势力的眼线南闽与中原不通往许久中原各方势力对南闽陌生得很从南闽抽调却无这方面的担忧。不过尽从南闽抽调人手北五郡司成了南闽势力在江宁城中的代表赵景云署理北五郡司昔时名声不闻达于诸侯之耳的赵族却是赢来最好的时机。

    徐汝愚想了想点头应允了邵海棠的建议说道:“北上之前我去一次宛陵呼兰南侵之势若不能扭转我与东海则是唇齿相依之势与其日后迫于形势不如现在积极求变占据主动。”商议过其他细节徐汝愚只身返回内宅留下邵海棠等人在前衙继续商议事务。

    廖廖星辰淡淡清辉如水院墙外的高树上残叶犹挂横斜的枝桠浮影落在梨香院的中庭上。

    徐汝愚推开门见幼黎、珏儿并坐在锦榻上脸色讪然的走过去坐在俩人的中间。

    珏儿冷着脸斜依着汝愚的肩膀一声不吭。

    幼黎说道:“世间能留难你的人已然不多但是你北上的消息传出去其他势力有什么尚且不知南平定会派出高手殂击的南平若请出天机雪秋如何是好?”

    徐汝愚笑道:“只有褚师端、傅师这样的人物才能让天机雪秋亲自出马。”

    “我看未必我听邵先生说江水之南只有我部才是南平旧族的劲敌。即使南平现在的战略方向不在东面但是也不会对我们松懈的。”

    徐汝愚看着珏儿说道:“傅师在挑明月楼传我大道泽生之后就隐踪世俗我想他一定也关注着世间风云的变幻。静湖历来以承续汉统为立门宗旨静湖大宗嵇思勰客居南平多年然而嵇思勰为何能容忍容雁门以天下为棋布下如此危局?世人皆知《奇功绝艺榜》其背后的瑶光殿却是神秘莫测宜先生、邵先生俱说李思训是奇逸俊伟的人物那他在秦洛之乱中又扮演怎样的角色呢。”忽的幽幽一叹继续说道:“天下乱局已成偏安一隅也持久不了。从乱局跳将出来已是不可能了那只有去最混乱的地方或许有所悟。”

    “你想去秦州?”珏儿问道。

    幼黎没有出声秦川刀兵已出藏不住太多的玄机。汝愚或许会去秦州但不会是其行的目的地。看着徐汝愚眼中还有犹豫柔声说道:“舅舅又让君家随船送来几件珠饰今日刚到我还想与珏儿明日戴上呢。”

    徐汝愚默然片刻说道:“容雁门与呼兰布局直指幽冀但是幽冀的险处在于外部内部的可能性极微我临机决断吧。”

    若无必要仍不会踏上幽冀故郡。

    幼黎见他仍然解不开心结情知再劝也无益撇下这个话题说道:“你何时启程我与珏儿为你准备行装。”

    徐汝愚笑笑说道:“我哪有什么行装可以准备的碧落戈自然无法带一袭青衫挂柄剑也嫌惹人注目呢你誊写的几篇策文给我带上我路上会读。再过几日许亭易将入宛陵与陈预议两家和守之事我将随行。与干爹见过面后我将沿汴水前往河洛一带。洛川居天下之中那里应该比较热闹吧。”

    珏儿说道:“荀阶在商南一事上受阻于你你去那里还不让他生吞活剥了?”

    “荀阶自从商南之事以后渐渐失势洛川已划出豫南府治辖了荀开泰亲自在那里坐镇。”语气一转徐徐说道:“荀家本有异志但无佳法荀家初得《置县策》就在洛川周遭择险处八增设城镇全力经营洛川。”话语间对自己故意泄露《置县策》给荀家一事心中还有一分动摇。

    珏儿丝毫未觉接过他的话题说道:“洛川为河洛之冲又居天下之中若让荀烛武谋得秦川荀家就可背倚八百里秦川从洛川出兵谋天下了。”

    幼黎柔声说道:“荀烛武与荀家之间的关系微妙得很外人不得而知。荀开泰就是有八百里秦关可倚他也未必放得下心去向别处开拓疆土。我倒以为内廷失衡今日之局是迟早的事与置县策有何干系。”

    徐汝愚哪能听不出她劝慰之意轻揉她的手掌笑道:“起初抛出置县策就是想将世间的危机一下子引出来我们措手不及南平与呼兰也未必准备周全了。不过珏儿这几日倒是认真读过《均势策》了。”

    珏儿说道:“宜先生送来策文已经繁琐得很你还在上面胡乱涂抹要不是心疼幼黎姐这么辛苦我可不想读这些东西。”忽的幽幽说道:“就像早知道你离开似的。”

    将近年末休整不足半年的青焰军又出现大的异动。

    江宁翼虎司马将军魏禺来到东阳府的甘棠在此之前翼虎军南路的水营就6续向甘棠海湾集结。翼虎军南路诸军多为原泉州水营改编而来编制过静海、清江两路的水营达到两万五千众。在甘棠集结的水军高达两万众加上一万二千名骁卫军步卒东阳府集结了近四万的兵力。

    乐清、雁潭方向江凌天集结宿卫军、百夷军、翼虎水军清江部在内的五万兵力。骁卫军新安部向崇义东北方向策动窥视祝族在震泽湖南畔的辖地。

    中垒军在梅立亭的率领下离开新建不久的广陵城越过小杨河向白石许伯当、龙游万嵘同时施加压力。

    此时各家在江宁城中的眼线却现徐汝愚已经秘密离开了江宁城。

    徐汝愚善用疑兵将主功方向藏起来他的每一次匿踪似乎向外界传出青焰军将有大动作的信号。

    泰如城外席道宁与数名随从站在凛冽的寒风里翘以待。

    许亭易虽然只是雍扬的主政但是清江都事院左丞许伯英乃是他的独子他此行代表徐汝愚与陈族商谈和议一事泰如方面如何敢怠慢?

    积云如絮如鳞昏压压的天际远处现出百余精骑中间拥着数乘马车。

    席道宁暗道:许亭易精于武道似乎用不着马车避风寒。招呼左右策马迎上去。

    许亭易掀帘走出拱手致意:“让道宁兄久候了。”

    席道宁却窥见帘下露出一角青袍来凝神听去车厢里吐息微微若有若无只知是精于丹息之人未曾谋面倒看不出他修为的深浅心想:江宁那边另派了和议的主使?许亭易不说也不方便问抱拳说道:“大雪将至还是先避到城中明日再北上吧。”

    许亭易说道:“不着急进城我与梅将军相约在此相候梅将军是守时的人再过半刻辰光就该到了。”

    “哦梅将军梅家的梅立亭?”

    “正是他从广陵军赶来比我们晚一日出。”

    “初议名单中并没有梅将军……”

    “哦我家大人以为和议之事不能再拖延下去有梅将军随行可择的议题就广了许多。”

    席道宁也将随行去宛陵参加两家的和议之事对和议的事知之甚详将清江单方面改变和议进程心里十分惊诧但是此事对宛陵极为有利也无法说什么心想:徐汝愚急于与陈族和议难道青焰军在东阳、乐清方向的异动有一处是真的?

    “敢问梅将军与许大人谁为主使?”

    许亭易笑而不答。

    席道宁认定马车之内的那人就是此处和议的主使却见许亭易附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车内是我家大人。”

    席道宁谔然望着暗灰色的车帘子实难想象名闻天下的青凤将军此时会藏在泰如郊野的一乘普通马车里。

    徐汝愚掀开车帘一角恰好能让席道宁看见马车内的情形。

    徐汝愚说道:“灞水一别道宁兄还好?”

    席道宁将左右摒退走到近旁说道:“青凤将军真是让人意外啊。”

    徐汝愚笑道:“烦请道宁兄将我的行程报于宛陵莫要让宛陵的人也觉得意外。”

    形势今非昔比霍家从荆北撤军在即徐汝愚成为江水以南制衡南平旧族的最强力量除了深受徐汝愚威胁的越郡祝、樊两族之外南方的各家势力倒不希望他生出什么意外来。但是他出现在和议使队中还是让席道宁大吃一惊。

    青焰军三处调动过十万兵力徐汝愚却在不相关的一隅。

    许亭易在旁说道:“汝愚此行乃是秘使宛陵宛陵方面通知陈预等人即可。”

    许亭易话中的意思是将徐汝愚此行的保密工作交给他们席家席道宁顿感头痛正思忖如何行事忽听见西南方向传来马蹄杂沓之声抬头望去又有数十人向这边驰来。

    四年来梅铁萼拥兵困泰如泰如府只有泰如府未破。若非梅族的缘故席家仍是一方霸主何需像今日那样看宛陵的脸色。

    席道宁对梅家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梅立亭寒光铁甲外罩着青衫骑着青花牡马。身侧女子白衣胜雪面笼轻纱见他轻纱之下露出的美眸有如璀璨星辰神秘诡艳心想:她就是梅映雪了。她随骑队远掠过来足覆不沾星尘气息微微心知她定有一套利于远程奔行的丹息吐呐之法。

    徐汝愚向梅映雪望来只见她顾盼间流光溢彩笑道:“梅公事前没提及你会随行。”

    梅立亭翻身下马说道:“二叔尚不知情映雪来军中寻我才临时起念的。过龙游时我们一行让龙游的斥候队现若无映雪在场就要耽搁约定的时辰了。”

    梅映雪乃是东南有数的高手修为要高过其父梅铁蕊徐汝愚笑了笑暗忖梅铁蕊初衷倒是好意何况梅映雪一直隐居梅族徐汝愚也不方便直接请她。

    徐汝愚对许亭易说道:“给映雪姑娘让出一辆马车同来。”又对梅映雪说道:“雍扬冬天的雪下不成什么样子到了宛陵却可一观。我去过宛陵两次时间都较长不过却没看到宛陵的雪真是可惜了。看这天气我们在路上就能看到下雪了。”

    有徐汝愚与梅映雪在进城说不定会让别家的眼线看见就是直接驰到都尉府也保不定人多嘴杂。徐汝愚一行人总是没有进城沿着城西的野径继续北向而行。

    席道宁派出两名亲信先行一人回城向席东野、刘昭禹俩人禀报此事一人先去前路寻找野店打点一行人的食宿。

第八章 后山草堂

    席东野年近五十身量修硕梅立亭在雍扬尚称得上轩昂丈夫尚比他矮了寸许。

    东海之战之前他与陈昂、梅铁萼共为东海三尊之一看他美髯飘垂如亮漆暗忖他这几年倒知道修身养性徐汝愚起身迎立说道:“仰慕席阀久矣今日才得以见。”又向刘昭禹执礼道:“汝愚见过刘先生。”

    徐汝愚在宛陵时刘昭禹为宛陵丞在兵法、政务上对他多有提携又是父执辈受半师之礼也不为过。刘昭禹却说道:“将军为东南雄主昭禹不敢当。”躬下身来不愿受礼。

    刘昭禹并非拘泥于世俗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各自的名分而起生分。徐汝愚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心猛的一沉却不知哪能里出了变故。

    一夜飞雪千里如素席东野、刘昭禹离开之后徐汝愚推窗看了一夜雪就继续北上。雪地行迟只听这簌簌落雪之声心醉神迷。到齐川已是三日后了。

    徐汝愚战齐川以六百精骑破二万白石军不仅缓解东海战局的危机也成就了徐汝愚威名。

    驰道雪融徐汝愚便令骑队拥车策马急驰铁蹄杂沓之声在耳畔幻作当年驰援齐川时的情状徐汝愚心中感慨。正神思远驰忽觉马车一顿缓缓停下掀起车帘只见陈子方与方肃二人迎立道中。

    驰道上车马如龙徐汝愚不便下车相迎轻笑道:“子方、子肃不妨到车中一叙别情。”

    方肃笑道:“曾益行率宛陵官员在南门相候和议使我与子方是闲人却是来此见故友的。”

    “和议之事自有亭易、立亭二人在。”徐汝愚望向梅立亭说道:“立亭你去问映雪姑娘意欲何往。”话音未落梅映雪已从后面车厢之中飘掠而去说道:“陈阀是我东南武宗映雪怎会不去求教?”

    方肃说道:“别人我不敢说映雪姑娘去恩师定会十分高兴的。”

    梅映雪美目瞥来不解其意。

    方肃笑道:“恩师昨日还提及四年前映雪姑娘曾毁宛陵屋舍之事损毁的屋舍梅族尚无赔付想来恩师惦记这个。”

    梅映雪横目看了徐汝愚一眼“扑哧”笑出声来。徐汝愚摇头笑道:“偏是子肃敢拿干爹出来打趣既然如此我们折道去后山草堂吧。”忽又叹道:“十年一瞬往事成尘。”

    徐行当年拜访陈昂时就与徐汝愚住在后山草堂。

    徐汝愚在那里与漱玉顽玩数月偷习惊神诀而后又从后山草堂北上求医。

    东海之战中徐汝愚在宛陵城中住了旬月也无勇气前往后山草堂一行此时再往后山草堂真是十年往事成尘。

    陈子方幽幽一叹没有说话。

    方肃哂然一笑说道:“往事成尘故人亦成尘。当年与汝愚一起从灞阳城下逃脱的还有五小儿汝愚已见过褚文长与田文光他二人现在睢宁领兵但是其他三人也已出师了。四年前不见今日难不成还不见?”

    徐汝愚歉然一笑说道:“只怕故人已不识了。当年我与他们不过在车中相聚一夜之后再无消息后来知道他们在后山草堂习武但是心囿于旧事也不愿相见。”又说道:“倒与文长、文光在雍扬相聚时日较多听说文长到睢宁为将之后颇有佳迹。”

    陈子方说道:“伊翰文与其兄争位之时东海尚有隙可乘连夺灞阳、睢宁两城但是待伊翰文缓过劲来北向进展甚缓双方互有胜负文长到底无法与你相比。”

    “尚不能这么说时也势也若让子肃到我位上必能做得比我好。”

    方肃皱眉挤眼说道:“你何苦来打趣我?”

    众人皆笑。

    徐汝愚、梅映雪居乘马车随方肃、陈子方绕城向城北的后山草堂行去许亭易、梅立亭一行人继续前行与候在南门外的曾益行等宛陵官员汇合。

    薄阴积云山野覆雪四下里明亮有如晴霁。

    崖石生出一茎野梅腊黄碎梅如米粒大小暗香袭人。压在裸枝上的积雪不断落下觅食的鸟雀惊飞嗡嗡然如万箭离弦。

    风漫枝头雪粒悄落无声陈昂负手立于枝下望着山下野径出神。忽听山下传来人语细听去却是方肃朗然声音:“恩师最捺不住说不定已在山门前等着了。”不觉莞尔敛息飘掠而去只留一地落雪之音。

    徐汝愚四人将车马停在山下循着野径上山。疑是无路时转过一丛翠竹复有石阶嵌在崖石间如梯垂下。

    陈子方说道:“也有方肃料错的时候。”

    “师父他如神龙匿踪猜不中是当然的。”

    陈昂敛息飘掠离去之时徐汝愚已生感应轻笑着拾阶而上。

    肖玉如站在石阶尽头说道:“汝愚怎么你们未曾遇上子昂?”话声未落陈昂现身其后笑道:“我在这里他们怎会遇上我?”

    方肃笑起来说道:“师父听到我们的声音先躲回来了。”

    让方肃戳穿陈昂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怡然洒脱之极已无当年为东海都督时的雄睨之姿。

    徐汝愚心知陈昂放下争雄之心武道更上一层说道:“恭喜干爹了。”

    梅映雪也能感觉到陈昂的气息无时不与这山这水相溶一体举手投足间莫不契合这自然应有的韵律圆通自足让人无隙可窥他的武道之心息去上山时的跃跃欲试敛身而礼说道:“映雪见过陈师。”

    陈昂携过肖玉如指着梅映雪说道:“梅家的女娃娃当年毁我屋舍遁月而走我们在尘中望她就像月中仙。今日才能一见果真不凡东南青年俊杰我评她为第一。”

    方肃说道:“为何不是汝愚第一?仲道比之又若何?”

    陈昂望了徐汝愚一眼笑了笑说道:“仲道持戟在战场争雄难有敌手论及武道还及不上映雪姑娘的。”又向梅映雪说道:“静湖武学果真不同凡响嵇大宗可安好。”

    梅映雪心知陈昂其意是指徐汝愚已是当世不品人物心中感慨说道:“映雪已离开静湖嵇师现在南平想来安好吧。”

    “静湖传道不拘于世俗常情令人向往。百年前静湖出了一个陈规熄了呼兰南侵之祸不知百年后静湖将出何人?”

    梅映雪恭然说道:“映雪也有所待。”又说道:“后山初雪未践人迹映雪倒愿意在这山野之间走动。”

    “好好这山野之间倒无拘束。”

    徐汝愚将随陈昂入同宅一叙别情梅映雪在场倒无趣得很见她踏雪而去方与众人向草堂走去。

    后山是陈族宗祖之地陈昂摞下世俗权势便在山庄之外新辟一地修建了一所草堂隐居。

    方肃与陈子方赋闲之后也携家人一同住进来加上幼徒随待草堂之中亦三四十人。漱玉一年中至暑至寒季节都会住在草堂此时亦在宛陵。

    除去陈昂等人知晓外别人并不知道来人就是徐汝愚只觉陈昂、肖玉如两人在山门外迎接心中奇怪。

    众人穿过夹道进了最里的一进院子内宅的五六个侍女一直跟随在陈昂、肖玉如身边都认得徐汝愚一齐上前请安。肖玉如吩咐莫要将消息传出去众人便到堂上说话。

    众人刚坐定一个稚气童子跌撞走了进来顺着方肃的膝腿爬进他的怀里扭动不休伸手去弄他的冠巾方肃无奈笑笑提着他的后背丢给尚站在门外的妻子。陈子方的一双儿女一个六岁、一个八岁拘束的站在母亲身后小心审视堂上陌生人。漱玉站在众人之后。

    徐汝愚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见过嫂嫂。”又向漱玉点头致意转过身来对陈子方说道:“小婵与小蟠好歹见过我两面此时还当我生人与子方你一样严肃可不好倒不如一齐交给子肃调教。”

    陈子方说道:“你当年在山庄时也是生人勿近的样子。草堂多几个像方肃家的小子那草堂就不成静修之地了。”

    话声未落方肃幼子又从门槛外爬将进来脏手脏脚的坐在陈昂的膝头。

    众人皆笑。徐汝愚说道:“不妨碍的我若有子倒希望送到草堂来。”向陈昂说道:“幼黎已有身孕只是江宁琐细事务缠人今日才能向干爹报喜。”

    陈昂与肖玉如相视一笑说道:“当是一喜侍他到启蒙之时可是千万宠爱集一身了我观江宁政制你有意将内宅纳入三司框架之下那时为他择师怕是汝愚也做不了主。”

    徐汝愚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父亲遗策之中并无三司框图江宁政制挂一漏万。”

    “子行遗策多为制衡世家归为《置县策》你在江宁所行政制虽说尚有粗陋之处但是已有越。”

    漱玉在旁坐着却是不耐。十年之前徐汝愚不过一个身无长物的孱弱少年在山庄里乖张孤僻与众人离群。再见时徐汝愚已是雍扬都尉此时更是势力强于陈族的东南雄主。心想:徐汝愚之所以能崛起俱是陈族予之徐汝愚豪夺雍扬已是背义此番潜来宛陵当不会只是为和议之事而来?见父亲、方肃等人与他溶溶无间心中疑窦依然难消漠然坐在一旁不语不言。

    漱玉嫁于张季道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事。

    张季道是外姓旁系子弟武艺不是陈昂亲授实不像褚文长、田文光等人整日能与漱玉厮混在一起、青梅竹马。

    漱玉应允之时尚有一分惶恐待嫁于张季道之后便觉得选择他比褚文长、田文光二位要好上许多褚、田二人都在张季道手下为将。惟有张季道在仪兴竟仿效江宁政制让她心有怨意此时见他们提起插嘴道:“江宁政制粗鄙有违旧制王侯运数受命于天怎能囿于有司?”

    徐汝愚讶道:“我听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讲的是帝君运数却非王侯。只是石鱼藏书之类受命于天的神迹也不过是世人所设的骗局我骗不自己焉能去骗世人?”

    漱玉说道:“这句是季道说给我听的……”

    徐汝愚与陈昂相觑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陈昂说道:“不学无术。”阻止漱玉说下去。又与徐汝愚说道:“秦州乱起西京内廷岌岌可危。我原以为要待到内廷倾覆后才会兴起‘受命于天’的谣言。”叹了一声便不再言。

    干爹已抛下权势徐汝愚也不愿将心中疑虑道出又想:有方肃在不会没有戒心但是方肃也未必会提醒陈预吧。于是撇开不论见长叔寂久久不现身影问道:“老爷子怎么不在草堂?”

    众人缄默方肃讪然说道:“老爷子与肖阀手谈去了老爷子棋瘾重这一时间还不会回山庄。”

    陈昂叹道:“长叔寂对《置县策》之事心有芥蒂汝愚莫以为意。”

    想起在泰如时刘昭禹的漠然心中不由黯然徐汝愚勉强说道:“内廷倾覆、诸侯立国、旧族复辟、呼兰南侵这都是不远的事情又都是抛出的置县策激化所致怨不得老爷子不愿见我。”

    方肃说道:“天下积弊到今天这种地步已是积重难返内廷令旨尚出不了八百里秦关难道能指望这样的内廷来领导众世家抵抗呼兰异族?若无汝愚这几年谋划之功南平旧族已然北上复辟那时天下更是一团糟呼兰南侵更加阻止不住。老爷子乃是内廷故吏一时拧不弯来。”

    “内廷倾覆是迟早的事肃川未行《置县策》不过谷石达在安定集结兵力准备沿着泾水侵入西京。”陈预迈步进来定睛望着徐汝愚说道“攻下白石两家在界地减兵养息汝愚可愿意?”

第九章 家国天下

    陈预登堂入室女眷童子摒息退出去方肃神情一沉掉头看向别处陈子方不作脸色目光也略显淡漠了。

    徐汝愚见他进门便说白石之事也觉突兀望了陈昂一眼不知如何接他的口。

    陈昂站起身来说道:“也罢子预既然来了这里就让给你们议事吧。”径直走了出去。

    陈预见他铁心不理陈族之事难免黯然心里生怕方肃、陈子方也袖手而去。

    方肃见陈预望过来鼻腔冷哼一声终是没有站起来。

    徐汝愚说道:“和议之事自有许亭易、梅立亭二人在父亲罹难灞阳城下已有十年我将往灞阳祭奠。”

    “界地息兵的事由许梅两人与益行议之即可但是联攻白石之事却要汝愚亲下决断才行。”陈预又说道“既然是十年祭我也少不得要去拜一拜。”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只身前往的好。白石之事东海以为时机到了?”

    陈预当然不会相信徐汝愚只身前往灞阳只为十年祭见他对白石一事有所松动也无暇虑及其他说道:“江津易族、清河李族背后牵制令我东海数年无法攻下白石尤为可惜。但是豫章一战南平灭霍家六万精锐震惊天下使得永宁、荆郡形势大变。霍家四万残兵退出荆北地区是迟早的事那时永宁就要直接面对南平旧族势力。世人皆知许伯当、公良友琴与南平之间的关系易封尘此时只怕比谁更焦急灭许伯当。”

    方肃冷声说道:“二叔既然看出易封尘心急此事应遣使去江津啊。”

    “易家将与越郡共挡南平旧族易封尘会更愿意与汝愚同气连枝。”

    徐汝愚轻笑起来说道:“越郡不止我一家何况我部只在凤陵一角与荆北地区相连实打实的算来那处防线尚不足十里用不着我忧心如焚。”

    “卫将军张续亲率青卫军镇守凤陵卫戍十里防线难不成想窥机进入荆北?”

    “南平战略重点不在东面我想从荆北分一杯羹也无不当。”

    陈预定睛看着徐汝愚一时也辨不得他话中的虚实。

    方肃暗忖:陈预却是当局者迷汝愚已是一代雄主怎会再轻易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观他言行倒是有意与东海、江津联手分取白石只怕去年万嵘背离的事还堵在他心里。说道:“龙游虽属东海但是万嵘其声不小有他拥重兵梗在东海与雍扬之间两家界地息兵之事便作不了数。汝愚心中有这样的顾忌吧?”

    徐汝愚略有些诧异的看了方肃一眼看见他眼中敛起的笑意会心说道:“万嵘去年背我而附东海又刺我雍扬背腹令我如梗在喉我不愿伤两家和气所以隐忍至今。联手攻白石也是我的心愿但是万嵘窥我侧后无法安心也正如子肃所言在其他界地息兵尚可在广陵一带我必置重兵以防万嵘。”

    陈预说道:“万嵘虽附我陈族但是要将他调离却非易事。”

    “想来这一年多万嵘寝食也难安陈族用一城换他龙游他未必不会答应。”徐汝愚看着陈预眼中疑惑渐生笑道:“万嵘虽附陈族但是江宁却视他为叛将他一日留在龙游梅铁蕊、沈德潜则一日咬牙切齿不休。积怒渐深我也无法阻也何况你也知江宁政令并非出自我一人。”

    陈预听出他话中强迫之意心中微怒心想:东海数年攻不下白石江津易家暗中牵制雍扬又何尝不是在你的授意下暗助白石?但是白石之事断少不了江宁的参与只得隐忍不语脸色却沉了下来。

    陈子方细观三人神色心想:攻白石只有眼下这一时机只要霍家四万残兵离开荆北地区南平的水师就能往援白石而江津易族迫于南平的正面压力再不可能一起出兵围攻白石那时再攻白石就千难万难了。徐汝愚派遣梅立亭与许亭易一道使宛陵心里定十分想攻白石。只是心中奇怪徐汝愚为何会在万嵘之事纠缠不休方肃也在此事偏帮徐汝愚?

    堂下一时沉默过了片晌陈预起身说道:“大兄向来不留我在草堂用餐我就此别过了。”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倒不便替干爹挽留界地之事尽可寻立亭、亭易议之我明日就去灞阳了还望不要宣扬出去。”

    徐汝愚倒不怕陈预会将他的行踪宣扬出去徐汝愚显身宛陵的消息传出去只会引起南平与白石的戒心。

    待陈预走后方肃笑道:“汝愚淡定从容果真好气度。”

    徐汝愚说道:“陈族见阻于青州又不能南下拓土只有西向一途。内廷将倾诸侯谋立国陈预焉能不动心?但是陈族沿淮水两边拓土两边都无天险可凭陈预心急向北拓土啊。”

    “有汝愚与易族为他挡住南平白石就成了他唯一的后顾之忧。”

    徐汝愚黯然的点点头说道:“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我都会极力希望陈族的兵力布在北线陈预也看到呼兰之祸了只是他却将其看作东海的一次机遇。解决白石后顾之忧他便会将兵力布在睢宁一带这样就能控制清河、南阳等中州故郡进入淮水的支流水系清江李家、南阳符家若受呼兰的威胁就不得不救助、依赖于东海陈族。”

    方肃忽的喟叹一声说道“这也可能是一杯鸩酒啊。”

    徐汝愚说道:“你猜到万嵘是招恶棋了。”

    “恶不恶都在人心就算知道是杯鸩酒却禁不住要去饮贪心所致也。”

    陈子方说道:“我们终究是陈族的子弟明知凶险焉能不出言提醒?”

    方肃冷哼一声说道:“凶险在陈预的心中你我如何出言提醒?”

    陈子方心想:心计难防你偏助汝愚设此心计看了徐汝愚一眼有些话终是说不出口。默默退了出去。

    看了陈子方萧索的背影徐汝愚叹道:“子肃你来助我?”

    方肃凄然一笑说道:“子方说过我终究是陈族的子弟。”又叹道“家国天下家国天下这家向来是大于国大于天下的。如能遂我愿就在这草堂之中终老。”

    徐汝愚慨然说道:“子肃胸怀我焉能不知?天下国家也世家纷乱、诸侯立国不过内争。我将入中州以观形势子肃可愿同行?”

    洛川、豫南、南阳、清河、汴州乃中州故土先民立国于中州而后拓十五郡地。

    “汝愚有所觉察?”

    “内廷倾覆、诸侯立国、南平复辟、呼兰南侵这极可能都会在一年之内爆出来。虽然不知道其中细故却有措手不及的感觉所以要从江宁脱身往中州以观形势。

    “一年?”方肃谔然问道“汝愚为何以为会这么仓促?”

    “这两年来生的种种都有着有人以天下为局的痕迹布局之人只等某个楔机就会将天下整个的倾覆掉其中有南平旧族的影子也有呼兰异族、荀家、谷家的影子。”

    方肃知道徐汝愚说出这番话自有依据说道:“真是如此所谋不小啊。我在草堂也无所事事不妨出去走一走。要是让南平与呼兰知道你的行踪那些雪藏许久的高手还不蜂拥而来?为免殃及池鱼我们还是分作两路。”

    徐汝愚哈哈笑起来说道:“除父亲外六俊中其余五人为邵海堂、宜观远、凌凤镜、李思训、寇子蟾凌凤镜为南平水师都督相传李思训为瑶光殿之主寇先生本与宜先生相约今秋赴清江至今未见他的行踪子肃当暗中留意。”

    方肃说道:“寇先生之名我亦有耳闻他在呼兰饮冰餐雪数十年对异族之事一定十分熟稔褚师密未必会任他南下。”

    “十年前他与父亲相会时曾透露他有写《呼兰秘史》的计划秘史尽叙异域风物呼兰南侵在即书稿若能传到中原当堪大用。”

    方肃想了想说道:“在某些人眼中这部书稿却是他们的割据之资。”

    “秋上南闽会战刚刚结束又初夺江宁城万事如丝将我茧缚在江宁也抽不出人手北上。寇先生的事情各大势力或多或少知道些其他也还罢了只是像南平、荀家、谷家这些想与呼兰异族分割天下的势力哪有不闻腥而动的?我已传令北地司闻只要遇着寇先生便将书稿公布于世。但是我在北地的力量尚弱我此行也有亡羊补牢之意。”

    “蔡家当有消息我先去范阳然而再寻地与你汇合你看如何?”

    徐汝愚知道是为自己人设想点头应允:“这样也好你若有消息就到武阳我在江宁新设北五郡司武阳那里会有我方的司闻吏。”又想起一事说道:“灞阳逃脱诸子中尚有三小未曾谋面我记得白石名士张伯阳之女张璇玑其他两人应是她的村邻。”

    方肃说道:“师父生怕草堂里人多嘴杂泄了你的行踪一早将璇玑她们遣了出去。”又说道“其余二子名葛静、子仲南军略武学均可观不过都及不上璇玑我看不出几年我也要及不上那丫头倒是子方这几年来在雍扬修身养性武学大有可观宛陵门下只有仲道比他强。”

    陈子方在雍扬休身养性乃是徐汝愚有意为之此时听来脸面一红却不应话。

    方肃继续说道:“五子中田文光、褚文长最早出师不过那次是随子方去江津拜会易封尘又替师父去祭你的衣冠冢顺着江水去了雍扬却让梅族扣了半年之后两人就在你手下为将脾气秉性你应清楚调到睢宁为将后两人行事却多有偏激师父心里也十分不喜葛静、子仲南多次要求去睢宁军中师父一直不允此次只怕会让我领着他们出去。”

    璇玑不过十**岁葛静、子仲南更幼徐汝愚对他们也无多深的印象无法见着二人也无遗憾。方肃话中暗示他们对自己也无什么印象不见也罢免得两相难堪。

    暮色降下圆月当空皎洁清辉将四野的雪景映得冷艳异常陈昂与徐汝愚、梅映雪、陈子方、方肃等人寻了一处雪地煮茶论道。

    将近午夜陈预再次来访梅立亭、许亭易、曾益行三人也随行来到后山草堂。

    后山因在城北故名后山不甚高峻周围不过千余步高约四十丈却是陈族祖堂之地。如非心情迫切陈预断然不会带着许亭易、梅立亭进入后山。

    许亭易、梅立亭给徐汝愚见过礼又分别见过陈昂等人。

    徐汝愚对许亭易笑着说:“平城秋露泽湖蟹可惜亭易错过了季节。此番回去虽有遗憾明年高秋当也由你来使宛陵。”

    陈预见徐汝愚有意将和议之事拖到明年秋后再议说道:“清江口以西的镇宁地域难道不是汝愚心中所愿?”

    徐汝愚微微颔道说道:“清江水道将历阳府划为两处得到清江口以西的镇宁区域我部可以控制清江中游以及清江口两处节点如此一来我部兵马就可以奔袭历阳府任何一处地方祝族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布防在历阳的每一处祝族在历阳收缩防线于我而言则是拓得缰土。”语气稍稍一缓说道“要取镇宁我未必需要他人助力。”然而语气间流露的自信却让人勿庸置疑。

    “当真只求万嵘离开龙游?”

    “当真。”徐汝愚不避陈预狐疑的目光从容说道“龙游的民众十之七八南归广陵龙游不过一座独城若非众人要求我何需为它花费心思?”

    万嵘叛离之后徐汝愚令江凌天、许道覆在龙游的南面置县筑城吸引龙游的民众屯田耕种。万嵘不善政务又不敢出兵压制龙游民众十之七八南归广陵龙游渐成为一座孤城。

    陈预见徐汝愚如此坚决而白石不下淹滞在南线的兵力就无法调动遂叹道:“汝愚既然如此坚持我们便以此为基础商谈和议之事吧。”

第十章 倾盖如故

    翌日梅映雪只身北上徐汝愚也不方便问她选取择那条路线自己在宛陵停了三日才将一应事务推脱开去。为免陈预起疑方肃还要过些日子再找理由离去。

    离开宛陵时又下了场大雪。淮水水势湍急暂时未冰住只不过不时有上游的冰凌拥塞着河道向下游移动冰凌过境声势骇人淮水之上的大小船只都避到河弯或是泽湖之中。

    徐汝愚沿着淮水上行了一日。只身奔行只察淮水水势走得极快只两日就到津水河畔。沿津水上行直到谯邑再返身沿着淮水走下来循着当年的路途往灞阳而去。

    此时将近年关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灞水已经整条的冰封住了。人畜不敢在冰上践踏那冰层上的积雪融得极少如今又积上一层与白中透着青黄草色的两岸相比更显得晶莹无染。

    徐汝愚走到冰上推开积雪伸出拇指在冰上按了按缓缓增加力道直至冰上出现裂纹又在河中心选了几处试了试现积冰之坚可渡千万铁骑脸上便多了一层忧色淮水北岸的支流大抵跟灞水一样都彻底冰封住心想:这天地间的寒气再积下去那淮水也会冰住。

    手掌贴着坚冰丹息透出那一整块坚冰无声无息的深嵌下去露出青碧的水水流极缓徐汝愚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又捧了喝了几口运了寒息将那处的水冰住堆了些雪在上头粗看与别处没有区别才饶有兴趣离去。

    四年之前伊翰文迫于形势将边邑让于陈族之后与其兄在青州争权无暇理会永宁的事让张季道6续将整个仪兴府夺了去。徐汝愚离开东海之后张季道声名渐显遂成为东海北线主帅。

    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只有星微雪地的反光但对徐汝愚来说已然足够。

    灞阳城门紧闭城楼风灯高悬守城将士持戟执槊错落的影子投在空旷的雪地里。

    伊翰文在沂州缓过劲来在伊世德与郑维炯的相助下完全控制青州的局势便提兵来夺回灞阳、睢宁两城。这灞阳城的情势一天紧于一天城门在白天也只开半扇以备青州铁骑突袭。

    徐汝愚不敢托大陈预不会将自己的行踪告之张季道在灞阳潜了两天确定北门守军没有暗藏高手才潜行到城下掬了一捧土离城门稍远处祭拜。有心将那捧土捎回江宁为父亲立个衣冠冢但想到如此一来着了痕迹陈预或许会顺藤摸瓜的察出江宁在东海布下的情报网心想:万水千土莫不同源也不用拘泥形式于是作罢。

    一时间神思黯然徐汝愚也觉察不到时光飞逝忽觉心神一凛微讶抬头见三条极淡的身影向自己掠来。但看三人身后留下淡淡的影迹已知他们奔之疾了。

    徐汝愚心想:陈预请出族中长老定瞒不过干爹。心神远驰觉城楼之上的守军并无异动城外也无伏兵暗忖:陈预真要留难自己不会只遣三人估计适逢其会的人。一时失神避之不及只得敛息装作常人立在原处心中打定若有变故再走不迟的念头。

    三人围住徐汝愚一人提掌欲击让身边一人拦住:“公子夜祭徐行不喜血腥的。”

    “你要如何?”

    那人说道:“留到明日再杀。”

    借着星微弱光徐汝愚看见那个一上前便要杀自己的人浓眉环目大约四十出头上唇留着凌乱的短髭腰间插着短戟听那人阻止自己杀人不喜的抱拳立在一旁又听他说留到明日再杀脸上又露出喜色说道:“听你便是。”

    那人儒士装扮头上包着书生巾两鬓霜染大约过了天命之年右手按着腰间挂着的长剑双眸眯起、眼尾细纹密聚狐疑盯着徐汝愚问道:“夜深为何你会在这里?”

    徐汝愚说道:“你家公子来拜俊我为何不能来?”

    第三人冷哼一声盯着地上推土为坟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短戟者轻笑:“公子来祭我已经万般不明白了中原倒也有与公子一样的痴人。”

    徐汝愚细辨他们的形貌那个腰插短戟之人隆鼻深目、瞳子棕褐果真不是中原人。

    徐汝愚听他们对话不耻他们的为人说道:“你家公子未必有资格来祭俊。”

    儒士冷笑一声说道:“杀人是我们的事与我们公子何干?”

    第三人说道:“你嫌命长。”

    儒士说道:“来祭徐行的人多少有几两骨头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接公子来。”话声未落人迹已隐入夜色中。

    过了片晌儒士跟着两人缓缓行来。徐汝愚望着那边如有一道极淡的阴影掠过内识海未经徐汝愚自己提息催激五识立时大涨起来左侧那人的相貌纤毫不差的落在自己眼底。

    那人年近而立瘦脸清俊眉眼间却与吴储有着几分相肖背缚的枪囊从左肩斜挑出来从鼓出的形状辨看那枪囊里应是两支短戈。雪白峨冠戴上头顶两条飘带垂在身前葛布青袍装束异于常人在徐汝愚心中搅起滔天大浪:义父刺杀张东时也是这样的装扮。

    吴储曾说:“我祖上以清河冲阵北拒呼兰凶族不饰铠甲峨冠博带葛布青袍黑墨巨戈指天画地其后三十年凶族不敢南窥。”只有吴族的后人才知这样的装扮但是当年随吴储逃出博陵城的十七名族人都6续死在战场另有逃生者也说不定但是他现在也不过而立之年博陵城陷之时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童子流落以后又是如何修得这一身武道?看他双眸微赤予人就像碧落天的流丹晚霞一样的感觉可见他的碧落诀修得将近完满。

    徐汝愚心想:十年前义父声名大显他如果真是吴氏遗族为何不去投奔义父?

    见那三人渐行渐近徐汝愚心中犹豫要不要立行远遁还是留下一探究竟。

    那人修为之强为徐汝愚所罕见就是弱于自己也极为有限加上另外三个介于一、二品之间的高手若要围攻自己若想毫无损伤的脱身怕不可能。

    徐汝愚正犹豫间只听当中那人说道:“文先生那个祭拜徐行的人在哪里?”

    徐汝愚听那人无法借微光视物循望过去五觉归心的内识果真无法映出他的气机来。陈昂武道登峰造极那日隔了那些远也在徐汝愚的内识海中现了痕迹徐汝愚心想:这人与自己相隔不足十丈就是三大宗师也不能完全掩住气机。

    那人年龄与自己相仿青衫及体头挽成髻插着一支木簪子。脸庞清俊双目如藏星子暗生幽光话言显他心切但举止却有着淡定从容。

    雪白峨冠之人的修为与自己相差无几徐汝愚只得行险闭去内识海视界顿时限于眼前数尺距离怔怔望着出声处待那三人挨过来。

    那人走到近前长躬而揖说道:“长夜雪祭兄台真是有心之人。”望了地上说道:“兄台为何堆土为坟?”

    徐汝愚自然不会说出那捧土取自父亲就刭处说道:“撮土为坟插草为香这本是中原的从权之俗你自然可以撮雪为坟。”

    那人笑起来说道:“兄台果真投我的意。”又持短戟者说道:“蒙图你起些雪来我要亲自堆雪为坟与兄台同祭真名士。”

    徐汝愚听他赞父亲为真名士初时的愤怒已然消了见他俯下身子来堆坟也蹲下去相助。

    那名儒士也要过来帮添着却让那人拦了说道:“文先生不喜徐行的行事之风让你一起堆坟不是委屈了你?”

    文先生讪然一笑说道:“不敢不敢。”站在那边不动弹了狐疑的目光却未从徐汝愚的身上移动。

    徐汝愚虽然闭了内识海那犹感觉如芒刺在背嫌恶的拧头看过去。

    那人见徐汝愚如此问道:“兄台是否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哈哈笑起来。

    文先生瞪了徐汝愚一眼对那人却无可奈何转身警惕的望着外围。

    徐汝愚心中好奇这位公子的身份戴着雪白峨冠之人极可能是吴族后人且修为之高可以从容游走天下但是他与另外三名高手却似只为了护卫这不谙武道的公子一人。

    徐汝愚心中叫奇却不露声色的与那公子一起堆雪为坟长跪祭拜。

    礼毕立身徐汝愚推雪平坟那人伸手拦住说道:“这雪坟留在这里便罢你随我去饮一壶。”

    徐汝愚说道:“雪坟留在这里明日未必能化掉岂不是妨碍后来与我们一样偷偷摸摸的人?”

    那人笑道:“这天下多几个像兄台这样有趣的人物才不至于寂寞。”又指着峨冠者笑道:“吴兄眼中向来再无余子但观这位兄台可入了吴兄的眼?”

    峨冠者笑道:“梦离岂敢如此轻狂?”

    徐汝愚心想:他原来叫吴梦离。

    那人又说道:“此时离徐行祭日已过去两个多月兄台在路途上也担搁了?”

    “游历到此顺道祭拜若是专程来此俊在天知道未必心喜。”

    “是了是了我也是心中如此想不过我来此却是专程着了痕迹我比兄台不足看来今夜饮一壶亦是不足了。兄台随我们来我们的马车停在那片林子后面。”伸手过来拉徐汝愚的手向林子那边走去。

    徐汝愚见他不问自己的姓名估计是不愿透露他的姓名也不愿以假姓名欺瞒自己见此人物心中畅快之极暂时将心头的疑虑压下与他一起往林子那边走去。

    那人将徐汝愚留在车外爬进车中摸出两只皮囊来掷了一只给徐汝愚自己拔开软木塞举至眉间说道:“兄台请。”

    徐汝愚拔开软木塞清冽酒香萦绕鼻端依样举至眉间说道:“请。”相视一笑仰头将酒倒入口中灌了一气。

    蒙图在旁边燃了风灯吴梦离、文先生与另外一人将那人与徐汝愚围护在中间。

    那人笑道:“本想祭过徐行便沿途收捡雪景返乡今见兄台方晓得有如此人杰隐于世间酒香雪美返乡也只是寂寞之途。”

    “收捡雪景?哈哈兄台胸中有着万千丘壑?”

    那人又笑:“在兄台面前着了痕迹。”探手从肩旁的叶上轻扫一撮雪进皮囊中摇了摇说道:“这酒需冰雪镇过才显其质。”喝了一口说道“英雄者趁时势也我想容雁门、荀烛武、徐汝愚三者也不过如此今见兄台才知道以往所想多有谬误倒兴了兴趣要与容、荀、徐三人一会。”

    徐汝愚笑道:“我不过碌碌之人心想脱俗却泥裹在人世容、荀、徐三者虽是天下雄主想来也差乎于此吧。”

    那人哈哈大笑复又伏在车辕上大哭起来过了一阵收住哭声说道:“兄台每能说出我心头隐言真让我心头酣畅淋漓。”望了吴梦离四人向这边望来笑道:“我也不去刻意与他们相会便是相离也能念念不忘。”

    吴梦离心头渐起杀机虽不知眼前这人是何方人但观他行止与公子相差无几既然现在不是只要时势便之也将是极厉害的人物不如及早除去。

    文先生却想:这等人物招揽麾下当为大助力只看着公子与那人喝酒谈笑语言间丝毫不露招揽之意心中奇怪。

    那人却想:不为游龙即为雄主岂是他人能招揽得了的?心里如此想心中惋惜隐痛愈显谈笑间也愈加萌狂态。后来俩人移至马车里痛饮且行且远到了四野那人取出古琴弹喝起来:

    “鳌溪路。潇洒翠壁丹崖古藤高树。林间猿鸟欣然故人隐在溪山胜处。久延伫。浑似种桃源里白云窗户。灯前素瑟清尊开怀正好连床夜语。应是山灵留客雪飞风起长松掀舞。谁道倦途相逢倾盖如故。阳春一曲总是关心句……”

    徐汝愚只心想:我以有心算无心行止比起他来已是落了下风。且行饮酒待他唱到“谁道倦途相逢倾盖如故”时也止不住长泣起来跟着唱道:“…阳春一曲总是关心句。何妨共、叽头把约梅边徐步。只恐匆匆去。故园梦里长牵别绪。寂寞闲针缕。还念我、飘零江湖烟雨。断肠岁晚。”

    那一声“还念我飘零江湖烟雨断肠岁晚”真摧人肝腑。

    吴梦离与三人见徐汝愚也萌生狂态心中疑虑尽去只想:当真都是且狂且狷的人物。只是吴梦离心中杀机未消。

    吴梦离四人骑马卫护那马车渐行渐北整日只在四野的缓行临近大城才遣四人中一人去城里买办粮物那酒中车中藏着极多。那人似乎带够一路需饮的酒只是他也未料到会遇上徐汝愚。

    徐汝愚也不提离去只在马车上与那人饮酒阔论心情也未曾如此爽当过。徐汝愚师承诸大家又得邵、宜两人尽心辅佐见识之深之广可谓当世无双那人见识却也丝毫不弱对江川山峦人物风情丰物饶产知之甚详。

    过了河水到武阳境内时酒却空尽了。徐汝愚正建议用他酒代之那人说道:“与兄别离后饮这酒再无滋味焉能不尽性?”抬手指向远处的一乘马车说道“有人备酒在那里我们一同去将那酒搬上来。”

    徐汝愚乍舌说道:“你倒料到我们能喝下这么多酒?”

    那人哈哈笑道:“我百骸经脉细弱为大周天不通的体质习不得武饮酒却没关系我饮多少酒我知道也没想到你也一样。这酒送得不迟。”

    徐汝愚一怔心想:与我幼时得了是一样的病症?此时缺失之苦消无但是幼年一样也与我这般孤寂想到自己机缘巧合消了此症但其中的苦楚让人难以忍受眼怔怔的红了直说道:“送得不迟送得不迟。”驱使马车行到备酒车前也不需吴梦离等人助力两人只将一坛坛酒搬到车里开启一坛灌了两皮囊对饮起来。

    沿着河水北岸上行至东郡济宁又折向北沿着太行的西麓越过雁门直到马邑才停下来。

    马邑过去就是天域了。

    那人搬出古琴说道:“再为兄弹上一曲过了马邑这琴也不能弹酒也不能饮了。”屈指捺在弦上“锵”的一声调了一下音又“锵”的一声拔高了两个调唱道:“数人世相逢百年欢笑能得几回又……”刚唱到此声音已悲“人间此恨何年有留连握手长亭曾共杯酒。酒阑归去行人远折不尽长亭柳渐白…”

    徐汝愚长揖而立听着渐行渐杳的歌声什么“再见时故情难抑”的话却怔怔的说不出口呆站在那里雪粒吹了一身。

第十一章 三关天险

    那御车的两匹牡马也端的神俊从灞阳北行到马邑曲折不下三千里只行了半个月。若是呼兰出的尽是这样的神骏那就要防备呼兰迂回奔袭的铁骑了。

    见车迹远逝徐汝愚喟叹一声转过身来望着来路上的杂乱马蹄、车辙痕迹有感于半个月来的辰光。怔了半晌折入西边的密林中林地里雪少徐汝愚绕了几圈见自己留在地面上的痕迹由深变浅近乎难以辨认又掠回原处隐身藏于一株巨木之上暗忖:吴梦离来则是他想杀我;蒙图或是文先生来则是吴梦离欲杀我。

    相聚半月俩人竟不识彼此姓名说来别人也难以置信或许都心里明白自此一别再无相遇饮酒畅谈的时候了。

    远处传来杂乱马蹄徐汝愚望过去蒙图与那个文先生并驾齐驱从一座矮坡后转过来。行到离别处两人翻身下马细辨雪上的足迹寻到密林中密林中积雪甚少铺满舒松的针叶足迹越寻越淡蒙图恼道:“这厮怎恁的奸滑?”

    文先生定睛望着林中苔地说道:“他离了我们必定会去马邑城中落脚我们赶过去吴爷不是交待我们去城中办些事情?”

    “在城中办事公子知道怎么办?”

    “又不需你我动手我们只当巧遇他将我这跨下的坐骑赠给他即可?”

    “吴爷不是让我们除掉他吗文先生为何要赠他坐骑?”

    文先生嘿嘿一笑说道:“马邑城里知道我们底细的人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他与我们有干戈再骑上千金难买的神骏他怕是连忻州地面都走不出去。”

    蒙图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公子这么敬他他若屈死你的狡计下怎会心甘?你这些年却越来越不像中原人了。”

    “亲手杀人是杀借刀杀人是杀蒙将军你这些年却越来越不像呼兰人了。”

    蒙图瞪了他一眼鼻腔冷哼一声踏镫上马一夹马腹一溜烟的向马邑城驰去。文先生倒也不恼紧随其后而去。

    徐汝愚见两人离去从巨木上游身下来暗忖:这马倒不错只是不知道这马邑中有什么人能将马送回江宁去。

    江宁急缺良马寻遍辖地所得良马不过三千匹纯血良骏也只有珏儿那匹枣红马改良马种更无从谈起文、蒙所乘的青色大马肌腱达蹄质坚韧没有一星斑驳杂花毛正是可用作改良马种的纯血马。

    自己离开江宁之时才决定成立北五郡司虽然马邑地理位置重要却也不敢肯定会有重要人物此时已潜到马邑来。

    想了一阵决定先去马邑一观形势至不济收了马先回武阳。如此想来倒对不住半月来肝胆相照。寻了一处高处辨定马邑城的位置到天黑后向马邑潜去从残破不堪的北城墙潜入城中。

    百年前旧朝在忻州与呼兰相争兵出三路一路出偏关一路出宁武一路出代邑雁门三路军合于黑驼山下击败呼兰铁骑。后三十年陈规在黑驼山东南择地置马邑又向北拓地五百里置朔州府为雁门、宁武、偏头三关外围屏障而呼兰只得退避到平城、阴山一带。

    就是旧朝时的名邑重镇如今已残破不堪了。

    生苔的青瓦屋顶积着雪徐汝愚拂袖扫去积雪屈腿坐在山脊上望着东北、西北三面的层峦叠嶂夜月如水远处的山峦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

    那山峦中的亭台、烽火哨岗大多废弃马邑城也多年未曾修葺。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暗忖:马邑残破不堪如何拒得了呼兰铁骑?

    马邑若失呼兰铁骑就能直达雁门关前。

    想起《十五郡地理志》中写雁门关的句子:代邑北四十余里有两山对峙其形如门而飞雁出于其间故名雁门。峰峦错耸峭壑阴森中有路盘旋幽曲于雁门山绝顶筑关城路穿城而过异常险要乃千余年来戍边重地雁门关城周长二里墙高二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洞口三重曰东门、西门、小北门。东门上筑楼台曰雁楼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天险”。西门上筑有杨六郎庙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地利”。小北门未设顶楼但砖石结构格外雄固。门额石匾横刻:“雁门关”三字。

    呼兰铁骑过了雁门关就能直抵北地名城北唐。

    荀烛武募征流民十五万原先要北上屯边的却在北唐突然掉头南下突袭秦州河东府。

    徐汝愚怔怔望着浮在屋顶积雪上的月色。

    这马邑城中倒也有江宁的探子在里面不过徐汝愚却不知道如何去找他们挨过天亮抓过一团雪在脸上胡乱抹了抹飘身下了坐了一夜的屋顶在长街上信步闲走。

    这十多年来褚师密在呼兰绝汉俗、兴胡俗马邑与平城之间的商贸就败落下来了马邑也不似徐汝愚幼年来时的那么兴盛了。

    长街尽头有一酒家牌额上书“远菊”新漆的隶书这牌额似乎刚做没几日。灵念一闪徐汝愚想起商南的远菊楼来抬腿迈进店里里面只是一般的食店布置看情形即使有酒也只是浊酒。几个跑单帮的汉子三两凑在一起胡吹北地的风情见徐汝愚进来抬头瞄了一眼又各自吃饼喝汤胡吹了。

    徐汝愚走到里角坐下要了几张薄饼就着小米汤吃起来。

    驼铃声响一队马帮穿过店前过去。马背上驼满货物正缓缓北关门行去。

    徐汝愚拉过跑堂的问道:“内边与呼兰早绝了边贸除了私帮怎会有这么大马队经过马邑啊?”

    跑堂指着外面的马队说道:“这就是代邑韩家的私帮韩家在呼兰、荀家都说得上话虽说只是一个私帮这汾郡境内除了投靠青凤将军的豫南马帮之外就属代邑韩家马帮势力最大了。”

    韩家的事倒听说过一二代邑位于幽冀、呼兰、汾郡三地的交境这韩家的能量倒不容小视。徐汝愚心想:褚师密绝汉俗、兴胡俗除去跑单帮的只有少数私帮能往来平城与马邑之间通商牟利。私帮进入平城的路线受到严格控制倒是返回马邑却自由得很。呼兰可以借助私帮将眼线布到中五郡中而十五郡的各派眼线却渗透不进呼兰。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十年前我随家父来过此地那时也没见曾到韩家拥有这么大的马队。这过去的已有一百多匹马还有许多没过去的呢。”

    “可不是昨天就听有这次足足三百匹马。这几年来韩家在天域的买卖越来越大了这次还上算厉害的上个月韩家的车队从平城回来足足有四百辆大车。”

    徐汝愚吃了一惊问道:“这马队在哪里过夜怕是好几家客栈才容得下这么多人?”

    “韩家的马队、车队在城外过夜的清晨穿城而过从来不在城中逗留。”

    还要再问有人相唤徐汝愚道了声谢就让他离开吃过薄饼马队还没有走完就与店中的食客一起拥在门口张望。

    护在马匹两侧的健勇体匀骨壮、纠纠雄武持的大多是朴刀铁戟之类的重器暗忖:若有韩家这队人马相助呼兰要夺马邑可谓轻而易举。

    马队过去护在队尾的是十余骑骑士穿着半身皮甲铁矛铁剑铁胎弓分悬骏马两侧气息微微都是难得好手。

    “韩家武备整饬关外的马贼一定又避而远之了快点收拾收拾跟在韩家车队的后面。”

    徐汝愚听有人提起平城与马邑之间的马贼微微一笑。

    旁边一人悄声说道:“韩家便是没有这些护卫马贼也不敢动他的。”

    “就你知道。韩家最忌旁人说他与呼兰有牵连小心夜里挺尸。”话音未落却见前面一名骑士勒缰停下掉头望来眼中的寒光让人心悸。

    徐汝愚低下头来避过那人的目光。

    那人策马过来停在徐汝愚面前说道:“你可认识文先生?”

    徐汝愚抬头望去说道:“倒见过几面却不知他的名字。”

    “文先生既然说你与公子有缘说出他的名字倒不是不敬。文先生乃是平城尉我韩家能与呼兰做买卖文先生出力甚多。”

    徐汝愚听见有人小声轻唤“文先勇”偏头看去却见赵景云站在左手角隅里向自己示意。徐汝愚未料到赵景云会亲自来马邑心想:说不定有眼线将自己的行程传回江宁去了。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说道:“我倒与文先生也有缘不知他现在是否潜到马邑了?”

    围在周围的食客闻听此言立时避到一边看向徐汝愚的眸光多有不屑与忿恨。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文先生让人送来的信中有提及在下韩止善你唤什么?”

    徐汝愚毫不介意他的轻视随口说道:“李佑怕是污了韩爷的耳朵。”

    韩止善冷哼一声说道:“文先生说李爷欲归中原怕你路途劳顿让我韩家在路上遇见李爷就送李爷一匹脚力与一些盘缠。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随后让人送来。”说罢策马赶上马队。

    徐汝愚遥遥望着骏马扬起的飞尘高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韩爷替我谢谢文先生。”不理众人充满敌意的目光径直走回店中对掌柜说道:“这二楼可有客房?”

    掌柜有心不应不敢出言拒绝低头说道:“这大清晨李爷住什么店?再说我这店也只有跑单帮的汉子才看得上。”

    “这马与盘缠不知韩止善几时能让人送来我好清静还是在房中等他。”

    掌柜无奈向围在四周的人歉笑着在前面领着徐汝愚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窗棂哔哔作响徐汝愚打开窗子赵景云翻身上来礼毕说道:“景云见过大人。”

    徐汝愚笑道:“你怎会在此地?”

    “我到武阳后探子现有人御着六匹纯正血神骏经过武阳野外我倒没见过三对纯血良马江宁正为改良马种头疼我跟过去才现大人。那几人的修为好生高强我无法靠近与大人联系只有暗中跟来。洛伯源、彭慕秋等人也潜到城中大人是否召他们来见。”

    “暂时不要。”徐汝愚问道“这店的牌额可是你们新写了?”

    “因为无法接近大人只得想出这招让大人知道江宁有人在城中。不过江宁在马邑的眼线只是几个跑单帮的汉子出不了什么大力。”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文先勇这人?”

    赵景云说道:“文先勇投附呼兰不过这十几年的事初时他是荀家的门客不得志就投附呼兰。襄樊会大闹汾郡之时呼兰趁荀家从北线调兵之际出兵侵马邑。而后将马邑归还荀家只是约定两家在平城、马邑驻兵不得过三千。荀家虽索回马邑却因驻兵之限将马邑当作废城但是呼兰却将平城视为重镇文先勇出任平城尉将近八载。”

    徐汝愚说道:“呼兰铁骑其疾如风侵夺仅有三千驻兵的马邑易如反掌。”

    “这附近大小马贼不下万人但大多受呼兰暗中辖制文先勇明里只辖平城三千铁骑加上平城与马邑之间的马匪倒有一万五千余人。”

    “呼兰若从忻州南侵这文先勇便是呼兰的前军了。你可查出这几日与我同行的那公子的身份?”

    “褚师密有十六子只有五子成年文先勇是三公子泽系的人马虽然隔得远景云不能细辨那人十之**便是公子泽。褚师密诸子中最有实力继承王位的乃是长公子泯、二公子济四公子抚倒是这三公子泽自幼体弱多病拜天域武尊褚师端却习不得武。其身侧那位头戴高冠的人名为蒙离呼兰偏旗将军呼兰诸将之中只有他是三公子泽的亲信。”

    呼兰有二十四位偏旗将军这三公子确无实力争夺王位。

    徐汝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就是他了。”又想起一事问道:“蒙离可是褚师端的弟子。”

    赵景云摇了摇头说道:“褚师端授徒只收呼兰族人蒙离授姓之前只是褚师端的随待。当年马邑之战倒是他的成名之战。”

    徐汝愚说道:“蒙离极可能是博陵吴族后人他报给我听的化名为吴梦离你暗中留意此事。”想了片刻又说道:“褚师密有五子四子成年各领一路兵马其中长公子领兵驻在幽冀东北的燕城燕城有四位偏旗将军拥铁骑二万、仆旗步卒六万此路军图幽冀北境;四公子抚领兵驻在渤海城渤海城中有四位偏旗将军拥铁骑一万、仆旗步卒六万、水营一万此路军为呼兰控制渤海百济两族又可从丹东出水营袭幽冀;二公子济抚领兵驻在五原城六位偏骑将军拥有铁骑四万仆旗步卒八万除去绥远城中褚师端亲领绥远军之外此路军实力最强刺肃川、秦州又控西陲诸国。五公子刚成年三公子泽麾下只有一位偏骑将军你作何感想?”

    “在世人眼中:呼兰尚武褚师泽不谙武学自然不为其父所喜我想至少荀开泰、蔡逸会这么想。”

    徐汝愚不掩欣赏之色点头说道:“北五郡司第一批人手应布在平城、马邑、雁门、宁武、代邑、北唐这一线你仔细安排。”又说道“韩家颇为可疑若有确证不妨暗通荀、蔡两家予以雷霆一击。”

    赵景云问道:“韩止善适才说及白先勇赠马……”

    徐汝愚笑了笑将这半个月生的事说给赵景云听又将林中偷听到的文先勇与蒙图赠马借刀杀人的谈话也说出来。

    赵景云叹道:“若非敌我褚师泽为人真让景云仰慕。”又笑道“文先勇虽有点急智不过也太小瞧大人了。大人欲将他送来马做何处置?”

    徐汝愚说道:“文先勇不知我的身份赠马之计也算了得。我不是贪图他这匹马就不会进马邑城遇上你们。让彭慕秋换跟我一样的装束骑着马去幽冀转一圈然后让君家将马儿送到江宁去。”

    “大人是想将幽燕蔡家的眼线吸引到马邑这边来。”

    “不可不防啊马邑在忻州之外背倚雁门、宁武、偏关三关天险此时马邑的防备形同于无仅倚三关天险的防御显得单薄了一些。让君家将我的身份告诉北静王。”

    赵景云不知徐汝愚的身世见他将身在马邑的机密报知北静王蔡逸而不报知荀开泰心想其中定有别的秘辛一并应承下来。又说道:“文先勇、蒙图藏在城中伯源、慕秋也都在城中大人是否有意以有心算无心先除掉褚师泽的一臂再说?”

第十二章 青骏扬蹄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文先勇若与韩家马队一起返平城我们就无机会。马邑中的眼线得之不易不要轻易泄了身份这事不要去想了。”又说道“呼兰对平城与马邑之间的监视相当严密跑单帮的眼线所得情报有限景云可从中挑一两人组成私帮。”

    “许大人在马邑布眼线时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文先勇对进入平城的私帮审核极严倒是原来襄樊会的几名会众在这里时间久了资助些金钱便无大的问题;不过通过平城前往绥远的私帮十之**是呼兰自己在中原展的势力。这样的私帮在十多年前还多近年来却少了单就韩家的势力一下子扩张起来。”

    “韩家只在代邑、雁门一带势大呼兰断不会仅限于此极可能那些私帮隐到暗处都通过韩家从中代理了?”

    “景云也是这么想近年来韩家的生意做得极大来往两地的皮货、布帛、私盐、药材、铁器、畜牧商人都要通过韩家这一一甄别下来所耗时间甚巨……”

    徐汝愚暗忖: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叹了一口气说道:“百余年前这马邑之外尚有朔州、云州等为晋地藩屏幽冀之外尚有辽州、燕州。幽冀有燕山之阻呼兰要夺幽冀只有两路可走一为云朔的桑干河谷一为辽燕的辽西走廊呼兰的主力不在燕城就在平城这是错不了的。”

    赵景云说道:“景云近来也读宜先生的《均势策》云、朔之地为燕山、太行两山交接处山势平易从云州的北地低口到代邑向东的桑干河谷便于呼兰铁骑通过实为南侵便捷之所但是其间有雁门、居庸两道天险。呼兰若从燕城出兵只需越过渝关就能直逼幽冀重镇范阳。”

    “蔡家在幽冀立族初始就是镇守范阳府(北京一带)‘两府之地一关锁之’指的就是渝关天险蔡家经营渝关多年从不假手他人。呼兰若从燕城出兵即便可以绕过渝关从冷口、北古口、喜峰口一带越过燕山但是攻不下重镇范阳又被渝关阻了归路终难逃败亡一途。”又想了一阵说道“就是从桑干河谷进军也要攻下范阳才能在幽冀立住脚跟。难道呼兰的目标不在幽冀?”

    雁门天险在荀家手中呼兰极可能有韩家为内应雁门天险就不能峙但是居庸天险却在蔡家手中终了还有一座雄座范阳要攻克从这两处出兵谋取幽冀应是步步为营方好出不了奇计的。

    徐汝愚虑及天下形势呼兰断不可能在一年之内用步步为营的策略攻下范阳浓眉锁住一时间无以为计。

    赵景云久居南地对北地形势不甚熟悉就是邵海棠等人离开汾郡也有五六年对其中的详尽也不是尽数知悉无法理出头绪。

    襄樊会在汾郡起事失败其中也蔡家压制的原因所以徐汝愚弃襄樊会故人而取赵景云主持北五郡司。

    徐汝愚望了赵景云一眼问道:“讫今尚无寇先生的消息?”

    赵景云低声说道:“寇先生直接去了范阳也说不定。”

    徐汝愚心想:寇先生若辨出其中的凶险倒有这种可能只是至今过去数月君家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说道:“你召伯源、慕秋两人前来文先勇的马就要送过来了。”

    赵景云面有难色迟疑说道:“还是先取了马再择地方见他俩人。”

    徐汝愚正要相问察觉有人走过来让赵景云从窗口离去。

    待房门叩响徐汝愚走过去打开房门见蒙图执着马鞭站在门外暗忖:幸好让赵景云先行离开不然就要在这马邑城中痛下杀手了问道:“蒙爷怎会在此地?”

    望着徐汝愚清澈深邃的眸子蒙图心里叫了声“直娘的”说道:“韩家有批贵物要卖与我家公子怕路上有变让我前来看看适才韩止善说这里见到先生蒙图前来拜见免得回去让公子责备。”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韩止善一眼认出我来我还以为蒙爷让韩家人在城中寻我有事相商呢?”见他脸色讪然又笑道“韩止善说公子要赠马赠金以助行资我在这里谢过了。”

    蒙图瓮声说道:“马在楼下不过公子尚不知道算是我蒙图与先生的私谊。”

    徐汝愚原想从他口中旁敲侧击呼兰的军情见他如此不忘维护褚师泽倒不愿利用他的粗豪笑道:“我将去代邑蒙爷与韩家有交情还望关照一声。”

    “韩止善已传信回代邑了在忻州、襄州等地先生倒可放心。”

    徐汝愚随蒙图下了楼四名汉子牵着着六匹马站在门口当中一匹青骏品相非凡高蹄宽额脯前旋毛如乳青棕如碧果真是匹纯血骏骑。四名汉子看装束应是适才韩家马队里的人他们见蒙图与徐汝愚下了楼一起上前来说道:“蒙爷、李爷。”

    马邑城不大文先勇赠马之事让义愤好事的人早传开了楼下坐满江湖豪客。众人见徐汝愚与蒙图下来心想:传言果然不虚但是这胡人将这宝马赠予这人假以时日这中原又将出一个白先勇。血气翻涌禁不住齐齐站了起来。

    蒙图冷哼一声豹目环视冷凛之势透体而出店中人大多受不住这么强的气势纷纷退避到一旁只有五六名豪客还停在原地抓紧桌上的兵刃怒目相视。

    韩家四人纷纷掣出剑器围在两人身侧。

    蒙图摆了摆手让四人退到身后对徐汝愚笑道:“中原倒缺这些血性的汉子还烦李爷退避一下我与他们会一会。”从身后取出铁戟上前一步说道:“李先生手无缚鸡之力难当诸位诸位有种可向蒙某人来。”说罢缓步走到长街上。

    受冷凛之势所激门外青俊禁不住扬蹄长嘶嘶鸣脆亮直贯耳鼓徐汝愚不由暗赞有心将这事搞大赵景云在门外探头望来也不出言阻止蒙图心想:洛伯源、彭慕秋立时会闻声赶来倒不畏这五六名汉子有什么损失。

    众人皆知呼兰在马邑城里的势力极盛就是韩家过来几个人也是自己能担当下来的。见蒙图气势汹光的站在长街上一时犹豫起来。

    “咄我萧远却不做没吊蛋的孬种。”一个汉子拿起来朴刀向徐汝愚剜了一眼见他从容淡定并无惧色星眸深邃幽远怔了一怔骂声娘径走出去。

    蒙图冷笑一声:“只你一人出来?中原人果真好血性。”

    “得罪这胡人至不济丢掉一颗头颅难不成还舍不得这跑单帮的买卖?”又有两人叫嚷着跃将出来掣出兵刃分立在萧远两旁。

    蒙图侧脸见徐汝愚走出店门从容不迫丝毫不受眼前剑拔弩张之势影响心想:公子看重之人果真不凡公子不招纳他是不想肮脏了他此间一闹想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有这方法可使文先勇偏让我低调些想来是畏他挤了他的位置。不耻文先勇的为人向徐汝愚这边望来说道:“李先生这三人对你不敬你要如何?”

    三人怒目向这边望来徐汝愚苦笑道:“李某见不惯打打杀杀蒙爷还是手下留情的好。”

    萧远见他一名书生也如此说气得须俱张骂道:“你这软吊蛋偏帮着胡人却忘了祖宗。”

    蒙图哈哈大笑:“荀烛武与谷石达都攻到西京去了哪还有祖宗?”

    萧远一时怔住豹目眦裂却驳不了此话眼角睁出血迹持刀那手的指节捏得哔哔作响喝道:“中原的事还容不得你这胡狗多嘴。”持刀暴起向蒙图击去。

    蒙图倒欣赏他的胆色刀势虽然一往无前在他眼中却是破绽百出暗忖:借机杀了他倒让李先生小看了敛势侧退半步窥机一戟击出在众人眼中不过一道青虹哐啷一声萧远手中的朴刀从刀柄处断为两截掉到青石街上。

    徐汝愚看得清楚蒙图击断仆刀不是持强用狠而是一眼看出萧远提息用刀的弱点这分眼力江宁也没有几人能轻松做到。

    萧远一招受挫怔站在那里望了望断为两截的朴刀又望了望睥睨雄姿的蒙图收拢长柄与马身挤入围堵的人群中离去。

    蒙图望着后来从店里走出的两人说道:“二位也有兴趣一试?”

    两人胆气早就泄了对望了一眼抱了抱拳默不作声的离开。

    蒙图大咧咧的向徐汝愚望来说道:“中原有本事的人倒不少但是都忙于内争只有这小角色还有几分血性。李先生马背皮囊里尚有百金不如随我去平城买醉。”

    徐汝愚眼角余光里看见围堵的人群中不乏高手但是韩家马队的蹄声在街角杂沓响起只得隐忍着愤慨漠然的望着场中一切。

    徐汝愚暗叹一声:中原弊端却让呼兰的一名武人看透说道:“东海亦有邑名平城那里出的秋露其烈如火烧喉李某倒希望蒙爷能倒东海做客。”

    蒙图笑道:“做客我是不去的。既然如此蒙图就与先生别过了。”

    韩止善领着十余人出现在街角收住马势向这边大声喊来:“蒙爷可有什么事。”

    蒙图挥了挥手说道:“中原人能闹出什么乱子走了走了。”说罢翻身上马向徐汝愚拱了拱手控转马纵蹄冲向人群。

    围在正面的众人避之不及一起大喧却见蒙图冲到人前忽的身子后顿那马势在瞬滞了一滞四蹄踬地顿跃到丈余高横过众人头顶。

    将过人墙之际人群中暴起大喝:“凭你也能小瞧中原武人?”一道白色身影骤起袭至马腹挥掌抹向马的后蹄。

    蒙图身子一倾猿身缩到马腹撩掌按向来人背颈那人掌缘已近马蹄不愿前功尽弃鹞身一翻以脚代掌与蒙图硬拼了一招。

    蒙图不防身后就是马腹无法腾挪开去若不将巨力卸到马身上自己只得生生深下这一击。

    那人却抓住马蹄借下坠之势将骏马抡过人群丢到另一边砸在一团血肉。

    虽然借力但是声势骇人众人齐声喊好。

    蒙图压下双臂经脉中激荡的丹息怒眉倒竖喝道:“你是何人敢在马邑讨场子?”

    “泉州洛伯源看你如此小瞧中原武人这才来讨过此结。”

    徐汝愚这才知道赵景云为何头疼马邑乃苦寒之地私帮中不乏豪勇富贵但大多知自晦藏珍生怕落到马贼眼中。

    洛伯源一身水亮白绸长袍冠横插着一支青玉簪寒面如玉目如寒星马邑整年也遇不上如此光鲜人物徐汝愚若与他相会落到别人眼中身份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给各家的眼线查出来。

    徐汝愚眉头皱起心知赵景云驾驭不了他这一路上定吃了不少憋气望着藏在人群中的赵景云果然露出苦容来。

    韩止善领着十余骑围过来喝道:“泉州不过南蛮荒地中原与呼兰的过结哪需要你来讨?”

    洛伯源笑道:“却不知你韩家属不属中原?”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道:“青凤将军早收了南闽泉州洛家比韩家更属中原。”

    韩止善冷眼扫向人群冷冷说道:“众人中有谁不是去平城求财的?”

    众人虽耻韩家行径却无言相驳在他冷目注视下纷纷后退。

    徐汝愚牵着青骏又站到人群之前见众人目光又聚在自己身上哈哈一笑说道:“求财但不弃义结友却不通敌李佑蒙公子泽相赠青骏百金心中无愧烦蒙将军替我谢过。”向蒙图做了一揖又向韩止善说道:“韩家扪心有愧没愧?”径直牵马远去。

    蒙图怔立在那里心想:这李佑早就识得公子的身份?见他面无惧色的穿过韩家马阵心中叹服公子所交真俊杰我远及不上。回头见洛伯源气势稍敛心中奇怪只是此时熄了争胜之心抱了抱拳说道:“中原却非没有豪杰蒙某人的话说过了。”

    韩止善讶然问道:“蒙爷就此算了?”

    “还待如何?”蒙图不耐的说道从韩家人手中接过一匹马策马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韩止善立在原地。

    徐汝愚骑着蒙图所赠的青骏出了马邑南城门。

    马邑是边城除了城郭里的万余居民城外却无耕农附近常有马贼游掠连山民、猎户也少见。雁门与马邑之间只有一座军事砦寨商旅不能在那里歇脚四野空旷旷白皑皑驰道上的蹄印盖上一层雪粒徐汝愚有心让赵景云、洛伯源他们追一阵策马驰了一会看见远道背立着一人心中奇怪骑着马迎上去。

    行到近处那人转过身来却是那提着断器黯然离去的萧远。

    徐汝愚笑道:“萧兄不去跑单帮却来做这截路的买卖果真好主意不过缺了件趁手的兵器。”

    萧远老脸一红慑于他的从容捏着碗大的老拳松了下来定睛看了徐汝愚一眼又愤愤作色说道:“若不是你这样的软吊蛋区区异族哪能辱得了汉廷?”

    徐汝愚说道:“萧兄说得不错泱泱中央之国却没几人有萧兄这样的见识。”

    “啐最见不得你这样贴人屁股的。”萧远骂道提着碗大的拳走上前来。

    徐汝愚才恍然省他那句话却骂自己的自己赞他说得不错哑然失笑勒了勒缰绳青骏逡巡数步竟扬蹄向萧远踢去。徐汝愚心想:这畜生果真不凡见萧远侧避到一旁身子微微后挫左手轻提缰绳这一瞬间青骏以不同思议的角度侧旋扬蹄直奔着萧远的当胸踢去势如流星与前一踢迥然不同。

    萧远避之不及交臂格挡只觉巨力传来身子硬生生被震退了七八步站住萧远目瞪着青骏骂道:“你这畜生也不知好歹竟帮着这厮。”定睛看着青色大马在眼前踯躅不定一人一马在他眼中竟没有一点破绽心中叫奇嘴里却不断说道粗口过了片刻拍腿叫道:“是了他投奔的是你们呼兰你这畜生倒也知道。”作势要跃起从空中击去却见那青骏长嘶一声方额高昂那一双圆睁睁亮澄澄的马眼直盯着自己上方的空处。

    萧远一阵心虚直觉得这跳过去下腹空处定逃不过那千斤一踢犹豫片刻足下提的一股丹息缓缓泄尽了只见徐汝愚端坐在马背脸上的浅笑只叫人想上前揍他一顿才叫解气。又试了几下都让那青骏扬蹄逼回想就此作罢只是老脸搁不下讪讪着挡在马前也不让开。

第十三章 意外之喜

    徐汝愚心里不忍折辱这等汉子说道:“胡人中亦不乏益友这马与金钱是李某友人托文先勇、蒙图交给我的与文先勇无关我也不耻文先勇的行径他赠的马我是断断不会收的。”

    萧远说道:“这种大马在呼兰也是万中挑一除了文先勇、蒙图谁会有这样的大手笔?”冷哼了一声“倒看不出你有哪点值得他这么巴结的?”正待提拳冲上去远远听见有人喊道:“萧大哥暂慢动手。”

    徐汝愚撇了撇嘴目光斜向一旁后面两人大步流星的赶来正是适才跳出来却没有与蒙图交手的两位左侧那人三十五六上唇留着短髭糙皮皱面、久历风险大步奔来喘息却微双眸炯亮有神修为却比眼前的萧远要高出一截适才没有注意这时看出来心里一惊这样的好手不会甘于跑单帮;右边那人只有二十出头骨壮肉匀左眉眉弓有一道暗红的疤痕两人都青巾裹头穿单薄的土灰色袄袍腰间扎着兽筋各插着一把两尺长的短刀。

    萧远浓眉一竖粗声说道:“祁家兄弟你赶来作什么?”

    中年汉子将萧远离开之后的事说了一遍说道:“我等在胡地跑单帮谁在胡地没有几个熟人?这位李爷当众拒绝了胡蛮的邀纳你拦他做什么?”又向徐汝愚抱拳说道:“北唐祁义山见过李爷这是我兄弟祁义海。”

    徐汝愚颔示意说道:“多谢祁爷替我解释。”

    萧远横眉望了一眼徐汝愚啐了一口说道:“呼兰人野心勃勃这朋友多半做不长久。”

    徐汝愚说道:“我看马邑的形势尚好这胡汉之间不是说开打就开打的。”

    祁义山说道:“李爷不是北人其中的危机自然识得不深。呼兰若没有野心这边市为何一断就是十六年?原先边市上极盛行的茶砖、绸帛、金器一并禁绝了如今靠私帮、单帮进入呼兰的货物多为铁器桐油木漆桑木等军用物资并且这些货物大多停在平城却未见继续向绥远分散。”

    徐汝愚眉头皱起各家眼线只盯着绥远是否向平城输送物备大半料不到呼兰人以这种方式整顿军备。

    对萧远拱了拱手说道:“萧大哥我们这两手真不够那胡蛮瞧的要动手不过徒增羞辱你莫要怨我们兄弟。”

    萧远哼哼了两声说道:“在城里也容不得那胡蛮行凶你们能站出来亦是不错了不像那些软脚虾。”

    祁义山说道:“在燕山北面求财多少要看呼兰人的脸色。不知道那胡蛮什么来历能让韩止善舔他的屁股不会简单的。看来我们不能在关外混了萧大哥有什么打算?”

    萧远斜窥了一眼青骏说道:“我原想抢这马去南边却不知这畜生好厉害让它欺了。”

    青骏阻他自然是徐汝愚暗中使力若非看他性子粗豪这话倒像含沙射影的骂句。

    徐汝愚见他丝毫不为自己遮掩莞尔一笑。

    祁义山并未看到萧远出手时的情形赶过来时只看见萧远作势欲击故出声阻击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转身过来狐疑的盯着徐汝愚却看不出他的深浅来。

    祁义山心思远比萧远要缜密心想:大凡神骏性烈这人得手就骑乘自便还能御马退敌这神乎其神的骑术绝非一介书生能做到的自己尚看不出他的深浅除非他有一套跟自己一样自晦的心法不然他的修为只怕在蒙图之上。

    徐汝愚与褚师泽竺人偕马同行旬日骑乘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要御马逼退萧远却是自己的冲和之势将青骏慑住才行。徐汝愚见祁义山看出破绽轻轻一笑说道:“萧爷要夺我的马我总不能平白将友人所赠的马让给他吧?”

    祁义山说道:“祁某人原以为有几分看人的本事今天是走眼了。”

    萧远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徐汝愚在暗中捣鬼怒眉倒竖咄声骂道:“原是你与这畜生联手戏弄我……”还待再骂让祁义山暗中扯住袖子横眼看去说道“你扯我袖子做什么?”

    祁义山哭笑不得想挤目示意又怕这粗人还是无法理会得了向徐汝愚抱拳说道:“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徐汝愚笑道:“关外好手如林我哪敢献丑?还是我的过错还望萧兄不要见罪。”

    萧远冷哼一声说道:“马邑城中的各家眼线多去了见不得人的也不止你一个。”

    祁义山见徐汝愚不恼萧远的话暗忖:此人绝不止一名眼线这么简单要真是哪家的眼钱蒙图邀纳哪有不允的道理?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心里一虚试探的话却不敢轻易问出口。

    萧远哪想到这么多见祁义山犹犹豫豫的问道:“你兄弟二人准备去哪里?”

    “天下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只有南闽好些。徐汝愚新近平了南闽在泉州重开海航这山客做不了就去泉州做海客萧大哥既然也去南方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泉州?”

    “泉州在天之南就凭一副脚丫子还不得走上三个月。”

    “这倒不必我听说君家与江宁交好泉州重开海航就有君家一份我们去范阳投靠君家自然有海船送我们去江宁从江宁去泉州就近多了。”

    “我们没有引荐君家怎敢收我们?”

    “江宁对这方面倒宽松得很只要有一技之长君家多半会代江宁延揽的。”

    徐汝愚心想:若要仔细甄别清江、南闽等地如何大量吸纳流民。

    萧远讶道:“江宁却不畏别家用间?”

    祁义山望了徐汝愚一眼说道:“李爷以为如何?”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江宁非但不畏别家用间据说在境内察出别家的眼线也不加杀戮那些探子想留在境内江宁配田赠金助其安家若有技艺还可以谋一份吏事那些探子若恋故土江宁就遣之归乡并不留难。”

    萧远不信他的话摇头说道:“怎会这样?徐汝愚若像个娘们似的江宁迟早会落入别人的手中这泉州不去也罢。”

    祁义山说道:“别人若抓住境内的探子无一不是严刑峻法最后杀之了事但是江宁行这样的法子却是阴毒的很江宁大量吸纳流民本就无法阻止别家的眼线进入。查出的眼线遣回来各家各家还敢任用?多半监禁起来。那些探子想到这节多半不会要求归乡。江宁不杀已是留恩;配田赠金示之以利;又许吏事更能夺其节那些留在江宁谋活自然无不极力献媚示好。这样一来各家的眼线在江宁还能站住脚?就是送回去的情报各家还要仔细思量保不定是江宁故意透出来的。”

    萧远拍掌笑道:“经祁兄弟一说果真有玄机。不过不能说什么阴毒总比抓住喀嚓一声杀掉好。”

    祁义山微微一怔大笑起来说道:“去江宁总错不了。”

    萧远山却说道:“我却要先回北唐才能确定。”

    祁义山说道:“我在北唐有一笔钱要结本来不想要了既然萧大哥回去我们一起走吧若能与萧大哥一起结伴去江宁却是再好不过了。”

    徐汝愚暗忖:萧远不过行走关外的一名山客能有什么让祁义山费尽心机接近的听他口气似乎以为我与江宁有什么干戈?洛伯源太彰显了总是不好各家的眼线一齐盯在这里疑心又重稍不留神就给泄了身份。

    待三人离去徐汝愚驱马回走了一程偏了直道直到一处密林前停下。

    赵景云、洛伯源、彭慕秋三人从林后走出。

    赵景云说道:“大人在半里之外就传声不让我们接近莫非萧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祁义山他可能会一套隐晦自己的心法适才在城中我却没注意到他的身手其实与慕秋不相上下。”

    赵景云修为最弱走到近处说不定给让祁义山觉察出来为防万一徐汝愚事先传声让他们停在半里之外等候。

    赵景云心里一惊说道:“荀家对忻州、北唐的控制并不力褚师密绝边贸却可以通过私帮与山客获得他呼兰紧缺的物资私帮大多由这一带的中小世家控制买通各种关卡跑单帮的山客却在崇山峻岭间寻出羊肠小道通过。祁义山在山客之中声名颇显这样的名气却是十几二十年跑单帮的经历换来祁义山还真藏得住。”

    徐汝愚眉头皱起说道:“其人谈吐不凡哪家还将这样的人布在马邑?他言语间对呼兰、江宁都有恶感还故意透露呼兰将在平城集结大军的消息给我。”

    赵景云说道:“他怕是在试探大人的反应现在能意识到呼兰异动的没有几家大人临危也是从容淡定在他看来是大人早就知道呼兰在平城集结的消息。”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或许如此。这样看来江宁也在他怀疑范围之内。”

    彭慕秋说道:“若是他们确实江宁那么大人的身份也藏不住多久了。”

    洛伯源见徐汝愚向他目光望来神色微窘的说道:“伯源牵累大家了。”

    “也无不好你日后便在明处刺探不过只可别人联系你。祁义山学的那种心法跟在我的身边也不是轻易能分辨出来的。”

    洛伯源讪然应承下来。

    赵景云说道:“天下丹息术甚众但是隐晦自己实力的心法却从未听人提及这种心法似乎只为便于潜藏隐踪。”

    徐汝愚心中一动暗忖:天下丹息术十之**瑶光殿在奇功绝艺榜中都有品述不列榜上的丹息术要么声名不彰要么就是新创尚不为人知的丹息如同徐汝愚自创的旋拧丹息就迥异于天下所有丹息除此之外就是瑶光殿自身的丹息术。历来奇功绝艺榜上不会出现关于瑶光殿高手的品定。奇功绝艺榜能品定天下武人瑶光殿的实力自然不容小窥那一套隐晦实力的心法正是瑶光殿所需。

    徐汝愚将心中疑虑道出赵景云说道:“瑶光殿与静湖同样是一处神秘所在世人只识得片鳞只爪从来没有一窥全貌的机会。景云也有此怀疑却不敢肯定。”

    “皆传瑶光殿的总部设在秦川此时秦川大乱祁义山面上并无焦虑不过他也应对我有些兴趣。寇先生入关多半会走雁门然而马邑、雁门、代邑都没有消息其中透着蹊跷慕秋扮我骑着青骏越过太行山往东走伯源与景云一明一暗在雁门内外再滞留些日子然后东向去范阳。”

    赵景云问道:“大人将欲何往?”

    徐汝愚说道:“我缀在祁义山他们后面若无现我将去武阳与方肃会合你们在范阳若是遇着方肃告诉他我的行踪。”

    洛伯源颇为失望在三人中惟有他的修为最高原以为徐汝愚会将他留在身边以为助力却料不到徐汝愚会如此安排。

    过雁门关时徐汝愚缀上祁义山三人。

    东侧绝岭中藏着一条曲折小道摩崖临涧奇险无比似乎在山石嶙峋中寻出一条仅容人只身穿过的空隙这样的路途山客犹感其中艰辛。

    徐汝愚仗着步云术走得还算轻松;在前面尚没有觉察的祁义山三人却十分狼狈袄子都给山石挂破露出里面的棉绒萧远脸上更添了几道插伤。

    徐汝愚暗忖:祁义山在马邑藏身十数年还真难为他了。

    三人依着山石歇息萧远粗声说道:“祁兄弟我们返程又不走私货为何要走这条绝道?”

    祁义山笑道:“此去江宁这条道再也不能走这算是走再后一遭吧。”

    “以后再不用走这绝道才叫人痛快哪会留恋?”

    祁义山又道:“月前你送一名儒士过雁门还不是自讨苦吃走的这条道?”

    萧远说道:“那人如此要求送他过去得了二十金比走一趟私货还值。你们怎么知道?那人要我守密我至今未与人提起过莫不是哪次酒后失言让祁兄弟听见了?”

    徐汝愚听了心里一惊心想:祁义山说的这人是寇先生?

    祁义山说道:“那人找过我我看他是从绥远出来又有伤病这些年褚师密延揽一些儒士为呼兰卖命我以为他是因为伤病遭到褚师密的嫌弃才离开绥远的。心里鄙视还来不及哪会应他后面听说有人接了这活想来那时留在平城的山客也不多就想到是萧大哥了。”

    萧远朗笑起来:“那些儒士是绥远城里的幕客不用替他征战伤病有什么妨碍。祁兄弟也有短见的时候哈哈……”又说道“不妨给说给你知道他身上的伤是胡人添的病是伤后染的胡人是不容他返回中原。我们过平城时那些马贼就在遍地寻找一名中年儒生又适逢呼兰出兵围马邑我们在平城东面的山坳子里困了好些日子才到马邑月前才送他过这雁门。”

    寇先生通习丹息术伤病缠身竟然需要一名山客护送过境?

    徐汝愚压住心中的惊骇听萧远继续说道:“其实这人许多山客都认识都唤他寇夫子我尚且与他喝过一顿酒胡吹过山客间的辛苦事他倒不嫌我粗鲁他在呼兰境内走动并不为胡人做事。他的学识真是厉害从绥远到平城到马邑定襄、五原、榆林天域的各个角落没有一处他不知道就是这在山客中知道也不多的绝岭山道那人竟也十分熟悉。我看大半是他对关外天域知道得太多胡人容不得他。这样的人我便挨上千刀也要极力周全的。”萧远想起一事讶道“祁兄弟在马邑也混了十五六年却没见过这人?”

    祁义山说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拒绝他其实我过了些日子也有所猜测心里后悔于是在马邑城中一直等萧大哥打听打听那先生的下落若是无事我心也安顿。”

    徐汝愚暗忖:寇先生识人无数萧远虽然粗豪些但值得相托不似其他山客图利畏事。

    萧远说道:“寇夫子人无大碍只是还虚弱得很我们上次走时他将一部书稿留在平城我这趟就是替他取这部书稿。”

    “一部书稿能有多重上次为何不一起带走?”

    “我也不明白寇夫子只说那书稿十分重要人与书稿要分开来不要一起落在胡人手中。我却不明白那部书稿有什么重要的不过一叠细软纸罢了整千页的想来也写了好多时候。”

    祁义山说道:“那些夫子的行为不是我们山客能明白的或许他们毕生写了一部书稿对别人不甚重要对他们而言却视同自己的性命。”

    徐汝愚却觉意外之喜:寇先生原来藏在北唐城中但是又生忧虑:祁义山背后的势力不弱独自前去未必能携寇先生一起脱身。

第一章 雁门关内

    萧远往北唐而去寇子蟾十之**藏身北唐城中。

    又听萧远说将《呼兰秘史》的书稿藏在身上徐汝愚心里一惊虽然看不见祁义山的正面但能听出他声音有着一丝极力压抑欣喜的变异。

    徐汝愚暗忖:此时出手萧远未必就信任我领我去寻寇先生祁义山贪心不足只怕想人书两得那就在北唐城里候他们就是。

    又在后面缀了一程确定祁义山一时间不会夺书远走徐汝愚才悄悄离去。

    雁门山崇峻险峭在嶙峋怪石间藏着的蛇路兽径不足让人通过徐汝愚又恐在林间失去方向离祁义山等人稍远便在这无人的山野里全力施展开步云术掠着林梢就像出岫的轻云一样向雁门关城流卷而去沿途积雪不落、宿鸟不惊。

    徐汝愚惟恐彭慕秋走过先绕到关城的南面确定彭慕秋尚未出关才沿着山间道向雁门关城走去。

    关城筑在绝顶之上两侧峰峦错耸、峭壑阴森惟有的一条两马并驱的大路也盘旋幽曲山路穿城而过异常险要。

    徐汝愚仰望关城那关城周长二里墙高二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暗忖:此关雄峙正面没有开阔地可架抛石弩也无法展开优势兵力胡人要过关城不出奇兵是万万不能的。

    心想这二百多年间呼兰人越过燕山南侵大都避开雁门关而从西边的宁武关、偏关入手。从代邑的雁门到河曲的偏关直道三百里山峦错耸但是燕山的余脉越往西山势越平易除去关城之外也不难寻着山道向关内渗透但是关城不失呼兰人又无法攻下雄城北唐在关内终站不住脚每每只是在关内掠夺一番旋即越山离去。

    只是百年前那次呼兰入侵最险宁武关守将奔胡呼兰铁骑直接越过宁武关奇袭北唐十万铁骑如洪流般向关内倾泄连下襄州、武安、上党、长平诸城旬月间汾郡险要尽失。

    徐汝愚心想:呼兰此次南侵规模定不会弱于百年前的那次。

    道上没有积雪不过积阴吹寒看这天气至多到夜间又会有一场大雪覆盖在地面上。

    徐汝愚在关外的道旁寻了一家食店进去。

    不是饭时食店里只有四五个皱脸黑肤穿着皮袄子腰插着短刀的汉子与堂倌、伙计一起围在火炉边说着碎语说的却是清晨生在马邑城中的事。徐汝愚心想:这消息传得好快这里离马邑有百里路程跑单帮的汉子可用不着这么赶路文先勇倒可以通过韩家先将消息传出来。

    左中年汉子却沉默寡言徐汝愚进屋掀帘之际只见他眼帘上撩目光如电在徐汝愚面上停了一瞬又复垂下养神身侧那个青年汉子说话时还忍不住望他一眼徐汝愚微微一笑心想:聚在这一带的高手倒不少这青年汉子却没有中年人沉得住气他们在等谁?

    徐汝愚寻了一处离炉火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听了一阵见他们又说起狎妓赌博之事便将心神放在室外。

    隔着厚厚的布帘喝着热汤听着室外的动静。午后的雁门关道上除了偶尔过去的私帮骡马少有旅人。时至年关这行货的私帮也归家停歇这道上愈冷清。彭慕秋所骑的青骏蹄硬如铁踏在关道的硬土上锵然之响与别的马截然不同徐汝愚也不怕坐在店里错过心想:彭慕秋若无耽搁今日应过雁门关。

    积阴天气又有厚帘重幕庶光屋里昏暗如夜屋内燃着炉火红彤彤的映着四壁。

    马蹄历历传来不过眨眼间工夫那马蹄声已到近处踢踏之声有如奔雷炸响中年汉子站起来叫道:“好马好快。”那马蹄声已在店前收住众人一起向门帘处望去。

    布帘掀起一股寒风灌进来店中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骑马之人站在门口向里面望来一袭青衣瘦脸俊面髻横叉着木簪子。

    众人忍不住探过门帘的缝隙向外看去果真有一片青色的骏马昂停在身后。

    中年汉子“咦”的一声说道:“你不是昨日马邑的那人?”

    徐汝愚心想:他不是韩家的人还有哪家消息会传得这么快?徐汝愚的步云术远非寻常奔马能比他只在雁门山上耽搁了一会儿那家已将消息传来布下人员在此相候。

    徐汝愚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酱紫阔脸手上虬筋错结穿着灰布薄袄正挡着从门中灌进来的寒气却不像别人缩手缩颈。

    彭慕秋不想徐汝愚在此等自己怔站在门口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听中年汉子这么说缓过来神笑道:“你以为是谁?”对早就迎过来的堂倌说道“马儿我已拴在门外你给添些草料就行千万别绕到马屁股后面去。”

    见徐汝愚示意让他过去不知其故径走过去。

    那汉子这才注意到徐汝愚怔站在那里只觉得平淡无奇的双眸一瞬间绽出盎然生机湛湛有如星空澄澈心里骇然心想:善藏者渊眼睁睁的看如此人物走进来却没在意此人与胡将颇有交情如此看来绝不是消息中说的那么简单。给身边的青年汉子递了个眼色那人微微颔站起来说道:“***熊这雪见天就要下了希望能及时赶到代城。”见人没有动弹挨个踢了一脚咄骂:“刚刚还念叨着到代城寻个白嫩嫩水灵灵的娘们当褥子垫现在鸟软了?”众人骂骂咧咧的随他掀帘出了店门除去堂倌、伙计只有中年汉子与徐汝愚、彭慕秋三人。

    中年汉子向徐汝愚走来笑了笑说道:“涿邑楼庆之见过李爷。”

    楼氏是幽冀的大族楼庆之在此看来幽冀对雁门一带的形势也相当重视。看店里情形这店有八分可能是幽冀的消息站。

    徐汝愚见他瞬时就知道自己才是马邑传闻中的人机敏之极笑道:“不知楼爷与范阳蔡裕华如何称呼?”

    蔡裕华是蔡族支宗的人不过他属的一宗却在河间府。

    楼庆之说道:“李爷问的是河间蔡爷?”

    徐汝愚拍了拍脑袋说道:“哦幽冀蔡家族人甚众支宗又多外人只识范阳蔡蔡爷为范阳础艮堂执事我便以为他也是范阳一宗。让楼爷见笑了。却不知楼爷与居庸尉楼漭如何称呼?”

    楼氏声名最显者为居庸尉楼漭楼庆之暗忖:他故意说错自然是试探自己的虚实蔡氏支宗复杂外人少有理清脉络的蔡裕华原来只是商南会馆总管近年来升迁极如今已是础艮堂的总执事掌管幽冀一郡军械。天下良器半数出自础艮堂为何他单提蔡裕华?一边思虑一边说道:“庆之愧为其兄。”又想:这个李佑藏得太深识不透他侧头看向彭慕秋只见他俩装束相类若论形貌却是这人英气凛然、丰神俊伟。

    彭慕秋心中正奇怪徐汝愚此时与他相会碍于楼庆之在场不便问出口。

    楼氏善侦察潜踪之术族人多为幽冀风媒刺谋所以楼氏虽为涿邑大族居官为将声名显赫者却不多楼漭为居庸尉相当江宁的校尉军职已是楼氏最有名的人物。眼前这人修为尚高过自己一筹只怕是幽冀在雁门一线的总哨。

    徐汝愚笑道:“蔡爷曾送我一批兵刃楼爷若遇到蔡华替我言语一声我心里一直感激得很。”

    商南时徐汝愚通过蔡裕华向础艮堂购一批制式马刀装备最初的青焰军。蔡逸令础艮堂送来一批极品刀器其事涉及徐汝愚与蔡家之的身世之密幽冀也少有人闻知。

    只要楼庆之将此话传回蔡裕华、蔡逸就知道徐汝愚身在汾郡。

    楼庆之正思虑他话中的意思徐汝愚起身与彭慕秋离去。

    楼庆之对堂倌说道:“这个李佑的真实身分怕只有础艮堂蔡大人才知道立即三羽加急向范阳禀呈此事。”说罢掀帘走了出去却见左右望去却不见踪迹只有锵然历乱的马蹄敲着山中道。咬牙想了一阵掉头追下去。

    徐汝愚一出店门就解下缰绳递给彭慕秋说道:“快骑上楼庆之追来我们就没有说话的时间了。”

    彭慕秋不知何事颇有难色的翻身上马徐汝愚单手扶着马颈却如流云一般紧随在青骏的身侧。一边疾走一边将雁门山中听到的事说给彭慕秋听。

    徐汝愚说道:“寇先生十之**藏身北唐城中祁义山背后势力极强若真是瑶光殿的势力将更加棘手。你去寻赵景云让他将调派人手与我汇合。”

    青骏疾驰如电彭慕秋张口便觉寒风灌入口却不知大人如何一边疾奔行一边与自己说道侧过头来说道:“大人不如返回江宁北唐的事有我等处置就是。”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景云智足但你与伯源尚不能为其助力需知寇先生一人可抵呼兰数万铁骑不容有失。”

    洛伯源武力尚高但是赵景云驾驭不了各家势力迟早会从马邑城中事觉察出蛛丝马迹彭慕秋武力勉强算得上二品级但在风云突变高手际会的北唐城中却不突出赵景云武力更弱。

    彭慕云说道:“大人料定楼庆之会追来不如我们从岐道将他甩掉。”

    徐汝愚笑道:“北唐的水越浑对我们越有利如果只是我们与瑶光殿在北唐相争十之**会黯然收场。他不追来我倒要另想方法引起幽冀方面的注意。蒙图将马邑生的事传回平城褚师泽不难猜出我的身份来迟早也会将视野投向北唐北唐本身就是荀家的势力范围不知容雁门的鼻子有没有这么长?”

    彭慕秋说道:“大人身份若泄其他势力留不留难尚且两说南平却绝不好相予还望大人三思。”

    这次随赵景云北上潜入各地的人手只有三百余人能调动起来估计只有半数虽然是从南闽各世家抽调的精英但是北唐风云际会这批人手就显得微不足道。

    如此想来彭慕秋颇为忧虑只是徐汝愚打定主意却不是他能劝阻得了的。

    徐汝愚说道:“你去寻景云他们我在此等楼庆之。”

    彭慕秋应了一声从青骏上跃将下去没入道旁的密林中。

    楼庆之追了数里地听见马蹄声缓下来心想:这畜生的脚力如此惊人再奔一刻光景我却先支持不住了。看着徐汝愚一人信马由缰的行在前面的山道大声呼道:“李爷欲往何处庆之同程?”

    徐汝勒缰止住青骏回头说道:“楼爷不知我欲往何地又怎知会与我同程呢?”

    楼庆之平复气息说道:“李爷奇逸人也不管前往何处庆之随行都会有所得所以说同程也还望李爷不弃。”

    徐汝愚见他不问彭慕秋的去向心想:倒是玲珑人物说道:“我将往北唐楼爷如果有兴趣不妨同程。”

    楼庆之心里一惊:北唐乃是荀家在襄州的重镇威侯荀达亲自坐镇若是让荀家知悉此行无异于自陷牢笼。从徐汝愚脸上辨不出异样说道:“北唐古名太原古帝唐尧在此立国后唐尧迁都平阳太原位于平阳之北始名北唐北唐据汾水谷地方圆百里地产所出极丰其地东为太行、吕梁两山两山对峙形胜之所沟通塞外之要道。”

    十一年前徐汝愚随父亲去过北唐其城环围二十七里内城周长四周四周山峦环屏犹如城之外郭地险形胜就是溧水河谷也及不上。汾郡北部襄州、忻州两府以北唐为重心呼兰只要攻下北唐南下夺取襄州、武安、平阳、上党、长平诸城就简单了也可以说河水以北、太行山以西、河曲以东区域的重心所在古之赵国便初都北唐近百载。

    徐汝愚不理楼庆之的试探一路上沉默寡言只计算着祁义山等人脚程赶到他们前头便缓下来边走边等将过楼烦城时遇到狼狈不堪的萧远、祁义山、祁义海三人。

第二章 始乱之责

    楼烦在宁武关的背后原为北狄一系楼烦的族地旧朝更始年间汉廷向北争拓境灭楼烦、林胡、东胡、代等族遂置楼烦、东胡、河曲、代诸邑这四邑与雁门、宁武、偏关三关便是忻州府的四邑三镇尽得燕山西部余脉险峻。其后汉廷继续向北扩张在三关之外拓得朔州、云州等地然而呼兰崛起来三关之外只剩下马邑一座独城。

    徐汝愚在楼烦等着萧远等人。

    祁义山远望见徐汝愚牵着青骏与楼庆之候在路途之上心里一惊暗忖:他竟然算中我们的行程。

    徐汝愚不顾众人眼中的惊诧待他们走近说道:“远看见三位还当认错了人。三位不是要借道幽冀去江宁的吗?”

    萧远瓮声说道:“我们在北唐有些事未了。”

    祁义山心里暗急却不能阻止萧远开口问道:“李爷为何又在此地?”

    徐汝愚指了指身边的楼庆之说道:“兵家都说忻州乃形胜之地我与这位仁兄却以为这里山川奇异灵秀一路过来探幽寻胜的不想遇见三位可谓有缘人。”

    楼庆之说道:“忻州为汾郡腹地十年九旱却是这里溪源水流不能不说是一方风水宝地。从管涔山麓到芦芽山主峰山颠天池、元池波平如镜清澈见底;山间百瀑流溪飞如轻烟垂流直下水行山下向东汇入阳武河、滹沱河;向西水汇成朱家川而入河水;林溪山有泉名龙眼为汾河正源;东北水又与桑干河沟通宁武恢河水亦出于此此处为五河之源流地我等自不容错过。”

    徐汝愚与楼庆之一路同行两日相互戒备并无深言这时听他对忻州地理如数家珍般随口说来心里也暗暗吃惊。

    徐汝愚在此专候这三人楼庆之自然不敢马虎审视之下暗叹:若非刻意看他倒让他瞒过去了颔说道:“涿邑楼庆之。”

    祁义山说道:“原是涿邑楼家的人难怪对北地知之甚详。”

    徐汝愚暗忖:他的身份倒无需保密身份或许紧要但又不至于是让别家势力觊觎的人。又或许这身份本就是假的。

    虽然可以通过君家刺探到更多幽冀的军情但是为免君家两处为难徐汝愚却无更多要求。邵海堂向来将司闻曹的重心放在淮水以南也不会要求君家做分外的事情故尔江宁对幽冀所知却少得很。

    或许自己还在回避蔡家徐汝愚叹了一口气想到年后君家就会将势力正式撤出幽冀邵先生大概会要求君家在幽冀潜伏一定的势力为日后所用。

    祁义山早就消息传回去了自己的任务就是跟住萧远直到寻着寇子蟾的下落见徐汝愚与楼庆之候在此处虽然心里惊诧不为哪处走漏了风声但是知道甩不掉这两人。说道:“汾水绕楼烦而下北唐一路景物倒也怡人想来二位有意去北唐了。”

    萧远不喜徐汝愚听祁义山邀他们一同去北唐心中不悦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徐汝愚说道:“能与两位祁爷、萧爷同行这一路上要便当许多李某有扰了。”

    徐汝愚与褚师泽北上时所经都是人迹罕至的山野有奇骏拽车也不觉难也看不到这北地的饥荒。

    春夏大旱荀家对忻州的旱情鞭长莫及忻州世家骑墙观火任由饥民南涌惟有代邑的韩家出粮接济饥民在忻州声名颇显。徐汝愚进雁门关走的路途大都通过代邑一路上没有看见路有遗骨的惨况。

    进入楼烦邑境内在楼烦往北唐的路上四野时有遗尸但观嶙峋瘦骨大多是饿毙道旁的。天飘大雪此时尚有许多南徙的饥民逶迤于道中妻儿老小相携雪地里衣裳褴褛挡不了多少寒气。常遇见人卧倒雪中便不再起来周围亲戚或悲但是泣声衰弱闻听更觉得凄苦。

    徐汝愚忍着未将囊中百金施舍出去一路默默无语。

    楼庆之等人只当他性子沉默倒没想到这上面来。

    楼庆之与祁义山只挑不相干的话题扯谈见路中惨状自然提及置县策。

    祁义山说道:“忻州往年也有灾荒死的人却没有今年这么多置县一策遗祸不浅。”

    楼庆之冷冷笑道:“有人却因祸得福荀烛武不是流民中征去十五万彪勇?只是忻州襄州两府灾民有百万之巨一起南下又加上黄河北岸各府的灾民一起拥堵在河水之北时日一久终会出大乱的。”

    徐汝愚默然不语:大祸不至于此虽然忻州兵备未减却因为灾民南涌这忻州的实力却是历来却弱的时刻。三关天险防御应是塞外边城关内连堡的立体防御。如今塞外只余马邑一座独城关内的坞堡大多由世家控制。荀家在忻州施行置县策极力削弱世家势力这关内连堡大抵也靠不住。呼兰铁骑若真从雁门三关入侵这《置县策》的污名怕是又重一层。

    祁义山见楼庆之提及荀烛武时有意无意的瞥了自己一眼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说道:“河水北岸的灾民若乱起来那就像秋后燎原的野火极难熄灭的呼兰若是趁此时南侵将不堪设想。我听说谷家入侵内廷也是置县之祸谷家无粮安置境内灾民才出兵向秦郡掠夺的。”

    “荀烛武领着十五万流民到河东府掠夺倒也是为民众着想?”祁义山笑道“徐汝愚抛出置县策始天下荀烛武却是趁火打劫之徒。若是蔡、荀、谷三家与内廷协力倒不畏置县策兴起什么乱子?”

    徐汝愚黯然静听却苦于无法出口争辩只坐在茶肆窗口望着窗外漭漭雪景那逶迤在寒雪中的流民如针刺在胸口。

    萧远说道:“我却不明白这一场祸事与置县策有个屁干系?”

    祁义山笑道:“这人事与天灾自有联系这天下世家相承自成方圆置县策一出这人事就乱了荀家在忻州行置县策时出了好几出乱子然而荀去泰还识不穿徐汝愚的用心今年才出这一场天祸据说明年也是大旱不然我等何故迁到泉州去那里背山面海又是极南之地我想这旱魃总不至于跑到南闽去。”

    徐汝愚霍然站起双目一睁两道目光如电射出直扫过祁义山、楼庆之两人的面庞张口欲言却叹了一声挥了挥袍袖径直走到雪地里去。

    祁义山、楼庆之压下心中骇然直望着徐汝愚萧索略显得瘦弱的背影俱想:却是何人?

    萧远诧然望了一眼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世家坞堡里的粮仓大多是满的旱魃且不去说它这路边的灾民却是那些乡豪逼出忻州的。”

    楼庆之微微一怔此中道理非是他不明白只是他本为涿邑楼氏子弟却未必想过这样的道理暗忖:忻州、襄州的中小世家为了抵制置县策驱纵饥民南下荀家也没料到这样的事情准备不足才使得忻州、襄州的形势一不可收拾。

    楼庆之说道:“今冬几场大雪明天忻州、襄州山上的水源也足就是少雨也不会有什么大旱倒是这流民一路南下误了农时四野无人耕种数百万的流民拥在河水北岸那里就是有些耕种开春之时也将给破坏殆尽哪会有什么收成?饥荒却比今年更甚。”

    给徐汝愚瞬间释出的惊人气势慑住心中惊骇难仰心想:单提起置县策时他却如此失仪?

    置县策本意乃是结束世家割据地方的乱局不料却成为北方在危机的根源所在。徐汝愚年初觉不妙时曾让宜观远建议荀家在襄州、忻州两地暂缓置县加强这两地的兵备不料荀家未但不采纳此策还将宜观远逐回越郡。当时尚不知何故现在却大抵可以明白荀烛武与呼兰势力在其中作梗。

    荀烛武从流民中募征十五万健勇迂回到秦州郡河东府数月时间又占领秦州北部要地领荀家西略督帅成为这场天灾的最大受益者。

    经此天变忻州、襄州两地的实力下降不止一筹呼兰若是从雁门天险南侵他们也是这场天灾的极大受益者。

    雪粒拂面丝丝寒意透入。

    徐汝愚暗忖:荀、蔡两族都为境的聚集起来的灾民大感头疼却忽视了忻州、襄州两地因为灾民的南涌而实力大弱的事实对呼兰在这一路的警惕心未免不足。

    徐汝愚望着茶肆中数人不由心想:既然荀家突然间意识到此处危机时间上还为来不来得及?

    一路南下心中让载途的流民所憾动失魂落魄的随楼庆之等人来到北唐城下。

    北唐位于汾水河谷之中越过西山的一处陉口就能望见山下广袤的河谷低地汾水由北向南穿过河谷晋水出悬瓮山泄下百尺流水在雪地如青碧悬下缓缓绕过北唐城而去。

    北唐城外密密麻麻一片涌向北唐的流民都被拒城外挤挤挨挨拥在汾水、晋水的两岸。

    城门处挤满流民人群中互相推搡践踏向城门涌去瓮城紧闭一队百余人的兵牟在城外大声喝斥着用枪杆抽打流民欲将他从城门口驱赶出去女墙内兵牟引弦搭箭泛着寒光的箭簇直指着城楼下的流民。

    站在高处不时看见有人支持不住跌倒下来有血从密不透风的人群脚流出来混入黑乎乎的料泥里。

    萧远骂道:“混蛋进不了城城外的人不是饿死就是冰死。”

    楼庆之漠然说道:“城外不下十万人如大开城门别的地方的人都会闻讯赶来。”

    萧远瞪了楼庆之一眼语气缓下来问道:“我们怎么进城?”

    祁义山说道:“城外有人正驱赶人群估计一会就会有人进出准备些钱就行。”

    徐汝愚心里一痛默然随在楼庆之等人身后向西城门走去挤进人群的里面。最内层有一乘马车倾覆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位蒙纱的女人几个褐衣武士将她护在里面再外面就是百余兵牟持枪执戟驱赶接近的流民。

    观情形似乎是流民想尾随马车进城最未料牵连马车也被困在城外。众人推挤之下将马车倾覆不过蒙纱女子脸上却无惊惧之色面纱之上的双眼明亮妖冶眼神藏着火似的灼人轻纱下娟秀的容颜若隐若现让人心生遐想。

    祁义山望了此中情形不由暗暗焦急五人之中惟有萧远不能无声无息的越过城墙只有徐汝愚一人在他面前显得高深莫测楼庆之、祁义山、祁义海都是扮猪吃老虎他们三人对彼此的修为都心知肚明却惟独瞒着萧远一人。此时萧远对自己颇为信任对徐汝愚、楼庆之两人满是戒心若是带他入城只怕他生出更多的戒心断不会带自己去寻寇子蟾此时也不便出手夺书这个李佑的底细完全看不出来他在途中应有机会与萧远单独接触他不出手应该还不知道书稿的事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徐汝愚却为城门的惨况失魂落魄没有看到楼庆之、祁义山等人交变的脸色。

    一名褐衣武士站到外围甩了甩马鞭空响如远雷滚过甩鞭击人却用阴柔之力出鞭只见残影闪过抽在人身上听不见声响近处的人五六人避不及吃痛滚到泥地里挤进来的人却顾不得太多踩在他们身上。受过鞭击之人的身体突的爆开溅起一团团血雾。

    近处的人惊恐尖叫着向后退去外圈的人不明就里继续向内推挤中间的人却受不住两股合力的挤压不断有人跌倒传出惨叫声。

    徐汝愚脸色煞青定睛盯着那名褐衣武士屈起中指正待出手却听萧远“呜呀呀”的叫了一声跳了过去挥拳向褐衣武士击去。

    褐衣武士敛势退了半步手中长鞭挽了半圈将萧远拳力化去鞭梢陡然一直弹击在他的拳头上。萧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实实的吃了一击连退了数步才站住脸上青红交变显是吃了亏双目却睁得更圆一时血气翻涌未平说不出话来。

    那蒙纱转脸向这边望来目光在徐汝愚脸上停了一瞬“咦”的一声惊呼那褐衣武士只当后面出现变故头也未回径向后掠去退到那蒙纱女人身边。

    徐汝愚循望过去只觉她的眼神相当熟悉正思虑间那女人子说道:“送我回城。”声音未落人飘掠而起及丈余高那褐衣武士甩直手中长鞭头也未抬鞭梢恰如目炕的点在那女人丝覆之下。借此一力飘掠之姿未改径向城楼处飘去提足踏上女墙之际回头向徐汝愚嫣然一笑方向城内飘掠而去。褐衣武士惊讶的望了徐汝愚一眼随之跃上城墙之后几名褐衣武士也纷纷上了城楼。

    在她嫣然一笑之间徐汝愚心念电光火石般闪过恍然记得她便是嘉柔郡主荀开泰的三女荀嘉柔。

    荀嘉柔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

    徐汝愚一路上心神不宁又见城外流民惨况一时间失神落魄却未认出荀嘉柔来至使身份泄露心中犹豫是否立即掉头远遁。

    祁义山心中骇然:这个李佑竟然是荀家的人?

    荀开泰最庞此女外人识得荀嘉柔不难荀嘉柔却甚少接触外人也难怪祁义山有此想法。

    楼庆之心中惊讶:我与他出雁门之时以他的修为取我性命不难为何要引我到这里来?

    荀烛武为荀开泰的义子若不解除这层关系他与荀嘉柔之间的恋情终无法公开荀嘉柔已是花信之年依旧待字闺中。徐汝愚在商南荀嘉柔密会情人与荀烛武一道与徐汝愚见过一面。

    这其中的曲折不为外人知道难免让楼庆之、祁义山想到别处去。

    萧远却没他们这么多想法荀嘉柔飘掠的翩然美姿印在他的脑海久久不消嘴里只叫道:“世间真有如此美人直***睡一夜死都值了。”冷不防一箭射来楼庆之离他最近只得出手替他拂落将愣的他拉回人群之中抬头看去却见那个褐衣武士怒目盯着他等又抽出一箭搭在弦上锁视着萧远。

    楼庆之知他第一箭不过提醒萧远这一箭便会全力射来。楼庆之尚无把握能轻松接下此箭更不用说萧远了宁神提息感觉褐衣武士的杀意紧锁萧远命门心知他恼怒萧远粗口只待箭离弦便替萧远接下这箭。

    祁义山也不望萧远出事给了祁义海一个眼色跨出一步护在萧远右侧祁义海却退后一步挡在萧远与徐汝愚之间。

第三章 无利不战

    适才一阵惊乱流民纷纷后退只余徐汝愚等人还站在原地。

    褐衣人引弓搭箭遥指城下五人。

    褐衣人身份尊崇未待旁人下令城头的军士纷纷向手中利簇指向徐汝愚等人城下百多名兵牟将他们团团围住。

    若是城头万箭齐却没有人能替萧远挡下褐衣人的那一箭。

    徐汝愚观他引弓气势与萧别离相近想起那日大江之上萧别离身后藏着那名箭手心想:萧别离果真是投向荀家了?

    萧别离在雍扬受阻让徐汝愚讹去帮中近三分之一的战舰。萧逸之与徐汝愚订下还舰之誓因此顾长淮得以离开东林会前往清江为徐汝愚主持水利。攻下江宁之后顾长淮始司水工隶属政事堂。

    东林会表面虽无动静但是此时的形势已经不容他置身事外投附荀家也不出人意料。

    楼庆之初时替萧远挡下一箭有着几日同行的情份又觉得祁义山、徐汝愚等人对他颇为看重应有别的原因。此时形势又是一变褐衣人借用北唐守军的势力却非自己能够挡下万箭齐之下自己尚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哪有能耐分心去挡这一箭?

    祁义山见此情形心中早就打了退堂鼓只想事后能悄悄从萧远的尸体中搜出书稿来寻不着寇子蟾本人终是遗憾。

    褐衣人见祁、楼两人蓄息护持自身冷笑一声指节弹开出人意料那箭疾若流星似的直射徐汝愚的面门。

    流民人群中突起一道白光击中利箭锵然一声利箭与白光一齐化为齑粉除了少数几人均不知中利箭是为何物。一齐向人群中望去。

    洛伯源振了振白衫分开众人走出望着城楼之上的褐衣人说道:“荀家焉能草菅人命?”昂然站到五人之前坦坦然站到众人之前。

    徐汝愚回看见赵景云站在人群之中知道他的打算。

    荀嘉柔已知徐汝愚的身份他再随萧远进城难保荀家不暗中做些手脚。

    徐汝愚望了一眼褐衣人见他无意当众揭穿自己的身份哂然一笑说道:“贵上的别离弓修好未曾?”

    徐汝愚在江水之上趁萧别离不意间毁去他的别离弓事情却没有传开楼庆之闻听心想:这人原是东林会的这个李佑与萧别离有过结李佑这么说这人也不便去寻他的麻烦了。

    褐衣人笑道:“现今江水的风浪险恶我主即便能兼程赶来却不知你能在此处呆上多久?”

    楼庆之暗忖:此人竟能替萧别离邀战身份定然不低想了个遍也想不起此人是谁。

    君家是东林会的劲敌君啸云在江水历险之前尚且不知东林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东林会黯然退出雍扬平白让徐汝愚讹去百余艘战舰徐汝愚却不信萧别离会忍不下此事。

    世人皆知东海陈族与江宁的关系有所恢复东林会在淮水、津水之中尚有莫大的利益就是此种关系也足以让萧别离忍下这口恶气除非东林会有把握将徐汝愚留在北唐。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贵上以为可以便可以。”掉头走入流民之中也不理会楼庆之、祁义山、萧远等人。

    荀嘉柔螓探出女墙巧笑嫣然右手按在墙碟上屈指做了个奇异的手势返身走入城楼之中。祁义山看见荀嘉柔做的这个手势脸色一滞转瞬又回复正常。

    赵景云藏在人群之中看见荀嘉柔做的手势却没看见祁义山脸色的变化城下熙熙攘攘也不知道荀嘉柔手势做给谁看。

    徐汝愚按着赵景云的示意沿着晋水往上游行去在旁人眼中信步而走度却疾离开人群便无顾忌的展开步云术转瞬之间走到山下缓下步子等了一会儿赵景云才从后面追上来。

    徐汝愚问道:“我走之后可曾生什么事?”

    赵景云说道:“北唐闭城不开伯源随在萧远身边如果要潜入城去伯源应能应付一切。”

    徐汝愚将商南的事情粗略跟赵景云说了一遍说道:“城下之时我有些失神让她认出我来。那个褐衣人是东林会的曾在江水之上与萧别离偷袭君啸云等人我适逢其会他也认出我来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射出那一箭?”赵景云低声说道“如果东林会投了荀家他只需知会荀达就成他射出这一箭似乎在警视别的人。伯源虽然及时挡去这一箭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大人的身份瞒不过多久了。”又将荀嘉柔做出奇怪手势的事说出。

    徐汝愚说道:“荀嘉柔贵为郡主但有荀达在北唐的事尚轮不到她直接插手。”

    “我也这么想北唐城的细作不会直接听令于她她做这样的手势可能与另一派的人联系这一派与东林会无关又不至于会是呼兰或是幽冀蔡家的人。”想了一下又说道“荀烛武其人有大材但是能迅崛起他背后定有极强的势力在我听大人说荀嘉柔与荀烛武暗中苟且便想她极可能是联系这一势力的人。”

    徐汝愚心念一闪说道:“且当东林会投靠的是荀烛武这一切都有一个合理解释。荀烛武在北唐募征流民军七月违令率流民军南下其粮草武备从何处来?十五万人迅沿汾水穿插到秦州郡的河东府沿途所耗由谁支援?东林会迹于汾水势力壮大之后才将重心移到河水、津水、淮水、江水等水系但是汾水乃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汾水两岸有许多砦寨是东林会的秘密基地东林会极可能是保证荀烛武这次迅行军的背后势力尚若派遣人手沿汾水刺探不难现蛛丝马迹只是时不待我啊。”

    赵景云说道:“荀家施行置县策以来威侯荀达掌北唐军备政令却是出自荀烛武之手。荀烛武虽为荀去泰的义子荀家对他还防了一手不让他掌握兵力。荀烛武最大的转折就是奉命募征流民军。荀家组建流民军既为消除去民乱的隐患又可将流民军遣去三关以增边卫待局势稳定之后再逐步裁减流民军。皆以为流民军没什么战力可言谁也未曾料得流民军出北唐半月急进八百里入河东府攻城掠寨无所不克宛然虎狼师。瑶光殿每能将别家势力打探得一清二楚却能将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瑶光殿在其中谋力景云想不出还有哪一家势力能助荀烛武瞒过荀家一年或者说数年时间。”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瑶光殿浮出水面就会失去其最大的优势临到那时也就不足畏了。你派人盯住祁义山了?”

    赵景云暗忖:江宁有邵海棠等人在也不惧瑶光殿会有什么针对江宁的阴谋。

    “洛伯源随在萧远身边祁义山、祁义海两人在另外一人随时可以脱身我遣了几名好手缀在他们五人之后只是祁义山、楼庆之等人修为极高只怕盯不住他们。”

    徐汝愚说道:“楼庆之暂不理他祁义山若是瑶光殿的人而荀烛武的背后势力又真是瑶光殿的话祁义山多半会去寻荀嘉柔让慕秋去吧今夜他们会想办法进城的。”见赵景云面有犹豫色说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是。”

    “如果荀烛武对荀家并无异心荀家或者说荀烛武会乐得看天下分成四块特别大人在东南制衡南平对他们的西北的形势更为有利。大人身在汾郡并无大的危险。此时几可肯定荀烛武自成一系北方四郡其实存有五股势力荀家、荀烛武的西略军、内廷、谷家南平势力之强让北方势力也深有所忌。在西北局势未定之前荀烛武与瑶光殿自然希望容雁门的目光停留在南方只怕对大人有所不利……”

    徐汝愚截断他的话说道:“情形若是危急我等可向幽冀转移从幽冀借道经海路返回江宁。”

    赵景云想了想肃容说道:“虽然是大人私事但是自从大人北上以来景云心中便时时有疑问行事之时颇有手足约束之感景云怕误了大人的事情。”

    徐汝愚微微一怔目光停在一茎枯枝上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景云见他脸色沉郁神情瞬息黯然失色心知触及他的苦处又怕问了不应问的话忐忑不安起来。

    徐汝愚望着远处缓缓说道:“幽冀蔡家是我的母族我母亲乃是原北静郡王之女知道此事者便是在幽冀也不过数人而已。”

    别鹤老人三大宗师外第一人。

    徐汝愚竟是北静王族直系宗族子弟?

    赵景云心情剧震声音抑不住的微颤说道:“景云问得猛浪了。”

    “你问得不错。我为旧事所扰只怕看不真切我既然用你为北五郡司主事这事自然要让你知道。”虽如此说神色却极为惨淡声音略有嘶哑“天机雪秋原是旧朝容氏家主新朝初起与蔡家结有深仇。我父亲原是天机雪秋的门人后因傅师点化自弃一身修为游历天才声名渐显与我娘亲在泉州相遇然而不容于蔡家我娘亲弃家而走其间多历坎坷。”

    赵景云默然不语:弃家为奔廷律有言:奔者为妾蔡家乃幽冀大族便是没有天机雪秋那层关系蔡家也会视此事为奇耻大辱难怪讳莫如深。又念及徐汝愚甚重情义行事却少顾及礼法原来根源于此。

    “我初生之时有暗疾经脉细柔乃夭折之相娘亲强运种玉诀为我续命自己一身修为却近乎于废虽然如此我自小身体仍然孱弱得很。我娘亲携我去别鹤山欲求外祖为我亲力施展种玉诀。我娘弃家数年外祖心中怨气未消也未看出我娘亲修为尽损盛怒失手娘亲损命于范阳而后父亲寻来携我离开幽冀终身游历天下却未曾涉足幽冀。”

    徐汝愚说罢转过身去望着奔腾涧石之上的清泉。

    两岸近水处积雪渐融有黄绿枯草有棕褐溪石林间有枯枝被积雪压覆的裂响相和涧声却愈显清幽。

    容雁门的天下布局直指冀蔡家差乎能听见呼兰铁骑的蹄音徐汝愚心中承受之重却非别人能理解。赵景云才真正觉得问得猛浪了站在徐汝愚身后也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片晌徐汝愚稍整心绪转过身来说道:“楼庆之若能得到范阳回信也能知道我的身份只是我心有所锢有所拖延久未能决你且放手施来不要太多顾忌。”

    赵景云应了一声又说道:“江宁急信南平水师在蕲春集结在蕲春停有大翼舰以上舰种共三百余艘水军近两万人。”

    “哦。”徐汝愚折下一枝枯枝蹲下在雪上曲折横向画了一道长线又从中间向左上曲折引出一条线来。

    赵景云熟识地理自然看出所画的两条线代表江水与汉水。徐汝愚在江水与汉水交汇点处用枯枝点了一笔代表荆襄重镇汉口;又在汉水中游点了一笔是为襄阳乃霍家根基所在。从汉口沿江水向下点出蕲春所在那里距汉口不过三百里水路;向上徐汝愚连点数笔那里便是夷陵、荆州、江陵一带容雁门在豫章灭霍家七万大军趁霍家收缩防线之际夺下荆州一带成为南平水师在江水水道上的重镇。

    赵景云心想:大人担忧蕲春集结的南平水师会与荆州兵合击汉口?

    却见徐汝愚在蕲春下游向上直引出一条线来那应是津水了。徐汝愚标出江津与江宁的所在又在江宁的北面标出白石来。

    赵景云心里一惊诧然问道:“大人以为容雁门志在白石?”

    徐汝愚挥了挥衣袖轻起微风将雪上画痕吹平站起身来说道:“容雁门欲沿江水上溯谋成渝尚几处没有布置周全在蕲春集结水军也是他的一处谋略吧。”

    赵景云想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大人不在江宁只怕江宁众人会为此事起争执?”

    徐汝愚望了赵景云一眼说道:“我欲与容雁门战之其胜负若何?”

    赵景云迟缓片刻说道:“大人居六成。”

    “为何?”

    “若仅以战论景云以为五五之数。然而容雁门为南平五督之但终非南平之主调兵遣将终不及大人得心应手。”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元氏虽为南平之主却远不及容家根深蒂固;容雁门复辟之兴是为元氏仰或为容氏尚且两说但是现在容雁门行事却有制肘的地方。若是初战我以为能有七成机会。”又问道:“再战其胜负如何?”

    “初战若胜我军士气如虹当能继续克之。”

    徐汝愚又问:“再战之其胜负如何?”

    赵景云犹豫起来:“容雁门两战受挫当会避我锋芒坚壁守之。”

    “容雁门退避坚壁我攻之不得退兵则士气尽泄将士弱勇两战所得也尽湮灭。既使我与容雁门相争百战百胜然而不能捣其根本终逃不过一败……”

    “所以不战……”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争勇易战逐利趋和我则以为无利不战。”

    赵景云若有所思喃喃似乎自言自语:“若让容雁门从容布局又将奈何之?”

    “他的棋盘之中未必没有我的机会却要有这分耐心才行。景云善谋须知害敌利己以利己为要无利则不战谋则图利战争却是最讲究功利的。”

    赵景云恍然有悟暗忖:大人初起之际屡经大战江宁现在又是百废初兴维持战争的潜力甚弱且有普济、祝、樊三家制肘即使百战百胜但是将江宁潜力耗尽之时却难逃最终的一败大人此行亦有避战之意。大人重归之日就是将越郡收入囊中之时那却要等南平无暇东顾之时才行这便是“他的棋盘之中亦有我的机会”。却对徐汝愚赞他“善谋”诚惶诚恐又觉没有别人在旁听见颇为遗憾。

    徐汝愚说道:“此信不议由江宁众人决之。”

    徐汝愚不在江宁江幼黎、邵海堂、梅铁蕊、宜观远、张仲道等人在决策时必将变得内敛南平在蕲春集结水营的用意若真在白石江宁众人也会选择守势避开南平的锋芒。

    如果徐汝愚在江宁以徐汝愚善战之威名像叔孙方吾这样保守的人也大都会选择攻势即使徐汝愚强抑众人意愿却难保江宁军民士气不受损。江宁乃是新辟之地徐汝愚人在江宁实没有避战的理由。

    赵景云心有所感万千人尚看不透某件事情的变化徐汝愚等人却以天下为局弈战。

    赵景去又说了几件事才沿原路退回。

第四章 瑶光积雪

    天时向晚徐汝愚又潜回城下见城门紧闭如故流民拥在城外的驰道两旁汾水、晋水两岸也尽是流民用原木蓬草搭建的简易居留之所晋水近城一段因为人多物杂变得浑浊不堪。

    明日就是年关流民却没有过年关的景象。

    蓬户杂乱污秽还有不少人在蓬屋间寻一处空隙铺些干草三五人挤在一起御寒。大雪飘飞头顶没有遮挡雪积在身上微弱的体温化成水渗进身下的草里、地里仅有的暖意也渐渐的消失尽了。

    一些绝望的麻木的人就卧在雪地里气息微弱只余残命吊在那里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年幼的小儿耐不住饥饿与寒冷嘶嚎哭声隐隐透过北风的咆哮刺入心中。空洞的没有一丝生机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又似乎望着莫名的空处他们在看什么?徐汝愚一边走一边问自己心里又藏不住疑问:春夏之时忻州、襄州灾情最重汾水近乎断流十户九奔为何现在的北唐城外还有如此多的流民?

    突有一股难抑的悲愤充塞胸臆。

    千百年人雄并出曾有几人将民众的悲苦看在眼底?

    “民为水载天下政。”

    百民柔弱如水掀起或滔天或涟漪的波澜以变化天下的政事。

    然而天下自诩英雄者都视政事为权术他们或视民众如草芥或都利用这茫然的无意志的洪流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徐汝愚望着冰隙里汩汩流淌的水想起父亲的话:这天下政应当以民为主导。徐汝愚幽幽一叹暗忖:这汹涌的气势骇人的洪流何时能够按照着自己的意志去奔腾、去冲刷世间的污秽?

    徐汝愚沿着汾水向下一到无人踪的野地踏着步云术奔行起来。

    在莽莽冰雕玉砌的世界里一道淡淡的青影就像虹迹一样横在襄州的千山之上。

    心郁稍解徐汝愚缓下来寻着一处泉水坐在泉边的山岩上。

    冰天雪地之中泉水之上升着氤氲之气山泉近处也无积雪。

    徐汝愚脱去鞋袜将足探进水里。

    杳有歌声徐汝愚侧耳辨听却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徐汝愚也不疑其他只当山间的隐逸之士心中却为歌意所动:升平之年振缨而仕为国谋力;乱世之时不如在这沧浪水中濯足而乐远避人间。

    若是当年不离开幼黎花舫也能天天在沧浪之水中濯足。徐汝愚又撇嘴一笑:异族入侵天下零落万民交困想来这隐逸怡然之情却是没有的。

    一时又为北唐城外的流民忧心如焚心想:荀达将流民驱之城外一畏流民扰城而畏流民之中的细作。换我来主北唐事可以在周围的险隘陉口处修筑坞堡砦寨既可以安置流民又可以加强北唐外围防御来年春上可役流民耕种远甚过放纵任流。

    若是任流民卧于饥寒之中死伤甚众对北唐更有百害。

    勇力好武的流民结寨为匪踞极难征伐的险峰峻岭之中威胁北唐的关衢要道城西庙前山与西山之间有几条河流通过的一处巨大陉口那里是出入汾水河谷的重要通道之一庙前山险处就有一处山寨直接威胁到那处陉口的进出安全。此寨居高而望北唐城规模虽小不过千人。北唐驻有重兵虽然不畏。但是北唐城中的兵力调走却不能不考虑到这处的威胁。

    对于北唐城外的如此数量的流民以及一时间大量出现在周围山地的匪寨徐汝愚亦知是其中有人操纵的缘故。暗忖:再拖延一些时日那时民愤汹汹无需暗藏流民之中的细作出来鼓动就会掀起民乱。此处聚集如此多的流民难道真是为了拖延荀家驻在北唐城中的数万精兵?

    却不知通过谁说服荀达去安置无依无凭的流民。

    又有歌声传来。

    “飘樽空挂壁九日若为欢白逃无计黄花半已开酒悭惭对客风起任飘冠。赖有陶翁伴贫居自得宽解衣换村酒酒薄不须嫌。节到勿空过杯行且强拈……”

    歌声显然出自同一人之口然而一字一顿间那人似乎跨出十数丈之遥。

    风起尘芥歌声收时那人已停在山泉对面。

    徐汝愚撩起眼帘望了一眼。

    披垂的白淡青绸衫。一对瞳子晶亮明澈如同童子看不出心机就像这碧绿的山泉望只望得见他想要映出的外物。

    丹息妙处五识敏达五识至而内识自明。以目而张内识为真视。以耳而张内识为真听。

    正如徐汝愚用止水心经掩去别人眼中的自己这人却用与缚缕尘的奇术玄机瞳同源同宗的真视之术掩去徐汝愚眼中的自己。

    徐汝愚心知便是玄机瞳也看不透他的深浅他是与干爹陈昂同一级数的绝世高手。

    徐汝愚垂下头来将目光停在缓缓流动的泉水之上。

    那人哂然一笑在水边坐下学徐汝愚那样脱下鞋脱下雪白的袜子将足探进水中。大足晶莹如玉一浸水中顿染一层碧晕。

    “闻讯即赶过来赶过来却只能与你濯足而谈也足愿了。”淡淡的语气转折处却多闻其意却是赶过来要留下徐汝愚见到徐汝愚一面却现无法竞功;濯足相谈却是他由来已久的心愿。

    “哦。”徐汝愚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说道:“只怕你不屑与他人携手留下我吧。”

    “虚名能值几何?”

    “瑶光殿品人不品己李先生既能看透虚名又在世外奈何助异族侵我中原?”

    来人却是瑶光殿之主李思训既使祁义山将消息透出去李思训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想到是自己除非他别有消息来源?

    徐汝愚平复掀起微澜的心绪自己借道东海在灞阳与褚师泽偶遇一路北行并无让人觉行踪的机会。之后与萧远、祁义山等人在马邑城相遇祁义山既使有所怀疑在没有确认之前李思训实在没有亲自出马的理由?

    李思训不为徐汝愚的话所动淡淡说道:“呼兰在你眼中为异族在我眼中却是却非如此。”

    徐汝愚心里一惊睁目欲从李思训的面庞上看出呼兰人的影迹。

    李思训摇头说道:“我非呼兰人亦非汉庭人我的家国早在六百年湮灭在尘土中了。青凤将军学识广博当知道林胡、楼烦、代三古国。我的先祖是楼烦人。”

    太久远了这三个古国现在不过是忻州邑名。

    徐汝愚心有所动说道:“韩家是否自以为是代国后裔?”

    “凡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青凤将军可是看穿过其中的一切?”

    “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通道将有大军进过。”徐汝愚紧盯着李思训的脸沉静如水的淡定终让这句话激出一点微澜。

    徐汝愚却未因证实疑问而有喜色心却愈沉重。呼兰通过雁门关不转向东经居庸关侵入幽冀而是通过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大通道继续向南。

    大迂回。

    利用呼兰铁骑快穿插的优势越过北唐名城之阻迂回中原腹地施使战略目标。

    迂回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李思训稍停了停敛容说道:“青凤将军见微识著能从北唐城外滞留的近十万流民看出呼兰大军即将行进的路线真是识常人之不识。”

    “即使如此面对这样的布局我依然无力奈何?你有荀烛武在秦州复国韩家却如何在呼兰大军过处复国?或许呼兰迂回至中原腹地无暇在忻州、襄州滞留兵力在你等协议中只怕将忻州、襄州划给他韩家了。”

    “所料不差忻州将为代国之土。”

    徐汝愚幽叹一声:“忻州如果为代国之土那么呼兰铁骑越忻州、襄州而过就不会在其地留兵其大军势必快从太行山西麓的孔道进入幽冀南部蔡家在那里防备薄弱如此一来既能暂得立足之所又能将蔡家的精兵引出范阳此时呼兰另一路军将从燕城出越榆关攻范阳两相夹击蔡家危矣。”

    李思训幽叹一声:“虽不中亦不远矣。你能从我片言只语中推断如许真是天纵大才。其间细节即使我不言明你也会猜到不妨我今日一一与你说明……”

    徐汝愚闻言身子不禁前倾。

    “……呼兰军迂回至幽冀南部你当以为青州伊家、汾郡荀家会插手其中使呼兰无所得。大迂回战略之初期要旨乃在河水北岸夺数城建立对青州伊家的防御而后回师向北逐一攻夺幽冀境内的城池。在幽冀与汾郡之间鼓动民乱以牵制荀家在济宁的精兵又有韩家在忻州起兵牵制荀家在北唐的重兵烛武竖不竖旗已无关紧要荀家无论如何不敢将在洛川的精兵调出的。青凤将军可知呼兰何时会动……”

    徐汝愚待要开口问他只见一滴溪水突兀之极的跃出水面弹高尺许又落向水面微微一怔瞬间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杀气直侵后背。

    骇然之下丹息自行背肌筋骨扭动分毫与此同时却见李思训眼中爆出暗紫眩华一只巨掌撑开眩华之光向徐汝愚命门击来。

    徐汝愚不及抬手让过命门要害肩头激起一蓬鲜血。丹力如雷光撕裂从肩头分成数十道透进百骸诸脉。

    徐汝愚与李思训同为品外人物但是经脉强韧世所罕见李思训将那一掌中的丹力集中一处未必能破袭徐汝愚的一路经脉将丹力直袭到他的心脉中。

    心脉不伤不致损命。然而数十道强劲丹力在百骸诸脉中横冲直撞徐汝愚半身麻痹却无法躲过背后的杀招背后凌厉的杀气触身化为冰冷的铁棱箭钻入体内。

    徐汝愚心知李思训透露出大迂回战策予己不过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让身材后之人有机会接近。

    铁棱箭从右肋下钻入让徐汝愚让开分毫刺入心下二分处箭棱突的一滞丹力将涌。徐汝愚大呼不妙背后那人修为稍弱亦不容小视铁棱箭上的丹力在心下二寸处释放任是傅缚尘也无暇护住心脉。

    李思训见徐汝愚突的闭目不解其意手却未停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徐汝愚身子奇异的随着李思训的掌势仰下去却将胸前要害露出来。

    李思训手掌印上徐汝愚的胸膛催息将吐突觉一道巨力涌出却见铁棱箭透体穿出箭头已刺及他的腕脉。

    李思训大惊失色将丹息凝在腕脉处阻住铁棱箭却觉不出箭棱上的丹力突见徐汝愚脸上有促狭色心知上当转息不及反手握住铁棱箭向下一切将铁棱箭生生的阻在徐汝愚的体内。不过一瞬徐汝愚已能回息一掌按向李思训肋下空处那一瞬的掌缘绽出的光晕却如满月清辉吞吐。

    李思训无暇多虑只当他最后一击欲散功与自己同归于尽。左手挽印护持如鹤之喙右手五指张开迎向徐汝愚的碧辉巨掌。

    徐汝愚引而未那掌按在岩上身子猛的向上窜起似离弦之箭的射在半空中又忽的折向东去。

    “簌簌”两支长箭落在空处。

    李思训不料他还有此招微微一滞随即纵身追出。终是迟了一线掠上一座山头只见一条冰瀑挂下下垂一座深潭连着一条冰河延伸出山外。杳无徐汝愚的身影。

    射箭之人已至身前却是那城头褐衣人褐衣人面容枯槁肃漠无情的问道:“宗长追不追?”

    李思训指了指山下的深潭却未答话转身看向西边的疏林。

    吴梦离持着长戈、蒙图双手掣着短戟从密林中走出望了望山下深潭却感觉不到徐汝愚的存在。

    李思训说道:“徐汝愚乃你我共敌你们为何出手助他?”

    蒙图说道:“中原地大为英雄者不多也徐汝愚与我家公子相交焉能死在你等手上?”转身对吴梦离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出手助他以前算是我看错了你。”

    吴梦离苦笑道:“我哪里是助他?止水心经修的是五识之真觉若非我丹息传力在徐汝愚面前弹出一滴溪水分去他一瞬的心神他就是能早一瞬感知两位的杀机。”

    听他这话蒙图脸上如被打了一掌立时涨得通红睁目望了吴梦离片晌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大叹一声返身走下山去。

    吴梦离望了蒙图背影一眼心中暗恨:他若能守住另一边身受重伤的徐汝愚定然难以逃脱生天。说道:“徐汝愚是品外人物并且习的是我吴族的止水心经即使身受重伤也能敛息匿迹。李先生修为虽然高过他但是只身想寻着他却难不妨从北唐调些人手过来。”话虽这么说适才李思训与徐汝愚动手之时的情形吴梦离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心想:若非你怕徐汝愚散功爆体伤着自己那一掌怎么敛势回护让徐汝愚得到一瞬逃脱的机会?

    李思训暗忖:如此情况之下还未能将徐汝愚留下自己也未有信心就强过他去。望了褐衣人一眼叹了一声心想:若非自己托大换吴梦离在后面偷袭也能竞功。说道:“徐汝愚心脉受损只要逼着他无暇觅地疗伤即可。”

    吴梦离说道:“徐汝愚虽然习得旋拧丹息心脉之伤却不是那么好治只要在他痊愈之前寻着他也不怕他能再次逃脱生天。江宁潜在北唐的眼线不少将消息透给他们乱了他们的阵脚再说。”

    待吴梦离离去李思训对褐衣人说道:“徐汝愚受伤的消息相信很多人愿意听到我沿冰河向下搜寻你去寻祁义山寇子蟾一事也不容马虎。”

    徐汝愚认出褐衣人是当日藏身君萧别离身后之人现在这人却对李思训毕恭毕敬听李思训说完施礼离去。

    李思训望着山下的深潭又望了望悬在石崖上的冰瀑心想:徐汝愚越过山头沿冰瀑滑入潭中又从潭中潜入冰河之中向远处遁去。

    李思训又怕徐汝愚潜在深潭走到山下觉潭水青碧在他如炬的瞳光之下深潭立时变得透澈晶莹起来潭中的水草纤毫毕呈看不见徐汝愚的踪迹。徐汝愚此时不会强催丹息长途远遁那样的话那受损的心脉永无痊愈的机会。

    然而徐汝愚身受重伤武道却丝毫不损与这山这水溶为一体任是李思训玄功再妙也无法觉察出徐汝愚的藏身之所。李思训只得仔细搜索每一次角落度却慢了许多。冰河下流水极缓李思训也不畏徐汝愚能借河水潜逃多远心里打消唤回褐衣人从北唐城中调遣人手的想法。

    若是惊动荀达只怕荀家会出兵维护徐汝愚至少荀家不希望徐汝愚在他的辖境生意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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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介绍: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