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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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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宛陵冬

    时令刚入初九寒风就侵地而来木叶尽脱。

    东海郡宛陵城外十里街亭。

    一骏喷鼻踢踏而至其后马车一乘。骑马之人乃是东海郡宛陵世家陈氏族主陈昂。陈昂红脸长髯年已不惑面若刀刻久经风霜。驭车之人乃是陈昂好友青州郡兴化名士徐行。

    陈昂见街亭在望轻扶马颈那马似有灵觉般缓下来与马车齐驱。徐行与陈昂对视良久长叹一声勒辔止住马车。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子昂就在这里止步吧。”

    陈昂点点头苦涩道:“数年才得此一聚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子行见了别鹤老人还望来信报个平安。”

    “子行记得子昂保重。”

    “子行也保重。”陈昂将马身一侧低头喊道:“更俗还不出来与干爹告别?”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陈昂望着徐汝愚眼中满怀期待心中不由一酸却洪声说道:“当然可以。更俗是干爹最得意的弟子干爹还期待更俗将惊神枪扬光大呢。更俗啊你要记得在大丈夫行立于世当有浩浩然正气存于胸襟便是不会武功也会像你父亲这般得天下人敬重。”

    徐汝愚心中激荡翻身伏地叩说道:“更俗一定铭记干爹的话。”

    徐行双眼噙酸心知此行迫不得已。此行来东海探望好友陈昂本要待到来年开春返行。那料得徐汝愚与陈昂幼女陈漱玉相遇见她身配小银枪舞至极致周身上下银花朵朵煞是好看兼又四下里寒意盛起心中无比羡慕。漱玉平日里在自己的众师兄中难得出头见徐汝愚不曾习武有心炫耀偷偷传其陈氏惊神枪。

    徐汝愚生来大周天不通百骸经脉细弱不宜习武。徐行多与文士相交难得谈及武事。徐汝愚平日见父亲羽扇纶巾自得风流心中对习武也没有十分的向往。此时跟随漱玉习惊神诀不过是小儿习性受不得漱玉相激方偷偷的学了。漱玉说她习惊神诀旬月就可运气出枪资质平庸的就是一两年也学不会。徐汝愚平日体弱多病内心已是较一般少年自卑自闭听漱玉如是夸耀心中希望早她一日运气出枪。哪知他习诀三日脊骨尾闾就能引气机下丹田略觉气感然而大周天不通气贮丹田却无法行之百骸旬月过去依然无法运气出枪。汝愚是个性格倔强之人被漱玉嘲弄也不气馁相信勤能补拙只要下得功夫定然能习得惊神枪。他平时里避开众人心无旁骛的修习那惊神诀。

    常人修练内息往往男子阴体性属阳气出丹田为炎火又名阳息;女子阳体性属阴气出丹府为寒水又名阴息。惊神诀本是天下屈指可数的上乘丹息术分阴阳二诀二诀合一方是真正的惊神诀。然而根据男女人体的殊同修习次序亦有不同。男子性属阳当先习阳诀待有小成方能习阴诀。女子性属阴与之相反。漱玉传他的惊神诀乃惊神诀中的阴诀乃是女子练惊神枪的筑基至阴功若是普通人以阳性阴体修习天生精元所激的阴性气息皆散于阴体百骸之中不能在丹府聚积自然也练不成阴诀。然而徐汝愚天生大周天不通百骸诸脉与丹府不相通达因而得以郁积寒息练成阴诀。习之日久寒气味厚而郁下丹田(丹府)如有实质便如一块寒冰放在那里。练功之时禁不住浑身颤抖。徐汝愚心中想这是习武必经的磨练咬牙不言。

    陈昂与徐行多年未见相言甚得只吩咐门下弟子习武避开汝愚未料漱玉种下奇祸。悔之已晚待众人现之时汝愚习惊神诀已有小成下腹一点如置寒冰而周身却如火炙口中直呼:“爹爹冷。”

    陈昂运气绕转汝愚周身现他浑身上下可达丹府的经脉细若游丝、极其脆弱。若是直接运用阳诀真气化其丹府的寒气就是治愈他的阴维、阴跷双脉及百骸经脉也会有损伤从此成了浑身不可着力的废人。只有自行修炼阳诀将阳息贮于丹田再由自身阴阳真气相互调剂方能消些寒敷火炙之楚。想到此陈昂不由长叹:“更俗旬月习成阴诀初重我等远不及也。只是天妒汝愚之材给他无比天资却不令其用之。即使他日水火相济却依旧手无缚鸡之力。这天也太可恨了。”

    徐行心神大乱。自爱妻亡故自己大半心思便放在幼子身上。难得他自小就聪颖过人乖巧知事徐行愈加疼爱他。谁想会曾遭此变故只恨苍天待他父子太薄。随后数日陈昂传授徐汝愚阳诀。但是徐汝愚丹田初成阳火丹府之中寒气大涨承受不住顿时昏厥过去丹府寒气就侵入丹田之中阳火立即熄灭。如此几番阳火未成寒气却更是凶猛。徐行见着周身青紫浑身颤抖的儿子自己也日见憔悴。心中犹豫许久才下了决心。“只有幽冀一行了。我就是在山门前自刭谢罪也要求他老人家出手救更俗一回。”

    “事不宜迟子行早日成行我立即运行惊神阳诀大周天功将阳诀真火贮于汝愚四骸保他一月无碍。我修书一封你带与别鹤老人。他能出手救我干儿我就出兵约束青州鬼骑十年使其无力北图。”

    徐行心中感激知道无法尽于言语便不多言转身准备离去事宜。心中不知此行如何转身泪水夺眶而出。

第一章 灞阳雪

    只用了两日徐行父子在向晚时分来到灞水南岸。过了灞水就是青州郡灞阳邑境内了。不消一日就可到达小青山脚下在那里可转入青州官道那时一日可行百里八日时间就可以通过青州郡到达幽冀郡境内。

    浓阴不散岸边数株垂柳裸枝在风中乱抽。那岸边草地或风摧之或人畜践踏业已凌乱不堪。河水涌动如山峦怒聚水凫不时从河面惊起。徐行喟叹一声继续驱车前行。

    徐汝愚在车中听见父亲长叹撩开车帘提着酒壶坐到父亲身边向四周望去。

    “父亲不用为更俗的病烦心。父亲不是时常教导更俗人生从来就是生死事小?”

    汝愚如是说来徐行更加觉得心伤。汝愚虽得陈昂行功压住寒气却仍需时时饮酒才能稍去心腹寒意。父亲驱车儿子饮酒心想世间再难得见此古怪父子不觉怔住了。心中转而一惊自己如此消沉更俗不要受此影响方好。徐行眉上愁云顿去朗声说道:“我是担心过桥寻不着住处我们爷俩只得通宵赏这夜雪了。”

    “往年总要三九后才会有第一出雪今年却提前月余。子蟾叔叔在一定会说天有异兆大祸不久。”这最后一句徐汝愚压低嗓子说出学足寇子蟾的语气徐行不禁莞尔。转念间神色又肃然起来恨恨说道:“天下郡国林立群雄割据为一土之利聚起兵戈所指之地尸血成河白骨千里。天下大祸莫过此它已为祸人间数十年却无人能够消弭哪是不久啊?呼兰异族游牧中原洗掠千里无人能阻此等大祸由来已久上溯可近二百余年哪里是不久啊?”说到这里徐行眼见远处有一群人向这里行来便闭口不语。

    徐汝愚见父亲忽然不言循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那百余人衣衫褴缕的向这边蹒跚而来神色间甚是惶恐心想:“怕是逃难的。”脱口说道:“流民。”

    却又觉不像。

    徐行也心存疑惑待那群人走到跟前挡住一人问道:“兄台你们何事如此匆忙赶路?”那人已是惊弓之鸟见有人挡路身子止不住颤抖怔怔望着徐行却不能够说出一句话来。

    一个人排开众人而出惊喜道:“子行不想在这逃难途中还能遇到故交哈哈老天待我伯阳不薄啊。”说完大声笑与子行交臂相拥。此人乃是永宁名士张伯阳。其年近五十三缕长须一袭青衣背负弦琴就是这逃难风尘依然难掩他出尘脱俗之姿。身后一个清秀女童牵着他的衣袖一双灵动眼眸望着徐汝愚手中的酒壶。徐汝愚见那女童稚气未脱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幼两三岁白色衣裙腰后斜斜插着一根碧绿竹箫将酒壶往身后一别就向她古怪一笑。女童也启齿微笑露出浅浅酒窝。伯阳将那女童拉到身前说道:“这是幼女璇玑。来璇玑见过你徐叔叔和你更俗哥哥。”

    汝愚讶声道:“你知道我?”

    伯阳又是一阵大笑:“我当然知道你。更俗二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却不知何故你年纪小小成了一个酒鬼?”

    徐行闻言长叹说道:“此事难以一言尽之你父女二人还是上车来说说你们如何成为难民的吧。”

    “战事罹难避祸而已。”

    徐行闻之大惊。“东海与永宁久不兴兵何来罹难之说?”

    “唉子昂能保东海一方却无力西图。我倒希望他能兴兵永宁百姓忍一时之痛可换数十载安宁。那还不是青州鬼骑惹的事?”

    “徐行更是惊讶了青州兵向来都是从赢都向边邑、通县一带掠夺曾几何时有能力突破仪兴兵临白石城下呢?”

    “那倒要看看是如何突破的。”张伯阳冷哼连连心中似乎有着不尽怨气“哼永宁新得一员大将许伯当人称其善战能谋这青州鬼骑便是他引到白石的。”

    徐行默不做声待他说下文。

    “许伯当不惜以边邑、仪兴二城的代价大开城门任其掠夺将青州鬼骑引到白石城下又驱兵重新夺回仪兴、边邑两城。三城之间坚壁清野青州鬼骑来攻便闭门拒之他若从旁路退去就缀尾击之。使其欲退不得欲攻不能困于三城之间。”

    “此计便成也是两败俱伤。张东苦心经营永宁三十年有大半家业在仪兴城中他如何舍得下此血本行此险计?”

    “张东独子张自强今夏在边邑城下丧命于吴储手中他急红双眼能报此仇就是毁了整个永宁也在所不惜。只是可惜了那三城之间的百姓正逢其祸。许伯当清野之时三城便遭洗劫那青州鬼骑过来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战至后来青州鬼骑断粮便食那三城百姓。千里沃野几乎绝了人迹真是人间炼狱。”伯阳胸口急剧起伏似有绵绵恨意凝视远方许久方平静一些继续说道“我料青州兵败必从白石方向沿灞水逃入灞阳我便领村民先行逃难来。只希望入了灞阳城青州鬼骑能收敛一些夺些财物罢了不要用我项上人头充其军功。”

    徐汝愚站起来看见远处有烟焚起向众人示警。张伯阳骇然道:“这青州鬼骑败得好快。”当下站起来也学汝愚手搭凉蓬向西方眺望却只见苍苍暮霭没有半点烟迹。徐行知道汝愚习惊神诀虽不堪寒气所扰五识却大异于常人便催众人急急上路过灞水桥向灞阳城方向逃去。

    张伯阳不愿弃众人随马车先行徐行父子也就随众人同行。方行一二里路鹅毛大雪终于洒洒扬扬的飘落下来寒风吹得更加起劲。逃难众人本来就是匆忙上路衣裳单薄一路远奔过来也没心思吃上一口饱饭。在寒风大雪中饥寒交迫举步维艰若非慑于青州鬼骑的恶名早已坐在地上不愿走了。此时一个时辰也难以行上十里路。徐行将难民中孩童四人与璇玑、汝愚一道集于车中将汝愚的驱寒烈酒分于众人自己与张伯阳一道艰难前行。

    “你还没说汝愚如何成为一个酒鬼?”

    徐行苦笑不已开口便觉寒风灌口躲于马车后面一边行路一边挑些紧要的情形与伯阳说了。

    璇玑隐约听到车两人交谈便对汝愚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为什么饮酒呢?”

    汝愚不愿别人向他施于同情听父亲在车外说他的事心中早已闷闷不乐见璇玑如是说头拐到一旁不搭理她。璇玑见汝愚不吭声便移至他身旁牵他的手。汝愚大窘急忙将她的手挥开。

    “啊呀。”璇玑惊呼。

    伯阳听见女儿惊叫连忙问道:“怎了?”

    璇玑回道:“没事。“徐行知其一二吩咐车中人勿碰汝愚随后将陈昂行惊神阳诀大周天功将阳诀真火贮于汝愚四骸的事细细说于伯阳听那惊神阳诀真火匀施汝愚全身使其表里体温远高于常人。汝愚挡璇玑之时不经意间碰着她的手吓了她一跳故有刚才的惊呼。

    那车中四儿自小与璇玑相邻一同受伯阳启蒙识字如今以为璇玑受汝愚欺负莫不对他冷眼相待。汝愚见众人如此更不欲解释委屈的倦于一角直想让父亲将他们赶下马车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砰。”汝愚心生警觉那远处的杂乱马蹄似踏在他的心上一般清晰明了。汝愚急急掀帘出来站在马车上喊父亲。

    “我听到马蹄声。”

    “从何处传来?”徐行与张伯阳立马走上前站在车向茫茫的夜色中投以焦急的目光只能依稀辨出眼前黑黢的雪花。

    “在身后。”

    “能听出距离此地多远?”张伯阳急忙道。

    汝愚茫然不知所为怔怔将目光空洞的投至身后浑然的夜色中忽然辨出马蹄声杂有钝声似踏在砖石上心中一动说道:“他们在过石桥。”

    徐行与张伯阳莫不骇然失色。入夜以来这逃难众人拖踏蠕行不过二十余里眼下业已疲惫不堪此时闻听那青州鬼骑寻刻便至胆小的人双脚软迈出一步却也艰难万分更甭说快过健马奔行。这一干人等如何能逃脱能逃出生天啊徐行不由暗暗急。

    徐行说道:“我们折入山中等那些人走过再逃向灞阳城吧。料那些残兵没有胆子在灞阳中逗留。”

    “看来只有如此。希望他们比我们还急于奔命没有心思来理会我们。”

    汝愚听他们这样商量不由想起玩耍时隐匿自己的一个方法急急说于他们听:“我们让马车跟在众人后面用树枝掩去踪迹可好?”

    “甚好不如我们沿路走上一段再折入山中既便那青州鬼骑有空寻来也只会在我们踪迹消失处向两边山中搜索哪知我们一群人中有个如此聪明才智的更俗呢?”汝愚闻听心中甚是高兴脸却羞得通红。张伯阳朗声大笑站在车告诉众人这个计谋吩咐如此行事。众人见张伯阳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心中也随之稍定便也突生一股力气用来逃难度竟比刚刚快了许多。汝愚坐在车头时刻监听青州鬼骑的行踪不敢有一丝疏忽。张伯阳不消须臾便会询问一次。车厢中诸儿不时探出头来观望外面动静都被张伯阳喝斥回去。汝愚听了觉得在此时众人依赖于他心中自然十分得意将刚刚在车厢中的一丝不快抛之脑后了。

    再行上四五里汝愚听那马蹄如附耳侧想那此青州鬼骑应是十分近了便告诉父亲与伯阳二人。张伯阳吩咐众人掩口悄悄的向左侧山中行进。马车随后徐行从车厢后探出身子用一根裹挂衣物硕大的枝桠将杂乱不堪的痕迹扫去。那轻微的拂扫条痕也被随之而来的漫天大雪掩盖住了。逃难众人向山中逃避不及片刻隐隐听见官道上马蹄声攸然而至细细的辨听那急促的马蹄似乎十分的惊慌与焦躁。张伯阳让众人止住步履免得给青州鬼骑听出什么痕迹来。不消许久那捶在众人心间的马蹄声杳然消失众人方都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在寒风中不禁瑟瑟抖。

    徐行抖落身上积雪吩咐车中的汝愚将剩余的烈酒分于众人御寒。

    伯阳阻道:“不可你父子二人对我们恩助有加怎么可将更俗最后这点用于抵御体内寒气的酒分于众人呢?”

    “灞阳城寻日可至到时你再买酒补上就是。汝愚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伯阳伯伯我能受得住你还是把酒分给大家吧。”

    若是白昼伯阳定然能现汝愚乌青的嘴唇已然咬出血迹。汝愚随众人一路逃难从觉马蹄声便时时紧张的监听青州鬼骑的行踪没有喝过一口酒御寒。一时松懈下来那丹府的阴诀真寒便立时大涨如雪球滚动片刻之间丹府之内如充塞锥刺异物。虽然丝丝游离出的寒气一入四骸遇到阳诀真炎立即冰雪消融但丹府间的寒冷却是最为实质的寒冷肆意在丹府间愈加纯粹一丝丝的冷凝汝愚的生命力。汝愚心想男子汉说出必然做到自己自然不会让父亲在众人面前把自己的话收回。心中又想助人须到底便不应留给自己一份。于是将酒尽数拿出让父亲分于众人。徐行哪知汝愚有这般心思以为汝愚已给自己留有一份与张伯阳一道敦促大家将不多的二坛酒饮完回到官道上继续向灞阳城逃难去了。

第二章 青州鬼骑

    众人行至小青山时天已转白。

    能远远的可以望见东边地平线上升起的城楼旗杆众人悬着的心落下一半。随之而来的振奋使大家加紧脚步众人希望到城中能喝上一碗热汤面然后就着哪家向阳的墙角美美的睡上一觉。

    越行越近已能看见城头衰败的野草了、从城内露出的疏林的梢头以及露在梢头橘红的朝阳。

    汝愚一夜受寒气所扰不能像车中其余五儿那般黑甜睡去此时已萎靡不堪。他小心避开横乱躺着的五儿挪到车。

    只见眼前:皑皑白雪披覆山川一派银装素裹、玉树琼花的景象心中为之一振。只见逃难众人无心赏景个个垂头抖抖缩缩的艰难挪行。汝愚心中顿时浸染凄楚眼泪无声下落不禁失声叫道:“好苦。”

    徐行回头看着汝愚长叹一声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世间自诩英豪者多为桀跖小人肆意性情出乎贪利以争夺天下。这本是朗朗乾坤却成此浑浊世间。”

    “子行兄与更俗说这些做甚?”张伯阳挥动衣袖吸一口气终有什么东西不能平复接过徐行话题说道:“子蟾常说治乱非天也。却又说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在也。”

    正说话间灞阳城西北角腾起一柱黑烟中间隐然火焰腾腾马蹄历历杂乱。徐行与伯阳面面相觑不知又生了什么变故。

    “砰”的一声巨响由远处传来随之只见城门木屑飞溅二十余名玄甲骑士从门洞里纷乱急驰而出带起一蓬飞雪满天弥漫将连城门在内的好大一方空间从逃难众人眼中掩去。

    徐行立即吩咐众人散于路侧免遭践踏。众人慌乱之间那队黑甲骑士已掠至近旁人皆黑甲黑骑浑身浴血。手曳长戈亦通体如墨只有开刃处银光团团与雪光相映夺人魂舍;脸覆青铜面具给人以森然可怖的感觉。

    徐行失声道:“青州鬼骑。”声音压抑得细若游丝身侧张伯阳几不可闻.那领头黑甲骑士惊觉般回头向这边望来双目闪闪精光犹如利刃。徐行终受不住这股有如实质的杀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口角渗出血来。

    骑士嘴角上牵似笑非笑古怪之及恨恨向灞阳城望了一眼扭头率队绝尘而去。众人却像巨石从心头移去。

    张泊阳将徐行扶起两人面面相觑。徐行道:“那人应是吴储却不知他为何仓皇逃离自己的地盘。啊青州有变许伯当怕是与伊周武联合用上了釜底抽薪之计?”

    徐汝愚在旁讶然道:“为何只剩二十五人?”

    青州鬼骑环顾之下众人莫说有心思去点人数就是目光相迎也是不敢。张伯阳不禁交口赞誉道:“更俗竟然看清人数真是不简单。”张伯阳顿了顿又不禁疑惑道:“四十九骑只余半数?”须知吴储精湛剑术之外尤擅长戈奇功绝艺榜称其天下戈术第一。他从众人中精心挑选一批资质过人的勇士训练戈术其中杰出的四十九人人皆黑甲黑骑脸覆青铜面具称之为长戈四十九骑。这四十九擅冲刺之术如遇战事这长戈四十九骑便为青州鬼骑冲阵或楔入敌阵薄弱之处将敌阵撕裂或遇强用强冲刺敌阵最为顽固之处。长戈四十九骑如长戈刃口吴储每每用之摧毁敌手意志。所以青州鬼骑的威名大半是长戈四十九骑树立的天下闻之莫不色变。吴储又不断训练后补遇有人阵亡立即补上所以这四十九骑便像永不会短缺的钢铁阵容;然而此时只剩半数以此看来青州鬼骑遭此变故元气大伤。按此情形青州多数是生变故若吴储被逐出青州那青州鬼骑便成历史云烟了。张伯阳与徐行相视而叹神色之间无奈之极。

    徐汝愚见两人神色满心诧异问道:“青州兵洗掠郡府使得民不聊生其势去乃是天下幸事伯父与父亲为何会感到可惜呢?”

    “我们哪是为青州鬼骑叹息啊只是怕这冲阵之术与碧落戈术从此在人间烟消云散。”

    “那吴储不是刚刚完整无缺的从这里过去吗?”

    “这话说来却是复杂了…”张伯阳待要将这事从头细细说起此时城中“嗬嗬”声起。众人一起望去。又百余骑城中鱼贯而出显是追兵。只是这追兵口中大声呼喝行动却不徐不疾待行至逃难人群近旁便不再前行了。

    领头之人是一个黑盔褐甲的青年武士。面若枭鸟下颚狭长鹰鼻若悬钩眼如鹰隼目光扫过众人都感到森森寒意。枭面武士面色沉悒的望着远处马蹄激起的雪花又望了望雪地里胡乱跌坐的众人。若有所悟的策马行到众武士右侧倾身向其中一人吩咐数句便又回到逃难众人之前。那右侧骑士面有不豫随即面容一肃那卧于眉弓之上的长长伤疤尤显狰狞。只听他大声呼道:“常贯带上你的人跟我走。”说吧挥鞭向城门疾驰而去随後从众骑士里风驰电掣般的冲出四十余人尾随而去。

    枭面武士见一干人等离去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逃难众人不寒而栗徐行更有大难临头的预感。徐行暗中吩咐汝愚回到马车之上坐定车头以待有变。幸好璇玑等五小儿一直呆在车上。徐行却不敢稍有异动怕自己一动会提前引眼前这人的杀机。

    枭面武士大声说道:“吴储那狗贼身负重伤独身逃去但手下二十五名叛逆都被我斩获。”将头微侧眼角余光见那离去的家将守在城门、城楼内外除此之外再也不见他人。冷哼一声又将目光阴冷投向逃难众人说道:“特地向各位借头二十五颗让我好向都督大人交差。不知各位能否应允在下?”说吧将长戈一挥身后的家将左右鱼贯而出即将逃难众人围在当中。

    徐行知他为掩众口决意要杀光这百余流民。急声向汝愚说道:“你驾车向吴储追去或可逃过一劫。”

    “父亲你呢?”徐汝愚急道。

    “我?你不用担心我。我和你张伯伯死在一起做鬼也不会太寂寞。你要记住不要想着报仇。”说罢猛地抽出陈昂送于他防身的匕刺向马股。

    那马吃痛曳车从那还完成的合围中突刺而出向来时路奔去。

    “大家快逃眼前这人要杀尽我们。”张伯阳声音高亢如老凤清鸣于烈火。众人连同兵将俱为之一怔。众人终于明白过来那散于四周的兵丁将要干什么已是精疲力竭的躯体在死亡的威压下竟生出最后一股越寻常的气力与意志四下里纷纷寻了马与马之间的空隙欲冲出去。

    张伯阳与徐行携手站于道中岿然不动。只希望这无谓的挣扎能给六子带来微茫的逃生希望。他们静静望着那黑盔将领。死的觉悟使他们的目光更为清冽、柔和却令枭面武士不敢逼视。

    枭面武士暗骂一声“该死的。”终于令:“杀无赦。”语音未落便腾马高高跃起。纵过张徐二人之际挥戈下撩。

    两道白芒散尽张徐二人已分别跌落在官道两侧。枭面武士看着徐行临死眼中泛出的绝望心中不由腾起一阵快意。暗道想让六个小儿逃出升天岂能如此容易。事情败露虽有麻烦但也不足为患。那驾车少年面有死色似沉疴不起不足为虑。只是其余五儿面貌清秀俊奇双目迥然面临生死清明不失。若是遇及名师不出十年皆会有不凡的成就。此时不除根他日不是麻烦得甚。

    枭面武士正要全力催马哪知平日神骏却失前蹄一个踉跄向道旁栽去。早晨众人群攻吴储大半攻势却是由这个枭面武士接下来的。

    吴储碧落戈乃取碧霞满天之意境挥戈所指如晚晴霞灿那戈所带动的丹力如堵压至。力借无可借御无可御。枭面武士心中难受之极。并且他座下骏骑也受力不小当时已有脱力的迹象。然而这毕竟是出自大月的汗血宝马强撑到现在。如是寻常马匹怕当时就受力不过猝死当场。若是枭面武士平日也能现座骑异常然则清晨一战神志为吴储所慑。从城中追出已是百般不愿若非怕日后传入老二耳中遭其耻笑他连这装模作样的追逐也想放弃。根本未曾注意到那马刚刚腾空一跃已经是它此时的极限。

    枭面武士双臂屈伸如大鸟下翔甫一触地便腾空向后凌跃挥戈将一匹骏马上武士拨下翻身飘上勒缰强行御上官道。策马向徐汝愚追去。这纷繁动作俱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枭面武士状如鬼魅身形几不可捕捉。然而却是这片刻的耽搁加上先前的疾行已让徐汝愚驾着马车驶出数十丈开外了。

    此时徐汝愚业已命悬一线。虽然没有目睹父亲遭受毒手但身后不断有失声惨叫传来间有妇孺惊怖的尖叫血腥气息弥漫只怕已凶多吉少。徐汝愚感觉天地之间死气弥漫胸壑的悲愤难以抑制却又无法泄。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此时他丹府内的阴诀真气受死气催激全面暴涨直欲刺破丹府。旬月来它的丹府深受阴诀真气折磨变得坚韧。此路不通便僻蹊径阴诀真寒正如陈昂担心的那般大肆涌入阴跷脉、阴维脉中。虽然陈昂贮于汝愚四骸奇经旁脉中的阳诀真炎源源不断的汇入阴跷脉、阴维脉消融真寒。但是徐汝愚大周天不通浑身经脉太过细弱能够进入阴跷脉、阴维脉两脉的阳诀真炎甫遇阴诀真寒随即熄灭。虽说也消融不少寒气但相比如湍流般涌出的真寒确实微乎其微。阴跷脉盆缺穴至梁门穴阴维脉康泉穴至灵道穴之间阴诀真寒就如澎湃的河水由于两端的河道过窄无法下泄即溃堤而出。到那时徐汝愚阴跷脉、阴维脉俱损神仙也无力回天。即使双脉无损那股奇寒滞于胸腹时间稍长生机也会随之停止。

    徐汝愚此时无暇顾及体内的情形枭面人正驱马从身后追至距离渐渐接近。虽然度及自己此遭必死无疑但也不愿丧生枭脸人冰冷的戈下。何况车中五儿的最后一线生机也系在他的身上。想到这里徐汝愚心中生出一股悲壮的情绪。死就死吧怎么也要搏一搏。徐汝愚上身探出右手紧紧拽住车把以免坠地。左手尽力前伸一挨手掌触及马尾便反手抓住按照陈昂传授的功诀将其贮于四骸的阳诀真火运集到左手二白穴。立时左手如握炭火整条左臂如遭火炙。那渐显颓势的骏马却骤然注入新力一般兀的提不少又将枭面人拉后不少。奇寒久居丹府徐汝愚渐能忍受。然而经奇炙一激寒冷如同真物般明晰。两种极致痛感在他的脑海激荡终于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璇玑与四儿坐在颠簸的车厢内听着身后亲近之人时时传来遭屠的惨呼心中悲痛难抑。璇玑与两个年龄较幼的少儿禁不住晕了过去。只余两个与徐汝愚年龄相仿的少年紧紧抓住车厢壁板扶住另外三人。听着追兵忽近忽远的马蹄心中惊恐不已却又不敢探头向后观望。两人虽然惊恐未定却在亲人的惨呼声脸色渐渐坚毅起来。

    年龄最大一人神色坚定的对另一少年说道:“文长你来扶璇玑我看看外面情形如何。”

    名叫文长的少年接过璇玑却再无空手去扶厢壁。一时不慎额头砰的重击厢板之上一股鲜血沿着眉弓留下。文长无法檫拭只得任其流经眼角。他紧紧抱紧三人箕坐车厢内角。肩背紧贴厢壁虽不时身子腾空而起头顶重重撞在顶板上却始终一声不吭。

    年龄稍大的少年移到车厢前面探身出去张望。见徐汝愚昏倒忙将他抱住拖进车厢。说道:“他晕过去了。”

    文长问道:“你不用驾车?”

    “缰绳掉到地上了即使未掉凭我的车技去驾驭这匹疯了的马还不是形同虚设。是福是祸就交给这匹疯马吧。”说罢脸上却丝毫没有听天由命神色上齿紧扣下唇片刻渗出血丝。恨恨说道:“今日不死他日必十倍还之。”再无言语。

    徐汝愚昏死片刻即醒现身在车厢内马车依旧疾驰向前。心想:我都这样了马儿果然没让我失望。绷紧的神经一松又昏死过去。

    催激出来的力道持久不到二百息的光景马一头栽入道旁的雪地里倒地不起。六儿被抛出车厢摔在雪地的沟渠上。所幸道侧雪厚六儿未添新伤。

    璇玑及两小儿已然醒来骇然惊见马躺在不远的雪地上口里流出白沫抽搐不已。徐汝愚趴在路基的雪堆上一动未动不知死活。文长两人颀身长立身后面如死灰盯紧前方。璇玑顺看去面色骤然煞白。

    “这般贱种竟然让我多费了这些气力。真是该死。”枭面武士翻身下马徐步向六儿逼来。现在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身后的屠戮没能参与现在要好好满足一下才行。

    走近徐汝愚枭面人心中恨意不禁大炽。你这贱种垂死也要阻挠我真是该死。虽然不明其故枭面人已感觉不到徐汝愚的气息。然而心中恨意难消提戈便刺。虽说毁人尸无需寻穴刺下然则习惯使然这戈还是刺在徐汝愚臀部稍上的少海穴。只觉一股庞然热力沿戈直侵太阴肺经一股声势稍弱却更精纯的寒气紧随其后。两股真气相隔不及一瞬寒热交变之黑盔骑士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借以减轻所受伤势。脸色瞬息数变好不容易将泛涌的血气押下去。心中惊诧愈盛。

    “惊神诀。”为何这个十岁的幼童身上会有如此骇人的惊神诀丹力?

    枭面人惊恐未定身后森然传来一声冷哼。枭面人骇然向侧旁横移数丈抽戈回击身体却继续向后腾跃。显他极为惮惧那在他身后冷哼之人。

    冷哼之人是先行离去的青州鬼骑之一他持戈斜刺雪地冷视枭面人腾跃击戈。枭面人挥戈气旋激扬的漫天雪花卷袭到他的面前竟垂直落下。他面出嘲讽说道:“伊翰文你难道只有这点胆量吗却为何专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吴储不用多说想拿走我的性命你也得付出些代价才行。”

    原来吴储虑及自己远遁可能殃及那伙难民。遂只身返回一探究竟。恰时救下五儿。

第三章 生机

    原来吴储考虑到自己远遁可能殃及难民于是只身返回一探究竟恰好救下五儿。

    此时他将长戈抬起半分无俦的气势如雪芒暴涨。激扬的雪花立时向伊翰文倒灌而去。伊翰的凶残屠戮引了他的杀机。

    “你少吹大气你力战未复又受新创。你的近卫远在数里之外我保证在他们赶来之前将你葬身此地而且我丝毫不损。”

    “你回来不是为了着五个小儿的性命?若我身死你想我的家将奈何不了你但他们还能保全吗?”伊翰文声色俱厉说道心知吴储本是杀人魔王用这样的话打动他机会渺茫。然而他出乎意料的返身让伊翰文灵机一动说出这番话来。

    吴储似乎不为所动欺身上前。伊翰文暗感无奈舞起戈花咬牙抢先攻击。心知若让对方将攻势完全挥出来同伴赶来自己已然死上几回了。只见他将戈势控制在极窄的空间之内踏着奇异的步法似沿一条直线却不断奇异变幻攻击角度与方向身幻戈影向吴储攻去。

    吴储暗叹能将自己暗留一手的碧落戈与家传烟波步融合到这种境界在青年一代中怕是罕遇敌手。若非决意要给伊周武留点麻烦自己宁可受点伤也要将他除去。

    在伊翰文攻势将及之际心神一敛顿入古井无波的境界。提戈向伊翰戈影空处刺去。

    璇玑五儿受不住漫天气劲不住后移不觉已到十丈之外。眼睛乃是极其柔嫩之物此处气旋虽弱却依然难以承受然而文长与另一年长少年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已是一团白影的两人双目刺痛泪下如雨犹如未觉。

    双方长戈皆寻对方空处刺去一次未中即另换角度。两人激战虽久却一直没有双戈相击的声音传出。碧落戈最重战意伊翰情知必死临死反戈竟将不完全的碧落戈挥得淋漓尽致以吴储之能亦难夺其缨只是不断削弱其气机。吴储见那战圈之外两儿怒目圆睁欣赏之色溢于言表。无法收之为徒大感可惜。只见那趴在雪地上的少年明明生机已绝但是他正处战圈中心尸身却丝毫不受激劲气旋影响非但如此那些气旋似乎受另一种气机牵引聚集在少年周身由其少海穴渗入其体内。伊翰文若能有暇注意到这种情形定会更加惊诧。

    伊氏家将正全力赶来。

    吴储无暇多虑全力化解伊翰文攻势。“铮”的一声清响两人倏的分开吴储飘落在徐汝愚身侧战袍一撩将其卷上自己的座骑。

    伊翰文姿势难看的跌落在雪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站起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什么还要为伊周武解决麻烦?今日不杀你不过你也别妄想继续追击我。你若不能立即寻地化去我在你体内留下的真气那就准备一辈子作个废人吧。”说罢“哈哈”大笑显他对伊翰文毫不在意。

    伊翰文初始接受伏击吴储任务时以为家族开始接受他这个庶出的长子。现在幡然了悟伊周武为了家族的安定不惜借吴储的手将其除去。却正是如此吴储失之大意面对伊翰文及其带领的五百名二流家将没有多生防备之心让其偷袭得逞左右亲近损伤殆半。

    吴储回身看那五儿说道:“你们可愿跟我走。”

    身前这人毁其家舍五子哪会愿望跟他却一时没有主意目光一起放在当中身型硕长的少年身上。平时他们以他为长瞻其马行事。

    却是那叫文长的少年抢先说道:“你毁去了我们的家园致使我们家人遭逢大难。他日相遇必然刀刃相见你的恩情我等自是不会领又怎么会跟你走?”说罢走到倒毙的马前将马车辕绳解下套在伊翰文骑的马匹上。

    马车轮轴仍精铁制成车厢虽四分五裂但主体仍是完好。五儿攀上车板径直离去。

    文长见徐汝愚尸身已被吴储放在座骑上虽不明所以却也知讨不回的遂未起声言及。其余四儿惊恐之余也没能虑及。

    伊翰文需全力应付身内吴储侵入的真气且在吴储监视之下无法作为只得任五小儿离去。心中希望家将及时赶到。

    吴储随后驱马离去。

    片刻伊氏家将赶到。伊翰令其中六人前去追赶五儿。灞桥之前马车轨痕与众多蹄印交错纷杂。那众多蹄印显是吴储等人留下追兵不敢逼近。过灞桥之后两者分开追及马车却空无一人五小儿已不知去踪。只是过灞桥已是东海势力范围众家将不敢久留返回将详细情形告之伊翰文。

    伊翰文叹道:“他日五人之中必有大患。”满脸无奈。

    徐汝愚将陈昂贮于其四骸的阳诀真炎运集于左手二白空去刺激奔马自己承受不住至寒至炎的两种极致痛楚昏死过去命悬一线。其阴诀真寒在阴跷脉盆缺穴至梁门穴阴维脉康泉穴至灵道穴之间鼓荡奔行无处下泄脉络即将溃毁。

    陈昂贮于他四骸别经旁脉的真炎却让如此危急略有一丝转机。真炎数日间渐渐冲开经脉中淤郁之处虽说迂阔远不及常人却让真炎能在体表之间的别经旁脉中缓缓流动。真炎与真寒是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天生相互吸引。真炎渐向最近丹府的少海穴汇集真寒亦愈加接近少海穴的另一侧。循环反复徐汝愚体两种迥然不同的真气俱聚集于少海穴。两种迥异的极致痛楚如此接近渐渐汇全成一种更为巨大的莫名的痛楚。徐汝愚久耐真寒现在业已昏死过去不然痛也会痛死。却是这奇异的痛楚激他最深无意识的求生能力两股真气愈近穴点愈是尖锐仿佛两支刺锥飞旋转以迥异于惊神诀的方式欲图冲破少海穴。

    将破未破之际伊翰文提戈刺来。气机相引真炎正苦无处渲泄急沿长戈向其太阴肺经涌去。就在此刻真寒终于破穴而出一同涌向长戈。此中情形恰与惊神诀行运方式一致伊翰文如受雷殛。阴诀真寒亦还可以但阳诀真炎仍陈昂贮于其体内岂是轻易相与。伊翰失之防备加之两股真气以前所未见的方式极螺旋钻进防不可防生生受了这一击。这一戈引出且承受了绝大部分真炎真寒若非如此待真炎真寒冲破少海穴骤然相遇之际相融而生的另一种沛然巨力必将少海穴完全破毁。若知他那残暴一刺却救了徐汝愚一命伊翰文一定会后悔死。

    真炎真寒一去徐汝愚相比以前经脉虽略有拓展然犹不及常人。并且盆缺穴至梁门穴间的阴跷脉康泉穴至灵道穴之间的阴维脉已有破损虽不用立时死去但能否活到成年仍是未知。只是少海穴新开未闭丹府之中又空空荡荡待吴储与伊翰相争之际开始本能引纳溢离的气劲。被吸纳的气劲偏寒汇入丹府。相应的丹田之中亦渐生阳火别于以往甫生即息渐生渐旺终成至阳真气分入阳跷阳维二脉上行汇至百会穴又分入经处奇脉与任脉之中下行。而纳入丹府的真气在其间飞旋瞬息转化为至阴真气分行阴跷阴维二脉汇至足下涌泉复分行经外奇脉与督脉之中。至阳至阴真气在经外奇脉之中鹤顶穴相合成至纯真气其性亦阴其性亦阳。这股真气转行带脉冲脉之中再由带冲二脉行之四骸至此完成一周天。

    徐汝愚周身经脉细弱流经全身真气微弱几不能察觉。已是真正意义上的惊神诀了。奇异之处那真气行经穴脉之际竟是螺旋飞转。

    但是吴储与伊翰争斗一止徐汝愚体内的真气便无人牵引而静止下来。其神经一直停滞在适才巨大的痛楚之中也正是这种痛楚让徐汝愚不愿醒来。终究会不会醒来还不得而知但刚刚奇异的真气已使其保留住一丝生机。

    引己瞩目的少年终不过是一个大周天不通的废物吴储笑得有些无奈。若非他高明之极察觉到似有似无的一丝生机在他丹府之间极缓运行此时徐汝愚早被当作一个死尸弃于道侧。

    吴储将徐汝愚绑在马背上带领剩余的二十四名长戈骑士缓缓绕过白石城向江津行去。

第四章 江津渡

    过白石府经过翠屏山时众人停下稍作整顿。

    翠屏山上遍野松柏新细似幼儿手臂粗壮需数人合抱皆通体笔直如刺云天在严寒季候依旧青翠欲滴。此时正是清晨朝阳潮红似血涧泉奔行如故水声在严寒中犹为清冽。吴储一时神思远驰却守心如一一条奔腾跌宕的山溪明晰显现眼前分外动人。

    忽然心神一动一名亲卫来到身后。与以往不同脑海竟清晰呈现他恭敬垂立的影像。吴储心坚死志被这山间充满生机的景致催终于达到止水如鉴的境界。若能寻地潜修时日将这领悟完全转化为战力天下间又将出现一名宗师人物。

    心知自己多年来为仇恨蒙蔽多造杀戮三府八邑间出于已手的孤魂野鬼数不胜数达到这种心境的机会实是渺茫。心神一岔顿失止水如鉴的境界。心中转思老天能让我有生之年一窥最高武学的堂奥已是待我不薄。于是将心结放下。

    吴储攸然转身对身后亲卫说道:“蒙亦我等就在此处分别吧。你们把大宛一同带去荆越吧。”

    大宛乃是吴储的坐骑此时他竟似在嘱托后事。

    “主公让我等陪你一同去吧。”

    “伊周武一定会将你我逃脱的事情知会张东你我同行定然会被张东提前现行迹。再说你们跟随我十余年功名未成却留下青州鬼骑的恶名。我已误你们太多你们除去面具在荆越或隐或仕应当另有一番天地。”

    “主公待我们恩重如山若非主公收留蒙亦并传授武艺蒙亦早就是这山河间的一缕游魂。”

    说罢与众亲卫环跪四周齐声道:“主公待我等恩重如山请让我等相随为主母报仇。”

    “你们起来我意已决。此番若能身免我自会前去与你们相会。一同造就一番事业。”

    说罢转身望向茫茫山外一股悲凉油然直浸心间。

    吴储将徐汝愚缚在身后只身下了翠屏山。此时他已经除去面具铠甲露出他的真容实貌。其脸颊瘦长俊朗轮廓分明只因长期覆在面具之下稍嫌苍白。目光凛冽如电闪闪。双鬓渐染霜迹神色苍凉。辨定方向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履向江津城行去。一路上不停用丹息刺激徐汝愚丹府间的生机促使他早日醒来。

    第三日徐汝愚终于悠悠醒转。现自己伏在身着青色葛衣人的背上其他五儿不知道所踪。暗忖眼前这人救了我?不知有没有救下其他五人。

    想起父亲以及惨遭屠戮的逃难众人心中悲痛难已泪光涟涟。吴储早已觉徐汝愚醒来若有所思望着不远处的江津渡口。心想过了这个渡口就是有天下四都之称的江津城了。

    吴储将身后徐汝愚解下放到斜坡的草地上。野蔓早已枯黄匍伏在地却是柔软如茵。徐汝愚大病在身数日未进粒米只是靠吴储以内力逼入溶有丹药的清水维持生机劫后余生却生不出一丝气力。只得平躺草地仰望湛蓝天空但觉风过云流竟比往日更为清晰动人周遭事物虽无法眼见但朦胧之间有种了然在心的奇异感觉。

    吴储刚将目光移至徐汝愚便有所觉般将头微侧吴储心中一懔道:“你知道我在看你。”

    “恍恍所觉凛然是你救我?”

    吴储愕然不语忖道虽无刻意收敛但此时心境平和渐遁于道看来长年杀戮已让自己不属常人。只是他能有所警觉也是天生异禀正合修炼止水心经。只是他体远弱常人周身经脉细弱即使练成止水心经在武学上也难有大的成就只能勉强挤入寻常好手的行列。心中一时犹豫不定是否要将止水诀传于眼前这人。

    渡口近旁有一茶寮。数支粗竹插入土中上顶一张宽大油布遮阳避雨。有几山民村夫停脚歇息。战火没有烧到这里看上去有着山外桃源般恬然闲适。

    吴储将徐汝愚平抱入茶寮借来一只粗瓷碗买了几只干饼将一只干饼用水捣碎成糊状用勺子送至徐汝愚口中。

    茶倌是一个枯面小老儿他又放了一只碗在桌上添上水道:“令郎看似身染重病这江津摄山之上西山枫林中住着一位神医客官可以去求求他老人家。”

    吴储心有所触不由忆起早逝的孩儿幼平在世也是这般大了。难怪在这废物身上如此著心想来是不觉心寄于此。

    徐汝愚却立即反驳茶倌道:“他救了我的性命却无其他关系。”

    声音细弱语气却坚定得很。

    吴储听他这么说不禁生怒厉声道:“做我孩儿难道辱没了你?”

    片刻又悟道:“你知道我是谁?你果真天资聪颖我自诩已与战时不同不想竟被你这小儿识破。”

    说最后一句时目光已转凌厉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庞大的霸道强横气息。

    众人心头如堕巨石骇然转目望向这白面修身的汉子皆生出刚刚看他文弱似书生现在却好生让人害怕的念头。

    吴储气势一敛众人如溺水遇救忙不迭纷纷离开茶寮。茶倌无奈一脸苦相的缩于一角瑟瑟抖。

    吴储继续问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徐汝愚心生怖相一时呼吸艰难待吴储收敛气势方慢慢平复虽心有后怕却努力显出夷然无惧的神色答道:“你面色较颈部白许多应是长期配戴面具造成的。加上当时机缘巧合能救下我的人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吴储丝毫不掩欣赏之意道:“难得你年纪小小心思却这么缜密。”

    徐汝愚听他这么说心中得意便呈现在脸上。知道他是此次两府六邑之祸的元凶若是父亲在此定会不假颜色。心中这么想待到吴储再喂他饼浆不免犹豫不决。

    吴储些许时间就明白他的想法将碗重重顿放在桌上目光锋利的盯着他说道:“你是耻我喂你?”

    徐汝愚心中忐忑不安努力使自己目光不移向别处。没有应声面上神色却是肯定。

    “你想吃时自会张口唤我。”

    吴储说罢转身离座却哑然失笑心想:没事与这孩童较劲。径直走到津水看那水涛簇涌在岸石上溅为白沫复归水念及自己现时处境不觉英雄气短。河风沁面岸堤多植垂柳婆娑生姿鸟雀群集复又群飞有如乱箭四射以吴储之能也不能尽摄其踪。

    吴储虽然观望津水然而心神还留一分在茶寮之中观察徐汝愚的反应。

    徐汝愚现在饿极努力伸手腹腔扯痛难忍只得颓然放弃。然而心中更不愿意落下脸来去求吴储。见那茶倌呆然望着吴储的背影一副大受惊恐的样子不禁气结。

    聚力长叹一声振声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知趣识相的非要等人因不耐烦做小事而迁怒他的时候才觉悟不是稍稍迟了一些。”

    茶倌听得一惊忙不迭过来喂他饼浆然而双手因为惧怕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不时将浆水泼在他的衣襟上。徐汝愚毫不介意还不时出声安慰茶倌。

    吴储也不言破等他吃完才转身返回说道:“你虽然限于体质无法修习上乘丹息术然而他日凭你的聪明才智必不会居于人下……”

    徐汝愚并没有因吴储这番夸奖而面有喜色反之心一沉到底。暗忖:义父如此说眼前这人也这么说本以为寒气消除会有所转变唉只是一厢情愿。原来他经历灞阳暴行对武功更加期待。想到这里露出失望乃至绝望的神色对吴储后面所说的“…阴维阴跷二脉多有损伤即保不死也是多病之躯…”等等话语也毫不在意。

    从此徐汝愚极少开口说话任由吴储抱入江津城中。等到勉强能挣扎行走就不愿让吴储扶助衣食也都自理。只是跟在他身后也不离开他知道吴储此时需要借助他掩饰身份。

    伊翰文没有将当日情形如实上报只说吴储只身突围而去。抱着与吴储不杀他同样的动机他自然也不希望伊周武的麻烦轻易消失。他甚至希望吴储将张东刺杀后将伊周武也一同杀了。

    张东留在白石府军处理军务一月后方领亲卫返回江津。他素来小心谨慎得知吴储未死更是轻易不出行出行也前呼后拥将亲卫中七大高手都带在身边。同时加强江津城防警卫严格盘查来往商贩行人。只是他料定吴储定只身潜入城中即使有部众相随也会分散行事故而将主要精力放在只身孤影的人身上。万万想不到吴储与一个身染重病的少年每日都会在东篱茶楼饮茶而东篱茶楼正对着他的都督府衙的大门。

第五章 仇雠

    江津城南临大江津水绕城而过所以取名江津。江津城雄踞摄山而建摄山的两座主峰比肩等高东峰如龙称龙山西峰三茅宫又称凤翔峰双峰如门峙守津水所以江津在建城之前又称津门。

    江津东望东海西达荆楚南接皖越。前朝经略津水贯通长河从古到今都是通达之地。雄居天下四都之列可见其繁盛。津水主水道绕而过另有引水沟渠穿城而去也名津水。前朝津水漕运鼎盛时期两岸商埠相映食店林立。时至今日略有不及但依旧商贾云集市肆繁盛歌楼舞榭琴声酒器彻夜不绝。

    东篱茶楼临街傍水居在繁华锦簇之地却是难得的静谧幽雅临窗可见摄山双峰摩天矗立窗下又望得见津水之上舟楫云集帆樯蔽日。数尺见方的倚水后庭种植多种名菊现时已是数九严寒花圃之中依旧有数株异种盛开不谢铮铮风骨多于争奇斗艳。前街正对永宁郡都督府。前任都督宰父徙喜静每日令两名衙役执杖遇到无事喧哗者杖之。张东崛起永宁郡自牧江津将前任颁布的政令尽数改动惟独这条不曾改动。所以东篱茶楼虽然居繁锦之所却无车马喧哗。

    徐汝愚心想父亲常言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现在却有几分相似。摄山在外云霞栖集窗下异菊争研这茶楼名称东篱显然取自古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境。父亲若是在此定然会寻茶肆主人品酒论文。想到这里徐汝愚黯然神伤悲恸欲绝。

    吴储见惯这种情形未加理会心中盘算从昨日起江津城中停止严密的收搜恢复往时的正常城务防事。显然是张东见他一直没有显身继续收搜下去扰民过久伤及政体只得恢复城中生活次序。若是自已当他放松警惕冒然前去行刺必然中计落入他的网罗之中。此时张东应内紧外松看他每日出行的仪仗依旧森严就可以知一二。

    正思忖间余光里看见四个髯须汉子进入茶楼大不咧的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粗声招呼茶倌上茶伺侯。

    四人体态均匀步履间举重若轻显然都是个中好手。

    其中一人行为粗鲁右腿支在桌子横档上咄声骂道:“吴储那狗贼害人匪浅…”

    待要再言左侧白面长须汉子厉色制止说道:“小声。你想连累我们一同遭主公训斥。”

    粗鲁汉子讪讪沉下声来与另三人细声交谈。

    吴储见那四人说到自己立即功聚双耳。

    “钟留那边已传来消息吴储欲附鄂家已被随侯鄂璞所拒向东南离去。为何主公还令我们扮作食客在酒肆里厮混?”粗鲁汉子忿忿说道。

    “不领差事薪奉不减每日还能游山玩水二哥又有什么不自在的?”对面一个疤脸汉子淡淡言道。

    “话虽如此但是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谁有心思在这里游山玩水?再说我们只是在这茶楼食店里逗留不似江津三恶他们…”话未出口便觉自己失言忙闭口不言希望三人没能觉。

    然而右侧猥琐青年却不放过他讥讽的接过他的话头:“不似三恶他们留连红馆青楼是吧?哈哈原来二哥不是为不能建成功立业忿忿不平而是想念他的怡情啦。”

    粗鲁汉子情知自己失言一时反驳不了只涨红老脸怒目盯着猥琐青年。猥琐青年却不惧他挤眉弄眼甚是得意。

    白面长须汉子不觉莞尔道:“小柯不要再戏弄你二哥了。”接着一顿肃声道:“主公如此安排自有深意。钟离现在的那个吴储保不定是他的那个部下扮的目的乃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吴储与其四十九名部众都青铜面具覆面若非相熟之人无从分辨。好了不要再言吴储倘若他一直不出现就当主公让我等休假吧。”

    接下来这四人都说旁事。那粗鲁汉子与猥琐青年更是大谈青楼淫秽之事不是出猥亵嬉笑。听得吴储眉头直皱掉头见徐汝愚也是双眉紧蹙。与之相聚月余知道他五识异于常人此时见他能听到那四人谈话也不以为怪。

    徐汝愚望着眼前这人心想:他虽然残暴无常但也深得部众拥戴。此时他大势已失却依旧有人死力襄助。父亲常言能获人心必有所得之处。看来在他残暴无常的表面底下藏有别物。

    徐汝愚得吴储相救保住性命两人相伴一个多月月一直相安无事已不像当初那样拒之千里。

    吴储言道:“张东为人谨小慎微怎会轻易就中这声东击西之计?”

    徐汝愚见他虽是自言自语却心知他是说与自己听的遂接道:“正是张东为人谨慎才会中这声东击西之计。”

    “哦为何这么说?”吴储行功约束声线将两人之间的声场与外界隔绝自是不惧旁人听见。

    徐汝愚知他这是考校自己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张东虽然识破钟留那人不会是吴储但以他事无详明未敢省心的性格定会派遣族中好手前去一探究竟。如此一来江津城中的实力定会有所分散。”

    吴储面露嘉许道:“你不会言尽于此继续说。”

    “若能再寻世家大族投附几番遭拒看似山穷水尽然后北上直逼江津。张东即使未必全信也会尽起好手在大江的南岸阻截。那时你就可以便宜用事。”

    “果然不愧是六俊之后。蒙亦应是如此。”

    徐汝愚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只是不知你与张东有什么深仇大恨欲杀之而后快?”

    吴储眼中精光一闪即没面色阴郁下来似沉浸往事之中不可自拔。徐汝愚见他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目光时而凶狠时而悲恸时而阴沉时而轻柔转瞬数变。不禁后悔问出这样的问题禁不住害怕起来不知做什么好。幸好只过片刻吴储神色恢复正常目光阴狠的瞟了远处四人一眼说道:“你真想知道?”

    徐汝愚迎上他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肯定的点点头。

    “那好我们另寻地方免得让那四只狗察觉出什么。”

    两人结帐离开茶楼另在津水河畔寻了一处食店进去见无乔装之人便安心坐下。

    “沿津水而上距江津城三百五十余里有一个小邑名唤博陵隶属于永宁郡清河府我吴家是博陵的大族历任博陵都府都是出自我们吴家。博陵虽然居户不只有万余但控扼津水、淮水乃是兵家形胜之地。张东刚刚在永宁郡崛起只有仪兴、白石两府八邑东临东海郡见拒于陈昂东北是伊家青州。那时宰父徒据有江津、清河、南阳三府但其施政暴虐如狼牧羊世家平民都不堪其扰于是密谋引张东进入江津将宰父徒驱逐出永宁郡。当时家父率我吴族千余精兵追随张东。张东借道博陵侵江津我吴家为他阻截清河府的援兵后来又助他谋取清河府。张东回师江津经过博陵的时候大军陈于津水之畔约我父兄四人到博陵城外饮酒庆功。我父忌之让我卧病城中领兵以防有变。果然宴罢伏兵乃出张东缚着我的父兄来到城下让我弃城献降交出清河冲阵术。我父兄不堪其辱嚼舌自尽。城困半个月而破我族只有我等十七人突围得以脱身其余诸人或死或俘。群雄争霸无所不用其极。我族踞博陵形胜之地又有家传的清河冲阵奇术虽然在乱世不争霸夺土但是强豪深深忌惮我吴家。在乱世之中不思进取遭受淘汰也没什么是非可讲。可恨张东狗贼俘我爱妻欲强之见我妻抵死不从就刀架在我不足月的孩儿颈项上逼之。我妻受辱身死张东烹我儿与那一战出力者共食之我族被俘一百二十三人尽遭屠戮。”

    最后数言吴储虎躯剧颤言语哽咽双目之中蓄满仇恨之泪。徐汝愚心头如加巨力呼吸困难终于也控制不住涌出热泪。

    两人各自沉思再无言语直坐到日薄摄山晚霞积空。津水之上粼粼波光尤如藏金一道道在垂柳长曳的枝条下荡漾开来。此时有数十艘画舫系于岸边有歌声渺渺传来细听去却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悲壮歌曲歌者反复吟唱愈加顿挫苍凉此时日沉山后水烟兴起暮色渐深只是歌声绕梁不绝愈加嘹亮。

    琴声铮铮忽起悲昂转折徐汝愚听出那是古乐《国殇》是祭祀守土战死将士的祭乐。歌者稍顿复用那悲凉的歌喉和唱: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徐汝愚忆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群雄并起逐鹿天下互为仇雠。天下蚁民或受役使或遭屠戮生者无使有归亲人残存群雄使之然也天下视之为仇雠。吴储为仇恨蒙蔽投附青州伊族十年练成数千鬼骑侵扰仪兴、白石等地两府六邑十户难留其一那适逢其难的人一定会非常仇恨他了。想到这里对吴储的同情之心便淡了许多收住悲切却更加沉浸于歌声那无边无垠的悲凉中去。父亲常言人最易受到蒙蔽执着自己的信念却让旁人受到伤害。如此看来仇恨便也是使人受蒙蔽的信念了。父亲临死也不忘嘱咐我忘却报仇想是不希望我受到仇恨的蒙蔽。只是听吴储说自己经脉受损怕是活不长久报仇之事更是无从提起。

    一时想呆了直到吴储拍醒他方觉察已是月至中天星汉昭昭。

第六章 天下势

    直到吴储拍醒他才觉察到已是月至中天星汉昭昭。

    吴储已经回复正常修身白面眸若星藏双鬓数缕银丝更显其风度非凡、气宇轩昂。徐汝愚虽是恶疾缠身一脸疲态然而双髫垂下粉面玉琢双目灵动自是另一番翩翩气度。吴储见他沉思良久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汝愚思虑片刻如实说出。

    吴储听罢面色一沉冷哼一声说了一句“与你那死鬼一样”便转身望向河心。

    徐汝愚知道吴储话中“死鬼”是指父亲只是听他话语似有不忿心中有些不解。父亲与世无争直到灞阳遭受大劫很少听说他与何人结怨。开口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吴储转身过来脸上果然不掩忿然说道:“五年之前我曾请他为我谋划夺取青州他拒绝我还劝我收手归山。”

    徐汝愚心想你那是凶名已显父亲自然不会答应。就是你刚逃脱博陵之际父亲见你完全被仇恨蒙蔽也不会搭理你。想是如想面上却没有表示继续听吴储说道:“想他当年若是应允我何来灞阳城下之灾?你莫以为敌将不识你父亲正是他熟稔你父亲之能才会下定决心屠杀众人的。”

    初闻此言徐汝愚浑身剧震吴储却不理他继续说道:“不为我用也不落入他人彀中这一向是伊家子弟处事的风格。只是你父亲乃是六俊之天下交游甚广。明杀之结仇天下。灞阳城下如此良机伊翰文怎会错过?”

    “什么你说杀我父的人叫伊翰文?”徐汝愚手抓桌板身子前倾目中含火的盯着吴储指甲刺入肉中也不觉察然而不等吴储回答颓然坐回椅中无力说道:“父亲当时知道他是谁却不说出还让我不用报仇定是不要我被仇恨蒙蔽。何况我现在又如何能报仇?”

    “迂腐。想你父亲当年为我谋划青州然后图略仪兴、白石现在说不定已经打下永宁张东可能已成白骨。我大仇得报两府也不会久遭兵戈。想我虽然屡屡领兵侵扰两府却牵制张东无力向西侵略钟留。我虽然为祸仪兴却造福钟留事犹可一概而论?”

    徐汝愚知他心受蒙蔽为自己辩言却无从反驳。父亲常说如不能说服自己又怎能说是蒙蔽。索性闭口不言面色愈加苍白。

    “想你父亲六俊之因献十条陈于南闽三年之间就平定为患百年的琉求匪事名扬天下事成身退。却说什么‘天下群豪无有为天下念者’不仕世家也不附豪强。隐居青州兴化一直为伊氏所忌终遭奇祸。这不是迂腐之极吗?”

    吴储说的琉求匪事徐汝愚是知道的。那是新朝二十六年冬徐行南游闽中适逢琉求匪兵洗掠漳台惨不忍睹愤然往见当时的南闽郡王宗政芪献《绝琉球匪事十条陈》世称平匪十策包括内徙边民;禁渔、禁渡、禁商;修归来阁以抚降匪;造楼舰整饬水师;结连烽台以警匪事;于要津筑诒安堡等十策。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平复了为患近百年之久的琉求匪事。匪平宗政芪将琉求岛纳于南闽郡的冶下设设凤竹府下辖凤竹、山北、田陵、平定四邑以凤竹府都尉职委任父亲允许父亲自组部曲、开宗立族。徐行不受隐居青州郡兴化府天下重之。

    “三十五年你父亲受宛陵陈昂所邀主持东海郡军政献《东海盐策》千言举荐大江第一帮会东林会进入东海主持盐务。东海始能聚全力以赴普济海盗后五年普济海盗绝迹东海境内。天下传言:得六俊者可致天下。”

    徐汝愚油然心生自豪吴储虽不屑于父亲隐而不仕的风格言语之间却丝豪不掩钦佩之意。新朝三十五年自己尚在襁褓之中东海三大世家自己经营盐务经大江、淮水、津水等水道贩卖到西北诸郡。然而诸雄不欲东海借助贩盐之利势力坐大纵容境内盗匪扰袭运盐船。东海三族每次运盐护卫森严所费甚大盐事之利经此折扣损耗所得无几。当时大盗公良友琴在普济链岛崛起欲在6上寻找落脚据点分兵袭东海、越郡两地。公良友琴是旧朝残余世家家主不愿名义上归附新朝于是占据海岛做起了海匪大肆破袭两郡经济任意杀戮。这本来是大6上天天上演的世家争霸之事父亲本意不予理会。然则干爹与父亲从小交游并与其余二世家约定“匪平自安于东海护持一方不争霸天下”。父亲于是再度出山献上《东海盐事策》举荐东林会主持东海郡盐务东海郡世家只是从中抽取十二盐税。修战舰于雍扬扼住大江入海口又在淮水入海口平城加修海港造楼舰高筑城垒屯精兵于内拒海匪护海道。至此时因东海匪患而绝五十余年的雍扬海航复通。百济良马精铁经雍扬海航从新出现在中原大地上东海郡控制商道要津商贸繁荣所得的商税数倍于盐事实力大增。公良友琴见东海不可谋损兵折将之后与东海三族修好全力图越郡。从此以大江入海口为界往北匪事乃绝雍扬因为通商之利渐渐有了天下第一大邑的气势。

    “东海匪平陈昂与你父亲约定从此安于一隅不谋天下。却不知道这是天下最愚的念头。如今山河内廷形同虚设群雄并争中原之外北面有呼兰人觊窥西陲十国也不安于地就是天下的形势。泥沙俱下不进反退。想我吴族世代居住博陵不与天下群雄相争然而不容于张东。虽说陈昂武功冠绝东南拥有精兵数万、雄舰千艘于东海但是东海北面的青州伊周武西面的永宁张东、许伯当等人都是虎狼之辈。百胜雄师出自征战之中唯有战场杀伐才能练出精兵雄将。不出数年东海郡虽然富敌天下但是军队战力却是河东五郡中最弱的到时还不是为他人养肥自己。伊周武得到仪兴、白石府或张东控制钟留水师东海郡就危险了。”

    “不过以你父亲之能一定早就洞察天下势。他必看出伊氏家族虽坐拥青州一郡然而内部派系矛盾重重长子伊翰文虽然有着不世出的雄才却不是嫡出不列族谱。嫡子伊崇武生性残暴志大才疏不为伊周武之弟伊世德所喜。青州表面为一实则为二。张东从仪兴、白石两地起家兴盛于江津然而他的力量也就到这里了数年来我率领四千鬼骑侵扰仪兴、白石两地使他无力图取钟留。越郡世家素来力弱不足以惧。晋阳霍家势强然而其地山陵纵横不习骑战又有永宁为樊篱鞭长莫及东海。但是天下形势生出变幻事情还能像你父亲设想的那般吗?只有砺志进取谋略天下逐鹿中原方能将一切把握在自己手中。”

    父亲曾与言天下势徐汝愚默默回忆。

    新朝刚刚创立旧朝的余族元家得容家相助退守南平。从此东南旧族世家归附新朝天下承平。旧朝外戚容家在南平兴起来曾驱逐南平郡的土著居民三苗百万众于岭南。三苗投奔乐安越家越家于是称霸南宁郡。新朝初创之时越家家主越斐雪见天下不可取于是献书称臣世封为南宁宣政郡王。南宁就这样平定下来。

    南闽郡旧族世家宗政世家紧随其后归附名义上的新朝得封南闽勤德郡王。南平郡西南翻越千丈高的黔山到达南诏郡南诏郡由六个藩国割据然而远离中原腹地那里争斗得再热闹也很少能干涉到中原的局势。南宁郡以南琼州大岛与之隔海相望。琼州府原本隶属于南宁郡。新朝初立见江南数郡之中南闽郡有琉求匪患南诏六国连年征伐至今不绝;南平郡旧朝族人避居惟有南宁郡在越斐雪的苦心孤诣经营之下既无内忧亦无外患。为了消薄越家在南宁郡的势力封邑当时大将应益南于琼州。所以琼州孤悬南宁郡之外自成一系。

    以上为四南一府之地。

    南闽郡北面为越郡以樊、祝两家势大他们本是东南本地大族在吴越湖沼之地根深蒂固其余小世家附之两家世相抗争直到普济海匪侵略越郡两家迫于形势结盟。旧朝遗族公良友琴占据普济链岛于新朝三十六年春侵越郡攻占大邑温岭苦力经营势力直渗金华府乃是吴越大地上崛起的第三股势力。越郡以北隔江相望者乃是东海郡。东海郡以宛陵陈家、雍扬梅家、泰如席家三家结盟共拒外敌。东海郡以北为青州郡伊家乃世故大族新朝未立伊族就起兵而拥之所以到新朝更加根深蒂固。东海郡以西乃是永宁故郡仪兴张家据江津而霸之。永宁西面南面乃是荆楚故郡新朝创立分而治之大江以南为荆郡分封有功将士于此本意让这些新朝亲贵们挟窥南平郡的旧族势力。然而封邑的新贵与旧族大豪间矛盾尖锐难以调和新贵与旧族之间兼并争伐比其他地方更加激烈。南平郡以西大江沿三峡上溯就是成渝郡。蓉城骆家经营茶马、渝州巫家烧囱制盐两者都是成渝大豪并有奚、苗、狄三族土著居民。

    以上为世家六郡控大江南北名义归附朝庭却不听宣调自牧其地。

    永宁郡以西荆郡西北与荆郡隔江而望是为晋阳郡。青州郡以北是为幽冀郡幽冀郡东望大海长河贯穿其境。幽冀往西永宁以北是为汾郡。津水、长河流经其地在济宁交汇。汾郡以西晋阳以北是为秦州郡新朝立都于西京。西京、济宁、江津、蓉城合称四都。秦州郡以西成渝郡途经栈道向北乃是肃川郡。

    以上是新朝五郡。新朝创立与这五郡世家有着莫大的关系。或为故旧或为外戚皆是随新朝创立而崛起的新兴世家其中又以幽冀望邑蔡家、晋阳怀来霍家、汾郡济宁荀家、肃川银州谷家为显世称新朝四世家。

    另有百济、勃海、呼兰、漠北、西陲诸地世称天域或称绝域五地异族羌胡居住。

    徐汝愚听吴储口中虽斥责父亲然而面露羡赏心中忆起父亲所言所为油然心生向往。心想:不知道另外五俊所指何人想起平日随父亲周游天下所交识的名流逸士来。自小父亲说到娘亲满脸深情会不厌自烦的说娘亲是多么一个温柔和善的人却从来不提及娘亲家事自小也没能见过外公。难道与父亲一样自小孤零?眼前这人对父亲所知甚悉说不定知道。然而转念又思:他刚刚说到父亲时语有不忿。若是问他他语出不敬我也拿他没有办法。还是不问的好。又念及他未必知道旋即将此念放下转想其他问题去了。

    吴储见他若有所思知他不易被自己说服。目光一敛暗叹一口气忖道:五年前去请徐行为己谋图青州遭到拒绝虽不曾与之多言但心中忿恨难消。一番话看似说与眼前这幼童所听却更像自己通过他与徐行争辩。

    听那画舫歌声吴储略有所感心想自己为雪家仇甘为伊周武驱使练青州鬼骑三千余人日夜侵扰仪兴为其解西南之危。然而鬼骑为虎狼之师所袭之处杀戮掠夺与盗匪无二样。两府八邑之地十户去其九。那日徐行见我开口便说:凶名已显。然而只有这样我心中仇火方能稍息。伊周武自谓尽得清河冲阵与碧落戈两术便与张东、许伯当合谋陷我于今日之境。

    吴储想到这里虽是雪仇之心未易但对以往所为次生出一丝悔意。

第七章 传习

    以后的两月蒙亦领着长戈四十九骑所剩余的二十四人装成吴储的模样不断在荆郡、越郡两地显身。张东不断派遣族中高手前去各地截杀。

    徐汝愚与吴储两人每日依旧出现在东篱茶楼依着后窗而坐。用过早点泡上一壶上好的云雾随意挑个话题谈论。

    徐汝愚自幼跟随父亲游历天下心智较同龄人成熟得多与吴储讨论时有不解之处凭着他甚佳的记忆就以徐行平日跟他所说的话跟吴储抗辩。虽知吴储凶名然而数月来吴储对其关怀至微每日晨午必运先天丹息为他治疗受损的经脉相处甚洽初始对他的惧怕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就是遇到不合的地方不能辩解便不多言但是脸上尽显不屑神情目光游离移至他处佯听之。

    吴储面含微笑也不介怀心知自己借眼前幼子与徐行抗辩不合之处眼前幼子自然信他父亲为多。吴储也不理会一幅不屑之极的神情径直述说自己的见解。

    吴储未逢灭族巨变之前精习剑术对各家儒学也多有研习但是经历博陵邑灭族巨变之后心性大改尽弃儒学心中被仇恨填满在永宁郡大造杀戮武艺大成于碧落戈术心中恨壑难填对世俗所有见解已是偏激之极。

    徐行虽逢乱世难得其心一直不失为赤子自是与吴储观念迥异。徐汝愚起初能跟吴储辩论一二然而终归年幼识浅说多了语言之间难免自相攻讦其说难圆吴储却也不讥讽。渐渐徐汝愚谈到不合的地方便闭口不言静听吴储一人叙说。

    吴储每言及兵法、军务、地志、丰物之时徐汝愚便神色专注目光炯炯显出他兴致盎然于此。遇及自己明晓的事情欣然插言满面兴奋之意不掩。吴储如果遇到他熟悉的话题就不多言另选一个话题谈论。两个多月来吴储多挑这些经世致用之术说于他听。此时徐汝愚已极少能插得上话。此时形式虽然还是交谈实则是吴储将自身所悟所学的经世致用之术传习给他。

    徐汝愚每遇不解并不张口询问多能细细思虑。吴储见他眉头深锁认真的神态虽不掩嘉许但也不禁莞尔。也不多加解说任其思索自己或品茗或观窗外景致。待他久思不得其解吴储方详加解说。数月间吴储不觉已然将自己经历战事十余年的经验悉数传授于他。徐汝愚现在虽不能尽数吸收待他经事干练之后声名鹊起之日可待。然而对于传授止水心经一事吴储甚为犹豫。

    时近年关江津城内已下过二场大雪。楼前大街积雪业已铲除。窗外摄山之上白雪皑皑晶莹可赏。午后的阳光穿过氤氲上绕的水汽温熙落在吴储瘦削俊面之上。吴储此时眼帘下垂眸中神光内敛神色寂然若有所思。

    徐汝愚见他不言以为他在思虑复仇之事便不烦他将双脚置在铜钵盖上铜钵内置火炭南方人冬天不烧火炕便以之取暖。徐汝愚默中按照陈昂所授的惊神诀引导体内真气缓缓流动。行气之时内心明净腹下传来的痛楚更为清晰然而气行完毕受损经脉便治愈一分。于是稍有空隙就勤练不缀。

    吴储见他行气完毕一股汗水流经脸颊心中不忍说道:“陈氏惊神枪最是霸道强横行气之天下罕见并且真气出窍之际寒暑分至急骤间受之如遭雷殛。习者极需资质若无坚韧脉络伤敌亦自伤也。陈氏除陈昂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习惊神枪得以大成外族中再无他人可称高手。所以陈昂之能因族中别无他助也只能安于东海宛陵。你修习惊神诀因为灞阳城下巨变得解大危。寒暑两股真气出鹤顶穴成中正至和之气已入先之境道家称之为丹息并有滋养润生之能对你的受损经脉自是大有裨益。”说到这里吴储神色一肃告诫道:“但是你需牢牢记住不可运息出窍与人相争。你经脉细弱难耐巨力一旦行息出窍既且巨丹息所经之处悉遭破损那时你便会性命垂危朝不保夕。”

    徐汝愚听到这里顿时心如死灰怔怔望在一处目中却空无一物。

    吴储心中无可奈何但不忍他自伤如此于是轻言慰藉道:“事虽至此犹有可为。若能另寻别家内功心法只要有一路丹息过鹤顶穴你便能修习。”然而将“成就有限”按于内心不表。心想:天下内功心法良莠不齐数以百计行经路线皆殊异不同陈氏惊神诀更是标表立异另寻一种气经鹤顶穴的丹息术谈何容易。若是自己悉心钻研不出数年自然能创出一套他适合的丹息术来。并且有控制的破袭其脉络、贯通窍穴以其先天真气滋养润生之能破而后立重生经脉亦非难事。可是自己能有这么长的时间吗?罢了还是将止水心经传给他吧。

    一切想定吴储危坐正色说道:“更俗五年前我前往兴化见你父亲请他出山。他言我凶名已显拒之。我与他以天下势争言数日不果。现在他已亡逝我与他的争辩或许日后在你身上会有分晓。我现在传授你止水心经这是修心术脱胎于佛门止观**然更甚之。常习之五识强于常人有所成就于纷乱杂幻中慧心通彻明净似镜台而不受尘埃。修习内家心法佐之少有走火入魔。更为妙处是在争斗时其中妙处还待你他日自行领悟。最为重要的你要记住惟有修习止水心经的人方能真正使出清河冲阵。”

    从此吴储将报仇之事忘却闭口不提。向有司纳五十金于摄山凤陵峰下的缓坡上结庐临水而居。每日晨午悉心传授徐汝愚止水心经督促勤加修习。午后传习兵法、军务要领。取河沙揉以树胶在木盘上制出各郡地形于沙盘之上为他讲解用兵征伐。其中又以青州、东海、永宁最为详细。可知他虽不能尽破永宁兵却心怀天下。其不能乃是时不予之也。夜间行气于其周身探究经脉以先天丹气为他扩容脉络。

    待至来年谷雨徐汝愚经脉之间流动的丹气虽细若线缕但绵绵不绝未出穴窍其亦大异寻常丹息。吴储细心探究多日方现那是一股旋拧丹气运行时螺旋飞转不同于寻常真气束缕成丝的运行方式。

    吴储是丹气大家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丹息以这种方式运行效率倍显度亦疾。数月之间徐汝愚的经脉大有改观行气之际已无塞郁且经脉有所扩张。此中虽有吴储每日行气洗脉之故然而旋拧丹气也居功其伟。由此可知徐汝愚于灞阳城下所遇甚异因祸得福。天下内家心法数以百计上乘丹息术也数以十计惊神诀便是其其之一。先人依天性、循至道而创之历代均有增益也不能完备。徐汝愚于灞阳城下生死关头体息自行偏偏体脉若无不利于其运行方自生出旋拧丹息来贯通少海穴。

    吴储当知这种旋拧丹气对当今丹气术而言乃是一个极大的突破。只是自已无暇研究于是在最后的日子里将自己所知丹息术的相关知识毫无保留传授给徐汝愚。且厉色告诫道:“丹息术一日无大成一日不可泄露旋拧丹息的秘密就是最亲的人也不可泄露。”

    稍顿暗吁一声坦言道:“若非我心中仇恨掩盖一切我也难消觊觎之心。”说罢心间似有重负释下转身将桌上雪白峨冠戴上头顶轻捋飘带甩至身后轻言;“我祖上以清河冲阵北拒呼兰凶族不饰铠甲峨冠博带葛布青袍黑墨巨戈指天画地。其后三十年凶族不敢南窥。待我先祖被离间获罪身死族人徙居博陵呼兰人才得以霸呼兰草原使之不归中土。然而因为先祖威名凶族依然不敢深袭中原。”

    吴储言语间字句斟酌铿锵有力凛凛然气势逼人似领千军回旋于沙场之上。然而随之语声低回。“想我十余年来为仇恨蒙蔽以清河冲阵屠戮淮上两府民众先祖清名尽毁我手然已不能罢手。”

    此时吴储亦不复有刚刚凛然逼人的气势眼中泪迹隐现双肩微颤背脊微曲颓颓然似有无尽悔恨难以自抑。过了好一阵稍有平复目中满含期待的望着徐汝愚语重心长的说道:“天下已经进入乱世新朝内廷力弱淮水以南的郡府都不受内廷拘束相互争土无一日或止。盗贼不绝力大者侵城势小者掠夺道野。民不聊生起而抗之然而力有未逮世家出兵剿之能够生存下来的也多沦为流寇。朝帝年衰崩殂在即少主方幼外戚得力肃川谷家虎狼之辈几乎可以断言淮水以北世家也不会久安于土。旧朝遗族在南平郡休养生息四十余年复辟之心日益暴露呼兰凶族窥中原已久伺机而动这种大祸已经不是个人能够消弭的。冲阵之术你能用之则用;不能用就代我传授于能士助他安定天下。”

    徐汝愚心知他十数年来活在仇恨之中无以自拔大半年来对自己平生所为渐生悔意种种加诸身死志已坚无论此行能不能杀得张东吴储都不会活着回来。只是心中难舍双目噙酸待他说至最后点头应允却止不住潸然泪下抓住他的青衣一角不愿放下。

第八章 惊鸿

    吴储将双戈拧合那支在灞阳城下徐汝愚得以惊鸿一瞥的巨墨长戈骤然呈现。吴储将巨戈横置在双膝之上轻扶戈身巨戈通体光泽内敛好似泛起黑芒诡异之极。

    吴储面壁而坐静待暮色四合。张东见半年来吴储在江津城中没有动作心中已然不复有当初那样警惕不怠。近日钟留战事吃紧尽遣族中好手前去支援。吴储探得消息知道时机到了。再待时日若战事依旧不利张东就会亲自去军中督战;战局得以缓和那些派出的好手也会6续返回。吴储滞留草庐数月一面是将自平生所传授于徐汝愚一面就是静候这样的时机出现。

    从昨日到现在吴储内心一直微抖不停。他现在静坐于室津水浪簇之声传来心中呈现出半年前在江津渡口看到的岸石浪沫飞溅的印象群鸟如矢疾射飞散那时自已尚不能清晰把握所有飞雀的踪迹现在却明了在心。每一轨迹似是直线却御风势而作极细微的变幻。吴储若有所悟知道自己多日来探研徐汝愚体内旋拧丹气终有所得方能今日在武学上有所突破。信心大盛攸然起身大步迈出草庐。

    徐汝愚明白分离在即收住哭声拿衣袖拭去泪痕用那红肿的双目望着吴储宽阔的背影。

    此时再无犹豫翻身在地大声呼道:“爹爹。”

    吴储浑身巨震却没有回头来口中呼道“很好”心中再无牵挂腾跃急奔而去瞬息人影消失在地平处犹如烟迹。只是空中杳然留有他的余音:“我儿记住经脉未固万不可与他人动手。”

    徐汝愚急忙返身奔上凤陵峰腰攀上一方突兀出山体的巨石目光停在都督府之上。

    暮色一层层加深仿佛从津水河上弥漫而生从山脚淹上渐渐将世间的万物万相掩盖。津水两岸升上万家灯火河上系荡的游船歌舫也挑出红红绿绿的灯笼。与之相映都督府的灯火却是黯然很多于夜色中若隐若现。

    一切静得可怕徐汝愚内心一阵紧过一阵。灞阳城下乍逢大难众人都措手不及徐汝愚只顾逃生也不及思虑太多。事后虽痛恸欲绝然而事已至此还是渐渐开慰得解。都不似现在静静等待亲近的人毅然赴死。过去十数年吴储以杀戮冲淡心中的仇恨倘若仇恨得雪对自己杀戮而积聚的悔意便会将他的内心撕毁。

    诡异静谧骤然被一声尖啸刺破徐汝愚心头惊悸。总督府内腾起两色清影初如狐兔惊奔此起彼落矫若游龙。徐汝愚知道青碧影迹是吴储曾经见他夜间行气功成骤然间会青光盛起。那浅黄影迹应是张东。吴储详细给徐汝愚介绍过各家丹气术知道张东混元先天丹息术五行从土修习有成者行气身显黄晕。

    都督府院内人声大起灯光大盛光影却愈加清晰似在光焰之上跃动在夜色中画出诡异的影痕。汝愚知道两人运用丹息已到极至此时青黄影迹渐渐渗透影亦愈加疾如雪泥鸿爪徐汝愚也渐渐不能分辨了。待那成为一团清芒时徐汝愚心中紧张到极点知道胜负即刻就能分晓胛间汗水浸透衣裳山风袭体也不觉察。

    陡然影芒之中爆出白光江津城如骤临白昼徐汝愚双目一眩随之听见一声尖啸清亮悠长如龙吟长起不绝。待徐汝愚恢复视力都督府院内只余灯火只是当空乌云密集隐隐雷光乍现即逝。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此乃丹息术大成者散功之兆。

    徐汝愚静待片刻城中响起钟鸣有人四处大声通告“现在宵禁一切人等悉数归屋。”接着无数队人马手持火把由东城门涌入城中迅把持住各个街头巷尾不许行人通过。都督府内静默如故灯火彤彤人影纷错。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城中一付大肆收捕的样子徐汝愚心中猜想:义父应是得手逃逸而不自己担心的那般自刭谢罪。此时方觉山寒透体不由打了个惊颤。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去城中探个究竟方才转身返回草庐之中。

    徐汝愚路上不禁期待:义父此时说不定已回到草庐之中了。想到明日或许就在今晚义父会带着远遁天下抑不住有股兴奋从心底溢上来。待见草庐内空空如也颓然若失。片刻又想:城中现在布防严密义父暂时还不能脱身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赶回我现在还是将行装置好待义父一回就远走高飞。于是忙碌起来等到收拾完毕还不见吴储踪迹于是又另寻理由安慰自己。

    等到深夜徐汝愚业已疲惫不堪昏昏睡去。然而噩梦连连惊起时汗流浃背待稍稍心定又不耐体虚睡下片刻噩梦又至被褥也被濡湿。徐汝愚支起身子望着窗楣上悬着的明月竖耳侧听城中动静依旧有人马喧哗。心中终不能安定下来解开包裹寻了一件春衣向城中潜去。

    俟近城门时才知道瓮城紧闭城楼上火把影影绰绰女墙内人影晃动戈戟林立一切悄然无声如临大敌。显是现在正值异常时刻原先自己所想家人暴病需进城求医的借口定然行不通。心中不愿返回徐汝愚就寻了一处草坡和衣躲下睡去。

    待他醒来天已大光新阳初升。徐汝愚见外衣已被露水濡湿便脱下随意裹好避开道路寻了一个树放到枝桠上。这才回到大道向城门走去。

    徐汝愚进了瓮城才现门洞内聚集一群人吵吵嚷嚷着要出城去。一队戎装整束的兵丁横刀峙立岿然不动将来者悉数挡回去。徐汝愚才知道现在江津城内外松内紧许进不许出。

    心中惊诧却无暇耽搁径直向城中走去。城中行人大多步履匆匆神色惊惶对昨夜之事噤口不言见徐汝愚询问忙不迭避开眼中流露疑虑。及至午时方有一个须皆白的老人告诉他都督府对昨夜之事下了禁口令。

    都督府前左右各站一队身披全身甲的兵士长戟指天刃口泛着寒光。门前一位青甲将领似是不意间扫过街上的行人。将领二十**岁左右脸如刀削长眉入鬓双眸神采奕奕。

    徐汝愚给他目光扫过顿生被他看穿的感觉慌忙避入东篱茶舍。

    茶倌忙过来招呼:“小愚来了你家大人在后面啊。还是两屉小笼外加两碗八宝稀饭?”说罢不见徐汝愚异议便向内堂大声吆喝“两屉小笼外加两碗八宝”一声余音未了的走了。

    徐汝愚上了二楼寻了临街前窗的座位坐下。一面观望都督府前的动静一面留心茶楼内茶客间的交谈。

    平素能到东篱茶楼来非富即贵在此时赶来的更是特意打听消息来的。虽然都督府下了禁口令他们却不予理会小声交头接耳互通消息。徐汝愚暗中庆幸来对地方了。

    “易封尘总算捡到便宜江津城中大将悉数被派往钟留军中张东平日最看他不起却不知诺大的家业终是落在他的手中。”

    “哼诺大家业。还要他有本事吃下去才行。即使许伯当在仪兴、白石不会自立清河李家南阳符家两族又怎会听他摆布?张氏族中在钟留城下还是四万精兵又岂是好相与的?他能保住江津亦是不易。

    “就是现在江津城中人人自危?”

    “易封尘素有令名江津百姓若能在其辖下讨生活也是幸事。”

    “我又何尝不在么想然而这世上从来就是用拳头说话的没有绝横的武力凭什么拥有位列天下四都的江津啊。”

    “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难道没看见都督府前站着的那个人。”

    “哦。”

    “你就不清楚了吧他就是易封尘的二子青年一代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人称‘封龙剑’易行之。其长子易行坚善于打理家族生意与东林会交好。三女嫁于清河李家为媳。李家当是不会向易家称臣但也不会为难易家说不定现在两家已经缔结盟约。幼子易华熙虽声名不扬不为外人知然而自小就有神童的美誉他日必会横空出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易封尘不受张东重用你们想当然以为他无能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乃是易封尘与张东不合多次当面顶撞不为张东所喜罢了。”

    “不过想那吴储也是厉害。张东尽遣族中好手围捕多时竟还是给他潜入城中杀了。两人争斗之时丹气出窍光华若现张东散功之际竟然引雷下击听说都督府内里的屋舍坍崩不少。寻常百姓还以为神鬼作怪却不知世间两大绝顶高手相抗。不想张东武功高绝到这种地步若非吴储天下间不知会有几人杀得了他?”

    “当今天下武功强横霸绝能居前十者除三大宗师外东海算是一位四世家有其三人成渝一位旧朝在南平有一位张东算是末进一位吴储却后来居上逼得张东散功身亡。想那吴储为祸仪兴、白石两府现在却为永宁除一大害真是世事难测。”吴储曾与徐汝愚论及当今天下排名一笑置之说那只是好事之徒弄出的除三大宗师名符其实外世间还有诸多隐士高人。当然听到义父能与三大宗师相提并论心中也自是十分高兴。然而接下来的谈话却让他心沉到底。

    “听里面传来消息吴储将张东击杀却不立行远遁。面对闻声前来的易封尘说道:‘我愧仪兴、白石多矣公能取张东而代之望善待之。’话音未落手中长戈一分为两刺入自己胸膛。开始大家还以为吴储将长戈折断不想长戈本是两节从中可以拧开你们说神不神奇?”

    这时徐汝愚明白:城中一副如临知大敌的样子实是易封尘为控制江津形势而实施的作为。徐汝愚见他们不为义父临终的行为赞叹却穷究长戈本为两节这种细节又是痛心又是悲哀。一时间惘然呆坐魂魄如消散在清晨的熙光中了。耳中听闻“吴储尸身还停在院内我等快去观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义父再受别人辱没他已担当自己所作的一切也没人再有资格去辱没我的父亲。

    徐汝愚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衣袖挂在桌角碗碟滚落砸碎也不觉径直踢开长凳走下楼去。

第九章 刚烈

    春阳当空煦风习习。

    江津城中朱雀长街枕津水而贯全城南北全长十五里沿街店铺林立食店、茶楼、饼屋、衣饰店、金器店、玉石店、冥器店等等应有尽有不一而足。津水之畔石阶光洁如玉垂柳枝新绿宜人。系于长阶数以百计的花舫云集帆樯蔽日。

    这本是人声鼎沸、熙来攘往花舫中丝竹大盛游者光鲜登场的时刻然而长街兵弁如林手按佩剑双目虎视一片肃杀气息滞留在江津城中。空气中隐约传有焦灼的味道。行人匆匆面色惊惶噤若失声。

    长街正中永宁都督府前百余精卫列阵左右皆手持长刀如密林秀立阳光照耀之下银光刺目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窥的威严气势。

    两只青石巨狮之间朱红大门阗然紧闭不使府内一丝气息泄出。

    门前一青年将领按剑分立其年近而立长脸若削容貌英俊。他乃是江津易氏家主易封尘二子易行之人称“封龙剑”。他强按住返身进院一观究竟的好奇念头保持神色肃穆双眸精光闪闪一丝不苟的审视途经于此的每一人。从昨天峙守到现在除了密约而至的几个世家家主得入内外旁人即使在门前留连片刻也会被他虎目瞪走。

    在他身后院两个都曾掀起滔天巨浪的绝世高手横尸当场其中一人还是统宰永宁郡达十二年之久的张东如此惊天巨变若有处置不当江津乃至整个永宁郡便会大祸临头。然而易行之神色坚定眸中神采奕奕隐隐间显出他正处于兴奋之中。

    徐汝愚失魂落魄的下了楼被门槛拌了个踉跄冲到街心。

    易家精卫如临大敌长刀横指目光皆锁视在他身上。徐汝愚站定双目给刀芒一眩心中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强按下心中的悲痛静站在街心双眼眯起却没有避开那如雪刀芒。

    “小孩走开这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易行之和言悦色的说道众精卫对一个差点摔出茶楼的小孩子如此如临大敌让他很不以为意。心想:看来从昨夜起大家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徐汝愚已是十四岁的少年了然而他身子单薄给人感觉就像是十岁出头的孩童。眼前孩童非但没有立即避开反是神色自若的站在街心打量自己易行之才警惕起来走上前去带有一丝不耐烦的说道:“小孩快走开这儿不是可以玩耍的地方。”

    徐汝愚待他走近心中也打定主意说道:“我是吴储义子我父昨日吩咐我今日来对易封尘大人说几句话。”

    易行之乍听一惊满面狐疑的审视羸弱、身高不及已肩的孩童。

    “我父亲曾言他若身死定会给江津城带来巨祸于是留下安排叫我告诉素来爱民如子的易大人他还说若是找不着易大人告诉遇事果断的二公子易行之大人也行。”

    易行之显然对最后一句话很是满意谦言道:“遇事果断说不上我就是易行之你有什么话说吧。”

    徐汝愚做出吃惊的样子面露疑惑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你骗我易二公子应在府内共商避祸大计怎会在此守门?”

    易行之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笑笑道:“那我带你去找易行之易大人吧。”

    内院中一片狼籍枝叶满地当庭一棵巨木被雷闪从中击断孤立的半截树干烧得焦黑微风掠过顶尖不断有灰烬洒落。堂屋已完全坍崩两厢也坍崩大半地上瓦砾堆积不时有阵阵黑烟冒起。

    徐汝愚随易行之穿过照壁向内院走去焦灼味愈中心想:茶楼中所言引雷下击似非虚设。穿过回廊徐汝愚呆立当场。

    易封尘与一干人站废墟前凝视着庭地上两具一躺一跪的尸体神色肃漠皆沉默不言。易封尘更是脸色阴沉还透出一丝疲倦显是他与城中各家家主商议到现在无有所决。他看到二子带一个不相干的幼童站在回廊门洞内双眉一挑厉声道:“行之他是谁不是让你守在门口吗?”

    易行之走过去耳语片刻。易封尘抬头扬眉大声反问:“他是吴储的义子?”

    易封尘当然不会听不清楚特此一问乃是让在场众人明白:在此非常时刻易家不会欺瞒他们。

    易行之心领神会遂直言禀告:“他说吴储昨日临行吩咐他今日前来与父亲说几句话。”

    “哦。”易封尘箭步跨到徐汝愚面前说道:“吴储有何遗言留下?”

    徐汝愚无法将悲伤收住义父危跪将两节短戈插入身体身体流下的一滩血迹已凝固泛黑面容已毁眼帘微开内中已无什么光彩。徐汝愚当然知道义父最后乃是平和无唳的眼神用这种屈辱的死法将自己从无尽的愧悔中解脱出来。徐汝愚还能知道:义父毁去面容乃是怕张东族人借他面容查出自己来。徐汝愚瘫坐于地直至易封尘双手抚上双肩方迟钝不堪的抬起头来。

    易封尘蓝衫修身面容清瘦却不掩潇逸之姿鬓俱霜面容憔悴然而目光锋利依旧视人透体。

    徐汝愚神情疲惫昨夜到现在一直提心吊胆又受了夜寒不待说出一句话就虚脱过去了。

    易封尘忙按其背输入一股真气口中不禁讶然出声。

    “父亲怎么?”

    “没事他是大周天不通之人有些奇怪。”众人皆暗自想道:吴储最后收子应是留个传承眼前这孩儿却不宜习武。当下众人心中都存有疑问。

    徐汝愚悠悠睁开双目见眼前易氏父子眼中皆有关怀。集力聚声说道:“我父曾说他若身死张东族人仇怒不得泄必会加诸江津他让我告诉易大人城中各家若不能全力据城守之希望你明白独力难支的道理立即带领族人避祸清河。”

    易封尘虽知他言语之中疑点颇多也不加详问。双眸扫视身后众家主静观之。从昨夜到现在众人闻讯聚集在此一直在商计要不要据城自守。易家虽然势大但是没有城中其他世家的支持依然没有能力据有江津大城更不说其治下的各个城邑。张东在位之时大力排挤异己增强己族实力。张东虽然身死张族势力未消在钟留前线还留有其四万步卒一万精骑。江津城中加上各家私兵步卒不及一万五千人无一骑兵。虽然此时良机难求然要抗拒如此武力众人如何能不犹豫。易封尘也说过:张东族人必会迁怒仍至屠城。众家主依旧难定反而猜疑易封尘私心作祟。江津自立易家取代张家成为江津第一大族易封尘便是江津之主。

    现在吴储借眼前幼子说出同样的话众人却是纷纷信了。张东在位时各家被征调死于吴储戈下的子弟不知凡几。各家对吴储又恨又怕然而却这样的敌人所做出的判断最让他们信服。特别是吴储最终愧悔自刭他的话就不会别有用意眼前这孩童悲痛之情真挚无伪也不应是易家寻来做秀的。众人想定也不犹豫一同望向易封尘说道:“一切但凭易将军定度。”

    “易大人我父曾言他的尸留在城内会成为张东族人攻城的借口他让我在他死后将的尸体带出江津城。”

    易封尘知道这是眼前小儿说出前面一番话的条件望了众人一眼便要允之。

    “慢着。”一人排开众人而出阻止道。

    “我凌战威既然脱离张家自然不惧他来攻。想我等各家子弟死于吴储手下不知凡几怎可让你轻易就将他的尸身领回。”

    易封尘与其余各家家主都面有不豫吴储已自刭谢罪难道还要鞭尸不成。吴储终是武学大家最后一战隐有宗师气概终会因此战名声愈扬。若要鞭尸还不得罪天下习武之人。但是大家因大难未靖不忍因一个小小幼童而伤了彼此的和气都不出言劝慰。

    易封尘见众人皆缄口如默叹息道:“小子你父已自刭谢罪我等定会寻一风水佳地为其安葬你还是走吧。”

    徐汝愚却甚是坚持:“若是恩怨已消为何不能让我带走我父尸身为他守灵?”

    易封尘为之语塞不由怪他不识好歹然而此事仍需他主持他遂望向凌战威看他如何应答。

    “以往恩怨可消。可是他昨日击我一掌这仇又怎算?”原来他幼子凌天宇死于吴储戈下昨日他与易封尘先闻声赶来见是吴储也不审量己力抢攻上去被吴储留情一掌放倒。

    徐汝愚目眦欲裂怒气充塞胸臆无有稍解厉声尖叫道:“你留我父身是想报怨还是要待到张东族军挥戈城下献之避祸?”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众人皆大摇其头。凌战威若是任他离去明日城中定然会大肆传言:凌战威慑惧于小儿。若有人别具用心说他献尸保全己身的用心被戳穿不得不屈服于小儿他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凌战威气得浑身抖手指徐汝愚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徐汝愚夷然无惧继续厉声说道:“我若代我父受你一掌是否就此恩怨俱消?”

    众人闻莫不失色先是觉得眼前这孩儿尖刻之极却不得不叹服其刚烈不屈。凌战天长叹一声深悔自己心胸狭窄造成此骑虎之势难道自己真能当着众人之面击毙这幼儿。转身怔怔望着众人不知所措。

    易行之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指向旁边一块半人高湖石说道:“你只要将这石头搬到你义父身边我想凌阀主定不会再阻你。”说完征询的望向凌战威。凌战威面含感激的点头随应:“正是如此。”

    众人也大为嘉许心想:难得易行之有此急智名不虚传也。湖石最是坚硬虽只有半身高却不下三四百斤眼前这幼儿万万是搬不动的等他知难而退凌战威也保存了颜面。

    徐汝愚毫不犹豫的走到石前将巨石抱起身子却止不住颤抖一步步挪动到吴储身旁口鼻间不断渗出血来。他怨毒的扫过众人抱起吴储的尸身走了出去。只是身上青袄不断浸红原来他周身上下不断渗出血来将衣袄渗透染红了。

    众人呆若木鸡一时失神。不想这幼儿刚烈到这种地步信念之强催激自己的潜能搬起巨石。然而浑身经脉俱碎肤体渗血。

    不知谁先吁出一口气众人才略为回神。

    凌战威抽了自己一耳括悲泣道:“竟叫你活活逼死如此刚烈的孩儿。”说罢又转身向易行之道:“贤侄啊你要何需照顾我的老脸随便指个石头不就得了。”说完再不理众人踉跄奔出屋子。

    易行之面若死灰依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易封尘见之暗叹警声道:“行之你现在已不宜领兵交出兵符回家中反思吧。”

    易行之木然交出兵符悲叹一声走出内院。

    凌战威事后曾与易行之前去寻找徐汝愚在凤陵峰下寻得吴储墓以及草庐。不见徐汝愚。限于江津防事日紧只得放弃。后来取草庐中衣物若干为徐汝愚建了衣冠冢树碑曰“义儿墓”。凌战威志之以书使之得闻天下。

    灞阳城下其余五儿得脱之后投归陈昂言灞阳城下事。陈昂猜到徐汝愚生机尚存使人在东南各郡追寻吴储行踪久久不得。后来江津事情传开亲自前往江津城探询。寻至东篱茶楼细究其貌方知当日小儿就是自己干儿徐汝愚陈昂将其事附在其父徐行传后传中将吴储自刭谢罪一事归功于他每年与妻女去江津义儿坟前祭祀。

第一章 幼黎花舫

    新朝五十一年春末晋阳郡汉口至钟留的大江水道上一艘三余丈长的花舫划过碧波顺流而下。船后留下长长的白色水痕。

    其时晋阳怀来霍家趁肃川乱起新朝无暇南顾之际宣告脱附新朝与南平结盟袭占钟留此时正进逼荆郡各地。汉口至钟留的水道上战舰云集商船回避。一只花舫出现在这段水道上舫侧水线之上篆书“幼黎”二字非常突兀抢眼。更为奇特之处花舫如战舰那样设有女墙让人看不见内中情形。

    花舫经过竹溪邑辖水域三艘巡检哨船包抄而上将其截住。其中一艘哨船迎上船一个黑脸兵弁喝道:“停船检查。”

    他正要将缆绳抛上花舫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个瘦削英俊少年从花舫跳至眼前。未待他破口骂出那瘦削少年已将一黄色印牒递至他的眼下抢言道:“兵爷这可是霍青桐亲手签押的通关文牒现在你有什么话尽可骂出口了。”

    兵弁硬将就要脱口的脏言咽回肚子满面狐疑接过文牒。等他看完态度大改近乎于卑躬屈膝恭敬的将文牒递回少年手中说道:“小的们也是听差办事刚刚还请大爷多包涵。”

    少年对“大爷”这个字眼甚是满意:“兄弟理解你们也是尽忠职守。”说完转身向花舫喊道:“珏儿姐抛根绳子下来。”

    从花舫上传下一声清脆的声音婉尔动人:“我还以为你很能呢。能跳下去不能跳上来啊?”话音未落从花舫上垂下一根长绳。少年对兵弁郝然一笑便飞攀上翻身进入花舫之中。

    黑脸兵弁示意众哨船可以放行。身后抄橹兵弁瞟了一眼花舫上高悬的绿纸灯笼轻蔑道:“不就是一名花艺用得着这么嚣张?”

    “多言获罪他们通关文牒仍是大公子亲手签押岂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说罢望着渐行渐远的花舫不由庆幸及时咽回那句脏话。

    “霍青桐看幼黎姐色眯眯的没想到他签押的文牒却不让人讨厌。一路上遇鬼杀神大小通吃哦。”那瘦削少年躺在船后甲板上双目眯起望着湛蓝天空对刚才之事颇有感慨。

    “霍大公子哪有?人家温文尔雅正襟危坐与幼黎姐探讨音律目不斜视怎是你嘴里说的色眯眯的。”一个美貌小婢声音清脆的反驳。

    “正是他目不斜视才能猜知他心窍色迷。你想想正常男人哪个见了幼黎姐如花容貌不是口眼歪斜猛咽唾沫。还正襟危坐温文尔雅?我看他别有用心才对。”

    美婢给他胡嚼蛮缠逗得咯咯直笑不停拍打他肩膀顺过气来说道:“你是看幼黎姐对他态度好还揭下面纱跟他长谈心中吃味是不?”

    瘦削少年轻哼一声反唇相驳:“珏儿姐何时学会恶人先行啦那日在怀来我可亲眼看见珏儿姐眼角含春的看着人家霍大公子可惜啊人家霍大公子正襟危坐没有注意到珏儿姐的情意哦。”

    瘦肖少年没待说完便像狸猫一般的爬起纵跃着消失在船舱里。

    珏儿急得直跺脚大嗔道:“臭鱼儿竟敢编排我?如果你不马上乖乖显身以后你就叫幼黎姐帮你洗衣服。”等了一会不见瘦削少年显身珏儿气呼呼的也进了船舱。

    瘦削少年在花厅内已脱去长褂待见珏儿进来一个翻跃穿过窗子“扑通”一声钻入水中。

    珏儿给他逗笑得花枝乱颤一丝没有刚刚气急的样子对着依窗握卷的女子嗔怪道:“幼黎姐也不管他江水这么冷他就这么下去?”

    “我管他还没有你来得有效?”幼黎笑吟吟站起来道一点也不在意珏儿的嗔怪反而调笑她:“刚刚不是还怨他编排你现在又关心起他来?”

    珏儿俏面一红待要反驳。这时瘦削少年在船下大呼小叫起来:“珏儿快来接鱼。晚上可以吃叔孙婶的开口活鲤啦。”

    珏儿忙转身出去也忘了要跟黎姐说什么。

    黎姐转身望着窗外。江面上瘦削少年踏波停在水中上身露出水面在夕阳的照射下胸膛折射赤红的光泽手中捧着红尾大鲤满面生机的靠过来。黎姐不觉嘴角上牵露出迷人的笑容。刚刚跨进船厅的叔孙氏不觉一怔欣慰说道:“近来已好久没看到小姐会心的笑容了。小姐容貌本是世间无双但只有加上这样会心的笑容才符合小姐‘琴仙子’的称谓啊。”

    黎姐满面羞红显是受不住叔孙氏的夸赞却更添其娇媚春目盈盈的嗔道:“叔孙婶不是跟你说了吗?船上只有我们五个人叫我幼黎吧。”

    叔孙氏也不应承走过去要把窗幕放下望了窗外一眼见瘦削少年已不见踪影弯身捡起地上的褂子叹了一口气笑道:“四年前救他上船时见他还是个孩童没想到见风就长开了一晃眼已是半大小伙子了。”

    “刚开始他小脸能阴出水来整日不吭不言现在珏儿拌嘴已不是他的对手了。”江幼黎想起往日两人争闹不由又会心浅笑起来。

    瘦削少年正好进来见到江幼黎如花笑靥一时看呆了一脚踩在门槛上忘了进去。

    珏儿在后踹了一脚讥笑道:“偷看什么?”

    “哪是偷看只是看黎姐笑靥如花一时忘了要进去细细欣赏。”说罢大步迈进船厅接过叔孙氏手中的褂子披在身上。大马关刀的坐下捧脸仔细端详起江幼黎来。幼黎给他看得颈脖都泛出红晕益加娇艳。伸手去按他湿漉漉的脑袋给他头一偏闪过。

    珏儿不依不饶的跟了进来咄骂道:“对幼黎姐也越来越厚皮赖脸了你是不是现在又长胆子啦。”

    “珏儿姐你也别生气等你笑得也跟幼黎姐这么耐看我也会厚皮赖脸的看你外加口角流涎。”

    珏儿杏目怒睁又过来扯他耳朵却见那瘦削少年脑袋轻晃扯了几次出没扯着不由急得跺脚尖叫:“臭鱼别动。耳朵过来。”

    瘦削少年闻言立即把耳朵送到她手中脸上露出夸张的神情嘴角大咧只待她一用力就尖叫。

    “我还没用力你需要这种表情?”

    “等你用力我再尖叫幼黎姐援之以手也晚了。那时我幼小的心灵就会受到严重的创伤。”

    众女给他的话逗乐。珏儿也笑得不行在他头上轻拍一记便放过他了。

    入晚清辉如水江面上银光粼粼水中、半空二月相映成趣。南岸山涯黑黢如伏兽绵绵不绝。北岸山涯如洒银粉望眼所及如生毫光。清风徐来水波逐船杳然有兽声骤嘶滔滔浪声亦无法掩去。

    珏儿自小随花舫飘泊东西闻听也不生惧想起什么似的问身旁的幼黎:“你说臭小鱼现在在做什么?上次我看见他凑着月光下看书呢。”

    “你越来越关心他了?”

    “谁关心他啊现在人家睡不着随便找个话题说说。你不爱听那我们说叔孙叔好啦。”

    “是吗?”江幼翻身搂过珏儿握了握她的椒乳轻轻向她耳语道:“珏儿也长大成*人了。”

    珏儿羞涩的向后缩了缩细声说:“幼黎姐在笑话珏儿呢。”

    幼黎似有感概的说道:“再过两年就让你们完婚。你说好不好?”

    珏儿立即娇呼道:“谁要嫁给他啊一年前他不到人家眉梢呢何况他叫我姐姐呢?”

    “你现在只到人家鼻尖啊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家好像大你一岁啊你这个姐姐是死皮赖脸强迫得来的。”

    “他刚来时看起来真小看上去又可爱又可怜。谁能想到他那时已是十四岁了。”珏儿声音轻柔的回忆道幼黎似有感概的应了一声也陷入往事的回忆中了。月色透射进来照在两张如花似玉的脸上一张成熟娇媚、风情动人一张清妍秀丽、含羞温润。两人俱是一脸温柔的回想四年的那晚。

    那时幼黎见江津城中忽然兵将聚集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心生去意。一俟城禁取消便领众人驾船离去。出城经过摄山凤陵峰下遥遥看见岸边卧有一个身影。叔孙方吾上岸带回来一个浑身浴血的孩子。叔孙方吾判断说:似是气息全绝实则犹有生机。但是浑身经脉尽数破损叔孙方吾混迹半生也没见过这么严重的内伤犹能保住生机更是前所未闻。

    眼前这孩子浑身血迹已结黑痂覆及全脸森怖骇人口中犹不断渗出血丝。幼黎以为竟有人下得了如此狠手伤害一个孩童一时痛心且怜。亲自用温水为他清洗身子与叔孙方吾轮流用内息为他调养生机。如此过了两个月他才恢复神志。

    “把他洗干净才现他粉面玉琢很漂亮呢。”幼黎似有感慨的说道。

    “这可不能让他听见他一听立马抓狂。上次叔孙叔不小心这么夸了他一句幼黎姐你知道他怎么报复叔孙叔的?”

    “哦我怎么不知道?”

    “忘了跟你说了。第二天叔孙叔本来要教他大散手他就说:‘我是天下十大高手吴储的义子不学只能吓唬毛贼的武功。’叔孙叔给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想到当日情形珏儿不觉“扑哧”笑出声。幼黎也不禁莞尔。珏儿继续回道:“刚开始他样子虽小却古板得可爱记得他醒来之后我们问他来历他却一付不理不睬的样子说道:‘尔等救我性命我不忍骗汝勿要再问。’那时他又可爱又冷酷哪似他现在又赖脸又可恶。”

    幼黎想起他刚苏醒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却独自一人收拾。拒绝幼黎与叔孙方吾再用内息为他疗伤。能起床后常常一人坐在船尾一呆就是一天。下雨也不知回避珏儿为他撑伞他不予以理睬。让众人心生怜爱也不恼他冷漠。这样的情形整整维持了一年只道有一日叔孙方吾带他与珏儿上岸听书《义儿传》回船方主动说出第一句话:我便是那人。从此他将一切不快的事忘掉似的整天生机盎然的做起花舫的小厮。想到这里幼黎脸上温柔到极致在月辉下圣洁无比。

    “他现在太好动了叔孙叔说他现在还不宜修内息也就不能练轻身术。人家看他根本就不用练跟狸猫似的叔孙叔有时也觉察不出他靠近。他心收不住总有一天会离船上岸的。”说到这里珏儿眉头轻结轻吁一口气似要将一丝担忧从内心深处吁出。

    “男儿都会心野待过几年我如还不寻到我的娘亲我们就找个地方安身不再飘荡了。那时就让小愚出去闯荡等他累了自然会回来的。”

    “咦。”珏儿似想到什么翻身过来注视幼黎认真的说“幼黎姐不如你跟我一起嫁给小愚吧。”

    “啊。”幼黎一声惊呼给珏儿的话吓了一跳。不禁满面羞红伸手夹捏珏儿后腰轻斥道:“你这妮子盘算起我来啦。”

    珏儿给他捏得奇痒无比“咯咯”笑着挣扎不停气喘吁吁的说:“幼黎姐给我说中心事了。”

    “幼黎姐给我做老婆还行珏儿姐就算了。日后行走江湖江湖朋友问起我身上红紫疤痕我总不能说是被小老婆打的吧。”徐汝愚骤然现身窗外说道。

    珏儿大吃一惊马上抓狂的跳出被窝大叫:“你怎么可以偷听?”

    “珏儿你不是不知道我眼神很好今天月色也不错。你要暴露可以不要连累幼黎姐啊。”

    “啊。”珏儿方省悟自己只穿着贴身胸衣站在徐汝愚面前幼黎也因自己掀翻被子露出大半个身子。珏儿翻身躺下拉起被子盖住脑袋被窝大叫闷声传出:“你为什么要偷听?”

    “我没偷听啊我去替换叔孙叔没想到你要幼黎姐一同做我老婆我顺便表一下个人意见。是我娶老婆总得有自己一点声音吧。”

    “狡辩耳朵过来。”

    徐汝愚很无奈的对幼黎露齿一笑一付我也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探身把头伸进窗去说道:“耳朵来了。”

    幼黎见他把头伸进来不禁耳根热心中却没有一丝气恼气息不争气的乱起来。只见珏儿小心的将一只手探出四处乱摸扯到徐汝愚的耳朵向下拉。见徐汝愚渐渐将脸贴过去自己清晰感觉的他灼热的鼻息不由一阵意乱心迷又羞又怕却生不出一丝将头挪离的力气遂闭上眼睛。一面耳朵闻听徐汝愚一贯夸张的大呼小叫一面感觉他将灼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粉面上一时间心醉魂迷身子热。

    闻听徐汝愚在自已耳边说了句“幼黎现在真美”身子火热软得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翌日幼黎有些怕见着徐汝愚待见到他依旧口呼“幼黎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却不由又生出一丝埋怨与遗憾。徐汝愚依旧与珏儿打打闹闹。众女坐在船头一旁闲聊他便跟着叔孙方吾互搏大散手。徐汝愚已大致掌握大散手的精要只是心中苦恼现在能够运用的丹息还是少之又少。

    那日在江津永宁都督府内徐汝愚闻听只要将巨石搬起便能将义父尸体带走心中没有一丝犹豫依诀运起所聚不多的丹气走到湖石旁不复计什么后果骤然行气出窍散之于四骸之中。手足顿生一股大力将巨石提起地面。

    只是此时体内先天丹气已不受徐汝愚控制肆意在其体内冲刺流窜破袭其各处经脉。行之极世所罕见。待徐汝愚将巨石搬动吴储尸身旁他的体内所有经脉已悉数破损。他身体机能几欲停歇只是那种刚烈无折的意志要求他背着义父的身体离开江津城。在他力竭之时在破损的任脉与督脉之间新生一股柔和丹息缓缓流经他的全身。此时体内丹息本能依旧惊神诀的行气线路自行运转。

    徐汝愚背着吴储尸身从江津城中出来回到草庐前将吴储安葬完毕那种刚烈的意志也随之泱散他觉得自己快死了趴在堤岸上陷入昏迷之中。先天丹气破袭其经脉的同时也因其中正冲和之性全力守护徐汝愚最根本的心脉。先天丹气尽数破袭其周身经脉任、督两脉也囊括其中天地窍门受先天旋拧丹气全力冲刺先于任、督二脉破损之前贯穿。是以先天丹气在其体内得以大循环在徐汝愚即将力竭之时生生不息的运转起来。

    徐汝愚昏死在堤岸上但中正冲和的先天丹气在他体内依旧运转如故将他的性命堪堪吊住。幼黎她们将他救起之后经过两个月的时间丹府、丹田间脉络初步稳固他也就从沉睡中苏醒。之后数年每日依照惊神诀勤练不缀。只到现在体内经脉悉数稳固。非当如此他体内经脉已突破先天限制比常人更加坚韧广阔。只是他数年勤练不缀先天丹气尽数用于洗经愈脉多余丹气也神异的直接沉入天地窍化为元精归于二肾复又散诸五脏六腑培本固源。丹田丹府空如山谷新生丹息也不能出窍化为丹力。这让徐汝愚苦恼不少。

    却是数年来身体越灵觉如从高处纵下身体本能的收紧在触地的那一瞬骤然放松以此缓解巨大的冲力。对搏击动作的领悟具有犹如野兽般的天赋叔孙方吾坦言与他用大散手互搏如不用内息将他的动作荡开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徐汝愚内息尚弱然而气息悠长于水中暂不能以内息呼吸但依旧久于一柱香的时间。叔孙方吾说他:已具有成为高手的一切条件只待他伤愈能够修习丹息术。徐汝愚身上生变异丹息即使三大宗师齐至也不能尽数释然。叔孙方吾虽能察觉其体内丹气存在却见其不能凝聚于丹田之中以为乃是先天精气。也因此更加认定徐汝愚天资过人。这话说得徐汝愚洋洋得意现在他经脉已经稳固更是意气风面上生机盎然。叔方方吾见他内伤痊愈也就动了心意收他为徒。

    上次给他一句“只能吓唬毛贼的武功”气得半死那收徒的话硬是没说出口。过了数月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动起收徒的念头。

    “小愚啊你觉得我的大散手如何啊?”

    “还好以我目前的见识觉得他还博大精深以后就说不定了。怎么啦叔孙叔一直做出一付谦君子的样子现在怎么逼着我夸你?”

    在旁边坐着看夕阳的三女闻听此言俱忍不住“扑哧”一笑。叔孙方吾老脸一红讪讪然差点没有勇气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恨得牙痒痒的却努力故作平静道:“大散手虽难入大家之眼然而在奇功绝艺榜上也居有一席之位。”

    没等他说完徐汝愚讶然抢道:“奇功绝艺榜我听说过的。我义父碧落戈术只能居十六位不知大散手居多少位?”

    叔孙方吾气急败坏说道:“你这小子纯属跟长辈过不去啊?”

    徐汝愚反唇说道:“叔孙叔你什么时候是我长辈了我又怎么跟你过不去了?”

    众人知他要胡嚼蛮缠但乍听此言也觉突兀却是叔孙婶接过话去问道:“你不是称他叔称我婶吗他又怎么不是你的长辈。”

    徐汝愚合起双掌伸懒腰似向后压下及至后脚跟复又迅弹起。叔孙方吾见他轻易做出这个动作不禁乍舌更加想收他为徒了追问道:“我怎么不是你长辈啦?”

    徐汝愚悠然道:“我叫你不是叫叔而是叫叔孙叔不是我欺付实在是你的姓不好叔之孙之叔不是同辈吗?”

    叔孙方吾听罢作势欲打。徐汝愚先行一步跃开向船尾奔去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众女都忍俊不禁只余叔孙方吾摇头苦笑。叔孙氏最知夫君心意走过去安慰他然而脸上盛笑不敛说道:“何必一定收他为徒呢你径直把你所有传授于他不就得了。”

    “也只得如此我不传你和小姐还不是一样会传授给他。”说罢夫妇二人会心一笑携手向船舷外望去只见行云在碧空舒卷如拟万状江天辽阔凉风拂面不寒顿生不尽豪情。

    幼黎与珏儿返身回舱见徐汝愚呆坐在船尾遂走过来在他身后蹲下轻抚其肩。

    徐汝愚头亦不回已知身后便是幼黎说道:“还有一日就到江津了。”言语黯然神伤。

    幼黎顿觉眼前这人还是四年前那个伤痕累累的孩童心中生楚将他搂入自己怀中一同望向无尽的碧空任他的泪水滑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第二章 落霞望江

    望江邑实则是江津的卫城。二百年前旧朝重臣元华奉旨筑江津城来控扼大江、津水水道放弃望江邑城而在北面四十里的摄山北麓重新选址筑城。当时水战盛起大江上航行的战舰最大已达到四百梢舰顶可以放置抛石弩。望江城紧靠大江而建南城墙依大江崖石而立距江水不及百步若遇战时直接处于战舰攻击范围之内。出于战术考虑元华放弃扩建望江邑的构想而于摄山津水的西岸重新筑江津城。此处摄山山势直刺津水水道陡然狭窄大型战舰不得往北。江津却因为先天不足水营多为二百梢以下的中小型战舰难以凭之争雄大江之上。

    张东当年永宁苦于水营不锐无以争天下。在他执掌永宁政权后期一是大力改建望江水道坞港使之可泊四百梢战舰仍至楼舰一则加紧攻占水营重镇钟留。然而二者皆未能实现张东已毙命于吴储戈下。张东建立了的永宁政权灰飞烟灭江津城落入易封尘囊中然而他要应付盘据南阳宿松、潜山二邑的张东族人与白石许伯当的两面压力已无暇在望江继续扩建水营坞港。

    徐汝愚静静伫立船默默回忆当年吴储评论望江、江津的言语神色黯然的向左岸望去。

    望江城在津水内侧的水营坞港在修建中途嘎然而止乱石横积触目皆是。已建成的坞港也用于商用其间桨来楫往好不热闹。

    易封尘此时已将望江水营悉数归建于江津水营这在水战盛行、注重江权的南方泽国而言望江城几乎是不设防的。然而在江南尚未出现强大的地方政权能一举将望江、江津二城拿下望江现在也是相当安全的。

    望江素来注重来自水上威胁北城、西城历来薄弱若只得望江不图江津江津距此四十里疾骑一个时辰即至望江亦不能久守。若是占据望江图谋江津望江就是最佳的中转基地后方物资、兵源可从水道源源不断的运抵此处整顿完全转化为战力运到江津城下。那时江津危矣。

    易封尘出于上述考虑将望江水营撤建。由此可见江津形势严峻一触即易封尘需要一支强大的水营以保障清河萧邑与江津之间的水道安全。

    码头北侧乱石堆积蔓草丛生余晖下兔走狐奔群雀纷飞苍凉气息无遮无挡的弥漫。徐汝愚不由心中一郁望着无尽凄凉的滴血夕阳感叹不已。不用回头就知道幼黎站到身后轻感慨说:“义父曾言再给张东些许时日望江坞港建成加上钟留水营大江之上只有晋阳怀来、东海雍扬水营可以与之抗衡。张东定然恨极元华当年筑江津城时舍望江而取摄山使江津无水营可用。我看张东其人气量有限不敢破废摄山的天然水防。如果是我入主永宁定会加筑望江使之成为坚城役使民众拓宽摄山五里水道。强大水营年余得成何用在望江、钟留城下费时费力?”

    幼黎心神大颤自从江津在望昔日嬉闹搞怪的少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这位时而抑郁寡欢、时而指点山河的徐汝愚。幼黎顿生一种陌生的感觉只觉此时的他已与四年前的浴血少年完全融合在一起。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自己。幼黎生出即要失去他的感觉心中不舍只是目光迷离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少年。

    徐汝愚望向幼黎目光中难得的柔情说道:“我父乃是兴化徐行。”

    幼黎知道他要将埋藏内心多年的秘密吐露给自己听然而听到“徐行”之名也不由浑身巨震。徐汝愚不为意继续说道:“我父名居六俊之然在灞阳城下却遭到暴军屠戮义父从青州伊翰文戈下救下我辗转至江津在摄山草庐之中授我兵书阵法。义父虽然凶名在外然而与父亲一样心怀天下曾与父亲在兴化故所就天下势争论数日。义父曾对我说天下俊豪最服庸我父亲也最不服庸我父亲。将平生所悟都传授给我一是希望我能用来以利天下消弥他的罪过一是希望在我身上与我父一争高下。义父与父亲不合处甚多皆自成理汝愚愚钝不能辨也。与幼黎姐游荡江湖所有争辩我都抛诸脑后整日无忧无虑。四年实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只是重临江津往昔种种不由自主的出现在心头仿若两种巨力争夺汝愚不知所归也。”

    所言最后已是凄迷抬头望眼摄山双峰夺目而至在晚照中霞云变幻万状犹如人生飘渺际遇多桀死生契阔不可测也。风势陡盛掠江穿石激荡相和如鬼魅声。徐汝愚一时有感生生魇住幼黎推之也不觉。

    幼黎知道他心魔骤生不理外人。坐下抚琴指间铮铮琴音流出似金戈铁马奔伐突刺尤不掩死气沉郁之意。

    随之起羽声作悲音。苍凉若草木凋敝萧条秋冬苦旅羁野。

    淙淙琴声欲歇又若江流将入海音沉而广袤无垠荡荡雄浑茫茫然也。

    琴声止徐汝愚回过神来说道:“多谢幼黎姐。”又说“幼黎姐稀声大音御琴以神遇指间淙淙如水势运转连歇圆润近乎道。琴艺止于此也。”心知自己刚刚为心魔所魇幼黎故作悲音将其心由山河凄楚之幽深寓意引入琴声萧杀之境中几经转折入大江浑浑归海之雄浑境界徐汝愚抽心而退回复自然。徐汝愚于江津城中习得止水心经然多年来回避心中矛盾整日只知用修炼丹息化解伤势不作他想对止水心经也疏于修习没有丝毫进展。否则怎会轻易给心魔所侵。

    徐汝愚轻执幼黎柔荑柔声唤道:“幼黎。”幼黎不觉意外仿佛期待许久嘤咛一声垂偎入他的怀中心间柔情涌生只盼如此相携到老。

    花舫行至摄山脚下天已经黑下来抛锚近岸。其时星稀云密然尤有天光下泄草屋幽影了然可辨。

    徐汝愚自知草庐之后义父孤坟孑然心中生楚。众人约定明日带上香烛一同上岸拜祭。徐汝愚此时已经耐不住向众人说了一声独身上岸去了。

    草庐已经破损不堪土墙坍塌崩毁只有十余根朽木依旧不倒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茅草所乘无几的屋顶。想到当年跟随吴储就在里面学习兵书吴储虽然面冷言寡然而对他照顾关怀备至常常不等他开口吴储都已一一办妥。

    想起往昔种种徐汝愚心中愈加凄楚难当。转至屋后却现两坟并立于野一坟整饬如新一坟没于蔓草之间。想起整饬如新者乃是凌战威为自己设立的义儿坟心中不由苦笑。

    却见自己亲手所立的义父坟茔几乎没在野蔓之中只余坟头残土微露心中不由悲哀之极。想到义父当年武勇兵谋当世无双最后只落得草席裹尸、坟茔坍毁的境地。虽说人死消失于无对身后事一无所知徐汝愚依旧凄凉难当潸然泪下簌簌落湿衣襟。跪在坟前手薅草蔓捧来新土重整旧坟。一切事毕呆呆坐在坟前心想:明日购来棺木收拾义父骸骨重新寻佳处安葬。往事纷至沓来一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其间幼黎与珏儿上岸探看一次见他也不知理睬只得将两人披风一起为他覆上离开。

    不知何时远处有人声传来徐汝愚陡然惊醒。见有五人往这处来避身草庐中透过坍塌的半堵矮墙向后探看。

    来人皆劲装束身一人提勾一人提刀三人提剑兵刃都出鞘在手。五人小心翼翼包抄着接近坟茔见无异常才将刀剑归鞘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一人讶然道:“吴储狗贼的坟头也清理过了。”徐汝愚听得心中大恨。

    “看来陈子方他们果然来此拜祭军师所料不差他们定然会从望江乘船途经雍扬返回平邑。”乍听陈子方徐汝愚觉得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心想:如此看来应是陈子方修饬我的坟茔这名字好生熟悉却想不起来难道是凌战威派来。原来三年前徐汝愚得听凌战威所写《义儿传》后对他的怨恨已消只是不知道陈昂也寻到江津了。

    “只要能拿下陈漱玉不怕陈昂不投鼠忌器宛陵不日可破。”一听“陈漱玉”三字当年宛陵城中刁蛮骄傲的小女孩立即呈现在他的脑海中。徐汝愚虽对陈昂知道他是那日江津城中的孩儿疑惑不解但已经猜到陈子方是陈昂大弟子受陈昂命令过来拜祭他。想到干爹对他的恩情自己却一直没有去东海报个平安心中愧疚不已。知道正有一个阴谋正向义父展开徐汝愚更加摒气宁神生怕听漏一句。

    “易封尘这老西明里应承军师暗里却让陈子方悄然出城。幸亏军师察觉不对料定陈子方会拜祭完再行离去。他们不出北门只有从大江水路逃窜。快火箭通知军师。”

    片刻三束烟火窜上半空夜空陡然一亮复回黑暗。一人得意声道:“军师果然知人甚微陈子方这浑人逃跑也不忘听从师命给这两个死鬼上坟。大师兄吴储坟上新土还湿想见他刚走不久我们追吧。”

    徐汝愚不禁暗叹那人观察细致入微竟能根据坟土没被露水濡湿推测人未及远只是不知是另人其人罢了。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说道:“军师严令我们如果探知他们沿南路逃窜不可追赶。只要把他们逼往雍扬军师的妙计乃成。我们回去复命吧。”说罢五人犹如鬼魅般的身影如烟云消散在夜色中。

    虽不知他所谓的军师妙计是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雍扬有一张网等着陈子方他们钻进去。

    徐汝愚从屋后挖出当年埋下的两节墨戈幼黎、珏儿、叔孙方吾夫妇赶到。他们看见草庐处有警讯烟火升空怕是有人对徐汝愚不利立即赶来。

    回到花舫徐汝愚将偷听的话一一复述给众人。

    幼黎抢言道:“叔孙叔陪小愚走一趟吧。”说罢紧张望向徐汝愚生怕他拒绝。

    徐汝愚深情的望向幼黎微微摇头说道:“花舫离不开叔孙叔你们把我送到江口我另雇渔船赶往雍扬。我师兄他们应该乘的是东林会的商船希望能在雍扬之前赶上他们。待三二日事毕我就回来找你们。”

    幼黎见他面色坚定知道不能更改。然则四年相处第一次分别却在当年相遇处只觉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手在操纵一切一时有感于心双目微红只是眼波脉脉的望着汝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珏儿已止不住泪水滴落。众人皆知让易封尘有所忌惮的势力将陈子方众人从江津逼往雍扬设下阴谋乃是直指东海陈昂岂是三二日能够解决的他们不在江津围捉陈子方等人显然有恃无恐不惧他们会逃脱。徐汝愚平日打定主意的事谁也拧不过他何况现在他不欲累及众人要独力承担。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徐汝愚见气氛沉郁朗声说:“何需这么沉重大不了我回来大小通吃兼拜叔孙叔为师可好?”

    珏儿给他气笑拍打他肩膀咄道:“谁要给你大小通吃?”说罢又哭哭啼啼起来拉着幼黎、叔孙婶进里给他收拾去了。

    徐汝愚搂过叔孙叔的肩膀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他日江湖出现一个擅长工大散手的绝世高手而这个高手又自承是叔孙方吾的弟子叔孙叔会不会乐歪嘴?”

    叔孙方吾给他逗笑心想他终会上岸闯荡的只是来得有些早让大家措手不及。如此想定心中郁结顿解一边解缆行船一边吩咐徐汝愚一些事宜。

    徐汝愚站在渔船尾梢望着身形渐渐没于夜色中花舫忽然挥动手中用布裹着的双戈大声喊道:“我这双戈一名星空、一名止水合之为碧落他日若听见有人用之便是我啦。”

    伫立望向辰星稀寥的天空心想:星空桓动然而观之若止止水不息实则因势导之自己恍乎间心神有触的给双戈取名却暗合至理只不知道自己何时让其名符其实。

第三章 步云术

    乌蓬渔舟在夜色中顺流而下到天明时已经行了二百余里到了白石府镇宁境内。大小金山分峙两岸虽然高不过二百丈但是在平原湖泽之地却显得崔嵬高拔。望眼所及皆千岩竞秀草木葱郁新雨过后时有瀑布或从崖上、或出垒壁激扬奔下洁白如练注入江中。

    大江之上除去偶尔来往的东林会商船就很少看到其它船只了渔船也很少见。白石许伯当与东海素来交恶雍扬时时出动水营战船威慑镇宁。镇宁水营力量薄弱不足一哂许伯当不得不派重兵驻守镇宁江津易家的压力减轻不少。

    一路不见雍扬战船徐汝愚甚是奇怪心中疑虑却无任何头绪隐隐觉得东海形势不妙。

    过了大金山渔船寻了一处空阔地泊下送徐汝愚上岸。

    从望江城至雍扬的水道有七百余里分属三家势力所有:易家的江津府;许伯当的白石府;以及东海梅家的雍扬府。白石水营的哨船、巡检船常被装为渔船的清江水匪所劫平时很少出动。徐汝愚许以重资船老大欣然前往;然而雍扬府境内的大江水域被雍扬水营牢牢控制着越境的渔船若是遇到雍扬水营的哨舰、巡船没有不被吞没掉的。过大金山再往去就是雍扬府治辖的水域徐汝愚即使付再多船资船老大也是摇头不应只言:“再多的钱也得有命享用。你从这里上岸说不定过会儿就有东林会的商船经过。”

    昨夜没看见有东林会的船停泊在望江要是等船怕是要等到明日。陈子方等人昨夜乘东林会卸货返航的商船顺水轻便加上他们急于返回东海更会催促加。明日此时恐怕已到达雍扬了。

    徐汝愚心中焦急却是无奈蹲在岸边心想:绕过宿邑在宿邑、雍扬的官道上说不定能雇到快马。于是长身而起投入岸边的密林中。

    枝繁叶盛朝晖穿过繁叶如过筛星星点点的落在密林中。新雨初晨蕨丛灌枝间雨珠露水盈盈晶莹剔透不一会儿徐汝愚周身给露水打得湿透。前方依旧密不透光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出得了这密林。

    虽是不愿徐汝愚不得不踏出行云霓裳步。无法运用丹息但是可籍之迅疾避开遮挡身前的藤枝提不少。

    行云霓裳步虽是轻身术但经幼黎先人几度修缮补益配合女人身韵使之合乎音律更像一种舞步。众人为捉弄他教他走行云霓裳步。这行云霓裳步若是由幼黎来踏当然是美妙若云中仙但是徐汝愚勉强走完众人已经笑得人仰马翻。日后有人授他轻身术他都狐疑拒之。

    林中虽然无人徐汝愚还是面色讪然又不时想起与幼黎在一起时的情形不时分神踏错步子栽入草丛中。三番数次徐汝愚身上就像过泥潭一样。于是不敢分神他事边走边心中默记步数。等到午时走到林边一套行云霓裳步已给他走熟练无比。

    看到林外的光线徐汝愚不由心神一松给草茎一绊脑袋向一根挡在身前的虬枝横击过去。眼前枝桠在目中倏的放大眼见撞上左脚却本能的连连在半空踏出奇异的弧度后先至的点在一旁的树干上。身子侧扬脑袋避过枝桠左肩格在虬枝上“喀”的一声跌落下来免去破头之灾。

    徐汝愚静伏在草茎之中一动不动生怕刚刚触枝前的了然明悟稍纵即逝。

    自己在触撞之前左脚连连踏出弧度均不是完整的一步行云霓裳步只能算是三分之一步或者更少只有最后足尖点上枝干的最后一步才勉强称上完整但也变形不少。自己在林中行进均是老老实实踏完一步方变步伐。没有想到一步中几个不完整的动作可以分解开来踏出。

    义父曾说过:轻身术都是御力借势之变化当今丹息术大家都能不借外物飘然过百丈江。但是纵然体内内息再盛也不能久处江水之上。乃是鼓荡内息激变水势水势变则力生遂得以借力也。人于空处亦然内息出窍风势为之变幻可借御也。

    上乘轻身术擅借外势就如同鸟翔于空鱼游于水。擅借外势者近乎道大成者泠然善御风而行。

    行云霓裳步应是上乘轻身术的一种自己无丹息可借却比平日快上数倍不止。只是幼黎姐先人都擅长舞艺于是将它改为舞韵步或者说是是溶于舞步之中。自己在触树前一脚意如行云飘逸实则行云霓裳步的本原动作另外繁冗变化实是为了视觉美感都轻身术本身而言却是妨碍。徐汝愚心中豁然明朗只要自己去繁抽简剔除舞蹈动作就能还原出真正的行云霓裳步。

    出了密林眼前是一片荒原春草离离绵绵不尽恰似离愁。荒原湿气仍然很重氲氤水气若云兴霞蔚。

    此地虽然罕有人至踏行云霓裳步还是让徐汝愚觉得如同赤体而行;如果按照平时的步伐度太慢耽搁时间。这让徐汝愚好生为难。

    徐汝愚静坐于野细细参悟行云霓裳步希望能再还原出几个动作就可全前进了。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徐汝愚心里如此安抚自己。然而日头渐斜也没有别的领悟。心中焦急不行看来自己不受惊吓潜质也是有限。徐汝愚无奈苦笑不敢再担搁时间。长身而起反复踏着唯一领悟的那一步向宿邑奔去。

    徐汝愚见这一步意如行云行走如云掠地遂名之“步云”。

    一路反复踏之但觉眼中云气飘渺行经流转圆润自若浑无间隙有感于心。因为草地湿软跌倒也不惧疼于是辨定方向脚踏“步云”行走双眼不观来路一心只流连空中薄云舒卷。渐渐脚下步形已变惟有行云之意尤在。待至最后踏步已经没有定式似是任意为之平地飘然遇堵上掠下坡流卷转折自若说不尽飘然云意舒展万方若入步云之境。

    徐汝愚知道自己领悟了步云之意心中兴奋难抑。

    出林之后在夜色降临之前已奔行了百里。徐汝愚精疲力竭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掏出干粮就着低洼处的积水食用起来。

    翻身醒来星空粲然明月皎皎静谧神秘。

    徐汝愚轻抚戈囊心想自己就此踏上江湖路。丹息还不足以出窍但自己灵觉般的反应身手应不弱寻常武人此时又领悟步云之意信心更是大增。不禁长啸一声虽不及远但胸臆间豪情激荡昨夜的离愁别绪为之一空。

    待到启明星现宿邑城黑影已经像巨兽伏在前方的不远处。

    宿邑南面临江城楼至水营码头间的哨岗众多徐汝愚无大把握悄然潜过于向北折行绕过宿邑北面的丘林。从林中摸索着走到宿邑城东面的官道天已清亮。路上未现人踪徐汝愚寻了一棵大树靠着箕坐而睡。

    醒来刺目的阳光直入眼中。徐汝愚闭目轻揉方复睁开。官道上车马如龙向东而行。青州军入侵宛陵陈族双方黏着于泽湖西北一带难分难解。白石许伯当虽然还没有介入战局但是他与东海三族素来不合宿邑最靠近白石未雨绸缪宿邑的民众纷纷向更安全的雍扬城撤离。

    徐汝愚招手欲挡马车。鞭影袭来耳闻闷声喝斥:“嗟该死的叫化子。”

    徐汝愚侧身避过心中生怒。马急驰远离车后尘土飞扬。徐汝愚方醒觉自己蓬头垢面身上短褂泥污杂皱被树枝划破多处比乞儿更加不如。虽是如此那驾车之人一鞭也是凶狠无比鞭行空中尤有残影若非自己惊觉避开定然皮绽肉开寻常乞丐半条命也就去了。

    徐汝愚心中恼怒却是无奈。转身欲回密林换衣身后人呼之:“小兄留步。”

    徐汝愚转身现一驾马车停在身前车一个葛布青衫大汉拱手向自已望来。

    大汉二十七八年岁身形壮硕阔脸髭须然而双目神光蕴敛若秋水湛然也不觉得他给人威凌之感。长衫不束腰带随意垂下在晨风中生飘逸之姿。徐汝愚心中暗叹:这大概就是义父常言的高手风范。

    徐汝愚狐视对方。青衫大汉也不以为意问道:“小兄是否要去雍扬?”不待徐汝愚应答欣然相邀:“在下宿邑江凌天。若无烦弃请与在下同行如何?”言语间豪爽不羁。

    “敬谢不敏在下徐汝愚。”

    “车内是我母亲江氏、幼妹雨诺。徐小兄与我坐车头吧。”

    辨他语气微异徐汝愚心知是自己不报家门的缘故心想:这汉子真是爽直。也不介怀向车厢长揖道:“小子徐汝愚见过伯母。”

    一个十四五岁容貌秀美身形娇小的少女把车帘揭开一个满头苍妇人端坐车中歉身致意。面上皱纹密布、慈祥微笑然而浊目苍凉历经沧桑故也。

    徐汝愚心生敬意复又长揖道:“徐汝愚自小四处漂居不知家为何物也。”

    “也是可怜的孩子。”江氏叹言吩咐少女道:“诺儿寻一套你哥的衣服给这位小哥换上吧。”

    徐汝愚双目噙酸虽被当作乞儿心中却暖意无限激声道谢:“小子自己备有衣服请伯母与江兄稍待片刻。”

    徐汝愚洗面换衣出林。众人俱是一亮。

    江凌天诧不掩口说道:“徐小兄原来不是叫化子。”

    徐汝愚不以为意的笑道:“江兄能对乞儿如此热忱相待这才是让汝愚钦佩的地方。”

    江凌天哂然一笑道:“哪是?我授艺恩师也是叫化子模样哪敢轻视?”

    江雨诺坐于车内暗想:哥真是眼拙徐汝愚虽垢面污面然而站立顾盼睥睨生威卓而不群怎么会是乞儿。

    众人御车东去也不多言语。徐汝愚对江凌天一家感觉甚好只是感觉东海形势微妙不愿吐露此行真实意图也不愿编些谎言去欺瞒他们只是闷声坐在车。

    江凌天脾气爽直搭话见他有意回避心里也不介怀径直在一旁驾车心想:他衣着划破处甚多满是泥污待人接物拘谨守礼文质彬彬却是一副士族子弟的脾气大概是从白石方向伧促赶来的。但又觉疑处甚多不觉暗自摇头。

    雍扬与宿邑都是临江城邑两城之间官道傍近大江不时能望见粼粼江水。徐汝愚念及陈子方等人或许已经到了雍扬城心中焦虑坐在车时时顾望前方。

    江凌天问道:“徐小兄有急事赶往雍扬。”

    徐汝愚只“哦”的一声算是应答也不言其他。

    江凌天也不理回头向车内说了一句:“小妹扶娘亲坐稳了我要加鞭了。”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股上。

    徐汝愚见他不详加询问却尽心助他心中感激也不愿再瞒他说道:“前日夜间在江津偶然听到有人欲在雍扬对故人不利于是急着赶去看能不能有提前给他们警讯。”

    “江津距这不下四百里。”江凌天诧然道。

    “我在江津雇了渔船因他不愿去雍扬所以过了镇宁才上的岸。一身泥污也是从镇宁赶路时留下的。”徐汝愚解释道。

    “难怪。不过从镇宁过来也有一百八十里路程当中也不通路途徐兄能昼夜赶完现在也不露疲态徐兄体力之强真是吓人。”江凌天口里这么说着眼中也尽是不屑心想:我如此助你你有难言之处尽可不说也不需用这样的话来欺瞒我这人不足交。

    徐汝愚哪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忿知道他看出自己不是练息之人怀疑自己不能昼夜赶完此路。只是自己诸多遭遇曲折迭荡说出来比常人日行百里更不可信。也不辩言翻身下车单手抚辕心中行云之意升腾步下飘摇不定须臾之间竟能跟上马势。待见江凌天眼中诧意不掩弓身顺手一扯又飘身回位。奔疾若奔马寻常武人皆能坚持片刻难得是徐汝愚不凭借内息却走得潇洒自若。

    江雨诺从车内探出头见刚才一幕不禁轻吐香舌。见徐汝愚向他望来脸上一红忙缩回车内口中却说:“徐哥哥你莫理我哥他素来疑心重。”

    江凌天给她说得俊脸微窘向徐汝愚咧嘴道:“错怪你了。”

    “如今世事纷乱正需江兄谨小慎微才是。”

    “是我见识浅薄徐小兄不用为我掩饰。今日能见如此奇妙轻身术也是一大快事。”

    江雨诺轻笑巧言道:“哥这么说定是酒虫醒了。”说罢探出身来递上酒囊顺势坐下也不回车内。

    江凌天接过酒袋朗笑起来说道:“还是小妹知道我。徐小兄若不介意请先。”说罢径将酒袋递至徐汝愚身前。

    徐汝愚神色一黯想到当年灞水边与父亲同车饮酒的情形。

    “徐兄不擅饮酒那我就自饮自乐啦。”

    徐汝愚见江凌天仰头一口酒酒迹从嘴角溢出流到髭须心中豪气乃生接过酒袋道:“几乎有五年不曾喝酒了。”一口酒下肚一线小火沿咽喉直下胃中复又熊熊盛烧直欲将胸臆间的所有都淋漓尽致的烧为灰烬。

    “平城秋露蚀人心。”言罢神色凄楚往日悲痛潜伏体内至今复又张牙舞爪就似这蚀心烈酒一般大肆吐噬他的五脏六腑。

    江凌天驾车未瞅见他神色大异闻听他一入口就道出酒名心中猎喜说道:“同道中人不枉我载你一程。”

    江雨诺心细听出他言语中的痛楚又见他双肩微颤知他是在极力压抑自己。听哥如是说用力捅他后腰。江凌天转身大惊慰声道:“没事吧。”

    徐汝愚轻收伤情说道:“五年前我错练惊神诀丹府内寒气郁结需烈酒镇之。我与我父驾车前往幽冀求医一路上就是喝的这平城秋露。后来在灞阳城下遭逢青州暴军我父等人悉遭屠戮我侥幸身免以后也就一直漂居四方。”徐汝愚虽然极力抑制自己的悲痛然而廖廖数言语音微颤哽咽使人闻之悲切如同身受。

    江雨诺放下车帘缩身回车内江母久久出一声轻叹。

    江凌天咄骂道:“又是青州鬼骑我族人原居仪兴后来因为那吴储祸及永宁才避居到宿邑来的。我父亲、二弟、幼弟也都是死于乱兵枪下。”

    徐汝愚不欲瞒他坦言道:“吴储是我义父灞阳城下他救我一命又治愈我的内伤对我而言恩重如山。义父当年为祸永宁他生前亦有悔意。若是江兄不能消解徐汝愚愿以身受。”

    江凌天诧异怒目相视道:“你说的是真?”久久长叹一口气沮然道:“吴储在江津自刭谢罪一事已风闻天下我又怎会向你寻仇?”

    这时从车内也传来一声轻叹苍老凄凉不堪。

    徐汝愚拧哽声道:“汝愚代义父向伯母谢罪。”

    说罢也不顾马车正在急驰之中转身抓住车厢厢壁伏身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与小哥你何干啊?只是俊儿若是在世也是你这般大了。”悠悠说完久久也不再出声。

    江凌天单手将他挽回原座。现在大家皆是心头沉闷言语比刚刚更是不及。

    一路疾鞭快马晌午在一座镇集停车用饭。再次上路时众人心情不再沉郁徐汝愚与江家三人也相熟相处甚洽。江雨诺挤坐在江凌天与徐汝愚之间双手挽住两人手臂唧唧说个不停。江凌天单手御奔马也洒脱自若鞭垂半空却纹丝不动忽的一声清响鞭及马腚以徐汝愚的眼力也捕捉不及。只是自己在花舫数年不大理会外事也不知江凌天是何等赫赫有名的人物。徐汝愚虽接触过陈昂、吴储两位绝世高手吴储后来也将毕身武学讲述于他听但他那时还不曾修习武功自然无法欣赏他们的境界。后来跟叔孙方吾学艺也是游戏多过练武并且时日不长所以也不识得江凌天的境界。但是平日叔孙方吾的身手他都能寻得痕迹心想:江大哥怕是比叔孙叔高过一筹不止。

    身后马蹄骤急江凌天刚将车偏于一侧四匹罕有骏马堪堪紧贴车厢掠过。最后驭马一人擦身而过之际突然厉啸一声。驾车之马受了惊吓扬蹄立起。江凌天扬鞭击地生生将马车前冲的巨力化去。众人却避之不及的吃了一头飞尘。马儿被江凌天压住不得胡乱动弹却尤自长嘶不已。江雨诺气得粉面煞白手指前方却不说话。

    江凌天长身立起将辔绳交到徐汝愚手中说道:“徐兄弟你驾车慢慢赶来。”

    也不待徐汝愚应允江凌天提跨轻迈却奇异的一步点在马又旋身上扬高高跃起以极其优美的弧度前滑触地立即向远处掠去。徐汝愚看了有一种鱼游于水的奇异感觉。

    “我哥的游鱼凌波术不差吧。”江雨诺回复正常似乎刚刚气急不言的人不是她。

    “这么快气就消了?”

    “我哥帮我解气去了我还生什么气啊?”

    “就知道指使你哥欺街霸市。”江母在车内嗔怪道。

    “这次哪有?明明人家欺人太盛了。”江雨诺娇嗔道顿觉话中语病目光瞅向徐汝愚神态娇柔颈项粉脸起雾般的浮起红晕。

    徐汝愚见她羞姿美态大感宜人打趣道:“那么以前经常有喽?”

    江雨诺羞然转身不理江母接言:“宿邑、雍扬的少年触怒天儿尚不打紧惹火了她她必定叫天儿去揍人一顿宿邑少年怕她远甚过她哥这不是欺街霸市是什么?”

    徐汝愚闻听脸上笑意盛起促狭探身去看江雨诺的粉面。江雨诺双手掩面转身进入车内对母亲娇嗔不已。

    徐汝愚听见前面打斗声乍起知道江凌天追上四人忙驭车赶去。见江凌天与三人缠斗一处一人侧躺地上不能动弹想是江凌天乍出手就制住他。

    三人抽剑在手周身腾起剑芒分立三处向江凌天欺去。江凌天游身其中弓身摆身姿矫若游鱼身处剑芒之中却不粘分毫偶尔掌切剑芒屈指弹去往往一声锵然清音剑芒骤消一张气急煞白扭曲的脸从剑芒后露出来。江凌天却不理他又转身去切另两团剑芒。那人脸色更难看又不能罢手不理咬牙又挺身攻去。

    徐汝愚知道三人武功虽胜过自己但合力不足以斗江凌天江凌天现在是在戏弄三人。虽知自己离高手境界还差了很远心中难免有点沮丧却也松了一口气。江雨诺却在一旁瘪瘪嘴示意早知会是这样的。

    三人终是知道江凌天在戏弄他一起收剑站住。一付任凭处置的样子。

    其中一人说道:“阁下武功远胜我们却恃强凌弱戏弄我们这是为何?”徐汝愚乍听此声熟悉的很只这个人现在受辱说话羞愤害怕中声音颤抖也辨不出来。

    江凌天抽身坐回马车闻听此言鼻中冷哼一声说道:“恃强凌弱?若非我能镇住惊马今日必定人仰马翻。到时我来指责你恃强凌弱你们怎么答我?”目光直侵三人须俱张凛然威势震憾众人。

    徐愚也不禁怔住江雨诺轻拈他手悄声说道:“我哥这样子最能让人。”

    三人禁受不住连退数步方能站定。脸色俱是惨白。还是那人说道:“我等是白石阴维秀的手下。”

    “阴维秀今日亲至我也这般对待你们。”江凌威断然抢言道语气毅然不可欺。

    “你今日要怎样才愿意放过我们?”那人咬牙说道。

    江雨诺挺身站出目光轻蔑的望了地下那人一眼说:“这个问题得问我我哥从来只负责打架。”

    那人眼晴流露出阴狠的目光闷声说:“你要怎的?”

    江雨诺手指地上那人美眸翻转几下说道:“只要他道歉就行了。”

    徐汝愚见她竟也能在电光火石之间看清吓马之人不由佩服她的眼力。三人听了如蒙大赦那人忙向卧地之人喝斥道:“快向这位姑娘赔礼。”又转向江凌天说道:“还望你施手解了我四弟禁制。”此时徐汝愚已然听出那人正是那日在坟前谈话中一个目光又寻着卧地那人被远远弹落在道侧的吴钩心想:大概还是这四个人。却听江雨诺娇喝道:“慢着他吓的不是我为何要向我道歉?”

    江雨诺见众人皆疑惑不解惟有徐汝愚含笑不已知他识穿自己心头微窘故作自然道:“他吓了我的马儿他只要向马儿道歉就行了。”

    江凌天朗声大笑“正是如此。”一个轻纵欺到卧地之人身侧长袖微拂不见他如何动作卧地之人翻身而起目光狠毒的扫过众人。

    江凌天夷然不恼指着徐汝愚对四人说:“我是宿邑江凌天你们以后若要报怨尽可寻我这位兄弟是搭车之人莫寻他麻烦。”稍顿复言:“你们向马儿道了歉就可走了。”语气间已大有不耐。

    徐汝愚不愿抽身事外说道:“江大哥不用为我开脱若是我只会叫他们更加难堪。”说罢夷然无惧的迎向四人恶毒的目光。

    江凌天激赏拍打他的肩膀朗声道:“不枉做我兄弟今晚我们到雍扬城痛饮一番。”

    那四人闻听眼前这人乃是东海新近崛起的强豪情知阴维秀在此也未必讨好今日不吞声忍气定然过不了关。于是俱驱使四弟受辱向那浑然不觉的马儿认错赔礼。

    待那四人远去徐汝愚等人还是笑意不敛。

    “江大哥阴维秀是谁?”

    “他许伯当的军师听说面貌阴美东海众人戏言他若换上女装定是绝色。”言语浑然不当他回事又讶然问:“兄弟问他干嘛?”

    徐汝愚将前晚所闻悉数讲于他听。

    “他们就是坟前四人。”

    “你怎不早说我去抓他们。”

    徐汝愚忙伸手阻止说道:“他们都是小人物贸然抓了只会让阴维秀警觉。”

    “这也是。”江凌天欲言又止安坐车还是问道:“兄弟曾说错练惊神诀现又为陈子方如此着心与那陈昂什么关系?”

    “我说出来还望江大哥不要告诉别人。”

    “你直管说。”

    徐汝愚将与陈昂之间关系以用因习惊神诀而生的祸事细细说于江凌天听。

    江凌天惊诧异常问道:“你是徐行之子。”

    “怎么了?”徐汝愚对江凌天如此大的反应感受到一惊。

    “你父亲是东海百姓的再生父母你可知?东海百姓为他立生祠在他死后更是在家中设牌位供祭。”江凌天语间激昂异常。

    徐汝愚知他是说父亲东海献盐策平匪事语气淡然道:“这只是我父亲所为与我何关?我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愿说出身份。”

    “难得你能放下。现在我江凌天算是真正佩服你。不如我们就此结为兄弟如何?”

    徐汝愚欣然允应便要江凌天停车结草相拜。江凌天哂然笑言:“哪需这么麻烦只要你我心中认就是。”

    徐汝愚才知江凌天洒脱至此心中欣喜口中呼之:“大哥。”

    江凌天应了一声心中豪情激荡不禁长啸声起声入行云悠扬嘹亮久久不竭。

    江雨诺闻声出来江凌天忙叫她称呼徐汝愚她却小嘴一敝说道:“你们结拜关我什么事我还是叫他小愚哥。”说完玉脸微红侧身向徐汝愚说道:“小愚哥我哥生平最是敬重你父亲常说生不能见你父亲一面是他人生最大憾事。你这么轻易跟结拜真是便宜他了。”

    徐汝愚哑然失笑却说:“大哥英雄了得我是占他便宜。”

    江雨诺不理他言又说道:“我娘叫我出来谢你父亲保得东海近二十年的平安。”

    徐汝愚不禁赞叹父亲的功绩不由想起义父与父亲之间的相争来。两人一个造福一方一个为祸一方却都心怀天下时不予之。虽说要在自己身上一争高下但是自己现在还是丝毫不能行气出窍又如何能实践他们的想法?

    江凌天又似想什么的讶然问道:“兄弟你有如此显赫家世为何要漂居四方呢?”

    “我有何显赫家世?”徐汝愚知道他不是说父亲讶然反问。

    “你不知道。”江凌天略加思索已是信了说道:“你不知也是应当。你可知幽冀别鹤老人乃是三大宗师外的第一人?”徐汝愚浑然不觉问道:“当年父亲正是要带我去向别鹤老人救医。但听我父亲语气似为不易。怎么他与我的家世有关。”

    “别鹤老人别人或许不救你却是要救的。”徐汝愚心中满是疑问却忍住不问静等江凌天将话说完。

    “你的身世知道的人虽是不多我师父却恰好知道。他当年见我如此推崇你父亲便将你父母的一些事讲给我听。别鹤老人是你的外公。你的父母两人结合不知为何你外公极力反对在家族内下别鹤令追杀你父母。这事天下闻者不广我曾问师父为何别鹤令出多年你父亲不谙武功却安然无恙。我师父却说那是别鹤老人自己找别扭你母家世袭幽冀北静郡王现时郡王是你大舅他怎么会追杀自己的小妹?何况他与你父亲甚为相得据说你父母成婚那日亲人中只有他一个在场。但其中为何演变如此却不为外人道。”

    徐汝愚心中如起惊涛骇浪一刻也不得平静。

第四章 楼挑明月

    晴空万里月朗星稀晚风猎猎已经是仲春了然而夜寒依旧料峭袭人。月光皎皎城楼箭楼之上风灯高悬雍扬西城门外千步见方的校场上纤毫毕呈只见校场之上人群拥塞马嘶连连都是从宿邑方向赶过来等着入城的。

    徐汝愚听父亲介绍过雍扬城邑此时处实地仰望城楼心中震憾不已。江津是天下四都之一又是江水、津水水域第一道防线城坚墙固已经是世所罕及但是眼前的雍扬城邑有过之而无不及。半圆形的瓮城横跨约有二百步台高五丈两边各有箭楼四座都是东西坐向建在五丈高的城台之上。箭楼皆是重檐歇山顶绿剪边前楼后厦正面宽达十余丈上下四层共开箭窗48个。

    徐汝愚暗自乍舌心想:常言十倍攻城眼前这雍扬城之固怕是蛮力攻不下来的。江雨诺见他愣问他何事他轻笑言之:“没想到进城这么麻烦。”

    江凌天在一旁接过话来说道:“原先进城不需这么麻烦雍扬四门也是昼夜通达只是现在北面宛陵突起战事这才变得小心谨慎起了。”

    原来雍扬夜间先开瓮城门只允许一定人数进入瓮城关闭瓮城仔细盘查过后方开启内城门放之入城。这样虽然麻烦但却有效可防止敌人袭城夺门。不过夜间进需纳入城费十钱若是不愿出那只有在城外校场过夜待到明晨了。

    江凌天正与徐汝愚解释时瓮城五道过梁门同时由内打开。众人忙随人流拥过护城河桥由守门甲士依次放入瓮城之中。入眼是一座可容千人的演武校场内场里有三座铸铁大门中间高于两侧三座铁铸城门都高过二丈方便巨型械具进出。这才是雍扬城真正的西城门厚达五尺巨木绞盘控制待瓮城关闭左侧略矮一门缓缓开启绞盘滚动沉闷之声清晰可闻。

    进入城中放眼望去好大的气势。街巷四通八达密如蛛网主干道可容四驾马车通行三层砖木结构的店铺林立。入夜已久然而食店酒肆灯火通明沿街灯笼高挑酒旗随风不时兼有红衣绿袖的女子倚高凭栏笑嗔幽怨极尽迷人情致。

    徐汝愚一时入眼渐迷心想:朝京之邑也未必有如此的壮丽。

    江凌天在雍扬治下住所一达住处不理其他径直拉了徐汝愚向外奔去。

    “天下名都有四雍扬不能位列其中其实是雍扬城偏于东海一隅并且是近二十年才崛起的缘故。如果论及天下财富雍扬可以说冠甲天下。宛陵陈家、雍扬梅家、泰如席家都是海滨晒盐起家的大族然而东海大小盐商依盐谋生计的何计其数十多年前公良友琴与三家和盟不再涉足东海境内雍扬海航重新开通从此百济的良马、幽冀的利刃、勃海的精铁、青州的瓷器以及南方各郡的香药、茶酒、绸帛、犀角、象牙、金、银器物大多在此互通有无。所以有句话说:天下富人二分聚西京二分聚雍扬济宁、江津、蓉城亦各聚一分其余三分散之天下。这话虽有些夸大但是也道出雍扬直逼天下第一大邑的势头。哥哥我最是喜欢此城每月都要来此小住一遭现在宛陵陷入战事宿邑势紧我就索性般来住定居。”

    江凌天兴致大佳话不绝口不待徐汝愚表见解又滔滔不绝说开:“我现在带你去西城东胜街那里夜市到子时也不息笔墨、书籍珍宝古玩字画碑贴饰衣服各色食品应有尽有。现在街头正有各种杂技、戏曲表演势闹非凡。更难得的是那里各色人等一应俱有消息最是灵通。陈子方在东海也算是一号人物去那里一定打听得到。”

    徐汝愚虽在江津大邑居住过半年但那时永宁与周边各郡俱有磨擦商贸骤减已不再有天下四都之一的气势加上他与吴储每日所去的处所大多是幽雅静谧之处哪曾见过如此热闹若沸的场面。现在的徐汝愚仿佛乡下人进城已被这天下第一城邑的势头憾住只是紧跟住江凌天在人流中穿梭。

    江凌天在一座四层重檐碧瓦的酒楼前骤然停住徐汝愚一时不觉差点一头栽撞到他身上堪堪收住脚步去细看这酒肆。

    沿街建筑俱是三层砖木惟独此楼四层高挑画栋重檐飞挑明月于长街之中若鹤立鸡群伊人独立。心想:东胜街十多年前毁于战火由父亲主持重建父亲当年设计东胜街时曾言沿街建筑皆按照“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来布局的不想此楼楼层本高加之多出一层在长街之中傲然耸出不合父亲的性子。

    徐汝愚边想边摇头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江凌天不理会他一边拉他入内一边说道:“喝酒最佳雍扬有两处一是城北‘觞寄阁’还有一处就是眼前这座‘挑明月楼’。觞寄阁太雅非世家大族子弟不让入内我平日最恨门阀之规请我去也是不屑去的。这挑明月楼雅俗不限悉不拒之。但是在这里要喝好酒却要看各人的能耐。这一层有钱即可入内但供应的酒水最佳不过平城秋露、剑南烧春等市集可买到的寻常佳酿。若是要喝汾阳曲醇、楚园春之类上品佳酿非要上二楼才能喝到。但是在各郡有凶名者不得入内衣冠不洁者不得入内寻常帮众者不得入内等等一干规矩让人烦不胜烦哥哥我侥幸不被拒之。但要喝上挑明月楼独家酿制的玉壶春雪却非要名士上那解剑挑明月的三楼才能尝到还限人限量一天不供应三壶以上。哥哥得幸喝过几壶只觉芳香浓郁、醇和绵甜、后味爽净、回味悠长。陈昂喝过玉壶春雪曾说:‘隔壁三家醉’。看一提这个我的酒虫都醒了。”

    江凌天拍拍肚子笑着入内不理楼下热闹盈天抬脚向二楼迈去。一名褚衣小厮立在楼梯旁满脸堆笑:“江爷今儿回雍扬了。”

    江凌天笑着拍拍其肩点头应是也不多言领着徐汝愚就上楼去。一边登梯一边呼喝:“宁小子你江爷来了。”

    徐汝愚初上二楼顿觉另一番天地其中静谧与底层相比若别有洞天惟独江凌天大呼小喝尤显突兀。徐汝愚知道大哥虽貌似粗犷性格洒脱实是知礼之人此中定是别有缘故因而笑道:“这二层不禁大声喧哗?”

    “禁旁人却不禁我想我不过一不小心做了宿帮的头儿那恶婆娘却禁我上三楼你说可恨不可恨?不给她寻点别扭我很不自在。若非兄弟不愿泄露身世哥哥我今天就又能一尝那玉壶春雪了。”说罢露出一可怜的样子望着徐汝愚。

    徐汝愚哑笑不理。这里一个锦衣小厮过来应道:“宁小子来听江爷您吩咐。”

    江凌天一指徐汝愚对小厮说道:“这是徐爷我今儿刚结拜的兄弟你去寻那恶婆娘来问她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们上三楼。”

    那小厮低声唤了声“徐爷”便上楼去了。江徐二人也不落座站在那里干等。江凌天指着西面照壁上数柄长器说道:“三楼需解剑才能上去看来今天已有几人在上面了。恶婆娘定是在上面招待。”

    “你若再呼‘恶婆娘’三字你以后二楼也不用上来了。”一声嗔怨妙音从天而降随之环佩叮咛声起那人拾阶而下。徐汝愚讶然望向楼梯处心想:这人声音实在好听。一个青年女子烟视媚行而下罗衣飘飖佩翠交击攘袖露出皓腕十指纤纤顾盼间光彩鉴人。徐汝愚一时忘了避视与之双目相接不禁心旌摇荡。心想:她容貌妖治艳光四射眸光却难得明澈深瞳宁静若婴儿正是古诗所述“美人妖且闲”那般堪与幼黎姐相媲美。待见她笑意盈盈的走近身前才省得自己一直紧盯着人家心中窘然只觉耳根微微热。

    那女子显是见惯这种情形不以为意启唇轻言:“这位就是徐爷喽。”

    江凌天却不为她美色所惑咧嘴一笑却也不敢再提恶婆娘三字讪言道:“云娘这是我今天结拜的兄弟徐汝愚今日你看能否让我兄弟二人上楼?”

    云娘吃了一惊宁越山上来说江凌天带了个兄弟来喝酒还以为是他手下一个帮众现在不由对徐汝愚另眼相待。她却不给江凌天好脸色说道:“规矩十五年来未曾有变自然不会因你更改若是徐爷当得名士二字你们自然可以上去。”

    徐汝愚知道她虽因江凌天的关系对自己稍有改观却也没有太看重自己。心中也不计较想着现在最重要的乃是尽快打听到陈子方等人的消息向江凌天说道:“大哥我们在这二楼也是不错。”

    云娘笑道:“虽不能上楼但今日云娘却愿意亲手把盏为二位庆祝。我就去吩咐菜肴。”

    汝愚见她说完也不问点何菜肴径直走了显然与大哥熟悉之极却不知大哥为何对她态度恶劣实则有几分惧怕。

    立于底楼梯旁的小厮上来向江凌天说:“江爷马三福在楼下等着见你。”

    “叫他上来说话。”

    小厮面露难色徐汝愚才知道这个马三福不仅不能上来喝酒连上楼的资格也没有。

    江凌天不由怒目相视喝道:“要我说两次吗?”

    这时云娘过来问清缘由吩咐小厮下来让人上来。轻叹一口气随即坐下。

    “这规矩也不是甚合事理只是这是六俊当年定下的谁也不能更改。”

    “徐行只说凶名者不得入内未曾言其他。”江凌天反驳道不过声音一反他粗大的嗓门竟似自言自语。

    徐汝愚听说此楼与父亲有关兴趣大增但见大哥如此畏惧云娘更觉有趣。方要开口询问小厮带着那个叫马三福的帮众上来了。

    “马三福向大爷问好。二爷知道大爷回来一时脱不开身让我来听大爷吩咐。”

    “又是平城帮那档子事?”

    “是的。不过现在对方口气软了现在二爷正带人过去商谈呢。”

    “哦知道了。”江凌天口气极淡望了徐汝愚一眼又说:“你去寻人查查陈昂徒陈子方今日有没有来雍扬。好我在这里等你查实来。”

    云娘阻止道:“我知道陈子方在哪里你叫他下去吧。”

    江徐两人大吃一惊江凌天挥手让那帮众下去却又想起什么说道:“在下面用完饭再走若无他事就叫壶酒吧。”

    徐汝愚看着帮众眼蓄感激的下楼知道大哥非是御下有术而是生性如此却更让下属敬爱不禁深有所感。心想:大哥原来还是宿帮帮呆会定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云娘没有直接说出陈子方等在哪里却问江徐二人为何事寻人。江凌天也不瞒他只是掩过徐汝愚身份不提。

    云娘肃然起敬言道:“徐爷二天二夜疾奔六百余里报信真是义士所为请上楼云娘眼拙了。”徐汝愚苦笑心想:你只是不知道我与陈家之间的关系。却又听她压低声音说道:“陈子方正在楼上。”

    江徐两人一惊也不言语随之上楼。

    江凌天让人寻陈子方声音颇大陈子方等人在楼上都听到了。待见云娘带人上来陈子方等人深怀戒备的望着江徐二人。

    徐汝愚认出楼上陈子方、陈漱玉两人也认出旁边两人正是当年在灞阳城下一同遭逢大难得脱的两个少年。徐汝愚才明白陈昂为何知道他当年在江津城中。陈子方年近三旬阔脸细目眼角已起细纹显他为宛陵操心甚多。陈漱玉面若桃花容貌却如同四五年前放大一般眉眼之间无大的变化。而那两少年都是面如冠玉依旧有着旧日的影子甚是好认。五年前徐汝愚面似孩童现在面貌改变甚多。他能认得众人众人却不认得他。

    云娘介绍道:“陈参军这位是宿帮江爷这位是徐爷。”陈子方在宛陵无军职只领参都尉军事一职是以云娘称其参军。

    陈漱玉见这个少年上来也不说话却直盯着她看俏脸一寒不待云娘介绍完插言说道:“你们因何事寻我们?”也不站起语气间颐指气使似在向下人问话。

    江凌天本是雍扬新近崛起的大豪见陈漱玉如此语出不敬不由眉头一皱看向云娘也不说话。却是陈子方老成持重站起迎上拱手道:“原来是雍扬大豪江凌天江爷在下宛陵陈子方方才听闻江爷有事欲寻在下不知子方可否得闻?”

    江凌天这才脸色一松拱手回礼代徐汝愚将前晚所听事情全盘相告又将路上所遇白石数人据实相告。

    陈子方听完说道:“今日上岸我等就接到消息说有人欲在雍扬对我等不利然而语焉不详。我们就到挑明月楼来等确切消息。”说完又将陈漱玉三人介绍给江徐那两个少年年稍长者叫田文光年少者叫褚文长。

    褚文长与田文光皆已长身站起向江徐二人拱手致谢。褚文长说道:“我们本要去梅家询讯但是师父吩咐我等如遇变故要立即到挑明月楼找云清虚伯父。”

    云娘见徐汝愚面有不解解释道:“我父亲前日被梅铁萼邀去大兴岛了。”

    徐汝愚见干爹陈昂也防备梅家看来这次事件梅家应是脱不了关系。待要将心中疑惑说出外面沸反盈天的噪声骤然消失。众人面色一惊推窗一望数百兵弁正迅封锁长街周旁的屋顶已被数十名劲装束身的黑衣甲士把守。

    众人相顾失色云娘冷哼道:“量梅铁萼也没胆子提刀上来捉人。”

    江凌风略加思索却道:“不行我们还是下去若是梅铁萼真是不忌民心上来强行拿人挑明月楼在雍扬城就失去了然地位。”

    陈子方等人也不希望徐行所立的解剑挑明月的规矩因此破掉何况众人兵器俱在楼下遂起身向楼下走去。

    下楼却见二楼已被二十余名武士占据一个带束高冠之人背手望向窗外蓝绸长衫着体整理得极为妥当寻不着一丝折皱。待众人下楼他方转身盈盈的望着诸人任他们去取兵刃不加阻拦。徐汝愚见他面貌阴美想起大哥那句貌美若绝色的评价知道眼前这人就是白石阴维秀。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安排妥当。拉着江凌天排开众人而出道:“在下江津徐汝愚这位是我结拜大哥宿邑江凌天今日我俩替阴兄教训了几个奴才难道阴兄需要为此劳师动众从白石赶来吗?”徐汝愚当年在宛陵一直用“更俗”这个名字现在自报家门也不怕陈子方将他认出。

    “哦四鹤兄弟说的事是你们做的。”阴维秀却不见恼反露齿朗笑说道:“四鹤兄弟执行要务也不忘招惹是非多谢两位代为教训。我今日而来不是为这事乃是为你们身后四人。”

    徐汝愚故作惊讶道:“陈子方兄与我兄弟二人甚是相得虽是初次相识却以玉壶春雪相邀阴兄若没有个很好的理由兄弟二人束手不理怕是日后难以行走江湖。”众人见他这番话明似阻挠阴维秀行事实则撇清与陈子方之间的关系。众人都不齿他的行为云娘更是面露不屑。

    江凌天虽只与徐汝愚相识一天却是倾盖如故知道他另有所谋兼之徐汝愚暗捏其手狠心不顾云娘眼中的期盼说道:“兄弟他们之间是门阀之争我们插不上手的。”

    说罢不顾阴维秀反应与徐汝愚携手径直下楼。还余下三阶楼梯乍听阴维秀在身后喝道:“慢着。”

    徐汝愚步云返身云气上绕上掠流卷几点轻纵犹如踏在虚空飘然返回原处江凌天比他还是稍慢了一线。

    众人皆骤然失色面面相窥心中惊诧都在脸上表露无疑。阴维秀面容自若心中惊讶却要远甚于众人。他向来自负眼力过人初时见他体姿矫然肢体若张双目里神光浊浊没有丹气运行贮存的迹象只当徐汝愚是一般武人不想他却以近乎化境的渺然身姿态返回自己身边以自己的眼力竟几乎捕捉不了他的身迹那他的境界真的是自己不能揣测的吗?

    徐汝愚镇定自若的问道:“阴兄还是想留下我们兄弟俩?”

    阴维秀心神被慑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惊慌说道:“哦不。你们二位还没付酒钱呢。”

    徐汝愚望向云娘。云娘见他如此身手还临阵脱身更是不齿他的行为俏脸绷紧看也不看他俩对着空处说道:“挑明月楼本当不屑让这种人进来云娘眼拙现在自是不屑收这种人的钱。”云娘今天说了两次自己眼拙这次却是以极其悲切的语气说出。

    徐汝愚知道她更是痛心大哥的背弃也顾不得太多只得委屈大哥了。

    徐汝愚肆无忌惮的展开步云身法卖弄的与江凌天离开挑明月楼向远处纵去。两人身影在夜色宛若烟缕一丝的从众人视线中消失。

    “纵使阴维秀精明似鬼今天也被你唬住。”江凌天大感快意。

    “只怕未必长久时间一长他定然起疑。大哥需设方让我尽快出城许伯当、梅铁萼定然已与青州联合起来对付我干爹。”

    “现在梅家定会封城不允消息泄露这样他们才能让陈昂措手不及。捉拿陈子方或许是他们联合的一个仪式。还是由我出城更容易些。”

    “连累大哥受云娘误会我已过意不去。并且大哥身为宿帮龙若是露出身份宿帮帮众怎么办?我出城后大哥可立即向云娘解释想她定会由恨返爱的。”徐汝愚说这一句话时不由促狭的挤挤眼睛。随即脸色又是一肃说道:“挑明月楼地位然云娘当无大碍只是陈子方等人还要大哥代为周旋。”

    凌天心想也只有如此了不由长叹一口气。此去泽湖诸邑有六百多里梅铁萼与许伯当自会重重封锁以防消息泄露。徐汝愚要在三家骤然动攻击之前将消息安然送到谈何容易。

第五章 夜遁

    徐汝愚随江凌天从居所出来赶到北门时见北门前横峙着百余名整装束甲的延陵镇营军而不是雍扬府的卫军心知梅铁萼已经控制住整个雍扬城了。

    新朝初创时召募是军队来源的一种主要途径。天下既定各地6续设置军镇军民分籍钱饷出自内朝新朝二十年间天下各郡共设三十二镇每镇驻军约一万五千余人这就是由内朝掌握的营军系统。此外各府邑招蓦兵丁隶属于郡府都督、都尉钱饷出自各府邑这是由各府邑世家大族掌握的卫军系统。由于营军各方面素质远远过卫军并且半数营军皆在西京附近所以各世家皆听附于内朝。新朝十二年呼兰人再次大举南侵北五郡十三镇营军系统遭到重创内朝实力大损。其他各郡世家乘机扩充私兵、卫军掳夺郡内营军军权。不到十年时间里南方各郡在事实上割据自立内朝也无力约束。

    因为卫军往往是由数家大族联合控制只有夺得郡内营军控制权的强豪才能一跃成为一方霸主。

    东海设有两座军镇一为延陵在雍扬城东三十里;一为羽咋在平邑与宛陵之间距宛陵二十里。本为拒普济裢岛的海匪所设后来分别为雍扬梅家、宛陵陈家所控制。

    徐汝愚见梅铁萼调动延陵营军进驻雍扬城显是城中各家还没有都与白石结盟若是那样无就需调来营军但梅家势力在雍扬绝对庞大给他些许时间就能完全控制雍扬形势那时雍扬与白石的联军就会以秋风扫落叶的急势向北面的三府泰如、毗陵、宛陵袭去。只是不知泰如席家有没有参与此事若是那样宛陵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被攻个措手不及谁也无法阻止陈族的灭亡。即使泰如席家不曾参与自己若不能及时将消息传出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徐汝愚与江凌风两人沿着城墙内侧潜行寻找防守空隙潜出城去。梅家不可能将大批营军调入雍扬应当不能将七十余里长的城墙守得滴水不漏。

    徐汝愚一边走一边小声与江凌天交谈。

    “大哥在挑明月楼听你说是宿帮龙怎么回事。”

    “哦你问这个?雍扬城内四十万民户大半都是外邑人各邑人都结群而居平日互相扶助渐渐行成不同的社团凝聚力强的社团也就正式组成帮派。宿邑在雍扬有四万人讨生计我没有遇见师父前也混迹其中当时就在挑明月楼当个小厮业余在东胜街当老大。你可知道云清虚是你父亲当年在雍扬的护卫只是他不愿收我为徒说我是至阳之体不适合修习他家内息术只能点拨几手。虽然只是几手也让我在雍扬的宿邑人当中小有名气的。后来遇上恩师修炼了丹息术才是正式学武。四年前宿帮成立不小心就给拉去当头。”

    “哦那也不错不知宿帮核心帮众有多少?”徐汝愚也无避讳直接就问及宿帮核心机密核心帮众往往代表一个帮派真正实力。

    江凌天也不疑其他毫不犹豫的说道:“现在有五百人不过武艺高强的不多。兄弟为何问这个?”

    徐汝愚眉头轻皱陷入思索脚步也慢了下来喃喃自语道:“若自是三家联盟攻克宛陵、泰如、毗陵后三家应如何划分势力?许伯当难道只是谗涎毗陵吗?”

    江凌天听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问道:“有何不对?”

    徐汝愚似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抬头问道:“大哥公良友琴在越郡扩张形势如何?”

    “樊、祝两家联合拒之两家将原在沿海修葺的堡垒悉数放弃在与温岭毗邻的数邑坚壁清野屯以重兵。公良友琴困守温岭尚且吃力更不提扩张了。”

    徐汝愚想透似的眼睛骤然放出异彩笑道:“大哥宿帮现在能调动多少钱数?”

    “应有三余万金吧?兄弟为何有此一问这可是我宿帮核心秘密就这个秘密可能就值上百金。”

    “大哥现在就全力积蓄粮草吧还有如果不能救出陈子方等人就让挑明月楼全力周旋让他们留在雍扬。”

    江凌天一脸疑虑不解。徐汝愚师承徐行与吴储两位大家自然有种让人信服的气势。然而此事关系帮务大计不免有些迟疑。

    徐汝愚虽然心中有所了悟也只是猜测并且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也一时解释不清只能说道:“大哥至少需用二万金来贮备粮食当然越多越好待到明年米价最贵之时卖给梅家即可。其中若有什么亏损日后由我设法补贴给宿帮就是啦。”

    “兄弟为何有此想?”

    “没什么?我今夜入城曾想:若让我领军攻雍扬我该怎么办?现在我想到了驱四邑之民尽入雍扬然后困之。”

    江凌天面色一阵煞白不由暗叹此计毒辣却也听出徐汝愚话语中明年雍扬城将要遭围困的意思不由讶然问道:“明年有谁会来攻雍扬?”

    “以我义父之能尚且败在许伯当绝户计下我想他志不会只限于毗陵他现在不去图江津而来向东海展可是想见他急于控制大江水道。那雍扬就应该是他最垂涎的。许伯当与梅家合谋图略东海应是一个绝大的圈套但是公良友琴能渔利什么为什么要帮许伯当去对付雍扬水营这我就猜不透了毕竟不可能两家同时控制大江水道。不过未雨绸缪也是必要的就算许伯当安分守己明年东海战事也繁做粮草买卖也不会亏损。”

    江凌天无法想透不过也觉得事先预防是必要的于是点头应允。

    两人寻至东侧城墙才现稍有空隙可钻。徐汝愚望了望五丈高的城墙心中有些怵。要在两队巡逻兵交错的须臾空隙不露痕迹的潜出城去真是有些难度。

    徐汝愚将手中双戈交给江凌天说道:“大哥帮我收好碧落戈看来这次不能仗之成名了。”

    江凌天掂掂手中重达三十余斤的双戈知道他是不能运行丹气无法携之跃过高墙不由有点担心道:“要不我先上去放绳下来。”

    “行不通的时间担搁太长瞒不过守城兵卫的。待我跃起时大哥出全力击我足助我一下。”见江凌天神色诧异徐汝愚解释道:“放心我伤愈后经脉异于常人只要大哥不用尖锐的丹气我不会有事的。”

    徐汝愚待巡兵执火向远处走去毫不犹豫的连连点踏在城墙根上攸地上升丈余一个翻身直直落在江凌天顶空。

    江凌天立步举掌向上推去一触及他足底骤然力。徐汝愚攸的弹向半空身形瞬息间缩为一粒黑影待到顶点只见徐汝愚双臂一张在夜空划过一道诡异的下悬弧度斜斜向城外掠去。淡淡的影子急的切过城墙就是旁人看见也只会当作飞经的大鸟。

    徐汝愚落下时停在女墙边缘见巡兵还未回转身来觉得大计得成。待要翻身跃下只觉嘴角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女墙内壁上。大感不妙心想:心细之人定会起疑。却也不法补救双臂一撑墙头见城下俱是密林也无暇顾及太多身体飘然翻下在触及树枝之时全身骤然内收“啪啪”数声树枝折断的声响在宁静的夜里尤显轻脆。城墙两侧火把迅向当中合拢呼喊骤起数十个身影探出身来四处张望。

    徐汝愚大感糟糕待要起身不顾一切逃命时数十支火把忽的移向别一边。片刻一队追兵向城内侧追去渐行渐远。在静谧中骤然出声响是很难出方向的徐汝愚知道:江凌天把守城兵将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不过只要有人现他喷在女墙上的血再下来查看的话定能现他的行踪。现在他要极力远遁。

    起身又是一口鲜血。江凌天尽力将丹气平推出去但要将一个成*人送到七八丈高其力也沛然巨大。徐汝愚用步云身法借势御去大半但是涌泉穴也是遭受余力重击江凌天至阳丹气由涌泉穴涌入徐汝愚连吐两口鲜血方消去心头郁结。

    这是四年来次受伤若非急于赶路徐汝愚也不太拒绝受伤的感觉。

    四年来徐汝愚的先天丹息除了愈伤就是用来培本固原了。徐汝愚却不明白培本固原这一细节在他看来随着内伤渐愈自己能控制运行的丹息越来越少了。自己稀里糊涂的冲破天地窍穴将任督二脉贯通丹气在小周天里其势也盛然而能出小周天(任督二脉)的丹气却少之又少根本不足用之来出窍力。让他郁闷好久。也没人跟他解释丹气其实在小周天内已练气化精贮于二肾散归五脏六腑之中。御精之术乃是上乘丹气术叔孙方吾知之不多也无法以理清徐汝愚身上生的状况。当年陈昂虽将惊神阳诀、阴诀悉数传授于他却也没传授御精之术。吴储倒是跟他讲授过御精之术不过全然没有想到徐汝愚在数年在疗伤期间丹息自然达到练气化精的境界。御精之术诸多玄妙需要在练气化精的过程中体会。因而徐汝愚只想到自已变异旋拧丹气在某一环节出了纰漏没有试着去运用精元丹息也更谈不上练精化神练神合虚。所以他的精元丹息现在虽然充沛瞳睛却与常人一般有浊色黄浑不够清明。

    此时连接涌泉穴的数道脉络出现细小龟裂旋拧丹息在大周天诸脉中迅流动起来自的去修补受伤经脉。徐汝愚不由苦笑不已:自己若能操控这股丹气何需受这种伤。也不理会涌泉穴经脉的伤势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丹气御起步云身法向北方窜去。

    丹气源源不绝而至奔了半夜徐汝愚也不显颓势。只是双足经脉伤势在奔跑时不断加剧小腿渗出血丝。徐汝愚不得不停下来利用丹气治疗受损经脉。现在他很是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用双手去承接江凌天的巨力若是那样既不影响走路也不会扩大伤势。

    徐汝愚体内丹气运行疗伤几乎是一种本能。徐汝愚寻了一颗高树脱下褂子将自己绑在一根大树杈上酣然睡去。

    隐约听见马嘶犬吠的声音徐汝愚陡然惊醒。对方用猎犬追自己。徐汝愚骇然失色虽然离自己还有一段路但是甩不掉他们迟早会被追上。足上伤势已愈但也正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大周天内运行的丹息又回复往常情形少得不足以御借。徐汝愚现在隐约猜到自己体内有股庞然丹息存在这才符合自己五年来孜孜不倦修习惊神诀的实情但现在时间紧迫无暇去思索体内丹息的情形。

    徐汝愚想起雍扬东北方向应有一条大河自己还没过去。不再犹豫迅解下长褂穿上向北面密林投去。这一路来徐汝愚尽寻密林实是被迫。徐汝愚只有在密林中穿行才能远远快过寻常人。若在空旷处追兵乘上快马一丝逃脱的机会也没有。但是徐汝愚还是感觉到追兵在不停接近。

    待逃到河边时追兵的脚步声犬吠声也近在耳侧了。看来这部分追兵是弃马追来了。徐汝愚没有立即借河遁走反而在河边站定静待追兵来到身前。过河一望平畴即使自己过河之后能短时间内摆脱追兵但待后面的骑兵绕过来自己还是无处逃匿。

    十余身穿皮甲的彪形壮汉呈扇形散开将徐汝愚围在河边。当中两人各牵一只半人高的猎犬猎犬狂吠不已跳纵着急欲挣开颈脖间的皮索向徐汝愚扑来。徐汝愚看着众人眸光闪闪若电体沉气匀知道梅铁萼对昨夜潜离之人重视之极派遣延陵营军中精锐好手出来追寻。徐汝愚不泛起一丝绝望。自己手中没有兵刃也无法保证敌人第一下只是轻伤自己而不是重伤或击毙自己。

    惟一没穿皮甲的中年汉子双手后剪徐徐走前数步目光平视徐汝愚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出城的能逃得这么远的也说明你的能耐不少。”

    他双瞳蕴敛明亮鬓染霜华面如枯木说话却是一种庞大自信心支撑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周身不经意蓄积的庞然气势令徐汝愚生出就此放弃的颓然感觉。

    中年汉子见徐汝愚竟然能抗衡自己于是不断蓄势目光渐渐灼然若炬锁视徐汝愚欲将其意志崩溃。

    徐汝愚眉间奇痒凛然知觉对方杀机盛起。然而徐汝愚意志坚韧世所罕见对方强霸凌厉的气势杀机迫使其心神不断提升与之对抗。心魄如受巨力耳鼓中充塞心脏跳动巨音。就在徐汝愚心脏不受巨力欲破裂之际心神攸然进入前所未的澄澈境地若无波止水中呈现皎然星空所有压力如汐水般迅疾退去。对方的气势杀机虽还在加盛却再也无法撼动徐汝愚的心神。

    徐汝愚终于进入止水心经的初层境界:无波止水。虽然无法完全摆脱对方气机牵引却能做到心神不为其扰。

    徐汝愚毫不犹豫的纵身跃入河水之中。

    中年汉子对他能脱离自己的气机牵引也大感惊异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在徐汝愚入水之际挥掌击向河面。不见水花溅起陡然数尺见方的河面坍塌下去。

    徐汝愚身在河中只觉身边河水骤然压缩自己被挤在那处不得动弹。心中骇然:这是什么武功。随之那被压缩的河水放出巨大的劲力向徐汝愚周身匝来。徐汝愚不惊反喜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由千丝万缕的丹息侵入自己体内。当丹气行过四骸奇经旁脉再欲向任脉与经外奇脉冲刺之际丹田顿生阳火丹府渗出寒气分由阳跷阳维脉、阴跷阴维脉于经外奇脉之中鹤顶穴相合成冲和的丹息带脉冲脉飞旋拧的消融入侵丹息。不及消融入侵丹息强势不止继续向任督二脉袭去至天地窍中欲击徐汝愚心脉之际天地窍贮存的精元顿时化为精纯丹气将入侵丹气悉数化去。

    这股丹气虽与鹤顶空生成的冲和丹气性相近但愈加精纯此时源源不断从天地窍汩汩而出遍及周身诸脉残存于四骸奇经旁脉的入侵丹息如雪遭汤沃立时消融得一干二净。这一切在徐汝愚明净如皎皎星空的心神中清晰呈现如目所睹一般徐汝愚终于知道自己庞然丹息已化为精元贮于天地窍中。

    忆起碧落诀中御精的口诀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经会阴、尾闾、命门而窜动夹脊向上透玉枕直达脑海继而又下行至丹田丹田谷实。又按惊神诀行运丹田之息于各窍鼓鼓欲出。

    虽然御精术还只有“有欲观窍”的下层境界但对徐汝愚来说不啻极大鼓舞。

    心神激荡止水心境立失徐汝愚终于压不住的连喷数口鲜血。徐汝愚也不惊慌闭息让水力将自己托出水面。

    中年汉子见数团血迹渐渐洇开数尺见方的水面胭红如染随之徐汝愚的尸身渐渐浮出水面。不由冷哼一声:本欲留你一条性命不想你如此不识抬举虽然我大半力道被河水化去也不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够承受的。

    也不疑他挥袖将尸体卷出水面。

    尸体在半空一滚一滚就要跌落在他身后的草地上。却在触地之时尸身攸然横向飘过半方。

    中年汉子陡然惊觉待要回身击掌却有一股精纯至阳丹气自命门涌入。昊天丹息随念行之汇积命门瞬息将至阳丹气化去大半却又了一股至寒丹气复从命门涌入阳息回击欲合阴息。惊神诀。心神大颤急忙行气去护命门已经来不及阴、阳两息相合骤然炸开命门处一线鲜血如箭激射出来。在自己摇摇晃晃的视界时那个被自己认为是具尸体的人若流云般卷过宽阔的河面向北方掠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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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