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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血染流桂

    北唐城外临近庙前山的一座蓬屋里。

    彭慕秋面色灰败如土微躬着的身子在屋里不停的踱步时不是时挑起此地特有的龙舌草编成的帘子向外面探望一无现甩开帘子又走进屋内。

    薄木板钉就的墙壁用龙舌草的枯茎塞住缝隙四壁挂上草编苇子用细木条夹实在墙上。这样的蓬屋在杂乱不堪的流民杂居处也显得精致。屋里摆着原木粗制的几案、木椅边角的木刺还没有创平。

    赵景云给窜进来的寒风一吹打了个激灵脸有颓色却较彭慕秋镇定许多。忽的听见脚步碎响忍不住身子前倾。

    洛伯源掀帘进来把剑铗放在几案上长衫右襟挂破尤不自觉见赵、彭两人急切的望着自己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彭慕秋绝望似的退了几步怔然坐在椅子上嘴里尤自说道:“四天了四天了。”

    赵景云望了洛伯源一眼说道:“四天过去了大人依然不曾露面城中风传的消息大半是真的了我将追加一封快报向江宁证实此事。”

    彭慕秋说道:“既使江宁遣人过来已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又济得了什么事?”

    “上一封快报虽是推测但是事关大人安危江宁必不会等闲视之。即使无法证实江宁也会遣人过来以备万一。”

    洛伯源轻咳一声说道:“此间以你为主你既然如此说了就这么做吧。”

    赵景云嘴角上掀却没笑得出来沉吟片刻对彭慕秋说道:“你去寻楼庆之来。”

    “瑶光殿放出消息大人身受重伤命垂一线各大世家都虎视眈眈。去请楼庆之来又有何益?”

    “此间我们惟有的援手就是蔡家事关大人私密不便告之你请去就是。”

    彭慕秋脸泛青白欲要再说什么却给洛伯源凌厉的眼神止住甩着帘子走了出去。

    洛伯源说道:“北唐尚有百多名好手我领着去西山寻找。”

    赵景云摇了摇头问道:“伯源以为李思训与吴梦离联手究竟能强到哪里?”

    “大人虽不敌两人联手但要脱身却能从容做到。”

    “我想也是如此李思训与吴梦离各怀鬼胎都不敢放手与大人一搏大人多半一时不察让李思训偷袭得手。瑶光殿与呼兰高手涌入北唐这几天别家的高手也闻风而动。大人受伤不重自然无事我们再等日子大人自会来寻我们。若时大人的伤一时无法痊愈我们去寻大人实是让大人处在更危险的境地。”

    洛伯源知道赵景云的意思:徐汝愚重伤不愈深陷敌境之中百多名好手也卫护不了他的周全倒是人多不宜隐踪处境更将危险。

    赵景云继续说道:“瑶光殿与呼兰以及近日涌来的各家高手守在外围大有蚊蝇不得过之势。我们与大人取得联系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线我想大人定是因为这样才不来寻我们。我们也不必去寻大人却可以搅浑北唐的形势让大人可以寻机脱困。此间你的修为最高你可挑选最强的十人潜在暗处寻机刺杀各家的高手。”

    洛伯源微微一怔叹道:“比起大人的安危来我的声名算得了什么。”

    “如何刺杀却需琢磨最好能让各家相互猜忌。另派数组人手三五人不等在山野里潜行一来混淆各家视听一来刺探各家高手的分布。其余人手都散在野地里静候若是大人匿踪之所不幸让人觉就由这些人迅集结驰援。我与慕秋将在明处寇先生若真在北唐城中一定会来寻我到时我将与寇先生先行离开北唐。不是万不得以我也不想让寇先生与我同处险境。”

    洛伯源一时也想不出更加周详的方法来正迟疑间彭慕秋领着楼庆之进来。

    李思训布下杀局徐汝愚负伤遁走的消息传开赵景云、彭慕秋等人的身份也无法掩住。不过各家相互牵制也知道江宁在北唐的势力不弱在寻着徐汝愚之前只派遣人手盯住洛伯源等三人并无别的动作。

    彭慕秋寻着幽冀的一名眼线楼庆之即闻讯赶来。

    楼庆之也知幽冀正处于前所未有危机之中自不愿趟这趟浑水却不能人家找上门来而避之不见。蓬屋低矮楼庆之壮硕的身躯只能躬着走进来眼中寒光扫过最后停在赵景云的脸上。屋中三人以他的修为最弱但是泉州洛伯源侧立在他的身旁说明他的身份不低。

    赵景云说道:“赵某景云在江宁窃居北五郡司之席今有事告之楼爷。”

    赵景云在南闽时不过是一名低级将军追随徐汝愚时日也不长久且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各家眼线对他并无关注。洛伯源初至江宁时任徐汝愚亲卫长此时其位乃在赵景云之下可以推测其位当在校尉级以上。江宁军阶策将军、卫将军以下便是校尉其数不过十余人各居要职。不过徐汝愚能在此地现身且负伤遁走楼庆之并无太大的意外。只是目光在赵景云脸上逡巡不休心里猜测他欲告诉自己何事。

    赵景云说道:“蔡家为我汉廷的藩屏两百余年峙立燕山之上阻止呼兰铁骑南侵功不可没。”

    楼庆之冷哼一声暗忖:你主负伤遁走你却在这里与我胡扯。冷冷说道:“此事世人皆知楼某人不用赵将军提醒。”

    “楼爷可知我家主公为何会在此地现身?”

    “不知。”

    “蔡家幽冀之东北的渝关、在西北的居庸关布有重兵且有天险呼兰纵有百万铁骑也不得逾越但是呼兰铁骑从平城出兵越过雁门迂回到幽冀的西南蔡家当如何处之?”

    楼庆之骇然失色年前范阳正是有这样的警觉才将自己遣到忻州来不想徐汝愚远在江宁也能识得其中的危机。

    赵景云继续说道:“此时的危机由来已久南平复辟、秦州大乱都与此相关我家主公早在前年就有觉察近来尤为不安才犯险亲历忻州探看。略知其局乃是容雁门、瑶光殿与呼兰凶族一同布下其目的在于分割天下。”

    “瑶光殿?”

    “不错荀烛武与李思训究竟是何关系不得而知但是瑶光殿必是西略军背后的势力另外东林会明投荀家实际上追随的却极可能是荀烛武。”

    楼庆之目眩耳鸣几乎站立不住扶住几案顺势坐了下来。这些消息若都是真的那么呼兰铁骑所指必是幽冀。幽冀此时调兵遣将只怕来不及。

    楼庆之努力平复心中狂澜整理心绪。暗忖:数十年前徐行为保襄州抗税民众巧舌如簧鼓动老郡王出兵攻汾郡荀家。蔡家损兵折将不过救的是汾郡百万民众其中襄樊会崛起。老郡盛怒之下亲手缚徐行至范阳鞭笞之若非傅宗说情性命不保。徐汝愚若念及其父当年之辱效仿当年徐行之计也是可能。汾郡的流民拥在济宁府不下百万有酿在民乱之迹蔡家若在南境布署却不是正要解了荀家的围。想及宜观远来楼庆之心中疑虑更甚狐疑的望着赵景云问道:“青凤将军乃是东南雄主岂会无缘无故来忻州犯险?”

    赵景云叹道:“楼爷与我主在雁门关内的食店相遇可看出我主长得像谁?”

    “李佑?”

    “不错我主化名李佑在马邑得知寇子蟾先生极可能藏身北唐城中返回关内时与楼先生相遇其后又与楼先生结伴同行数日直至北唐城下才分道扬镳。”

    楼庆之回想徐汝愚的相貌暗忖:徐汝愚当日在关口食店中也曾暗示蔡裕华知道他的身份此身份难道不是指他身为东南雄主之事而是隐指他的身世之密?只是幽冀的消息没有传来一时间却也想不起他长得像谁。定睛望着赵景云的双目听他说下去。

    “我主乃是俊与靖河郡主之子至于因为什么缘故两不相认其中另有隐密我不便说出来?”

    乍闻此言如雷贯顶。楼庆之目瞪口呆微张着口直欲斥他胡言乱语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徐汝愚不正与北静郡王蔡逸长得极为相似?蔡裕华在商南应与徐汝愚有相遇的机会。楼庆之心乱如麻怔怔的望着赵景云。

    洛伯源、彭慕秋也是次听说此事惊诧万分怔立在那里。

    赵景云说道:“原想探明究缘之后再警示蔡家防备。现在我主身陷险境我等无暇顾及他务只能请楼爷来将我等所知一并告之。”

    楼庆之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却是信了赵景云的话又不知如何处之坐在那里怔怔的似乎望着赵景云目光却游离不定。赵景云暗叹一声:初闻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任是谁也镇定不得轻咳一声说道:“寇先生与我主约定去年秋上赴江宁但是至今未现身寇先生极可能也负伤藏在北唐城中其线索就是忻州山客萧远身上。近日我主负伤隐遁各家的视线一时间都转移到我主身上楼爷趁机可寻出寇先生。寇先生在呼兰游历数十年著有《呼兰秘史》我想寇先生对幽冀定有大助。”

    楼庆之恍然回过神来瞑目吐息片晌神色回复如常起身向赵景云拜了一揖说道:“大恩不言青凤将军吉人天相四日过去瑶光殿与呼兰亦无所获想来藏身极隐蔽的地方。我立即去信范阳让范阳早作部署我在此间听凭调遣。”

    赵景云闻之心里一宽楼庆之信他幽冀在北唐的势力就能调动起来说道:“寇先生对范阳不容有失楼爷当尽力寻着寇先生将他带出北唐去。瑶光殿与呼兰已知我主来此就是要寻到寇先生此举其实对我主也相当有利。”

    楼庆之想想也是。待赵景云将所探知有关忻州的所有细节一一告之楼庆之心中再无一点疑虑。君家往来于幽冀与江宁之间多有非议却是郡王一手压下。靖河郡主暴病身亡、老郡王幽居别鹤山近到数年前郡王突然离开范阳都有传闻只是当时不信现在想来确有其事。蔡裕华或许知道其中的密辛才会让郡王倚为左右。

    忽的一阵急蹄踏雪而过赵景云、楼庆之等人掀帘走出只看得见激起的飞雪中掩去数匹马踪。眨眼间骏马驰至城门前一人挽弓仰射一箭离弦钉在城头的横木上箭身钻进横木只余尾羽急剧的颤抖抖出一声清音响彻云霄。

    星马响箭。荀家从军中择骑射皆精者为游哨侦察敌情探得消息急驰营前三百步将所得军情用响箭射在营门前的横木上警讯诸军。

    赵景云隐约看见城头的兵牟将箭杆上绑着的帛书取下奔下城墙。

    楼庆之讶道:“星马游哨从何处驰回?”

    赵景云心中生出不妙之感只怕呼兰趁各家视线都集在北唐之时突然动对洛伯源说道:“游哨在城门前动用星马响箭定是生极大的变故你去城中看看军营有无异常?”

    前面起了一阵喧哗探头望过去东南面的蓬屋区走了水一股浓烟升腾而起火势来得凶猛眨眼工夫浓烟中吞吐的火苗窜将到半空“呲呲”作响。

    赵景云吩咐藏在左近的人手小心戒备彭慕秋说道:“与那里隔着晋水烧不过来。”话音未落又一阵喧哗声从西北边传来那边也起了几处火头火势更凶只一会儿烧成一片不及逃出火场的流民的身影在火中疯狂的扭动。辨听呼声似乎城外各处的蓬屋区都失了火滞留在城外的近十万流民一起叫嚣突呼起来声势骇人沸反盈天。

    彭慕秋骇然失色此时也省得有人从中作梗

    城门洞开一队甲士披坚执锐而出。赵景云叹道:“荀达不思灭火抚民还想着抓住纵火之人真不畏民乱?”对洛伯源说道:“极可能是瑶光殿提前动你与慕秋率众潜入山中按计划行事我随楼爷去寻寇先生。”

    洛伯源、彭慕秋应声离去撮嘴聚起两声急促短哨。楼庆之只见数十人纷纷从乱做一团的人群中游离出来或近或远的随在两人后面向东边的山地走去。各家藏在流民中的眼线现这群人纷纷缀上去却见人群中分出三组人来每组六人将各家逼上来的眼线挡住待洛伯源、彭慕秋等人离开众人视野这三组人又分散开重新混入纷乱的人群中。

    流民人有人大喊:“城门开了。”乱作一团的流民一齐向城头涌去。甲士将背负长弓取在手上引弦搭箭直指着涌过来的流民。前排的流民一滞又听见有人大喊:“他们不敢放箭的。”后面的人推搡着前排的人继续向前涌去。箭离弦射出嘶嘶划过长空钻入毫无遮掩的**鲜血激射流民纷纷仆倒在雪地里。天地骤然凝固似的一切声音都被鲜血涌流的微响吸去又突然一声嘶天裂地的大喝:“造反了。”十余娇健的身影排开众人向甲士疾掠过去两百余步距离不过眨眼工夫就越过去甲士不及射出第二批箭已与来人打作一团。不知谁大喝一声那些被鲜血魇住的流民顿时激醒过来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瞬间将百多名甲士淹没了。

    闭合的城门又缓缓开启隐约听见战马的嘶鸣透过城门只见城门洞里马头攒动铁蹄踏在砖石上的空音让人心头生滞。

    楼庆之拉了赵景云一把示意他看城门洞处。

    赵景云谔然说道:“荀达竟想用精骑突杀流民?”

    楼庆之冷笑一声说道:“他若能有良策北唐就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局势。我们快走莫要成了受殃及的池鱼。”两人退到一处高地看着城中的精骑风驰电掣的突出城门。五百余骑战马如滚动的洪流一样流卷着冲去人群不耐流民做出什么反应只见精骑突冲处已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每一支丈八长的战戟连刺入四五具躯体才露出森然冰冷的玄色戟头骑士弃下战戟掣出单刃重剑熟练的操控缰绳毫无停滞的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铁剑翻飞过处一片血肉横飞片刻间精骑已穿透人群旋出一个大孤又向人群突杀过去。

    流民与甲士相争不过突然激起的一阵愤勇识得大同铁骑威势哪敢去挡纷纷抱头逃窜、狼奔豕突只余下数百具尸体。精骑只不因为流民逃遁而停止追杀驱骑突逐每一刀光起处就有一人倒下大多是落在后面的妇孺半个时辰过去城外野地已经血淌成河。

    赵景云站在高地眺望四处名城四野俱是一片狼籍数千精骑在城外奔突追杀流民。心中大骂却无计可施。

    东面隘口奔出一队人马约有三百人。赵景云翘望去那列人正中竖起一面大旗素白旗布正中书着一个斗大的血红的“刘”字。

    赵景云潜来北唐之后听人说起晋水源头在秋后常有桂枝流出徐汝愚闻听此事沉吟片刻笑道:“‘流桂’‘刘贵’也流民领大概姓刘吧。”

    赵景云此时看到血旗心中叹服暗忖:又让大人说中了却不知大人现在何处。

    北唐骑兵只当那队人马是临时集起的乌合之群鞭策着坐下的战马向那队人驰去。

    那队人正当隘口列着横阵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刃面对洪流一样的流卷来的铁骑却毫无惧色。一个髭须满面的壮硕汉子站前一步拔出腰间的大刀指着冲过来的铁骑“呜呜呜”的大喝着。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前排军士忽然蹲下一排硬木削成的拒马斜指着冲上来的铁骑第二排起却是一张张挽开利簇的长弓。

    赵景云瞬时明白拒马枪早藏在雪下只等骑兵冲到近处才竖起来。又用前排之人将后面的长弓挡住城里的将领哪能料到会是这样?

    此时五百骑兵都已在长弓射程之内若是向侧面旋避拒马枪势必将自己薄弱的侧面让开长弓利箭。在那瞬间赵景云似乎清晰看见骑兵将领脸上狰狞的神情五百精锐果真毫不停滞的冲将上去。长箭如蝗纷射瞬间第一排数十匹硕大的马躯横撞上拒马枪只听到“硼硼”巨响硬木削成的拒马枪刺进马身却受不住冲击的巨力纷纷断裂。人马撞在一处激起一蓬血雨将那一处掩得隐隐约约后面的骑兵收不住冲势继续撞在前面的人墙之上纷纷滚落下来。

    后排忽从左右分出两列人从侧翼杀入乱作一团的骑兵。远近流民看到血旗之时顿如注入一股勇气似的向这边聚集过来此时见骑兵被拦下更是咬牙切齿的冲上来。城楼现变故两千缓军正奔出城门离那里尚有二里之遥行至中路从右路又奔出一路衣衫褴褛的武装截住援军。

    楼庆之说道:“流民军早有准备也不过如此;训练不足难成大气。”

    赵景云摇了摇头指着阻截援军的数千流民军说道:“他们虽然训练不足但是士气如虹勇不畏死荀家驻在北唐的精锐乃是防备呼兰所用却依然挫不了他们的锐气。”又指着徐徐向山地撤退的流民说道:“他们虽然身不衣甲手中持的兵刃却相当精良丝毫不弱荀家精锐果真是瑶光殿在背后操作。”又道:“瑶光殿心计甚深荀家驱骑屠杀尽失人心流民军人数虽少但只要近十万流民撤入山中焉能预知他日不能动遥荀家的根本?荀家驻在此处的精锐只怕不敢轻易离城这才是李思训的目的所在。”

    楼庆之恍然悟道:“呼兰铁骑向中原腹地迂回最畏荀家出兵坏事以此看来北唐东侧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孔道正是呼兰铁骑穿插之处。”虽然识破其中秘辛楼庆之脸色却颓败如土。

    此时陷入重围的五百骑兵已被完全歼灭北唐援军还未能突冲过去。北唐城中的援军纷纷开出城外城外的流民都已躲入山中流民军挡了一阵也纷纷撤出战场。赵景云又看了那髭须汉子一眼骑兵冲突时他持着铁剑正当前列却毫无损伤。叹了一声转看见右则雪堆后探出一个人头。

    楼庆之也有察觉循望过去却是萧远躲在那里向他们挤眉眨眼。楼庆之辨了一下四周情形荀家兵牟正在搜寻战场还未现此处与赵景云潜行过去。

    萧远用雪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压抑着声音骂道:“杀了五个人直***真叫个爽。”斜看着赵景云说道:“你可是江宁来的?”

    赵景云点头说道:“那日与萧爷同行返回北唐的李佑便是我家大人。楼爷来自范阳也是希望能寻着寇先生接寇先生返回江宁去。”

    萧远皱了皱眉头说道:“寇先生说过了范阳蔡家的人也值得信任不过我现在也寻不到寇先生在哪里?”

    “寇先生不是在北唐城中疗伤?”

    “哪有在城中?寇先生一直藏身在流民中适才你也看见这么乱寇先生不在一堆死尸中就随众人躲入山中了。”

    听到寇子蟾藏身流民之中赵景云心里稍宽又问道:“萧爷如何摆脱祁义山等人?”

    “呸。”萧远啐了一口骂道“直娘屁腚子生的晋水边上的那处火就是他领人放的我先跟他在一起后来荀家兵杀出来我乱砍乱杀就跟他走散了他们向山里退我就是装死留了下来。”

    “萧爷早现我们俩人了?”

    萧远嘿嘿一笑说道:“早看见了不过杀人又杀忘了撤退时才想起来。寇先生说了《呼兰秘史》让瑶光殿得去无妨他在北唐两个月又默写了一部藏在城中日后寻机起出来就是。”

    赵景云问道:“有寇先生举荐萧爷不若到江宁当个将军?”

    萧远哼哼一笑望了赵景云一眼说道:“我会不知我是哪块料?你不这么说我也尽力维护寇先生的周全。听说李佑近来在西山遇刺你们还是担心自己的事吧。”

    赵景云问道:“适才隘口那个领头的汉子萧爷可认识?”

    “他叫刘汉是忻州刘贵的兄弟祁义山跟他走得很近他邀我入伙我已答应了先混吃混喝几天待寻着寇先生再反出山营不迟。”

    赵景云不掩忧色流民军受瑶光殿控制大人处境会更加艰难。

第六章 风起云涌

    初春水寒碧涛如怒江水上千余艘大小战舰顺流而下当前的一艘四百料战舰最高的桅杆上挑着的锦旗在风中撕扯偶尔展开可以看见古篆所书的“菱”字。

    涯岸蓑草低伏怪石嶙峋起伏的苍青色的山陵偶有猿声啼和如哭泣声。

    菱风镜峙立甲板之上健硕身躯如山丘立并不摇船体晃动面容枯峻如刀削斧刻却不觉狰狞可怖一双如深渊临望的眸子定睛望着浩浩荡荡的涛水。

    徐汝愚暗访宛陵的消息传来容雁门便推知宛陵、江宁、江津三家欲联手灭许伯当。许伯当虽有大将之才奈何东海一役折损太甚其后一直辖境受宛陵陈族大军相侵实力一再削弱。三家中最弱的江津易家实力也要比白石强上数筹。

    南平若不出兵许伯当在三家联手攻击下只怕第一波攻势就抵挡不过。

    骏马昂嘶菱凤镜遥望着北岸数骑逡巡倾刻一骑如箭离弦向东南急驰过去。

    这时随行参务官过来禀报:“已入江津界了。”

    菱凤镜摆了摆手江津易家的水营是继承原江宁霸主张东的家底易封尘却无张东那样的雄魄得江津之后没有在望江城继续展水营力量。江水之上惟一可虑的是江宁的水营战舰。

    初春水缓风力也弱舰行水上日夜不过二百里菱凤镜望着粼粼的江水心想江宁此时也应得到消息嘴角露出轻蔑一笑暗忖:徐汝愚生死未卜却不知江宁乱成什么样子?

    春阳熙熙当空临照易封尘凭墙而望江水南平战舰的帆影还未出现在眼里易封尘脸上已掩不住焦灼之色。

    望江城紧倚大江而建南城墙依大江崖石而立距江堤不及百步若遇战时直接处于战舰攻击范围之内。游骑侦得南平此次东下舰队**有八艘四百料战舰顶置三十二架抛石弩可以直接轰击望江南城。

    江津与望江虽然只距四十余里有津水相通但是其间摄山山势直刺津水而止水道陡然狭窄大型战舰不得出入。江津水营因为这样的先天不足水营多为二百料以下的中小型战舰如何凭之与南平战舰在江水之上争雄?

    易华熙还望了一眼身后藏在津水水道的水营战舰说道:“菱凤镜既然敢率领水师东下恐怕徐汝愚受困北唐的消息不假。”

    “江宁军政三府分署。只有徐汝愚确实殒命北唐江宁才无隙可乘。菱凤镜乃天纵大材决计不会在消息未确的情况率领两万水营去袭江宁。”

    “父亲以为……”

    “徐汝愚受困消息传至江宁梅立亭立时止住中垒军的攻势向**一带集结。现在又有传言徐汝愚潜往北唐的消息是宛陵泄露的。江宁与宛陵年前曾有密约:于两境处止兵休息。万嵘刚将兵马从两家边境撤出就有这样的流言陈预为防江宁迁怒宛陵也缓下对白石的攻势麾下大将卫叔微领着一部人马增援龙游去了。”易封尘脸上忧色更甚“我只怕菱凤镜是奔我江津来的。”

    宛陵与江宁生隙缓下对白石许伯当的攻势菱凤镜的两万水师加上许伯当的本部兵马确实对江津有着相当的威胁。

    易华熙目光阴柔想起当年在淮水之上徐汝愚装疯卖傻瞒过众人耳目的情形心里恨意难消。

    东海之战以雍扬攻防最为惨烈白石、普济联军于斯役折损十万以上。那一片刀光剑影中丽阳城楼的琴声就像清流淌过将士闻之奋勇寇兵则心惊胆寒那样的传说过去数年东南一带的民众仍津津乐道。

    东海之战过后水如影隐踪匿迹两年次露面却在清江凤陵渡口在宣城停了一夜其后南下乐安。徐汝愚侵入南闽之时又在乐安为其奔波游说。梁宝出任南闽行辕总管水如影与袖儿又从乐安前往泉州。

    易华熙既望徐汝愚殒命北唐又望他有平安消息传来。虽然不愿却不得不承认徐汝愚是东南惟一可抗衡南平的势力。

    望江邑的江水南岸为历阳当涂祝连枝虽然得到南平的行文照会此时依旧统领两千兵马在南岸的旷野处严阵以待。

    青黄相间的旷野蓑草齐至腰间疏林寒鸦祝同山坐在清泉边掬着冰冷的泉水沥在耀着雪芒的剑刃上。

    不远处的江水上南平战舰正缓缓驶过。

    祝同山想起当年徐汝愚过清江口的情形嘴角不由露出自嘲一笑。族里已遣大批高手北上徐汝愚又岂是那么好相予的?

    李思训那始终隐在背后评价别人的人物此时也跳将出来。

    祝同山兀的站起走到高处望了望江上的战舰过去近半振腕舞了下手中剑“铿”然回鞘踏镫跨上棕褐骏马挥了挥手喝道:“不相关回去了。”策马直奔当涂城而去。

    初春时节越郡安溪北部的海水犹如深碧色的玉石天水一线的云压得极低涌起的黛青色的浪似乎舔舐着低云。

    樊文龙箕坐在巨岩上平端着剑铗轻按机括一泓碧光泄出一线潮水似受气机相引过了水线继续向上涌簇直到巨岩下忽的腾起分为两股水流回卷而去。

    抚州会战之后樊文龙便在这荒海野途做一名小小屯卫官管辖着一百多军士。平素没有敌警便到这海边练剑悠悠将近两载月岁。

    荒废的防海堤后面传来一阵悠扬的号角那里是屯所的位置。

    普济屡挫徐徐汝愚手下近来公良友琴又急于与樊、祝两族媾和此时海靖河晏海屯战事已绝连这催归的号角也显得宛转悠扬。

    樊文龙抬头望了望天近空的云层不是水天处那么厚重还有流丹似的晚霞横在西边的天际百无聊赖的站了起来望着防海堤背后的澄澈的天空心想:天下的纷争一齐消散了该有多好。嘴角上掀露出自嘲一笑:天下间已没有百里的净士这里不过是幻境。

    一阵杂沓蹄音由远及近驰来樊文龙善相马辨音便是那是良骥铁蹄踬在软土上的声音掠上海堤眯眼看向远处的草地三十余骑散成扇形向这边驰来当中一人正是樊族阀主彻。

    驰近百步处樊彻勒缰止住马势左手向后一挥独自跃下马来向樊文龙走来。走到堤下朗声说道:“你心中还有雄志否?”

    樊文龙侧身让过一步神色依旧漠然;樊彻掠上海堤在他身边站定说道:“徐汝愚潜往忻州让呼兰与瑶光殿的高手现行踪瑶光殿主李思训与呼兰青年第一高手吴梦离联手之下徐汝愚负伤遁走。”

    樊文龙眉头猛的一跳樊彻看在眼中不由露出喜色继续说道:“徐汝愚先遭李思训全力一掌又受穿心之箭命去**此时隐匿在北唐山野各家都6续派遣高手前往北唐。只要徐汝愚殒命我樊族危机立解。”

    樊文龙淡然说道:“只怕这么高手不都是要他命去的。”

    “那是自然传言是宛陵泄露消息陈族为免内部分裂派遣的高手定要维护他的周全;易家若救得了徐汝愚一命好处也是极为明显的。但是天下视徐汝愚为敌者众只怕他此来凶多吉少。”

    “陈昂若是亲往北唐天下间还有几人能撄其锋?莫不成南平还要让天机雪秋出马为成?”

    “一箭穿心徐汝愚伤在心脉伤不愈丹息自难运行只要再受一击定会殒命陈昂虽为东南武宗难道能以一己之力将所有明枪暗箭一齐挡去?”

    樊文龙眉头轻结暗忖:各方敌对势力派遣的都是一方高手四面环敌任是陈昂也力有未逮问道:“阀上来寻我大概不是只是将这些告知我吧?”

    樊彻朗声笑起说道:“越郡武者难有与你争雄。徐汝愚只欠一击人多势众未必是佳文龙愿往北唐我樊族便不再遣其他人前去。”

    樊文龙敛起双眸寒如电芒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樊彻脸上扫视掉头望着深湛的海水难抑起伏如狂澜的心绪轻舒一口气缓缓问道:“阀上可知徐汝愚为何会在此时潜往忻州?”

    樊彻怔在那里恍不知他突兀问出这话有什么用意。

    樊文龙展颜一笑说道:“我愿往之。”将剑铗挂在腰间径直从海堤上跃下几个纵掠已至樊彻下马处踏镫翻身骑上樊彻那匹黄棕白额骏马双腿下挫骏马灵觉的人立而起长嘶一声马侧旋随即扬蹄奔北方而去。

    樊彻怔怔望着人马消迹的天际喃喃自问:“徐汝愚为何会在此时潜往忻州?”

    却在此时一骑驰来传报:“冯远程前往乐清接替防务江凌天星夜奔驰江宁。”

    星月辉映冷光流甲长夜里历历蹄音直催人心。

    江凌天策马飞驰直至青凤将军府才翻身下马。府门前高悬八盏风灯内外映如明昼。江凌天越过门槛奔议事堂而去任由门官约束驰马。

    梅铁蕊闻马蹄历历声早站在议事堂相迎说道:“诸人皆在堂内相候。”

    江凌天说道:“可有确切消息传来。”

    “事情生时洛伯源亦在北唐郊并无警觉极可能是李思训与吴梦离联手暗袭汝愚。”

    江凌天推门跨入堂中幼黎、珏儿、邵海堂、云清虚、许伯英、宜观远、张仲道、即墨明昔、蒙亦依次坐定此外许亭易陪在末座看来是召来质询出使宛陵的情状。

    众人脸上俱有焦灼色珏儿双眼红肿依着幼黎绵弱无力此时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幼黎面容憔悴清减许多鬓凌乱看来无暇修饰惟目光清亮坚定。

    邵海棠等人尚镇定自若定晴望着跨入堂中的江凌天。

    江凌天抱拳致礼直奔张仲道身边的空位坐下。

    幼黎启唇吐出喑哑声音:“汝愚已有旬月未曾现踪依约暂行三府制将凌天邀回是让你主议司马衙。这是汝愚临行前的手令你验过画押即行生效。”

    江凌天接过帛书看也未看置在一旁说道:“即无消息传来汝愚必定安好三府制暂缓亦可。”

    宜观远说道:“东南魁星始暗渐明我亦以为汝愚渐离险境。济宁正闹民乱路途险阻尉潦将军领五百健勇前日才穿过那一地域想来不日就有消息传来。只是菱凤镜率两万水师至镇宁东南来势汹汹此事需与凌天一同谋议。”

    江凌天叹了一声说道:“汝愚早有三府共政之议不行此制只怕他会一直躲下去。”

    邵海棠望了江凌天一眼在他来之前众人皆为徐汝愚安危忧心如焚宜观远的星象之说也作不得准却是他能断言徐汝愚已离危转安。

    珏儿脱口问道:“江大哥能确定小愚无事?”

    江凌天说道:“傅师曾号东陵道西陵便是指襄、忻境内的东山傅师若无感应那就说明徐汝愚无生命之虞此时离李、吴暗袭过去已有旬月汝愚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亦能保全自己。现在北唐各家高手环伺汝愚自己不便现踪。或待汝愚复原或待北唐局势缓解汝愚便会返回江宁。”

    “尉潦过去汝愚总会现身了吧莫让我们再担心了?”

    江凌天摇了摇头说道:“汝愚的心思我猜不透或许此时已不在北唐境内。”

    众人让江凌天一席话说得宽心许多邵海棠却忧心如故说道:“不知何故赵景云在北唐得到一封信信中详述当日袭刺情状。写信之手似乎粗通笔墨笔画简陋间有别字不过却将那日情形说得一清两楚。看来那人是当日在场的第四人据他描述李思训以呼兰南侵之事吸引汝愚注意身后两百步处一人持弓暗袭箭离弦之际吴梦离以丹息弹起一滴溪水分出汝愚一瞬心神李思训击掌先至汝愚受掌身滞避不开利箭利箭入体李思训欲再击掌之时利箭穿体而出阻了他一下徐汝愚随即脱身远遁。依此判断李思训对汝愚所习的止水心经以及旋拧丹息甚为清楚。”

    蒙亦说道:“止水心经如静水鉴物五觉通内识明修真觉比玄机瞳之真视更进一筹乃是吴族所传奇术。汝愚临行曾让我将总诀以及清河骑阵授予尉潦汝愚的止水心经已至圆周自明的境地对敌人的杀机特别敏感即使宗师级人物只要对汝愚动了杀心接近十步之内亦能生出感应做出应变。所以李思训让一习得绝世箭术之人在百步外射箭又在箭羽初时由吴梦离弹出溪水。汝愚的经脉破而后立强韧之极习得又是旋拧先天丹息一路经脉受损不会对他有过多影响。据信中描述汝愚在受掌之后身体停滞一瞬看来也是李思训针对汝愚的旋拧丹息所为。李思训亦知一掌无法使汝愚受损杀招却是那穿体一箭。”

    江幼黎说道:“赵景云传书回来汝愚初至北唐时城头有褐衣人向他射了一箭此人我与汝愚在江水上见过他一面修为仅差萧别离分毫世间擅箭者当以他与萧别离为尊在汝愚背后射箭者若是他的话东林会与瑶光殿勾结却非一日两日的事。”

    江凌天说道:“若是如此萧别离却无必要在雍扬画蛇添足看来其中还有别的秘辛。”

    邵海棠说道:“赵景云传回消息东林会极可能暗中追随荀烛武以此看来勾结是早就勾结却是萧别离在雍扬受挫后才做得决断。”

    江凌天点了点赞同他的推断又向许亭易作了一揖问道:“许先生以为宛陵会有几人猜到汝愚会去灞阳祭拜?”

    徐汝愚往灞阳祭徐行而后遇见褚师泽、吴梦离一行一起前往马邑。

    李思训、吴梦离定是先知道徐汝愚灞阳祭父一事才能确定在马邑出现的李佑便是徐汝愚。在此之前徐汝愚修习止水心经与旋拧丹息者在江宁也不过数人。

    许亭易说道:“汝愚径往后山草堂与陈宗相会陈宗、肖夫人、方肃、陈子方等人皆知其事。”

    江凌天摇了摇头。

    许亭易说道:“陈预亦知。”

    江凌天沉吟片刻犹豫的望了邵海棠一眼。

    邵海棠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陈预。”转身问许亭易说道“后山草堂还有谁与汝愚会过面?”

    “方肃、陈子方两人的妻儿还有陈昂幼女漱玉……”

    “啪”的一声巨响众人一惊皆向张仲道望来。

    张仲道髭怒张眦目欲裂巨掌按在几案上背脊戟直咄骂道:“这畜生不念往日恩义也便算了偏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众人面面相觑脑中俱闪过一人的姓名:“张季道。”

    能猜中徐汝愚北行目的与行程之人已然不多便是在江宁也是做为最高机密张季道却是其中一人他能从陈漱玉得到足够多的信息。江宁对张季道一直保持相当警惕徐汝愚在北唐遇刺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是此事涉及张仲道众人皆沉默不言一起望向江幼黎。

    江幼黎说道:“只是猜测做不得准。汝愚手书三府共政由凌天署司马衙明昔辅之;邵先生署长史府宜先生辅之;梅先生署政事堂伯英辅之。仲道领武卫军镇江宁。云伯为明鉴大人有司不决之事由七人共议由明鉴大人督之。暂无汝愚音信讯你们便依此令施行吧。”

    邵海棠说道:“三府共尊青凤汝愚不在夫人摄青凤之位我们议事亦可决事还赖夫人。”见幼黎默然应允又说道“菱凤镜统两万水营顺江水而下诸位以为如何?”

    江凌天说道:“汝愚离开雍扬对天下局势早有预测我以为天下局势并未有什么变故南平的战略重心依旧西部菱凤镜统兵前来不会是南平战略重心的转移。”

    邵海棠扫过众人一眼说道:“司闻曹屠文雍对南平军情做过一份预测认为南平军西侵蜀中尚有几处需部署。南平若举师西征其东线就会变得薄弱我部、荆襄霍家、江津易家都能迂回深袭南平令其西征战略中途而废。其布在荆郡北部的六万精兵就需撤回到南平境内对东面收缩防线。如此一来霍家在荆北的四万残兵就获得喘息的机会会与霍家在荆襄的本部大军对荆州的南平军形成威胁。荆州是南平大军西征的中继点容雁门绝不会在荆州上行险计。屠文雍以为只要容雁门说服许伯当放弃白石将许伯当三万大军引渡到荆北就能弥补这一漏洞。”

    众人都过屠文雍的军策文既然断定南平的战略重心不会东移他的推测是站得住脚的。即使江宁与宛陵生隙从白石撤兵仅凭菱凤镜与许伯当联合的五万兵力对江宁、江津俱形不成威胁。

    即墨明昔说道:“菱凤镜此来是接渡许伯当残兵我军当如何?”

    邵海棠望着幼黎说道:“夫人汝愚以为如何?”

    幼黎微微一怔汝愚离开雍扬之时南平水师并无异动哪能未卜先知留下遗策?

    邵海棠说道:“司闻曹曾将南平水师在蓟春异常集结的军情送达给汝愚汝愚以不议处置……”

    幼黎已然明白徐汝愚的心意却说道:“汝愚不议即有诸公决之。邵先生以为如何?”

    邵海棠说道:“不战。”

    宜观远说道:“汝愚意思我能明白只是现在汝愚受困北唐江宁若是避战则民众见疑当如何之?”

    张仲道说道:“因何不战?”

    邵海棠说道:“已失先机不战。菱凤镜与许伯当合兵有五万之巨要战则需集结兵力三万以上与易家合击之然而我在镇宁境内只有梅立亭部一万五千先机已失。友军战意不坚不独战。江津易家畏南平势力宛陵与南平风马牛不相及战之最后极可能是我部独战。无利不战。即便挫敌我部所得不过镇宁不战亦能得。”

    张仲道说道:“战之能挫南平西征战略怎么说没有利?”

    邵海棠目光扫过众人云清虚、即墨明昔也为他的话所动若非汝愚受困北唐说不定他要站出来说话了。望了许伯英一眼许伯英虽为政事堂之辅但他的话最能让张仲道信服。

    许伯英说道:“汝愚曾说战争损民最甚若战无利不求战还民休养。无利不战其利乃是民利。我部进军阻菱凤镜与清江口南平西征战略隔浅势必造成我部、南平、霍家、祝家、易家在荆北地区缠斗不休南平因此将战略重心东移东南的局势就会恶化就会给东南民众带来极大的伤害。汝愚抛出置县策忍受天下人诟病他是想让天下的恶因一起激出来汝愚曾说他所选择的战略就是要让天下的形势尽快的明朗下来战争既然无法避免但也不要让这场战场持续太久。战争民众创痛甚巨不过时间却短伤痛也就浅得多。我以为此时向菱凤镜、许伯当部进攻并不利于局势明朗故不战。”

    邵海棠说道:“南平大军西征成渝便无力影响东南战局。使其顺利西征对我则有利。天下分割已在所难免与南平相争却是那之后的事情这也是让菱凤镜顺利引渡许伯当部的原因。”

    张仲道默想片刻说道:“江宁避战民众见疑军心也会不稳当如何?”

    幼黎说道:“汝愚离开江宁似乎考虑到相似的情形曾说过:民众见疑军心企稳可擢魏禺为策将军。”

    东南民风膘悍尚武好勇最喜屠夫将军魏禺。南闽会战之时魏禺统静海营扰普济居伟甚伟然而袭扰之时伤民甚众战后不述功绩。此时在东阳统辖翼虎军南路水营。

    擢魏禺为策将军可激民勇以示江宁战略重心乃在东阳继续打击普济海匪为要因而西线采取守势以避南平锋芒。

    邵海棠喜道:“汝愚可有手令留下?”

    幼黎摇摇头说道:“三府也不能决?”

    升擢策将军此事可决还有何事不能决?此例一开三府就能独立于青凤将军府之外决策辖内所有事务。邵海棠迟疑的望着云清虚久久不语。宜观远、梅铁蕊等人也面面相觑。

    议还是不议?这口谁也不愿先开。若是有悖于徐汝愚的意愿日后就会上下见疑。

    一时间堂上摒息静默鸦雀无声。

第七章 狼行海上

    珏儿扶着幼黎走出议事厅彭慕琼领着数名女卫随侍左右。

    邵海棠等人还在厅内议事诸事粗定其中的细节还需好好磋商。幼黎有孕在身耐不住劳累与珏儿先行离去。

    阶下冷辉如水微风过处花阴树影摇曳。相较平时府庭内外增了许多披坚执锐的甲士。

    旬月来府中明岗暗哨增加近倍府卫都是从演武堂抽调的好手蒙亦、云清虚、邵海棠等人都在府外备有简宅长史府与司马衙的常务也一并移至青凤将军府中署理。

    幼黎忧心未解娥眉微蹙怔怔望着石阶上的树影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对彭慕琼说道:“去梨香院吧。”

    珏儿轻声说道:“幼黎姐你也累了升擢令书还是留待明日拟定。”

    幼黎说道:“夜深未必睡得着还是去梨香院吧你我说说话乏了依着绣榻歇一会儿就天明了。”

    珏儿向来都听幼黎拿主意心想:小愚音信全无哪里能安心睡下辗转反侧还时时忍不住独自哭一阵。

    东海之战时三人就分开一阵虽然也提心吊胆不过花舫近岸能听到他的消息能宽心好一阵。在襄阳相遇之后三人就常聚在一起虽说有时不能相见但是时时书信相通互相惦念倒也不觉得难挨。

    珏儿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好似要将心里的念头驱散说道:“我看江大哥说道对小愚八成是躲了起来北唐也不过江宁这么大赵景云调过去这么多的人手怎么也将整个北唐翻了个遍全没有理由找不着他要不然是赵景云敷衍了事。”

    幼黎说道:“赵族的富贵都在汝愚一人身上他怎会敷衍行事?他递上来的策子我看了邵先生他们也都同意他的法子汝愚脱困还得靠他自己毕竟南平、瑶光殿、呼兰在那处的势力比我们强得多。汝愚若是与赵景云他们汇合等若走到明处势必更加不利。”

    “幼黎姐那不是说小愚的伤还没有痊愈?”

    幼黎想起汝愚狡黠的笑容心里一松说道:“汝愚伤愈还有心结或许正如你说的那样他躲了起来。方肃、梅映雪等人都到了北唐尉潦过了明后天也能抵达北唐范阳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呼兰、瑶光殿、南平的人手也在那里掘地三尺再寻不着他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多半是他躲了起来。”

    听了这话珏儿忧心慰然宽解许多脆生生说道:“这些年何曾见过他吃过别人的亏李思训也算厉害。”

    幼黎笑了笑没有说话一阵“哞哞”牛鸣从府外传来幼黎转身向彭慕琼问道:“邵先生还用牛车代步?”

    彭慕琼说道:“江宁马贵邵先生不取俸禄又没有私产也买不起马大人在江宁时吩咐监牧司给邵先生备了两匹马拉车不过听说如嫣姑娘离开江宁时骑走了一匹马邵先生又只能用牛车代步了。”

    “如嫣离开江宁了?什么时候?怎么不早禀报?”

    “大人遇刺消息传回江宁的第二天如嫣姑娘就偷偷出了江宁叔孙大人说琐碎的事情无需烦忧夫人。”

    幼黎笑了笑说道:“都为汝愚担心又怎会烦忧我?你吩咐下去让赵景云他们一定要维护如嫣的周全。我一时骑不了马让人牵着我的马送到邵先生府上。”

    珏儿寒着脸瞥眼看向一边不无怨意的说道:“泉州还有一位幼黎姐你如何安排?”

    幼黎笑道:“我们都拧不过汝愚的意思且看他怎么想。不过政事堂欲授水如影南闽行辕都事院判书一职看来邵先生、梅铁蕊他的意见很明确我暂将此事压下等汝愚回来亲自批驳。”

    珏儿怨道:“如今诸事皆由三府一司共掌汝愚却是越来越清闲了。将来再立一司将这批驳之责也推给他人他可以袖手走人了。”

    幼黎嫣然一笑垂目柔视轻抚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汝愚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不过天下零乱至斯他怎的也会收拾整齐才会想着脱身。”

    南闽会战徐汝愚统兵南侵南闽世家几乎不战而降宗政荀达数万精兵被困虎吞峡中欲求一战而不能只能挥戟自刭以求全族。

    公良友琴统兵欲援南闽却陷在龙岩城东不得西进待徐汝愚几乎平定南闽大局四万普济寇兵不得不黯然退入海中。公良友琴统兵援南闽之时魏禺率静海水营趁虚袭普济予普济重挫不仅尽毁沿岸坞港还深袭岛境掳获岛民工匠返回雍扬。

    公良友琴在数十年前为了振新普济岛从越郡掳夺民众填充普济岛今日却遭到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的待遇。普济岛多山少田养民二十万已是极限历来海匪都靠掠夺为生又有南闽、越郡的一些世家暗中周济粮草故能养兵十万而不虞粮草。自从东海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东海得;抚州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越郡得;南闽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南闽得。本岛又遭到魏禺其严重的深袭普济实则陷入一种相当窘迫的境地。

    普济最盛时在温岭城驻八万精兵粮草从越郡掠夺每年所耗以百万石计也不觉难如今温岭驻兵两万防守温岭城与近城处的几座坞堡但是粮草均需从普济出海路所耗甚巨每年亦近百万石普济陡觉压力之重。

    公良友琴有心继续减兵但是徐汝愚在乐清布兵四万虎视眈眈一挨温岭兵力空虚势必会一鼓作气攻下普济海匪在6上的立足点。

    公良友琴又想以温岭为代价与樊、祝两家媾和但是有宗政荀达为先鉴樊彻与祝连枝没有最后关头实无如此绝决之心。徐汝愚似乎窥破三家之间的勾连一方面在雁门增兵一方与祝樊两家和议。

    江凌天出任清江行辕总管仅半年时间宿卫军已经控制温岭北部地域将樊家的金华城与温岭隔开。

    魏愚前往东阳总辖军务之后在东阳实际禁海令。

    甘棠海湾的北境近海三十里地域不移民原有住民悉数内迁禁止民船、商船、渔船出现在东阳海域翼虎军战舰有权攻击出现这一海域的任何船只。随后雍扬也行禁海令将海陵以南的海域划为禁海区君家的船队要入江水水道也得走海陵北面的内6水道。

    魏禺将禁海令延伸到越郡海域将吴州、余杭东侧的海域也纳入禁海区域静海水营常出江水入海口向南寻猎船只。

    普济势弱又急缺粮草吴州、余杭世家均以为其中有利可图组织私船入海与普济岛暗中交易奈何魏禺禁海令强悍到这种地步完全不畏祝、樊两族的威严。

    魏禺在扰袭普济岛时着重破袭的就是普济岛的船坞船港又将普济岛的数千名船师舟匠掳回雍扬。施行禁海令之后普济得不到造船所必需的漆、桐油等原料无法新造战舰。泉州、雍扬的造船业渐盛仅以两百料以上舰种论平均五日就能出一艘又几乎接管原泉州水营的全部力量翼虎军实力大增。

    翼虎军与普济水营在海上相遇两者战法截然不同普济水营要求消灭翼虎军将士遇战则多接舷而战。魏禺则说:“远袭以石弩、火油近战以拍杠重锤接舷则以长器。尽可能破坏其船体普济船坞尽毁船师工匠尽归我江宁其船损无法修船毁无法造假以时日海匪无船能奈我何?”

    温岭东面的海域是普济与温岭之间的主要海路温岭城中的两万普济寇兵主要依赖这条海路获得补给每隔一定时日就有运输舰队在大型战舰的护航下由普济岛驶往6地进入温岭的内6河道将紧缺的粮草以及各种物资运入温岭中。

    冬春之际普济与越郡之间的海域风微波平舰船只要寻着合适的洋流就能较快的到达目的地。

    十八艘大型海舰缓缓顺着洋流向西航行每艘船之间相间里许前后拉开十余里形成巨大的线形编队。每一艘船的吃水线都极深显然载着满满的物资。这是普济驶往温岭的补给舰队十四艘大型运输舰每一艘都是万石巨型海船四艘四百料大型战舰。全舰队共编制水军两千六百、船工水手一千。四百料战舰配制车弩十二架抛石弩三架两侧拍杆、撞锤、长槊各十二健勇三百。这样高配制的战舰在他的敌手翼虎军那里总共也没有几艘。

    魏禺指挥下的翼虎军战舰每次与普济水营生遭遇战都异常悍勇以破袭舰体为要旨令公良友琴相当头疼。但是翼虎军设在静海与甘棠的两处基地都离此处较远有着六日的路程翼虎军往返一次需十二天并且因为舰型小所载粮草与淡水有限在这一片海域长期巡猎所取得战果极为有限。

    虽然说遭遇的机会不是很大但是这样的大规模公良友琴还是配备了四艘巨型战舰每艘运输舰也有着相当的防御能力即使遇到翼虎军的大型舰队也能抵挡得住。

    忽有一阵急促的哨音从高高的主桅望哨上传来。舰甲板上普济将领抬头望着高高的主桅望哨台上面打着“有不明舰只接近”的旗语。

    那人啐骂道:“自从屠夫将军下了禁海令这片海域除了咱家、翼虎军难道还有别的舰船吗。”忙下令后列运输舰向中间收缩战舰驶在侧翼护卫。

    片刻间远处现出十二艘双桅海船散成扇形向这边围来船舷上密密麻麻的兵刃映着强光远看去明晃晃一片看不真切船上情形。双桅海船船型与大翼舰相近与四百料战舰相去甚远船上无法装备抛石弩之类大型器械算上女墙船舷比四百料战舰矮了近丈余接舷战只怕还未靠近就被四百料战舰上的拍扛击破船体沉没海底了。

    普济将领嘴角露出残酷一笑指挥另两艘四百料战舰近前准备以三艘战舰独整支翼虎军的舰队。

    翼虎军的舰队似乎现普济补给船队中的巨型战舰悬停在前方海域。队形依旧是扇形松散阵形不过未免太松散了每艘舰之间相距将近一里十二艘战舰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罩在前方海域静寂冷漠如同在荒漠里觅食的狼群。

    忽的翼虎军编队忽然动了似乎是错觉十二艘双桅战舰竟围了上来。普济护卫战舰迎上去在接近车弩射程的瞬间邻近的两艘双桅战舰突然侧向加避过从空隙处向普济运输舰群驶去。

    普济将领没有料到翼虎军的战舰突然加怔了怔四百梢战舰转向却非易事他只得将两艘穿过去的敌舰交给后面的护卫战舰收拾何况运输舰的防御也不弱。

    待他明白过来业已晚了双桅战舰利用轻便快的优势绕过护卫战舰数艘一群的咬住一艘运输舰攻击泼洒火油射火箭用包覆角铁的尖长的特制船去撞击运输舰脆弱的侧舷待普济护卫战舰回援又一哄而散或者去攻击别一艘运输舰或者在不远的海域紧盯着这支舰队。即使没有攻击的机会也远远缀在运输舰队后面不走。过了半天令普济运输舰队更加沮丧的又有十二艘双桅海船就像闻着腥味似的赶过来到了第二天向晚望见越郡曲折绵长的海岸线的时候围在运输舰队周围的已有三十三艘双桅海船而普济补给船队只剩下三艘运输舰四百料护卫战舰也给烧沉一艘。

    一条内6河青碧的河水缓缓注入海中普济将领绝望的神情突的振奋起来了只要护卫舰守住狭窄的河口就不畏双桅海舰诡异的嘶咬战术。但是翼虎军战舰最后疯狂的嘶咬让运输舰队只剩下一艘还燃着熊熊烈火的运输舰。三十三艘双桅海船就像吃饱的狼一样四散而去乌云沉沉却看不出他们是返回静海基港还是甘棠基港。

    在普济与温岭之间的海域有一座小岛夏秋肆虐的台风让高大的乔木无法在这一片海域上的小岛生存岛上覆盖着低矮的灌木林。岛很小周围三里潮起的时候只有里许沿岛周围都是暗褐色的礁石没有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岛上也没有淡水。各种海鸟占据这里白色、灰白的鸟粪覆盖了这里。

    邵小琪沿岛走了一周无所现。这里极似他前年返回武陵时途经的无名荒岛他还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刻下“百夷岛”三字。望着满是鸟粪覆盖的礁石邵小琪也不敢确认就是这里。

    邵小琪还是指着不远处对郑苍紫说道:“大人就是在那处海域救了我跟孙来。”

    邵小琪一直想离开魏禺身边却未能如愿魏禺调往江宁单将邵小琪带在身边。去东阳赴任邵小琪已是他的中军卫自然也随之到东阳甘棠。

    南闽会战后郑苍紫一直跟随郑梦淮在泉州修行。

    大军在东阳集结泉州、东阳、永嘉、凤竹等地的物资也一并向东阳集结郑苍紫是随行押送物资到东阳去甘棠拜望莫念与其兄郑苍生遇见邵小琪却被邵小琪被诓到海上来。

    不远处魏禺、李印、丁勉臣等人峙立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海涛击成礁石上激起雪白的飞沫。

    魏禺望着远处深碧色的海水神情难得的一改往日的淡漠嘴角微微掀起指着远处说道:“李将军、丁将军你们可知荒漠狼群如何觅食比它们壮硕的食物?”

    丁勉臣笑道:“末将久处南地少有狼踪还望魏将军赐教。”

    丁勉臣是龙岩丁家家主南闽会战中丁勉臣最先从义。普济海匪围龙岩丁勉臣劝服龙岩守将何洲据城抵抗而后与甘棠杨尚一同将公良友琴阻在龙岩一带南闽会战后任南闽卫戍校尉。

    南闽诸将中徐汝愚最重视丁勉臣与李公麟两人魏禺自然对他也客气有加前往东阳即将丁勉臣请来问策。

    魏禺微微一笑说道:“狼群缀上猎物分散着将猎物围住迅冲上去嘶咬咬了一口就走绝不厮缠就这样反复然后将比自己大却比自己慢的猎物吞噬掉。”

    李印笑道:“将军是说普济满载物资与粮草的运输舰与大型护卫舰就像这庞大而笨拙的猎物我方轻便而迅捷的战舰群就像荒漠里狼群。”

    魏禺哈哈一笑说道:“这里偏离普济与温岭间的海路有一天路程岛上没有淡水又无可以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公良友琴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将这里修成我翼虎军的秘密补给点。我方战舰只需携带两三日的粮食与淡水自然比普济的运输舰与护卫舰轻便许多加上我方将士凶猛无畏不正是在这大海里觅食的狼吗?但是有一点要诸位明白我们攻击的要点乃是其运输舰而非护卫舰。”顿了顿又说道“我要在公良友琴察觉之前将他通往温岭的补给船都击沉在这片海域之中。”

    说话间天水相接处现出数点帆影魏禺极目远眺说道:“看看狼群饱食而归了。”

    丁勉臣心中默数帆影说道:“损失了三艘船不知他们的战绩如何?”

    李印笑了笑说道:“他们敢来这个岛补给战绩定然不小。近百艘中小型海船编成小十余狼群在这一片海域寻猎我想不出有什么猎物能从将军口中钻过去。现普济补给船队缀尾追击了两天一夜普济补给船队能给温岭的粮草应当所剩无几了。十八万石粮草公良友琴心里定然极痛吧。”

    魏禺脸颊的伤疤跳动了一下在丁勉臣看来有些狰狞。徐汝愚手中诸将以魏禺对敌最为凶残战后诸将皆会献俘独他割敌左耳计功。丁勉臣调往此处与魏禺共事数月也知他冷漠得近似凶残的性格。

    去年秋魏禺避开普济海匪经常活动的海域寻了几座荒芜小岛在上面囤积淡水与粮草又将在年末将东阳集结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水营将士与五千骁卫军将士移驻此处。丁勉臣调任骁卫军校尉统领荒岛上五千骁卫军这份任命是秘密签的只在司马衙备了档。

    禁海令严格近乎残酷无情击毁越郡出海的各类船只以确保荒岛秘密不被泄密如果普济舰队无意间经常这一片海域翼虎军舰队就要像无意间遭遇似的将其击退、击溃。为了不使公良友琴起疑有时会安排出击的舰队弱于敌军这时战斗就会变得残酷要付出惨重的伤亡才会完成预定目标。

    魏禺向来只在战前予别人以献降的机会一旦开战刀下便不会留俘。

    行禁海令时魏禺更为严厉说道:“你们要记住出现这一片海域上的船只都是敌舰上面的人都是我们要消灭的凶残的普济海匪枭均录战功哦带着左耳回来就可以了。记住不要给我带一个人回来。”

    李印是水匪出身对海匪出身的魏禺的话颇能理解丁勉臣却大为不忍争辩道:“普济势弱海禁稍弛越郡沿海有许多民众出海渔猎离岸不会太远岂能与那些暗通普济的世家相提并论?大人得知必加责怪不如加以驱逐就是。”

    魏禺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先生仁心宅厚万务以民生为念然而成就大业手中需要一柄无情利刃以辟阻挠。我蒙先生不弃贪居此位便想成为先生手中这柄的利刃。既然如此先生何时将我放下我也无憾。”

    想到这里丁勉臣眉头皱了皱暗忖:战争本就是这样残酷只是战后如何叙功过?他却不知升擢魏禺为策将军的策书已在通往东阳府的路上。

第八章 东墙之女

    新朝五十六年一月二十六日的晚上眉月高悬北地的寒气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寒风肆虐在北唐城里呼号咆哮。北唐城里已经静街多时显得特别的阴森与凄凉。通衢街口站着披坚执锐的甲士搜查偶尔过往的人员。

    家家户户都悬挂着青色或白色的风灯灯光昏暗在房檐下摇摆明灭。城头每隔不远有一盏风灯由于流民军时常沿着晋水冲下山来东城门那方面特别吃紧城头上的风灯也比较稠密城外也有多火光天空映成一片紫色。随着一阵紧号的北风那里的光影诡异的摇动了一下。

    年关时流民作乱城里遣出去镇压的军队损失了好几千兵马。受刘贵派遣潜在城里的细作一起放火西城与南街烧毁了好几条街。

    城外的流民与刘贵的流民军一同撤入山中城外郊野上只留下大火焚烧后的余烬焦黑的废墟在晶莹雪原里尤其刺眼。

    荀达没有立即派遣大军追剿流民军只是通令各城严守城池勿使流贼有隙可乘又通告城外的乡豪富绅避祸城中或者据险寨坚堡小心戒备。

    一场天旱使得忻州、襄州境民户十之七八都成了流民民间再无余粮流民军要获得粮草只得去攻掠世家乡豪的砦寨坚堡。

    忻州、襄州山陵如聚乡豪坚堡大多修筑在地形险胜的地方易守难攻。世家乡豪部曲战士皆是其宗族子弟健勇枭悍心硬志坚有如磐石不能撼动人数虽少战力却是极强。

    呼兰每次南侵攻城掠地却极少去强攻这些世家堡寨。

    百年前呼兰铁骑越过雁门关侵夺汾郡达两年之久仍有许多乡豪坞堡峙立在忻州、襄州的大地上可见其顽勇。

    荀家在汾郡施行置县策所遇到的最大阻力就是来自忻州、襄州的乡豪世家。襄樊会在襄州起事重挫襄州世家乡豪不过忻州的乡豪继续漠视荀家的权势与武备。

    流民军在北唐与楼烦之间掠寨夺营荀况却将数万精兵约束在北唐城中。

    城内有甲士兵马巡逻禁止宵行但是深宅大院中仍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歌舞佰酒丝竹紫檀歌伎轻轻点着板眼婉转低唱有时歌声细得像青丝似有似无袅袅不断在精雕细缕的屋梁上盘旋。

    徐汝愚依着粉白高墙心里盘算着府中的盛宴何时能结束听着院中丝丝缕缕不绝的歌声脚尖轻轻点着地忍不住双手舒展伸了个懒腰旁边一人顶了顶他的胳肢窝说道:“今天的歌宴选的又是东园子里的暖阁听着花岫烟的歌声便可知她的姿色想来不弱于江幼黎与水如影能窥一眼死的心都有。”

    “看便看了奈何死的心都有?你若要寻死待会儿你冲到最前面给我多抢点好吃的来。”

    那人回过头来满面污垢看不清容貌瘦瘦弱弱一双眸子却清亮有神他笑道:“你未见过美人自然不知容颜醉人的滋味。我现在饥肠漉漉若能见着花岫烟一眼这饥饿寒冷一起忘了不知不觉存了求死的心。”

    徐汝愚望了他一眼见他故作痴醉状哈哈一笑拉着右边一人说道:“冯哥儿你过来我们两人叠起来送秦钟树上去看那花岫烟一眼呆会儿我们将他的那份分吃了。”

    秦钟树一听得意起来指着徐汝愚说道:“还是李三兄弟知道我的心思。”伸手将那个让徐汝愚唤作冯哥儿拉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李三身子弱你就在最底下。”

    冯哥儿一脸不情愿喃喃说道:“你不是常自吹是这秦家宅里的少爷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走进去还让我们助你做这爬墙的龌龊事?”

    秦钟树冷哼一声不屑说道:“骑墙赏美又怎会是龌龊事?你莫多言在这墙根底站定就是。”靠墙依坐的一群汉子一阵哄笑都说道:“肚子都填不实还想那劳子事真是失心疯了。”

    秦钟树却不理嘴里催促俩人依墙叠站。冯哥儿在墙脚根蹲下待徐汝愚站在他肩上才缓缓站起徐汝愚伸手扒住墙壁。秦钟树身手还算敏捷樊过冯哥儿的腰身踩着他的肩头又踩着徐汝愚的肩头刚巧头探过高高的院墙壁看见院中的情形。

    仅看他如此熟悉可知三人如此配合做了好几回墙下其他人一阵哄笑皆哄笑起来秦钟树忙回过头头来让他们息声笑声却越响存心要坏了他的事。

    徐汝愚遭受褐衣人背后穿心一箭身受重创然而李思训却畏吴梦离会乘虚而入未能击出第二掌终于窥得一隙逃脱。沿冰瀑跃入深潭仗着最后一丝明灭的内识将身子嵌在冰河源头水下的石隙里并未随着冰河下缓行的水向下游流去。待李思训向下游搜寻徐汝愚冒着心脉创裂继续扩大的危险强提一口丹息潜入北唐城中。

    褐衣人那一箭击心脉下两分处任是宗师也要立即寻地潜踪疗伤只有天地精微元息才能护住创裂的心脉不致殒命。李思训只当徐汝愚敛息藏在山野的某一处运功疗伤万万没料他会先潜回城中。

    徐汝愚在城里寻了一处看似久无人住的旧屋阁楼找来一钵清水放在阁楼的屋梁上自己也端坐其上闭住五识六觉陷入浑浑噩噩之境。

    褐衣人那一箭贴着心脉穿体而过但是凌厉的丹力让徐汝愚的心脉破裂多处换作旁人早已殒命多时徐汝愚经脉破而后立强韧之处当世已无人能及他的旋拧丹息也已习惯修修补补的工作铁棱箭钻体之时虽说避让不得终是有一股先天丹息护持在心脉之中挡去大部分伤害饶是如此徐汝愚也压不住伤势随后几日似睡时醒天地窍处一团丹息如同乳青色的雾霭吐吞伸缩。

    徐汝愚心脉伤裂不愈天地窍处的丹息无法行于百骸诸脉化为丹力使出此中情形恰与当年在幼黎花舫上一般无二。徐汝愚却不担忧若有险情强行提运丹息虽然会使旧创重新破裂但也能使他有足够的时间脱身保命。

    流民乱起那日刘贵遣在城里的细作四处放火烧毁西城与南城的好几条街巷。徐汝愚慝踪的旧屋亦在其中让火惊醒一并逃了出来与流离失所的流民混在一起。

    城外流民与流民军一同逃入山中流民军潜在城里的细作还是一有机会就放一把火。城东、城北以及内城是乡绅富户居住城西、城南大抵是贫民居所又多是陈屋旧楼一处火起就烧成一片。城里的灾民、乞丐本来就多现在又多了数在大火中丧家毁业的流离之人没处收容许多睡在街两旁的屋檐下为了驱寒挤做一团。他们在刺骨的寒里颤抖着呻吟着哀哀哭泣一声声撕扯着人心然而巡城的兵丁经过他们又死死压抑住悲声。城西虽然开设几处粥厂赈济但是每日还是有三百具冰僵的尸体被抬出城去。

    粥厂每天只赈济一勺可鉴颜面的稀粥济不了事只能将残命向拖延些许时日。渐渐的流民中一些年青力壮的人就结群围在大宅院周围强讨食物强讨不得待巡城兵丁走过就破门冲入大宅中抢了东西又一哄而散。

    徐汝愚每日从粥厂喝完粥就混在众人当中挑一处大宅子围坐在那里强讨食物。旬月过去这群人约四五十人也渐渐固定成一伙也与别的伙群划分的地盘只在这一带活动。

    秦家是城中的大户宅中有两三百口子人每日将残羹冷炙都端出来便能让这伙人囫囵个半饱。徐汝愚所在的这伙流民也不往别处去每日挨着巷子里的墙根吹牛打屁与秦家相安无事有时与助秦家驱赶一些麻烦事。临到雨雪天秦家还开两间屋子让他们挤进去避避。这处好地方是秦钟树领着来的大家便推秦钟树为冯哥儿身强力壮粗习过武艺有别的人过来争地盘大家便推他出去。

    徐汝愚也不去寻赵景云等人有时遥遥望着高高耸立的城墙巡城兵牟当中隐藏了不少好手显然那些都是奔自己而来此时与赵景云等人汇合将成为众矢之的。李思训没有料到徐汝愚会潜北唐城赵景云与徐汝愚一样的心思没有动人手去寻他只在城外故布疑阵为徐汝愚制造脱困的机会。徐汝愚整日混迹在这群人中间蓬头垢面便是江宁的人也未必能将徐汝愚认出来。

    几日来秦家请忻州有名的歌伎花岫烟来宅中为夜宴助兴众人隔着高墙听着丝竹檀板、宛转歌喉也甚是享受。秦钟树一日过府门口看见花岫烟恰被微风掀起的面纱下露出鼻下精雕细琢的精致面容便整日的失魂落魄念念不忘。

    秦钟树探头望着院宅里面右脚止不住踩踏跟着6军中传来的浩淼如烟波的歌声轻轻哼唱。徐汝愚如鸦噪耳说道:“你从东墙根的洞子里钻进得了省得我与冯哥儿如此费力。”

    秦钟树侧过头要说什么“啊”的尖叫一声从徐汝愚肩头跌下来横趴在巷子里的麻石地面上。冯哥儿一惊忙问何事将徐汝愚放下蹲到他身边。

    秦钟树翻过身子横卧在路面上骂道:“花岫烟的丫头拿物什弹我。”捂着额头渗出一丝血迹出来。

    徐汝愚捏着一粒掉落在肩头的树籽心里惊诧暗忖:这树籽绵软不着力却能隔着远将秦钟树的额头弹破花岫烟丫头的修为真是骇人。随手将树籽弹落也不言语只对秦钟树说道:“隔墙望着美人破点血也显得你不畏艰难。”取了一撮干净的雪抹在秦钟树的额头上伤处经寒气一激血便止住了只破了一处皮估计额头被弹得生疼。

    秦钟树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记得那妮子黑面糙脸身段还不错。”

    有人说道:“说她作甚你看见的花岫烟如何?”

    秦钟树舔了舔下唇又说道:“直娘的花岫烟那跟春葱似的脖子就像雪里洇染了一星星血迹不知透着多水灵启唇出声时脖梗子上微微浮起的筋肉就像浮动的玉雕器一样一动一动的直叫人的心痒痒挠却无处用力挠。”

    众人都哄笑说道:“你让冯哥儿与李三兄弟费这么大劲你却只看见人家的脖子梗还美得这个劲。”

    秦钟树虽是一付无赖样子言语有时相当雅气徐汝愚自顾无暇也不愿去探别人的底细浑笑着与众人一起拿秦钟树打趣。

    歌声时断时歇丝竹却一直未断过了三更天秦宅里的夜宴终于结束了秦钟树拉着徐汝愚、冯哥儿便往府正门去。

    冯哥儿叫道:“你今天昏了头怎么拉着我们往正门去秦家施食不都从后宅门送出来的吗?”

    秦钟树说道:“我听说花岫烟隔几日就要离开北唐城我若不能看见的全貌定会抱憾终生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徐汝愚说道:“花岫烟蒙着面纱难不成你叫我冲过去将她面纱摘下来?”

    “你能冲到她身边倒不妨考虑考虑。”

    徐汝愚看着秦钟树一脸坏笑忙摇头说道:“这种事你莫寻我还没等我冲过去就让秦家护送人逮住我经不住打一会儿就会把你跟冯哥儿供出来要是你让秦家的绑了窥美大计就这么黄了岂不是要怨我?”

    “我们且跟在马车后面我不信花岫烟到了住所还能将面纱一直蒙在脸上。”

    徐汝愚虽未与花岫烟会过面但见她的丫头修为如此骇人暗忖自己再过月余就能恢复过来不愿多事免得生出是非。却拧不过秦钟树缠人的性子冯哥儿也是一脸无奈随他躲在秦家大宅门前的石兽后面。

    宅门前挑悬着八盏风灯将庭院内外映得纤毫毕显。

    宅门前的空地备有一乘双辕马车一名青衣老者执着车辔侧坐在马闭目养神。

    秦钟树说道:“这是花岫烟的马车前些天好像不是这人赶车。”

    徐汝愚虽然不能运行丹息眼力却未减弱暗忖:能让一个二品级的高手为她赶车花岫烟的来历还真让人期待。秦钟树要走得再近点徐汝愚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说道:“这里灯火高悬一不注意影子就映在影壁上。我们去她必经之路上等远远缀着就行。”

    秦钟树想想也对三人绕到东街边的一处草丛里伏下过了许久却没看见花岫烟的马车经过秦钟树怨道:“说不定花岫烟改过别的道都是你的主意让我们今夜落了空。”

    徐汝愚示意他止住声音说道:“过来了。”

    秦钟树一怔片刻之后历历蹄音传来两匹骏马曳着双辕马车缓缓轧过硬土夯就的长街驶来车的驭车老者依然一付昏昏欲睡的样子。

    老者突的睁开双眼两道目光如同电芒一样射在三人藏身的草丛勒了勒车辔止住马势。

    秦钟树推了推徐汝愚说道:“咱三人让人家现了。”当先振衫走了出去向着马车躬身长揖朗声说道:“小子秦钟树仰慕岫烟姑娘久矣只望得窥岫烟一面死而无憾。”

    车帘掀开一个少女钻了进来望了钟钟树一声“咦”的一声向车厢内说道:“是今夜扒在墙头偷窥的无懒汉。”

    星月光暗那个少女一眼窥清秦钟树的相貌大概就是那个用树籽弹击秦钟树的丫头不过容颜秀丽却非他所描述的那般黑面糙脸车厢内还有一人吐息微微想来那人就是近来艳名传遍忻州的花岫烟。忻州向来不是富贵乡山穷地贫绝非艺伎声名鹊起的佳地。

    徐汝愚不情不愿的半侧身子与冯哥儿一起跳将出来。

    秦钟树哂然一笑说道:“先贤尚有东墙之女奈何小子聆听仙音而不自禁还望岫烟姑娘不要怪罪。”

    车内传出慵懒酥软的声音:“岩老掌起灯来。”

    驭车老者点起一盏风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青灰色的马车秀丽少女掀起车帘只见一具柔弱的躯体垂头向外挪移云鬓微倾那一片黑泽就幽远的梦一样堆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螓微抬如一道眩华闪过精致研丽的面容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印着水迹的清亮眸子将风灯的光晕一下子掩去。

    秦钟树怔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几许才回过神来神志一凛又长揖而下说道:“小子得偿所愿告辞。”推了推还怔怔出神的徐汝愚与冯哥儿毅然转身离去。

    “请稍待。”花岫烟启唇说道。

    秦钟树如被定身一般凝住身子僵硬的转过来问道:“岫烟姑娘有什么吩咐?”

    “先贤有骑墙之美难道也受嗟来之食?”

    秦钟树只觉脸上火烫怔在那里不知如何言语。

    花岫烟说道:“我观三位风致英朗卓而不群难不成甘愿坐在宅墙底下去讨嗟来之食?我将往范阳一行蔡家举贤不避寒庶三位可愿随我前往范阳以谋仕途?”

    秦钟树缓声说道:“呼兰虎视之下蔡家焉能久安?”花岫烟听了此话娇躯微微一怔却逃不过徐汝愚犀利的余光。

    花岫烟说道:“呼兰势强奈何有燕山之阻纵有带甲百万也越不过渝关天险侵犯蔡家。”

    秦钟树哈哈一笑说道:“呼兰要侵范阳未必只有渝关一条路。何况真正的天险却在民心燕山之险不过为得势者用我一微躯亦能将其踏在步履之下。”秦钟树昂然阔立似乎此时才是他的真容。

    徐汝愚听了也不禁动容心里暗赞尘世之中果真藏纳贤良。又想:他语气中对呼兰并无恶感怕是正合了花岫烟的心意。此时却不得不敛起声色静观花岫烟的反应。

    花岫烟动容说道:“听得李公子一言才知李公子乃真伟丈夫天下谁能得李公子相助天下可致。”

    秦钟树敛容说道:“不敢当此誉。岫烟姑娘若是不弃我等三人倒愿随岫烟姑娘一同游历天下增识广闻待到升平之世再出来濯缨弹冠不迟。”

    冯哥儿暗中扯了扯徐汝愚低声问道:“秦小子今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先前那个东墙之女又什么嗟来之食现在又说濯樱弹寇我头都晕了。”

    徐汝愚见花岫烟巧笑嫣然的望过来暗忖:该去范阳了。轻咳一声说道:“冯哥儿旧朝时有一个美男其邻有女常扒在墙上偷看他后来有人作赋称赞此事秦小子以此搪塞他的好色之心。不过赋中那人就叫登徒子秦小子这么说颇为不当。”秀丽少女扑哧笑出声来徐汝愚向花岫烟欠了欠身子说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李三友受教了。”又跟冯哥儿说道:“濯缨弹寇都是指说人去做官秦小子是说等天下太平了再去做官。”

    听了徐汝愚一席话花岫烟眼中果有异色与驭车老者换了个眼色柔声说道:“秦公子、李公子、冯公子尘垢不掩美玉三位饱读诗书又历尘世卓识洞明可教诲岫烟的地方多矣岫烟能与三位同行三生有幸。”

    那秀丽少女说道:“你们这般样子可不成。”掷出一袋钱说道“你装束整齐再备一乘马车明日来醉阳楼寻我们。”

第九章 纸上谈兵

    车迹远逝蹄音渐杳秦钟树怔怔着夜色迷离处。徐汝愚连推了他数下才见他回过神笑道:“你在花岫烟面前倒能敛起色心装作昂昂男儿。现在只需治一套行头搞驾马车以后就可以天天相随你日思暮想的岫烟姑娘了。”

    秦钟树幽叹一声没有言语转身往来处走去。

    有了一袋钱诸事方面次日清晨三位换了一身整齐的行头乘着一驾马车赶到醉阳楼。向楼下的伙计报过花岫烟的名字才知道她早就吩咐下来那名伙计领着三人径直到了后宅的一处小庭院里。

    看见清寒晨光中娉婷依花树而立的花岫烟徐汝愚也不禁眼前一亮。在花树疏曲虬枝之下清瘦的花岫烟尤显柔弱也无需掩饰自然就显露出一付色授魂予的模样。

    徐汝愚容貌也算清俊只是换了身褐色旧衣袍腰带束得松跨背脊佝偻冠凌乱目光不断在花岫烟及秀丽少女身上游离不定颇有猥琐的暧昧与穿着淡青绸袍、戴着青色高冠的秦钟树站在一起立时相形见绌便是相貌长得粗犷的冯哥儿仪表也比他来得堂正。

    花岫烟眉头微微一皱望向秦钟树的一瞬却极自然又舒展开来让人如沐春风。徐汝愚看在眼底啧啧称奇。虽然对形貌加以掩饰却不敢断定花岫烟与那个叫岩老的看不出破绽。暗忖:只巴望花岫烟只对秦钟树有兴趣莫要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来。

    花岫烟露出嫌厌之意徐汝愚知情识趣的去与那秀丽少女热络感情也学花岫烟“瑞儿瑞儿”的唤她。北唐流贼四起花岫烟却不畏城外兵荒马乱众人喝过早茶就套着马向城外赶去。

    花岫烟、花瑞儿乘一驾马车那个叫岩琅的老者驾车徐汝愚、秦钟树、冯哥儿乘一驾马车。冯哥儿御车坐在车左秦钟树要与花岫烟说话坐在车右徐汝愚只得屈着身子蹲在两人身后也不愿躲进车厢里错过与美人亲近的机会。秦钟树与花岫烟的话插不上便跟瑞儿说话瑞儿初时还应承他徐汝愚就越放肆涎赖着脸说些香艳典故斜着目光在瑞儿身上瞄来瞄去露出读书人皆有龌龊思想的真面目来。瑞儿碍着花岫烟的颜面不便作秀丽的面容青一阵白一阵后来索性躲进车帘后面去。

    徐汝愚在秦钟树与花岫烟之间插了一会话无奈俩人不搭理他不接他的话茬自己也觉得没甚意思向后一躲滚进车厢里去嘴里唱着:“新台有泚河水渳渳。

    嬿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嬿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冯哥儿在外面嚷着:“李三你唱的什么东西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徐汝愚在车厢里也不答话继续唱道:“新台耀眼河水之涛漫漫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新台高耸;河水之涛荡漾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鱼网新结飞鸿则离飞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

    花岫烟、秦钟树一起声笑出冯哥儿依旧不解歌意只听见花瑞儿在车厢跺脚啐骂。

    北唐城四面环山是处盆地西边的陉口平坦些两驾马车先向西行驶越过庙前山又沿着西山西麓的雪原向南又折入东去行了三四日其实离北唐城也不过五六十里直道。徐汝愚每日逗瑞儿取乐将她逗得将作的时候便避入车厢里。

    徐汝愚在城中虽然不知城外详情但也知李思训不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北唐城外的山野定然遍布着搜寻自己的好手并且近来流民军闹得正凶这两驾马车在北唐山野间穿行却未遇到任何阻滞不由让徐汝愚心里疑虑丛生。

    马车越过东面的陉口离开北唐虽说路途崎岖些却只需一日时间如此曲折绕行行到险峻处众人常下车来饮酒赏景却似士子佳女驾车郊游。

    天下零乱士子皆以能谈兵为耀秦钟树也概莫能例外秦钟树有心在花岫烟面前卖弄指点山川哪处利伏兵哪处利冲锋哪处利围阖哪处又是兵书上所写的生地、死地、交地、浮地竟将北唐各处的地形解说得一目了然。

    花岫烟似乎有意考较秦钟树愈是后来马车所行之处愈险徐汝愚也是愈到后来心中惊谔愈甚。瑞儿也凑兴围来问道:“听秦公子的口气北唐若是你领兵来攻也是易如囊中取物?”

    秦钟树微微一怔给瑞儿的问题吓了一跳望了花岫烟一眼却见她顾盼生姿的明眸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心头血一热说道:“那是当然。”

    瑞儿“嗤”的笑出声来说道:“瑞儿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北唐自建城以来已有千年却未曾让人攻陷过。”

    徐汝愚躲车厢之间随口接道:“以百年前呼兰南侵围攻北唐一战最为惨烈。史载呼兰王褚师贾魏亲冒矢石督战以重型抛石弩日夜轰击城垣以至于城墙伤痕累累城头几乎没有完整堞口。数几万名弓弩手列阵于城下旬月时间昼夜不息向城中射击箭雨如蝗、遮天避日压向北唐。城头集羽使新箭无处插更多流箭飞越城头射入城内陈规曾以十钱一支从民众手中回收耗万金得百余万支利箭。那次呼兰南侵数年间陷中原百城惟北唐在陈规与吴东造坚守之下五年不克损兵折将近二十万呼兰王褚师贾魏亦在城下病殁终因强攻北唐而不得呼兰铁骑黯然退回阴山南北。褚师贾魏乃呼兰千年第一贤王秦小子你莫以为比那褚师贾魏还厉害?”

    徐汝愚无法提运丹息但是五识敏达花岫烟三人虽然极力克制但在徐汝愚听来他们的气息紧一阵缓一阵全不似刚才那么闲适。徐汝愚心中冷笑暗忖:呼兰用间果真厉害有多少人能识得娇媚如花的花岫烟竟是呼兰遣往此处的细作花岫烟颜貌研丽擅歌舞清议除去刺探军情也能帮呼兰物色人才。

    秦钟树完全不知徐汝愚说出那番的用意只当他借典故打击自己怔了半晌说道:“北唐虽非遭人攻破却非没有攻陷的可能……”

    徐汝愚在车里抢着说道:“水攻也悬瓮山位于城西晋水出焉经南城而入汾水悬瓮山有空谷可蓄水修渠以变水道灌淹即可陷之。”

    秦钟树忙说道:“北唐西边悬瓮山晋水从那里边流出绕过城南注入东边的汾河其固然可视为城池依凭的天险但是事犹有两面春夏雨季山洪暴河水暴涨可筑人工河床修筑堤坝决晋水入坝以灌北唐。李三兄弟倒也读过《大荒史》唐尧始建北唐城其后百年汾郡智氏欲陷北唐曾用此计。”

    瑞儿说道:“北唐依旧峙立于焉那岂不是说智氏用水攻也未能陷下北唐?”

    徐汝愚在车里瓮声说道:“秦小子说了事情犹有两面智氏筑坝拦水欲陷北唐却让唐氏遣人抢先掘开另一侧的堤坝淹了智氏的大营那一战智氏溃败智氏从此灭族。”

    然而《大荒史》对此还有一段记载:水淹智氏大营终也漫到北唐城下不过那时唐氏业已大胜挖引渠将积水排干却未料北唐城因此而接连多处崩塌。

    唐尧建城时考虑过水攻之计板夹夯土技术加盐加鸡蛋异常坚固中间还加固木桩、石础悬瓮山蓄积的水势尚冲不毁这么坚固的城池。徐汝愚尚记得当年听父亲讲这段史实时一言道出破城的要旨:引水浸城再抽去水待干涸以后城墙即会倒旋崩塌。

    六百年前历时三十八年的昭武焚典将《大荒史》中有关这一段记载抹去。今人读《大荒史》只知智氏欲用水计陷城而自淹之事却看不到积水排干、城墙倒旋崩塌的记载。

    秦钟树博学多识已让徐汝愚心惊。徐汝愚只怕秦钟树也知这段典故故而接过他的话头免得他将破城之策泄给花岫烟。静听他气息如常才知他不知道真正的破城之策又不由暗悔适才锋芒太露。

    花岫烟微微叹息说道:“北唐城池坚固悬瓮山上蓄水离与城碟相平智氏便是计成也未必就冲得毁城垣。”

    徐汝愚嘿嘿一笑待要出言戏弄几句听见秦钟树、冯哥儿两人的气息渐促起来掀开车帘望去却见远处山崖转身走出一人。

    北地天寒那人却穿着单薄青衫腰间悬着一柄铁剑素绢束住长披垂身后神态间洒然之极居高俯视花岫烟等人说道:“诸位在此高谈阔论岂不知世间惟有呼兰人极欲攻陷北唐?”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众人目光在掀帘露出头来的徐汝愚脸上停了一瞬眉头一皱说道:“十万围城北唐曾历经七次七次犹岿然不倒你们一干人在此纸上谈兵就能想出攻陷北唐的奇策?”

    徐汝愚暗忖:樊文龙为何现身此地?难不成李思训将我负伤遁走的消息广传天下?樊文龙将我认出却不出言道破反而缓下语言为自己掩饰又是何意?不敢大意顿入五觉归心之境只要樊文龙一杀来便是拼得伤势加重也要强行运息远遁。只是那时只得依靠赵景云他们强行突破瑶光殿高手的围杀。

    秦钟树笑道:“不过随意寻点谈资以衬山野雪景。”

    樊文龙哂然一笑说道:“你们的谈资未免有太多的杀机。”踏着陡峭的崖壁如履平地缓步走到马车跟前说道“余杭樊文龙初至北唐便听说岫烟姑娘的大名未料能在荒野雪原相遇。岫烟姑娘大概也是希望在离开北唐之前能寻着一人?”

    徐汝愚当日遁走之前尚无暇回头看清射箭之人是谁只是从箭术上推知他便是城头的褐衣人更无法知道潜在另一边的两名高手是吴梦离与蒙图经樊文龙提醒才知道呼兰也遣高手过来。暗忖:这一邑之地只怕藏着许多奔他而来的绝世高手。见樊文龙接近摔了帘子移至车厢后壁板心湖如静水一般映出周围数步内众人的气机。

    花岫烟望了一眼樊文龙腰间的铁剑淡然说道:“秦公子便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人寻着了我们将往范阳却不知樊爷欲寻何人?”

    樊文龙笑道:“我也不知我所寻的是何人既然岫烟姑娘寻着的是秦公子大概秦公子也是我要寻找的人不会介意我一同前往范阳?”

    花岫烟心想:介意又有何用樊文龙能避开己方潜伏在周围的高手接近此处可见他修为不弱岩老闭目无语便是说他面对这样的敌手全无把握他。他打定主意要跟来又能奈何了他?不如暂且应下才缓缓图计。笑道:“樊爷既然有意妾身怎会拒绝只车身狭窄要委屈樊爷了。”

    樊文龙笑道:“我将马匹藏在山下只要岫烟姑娘停车赏雪之时留一杯酒给我就成。”说罢挥袖卷起一蓬飞雪雪花静落已无樊文龙的身影。

    秦钟树怔然说道:“为何这樊文龙寻的人是我?”

    徐汝愚笑道:“樊文龙乃越郡第一高手樊族的大将他定是识得秦小子你的才具想请你去越郡濯缨弹寇啊。”

    秦钟树笑道:“东南之势终会归于青凤将军一人治下去附余杭还不如去投江宁。”

    徐汝愚叹道:“徐汝愚以置县策害天下这北唐流民之祸亦是始肇于置县策我原本北唐士子有殷实家业与锦绣前程却尽毁于一把火中。这江宁我宁死也不去投的。”

    秦钟树冷笑两声说道:“北唐流民之祸不过世家乡豪逼迫与置县策何干?世家乡豪欲将天灾推责于置县策身上囤粮于坚堡之中拒不赈济饥民始有流民之祸。现在荀达放纵流贼在城外肆虐。欲借流贼之力推毁世家筑在险峰峻岭间的坚固寨堡却不知最终助的是呼兰。”

    花岫烟说道:“荀达借流民之力推毁世家乡豪的寨堡有利于日后继续推行置县策又怎么说最后有利于呼兰?”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流民推毁世家乡豪的寨堡日后呼兰铁骑南侵却不用那么辛苦了所以秦小子说最终助的是呼兰。”心中却琢磨起秦钟树的身份。秦钟树自言是北唐秦家的人众人围坐在秦宅墙下却未见秦家的家臣有谁认出他来但是他的卓识远见远非寻常士子能及。这三四日花岫烟欲拒还迎与他如胶似漆招揽之意一目了然只差适当时机挑明身份。

    蒙图赠马欲害自己从此事便可看出呼兰招揽人才的风格:不为我用即加屠戮。

    徐汝愚倒怕花岫烟过早言明招览之意自己修为未复若是秦钟树断然拒绝只怕给他与冯哥儿引来杀人之祸。徐汝愚便有意引他说出对呼兰颇有恶感的话使得花岫烟无法将招揽的话说出口来。却是樊文龙的突然现身让徐汝愚措手不及。

    抚州会战之后樊文龙遭到樊彻雪藏在近海屯所出任屯尉一职近两年时光。如果李思训将消息散布出去那樊文龙极可能是受樊彻之命来刺杀自己的。他为什么不动手难道他识破自己能在心脉受损的情况尚能强行提息?

    午后驱车众人各怀心思言语少了马蹄踏在雪里的轻声在山谷间犹为清晰穿过山谷看见樊文龙牵着一匹青色大马立在前面的路上仰头望着远山上的疏林。

    徐汝愚心中骇然:樊文龙所牵之马乃是蒙图赠他的青骏徐汝愚在西山遇袭之后青骏应在赵景云等人手中。

    青骏乃是纯血神骏便是在呼兰也不多见徐汝愚侧脸看见花岫烟身躯微怔知道她也认出这匹青骏来。

    樊文龙望着花岫烟一笑说道:“岫烟姑娘认得此马来历?”随手将缰绳甩在马颈上说道“途中遇见洛伯源他将我的马震死我便将他的马骑来。”

    花岫烟说道:“青凤将军徐汝愚化名李佑与呼兰公子泽交好蒙公了泽赠送一匹青色奇骏我在秦家宅子里听说过这事想来那匹奇骏就是眼前这马了。”

    秦钟树啧啧叫奇说道:“书中记载神骏龙颅凤膺腹下有旋毛如乳蹄质如铁健步日行千里今日才得一见。”

    徐汝愚无暇听他赞马暗忖:洛伯源若是骑乘此马必有急务怎会向樊文龙寻隙生事?樊文龙乃是要告诉我他是从赵景云等人手中取得此马以为信物。

第十章 雪原问政

    众人行在北唐东南的山路上一路前行并未看见流民军活动的痕迹。徐汝愚暗忖:只怕在某人有心人的控制之下流民军都集中在北唐的北面在楼烦、代邑一带活动。

    樊文龙骑着青骏若即若离的缀尾则行令花岫烟无计可施。

    初时众人对徐汝愚涎脸模样十分生厌为了笼络秦钟树才将徐汝愚与冯哥儿一同带上路;待到后来徐汝愚嘻笑之间显露出不凡才识令花岫烟对的看法大为改变眸光偶尔也落到他的身上。不料樊文龙骑马缀在后面徐汝愚就一改常态敛起色心整日躲在车厢里不出来与众人厮混目光也不肆无忌惮的在瑞儿身上游离便是瑞儿也觉得十分意外。

    瑞儿怔怔与花岫烟坐在车头望着东山上的琼雪云雾想到小姐惯以族中女子拢络中原士子看小姐对那无赖汉的态度大有改观多半会将我许给那人。偷瞅了一眼玉树临风的秦钟树越觉得躲在车厢那人猥琐让人生厌却是驾车的冯哥儿也要比那人仪表堂堂又偷瞅几眼板着脸赶车的冯哥儿。又想:那人虽及不上秦公子才识倒也不差汗廷渐重中原士子前程却比那只会赶车的莽夫强。

    如此想着瑞儿脸上一时喜一时怨也不觉那人如何厌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风扑鼻而来讶然抬头岩琅常有察觉停下马车警惕的注视着前方。冯哥儿也见机识势停下马车。樊文龙犹然未觉策马前行越过马车却在前面山角处勒缰止住住马势。

    众人下了车走到樊文龙身旁。前方雪路上横卧着三具尸从穿着来看是近来越关涌入北唐的呼兰武士他们面仰朝天眉头的血痕还在不断向外渗血血从脸颊流下来积在雪地。

    樊文龙皱了皱眉头望着花岫烟说道:“呼兰势大近来却不断有呼兰武士横死雪原。”

    花岫烟说道:“别处还有呼兰武士横死雪原?”

    花岫烟心里暗恨近天来樊文龙缀在车后使得自己无隙与族人联络。樊文龙骑着神骏来去如风忽的消失踪迹却在自己联络族人时又突兀出现。

    樊文龙哈哈一笑说道:“岫烟小姐挑的好路径不仅流贼不来袭扰便是近来涌入北唐的诸多好手也纷纷避让别处就没有这条路上那么清静了这三数日这北唐涌入呼兰武士也多横死当场的也多非但呼兰一家瑶光殿、普济岛、越郡祝家、肃川谷家也在此折了不少好手据说是尉潦领着江宁秘营的高手来了。”

    徐汝愚站在后面看着尸体眉心处的血痕暗忖:尉潦还是不惯用星空飘香剑。

    瑞儿花容失色粉面煞白的怔望着花岫烟。花岫烟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樊文龙眸光又缓缓从秦钟树、徐汝愚、冯哥儿脸上扫过。

    秦钟树讶然说道:“北唐势乱呼兰派遣好手过来趁火打劫我尚能想得通只是不知瑶光殿、越郡祝家、肃川谷家为何过来趟这浑水。”

    樊文龙心情颇好说道:“秦兄弟困在城中不知道城外的消息都说青凤将军在北唐西山被瑶光殿主李思训与呼兰高手吴梦离联手暗袭负伤远遁各家的高手都想来摘这只差不多熟了的桃子。”

    “原来如此。”想了片刻秦钟树又谔然问道“江宁对南平威胁不少为何未听樊兄提及南平呢?”

    樊文龙笑道:“容雁门的心思极少有人猜透或许他以为徐汝愚必有脱身的法子或许南平的高手现在也还藏在暗处。”

    “江宁派遣的高手为何在此殂杀各家高手却不急于寻回他的主子?”瑞儿插嘴问道。

    樊文龙锐利的目光却盯在花岫烟的如花面容上说道:“岫烟姑娘以为呢?”

    花岫烟笑了笑说道:“或许他们以为徐汝愚自有脱身的办法或许徐汝愚现在已经脱身。”

    徐汝愚在后面说道:“或许他们在给徐汝愚制造脱身的机会。”

    几日来樊文龙看似无意提及的话题让徐汝愚将旬月来天下及北唐周围的变故理得一清二楚。

    樊文龙敛起眼中的笑意目光在徐汝愚的脸上停了一瞬又望着花岫烟说道:“或许真像李兄弟说的那样江宁的高手在给徐汝愚制造脱身的机会。”

    花岫烟狐疑望了樊文龙一眼说道:“江宁不是你樊家大敌吗你来此不正是奔徐汝愚而来为何见你如此悠然?”

    樊文龙笑道:“我近两年来看海也腻味了只是过来看看北地的雪景。人到北唐便听到岫烟姑娘的艳名故而追来一路同行却没有别的什么打算。”

    岩琅与冯哥儿将尸身搬开众人继续前行花岫烟生出被人窥视的奇异感觉掉头去看樊文龙他骑马缀在后面双目似睁似闭悠闲如故如有未觉。

    尉潦的气势威凌无俦如雄岳雄峙予人莫可御的感觉甫一接近徐汝愚的内识海便映出他髭髯乱蓬、怒目狰狞的面容来。内识海又显出一点影迹倏忽消失轻灵若拂在火上的雪花稍纵即逝若非徐汝愚先受尉潦的气机所激进入止水如鉴的境界内识海也不能察觉梅映雪的存在。

    徐汝愚会心一笑尉潦来了梅映雪来了方肃定然也会闻讯赶至赵景云果然未让我失望晓得藏在暗处最为有利。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此歌咏的是古人嫉恨暴政相呼携手而去的意思。

    花岫烟心中为思量族中武士受江宁高手狙击一事乍听徐汝愚在车厢中高歌心里一惊心想:他唱此歌莫非暗示我此时情形危急宜携手远避。初时觉得秦钟树才俊非凡相处几日又觉得这涎脸好色之徒也高深莫测。又想:他既然对瑞儿有意让瑞儿和颜悦色对他不怕他不入彀中又想到男人只对偷不着荤的女子却是心痒难耐却怕那人只图一时新鲜一时间患得患失。

    樊文龙却能明白徐汝愚的歌意:北唐情形危急祸乱急迫并且严重众人需从北唐立即撤离。若是尉潦一人潜在一旁不仅听不明白歌意就是要他记得歌词复述给赵景云、方肃等人也是万分困难。樊文龙暗叹徐汝愚修为果真了得心脉伤势未愈却能察觉到梅映雪的存在。

    又行了一程将出东山之时路上又卧有四具呼兰武士的尸体花岫烟脸上血色一下子抽尽。岩琅再也无法顾忌樊文龙在场飘掠过去翻身尸体仔细查看说道:“死者似被人缚住手足又受极其霸道的杀招杀害招式未及其身天下间惟有静湖的缚神劲有此缚滞人的妙用只是这致命的凌厉一式却非静湖的武学死者受招之前经脉已因杀气侵凌而龟裂只有久历战场杀伐之人才会有这样威猛无俦的杀气。”

    呼兰武士身手不弱但是面对梅映雪与尉潦的联手暗袭依旧无计可施。

    樊文龙走到近处说道:“岩老果真好眼力虽未亲见所料未差也。隐秘有如仙迹的静湖藏在南平东南境的梵净山中静湖大宗嵇思勰与天机宗师私谊甚厚想不到南平元容两家还念着旧朝覆灭的仇恨。”

    岩琅说道:“隐俊宜观远与梅家的妮子都是出身静湖此时却在江宁效力看来是江宁的人缀上他们了。”

    呼兰百年前吃足静湖门人陈规的亏对静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徐汝愚向前瑞儿身边挤了挤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些呼兰武士阻在我们的路上说不定江宁的人看见瑞儿貌美如花生怕他们对你起了觊觎之心才出手为我们扫清道路。”

    瑞儿心弦绷紧见他还有暇调笑银牙轻咬下唇横目看去却见他仰头望着远处的雪岭循望过去只见南侧的雪岭之上立着十数点人迹不禁讶然惊呼起来。

    梅映雪白衣胜雪与雪野溶为一体若非双目睹视几乎觉察不到她的存在。赵景云修为最差望了望梅映雪又望了望尉潦问道:“看得见大人无恙。”

    尉潦闷声说道:“众人忧心如焚他却在那里调笑人家美婢你确定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撤出北唐去?”

    “流民军与呼兰遣来的高手已将北唐与代邑之间的信路截断彭慕秋行险去了一次马邑回来裹了一身伤马邑、雁门一带的形势一触即流民军缠住荀家驻在北唐的精兵不得及时驰援雁门雁门、代邑守兵不足万人守不了多少时间何况韩家也十分可疑。”赵景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人知道更多一些可惜花岫烟守在大人近旁樊文龙也无暇与大人搭话。”

    尉潦不耐的说道:“樊文龙若真心助先生汾郡还有谁能挡得了我们不如我们去接先生过来?”

    赵景云摇了摇头说道:“大人只怕还有别的打算烦请尉将军与梅姑娘去吸引花岫烟主仆三人的注意好让樊文龙有暇与大人说话。”

    雪岭之上两人疾若流星的奔掠下来徐汝愚啧啧叫了一声退了数步爬上马车说了声:“不要来寻我。”掀起帘子钻进车厢。

    花岫烟如花美靥微微抽搐了一下定睛望着樊文龙。

    樊文龙摊摊手说道:“我不愿与江宁的人动手也犯不着得罪你们。”说罢退到马车旁边。

    花岫烟心里稍安樊文龙若不插手便不足虑。

    秦钟树与冯哥儿对徐汝愚的行为颇为不屑站前一步给当前奔下来尉潦的凌厉的气势一逼禁受不住“噔噔噔”连退数步脸上郝然一红又倔强站前一步护在花岫烟的身后。

    尉潦定睛望瞅花岫烟片刻瓮声说道:“我们大人十分喜欢听岫烟姑娘的歌声特来请岫烟姑娘走一趟。”

    秦钟树见他目光肆意直视花岫烟心中早就不耐听他蛮横无理激愤说道:“青凤将军当是天下为念为何却做出如此好色之举。”

    “天下仰慕岫烟姑娘歌喉者多矣岫烟姑娘欣然前往秦小子你莫非说岫烟甘愿以身色诱之?”徐汝愚掀起车帘探出头来说道。

    秦钟树一怔料不到李三兄弟会为青凤将军出头说话。花岫烟因尉潦、梅映雪到来丹息运至极至乍听李三友此言直击她的心病胸口气血翻涌丹息滞了一瞬横目回望一眼。

    徐汝愚嘿嘿一笑转身躲入车厢之中。

    梅映雪轻蔑一笑不失时机的踏前一步瑞儿、岩琅从侧旁移前一步封住梅映雪对花岫烟的攻势。梅映雪足背微弓气势骤然提及极盛将瑞儿与岩琅两人罩在缚神劲特有的涡旋气场之中。瑞儿只觉气场释出无数气旋在身旁中旋转气旋释出暗劲从四面八方拉扯自己的躯体。瑞儿感觉自己直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只待自己心神一失梅映雪便会动致命一击。

    徐汝愚身子避在车厢里却能明白花岫烟三人的感受。梅映雪运行缚神劲所行成的气场不是联手就能抵抗的花岫烟、瑞儿、岩琅都得单独承受缚神劲的强势压力徐汝愚当年在宛陵也是拼得经脉受伤才夺得逃命的先机。樊文龙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众人都在城外寻找奇货却想不到青凤将军早躲入城中还与近来名满北地的花岫烟混在一起。”

    花岫烟他们正极力抵抗缚神劲的压力不会觉此处的丹息传声。

    徐汝愚说道:“樊将军来北地看雪景可看到什么?”

    “却不知青凤将军看到什么?”

    “铁蹄欲碎我山河。”

    樊文龙说道:“青凤将军意欲何为?”

    徐汝愚神色一黯说道:“我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只是北地局势恶化至此天下乱象已呈我亦无可奈何只得重头收拾旧山河。”

    樊文龙怔了片刻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青凤将军置亿万黎庶何地?”

    “不为黎庶我何苦面朝狂澜而不抽身?天下积弊已久非猛药无以治也而后施善政还天下升平之世。”

    “青凤将军眼中的善政又是何等模样?”

    “尚武则国强;兴农养民以立根本;工商并举联络天下;集权不使国家虚立绝藩镇、世家割据之患;还政于相绝外戚、宗族、寺人弄权之患;吏事察举并治以绝世家专政。”

    樊文龙说道:“我听你在江宁为吏事书十诫可否教我?”

    “请言。”

    “吏事十诫之一畏民者不当为政。何解?”

    “民为水政为舟畏民者犹如行舟而畏水焉足以为政?”

    “其二知民而欺民者不当为政。”

    “吏事以民为本。不知而欺之则根基摇动以为权谋焉足以为民之官?”

    “其三不知政者为政不当为政。”

    “自古以来政为权力之要、之道。不知此要、此道者则必滥用权力以乱政。非知此岂知政者为何物?”

    “其四不知才者不当为政。”

    “举才不避亲用人不惧疏。任人知其德、知其才是为因政而善用人施才耳。若非如是则其政非国、民之政乃与私、家政何异?”

    “其五欲不知有所止者不当为政。”

    “美色当前为之而动者不以之乱政;利之所诱为之获者不以之失政。否则其执政者岂非因失德而获罪于天下乎?”

    “其六公私不分者不当为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道焉!然为政之道公私必有所明否则岂非为私利以失己策?岂非为假公以济私者有所乘?”

    “其七不知史者不当为政。”

    “以史为鉴固可知兴替然当世执政一再重蹈他人之覆辙此愚何以为政者言、为政者行乎?”

    “其八不知天下者不当为政。”

    “政之道天下术。不知天下有所为或之所以为而沉浮于宦海者岂非行尸走肉于政坛以误国、误民、误政者哉?”

    “其九识时不知勇用事不以智者不当为政。”

    “天下事知其然及所以然而无所为者是为庸政。而不知其然及所以然而为者岂非枉政?”

    “其十不知言者不当为政。”

    “上阻于言以自尊则自取其辱不远。下有言不语以自谄媚则与辱政、害民以自肥何异焉?”

    樊文龙说道:“男儿八尺当锋刃莫待遗迹吊故国天下诸雄只有青凤将军以民为念文龙叹服奈何文龙有乐清之劣迹……”

    徐汝愚说道:“乐清城之事我让人细察过弃民于城中文龙也是无奈之举若非文龙在内城留下一座武库抚州之战的结局殊难预料文龙于抚州会战于东清百民有功无过。”

    樊文龙怔在那里过了半晌说道:“流民军封锁北唐信路马邑势危马贼困马邑平城集重兵寇子蟾藏身流民军中萧远与彭慕秋跟随前后楼庆之已回范阳。方肃、赵景云、梅映雪、洛伯源率六百众潜伏北唐各处。”

    徐汝愚说道:“彭慕秋接回寇先生之后立即率众人返回江宁不得停留;赵景云、尉潦等人随我前往范阳。韩家乃是上古代国后裔将图雁门、代邑、楼烦等人以谋复国呼兰侵幽冀将分三路平城乃其主力集结兵力将过十五万这路大军越过燕山西麓之雁门从北唐东侧向南穿插兵分两路一路约六万众直至河水北涯夺武阳、平原或夺东邑在河水北岸建设对青州伊氏的防御一路约十万众将从太行山西麓某一孔道迂回至幽冀中部攻城掠寨吸引范阳兵力南移此时呼兰第三路大军将从燕城出绕过渝关与呼兰南路大军合击出城的幽冀精兵。”

    樊文龙哑然失言呼兰铁骑从平城出越过雁门直接向西不足三百里就是幽冀治所范阳;呼兰铁骑从燕城出绕过渝关不过二百里就能直抵范阳城下。而呼兰此次战略却避开最短的攻击路线从汾郡中部、南部分两路迂回到幽冀中部与南部地区。虽然明知徐汝愚看不到还是颔示意退到一旁静看场上一触即的战局。

    梅映雪嘴角笑意一收敛息退到一旁。

    瑞儿正感支撑不住忽的匝在周身的压力一松刚刚催激出来的丹息有如击在空处心里难受之极蓦然听见尉潦大喝一声一声清鸣一道刀光如匹泄下却是一道更威凌的气息压来嘴里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刀刃及顶的一瞬却缓了下来气势却如万钧劲气激射吹得如漆秀向后披散。

    尉潦哈哈一笑收刀回鞘目光越过瑞儿的头顶落在花岫烟的脸上说道:“来年阴山之下我家大人会去欣赏岫烟姑娘的歌喉。”

    梅映雪望了花岫烟一眼嫣然一笑说道:“前路险阻且长岫烟姑娘还是不要前行了。”话音未落飘身远去。尉潦望了樊文龙一眼说道:“洛伯源约你夜间东山美人崖你可有胆来。”

    樊文龙哂然一笑:“樊某人却不畏你江宁人多势众。”

    尉潦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缀着梅映雪的身迹向雪岭纵去。雪岭上的十余黑影迎了下来两路人汇到一处消失在一道山崖后面。

第十一章 绝壁行迟

    花岫烟让尉潦一语点破身份怔立当场。

    樊文龙看在眼底心里一笑暗忖:北唐城外兵荒马乱花岫烟竟敢驾车出城可疑处甚多赵景云因徐汝愚负伤遁走而困扰对花岫烟一行才未多加注意。倒是自己无事尾随无意间现徐汝愚的藏身之所。

    呼兰、南平、瑶光殿等势力的高手大概想不到徐汝愚先潜回北唐城中而后又藏身与呼兰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马车之中。

    徐汝愚心脉之伤未愈戒备之心也重岩琅、花岫烟在旁窥视樊文龙也无隙传声言明来意。寻得赵景云将徐汝愚藏身之所告之。

    赵景云为人慎微在洛伯源、梅映雪俩人暗中确定徐汝愚藏身马车之中才认定樊文龙此来没有敌意。

    樊文龙若真是樊彻派出刺杀徐汝愚的只需当场揭穿徐汝愚的身份就能让徐汝愚陷入呼兰武士与他的合围之中此时樊家最大的利益莫过于徐汝愚横死当场。

    尉潦等人虽然颇为怀疑樊文龙的用心但是赵景云坚持又有梅映雪、方肃支持遂将徐汝愚的坐骑青骏交给樊文龙向徐汝愚暗中传递信息。

    北唐城外兵荒马乱花岫烟却因有呼兰武士暗中跟随所经之处甚为平易。若非有事需徐汝愚亲自决定赵景云倒不会让尉潦去袭忧花岫烟一行人。

    花岫烟与岩琅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尚未消逝的惊惶。

    尉潦的修为未必高过他们多少只是他们心神初为梅映雪的缚神劲所制梅映雪敛息身退尉潦趁虚而入威凌无俦的气势压来三人心神所受震撼百倍于常时瑞儿禁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才能化去侵凌经脉的杀气却对迎面劈来的雪刃无计可施。

    花岫烟望着雪地里横卧的四具呼兰武士尸体此时才明白他们何以死得悄无声息心想:若是坚持前行不知还会有多少族中武士会折损在江宁众人的手中。

    秦钟树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此时他亦能想透花岫烟身为呼兰人的事实。

    花岫烟露出苦笑说道:“前程受阻于江宁众人我等只有在此折向从井陉通道前往范阳。”

    太行山古称大形山以形貌高大而名之由北向南迤逦而来层峦叠岭几无间断太行山为褶皱断裂之山东麓如刀削斧劈陡峻不可樊乃晋冀之间的天阻。

    太行山内有断谷深壑河流源流经于此由西向东穿过山脊注入幽冀平原河峡断谷乃是穿越太行山天然孔道。

    千里太行仅有八处断开叫做“陉”的谷地可以东西相通并称太行八陉。

    北唐东有滹沱河支流绵河横穿太行山断裂谷流出其沿河隘道便是井陉井陉名列太行八陉之五天下九塞之六位于太行山东麓井陉山为幽冀西出汾水河谷的重要通道也是从北唐进入赵邑的重要通道。井陉两边石壁峭狭一线微通迤俪蜿蜒百有余里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险厌难行。

    太行八陉北三陉为飞狐、军都、蒲阳第七陉飞狐陉位于恒山翠屏山裂谷之中荀家于筑堡口外筑蔚堡扼守飞狐陉北口由蔚堡向南翠屏山如屏横于眼前转折里许大山豁然裂开飞狐陉就打此处曲折前行。飞狐陉北通雁门、马邑、平城为太行以北诸邑之咽喉东接太行第八陉军都陉。军都山乃燕山山系南支范阳东侧的温榆河源于此沿河隘道即为军都陉。幽冀重镇居庸关位于军都陉军都陉最险处有四十里关沟范阳蔡家在此筑五道关城统称居庸关。飞狐陉南接太行第六陉薄阴陉由隘门山峡入取道岩石间路仅容骑。右壁峭插千霄左则绝涧数百丈下有怒湍名拒马河是以晴雷起于足下。幽冀重镇紫荆关控扼蒲阴陉东侧隘口。

    太行北三陉并称居庸关大通道呼兰铁骑若从西北进入幽冀大地走居庸关大通道最近只需三百里就能直击幽冀心脏之所在范阳城。然而蔡家在此经营百多年有居庸、紫荆、倒马内三关之天险呼兰铁骑即使能越过雁门、宁武、偏关外三关但要强攻内三关以五倍之兵马数年之内未必能竞功。这是也蔡氏一族之力能阻呼兰百年的关键之在。

    此时徐汝愚几已肯定呼兰十数万大军将绕过太行北三陉从太行南五陉借道迂回到防御薄弱的幽冀中部及南部地区。

    徐汝愚躲在车厢之中暗自思量:呼兰兵分三路南路直抵河水北涯将从南三陉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中择一进入幽冀南部地区;中路将从井陉与滏口陉中择一通道进入幽冀中部地区;其北路将在会战中期从平城出兵从渝关或从北古口跃进范阳境内;只怕到最后还有最后一路大军会直接从飞狐陉、军都陉或蒲阳陉侵入范阳境内。

    只要挫败呼兰中路大军就能破了大迂回战略。只是呼兰中路军将过十万不出所料褚师泽将是中路军主帅又岂是轻易破得了的。

    徐汝愚想到这里脸上不由现出绝望的神情忽听车外有人唤:“李三友。”怔了半晌才恍然省得此时自己化名为“李三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花岫烟对他说道:“李公子此处往北路险且长我们将弃车骑马攀登山道你看如何”

    徐汝愚见她的目光落在四匹马身上暗忖:樊文龙独自一骑想来他们也不敢惹他此外六人只有四匹马。嘿嘿一笑说道:“秦小子与岫烟姑娘共乘一骑我倒也愿与瑞儿并乘冯哥儿与岩老各乘一骑即可。”

    “你想得倒美……”瑞儿启唇将欲拒绝却让花岫烟凌厉的眸光止住黑晶瞳子泫然一转晶泪几欲垂下。

    冯哥儿冷哼一声站前一步拱了拱手说道:“冯哥儿不识诗书却也知道大义之前不容有污呼兰人能不犯我境冯哥儿舍命陪你走一趟范阳也没什么不可。只是此际就此告辞了。”说罢目光却盯着秦钟树、徐汝愚两人。

    徐汝愚微微一怔倒想不到冯哥儿能说出这番话来迟疑片晌说道:“唉冯哥儿若有好去处也罢只是冯哥儿走了岫烟姑娘与瑞儿共乘一骑余下三人也只得各自乘一骑……”语气之间却是怨冯哥儿坏他与美共乘的大计。便是花岫烟听了心里也难免鄙夷不屑瑞儿横目瞪了他几眼却见他一付颇为受用的样子脸色青白的转向别处。

    冯哥儿怒目眦裂瞪了徐汝愚一眼叹了一声定睛看着秦钟树说道:“你怎的?”

    秦钟树望了望花岫烟又望了望冯哥儿脸上又是惭愧又是犹豫怔立在那里默不作声。

    冯哥儿恨恨啐了一口转身将走。岩琅说道:“数日同行我送你一程。”走上前去便要拉冯哥儿的手。

    樊文龙在旁注目已久见徐汝愚故作无赖状心中勉强抑住笑意见岩琅欲对冯哥儿下阴手身形一闪挤入两人之间剑铗斜指岩琅肋下朗声笑道:“岩老果真重情义不妨与我亲近一下?”

    岩琅只觉一丝锐利寒息如冰锥似的刺入肋下骇了一跳闪身避开却见樊文龙荷剑肩上斜眼窥着自己。

    樊文龙说道:“我与洛伯源在东山有一战不妨由我送冯哥儿一程。”指着青骏对秦钟树说道“你若不惧此马将你掀下深峡暂借你骑乘过了今夜我还来寻你。”说罢伸手搭在冯哥儿肩上几个轻纵人影在云雾深。

    岩琅嘿嘿一笑望了秦钟树一眼却没说话转身去解车辔从车底搬出马鞍马镫给马儿装上又将行囊分别缚在四匹马的马背上。

    从北唐东南转折向北进入井陉通道有一道绝壁要走。北唐外围的两处要塞沙窑堡、南坪堡之间蜿蜒的绝壁构成北唐东山峡谷绝壁之上有一村落其宗族之主名郭屋舍嵌在绝壁之间为北唐胜迹众人在郭村宿了一宿翌日继续上路。

    过了郭村攀过绝壁便是太行西麓山道愈险然而景物尤为可观。

    峡谷中的花岗片麻石砂页石与石灰石经过千百万年风化侵蚀形成千姿百态的峻岭峡谷气势如虹蜿蜒曲折峭壁如削红色砂岩的绝壁在晨曦与晚霞的辉映下雄伟壮观。

    秦钟树颓丧毫无情致骑着青骏垂头败耳只盯着眼前几尺地方。

    徐汝愚探头望望足下百丈深壑心想:常人若遇此境莫不是气喘色沮哪敢骑马过绝壁?遂牵马而行人贴着崖壁让马儿踢蹄走在外侧。瑞儿见此情形脸上鄙夷愈盛想到终逃不过下嫁此人的下场忍不住暗自垂泪。

    途中歇息徐汝愚凭崖临涧念及自己此时仍然看不透褚师泽中路军的攻所心情悒郁不解想到战争残酷暴虐煎熬亿万黎庶心中有感脱口吟唱: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

    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

    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

    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

    花岫烟心想:此人品性不值一提才识却卓绝不凡。叹了一口气又想:若是人品值得称道未必会归我呼兰只怕三哥不喜此人。

    瑞儿心想:不过道路险阻却呼天喊地却不知小姐为何单看重此人?

    樊文龙站在远处山巅密林之间听着山峡间振声回荡的歌声说道:“徐汝愚的胸怀天下又有几人能识。”轻轻叹了一声低声吟道“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

    赵景云动容道:“彭慕秋将寻机携寇先生返回江宁。大人意思已明樊将军可托大事但是樊将军亲人尚在余杭我即密报江宁请屠文雍妥善安排还烦请樊将军近随大人方爷与尉将军、梅姑娘可寻迹尾随以应不测我率余下百名精锐将从南面的滏口陉通道进入幽冀。若无意外我率百人日行百里均而行四日后将至赵邑方爷随时可推知我们的所在为防意外洛伯源会辛苦一些奔走山野之间联络两处。”

    赵景云向尉潦致了一礼问道:“尉将军你看如此安排可好。”

    尉潦职衔要高过赵景云奈何北上人员都要听命北五郡司并且方肃、梅映雪在场静听安排尉潦心里倒没有什么别扭闷声说道:“先生说了此间以你为你自安排就是。”

    赵景云又对方肃说道:“方爷的几位师弟妹若不耐山野奔走可随我们一同前往赵邑待到赵邑再才方爷汇合。”

    梅映雪身侧站着一位妍丽少女双十年华白色衣裙腰后斜斜插着一根碧绿竹箫微微一笑露出浅浅酒窝说道:“我与师兄一道两位师弟随赵将军走南线。”

    方肃笑道:“璇玑的天分恩师也多有赞许随我们走山野无碍的。”望了身侧的两位少年说道“葛静、子仲南你们随景云一路到赵邑候着我们。”

    赵景云又说道:“呼兰中路军不论从井陉过还是从滏口陉过赵邑将是其攻打的第一座城池幽冀不能借助陉口险要地形拒敌仅凭赵邑城只怕挡不住呼兰铁骑方肃若有可能劝服大人避开赵邑城还是避开的好。”

    方肃点点头心里明白赵景云的意思:不能借助陉口的险要地形拒敌幽冀只有在赵邑与呼兰铁骑决一死战才能阻止呼兰兵马进入幽冀中部徐汝愚虽说兵谋将略天下无双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徐汝愚若去赵邑又不忍心弃民远遁的话只会自陷绝地。

    尉潦哈哈一笑说道:“先生伤重未愈他若不走我绑了他走就是。你担心这劳子事做什么?”

    赵景云倒相信尉潦有胆这么做暗忖:若到那时也只有如此与方肃对视一笑没有应他的话。

    樊文龙哂然一笑心中轻松之极。

    天下形势如此徐汝愚身死异地只会使东南大乱于樊族一无益处。两年来樊文龙在海滨观水修心徐汝愚在越郡所行诸策他俱看在眼底只是不知徐汝愚对他有何评价再则族人亦被樊彻拘在余杭城中。抚州会战樊文龙受樊彻密令将乐清让出来的公良小天令寇兵屠城虽然说张续及时赶到将屠城寇兵击溃但是仍有数千无辜的民众死于普济海匪的刀下抚州会战之后樊彻又让他承担当一切罪责。却不知徐汝愚洞烛如明早就看出乐清武库的玄机一颗心才算真正折服了。

    初时赵景云信他不过是形势所迫他与花岫烟、徐汝愚等同行赵景云还是让梅映雪、洛伯源远远缀着。待樊文龙将与徐汝愚之间的谈话复述给众人听江宁众人才真正与他无隙了。

    樊文龙与众人拱了拱手说道:“文龙这就下去。”飞身从林间钻出踏着山间枝叶向绝壁山道掠去。

    徐汝愚蹲在崖石上最先看见樊文龙的身影站起来笑道:“樊将军定是让洛伯源吃够苦头。”

    秦钟树说道:“敢问樊将军冯哥儿去了何处?”

    樊文龙说道:“他听说刘贵在庙前山募人投流民军去。”

    秦钟树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徐汝愚看在眼底暗忖:你或许也猜到此地的流民军不过是受人控制的傀儡。

    花岫烟虽然不欲樊文龙回来现在却也无计可施。樊文龙将青骏让与秦钟树骑自己负手缀在众人身后。一行人因徐汝愚之累行得极缓一天一夜才过了那绝壁穿过一道如屏峻岭一道曲折长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便是“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的井陉。

    徐汝愚向东遥望苍岩山。峰峦层层起伏危崖峭壁重林苍郁山麓古木之间茅屋草舍从山脚沿涧入山一路上怪石嶙峋树根盘结交错奇姿异态有石磴道三百六十余级垂至山脚。

    父亲曾言:五岳奇秀揽一山太行群峰唯苍岩。徐汝愚暗叹:若是不燃战火这井陉却是个风光秀丽的地方。

    众人正待转入井陉道中忽闻马蹄历乱谔然向北望去却见代邑连接井陉的驿道上马头攒动百余呼兰铁骑向此处飞驰而来。眨眼间百余骑驰至眼前齐齐收住马势山谷间历历蹄音却不停歇隐隐有如滚雷远处正有着千万骏马奔腾。

    徐汝愚骇然失色:呼兰前锋铁骑已越过雁门关了。

第十二章 踏碎山河

    花岫烟将徐汝愚的惊惶失措看在眼里却不觉意外:前锋铁骑的无俦气势最能撼人心神。与岩琅相视一眼暗忖:预定的作战计划提前动了?

    似乎无意间徐汝愚向花岫烟走近一步。花岫烟凛然回却见樊文龙的身影幻作无痕娇喝一声提息抢前一步。

    樊文龙形如鬼魅一把抓住秦钟树的肩头往怀里一带秦钟树身子不自禁的向左后旋去樊文龙却如灵蛇从他右侧缠出一拳轰在花岫烟的右掌上一脚提踢胫下踏前一步伸手去抓徐汝愚。

    岩琅右手如虬龙探出抓住徐汝愚腰间顺势一旋将徐汝愚提举起来向远处掷去口里喝道:“护住此人。”

    百余铁骑跃出十数身影一人接过徐汝愚落回马鞍其余人一齐向樊文龙扑去。

    樊文龙哂然一笑横向跨了一步屈指结印向花岫烟击去将合之时收力回步气势大涨与收敛之间转变不过瞬息之间如一呼一吸阴阳逆变。花岫烟见过他瞬退之际抓住秦钟树的肩头提送腾跃一气呵成转瞬人已成绝壁之上。樊文龙一足踩在石隙间一足提跨欲奔腾而下十多名呼兰武士围在绝壁之下谁也不敢抢攻上去。

    “让我来。”一人大喝从众人中站出提着长戟仰举脱手竟如陨星向一手提着秦钟树无处闪避的樊文龙射去。

    樊文龙身形陡然暴长长戟将击足胫壁下诸人才现那不过是樊文龙极腾跃留下的残影。樊文龙足尖踏在戟尖两力相合竟有金石之音随即“铿”的一声长戟刺入石壁仅余一柄露在外面激起一片石屑纷纷洒下。

    樊文龙借力一跃连踏数步骤然上升四十丈。

    樊文龙朗声笑道:“多谢相送。”不顾崖下的呼兰武士掣出的长弓利箭猿身上攀。

    花岫烟摆了摆手仰射四十丈箭矢未必能破得了他的势。回头望向躲在众人之后的徐汝愚问道:“你没有事?”

    徐汝愚望了望绝壁之巅那处已无樊文龙的踪迹站出来说道:“岩老抓住我向后扔的时候我忍不住要大叫还没等叫出口已让这位兄弟接住只觉风刮得耳朵有些疼倒没其他大碍。”

    呼兰人尚武轻文见徐汝愚如此大多眼含鄙夷。射出长戟的汉子哼了一声走到花岫烟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前锋哨将赫连章见过郡主。”

    徐汝愚诧然望着花岫烟竟未料呼兰行事如此悍然如此时刻还将如此重要人物遣在北唐刺探军情若非前路让赵景云封住花岫烟只怕还不会与呼兰前锋铁骑汇合将继续向南向东行进。

    瑶光殿应知花岫烟的身份大概李思训会以为呼兰会在花岫烟返回平城之后再动攻势吧。

    花岫烟嫣然一笑说道:“我是呼兰榆林郡主你唤褚师岫烟便行。”

    徐汝愚嘴唇翕合数下没能说出话来。花岫烟又是一笑望着赫连章说道:“前锋主将可是我三哥?”见赫连章目光停在徐汝愚的脸上说道“但说无妨。”

    “公子泽为中路军主帅公子济为前锋主帅且受中路节制。”

    徐汝愚暗忖:褚师济乃褚师密二子镇守五原城统领呼兰十二万精兵此时一并遣至此路出统前锋主将受褚师泽节制看来平城果真是呼兰的战略重心。

    褚师岫烟喜道:“父王果真听从贺兰先生的建言让三哥出任中路军主师。”

    赫连缘着石隙猿身而上唰唰数下迅捷攀到插长戟的崖石前右手握戟用一扯咯咯数声硼下几块碎石插在岩石中的长戟却纹丝不动。双手握住戟柄双足抵住石壁提息出力大喝一声:“起。”长戟依旧未出崖下众人哄笑起来赫连章老脸涨红暗忖:再用蛮力只怕毁了这件好兵器。若是如此下去崖下哄笑声只怕更厉害。

    褚师岫烟看在眼底说道:“赫连章你且下来这戟恐怕只有二哥过来才拔得出来。”

    众人听褚师岫烟如此说止住笑声。樊文龙虽未伤人但是离去前的几式在众人眼中俱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那长戟能刺入石壁如此之深却是他一踏之功。

    不如褚师济却非什么丢脸的事赫连章跃将下来。正说话间一队游骑飞至与赫连章打了个照面又向南急驰而去待过去五队数百名游骑驰过呼兰前锋大军才马不停蹄的赶到。

    只听见历历杂沓的马蹄如滚雷似的在耳畔响起险峻驿道上挤挤挨挨的尽是披着皮甲、腰悬弯刀、背负长弓的骑士。森严的杀伐之气直侵心神徐汝愚心里泛起绝望的情绪呆呆望着如洪流滚过的呼兰大军。

    骑兵过去近万驿道转折处还不断有骑兵纷涌进来数十骑明光铠甲武士拥着一人向此处缓缓驰来。那人身着墨色玄精甲阔面赤肤与褚师泽有三分相肖却要粗豪得多一眼看见依绝壁而立的青骏说道:“这不是文先勇送与徐汝愚的马?”无意望了徐汝愚一眼眸亮若电迹闪动凛人心神。

    褚师岫烟将数日来所生的事粗略陈述一遍说道:“李先生才高识广又有鸿鹄之志岫烟欲荐给父王。”

    褚师济上下扫了徐汝愚几眼又抬头望着壁崖指着插在石壁上的长戟说道:“樊文龙号称越郡第一武将果真不凡。”话音未落人已跃上崖壁左手反捋住戟柄右手单掌击在崖壁上啪的一声脆响崖壁一阵摇晃只见石壁插戟处吱溜出一窜电光火星身在半空的褚师济已将长戟持在手中缓缓下落。周遭众人齐声叫好。

    褚师济将长戟递给赫连章说道:“樊文龙临走不忘掳去秦钟树看来中原世家对我呼兰颇有恶感。”

    身侧一人说道:“二公子中原世家割据地方互相争伐互生仇怨虽对我呼兰颇有恶观但是也有愿意借助我呼兰大军打压异己的韩家便是一例;此番出征贺兰先生叮嘱的子义让子义劝二公子扶持几家归附我呼兰的世家以减轻我前锋军在冀南的阻力。”

    褚师济哈哈一笑说道:“明明是我三弟弟如此劝你你偏借贺兰相的口你不怕如此一来分了你伯颜家的权势?”

    那人说道:“为了能让呼兰铁骑踏碎汉廷每一寸山河伯颜家的男儿愿洒尽每一滴血怎敢存那样的私心。”

    褚师济朗声大笑起来按着那人肩头说道:“好伯颜子义我便纳你这言。”忽又戟指南方大喝:“踏碎山河。”

    “踏碎山河。”众人齐声大喝随即千军一起大喝起来。

    “踏碎山河踏碎山河……”

    山谷绝壁间震荡不休直撼人心。

    呼兰除了褚师一系为王族之外尚有贺兰、伯颜、山难、赫连四系大宗呼兰军中主要将领多从四宗出四宗与褚师一系构成呼兰社会的顶层核心。

    徐汝愚望了一眼那个叫伯颜子义的人虽然束甲执锐明光盔里却是一张白肤修眉之面腰间悬着精缕纹饰的长剑几句话间却瞄了褚师岫烟数眼。

    徐汝愚见他们拔戟呼好交谈宏愿大喝偷窥好不热闹好似忘了他的存在轻哼了两声独自走到一旁。心神凛张心知褚师济向他望来转过身去。

    褚师济心里微讶说道:“你能生感应?”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将军目光如矩三友背如火灼哪里感觉不到?”见褚师济脸上露出猜疑之声笑道“读书之收最畏外物扰心失了清静中原士子大多会一种静心功虽不能像武者那样飞墙走壁但也能使耳目聪明所以三友能知将军望我。”见褚师济脸上露出不信的神情心知去了他的大半疑心笑了笑继续说道“功诀不过是歌诀想来将军也曾听过。”昂然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吟罢说道“心烦之时默念数遍自有静心之效将军可一试。”

    褚师济冥想片刻缓缓说道:“天师曾言中原士林曾流传一种奇功为正气诀想不到新朝士子只将其当作普通静心功但看李先生每日只是默念小段歌诀就有如此效果寻至歌廖与行息之法只怕会列入当世奇功之列。”说罢望向褚师岫烟说道:“三弟那里有文先勇李先生若去中路军亦无出头之日我帐中缺一书吏你将李先生留下。”

    “却要看李先生的意思?”

    徐汝愚眼瞅着瑞儿心中却暗自寻思:此时无法脱身只得待在呼兰军中见机行事褚师泽、文先生都在中路军说不定吴梦离、蒙图亦在那处去中路军必然藏不住身份。如果褚师岫烟将其中详情说给褚师泽听以褚师泽的眼力说不定能看出其中的疑点。迟疑的说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目光却盯着瑞儿不舍涎脸一目了然。

    伯颜子义初听岫烟对秦钟树、徐汝愚两人的才识推崇倍至且费了九千二虎之力将徐汝愚留下心里便有一分担忧此时见徐汝愚涎脸紧盯着岫烟的婢女心里大是放心对徐汝愚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说道:“贺兰相与公子泽担心徐汝愚看出其中的变化遂提前动攻势前锋军尚缺将领郡主与岩将军不如留在前锋营。公子泽要前锋营联络世家以此削弱我军阻力郡主最能胜任此事。”

    褚师岫烟毫不迟疑的应承下来。

    徐汝愚未料这般顺利如此一来军中信函只会略提前锋军招揽书吏一名任事除非碰面谁也猜不到徐汝愚会藏身呼兰军中。脸上的喜色却不用刻意装扮向伯颜子义作了一揖又向褚师济做了一揖。

    褚师济见他先礼伯颜子义倒也不以为忤心想:在他心中却是女色比功名重要却不失男儿本色。哈哈笑道:“军中不述文职你当我书吏按镶旗将军支月金。”

    呼兰骑兵军制以三百人为一小旗六小旗为一镶旗六镶旗为一偏旗计一万零八百余众设偏旗将军一为一军主将。数军为一镇设正旗帅印。徐汝愚估计褚师济所率的前锋营骑卒两万仆旗步卒四万。

    镶旗将军略低于江宁军制中的校尉级却要高过营尉。

    徐汝愚初至军中虽不授实权但按镶旗将军支领月金日后若述军职亦会以此为起点。

    徐汝愚暗忖:褚师济看似粗豪心思却非平常中原士子只怕少有能挡得住此等诱惑。呼兰蛰伏百年人材济济可惜中原对其知之甚少。如此想来不由又担心起寇子蟾的安危来。

    前锋军要直至太行山的西南麓才穿越太行山进入幽冀境内过太原东面的绝壁道是最险的一处。呼兰前锋营只花了一日就过了此处。荀家驻在北唐城中的守军被流民军挡过耳目乃呼兰铁骑驰到近郊才有觉又畏流民军趁乱夺城荀达遂守城不出。

    呼兰前锋营两万骑兵过境之时威侯荀达心中所想谁也不知或许他鉴于前朝战例坚守城池。前朝曾有无数战例只要北唐不失插入中原的呼兰铁骑便立不住脚只能掠夺一番然后从他路逃回阴山。或许他以为待呼兰铁骑过去出兵封堵后路尽陷呼兰铁骑以建奇功也未可。

    他始终没有料到呼兰图得是北方另一座与北唐有着同等战略意义与地位的城池范阳。

    两万铁骑过去了隔了一日又是四万步营越境。此时韩家在代邑起兵、夺取代城与雁门自立的消息才传至北唐城中。

    流民军日益猖獗避开北唐重镇在代邑与宁武境内肆意攻掠逐渐威胁到荀家在代邑与宁武、楼烦诸邑的利益。

    宁武关外历来是马贼肆虐之所常有数千马贼在关外奔突叫嚣这些马贼与呼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宁武关镇自然不敢出兵镇压流民军其时三关与北唐信路已绝三关总镇考虑到雁门尚有马邑为外屏遂从雁门关镇调兵剿灭流贼。

    其时韩家马队过关城马匹四百余匹大车三百余辆帮众八百余人。韩家货物过境此次亦非最大一次雁门关镇亦无提防验过文书开关放行。却是过关门之时韩家帮众突然动围车结阵占领关门百步范围。此时雁门烽火哨岗现无数骑兵从大黑山方向向雁门涌来。然而雁门四千守兵未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占领关门的韩家帮众驱出城去雁门遂失。不一日韩家起兵万余与装成马贼的呼兰铁骑陷代城。

    宁武与楼烦集结兵马万余驰援雁门中途遇伏一战而溃死尸盈野。韩家拥兵万余又从呼兰借得四千铁骑困楼烦宁武守将宗孱见宁武前后俱是敌踪退路楼烦亦被韩家困住率三千守军向韩家献关城而降。

    与此同时呼兰前锋军二万骑兵、四万步兵先后越过雁门沿着太行山西麓马不停蹄的向南急驰八日远驰八百里裹入军中不得脱身的徐汝愚也为其行军之骇然失色。

    被韩家重兵围困的楼烦城中守军不足三千坚守半月之后也献城投降。

    精心布局数年汾郡三邑两关镇(马邑、代邑、楼烦邑雁门关、宁武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尽数陷落而此时荀家在北唐城中驻有五万雄兵。

    呼兰与韩家毫无前兆的动攻势令瑶光殿也措手不及在呼兰大迂回战役的初期瑶光殿的流民军并无实质收获。呼兰出兵镇马邑、雁门代邑、楼烦、宁武悉数划归韩家呼兰并资铁骑四千。有呼兰铁骑相助韩家迅在忻州立住脚跟扩充军备募结三万兵马成为呼兰牵制荀家北唐精兵的重要力量。

    随后刘贵集结流民军达六万余众随军流民近二十万从北唐、楼烦一带撤出进入西北林胡地区夺出偏头关重地。刘贵虽属瑶光殿的势力但是辖境与呼兰的榆林城接壤不得不仰仗呼兰的鼻息遥尊汗帐所在绥远城奉褚师密为主奉褚师端为天师。

    因为背腹韩家与刘贵两股势力的存在荀家驻在北唐城中历经百战锤炼的五万精兵在呼兰动的大迂回战役之中一直未敢离城百里。

第十三章 兵出白陉

    徐汝愚站在南关山巅那棵冠盖如伞的千年古槐下远眺太行重峦叠嶂有如大海波涛滚滚而来尽收眼底。

    进入长治境内便是太行第三陉白陉古道经壶关、高平、泽州褚师济俱遣数千骑困城讹诈粮草其余骑兵则马不停蹄的沿着磨河冲出的大裂谷沿着羊肠坂道穿过孟门隘口来到幽冀共城邑与汾郡修武邑的边界一路上除了荀家派遣少量精兵扰袭呼兰铁骑并没有遇到大的阻击。

    徐汝愚望着山间石如紫色云霞。六日前三万呼兰铁骑进入汾泽州境内将泽州城围得个水泄不通。此后褚师济亲率一万精兵绕过泽州城从南边的太行道沿着丹水河谷隘穿过天井关进入汾郡的沁阳邑境内。过后两日伯颜子义、褚师岫烟等人则率领其余的两万铁骑离开泽州城折向往东北而去往太行八陉中最狭隘的白陉古道而来。

    徐汝愚心想:褚师济率领一万铁骑穿越太行古道沿过丹水河谷突然出现在沁阳境内大概会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吧。

    伯颜子义见徐汝愚低头思虑笑道:“李先生在想什么事情?”

    “公子济挥兵直插沁阳境内大概会让很多人觉得意外。”

    “哦先生以为公子济出兵沁阳意在何为?”

    徐汝愚望了伯颜子义一眼褚师济率轻兵突入沁阳而将主力之师托于此人可见他在呼兰人中的地位。淡淡一笑说道:“沁阳北倚山南阻河太行关隘为往来孔道河水渡口为南北津要。沁阳在汾郡与永宁、秦州与幽冀之间都是往来要冲。荀家行置县策将汴州在河水北岸、太行山南的这一片区域划归河内府治辖治所便在沁阳。公子济率轻师突至沁阳境内世人大概会以为呼兰铁骑是想先侵沁阳再夺修武将汴州在河水北岸新筑的城池万善、武德、获嘉诸县一并攻下然而越过河水将整个汴州府收入囊中。毕竟荀家在汴州的精兵因流民之乱困在河水南岸而在洛川的精兵因河东府的荀烛武而轻易不敢出洛。”缓了缓又说道:“太行八陉中有两处重要关隘位于这一带。车轵关乃汾郡东出太行之路;太行道乃是泽州南下之必经。只要占据沁阳与修武两邑便将汾郡南北两地从中斩断。通过孟津渡口又可至三川河谷。公子济、公子泽想必对此地也很动心吧。”

    伯颜子义哈哈大笑说道:“公子泽向汗王献上大迂回宏伟战策之时汗庭几乎所有的人都盯住汴州位于河水北岸的这一片地域理由正如李先生所说。《吕鉴》地形篇赞谓河内为天下之枢攻克河内将汾郡北部与中原的联系切断我呼兰大军便可以在汾郡北部逐一攻城拔寨将这一区域完全并入我呼兰汗国境内;又可以对永宁、青州、幽冀、秦州维持积极的进攻姿态进而图谋中原谁能不心动?”稍顿一下望着山下绵延不断行进着的铁骑笑道“汗廷惟有两人反对将大迂回战略中的前哨延敌之地定在河内……”

    “大概是公子泽与贺兰相了。”徐汝愚插嘴说道。

    伯颜子义吃了一惊问道:“李先生为何猜是这两人。”

    “大迂回战策乃是公子泽所拟定他自然知道择地而战的优劣;我听说公子泽是因为贺兰相的支持才做上中路军统帅的又常听伯颜将军口里对贺兰相赞不绝口心想另外一人必定是他了。”

    伯颜子义朗笑起来说道:“汗廷之中便是我王去见天师也要执弟子之礼惟有贺兰相可并膝而坐。李兄弟可知他们反对的理由?”

    “公子泽的大迂回战略锋芒所指的乃是幽冀而非汾郡幽冀地势平阔铁骑野外冲杀无人能敌而汾郡北部境内丘陵沟壑密布有不利骑战之处。”

    伯颜子义含笑点头示意徐汝愚继续说下去。

    徐汝愚顿了一顿迟疑片刻说道:“汗廷曾在北唐城下受挫却未在范阳城下折兵如果再度攻北唐数月不可得军心必溃这也是公子泽舍汾郡而取幽冀的理由。”

    伯颜子义脸色阴沉下来瓮声说道:“说下去。”

    “汗廷雄兵能越过雁门天险代邑韩家、林胡刘贵功不可没汗廷若取的是汾郡就无法说动他们。”

    伯颜子义脸色变得铁青。

    徐汝愚继续说道:“河内虽为天下之枢但是突袭夺得此地却不能久守荀家要害遭汗廷所制极可能招安在汴州作乱的流民军而非镇压再联合南阳符家、清河李家、青州伊家的军队蔡家分散在幽冀南部的军队也能集结到共城。那时北唐不下侵入河内的兵马又遭到数家的围攻野战无敌手的呼兰铁骑只怕也未必有必胜的信心。”

    伯颜子义阴着脸说道:“公子泽曾说天下能识得大迂回战略者不出容雁门、徐汝愚数人料不得李先生也有这份见识。”

    徐汝愚哈哈一笑指着山下蜿蜒行进的骑兵部队说道:“两万铁骑行进在白陉古道中我还识不得大迂回战略的妙处岂不是说岫烟姑娘举荐我、公子济器重我都是很没眼光的事?”

    脸上虽是如此心中担忧却更甚:赵景云等人虽然能将呼兰迂回远袭的消息传到共城但是褚师济的一万轻兵从沁阳、修武借道迂回到孟门隘的背后共城守兵就无法依赖孟门隘的险要地形对呼兰铁骑进行阻击共城守兵退回到城中又能守得了几时。

    伯颜子义指着山下狭窄的隘道说道:“汉廷曾筑关城于此名紫霞关大概与这山间紫色山石有关。只是荀蔡两家在此处争胜数十年不果遂谋和议这处成为汾郡与幽冀的共界紫霞关遂废我呼兰铁骑才能毫不费力的通过此处。”

    徐汝愚暗叹一声此处便是白陉古道最险处孟门隘出了孟门隘就出了太行白陉古道再行十余里就能在磨河的北岸看见共城的界石。

    徐汝愚默然无语缓缓下了南关山伯颜子义看在眼底也不奇怪暗道:你若是一付欣喜色只怕更让人瞧不起。跟在他的身后遇到险处也不忘掺他一把。

    两壁垂立隘口最窄处不过数尺一人伸直手臂便能抵住两处石壁马不能并行。

    隘道曲折如廊也不知转了几重弯磨河水下嵌极深耳畔只听得湍流激溅却看不到水流藏在何处。由于隘口最窄处每次只容一个人通过行军极缓。月至中天徐汝愚与伯颜子义等人还没有通过

    途中前方有消息传来说前哨与共城的巡丁接触激战起来行军却未停下继续向前行进。过了片刻前方又传来消息说适才遇到不过是一路残兵。

    徐汝愚心里一暗:共城失了。出隘口时眼前豁然开阔挡在身前的是一道半人高的石垒后面还要三道石垒将隘口围在当中不过石垒已经豁开几处缺口石垒之间零乱的堆着许多尸体。

    看此情形徐汝愚大致能猜到共城守军接到消息之后在此临时修筑工事欲阻呼兰铁骑却未料呼兰铁骑出现在石垒之后仓皇逃亡让呼兰铁骑一路追杀。

    伯颜子义下令大军在隘口外停下凌晨时赫连章飞骑驰来呈上褚师济的军令。伯颜子义细细读过手中的帛手递给褚师岫烟对徐汝愚说道:“公子济让郡主、李先生随赫连将军进城。”

    徐汝愚讶然说道:“伯颜将军不进城?”

    “我将领兵前去高唐无法随李先生进城了。”

    “高唐?”

    幽冀未行置县策南境共两府九邑沿着河水北岸有五城从西往东依次为共城、临河、高唐、陵邑、平昌再往后则是安阳、顿丘、博州、沧州然而共城、临河、安阳、高唐归安阳府统辖陵邑、平昌、博州、沧州归沧州府统辖。高唐位于安阳府东南距共城有三百里路程南抵河水越过河水则是青州郡的济州、历城、济阳三城离这三城的距离都不过一百五十里历来是幽冀抵御青州的前防重城。

    徐汝愚瞬间明白公子济的战术:公子济欲用共城里的一万轻兵继续充当主力向安阳或是临河进将高唐城里的精兵吸引出城围城打援只要击溃高唐守军沧州府的兵马也会给调动出来那时呼兰前锋营的四万步卒抵达安阳府境仓促之间实难想像幽冀安阳兵与呼兰七万精兵野战后的惨状。

    月华之下徐汝愚脸色惨淡害怕让伯颜子义看出异状转头看向别处。

    伯颜子义不疑有他说道:“先生可以看出公子济此策的妙处。”

    徐汝愚强笑道:“汗廷进入幽冀的兵马都是骑兵不利攻城除了奇袭之外惟有困城打援将幽冀兵吸引到城外野战歼灭。公子济大概会领着一万轻骑去攻安阳了。”

    伯颜子义大笑从褚师岫烟手中接过帛书递给徐汝愚说道:“先生本无权阅此军令不过先生既然都猜中看一看也无妨。”

    徐汝愚目光停在帛书之上却未看进去一字寻思如何才能与赵景云等人联络上。

    方肃、樊文龙、赵景云、尉潦等人皆善兵应不难识破褚师济之策只是仓促遭受呼兰前锋营无法向范阳报信直接送信至安阳、沧州两地的守将未必听信他们。但看孟门隘口如此仓促的防守便可知道他们未能在共城防守上起到任何作用褚师济分兵迂回隘口之后的计策。

    一路行去俱能看到沿途伏尸到了共城北门远望月下城池的残迹便能推想褚师济率领轻骑协裹共城溃兵入城的情形。

    进近城门才觉左边只剩下半扇城门残挂在城墙上的残门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砖上赫然深嵌着木刺城门青石地上如刀斧雕刻似的深嵌着一双马蹄迹。徐汝愚诧然望向赫连章问道:“公子济是如何领兵进城的?”

    赫连章说道:“共城兵在孟门隘筑工事欲阻我军出白陉却未料到公子济领兵从后面冲上一时溃败。我部轻骑尾随溃兵直至城下共城守将见我呼兰铁骑驰至欲闭城门公子济纵马踏过共城残兵一戟击在城门将城门击毁共城守兵见公子济如此勇猛哪有心思守城纷纷从其他城门逃出共城。”

    徐汝愚心中骇然共城虽是小城但城门乃是尺许厚木包裹铁皮做成却挡不住褚师济一戟之力。徐汝愚指着门洞里数十数细细的漕痕问道:“公子济纵马跃上、挥戟向下毁门之余丹劲刻画街石留下这些漕痕只是为何又在城门前留了一双马蹄印?”

    “李先生观察真是仔细公子济毁门之时城楼上忽然跃下一个髯须满面的汉子手提一把马刀就向公子济劈下来那时天夜已黑刀光划过竟将城门映得幽明公子济一时不备硬接了这招丹力传到马身上踏出这深深的蹄印幸好是那日樊文龙留下的青骏其他马必定爆体身亡。”

    褚师岫烟讶道:“共城不过一座小城怎会有人能挡得了二哥?”

    “那人是江宁的尉潦身手不弱却也不是公子济的敌手不过乘公子济力竭回息之际偷袭。他只劈了一刀就向东面远遁公子济派人追出才现城东隐着好几个高手一时不察损了好几名好手待骑兵出城他们一齐往东去了追出十多里现那里还有一百余人轻骑不敢追远便折了回来。”

    褚师岫烟笑道:“徐汝愚能知我军战攻共城果真了得难怪三哥回到平城赞不绝口待我铁骑攻到江宁我倒要瞧他一瞧。”

    赫连章说道:“徐汝愚识破又能如何幽冀不是他的属地他来报信蔡家只当别有用心。即使蔡家信他又能如何他哪有时间从容布置?”

    岩琅沉声说道:“江宁众人躲到临河我去向公子济讨一支人马将临河城一并拿下说不定徐汝愚也藏身在临河城。”

    共城东面是一百二十余里外是临河城折向东北则是高唐城临河城池低矮阻得了呼兰的铁骑阻不了随后几日就会进入幽冀境内的四万仆旗步卒。

    在南侵之前汗廷修订军功晋爵律令规定仆旗步卒斩一敌可脱奴籍之后可与呼兰族将士同述军功晋爵亦可用军功为亲人洗去奴籍。

    百余年来呼兰在天域各地征讨不休将所征服民族的族人纳入呼兰仆旗仆旗丁口已是呼兰人的数倍。此律令一出仆旗步卒求战心切战意高昂幽冀兵一时怕阻止不了。

    徐汝愚暗道:幽冀兵应立即向中部收缩防线将沿河水狭长的地带让出来。呼兰不善守城用空城分散呼兰前锋军的兵力。与青州伊氏结盟让青州兵北渡河水牵制呼兰前锋军。等到呼兰中路军进入幽冀中部才是双方决战的时刻。

    现在幽冀防卫重点在前北两端中部兵力空虚安阳、沧州的守军若是与呼兰铁骑野战溃败中部将无防守之兵等到蔡家驻在范阳一带的精兵调动南下褚师泽的大迂回战略算是大功告成。

    呼兰为了此战必定投入会全部的兵力徐汝愚现在也无法估算出呼兰的兵力究竟会有多少。未遇呼兰铁骑之时徐汝愚只以为呼兰南路军只会有两万铁骑不料多出一万看来呼兰中路军将有不低于五万的铁骑从太行中段的某处陉道直插入幽冀中部。只有重挫其中路军使其大迂回战略中途夭折却能避免最后的大决战。

    忽觉有人推他徐汝愚抬头看着赫连章问道:“你说什么?”

    赫连章不耐的说道:“岩将军欲向公子济请命去攻临河你去不去?”

    徐汝愚看了岩琅一眼暗忖:呼兰以军功晋爵岩琅修为虽高年资也长在军地位却及不上赫连章难免求战心切心中所想丝毫不露在脸上连连摆手说道:“我不过大帐的书吏怎会有机会跟你们出征?”

    岩琅说道:“途中听你说攻守之道想必你也通晓兵法你是文职当前最要紧的便是要积累军功好授实权。”

    徐汝愚心里一动暗忖:莫非岩琅对我还有怀疑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还要公子济来定。”心里却想如何能与城中的人联系上。

    岩琅推了推他说道:“我们这便去见公子济。”

    此时天色白四下里透着蒙蒙青光。长街上躺着许多尸体大多穿着兵服从长街上走过隐隐听见两旁屋舍里压抑的啼哭声。褚师济是入夜时乘乱攻进城门那时共城的宵禁已经开始街上极少有行人平民伤亡并不大。

    褚师济只领两千铁骑进城两千骑兵已向安阳进其余六千骑兵都在城外扎下营寨。

    徐汝愚随众人进了褚师济临时设在共城官衙的大帐。褚师济在烛下察看地形图见他们进来直起身子看着门外的青光说道:“天亮了。”抬手指着依墙而站的一人说道“你领两队人马去搜藏在民宅中的残兵。”

    那人得令便欲从屋中退出。徐汝愚挡住说道:“城中民宅数万间要搜只怕费力我看官衙里没有遭过火灾户籍文册应该还在可让这位将军拿着户册文策去城中搜人搜出几人以警效尤别处定会将藏起的残兵赶出来。”

    褚师济说道:“李先生你的聪明才智不应放在这上面你不要理会这事。我帐下的狼兵半个月来只知赶路好不容易占了一座城池哪能不轻松一下?”向那人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见徐汝愚脸色惨白也不以为意对赫连章说道:“你带李先生出去见识一下李先生既然如此在我帐下效力焉能不知我帐下狼兵的行事风格?”

    岩琅说道:“江宁众人逃往临河请大帅许我领一路兵马攻下临河城。”

    褚师济说道:“徐汝愚真在那群人中他们更不会留在临河犯险。中原有句话怎么说着?”

    徐汝愚见他目光停在自己脸上怔了怔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语见《史记•;袁盎传》其意是指身份显赫地位重要的人不应在危险的地方停留。”

    褚师济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此意河水还没解封君家的船只停在入海口探子已经探明江宁众人绕过临河往东去只怕他们会沿着河水往入海口逃去。”

    岩琅说道:“便任他们带着徐汝愚逃回江宁去?”

    褚师济说道:“江宁与幽冀隔着东海、青州两郡千余里之遥暂时碍不着我们。那群人中有梅映雪与尉潦两人中我脱不开身军中便无人能在这两人面前刺杀徐汝愚何况那一群人中还藏有其他高手若遣骑兵派少了不抵事派多了分散了兵力只怕会坏了这处的事。”说罢坚毅的目光停在褚师岫烟的脸上褚师济已知北唐山野之中生的事若非她的缘故他懒得能跟岩琅解释这么多。

    褚师岫烟轻咳了一声说道:“岩老徐汝愚若执意想逃天下间也无人能留得住他北唐之辱还是留待我呼兰铁骑攻到江宁城下时再与他算吧。”

    褚师济笑道:“岫烟你榆林城有一万精兵编在中路你可下令将其调到南路来说不定那时徐汝愚等人未必就离开了幽冀。”

    褚师岫烟嫣然一笑说道:“我榆林城的兵马只听汗王的调遣二哥要是将调过来自己与汗王说去。”

    褚师济脸色一沉却又迅疾回复过来。徐汝愚看在眼底暗忖:褚师密五子之间勾心斗角褚师岫烟的榆林军或是中立或是站在褚师泽一边。

    片刻之后长街上马蹄历历赫连章拉了徐汝愚一把笑道:“李先生我带你长见识去。”

    徐汝愚微微一怔只听得门外传来数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顷刻明白过来呼兰兵在洗掠城池。

    赫连章嘿嘿一笑半拉半攥的拖着徐汝愚出了门唤了几名手下走到街上。除了连接北门的官道官衙连接其他三处城门的官道上都有砖石阻塞大概是共城守将得知呼兰铁骑袭来准备据城死守阻挡骑兵冲入城中。单留下北城这一条道是准备接应在孟门隘的伏兵回城。却未料到褚师济还是利用乱兵从北城门进了城封堵起来的街道反而阻止城中守军逃亡。只有三门处的守军放弃城楼逃出城去不过在野外还是受到呼兰铁骑的追击。

    因砖石所阻褚师济从北门进城占据官衙歼灭城中守军主力并未派兵接管其他各处。

    数队骑兵从北门驰入城中过官衙时纷纷跃下马来从屋上奔驰通行无阻。屋中民众早知城中大变惊惶中挨到天明此时听人行屋上忍不住走到街上探望张弦声响利箭攒射入**数十具尸体仆倒在长街上。

    徐汝愚不愿随赫连章走屋上蹒跚着爬过砖石堆长叹:褚师济哪里是搜捕残兵而是纵兵为匪?呼兰兵士入室即大呼献宝出屋腰间缠实意气满足遂放过那户人家所入为贫户者只听见刀声割然间有乞命之声顷刻惨呼声不断不久又尽息了。

    徐汝愚爬行在乱石碎砖之间行得极缓赫连章甚是不耐解下上身铠甲、佩刃丢给徐汝愚说道:“你披上我的铠甲拿上我的佩刀在城中便无事。”又吩咐左右两人随在徐汝愚身边纵身向远处掠去。

    行不至百步长街上有当众**者徐汝愚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那人拔出刀刃却见是个镶旗将军脸色一滞收起兵刃走了。徐汝愚看了一眼躲在街上的年轻女子衣襟已经扯破露出雪白的酥胸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看似那兵弁在施暴前将她击晕。

    徐汝愚用刀鞘拔了下衣襟将她的胸掩住。

    转过一个街角四人围住一个女人那女人拼死不从一人垫了一块木板在她身下两人按住她的双手用长钉贯穿手掌钉在板上一人在她身下施淫。

    徐汝愚乍看眼前闪出数点金光胸中腾起一股唳气拔出长刃一刀从那人背后刺入热血激到脸上顿时清醒过来挥刀又去砍其余三人却给身侧两人架住。徐汝愚将刀掷在地上铿然有声上前一步一脚踹翻仍趴在被**女子身上的死尸啐了一口骂道:“呼兰人若是如此一百年也攻不下幽冀还来妄想图中原?”

    赫连章从街角走出走到三人前面一掌劈在当中那人的脸上骂道:“管好你裆里的鸟。”

    徐汝愚望着赫连章说道:“赫连章你带我回大帐公子济若不能约束手下我则请去。听说公子泽治军严明既然是为呼兰效力我还是去中路军。”

    赫连章嘿嘿一笑说道:“李先生见不惯罢了我呼兰男儿攻下城池哪有不放纵三日的?这趟时间紧迫明日大军就要向安阳开拔。”

    “你可知年轻貌美的女人是为天珍不收集起珍藏怎能任这些莽汉糟蹋?”徐汝愚愤然转身说道“若不能劝服公子济严禁手下**我当请去中路军。”

    赫连章暗地里一笑暗道:肚里是一样货色偏这般道貌岸然大军所指谁能绝得了**之事?也不阻止只是随在徐汝愚身后。砖石堆面向城门方向更陡徐汝愚摔了几次鼻青脸肿身上划破好几处血迹染了一片。此时城中民众皆知贼兵洗城拥上街头欲逃出城去。北城有重兵把守接近则是箭弩齐射其他各处又多为砖石所阻难民只得跳入水中众人挤在水中游不开身子团团抱住直往水下沉中间还有无数不谙水性之人端着劲弩强弓的呼兰武士站在屋顶看得大笑若是有在路上奔走就用长弓攒射。

    来路不通徐汝愚转身往一条无砖石阻道的巷子走去。见前方数十名呼兰士兵一人穿着幽冀民服在前面引路。徐汝愚望向赫连章问道:“汗廷在此也有细作。”

    赫连章说道:“那人不是。昨夜入城城中就有民主动为我进城大军引路。”趁劫难而为虎作伥者史不绝书徐汝愚叹了一声默然无语。又转过一个街角见数十人穿着幽冀民服手持利刃追赶一人正向这边奔来被追那人一头撞入徐汝愚怀中徐汝愚吃了一惊退了一步抬眼却见一双像小兽惊惶的眸子。

    赫连章一把将那人抓过来上下看了一眼又用衣袖将那人脸上的污迹抹去一块说道:“好标致的妮子。”

    数十人追过来见到赫连章等人当中一人“啪”的跪伏在地上说道:“草民徐元吉拜见赫连大人。”又指着赫连章手中那人说道“这妮子身手不弱让小的下了药才抓住正想给赫连大人送去。”

    徐汝愚望向赫连章赫连章说道:“昨夜便是他引我大军入城的。”

    徐汝愚望了徐元吉一眼微须白脸手按在地上青筋虬结身手不弱瞳眼中却满是血丝想是**烧杀红了眼。又望了一眼赫连章手中的邵如嫣暗忖:她为何会在此处?

第一章 援兵不再

    徐汝愚望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徐元吉指着邵如嫣对赫连章说道:“赫连章你制住她的经脉我要她了。”

    赫连章知道褚师济、褚师岫烟、伯颜子义等人都十分赏识他的才华心想:他日后定能爬到比文先勇还要高的位子上见他能丢下颜面向自己讨要一个女子心里虽然不愿却也不想开罪他在邵如嫣身上疾点数下推到徐汝愚怀中哈哈大笑:“李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要不要让徐元吉为李先生寻一处干净的民屋。”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请公子济先将她的修为废了。”

    “你不怕瑞儿姑娘看见?”

    “瑞儿不过是郡主一名丫鬟还能管得了我的事?”说到这里徐汝愚顿了顿讪然说道“还请赫连将军先进官衙替我看一眼。要不赫连将军帮我这个忙?”

    赫连章摇头说道:“这种事我不做的大帅也未必愿意我锁住了她的丹海三天之内她无法提息不过习武之手手脚上的力气比常人要大得多李先生行乐的时候还是小心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对徐元吉说道:“李先生是大帐参务李先生要了这人你有没意见吧?”

    徐汝愚披着半身铠甲脸上给血污覆住看不清面容徐元吉也不识呼兰军中职衔但是看他能从赫连章手中将那女子要过去想来在军中地位比赫连章要高。徐元吉望了一眼徐汝愚怀中的邵如嫣咽了一口唾沫暗道:这女子便是一双眼睛就叫人十分**脸给尘垢盖住但是颈下肌肤却柔腻得很。心里不舍的想着却不忘转过身来给徐汝愚叩了三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大人赏识小的小的怎会不开眼?”

    徐汝愚撇了撇嘴望着徐元吉身后的数十名大汉身上浸染血迹神情狰狞比呼兰骑兵还要凶恶皱了皱眉头。低头望着惊惶如小兽的邵如嫣绵绵无力吊着自己的胳膊暗忖:便是给制住经脉也应有常人的气力。对徐元吉说道:“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徐元吉说道:“这妮子坏小的好事小的好几名手下折在她的手上小的也斗不过她便在剑上抹了麻药在她胁下划了一道她血气行得越药效来得越快药性过了就没大碍。不过药性上来的时候这妮子脑子清醒着身上却无力身子瘫在那里可以任大人摆弄。安阳女人性子烈用这药倒不会坏了兴致大人还是赶紧寻个地方不要浪费好药。”

    徐汝愚也顾不得怀里的邵如嫣瑟瑟颤抖说道:“我做事不喜别人帮手你这药不错给我十瓶八瓶。”

    徐元吉怔了怔从怀里掏出寸长的小瓷瓶说道:“这药配起来颇费工夫小的也只有这小瓶了大人先用着小的寻来再给大人送去。”

    徐汝愚点点头接过瓶子塞入怀中看了赫连章一眼说道:“赫连将军你要不要分半瓶去?”

    赫连章见徐汝愚将小瓶塞入怀中才问出这句话笑道:“李先生还是留在自己用吧。”挥手下徐元吉等人退下说道“这巷子转过去就是官衙的后街共城守将用砖石塞了几条道也留下一些窄巷子通行昨夜要没有徐元吉引路一时还占不了这城。李先生若不想浪费了药性不妨就近寻一家宅子这四人留给李先生差使。”

    徐汝愚咧嘴一笑没说什么目光在邵如嫣脸上溜来溜去又侧头瞄了瞄旁边的民宅。

    赫连章哈哈一笑纵身跃上屋顶向别处掠去。徐汝愚将邵如嫣轻盈的身躯横抱在怀里转身走向一处宅子身侧上前一人抢先一脚将宅门踹开。穿过一座小庭院里面堂屋的门敞开着堂屋角落里蜷缩六七人眼睛里满是惊惶。徐汝愚看了一眼用踢了踢当中那名年轻女子说道:“你备些清水到东面厢房里来。”对身侧四名呼兰武士说道“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们莫要让他们妨碍我。”

    徐汝愚低头看了一眼邵如嫣双目紧闭流出两行清泪冠巾不知散落到何处如云秀散落下来丝委地脸上的泥垢让泪水冲开露出吹弹得破的柔嫩肌肤。不觉间当年坐在自己身前在豫南府驿道策马飞奔的小女孩已长成绝色佳人。

    徐汝愚横抱着邵如嫣出了堂屋走了东面的厢房里推开房门樊文龙悄然站在屋内。

    徐汝愚皱了皱眉头说道:“如嫣在此地景云他们为何不将她带出城去?”说着将邵如嫣放到地上说道:“你睁开眼来听了这许久莫非还未听出我的声音?”

    樊文龙抓住她的腕脉渡息过去解了赫连章在她身上下的禁制说道:“昨日她与众人先退出城去的。凌晨时分方肃、梅映雪两人突然潜回城里说如嫣姑娘昨夜只身返回我们三人便分头在城中寻找。”

    邵如嫣身上药性未过绵软无力想去扶徐汝愚的胳臂看见他眼中严厉的眼神又将手收回张口欲语泪水却先流出来了。

    若非徐汝愚适巧相遇樊文龙就要被迫出手。城中俱是呼兰铁骑就是以樊文龙的修为想带着邵如嫣安然无恙的出城也是万分困难。

    门扉轻叩徐汝愚将门打开那名女子端着清水进来双手不住颤抖铜盆里的水泼了一地。徐汝愚指了指屋内桌子她径直走去低眉垂眼也不敢看屋中情形。待她将水放樊文龙倏的出现在她的身后一掌轻轻拂在她的后颈将她击昏过去一把将她丢到床上去。

    徐汝愚问道:“谁也未曾料到呼兰人提前攻势但是有你们提前警讯安阳为何还是如此狼狈?”

    樊文龙叹道:“景云让飞骑奔赴幽冀各城警示敌情确定汝愚与花岫烟留在呼兰前锋营我等到就直奔安阳而来方爷与景云初时建议将安阳守兵与民众撤出低矮的共城与临河两城将兵力集中到城高池深的安阳与高唐并立即遣使越过河水请青州援兵。安阳守将是蔡正石初时不信我们对我们的建议也不屑一顾我们就直奔共城而来后来蔡正石现太行山西麓的呼兰铁骑便令共城守军在白陉之外筑垒封堵却未料褚师济一万轻兵会从沁阳借道。”

    徐汝愚冷哼一声问道:“蔡正石其人如何?”

    “贪鄙之人。在孟门隘口外筑垒是他的奇思昨日他便在共城督战呼兰铁骑过来他最先从东门走了这城不到一刻就让呼兰铁骑破了。他一面逃往安阳一面下令临河、高唐诸城兵马增援安阳景云令人截下蔡正石遣往高唐的信使。”

    “高唐兵乃冀南精锐所在但与呼兰铁骑仓促相遇胜算也不大。褚师济率领一万精骑在共城充当前锋营主力威胁安阳而伯颜子义率领两万铁骑直插高唐而去。高唐若出兵援安阳必遭重挫。景云能当机立断截下蔡正石遣往高唐的信使甚好。”徐汝愚又问道“蔡家还有谁在安阳、沧州两府?蔡家当前务必保存安阳、沧州两府的实力收缩防线至中部阻止呼兰中路军从井陉或是滏口陉进入赵邑境内然后联络汾郡、青州共同出兵打击呼兰南路军。”

    樊文龙叹了一口气说道:“月初张季道从睢宁出兵六万攻彭城青州兵都被吸引到彭城去了。”

    徐汝愚怔然失声呆呆望着莫名的空处过了半晌才迟疑的说道:“东海出兵攻彭城?”

    樊文龙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青州兵不能渡河牵制呼兰铁骑三万呼兰铁骑就能在冀南平野来去自如安阳、沧州两府已失去收缩防线的最好时机。”

    徐汝愚痛苦的沉吟道:“陈预为何出下策难道他以为青州最终会迫于形势向陈族称臣吗?”

    “菱凤镜与许伯当合兵五万集结在镇宁西南清江口。如果陈预真是有这样打算的话等菱凤镜与许伯当的五万兵马完全撤出白石陈预还将继续向北境增加兵力。那时不仅青州抽不出兵力支援幽冀就连荀家在汴州的兵力也将被彭城的战事吸引住不敢轻易脱身去与呼兰铁骑交战。”樊文龙顿了顿说道:“马邑与雁门成了呼兰战略重心所在数以十万计的军队与大量的物资在马邑集结。如此庞大的战力与精心准备就是攻破居庸关大通道也不会有问题荀家在北唐的精兵被韩家与刘贵的流民军牵制在北唐城中呼兰的中路军在出太行山东麓之前不会遇到实质的阻击如果蔡家不能在一个月内集结五万以上的战力便阻止不了数万呼兰铁骑从井陉或是滏口陉进入幽冀中部。”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青州兵不能渡河幽冀南部的总兵力虽有七万余但是分散在九城之中呼兰铁骑在九城之间穿插纵横散在九城之中的兵马便无法集结待数日后四万呼兰仆旗步卒进入安阳境内这九座城池便一起成为陷入敌围的孤城。而幽冀中部能集结起来的兵力不过三万仅凭三万守军无法如何也阻不住呼兰中路军的步伐。”

    樊文龙有些不忍去看徐汝愚纠结在一起的眉头轻轻说道:“汝愚在北唐行踪泄露估计也是睢宁张季道泄的密不过夫人阻止司闻曹彻查此事。”

    徐汝愚缓缓舒了一口气虽然不愿却不得不说道:“青州兵不能渡河北上幽冀之事难为。呼兰皆虎狼之师夺城便以屠掠为乐目遇耳闻之下我难有从容心境。今天已有诸多破绽落在赫连章的眼底待他将今日事禀明褚师济褚师济必起疑心。”

    樊文龙说道:“西城屋舍相连我等可从西城潜出。”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我若从西城潜出褚师济又将下令搜城共城民众将再遭一次劫难。徐元吉引敌入城烧杀**比呼兰狼兵犹暴此人非除不可烦文龙前去。”

    樊文龙说道:“那我寻映雪姑娘前来。”

    “我与如嫣出城无虞你让梅映雪、方肃在南城之外相候。”见樊文龙仍不放心说道“槃木拳术与步云术无需丹息就能挥出无上威力只要不与褚师济这样的高手硬扛逃命是不成问题的。”

    徐汝愚通臂虬伸如古木横出虬枝一股古拙苍凉的气势弥漫开来陡然间与这屋中一切为溶为一体予人无法撼动的奇异感觉。

    樊文龙怔了一怔说道:“妙极。”又说道“文龙这便去杀徐元吉。”挥袖拂开窗户身影化作一缕烟似的消失在窗后。

    徐汝愚看了一眼邵如嫣问道:“迷药只能侵入人的百骸血气之脉你的丹息术在江宁时不是已过了血气之脉生息的阶段怎么还会着了徐元吉的道?”

    邵如嫣见他语中隐有责备想到两个月来所受的苦都无着落眼睫投在眸子上的阴郁愈深轻咬下唇却不言语。徐汝愚见她脸颊泪迹犹然未干心中不忍拂袖替她轻轻擦去说道:“你离开江宁不知邵先生会急成什么样子?夜照西风诀有一路息出少商穴你试着从少商穴激气机就能加化解药性。”

    邵如嫣听得徐汝愚软语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走过桌前用清水将脸上泪迹、尘垢洗去露出妖冶艳丽的容貌来将如云秀挽成一团从晕倒女子头上取下铜钗插在髻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镂着精致纹饰的脂粉银盒找开用指甲挑出一撮细粉倒在掌心用水和匀抹成脸上逼人的容光立时黯淡下去只是一双深瞳有若婴儿眸光湛然明澈。

    徐汝愚摇头苦笑说道:“自晦之术你只学着皮毛人的精神都在一双眸子里面你的眸子这么亮别人一看你的眸子三魂散了两魂谁还在意你别处。”

    邵如嫣听徐汝愚如此说绽颜而笑眼波横流如幽潭清泉映着太阴光华说道:“我低着头就是。”垂下眼帘之际又飞的挑了一眼。

    眸光横来徐汝愚如遭电触心湖骤起微澜暗道:不知多少江宁的郎会折在她的容光之下说道:“你眇一目即可。”

    邵如嫣见徐汝愚与自己说笑知道他不再责备自己嗔道:“赵景云说你是贪慕褚师岫烟的姿色才留在呼兰军中我若遇见她让她眇一目看你还留不留恋?”

    徐汝愚说道:“赵景云不能说这话这话惟有尉潦说得出口你潜回城中莫不是去看褚师岫烟长得是否比你美?”

    邵如嫣满面羞红说道:“你不要与尉潦提这话他许我的事还没做呢。”

    徐汝愚心想尉潦定将自己山间调笑瑞儿的话都依样学说了众人听暗里骂了一声见邵如嫣如此倒不好意思问尉潦许她的是何事。

    过了片刻待邵如嫣体内药性解了徐汝愚返回堂屋。四名呼兰武士正蹲在椅子上见徐汝愚走进来一齐站起来。

    徐汝愚看了一眼还在屋角瑟瑟抖的一家人他们身上添了不少抽打出来的伤痕知道四名呼兰武士适才虐打人取乐缓了缓心绪说道:“我看此间宅子不错大军还要在城中待几日我要暂住在这里你们派一人去大帐那边说一声有事到这里来寻我再派一人去跟赫连将军说声我请他夜里来喝酒。”见两人离去徐汝愚伸脚踢了踢缩在屋角须皆白的老头说道:“你们去准备酒宴。”老头惊惶的向角落里缩了缩徐汝愚说道:“这几日你们在这宅里伺候我没人会来寻事。”说罢返身走出堂屋一名呼兰武士说道:“我们俩人做什么?”

    徐汝愚转身笑道:“那老头的女儿适才碍了我的事我把她敲晕了你俩过来把她搬出去我从赫连将军那里将你们借来不能亏了你们。”两人笑逐颜开暗道:这却是个能分汤给手下喝的主子跟在徐汝愚后面进了堂屋果真看见那名年轻女子横躲在床上两人一齐弯腰去扶却觉颈后一痛一同仆倒在地人事不知。徐汝愚抄手接住滚落下来的佩刀分了一把给邵如嫣说道:“你去将堂屋里的人找过来。”待她走出房门拔出刀子在两人胸口各刺一刀剥下一人的盔甲、护具将尸体踢到床底下。

    邵如嫣领着五人进来徐汝愚说道:“你们醒来后记得逃出城往南走。”

    邵如嫣干净利落的在每个人的颈脉上轻切一掌将五人击晕望了一眼床底眉头皱了皱拾起皮甲、护具穿上身躯娇弱皮甲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脱下皮甲寻了几件旧衣袄穿在身上与精致小巧的头颅相比有些臃肿。邵如嫣撇了撇嘴还是将盔甲穿上系紧皮索随徐汝愚走了出去。

第二章 依依冰河

    城里暴兵不息街上乱石堆积堵塞路途横躺着无数具尸体。南城起了好几处火暴兵忙于洗掠淫杀难民忙于奔命全顾不上灭火。

    徐汝愚与邵如嫣一前一后出了宅子此时一队呼兰武士正押着抓来的数百名青壮开始清理街上的砖石。

    蔡正石用砖石堵城时倒也留了一些曲折的窄巷作为通道只是无人引路通往南城门的道路颇为难寻。

    邵如嫣与赵景云等人从南门出的城却未料到还要重走一遭也识不得路苦着脸说道:“我回城时都是穿墙越户难需记得路途?”

    徐汝愚望着被堵死的巷尾掉头回走说道:“献上砖石封街之策的人颇有能耐可惜蔡正石不战而退使这一奇策落到空处否则褚师济想以骑兵攻城伤亡必定惨重。”

    邵如嫣侧头望来说道:“这法子却是赵景云想出来的封街也是赵景云领着人封的城中守军正想拒城死守蔡正石却过来让城里的守军到孟门隘筑垒防守让褚师济从背后突袭。消息传到城中蔡正石又领着亲卫仓皇逃离共城这城中窄巷通道的路线知道之人不多蔡正石逃出城去诸将争先效仿这共城一时连统兵的人也没有。赵景云见共城不可守便让我等也离城而去。尉潦那时还藏在城中现砖石堆积的街道却堵住城中军民逃生的道路。”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迎面走来一队呼兰武士向徐汝愚行完礼便绕过去。徐汝愚这些日子蓄留髭须半面脸又都是血污乍看上去有几分狰狞穿着赫连章的暗青色铠甲拔出刃口流泄明光的弯刀提在手里与那满街奔走烧杀淫掠的呼兰武士十分相肖。

    邵如嫣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刀说道:“呼兰也出这么好的刀?”

    徐汝愚说道:“无精铁难以成良器百济的精铁让呼兰人控制了然而这些年来幽冀又失去对燕山北麓的控制权加上炒钢、折钢之术也流传到天域呼兰出产的刀刃确实有越中原的势头。”轻轻屈指叩击刀身出清亮嗡响。

    共城虽小不过四五里方圆两人却在城中摸索许久才望高高的南门城楼。呼兰骑兵大部驻在北城门外的营地里每座城门只遣了两三百名兵弁驻守此外只在城中心的官衙里驻了一千骑兵。呼兰骑兵从北城门营地出赶至最远的南城门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徐汝愚暗自思量如果才能出得了城去。

    “下面可是李先生?”

    徐汝愚抬头见城头一员武将正从堞口探出身子问道:“正是我你喊住我有何事?”

    “赫连将军让李先生返回大帐听宣。”

    徐汝愚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又让我回大帐?这位将军你是何时听到赫连章传令的?”

    “已有许久了。”那人边说边从登城道上走下来说道“赫连将军来南门传令时焦急得很看来是什么紧要的事。”

    徐汝愚“哦”的一声撇了撇嘴说道:“我去过大帐了在城中走失了一会儿还以为又有什么事让我回去呢。你将城门打开我要出城去。”

    那人望了一眼扮成男装的邵如嫣说道:“李先生要不要从南门抽调些人手?”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要不防备些暴民我本想一人不带公子济吩咐的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位将军既然有心不如你跟我一同出城去。”

    那人打了个哈哈笑道:“守城重责末将不敢擅离。”挥了挥手绞机出的声音犹如闷雷城门缓缓打开露出城外苍凉的景致。

    徐汝愚问过那人的姓名拱了拱手与邵如嫣向城外走去。过城门洞时历历马蹄传入耳中。马蹄声甚急蹄音在城门洞里回荡听不真切是从城里还是城外传来城中砖石封道从官衙往南门还不如从城外绕行多半是城外奔走的马蹄音忽的传来少女清脆的娇笑徐汝愚怔了怔暗道不妙抓住邵如嫣柔嫩滑腻的小手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说道:“如你所愿褚师岫烟过来了。”

    邵如嫣脸上一烫将手抽出来依着徐汝愚的身子探出半面脸来。

    徐汝愚笑道:“还离得远。”走出城门现褚师岫烟、岩琅、瑞儿三人在十余精卫的簇拥下从东面策马向此处奔来赫连章也赫然在内。

    徐汝愚只盼脸上血污能遮住自己然而事与愿违众人驰至徐汝愚身侧一起勒住马势。

    褚师岫烟望着徐汝愚说道:“李先生怎么这般模样?”

    徐汝愚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道:“不这样怎么能出得了城?”

    褚师岫烟微微一怔目光越过他落在邵如嫣黯然无光的脸上说道:“一路上李先生言语调笑手脚却有分寸不似急色的莽男儿。听赫连章说李先生向他讨去一个绝色美人岫烟倒要过来看看谁能让你转变了心性。”

    早知道这么容易让她识破还不如悄悄从西门走。徐汝愚皱了皱眉头又哂然笑了出来说道:“这许多日子来郡主一直对我不假颜色令我十分沮丧这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郡主如果给我些许机会我这就随郡主回城去这女子我也不要了。”

    褚师岫烟料不到徐汝愚会说这一番话暗道:他平日对瑞儿守着本分原来是将一番心思寄在我身上;跟瑞儿言语调笑不过是借此对我旁敲侧击?如此想来芳心竟有些乱了。

    瑞儿啐了一口骂道:“凭你这个糊不上墙的烂泥还巴望呼兰的明珠?”驱马冲出数步举鞭就要抽来。

    邵如嫣侧掠一步横护在徐汝愚的身前睁目向瑞儿望去娇斥道:“你敢?”眸光如秋水深湛明澈就像宁谧的星子落在脸上瞬间平淡无奇的面容无比生动起来奕奕焕出灼人的神采。

    “啊”瑞儿惊呼一声禁不住勒马后退一步望了望邵如嫣又顾望了望褚师岫烟禁不住怔在那里。

    仅凭着一双眸子就生出这么多的变化瞬间绽的容光竟让平日也颇为自己容貌自负的瑞儿慑住心神要露出真容来真当得上人间绝色。褚师岫烟盯住邵如嫣那双无比生动的眸子暗自思量禁不住将她与自己暗地里比较起来。

    岩琅含息出“咄”的一声直灌众人耳鼓轻夹马腹上前数步策马行到瑞儿身侧目光在徐汝愚与邵如嫣脸上扫视说道:“这位姑娘好身手却不知是哪家的人?解了禁制为何还要跟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先生后面?”

    徐汝愚哈哈朗笑起来说道:“一路上岩老疑心最重此时还是让你看出破绽来了。”踏出步云步身子飘乎间抢到瑞儿马前举掌抹在马颈缠手绕实用力一扳马身顿时倾倒下来。左手抓住瑞儿肩头将她向岩琅掼去。

    这诸多动作如行云流水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全岩琅、褚师岫烟都来不及反应。

    瑞儿横飞过来岩琅伸手托向她的腰间身子后挫座下骏马连连后退待托实瑞儿身子却无丹力袭来左手蓄积的丹息无法外泄在经脉间鼓荡这一击却是自己生生受下。岩琅压下胸间翻腾的血气横托着瑞儿退到褚师岫烟之间警惕的望着徐汝愚。

    马儿倒地激起一阵飞尘长嘶一声又挣扎着立起来。徐汝愚踏镫上了马拉着邵如嫣的小手让她横坐在自己身前伸手将脸上的血污抹去清亮的目光停在褚师岫烟花容失色的脸上说道:“此时你们也不难猜到我的身份一路同行数十日我不愿为难你们你们将路让开来日还有相遇的时候。”

    忽的一声长啸四道身影从城头掠下数名精卫不及反应便给来人击下马去。尉潦抢过马掉转马横在徐汝愚面前望着褚师岫烟头也不回的说道:“先生要不要将这颗呼兰的明珠掳到江宁去她的歌喉不赖夫人也颇为欣赏?”策马前驱数步竟向褚师岫烟逼去。

    徐汝愚顿感头疼见尉潦颇有自知之明的背对着自己咳了两声掉头看向一旁。

    樊文龙笑道:“江宁没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致岫烟姑娘也许住不惯诸位还是将路让开吧。”

    方肃望着徐汝愚笑了笑没有说话;梅映雪牵过一马将缰绳递到邵如嫣手里说道:“给你。”

    邵如嫣从徐汝愚怀里跃出翻身上了马并依在梅映雪的身侧。

    尉潦、梅映雪、樊文龙、方肃四人将徐汝愚、邵如嫣两人护在当中。

    尉潦策马逼来之际岩琅、赫连章等人就将褚师岫烟护在当中。

    城头的呼兰守军也现城下的异状掣出数十张长弓架在城楼垛上子城楼守将似乎也知道寻常的长弓利箭对城下数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让长弓直指着徐汝愚等人又分出数十骑从城门洞里驰出从徐汝愚等人身后围过来。

    尉潦按住鞘脊上的机括铿然清响马刀跳出一截泄出一泓刀光直映在褚师岫烟的眸子里只听得他一声大喝人已从马上跃将起来刀举过头顶自上向下直向众人护卫当中的褚师烟劈去。

    岩琅虽然早将兵刃掣在手里却未料尉潦说杀就肆无忌惮的拔刀劈来能在举刀斜劈的瞬间将气势提到极致予人千钧万石一起压来让人心头窒息。岩琅哪容他将这刀劈实与赫连章一起举戟撩击格住那一道刀光。訇然巨响刀光止处现出数点电迹迅疾沿着短戟蛇行直奔岩琅、赫连章的手掌。

    岩琅、赫连章哪见过丹力化作电迹袭人不及撤手径直让电光击中双臂一震差几把不住兵刃。赫连章只觉巨力压来听得嚓嚓数声巨响竟是身下坐骑受不住巨力骸骨俱裂直直的委顿倒地化为一团血肉赫连章忙滚向一侧喷出一口鲜血化去心头郁积将两支短戟舞成一团将自己护在当中却见尉潦挽着刀光直奔岩琅而去。

    岩琅见刀光又来不及想其他飘身横在褚师岫烟马前左戟横挡右戟反抽又是一力涌来挡不住连退数步抵在褚师岫烟坐骑的马上情知无法生生受下此力背肌微曲将涌来的丹力御到马身上只听得骏马痛嘶“噔噔噔”与岩琅一起后退了数步一头栽到地上。褚师岫烟提剑立在痉挛不止的马身上遥指杀气凌人的尉潦。

    群马齐嘶受不住尉潦弥漫开来的杀气纷纷退避到两旁。

    樊文龙屈指弹了弹剑铗出数声清鸣轻夹马腹如箭向赫连章而去骏马驰至赫连章身前猛的一踬兀的横空跃起从赫连章头上越过。赫连章心头一懈暗忖:樊文龙奔郡主而去。却见马未着地樊文龙骑在马上回望来说道:“那日是你向我掷戟?”左手拿住剑拗曲兀的放手剑弹直一点幽昧的淡青光迹从剑疾射而去直没入赫连章的胸口。樊文龙也不望那一击效果如何回过头来驱马向岩琅、褚师岫烟逼去。

    尉潦一人已是如此何况再加上一个樊文龙岩琅大喝道:“郡主快回城去。”也不敢迎上去护在褚师岫烟的身侧向后侧旁退去。

    梅映雪回望了一眼逼上来的呼兰铁骑敛起笑意说道:“你们先走我阻上一阵。”拔出长剑左手剑鞘脱手直贯入当前一名骑士的胸口。那人滚落下来栽倒在飞尘里。

    徐汝愚与方肃相视一笑各自轻夹马腹驱马前驰;邵如嫣迟了一线只落下半个马身紧依着徐汝愚身侧策马飞驰。瑞儿怔在那里尉潦掠过她身边嘿嘿一笑推了她一把她原地旋了三圈才将尉潦加在她身上古怪的劲道化去却吓了一身冷汗。

    身后蹄声不断众人驰过一道冰河方缓下来见梅映雪与数百呼兰铁骑一前一后向这里驰来。徐汝愚遥遥望去指着梅映雪身后一人说道:“那便是褚师济。”

    梅映雪疾步掠过冰河纤足所踏之处“咯咯”巨响不断冻了数月坚实无比的冰层出现数道裂纹迅疾向远处延伸。褚师济驰至河畔勒马止住冲势望着冰河上螺旋着向远处延伸开去的裂纹知道再受些许力道冰层就会碎裂侧头看去裂纹竟延伸出里许距离不止。褚师济略有惊诧的望着梅映雪的背影白衣胜雪。

    徐汝愚翻身下马隔着冰河向褚师济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公子济远道相送。”

    公子济哈哈一笑说道:“青凤将军屈居帐下旬月我竟未相识真是眼拙了。此来无他青凤将军远行在即我前来将脚力送还的。”跃下马来轻拍马臀将青骏赶下河滩青骏探出前足踩在冰沿上“嚓嚓”声响青骏受惊退回河滩拧过马望着褚师济长嘶起来逡巡数步又缓缓踏上满是裂纹的冰层。

    眼见冰层就要碎裂尉潦不忍欲要跃将出去。徐汝愚伸手将他挡住走下河堤踩在河滩的乱石上遥遥望了一眼青色骏马叹了一口气伸足在冰沿上点了点才踏到冰层上。在他踏下的瞬间一股苍凉的气息陡然弥漫出来渗入他足下的冰河。

    褚师济诧然望着负手卓立在冰河上的男子明明感觉不到他体内丹息的存在竟能生出这般气势与这冰河溶为一体予人无人可撼的感觉。暗忖:传言古练息拳以形导息不需借天地窍就能吐纳天地间的精微之息果然是真的。

    初春寒风如刃吹过冰河骏马的青色长鬃飘起青骏抑不住长嘶一声扬蹄向徐汝愚奔去近十丈宽河面瞬息即过。徐汝愚待马冲至身前顺势骑上捞起缰绳轻轻的向上一提青骏毫不停顿的顿蹄跃起越过乱石河滩立在古柳垂拂的河堤上。身后碎响不断尺许厚度的冰层瞬间碎成齑粉溶入水中冰封数月的冰河露出澹澹水波。

    勒马停在河堤上的呼兰铁骑望着河中的情形齐齐望向褚师济。铁骑绕到河对岸耗时一刻不止这边能越过近十丈宽河的高手不多褚师济暗叹一声徐汝愚露出这一手表明他若是想走此间便无人留得下他。

    当年徐汝愚在沂州与邵海棠、张仲道等人联手在伊家的密集防卫下刺杀伊周武之事世人记忆犹新。徐汝愚心脉受伤不愈但是竟看他以形导息之术实力应不比他在沂州时差梅映雪、樊文龙俱是天下少有的绝世武者尉潦、方肃与相他比仅差一筹自己若是贸然领人越过河去说不定徐汝愚会有决心让沂州之事重演。

    徐汝愚眯起眼睛望着惨红的日头。日头渐斜将一层流丹似的晚霭抹在远际的疏林之上。

    褚师济望了望徐汝愚又望了望西天边的流霞望了望身侧的褚师岫烟吁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勒缰控马回过身来身前铁骑分到两边将道路让开。任由徐汝愚六人如此从容离去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褚师岫烟望着徐汝愚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怔了怔控马转身向共城城池驰去瑞儿眼眸起了雾似的怔望着远方直到岩琅推她才回过神来。

    徐汝愚六人南行到河水之畔才折向沿着河水外堤向东而行。邵如嫣换回女装与梅映雪共乘一马徐汝愚也脱去赫连章的那半件铠绞去髭须露出清瘦的真容来。此时已吹起东南信风虽说春寒料峭但给北方大方带来一丝暖意。再过十天半月河水之上的冰层就会逐渐减薄到了二月之末大河堤岸上将会迸出新绿。

    高唐四野一片狼籍死尸横积。徐汝愚等人沿着高唐往安阳的驿道走了一程心里暗叹不已赵景云虽然将蔡正石遣往高唐的信使截下一次却无法截住第二次高唐遣往安阳的援军在路上终是让伯颜子义亲率的两万呼兰铁骑突袭正着一战而溃。高唐守将生怕呼兰人故计重施借溃兵入城之际一并冲入高唐里遂紧闭城门看着呼兰铁骑在高唐效野追杀万余溃兵殆尽。

    高唐城头高高飘扬的旗帜迎风猎猎碎响不休。徐汝愚望着紧闭的城门眼睛涩涩的怔怔立了片晌叹道:“文龙你入城与那守将说若他为一城百姓着想就将高唐献给伊翰文吧就说北静郡王当会明白他的苦心。”

    樊文龙长叹一声徐汝愚此话无疑代表他对幽冀的形势也是放弃了。将高唐献给伊家可以保全高唐一城百姓河北的难民也可以通过高唐渡过河水到青州避祸。樊文龙躬身而揖说道:“文龙去去就回。”

    众人继续向东而行所行之处俱有呼兰铁骑侵凌之后留下的狼籍苍凉的晚照废墟里的余烬在寒风中四逸渗入冰土的黑色的血迹、死尸塞道一路行去竟未现一家炊烟。

    众人行到陵邑境内才遇见赵景云、彭慕秋等人。

    呼兰铁骑在幽冀南部的九邑飘走游掠赵景云率领百余精锐躲得也实在辛苦。

    赵景云见哨骑领着徐汝愚六人缓缓驰进营地趋步迎上去伏身在地说道:“大人遇险景云之失请大人免去景云司闻校尉职。”

第三章 重塑山河

    徐汝愚翻身下马将赵景云从地上扶起说道:“李思训这样的高手要是藏起行踪北五郡司是无法现的。”

    赵景云从地上爬起来将近来诸郡之事一一向徐汝愚详加介绍。

    方肃将璇玑、葛静、子仲南三人领到徐汝愚面前说道:“除了田文光、褚文长之外灞阳城下得脱的其余三人都在这里汝愚你来见见他们。”

    徐汝愚两次在宛陵时三人都没有机会见着他徐汝愚与赵景云等人叙礼时三人已在远处细细审量这位名震天下的奇男子。却觉他不过也只是一位清俊儒雅的男子脸上神态淡然一双眸子也无什么凌厉的光芒反而透出淡淡的倦怠。

    璇玑想起灞阳城下罹难的众人心里一痛徐汝愚此时透出的气势恰如徐行、张伯阳这些名士所具有的淡泊与宁静有着对兵燹的厌倦与憎恶。暗忖:虽为一方雄主但是他心中的纠结只怕没有几人识得。口里轻呼:“璇玑见过青凤将军。”

    璇玑穿着淡青衣裙腰后斜斜插着一根碧绿竹箫水蓝轻绸束垂于腰际一双眸子明澈有如清泉。

    徐汝愚望着璇玑秀美的面容想起十年前那个穿着白色衣裙、腰间别着翠绿竹箫的女孩子淡淡一笑轻语说道:“我的小字与名都是璇玑之父伯阳先生所取十年韶华故人已是尘埃。璇玑列于干爹门下与我算是同门之谊你们三位就以兄长唤我。”

    以徐汝愚今日地位葛静、子仲南哪敢造次口里直呼不敢避到一旁垂手而立。

    璇玑嫣然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敛身重新施礼说道:“璇玑见过徐师兄。”

    徐汝愚哈哈一笑指着葛静与子仲南二人说道:“你二位可愿为我江宁谋力?”

    葛静、子仲南望了方肃一眼眼中征询之意一目了然。

    葛静、子仲南谨守本分不敢逾越唤徐汝愚为师兄便是有意到江宁谋职。方肃焉能不知他们的心思?

    灞阳五儿中以褚文长、璇玑二人的天赋最好成就也最高。

    褚文长与田文光因陈漱玉的缘故素来不合。徐汝愚初在雍扬时编制四千羽咋营军褚文长、田文光在陈子方治下各领一营营军。在徐汝愚的授意下雍扬一直实施抵制陈族势力的政策褚文长与田文光两人俱无上佳表现。

    徐汝愚重整雍扬政局之时收回这四千营军的兵权陈子方、褚文长、田文光三人返回宛陵。其时陈漱玉嫁于张季道方肃又被陈预解除兵权陈子方便与方肃一同隐居后山草堂而褚文长、田文光两人一同归入张季道麾下效力。

    褚文长擅兵谋陈族夺睢宁、灞阳等地居功甚伟成为是张季道、方肃、张仲道三人之后陈族最出色的旁系子弟。

    宛陵与江宁相界并且都有着制霸天下的宏大目标或许在北上之前徐汝愚心中对宛陵尚没有明确的敌意但是在呼兰铁骑南侵之际陈预与张季道不想着同抵外侮却为了一族之私利出兵围攻彭城滞青州兵于彭城使得幽冀的形势成为死局。

    徐汝愚心中应有决断陈昂与宛陵的众多故人都不再是徐汝愚谋取宛陵的障碍。

    方肃目光停在徐汝愚的脸上惟有熟知他性格的人才知道他此时的淡然正是他的决然。

    方肃暗中吁了一口气振了振神色说道:“谷石达兵围朝京已有月余且有荀烛武觊觎于一侧汉廷将倾呼兰在马邑集结了过十万的兵力即将越过雁门天下自诩英雄焉能置身事外?”用力按了按葛静与子仲南的肩膀说道“汝愚安顿南方你们当助他一臂之力。”

    方肃说出这样的话也将自己的心意言明以他与徐汝愚的关系当无需说什么见外的话。赵景云敛起笑意暗忖:方肃、樊文龙皆有大材韬略不弱江宁众人只怕是大人此番北上最大的收获。

    徐汝愚轻轻的拍了拍方肃的肩膀转过头来对洛伯源说道:“你领人斥候北上范阳的道路。”

    赵景云一惊说道:“大人欲去范阳?”

    徐汝愚说道:“或许还未到范阳呼兰的中路兵马已经涌入幽冀了。”

    赵景云说道:“魏将军得江宁三府授权将雍扬的水营大部调去实施海狼掠食之战目前雍扬的水营力量有限江宁水营要面对菱凤镜的两万水师也不能轻调……”

    众人此时北上范阳到达范阳之时涌入幽冀的近二十万呼兰兵马将完全封死南下的路途。那时只有通过海路返回江宁。

    徐汝愚的行踪已经大白于天下没有水营战舰护驾走海路又如何能通过青州、东海的海域?

    赵景云倒不是猜不透徐汝愚的心思只是此时再去范阳只怕又生波折远不如趁现在消息尚未传开越过河水从济州、汴州、清河借道返回江宁稳妥。

    赵景云望了望方肃既然方肃言明立场此时由他劝阻最适宜。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你派人联络君家我要见君卓颜。”

    方肃说道:“我去见君卓颜尔后与他一齐去范阳也可……”

    徐汝愚摇了摇头不让他再说下去说道:“这事需我亲去才行不要劝阻我了。景云去安排吧。”

    赵景云见徐汝愚心意已决说道:“君啸云集结一支五百人的船队停在河口原预备我们从汴州撤离他们从海路吸引一部分欲对我们不利的人我这便让人送信过去。”

    徐汝愚点了点头望着方肃说道“子肃你看幽冀的形势能挨到几时?”

    方肃说道:“蔡家对幽冀中部及南部地区的控制并不相当有力。几可预见当褚师泽率领由六万铁骑与十万步卒组成的强大兵力从滏口陉或是井陉涌入幽冀中部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幽冀南部与中部的世家面对过二十万的呼兰兵马极可能丧失抵抗的勇气。呼兰军在幽冀中部与南部的攻势只怕将会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赵景云插言说道:“呼兰与瑶光殿联手打开太行西麓的通道越过范阳的正面防线过二十万的兵马绕到蔡家最薄弱的幽冀中南部何况呼兰在燕城、平城还驻有十数兵马那时将是蔡氏一族独自面对呼兰四十万的庞然兵力。”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穷江宁之力水师转运十万精锐或可解幽冀之危但是幽冀胜也是惨胜却让荀烛武、容雁门之流最终窃去了天下。天下大义何在我今日也不奢求。既然天下罪责置县策始乱天下我便亲手将这零乱山河收拾整顿还天下一个升平之世。”话语却是悲凉难抑方肃等人听了暗自叹息。

    尉潦暗道:这话若是让邵先生、梅铁蕊听了定会欣喜万分自己听来胸口却堵得慌。

    徐汝愚对赵景云说道:“你替我拟文我有军令要立即递到江宁去。”

    赵景云备好纸墨望着徐汝愚。

    徐汝愚一边思索一边缓缓的说道:“鉴于江宁与宛陵双方在雍扬、毗陵、泰如等地的交境上有减兵息争的约定待菱凤镜与许伯当部撤出白石我部则积极向白石境内活动务必取得津水以东、翠屏山以南的地域将新拓之地独设战区调青卫军驻其境擢张续为行辕总管许亭易为都事院左丞。”说罢目光停在方肃的脸上。

    方肃黯然一笑说道:“陈预为一族之私使幽冀局势败坏至无可挽救之境汝愚要谋东海天人谁能垢病?”

    至今所设的南闽行辕统辖原南闽郡三分之二的地域包括四府六邑之地。清江行辕也相当于三分二个南闽郡辖有六府过四十个县。江宁行辕最小也囊括了静海、雍扬、江宁三府近二十个县。

    津水以东、翠屏山以南的区域包括望江邑东部、镇宁邑全部、白石邑南部面积相当江宁府。并且其地东南为江宁府、东面雍扬府将其划归一府归入江宁行辕更加适宜。

    樊文龙乍听徐汝愚口述军令以为他在镇宁独设战区乃是表达他对镇宁西南的历阳、西面的江津、北面的白石北部的领土野心。转念再想青卫军驻守其境可牵制宛陵军的精锐不能脱身北上乃是要破坏宛陵北侵彭城的计划使得青州能将兵力集中到北面来防备呼兰铁骑。再听方肃的话暗思其中之意这道军令的锋芒却是直指宛陵见赵景云、尉潦等人眼中俱有些迷茫暗道:尉潦也猜不透这道军令背后的意义只怕有些是大人与陈族之间的秘辛。

    徐汝愚继续说道:“许伯英兼领长史府兵马屯备司肖乌野调入司马衙授青焰司马将军职加卫将军衔择日进入南闽莆田协助南闽行辕总管、策将军梁宝剿灭义安颜氏。”

    肖乌野在东海会战之时已是梅家的统制后来因为形势在宛陵任过闲职直至张仲道将他从宛陵请回雍扬始任五校军校尉一职而后专务军屯。在江宁肖乌野的军略少有人能及徐汝愚事务渐重演武堂战术、军略两科皆是由肖乌野代为讲授此时调往南闽便是要担当剿灭颜氏的重责。

    赵景云说道:“剿灭义安颜氏不能缺了李公麟。魏将军在东阳主持海狼掠食之战闽东局势稳定渐缓景云请裁龙岩、龙泉等闽东诸邑、诸府卫戍新军将裁减下来的卫戍新军转入宿卫军。”

    徐汝愚想了想说道:“擢李公麟为宿卫校尉龙岩卫戍军暂不裁减从其余闽东各地卫戍军抽调精锐六千编成宿卫军一军开赴惠州。”

    初设高南闽行辕时为了解除地方武装将世家私兵统编入南闽卫戍军得兵力近十万加上南闽的降兵徐汝愚与宗政荀达争南闽大约得到近二十万的兵力其中大部分转入军屯但是南闽卫戍军仍有六万之巨加上南闽的宿卫军一万五千众泉州、凤竹水营一万五千众南闽兵力乃有九万之多已是南闽财力的极限。

    南闽卫戍军虽然归南闽行辕总管统辖但是南闽世家对其仍有一定的影响力。

    在与普济岛的争斗中江宁完全占据上风。普济无力远袭南闽南闽只有在西南一角有颜家的威胁。只要解除颜氏这个后顾之忧在南闽驻守两万卫戍军、一万水师、一万宿卫军便足以。

    徐汝愚在结束南闽会战数月之后终于腾出手来解决颜氏这个残留问题。

    徐汝愚见众人皆默然无语说道:“呼兰侵入幽冀容雁门西入成渝也就为时不久了。谷石达围困朝京已有旬月大概最后也是便宜了荀烛武。”徐汝愚望了望赵景云说道:“你说谷家为何选谷石达为东略军督帅?食人将军西陲人闻其名而退三十里他在西陲作战果真有好威名。”

    赵景云敛容答道:“谷石达以凶残而名镇西陲为谷家向西拓土千里战功之著为肃川众人之最。谷家欲争秦川选他为帅却是失策。西陲各族逐水而居聚散不定强梁来走避之故谷石达征战西陲凶残能立战功。秦川世家根基都在故士走往他乡则一无是处若无必要当不会背井离乡。若无荀烛武觊觎一侧谷石达或能成功。但是荀烛武整师驻于西京之东秦川人若不耐谷石达残暴必会密迎荀烛武入主西京。”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景云再书一则军令:授权策将军魏禺节制抚州、东阳两府的宿卫、骁卫、百夷诸军以及翼虎各路水军积极剿灭盘踞于温岭一带的普济海匪授权策将军魏禺对余杭樊家有外务专擅之权。”

    众人心里俱是一惊暗道:只要魏禺认为时机合适了就可以对樊家也动攻势。

第四章 以南统北

    徐汝愚口述军令授魏禺对余杭樊家外务专擅之权。言外之意便是魏禺认为时机恰当就可以对樊家动攻势。

    众人心里俱是一惊不意间都扫了樊文龙一眼。

    樊文龙脸色如故波澜不兴的说道:“将普济势力完全赶出越郡樊、祝两家联手亦非我江宁的敌手南平大军即将西入成渝亦无力干涉越郡政局此时不取越郡全境还待何时?”

    尉潦眉头飞挑在樊文龙面前倒不能过于喜形于色顿了顿探过头来大声说道:“先生我回江宁去。”

    徐汝愚摇了摇头。

    “为何不行?”

    徐汝愚笑道:“取温岭樊家多半会从中作梗予魏禺专擅之权让他能够伺机而动以震樊家而非要以武力强取余杭。攻温岭用不上骑营你回江宁又有何用?”

    邵如嫣向尉潦挤挤眼睛咯咯笑了出来说道:“让你过来便是要护卫众人你此时临阵脱逃如何面对江宁众人?”

    尉潦想到邵海棠寒芒森然的眼神心里一颤身子向后缩了缩道:“只是说说而已。”

    徐汝愚笑道:“我最畏樊、祝两族与普济狼狈为奸若真是那般情形不恶战不足以稳定越郡的局势。菱凤镜率水师进入白石欲接许伯当部往荆郡北部其势咄咄逼人却替我将樊、祝两族的心思稳了下来如此说来我倒欠了容雁门、菱凤镜一个人情。”

    樊文龙肃容说道:“容雁门将战略重点放在西北面将是他最大的败笔若能设计将南平大军长期淹留在成渝于我则有大助。”

    梅映雪眉头微结说道:“没能稍歇片刻我去别处走走。”不待众人返应过来长身走了开去。

    璇玑望了望她的背影说道:“璇玑还要向映雪姐请教武学。”拉着葛静、子仲南向梅映雪走去。

    邵如嫣嫣然一笑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拢了拢耳际的鬓侧垂着头清亮如水的眸子停在徐汝愚的脸上。

    方肃望了一眼四人离去的背影暗忖:璇玑拉葛静、子仲南离开是避嫌梅映雪却是不喜众人在此算计容雁门回过头重新回刚才的话题上说道:“容雁门图谋成渝之举应从十数年前奇袭奉节算起。容雁门西图成渝是为南平获得一条北上的迂回之道。”

    众人皆熟知地理方肃一说及此处便明白他的意思。

    徐汝愚望着尉潦示意他来解释方肃的题外之意。

    尉潦挠了挠头正待推搪却听赵景云说道:“宜先生在演武堂讲解天下均势策时有过借道成渝迂回北上的讲述尉将军那时亦在场此时或许忘了。”

    尉潦瞪大眼睛说道:“谁说我忘了。”蹲在地上伸出中指虚指硬土用丹力画出曲折一道横线口里说:“此为江水沿江上经长峡而上便为成渝。”从江水中段支生出一道向西北倾斜的曲线口里说道:“此为汉水。”在汉水中游点了一点不用他说众人亦知道这是荆襄重镇襄阳霍家在此经营百多年乃是天下有数的坚城之一。

    尉潦指着襄阳说道:“不借道成渝南平大军北上必需攻克襄阳才行这是绕不过去的。攻克襄阳之后南平大军有三条选择西北向沿着汉川通道前往汉中取肃川;北向沿着武川通道前往西京取秦州;东北向进入商南通过伏牛山隘口前往汾郡豫南可取汾郡重镇洛川。宜先生说襄阳城池坚固不下雍扬容雁门率领二十万大军就是一口一口的将襄阳啃下来也要个一年半载而襄阳则可以援军通过汉川通道、武川通道、伏牛山隘口向谷家、内廷、荀家请调援军。容雁门整出这么多事就是希望谷家、内廷、荀家不碍他的事内廷鸟要灭自己还顾不过来怎么会顾得上襄阳?荀家有呼兰铁骑牵制多半也出不了援军但是荀烛武与谷家大概也不希望容雁门能顺利攻下襄阳大有可能会出援军只要有一路能出援军容雁门的北上计划就泡汤了。”

    徐汝愚微微颔说道:“借道成渝又是如何避开上述弊端?”

    “攻下成渝北面就是汉中汉水流经此地形成狭窄的汉川通道南平可从汉川通道迂回到襄阳的北面清除荀家在荆襄北部的坞堡城池合围襄阳。另外南平兵镇成渝北境的阳平关踞大巴山而望汉中事实上封锁住了汉川通道襄阳就不能向谷家请调援军。容雁门大概希望以此封死霍家的所有退路。”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谷家与荀烛武在西京一战必会结下死仇容雁门封住汉川通道又有谷家与荀烛武纠缠不休他再攻襄阳当真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樊文龙听赵景云话中的意思尉潦适才所述的精辟绝伦的论述不过是宜观远在演武堂的公开讲授谔然问道:“宜先生在江宁演武堂公开讲述军事地理的大成之作《均势策》?”

    徐汝愚笑道:“按江宁军制缩减军力普通军士转入军屯伍员将职均需入演武堂修习现在演武堂各阶教习将官高达八千众此乃江宁核心军机。”

    江宁常备兵力并不算多宿卫军、骁卫军各有万人驻在武陵山以南北面的青卫军、中垒军、武卫军、五校军、宿卫军、骁卫军、百夷军以及加上清江、江宁两处少量的卫戍军各部加起来的步卒不过十二万众。但是有了演武堂八千教习将官江宁则可以迅扩军十万。

    赵景云在旁笑道:“江宁在南闽驻军过多只要解决颜氏这个后顾之忧还可以抽调出五万兵力到北面来。”

    樊文龙笑了笑说道:“如果容雁门知晓江宁能在旬月之间集结将近三十万的兵力多半会放弃西侵成渝的计划。”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即使据有越郡全境在数年之间三十万常备兵乃是江宁财力的极限。”

    赵景云笑道:“政事堂希望尽快解决颜氏就是希望将南闽常备军中的一部分转为军屯以缓解江宁财政的压力如今便是驻军只要没有战事按制也要抽出四成*人来屯田此时集结大军只会逼着政事堂的人去跳江。”

    樊文龙说道:“江宁政事已见成效潜力可期只要近年内避开呼兰、南平的锋芒最终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

    徐汝愚说道:“《均势策》论天下地势以秦岭、淮水为界分南北;以太行山、衡山、湘水为界分东西。北重于南西生于东故天下地势西北最为紧要。数千年来制霸天下者无一不是从西北出兵而逐鹿中原东南则是望风而降。容雁门便是基于这样的理论急于北上争雄倒予我可趁之机。我倒要让他晓得以南统北非为不能也。”

    徐汝愚眼望远方苍茫负手卓立神态自足似将这天下大势看得通透。

    众人皆摒息静立一侧。

    “得得”马蹄急驰一骑向这边奔来赵景云识得是北地的游骑迎上前去片刻之后后回来禀报:“三日前伯颜子义率仆旗步卒陷安阳蔡正石率残部向东溃逃于尧城西郊遭遇褚师济伏兵蔡正石降。蔡正石带着伪饰成幽冀兵的仆旗步卒往临河而去我前往临河报信的游哨悉数被呼兰高手截杀估计临河城已经陷落。”

    徐汝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以示知悉没有说话转身望向别处。

    方肃小声说道:“你去安排准备今夜动身。我们从沧州西侧择路前往范阳传信君家让君卓颜在幽冀沧州与青池间的某地等候通知。另外吩咐下去游哨传信都应避开安阳的北面以及太行东麓大通道那里的信路估计已被封死。”

    徐汝愚叹道:“你也以为褚师泽的中路军已经越过雁门关了?”不待方肃应答转过身来对尉潦说道:“你不愿与我等同行也由着你。你上次写的骑战策不过平实之言没什么新意。呼兰人生死俱在马上骑战居天下之你可观其形、其术、其势新写一策然而到范阳与我等汇合切记路上不要生是非。”

    尉潦眉头皱起想不到独行却是这样的苦差事。

    江宁与幽冀之间尚隔着东海与青州两大势力。青州兵现被滞留在彭城待呼兰将幽冀收入囊中青州也势难独挡呼兰铁骑。徐汝愚有意取东海最终还是江宁兵马去面对居天下骑战之的呼兰铁骑。

    赵景云说道:“我曾令北五郡司在各地的暗哨留意呼兰铁骑作战的特点有知悉骑战的尉将军亲往再好不过了。”

    尉潦瞪了赵景云一眼见徐汝愚沉静如水的眸子望着自己低声应了一声。

    樊文龙说道:“待与君家的人马汇合后文龙也请求前去刺探军情。”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有劳文龙了。”

    赵景云说道:“寇先生已去江宁《呼兰秘史》抄誊十二份分赠洛川荀家、清河李家、青州伊家、南阳符家、范阳蔡家各两部……”说及“蔡家”时赵景云顿了顿见徐汝愚脸上神色一郁暗道:蔡家此时得到此书只怕用处不大敛继续说道“景云私藏了一部与众人传阅还有一部留待大人。”

    天下名士之中寇子蟾与徐行俱是青州兴化人私谊最好。徐行南下宛陵与陈昂相聚之前领着徐汝愚与寇子蟾匆匆会过一面。转眼十载物是人非。

    徐汝愚想起少年以前极少在一处长住都是匆匆过客在宛陵与故士兴化停留的时间还算较长对寇子蟾有着亲切的回忆想了一阵才回过神来说道:“将这部书送到宛陵吧。”

    方肃按了按徐汝愚的肩头心里明白他矛盾的心理没有说什么便与众人各自准备去。

    要避开在幽冀南部各处驰骋的呼兰铁骑一行人走得极慢。

    褚师济合兵四万兵围陵邑猛攻六日五千守军无一生还城陷褚师济传令屠城三日。至此幽冀东南安阳府除高唐外陵邑、安阳、临河、共城四座大城尽陷四城间的世家坞堡小城望风而降呼兰前路军进入幽冀不过两个月已完全控制住幽冀东南部。

    褚师济分出小股骑兵在沧州以及沧州北面的长芦游掠牵制这两地的兵力不得向北面转移。徐汝愚为免不必要的损失撤消对太行东麓府邑的军情侦察暗哨就地潜藏。

    沧州府虽然还是属于蔡家的辖地但是为免沧州守将有异心一行人不仅避过呼兰的游骑也要避过沧州的守军常常北行一程就要折过来行一程以此来掩蔽行迹。直至三月中旬徐汝愚等人才越过青池邑的地面进入长芦府。

    仅管如此还是与呼兰游骑接触了数次。这几次都是一触即走还是损了一些人手也让众人见识到呼兰骑战的厉害之处。

    生死俱在马上的呼兰人骑术之精湛远远过中原世家的骑兵。数十骑或者上百骑呼兰人双手平端弧形长刃呼喝围将过来就像平推着前进的浪墙出要将人吞噬的骇然气势。一经遇上数骑回奔报信其余铁骑都会死死咬住不放。呼兰的马俱是良种奔快疾耐力持久呼兰人的彪悍也让人惊诧。沧州地形不利潜行三月春水尚未涨起河浅地平让呼兰游骑缠上脱身就十分困难。返身与战不过片刻就会涌出数队游骑一起围将过来。

    呼兰骑兵若现幽冀或者江宁的斥候都会纷拥过来围猎。斥候大多来不及返回报信只能以角号传音然后往别处逃逸将呼兰骑兵引开。

    折了多名斥候徐汝愚只得由洛伯源、樊文龙亲自领着数名好手在十余里方圆之内斥候敌情。越是后来褚师济布在长芦、沧州的游骑越是密集行了十数日绕道青池越过沧州城在渤海之滨遇见君家的船队。

    君啸云捋着长及颔下的长须立在大兄君卓颜的身后。

    宋倩乃是君啸云的妾室此时依立在君啸云的身侧。君啸云的妻早亡但是按照礼制出身低微的姬妾不能填正室虽然君啸云一直未再娶妻但是宋倩此时名义上还只是君啸云的妾室。不过宋倩才智能让颇为计谋自负的君啸云多有折服她为自己在长河帮中赢得不低的地位。

    宋倩斜眼窥了一眼君卓颜君卓颜与君啸云一般生得雍容英伟一派大家气度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思。

    半月前徐汝愚让人传书让君卓颜于青池、沧州某地相候。

    君宗庆说道:“徐汝愚一行人已至十里之外我与二叔前去迎见沧州近海时有呼兰游骑驰过父亲就不用亲往了。

    君卓颜斥道:“青凤将军以万金之躯尚且亲临险境我焉能避祸?”微微叹了一口气对君啸云说道:“啸云以为青凤将军此番传召用意何在?”

    君家与江宁之间的事务都是君逝水居中联络君啸云自从前年离开雍扬就未曾见过徐汝愚不过君家船队往来于江宁与幽冀两地江宁巨细君啸云都知之甚详。

    君卓颜有三子君逝水是君卓颜的幼子长河帮在江宁的势力以及君家与江宁方面的联络都是君逝水与朱胜杰、欧阳雷二人负责此时君逝水远在南闽泉州。

    长子君宗瑞留在津门总堂君卓颜接到徐汝愚的传书带着次子君宗庆与二弟君啸云乘着长河帮最精锐的战舰来到沧州东侧的海面等候徐汝愚的传召。

    君啸云郑重说道:“大兄心中可有决心?”

    “幽冀形势已不能再坏我还能有另外的选择不成?”

    君啸云说道:“徐汝愚在北唐遇险我接到赵景云的通知领了一队船队在河口相候若是寻常事务徐汝愚大可召我商议。多日来大兄都避开他的名讳心里已经明白此次相见之后我君家之人再不能直呼其名了。”

    宋倩笑道:“江宁倒也有人直呼其名。”

    君啸云露出苦笑说道:“却不知我君家有没有这份荣耀。”

    君卓颜说道:“致儿嫁于蔡家我们如此抉择只怕让她为难了。”君卓颜有二女长女蔡致有沉鱼落雁之容嫁入幽翼。

    君宗庆说道:“蔡晖算来也是徐汝愚的表兄他纵有想不通的地方也不至于为难妹妹。”

    蔡晖乃是北静郡王的三子。

    君啸云苦笑道:“去年世人指责置县策始乱天下之时范阳非但未为他辩言反而纵容治下儒士多加指责。世事哪会这般容易啊!”

第五章 碧涛北涌

    君卓颜、君啸云、宋倩、君宗庆一行近百人离舟登岸徒步十里前往盐碱河谷的芦苇荡。

    青苇此时已有半人高河水清浅漫过青苇向东缓缓流去风吹苇叶沙沙作响水激白石叮咚有声。

    徐汝愚与方肃箕坐在河心的一块巨心上听着远处青碧箫管里流淌出来的天籁之音。梅映雪坐在河边的白石上赤足伸进冰凉的水中手提着刃射寒芒的剑刃随意在水里划动划出一圈圈奇异的波纹。

    邵如嫣揽裙蹲在水边映着清水整饰容颜掬了一捧清水将精致的小脸浸入凉凉的水剔透的水珠从指缝、掌缘溢出抬起头微敛着眸子望着熙日白晰的面容折射出柔和的光泽。沁凉的水珠从脸颊滑落滴在玉筋似的颈肌上钻入衣领里邵如嫣憨态可掬的缩了缩脖子见徐汝愚、方肃正望向这边嫣然一笑又俯下身去映着河水梳理鬓。

    精卫六人一组散布在芦苇荡中樊文龙、洛伯源提着剑铗分在河谷的上下游逡巡。

    赵景云匆匆穿过芦苇荡来到水边隔着河水说道:“君家的人过来了。”

    徐汝愚遥遥望着梅映雪说道:“映雪让伯源、文龙两人过来。”

    梅映雪低垂螓似乎没有听见只见她轻轻抬起剑刃平置在水上尺许高的虚空剑刃下的河水似受无形的牵连陡然抬高寸许复又陷落河水微微荡出一圈涟漪传到远处出嗡嗡的细微响声却是十分清晰持久不绝。

    徐汝愚微微一笑缚神劲最擅生势柔水最是极佳的媒介若是在水下争斗天下当无人是梅映雪的敌手。

    樊文龙、洛伯源得到传讯一前一后踏着苇叶飞掠过来。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君卓颜来了你们也一起见见。”

    君卓颜遥遥望见负手卓立众人之中的徐汝愚斜窥了一眼君啸云见他微微颔微微一怔暗忖:东南雄主看上去却像饱学儒雅之士振了振神色疾步迎上前走到徐汝愚面前双手合抱垂身长揖口里呼道:“君卓颜率弟君啸云、子君宗庆拜见主公。”君啸云、君宗庆、宋倩随行一起行臣下之礼。

    徐汝愚忙迎上去扶住君卓颜的身子笑道:“君先生勿用多礼逝水与我兄弟相称君先生还是唤我汝愚吧。”

    君卓颜激声说道:“卓颜造次了。”

    徐汝愚哈哈笑起望向君卓颜色身后的君啸云说道:“雍扬一别经年啸云先生安好?”

    君啸云说道:“啸云日思夜念追随主公身侧如今是安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笑起来。

    徐汝愚将方肃、樊文龙、赵景云、洛伯源、邵如嫣、璇玑、葛静、子仲南等人一一介绍君卓颜等人。

    方肃因与江宁交好而让陈预解除毗陵都尉职权一事世人皆知君卓颜对方肃追随徐汝愚身侧也不觉惊讶待徐汝愚介绍樊文龙时君卓颜却是大吃一惊也不掩脸上的诧异说道:“樊将军乃吴越第一名将御寇十载使普济匪不得出温岭一步卓颜今日有幸得见。”

    樊文龙歉然笑道:“大人麾下名将如云文龙不值一哂让君爷见笑了。”

    樊文龙追随徐汝愚不过是北上途中的事消息尚未传开赵景云亦未将此事通知君家。

    君卓颜不由用眼角余光重新注目徐汝愚却见他淡定从容的面容上有着常人远不及的雍容气度与君啸云相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惊诧与庆幸。

    世人都说江宁与祝、樊、普济三家势力将在越郡纠缠不休前途有限无法成为东南真正的霸主君家上下也有人因此多有疑虑。倒是君啸云与君逝水坚持归附江宁。君卓颜迫于幽冀形势才这样的决断不过在来见徐汝愚之前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此时见樊文龙已然追随在徐汝愚的身侧才真正知道江宁的崛起并非偶然。

    待樊文龙归附江宁的消息传出去对樊、祝两族的士气打击将是致命的。樊切与祝连枝还有什么可用来与江宁争胜的?

    清池邑有永济渠直通津门邑但是此时呼兰中路军已经进入幽冀中部青池邑境内除了邑城与几座坞堡尚未陷落其余俱是呼兰铁骑的天下。

    众人决定还是走海路波高浪险但至少不会遇上呼兰兵马。

    与君家汇合之后樊文龙折向青池方向而去。徐汝愚一行百余人上了君卓颜的座舰君家的人都换乘别的船只余君卓颜、君啸云等人在船上与徐汝愚商议急务。

    君家这种四百料以上的巨舰只有三艘船上备有船师百名护军三百可装载货物万石舰舱顶上三架抛石弩可对四百步以外的敌舰进行攻击近处则有车弩、床弩等利器。在渤海之上势力小一点的海匪根本不敢袭击配有这种大舰的船队。

    君卓颜此次来迎见徐汝愚带来一艘这样的大舰。

    徐汝愚站在宽阔的甲板上扶着船舷吹着带有浓重海腥味的风望着苍碧无穷的海面。

    赵景云随君宗庆乘着轻舟先去津门安排一切了。

    君卓颜、君啸云与方肃静立一侧徐汝愚的沉重的心思他们多少能感觉到却无法出语宽慰他。

    洛伯源、葛静、子钟南领着亲卫侍立在两侧船舷。邵如嫣、梅映雪、璇玑还有宋倩则坐在后甲板上观海景。

    此去津门有四百里从津门沿涞水溯流而上二百里就是幽冀名城范阳了。徐汝愚尚不知道蔡家之人会如何看他北上之举或许蔡家正为呼兰入侵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自己此行。

    一行人直至三月末才望见涞水冲入海中的白色分水线赵景云与君宗瑞、君宗庆乘着另一艘四百料的巨舰沿着分水线驶过来迎接船队进入涞水水道。

    徐汝愚转过身来方肃神态犹然君卓颜、君啸云却欠过身子来。徐汝愚暗中苦笑时至今日已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袒露真性情俱是一副谦恭顺从的样子。

    “津门都府蔡晖其人如何?”

    君卓颜有一女嫁于蔡晖为妻此时听徐汝愚问及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方肃在旁说道:“蔡晖其人有小才而无大器北静郡王四子争嫡蔡晖一系最弱。”

    徐汝愚点了点头见君卓颜脸上有难色未就此多加置评换了个话题说道:“除雍扬水营之外雍扬所有海舟俱归君家调遣长河帮上下尚需做什么安排?”

    君卓颜说道:“从去年始我等已逐步将人员向江宁转移只是顾及蔡家动作不是很大。年初时呼兰进逼甚紧我等擅自决定关闭幽冀各地的产业都集到津门来。除了君家新族目标过大尚未转移之外寻常帮众的家眷大多去了雍扬。现在集中在津门的尚有三千帮众都粗习过拳脚。”

    方肃望着赵景云、君宗瑞、君宗庆三人乘着轻舟向这边靠过来说道:“我年初在范阳时与蔡家议定础艮堂能供应一批长器与弓箭只是当时未言明是长河帮所用。景云比我早两日到津门应知最后详情。”

    赵景云缘绳梯登上座舰揖礼说道:“范阳础艮堂当家蔡裕华受北静郡王嘱托在津门城中相候。”

    徐汝愚见赵景云面有不豫讶然问道:“生什么事情?”

    赵景云望了方肃等人一眼低声说道:“蔡裕华带来北静郡王的令旨说让大人与长河帮在津门协防无需到范阳去。”

    徐汝愚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一手紧抓船舷一手屈指轻叩船舷“咚咚”轻响就像叩击在众人心上气氛一时沉郁下来让众人直喘不出气来。

    方肃低声问道:“此刻还有何人极力阻止汝愚进入范阳?”

    徐汝愚摆了摆手阻止他们就此事说下去。

    赵景云轻叹了一口气向方肃微微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邵如嫣、梅映雪、璇玑、宋倩等人从后甲板走过来亦感觉到压抑的气氛。

    梅映雪、璇玑站在远处静望着船头的众人邵如嫣走到徐汝愚的身边依立一旁见他双眸紧盯着河口随涨随落的白浪静默不语。

    过了片晌徐汝愚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便进入舱中。

    赵景云望着方肃说道:“褚师泽率中路军出井陉陷赵邑又迅将两万铁骑遣往青池北部使得青池以南的府邑大城守军都来不及撤往范阳。现在褚师泽与褚师济统领过二十万的兵马在幽冀的中部与南部地区逐一的攻城拔寨。呼兰兵不善攻城但是太行东南麓的大多城池坞已陷入呼兰人的手中。范阳城中是战是降争论不休便是主战又分成两系却没有主张迎接大人入城的。”

    方肃叹了一声说道:“主降的是哪系人马?”

    “安阳都尉蔡正石在尧城降敌褚师济原要将他杀了后来蒙图带着褚师泽的一纸军令让他做了呼兰人的安阳汉营总管安阳、赵邑、长芦的数万降兵都归他统辖范阳城中主降的都跟他有莫大的关系他这一系本是范阳蔡氏的支宗还有就是围绕近侧的其中中小世家平素多受打压此时只守自保没有一点气节可言。”

    方肃说道:“范阳中人见蔡正石降敌后尚能保住富贵心眼便多了一分活泛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蔡家在居庸、榆关、范阳的主力均未受损其核心一系心志不应有移动主战一系大概分为主动出击现据城以守两派?”

    “正是如此。幽冀中部、南部尚有数万困守各城的驻军主张出击以为在太行东麓开辟战场将呼兰主力吸吸到赵邑附近可以使得中部与南部的困守诸军寻机脱身撤往范阳。这一系以蔡氏次宗宗主蔡戒盈与北静郡王幼子蔡钟一为主。蔡戒盈、蔡钟一其人并非勇武好斗之徒一系人员一直无暇接触蔡氏兵权我以为他们因为此故所以主张出城迎战。但是真正将兵权交到他们手中他们做何选择又不是我能猜透的。”

    方肃面无波澜继续问道:“那么说蔡氏名将蔡允却是主张守城。”

    赵景云点了点头说道:“蔡允以为凭蔡家十万兵马守住居庸、榆关、范阳这狭窄的三角形区域并不难只要范阳坚守一天呼兰侵入幽冀的兵马就只能通过太行西麓通道与呼兰本土联络一待荀家驻在北唐的五万精兵缓过劲来切断太行西麓通道那进入幽冀中南部的呼兰兵马就成了无本之禾。北静郡王长子蔡钟荣、次子蔡石屹俱站在蔡允一边也正是这一系人阻止大人进城最力。”顿了顿望了一眼半掩的舱门小声问道“蔡裕华尚在津门相候如何是好?”

    徐汝愚一声不吭进了舱中此地只有方肃有资格替他拿主意。

    方肃想了想对君卓颜说道:“君爷船队泊在河口让二百精卫上岸巡防其余在船上护卫。你与我随景云去见蔡裕华。蔡家虽是汝愚的母族但是北静郡王的令旨尚约束不了我江宁的人。”

    君啸云说道:“从涞水上去四里地我君家在北岸有座坞堡不如先让大人去那里歇脚?”

    方肃摇了摇头说道:“汝愚未必有决心踏上范阳的土地还是泊在河口吧。”

    方肃走到虚掩的舱门口低声说道:“我随景云上岸去会蔡裕华。”等了半晌不见舱内有反应方肃转身向君卓颜、赵景云挥挥示意一起乘轻舟登岸。走到船舷伸脚踏实一节绳梯却听见徐汝愚沉闷的声音从舱内传来:“子肃且慢。”

    方肃三人折了回来立在舱门一侧。

    徐汝愚扶着舱门幽幽叹了一口气伸足缓缓踏出舱门望了赵景云一眼说道:“你派人向蔡裕华、蔡晖传信让他们来这里见我。”

    赵景云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说道:“蔡裕华的信使在那艘船上我这就遣一人与他一起回津门去请蔡裕华与蔡晖。”

    君卓颜心中却是忐忑不知蔡裕华得到传信是否会拂袖而去。两相闹僵致儿夹在中间可真是为难了。

    方肃也觉意外徐汝愚少有拿势压人的时候。

    徐汝愚眸光深蓄而幽远眼望着滚滚海涛收回目光又投在君卓颜的脸上缓缓说道:“长河帮三千子弟二千编为水营一千编为骑步兵宗庆暂代水营营尉葛静为副一千骑步兵交由洛伯源统领子仲南辅之啸云与宗瑞联络津门、范阳船帮不愿往江宁者以重金购其海舟。”

    江宁军制世家不得拥有私兵族勇徐汝愚此时收缴长河帮的私兵君卓颜也不觉得意外。君逝水在泉州经营了一段时间君家在泉州也渐有根基。此时予徐汝愚助力越大日后回报越高君卓颜满口应承下来忙让君宗瑞上前参见徐汝愚又说道:“小女华光其才具尚宗瑞、宗庆之上长河帮会众大半集中在涞水北岸坞堡之中由小女华光代为统领。”

    徐汝愚“哦”然一声说道:“烦华光与子仲南一同协统骑步兵待返回江宁别委重任。”

    君啸云、君宗瑞、君宗庆、洛伯源、葛静、子仲南与去津门传信的信使一起乘着轻舟沿着涞水往上游去了。

    数艘战舰泊在河口轻轻逐着白浪摇荡。

    津门城里的游骑斥候常常驰到海堤上细察战舰上的详情又策马绕过己方设在海堤上的哨岗才会扬长而去。

    战舰之上虽然只有四百精卫不过俱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又据有坚船利器尚若不能以十倍兵力围困谁也不能奈何之。方肃等人在战船上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信使离开之后徐汝愚一直沉默寡言这座舰上的气氛也浓郁得化不开。

    蔡裕华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眯起眼神望着东边的苍茫眼角却无一丝细纹心里想着商南里与徐汝愚会面时的情形。

    蔡晖面沉如水望着侧骑在马鞍上的君致轻声呵斥:“你君家要投江宁就投江宁去何必再与那徐汝愚来范阳生事非。”

    蔡裕华闻听惊醒过来蔡晖脸颊与徐汝愚有着几分相肖在幽冀也算是俊美之人不过才识相差甚远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才识及得上徐汝愚者世间又有几人?

    君致蓄泪欲垂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不说青凤将军要见你就是我父亲要见你你走一趟还累了你不成?更何况青凤将军算来也是你蔡家支宗蔡宗有难他来相助你们好意思将却范阳城门关闭起来。”

    蔡晖让她一通抢白顿时没了话语恨恨掉头看向一旁。

第六章 前途渺茫

    蔡逸四子争世子之位蔡晖最先遭排挤后来采信妻子君致的谏言退到津门出任都府。津门乃是君家的总堂所在蔡晖避到津门一来可以避开范阳的旋涡中心得到君家势力的助力;二来津门离范阳也近范阳有什么风吹草动从津门赶回也不致误了时机。蔡晖无大才不过尚能听从君致的话数年来在蔡族地位稳中有升心里也颇为依赖君致。

    却是君家与江宁暗合之后他人常以此攻诘蔡晖让他心中不畅。

    幽冀形势如此也不怪君家明珠另投。蔡晖心中怨气未消终是无可奈何只是徐汝愚此时来范阳用心叵测。

    蔡晖侧头望了一眼蔡裕华欲言又休。

    蔡裕华是父王的嫡系人马范阳各派势力争权却不会将他转入旋涡之中。

    却是他带着父王的手令来到津门自己才知道徐汝愚将乘海船抵达津门。

    遥遥能看见涞水河口的高桅以及高堤上立起的简易望哨。

    望哨上的巡卫现蔡裕华一行掏出号角呜呜的吹响。

    蔡晖等了片晌却不见高堤另一边有什么反应恚怒说道:“我们赶到荒野徐汝愚却连船也不下我却无所谓蔡先生是父王的信使他焉能如此作态?”提缰控马就要掉转返回。

    蔡裕华伸手挡了一挡说道:“三公子且慢在你心中徐汝愚此次来范阳意欲何为?”

    蔡晖一怔这话自己憋了许久才没向蔡裕华问出口却让他抢先问了。

    君致在旁反问道:“蔡先生以为他是来做什么的?”

    蔡裕华叹道:“他想进范阳城。”

    蔡晖嗤鼻一笑说道:“蔡先生却没有说徐汝愚进范阳城来做什么的?”

    “他只是想进范阳城他的心放不下。”

    蔡晖怔在那里。

    蔡裕华继续说道:“要说他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可能是看看王爷看看老郡王也可能是要将靖河郡主的尸骸运到江宁去。”

    “哦?”

    蔡裕华叹了一口气说道:“别人要阻他入范阳三公子却不应阻他。”

    “为什么?”

    蔡裕华看了君致一眼说道:“有君家的关系三公子至少可以为自己在江宁留一条后路。”

    “蔡先生也不看好范阳的局势?”蔡晖谔然问道。

    蔡裕华苦笑说道:“我才疏学浅尚看不透全局但是徐汝愚此时来范阳则说明他也不看好范阳的局势。”

    蔡晖愤愤说道:“蔡先生与徐汝愚在商南见过几面便如此推崇他?”

    蔡裕华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指了指远处的高桅说道:“三公子是陪我一起过去还是我一人过去?”

    蔡晖看着君致容颜惨淡的神色恨恨说道:“罢了罢了已经赶了这么多路再走几步也无妨。”

    君卓颜看见望哨传信:停了一阵的蔡裕华一行人继续前行悬着心松懈下来。

    方肃心里明白:蔡裕华代表着蔡逸的心思如果蔡逸也不愿徐汝愚入范阳徐汝愚便真的会在此折返江宁。

    赵景云将蔡裕华、蔡晖、君致一行人接上战舰。

    君卓颜看着君致十数日不见容颜清减不少心里微痛。

    宋倩脆生生笑着挽过君致的手臂说道:“致儿这里的海风大我们去舱内说话。”

    君致低声唤了声:“婶娘。”向徐汝愚敛身致礼目光却望着蔡晖。蔡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她才随宋倩钻入船舱中。

    徐汝愚向蔡裕华欠了欠身算是见过礼了又坐回高背雕花椅中说道:“商南一别已经过去了五载舅父的身体还安康?”

    蔡裕华也不避蔡晖在场径直说道:“东海与幽冀书信渐频王爷潜往商南与将军认亲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家人近年来王爷权柄渐失这范阳的许多事情王爷也拿不了主意。身体还算安好。”

    虽然自己所有预料但听蔡裕华亲口说来心里还是有刺痛的感觉。从前年开始徐汝愚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为南闽之事脱不开身也无精力去研究北方的局势就是司闻曹的刺探军情也将幽冀、汾郡归为第三类地区。

    虽然如此徐汝愚还是努力通过君家做了一些工作。此番北上徐汝愚前往北唐、雁门亲察敌情方肃则来范阳警讯。临来范阳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大概在蔡家人的眼中看成徐汝愚对幽冀的某种野心。

    徐汝愚冷笑两声锐利的目光停在蔡晖的脸上缓缓说道:“这涞水河口的景致蔡都府不妨一同坐下来看看这碧涛激流冲刷砂石。”

    蔡晖脸上铁青却又不便作在徐汝愚那如浸在清洌泉水中的剑刃一般锋利与寒冷的目光逼视下心里一阵虚有些后悔将亲卫都留在岸上。

    蔡裕华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让我问将军颓势能挽否?”

    徐汝愚从蔡晖渐冒虚汗的脸上收回目光投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

    “就算荀家从北唐出兵封住太行西麓通道也扭转不了大局。呼兰打开太行西麓通道的战略意义是绕开范阳的正面防线将南路军与中路军投放到毫无防备的幽冀南部与中部其粮草供应并不依赖于太行西麓通道呼兰人掠夺成性毫无防备的幽冀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大猎场那些让呼兰人攻占的城池里的粮仓堆满粮草乡野间到处都是没有来得及逃离的平民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掠夺到粮草与战略物资不虞后路被断。”

    “范阳一日不下呼兰人在幽冀总是无法立足。范阳兵精城坚呼兰久攻不下只得黯淡退到燕山之外。”

    徐汝愚淡漠的望了蔡晖一眼轻笑了一下;蔡晖体会笑中的轻蔑。

    “数百年来呼兰寇边乃是常事但是大规模的入侵却是百年前那次可与现在相提并论你以为呼兰人会重走百年前的老路?”

    一百年前呼兰王率师大规模侵入雁门关也是从太行西麓通道南下从太行道直下河内沿河水上溯经洛川从潼关进秦州攻西京旧朝皇族元氏被迫迁都南下。但是呼兰人在北唐城下损兵折将二十万呼兰王在城下也箭创绽裂而亡也未能将北唐城攻下。

    那一役成就了一位千名将陈规一个靠着三万弱旅与十数平民抵抗了一个最凶顽的民族连续三年的疯狂攻击。陈规所著的《北唐见闻录》乃是守御战术的大成之作。

    蔡晖目瞪口呆的怔在那里。徐汝愚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道:“百年前呼兰人不擅攻城也不擅守城他们习惯于广阔无垠的草原、连绵起伏的帷帐在他们眼中城池俱是无用之物。或许是他们在攻占城池时吃了太多苦头所以他攻占一座城池就推毁一座城池就是巍巍西京城也在呼兰人屠城十日之后变成一堆废墟。也可能因为呼兰知道让精通骑战的呼兰人去守城池将是噩梦一场所以将整个北方变成了呼兰铁骑驰骋纵横的大战场。呼兰铁骑骑战天下第一元氏迁都南平之后在南方集结近百万的军队还是无法在野战中取得关键性的胜利。整个战局的转折点就是北唐攻守战将近三年呼兰人在北唐城下倒下将近二十万人还是没将北唐攻下来。北唐不下呼兰就站不住脚跟其实到了战役的后期呼兰已经注定惨败呼兰的战争潜力都在北唐城下耗尽了就是攻下北唐城也无济于事不过呼兰意外死亡加了战争进程。”徐汝愚将激昂的语气缓了一缓“而现在呼兰人有计划的在幽冀东南建立稳固的防御区域抵挡可能来至荀家与伊家的援兵;用强大的兵力将幽冀中部与南部没有陷落的城池孤立起来形成一座座孤城从易到难慢慢攻克。褚师济与褚师泽初然领军进入幽冀南部时日虽短但是他们的手段却是相当鲜明血腥与柔化很能使人丧失抵抗力何况还有一个蔡正石在率领安阳汉营军为呼兰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呼兰此次并没有强攻范阳的打算他们的用意就是像压榨范阳的生存空间。榆关军镇、居庸关军镇、范阳城撑开范阳的战略局势但随着外围城池、坞堡的陷落蔡家精兵只有困守三城。蔡家即使能守住范阳又能如何?将幽冀掠夺得一空的呼兰人放过蔡家一条生路从北古口撤出蔡家只剩下三座残破不堪的城池难道能挡得住呼兰人再次入侵?”

    蔡裕华神色惨淡的说道:“王爷也说蔡家逃得过这次也逃不过下回。”

    “呼兰人沉寂的百年此番南侵更是气势汹汹如果不能取得决定性的战役胜利、不能极大的推毁其战争潜力就是打退其一次入侵呼兰人的第二次入侵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再次来临。”

    方肃在旁中了暗忖:大概正是这样的考虑才最终让徐汝愚放弃努力的吧。褚师泽、褚师济、伯颜子义俱是相当出色的统帅。蔡家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勉强守住范阳已是极限几乎没有可能重挫呼兰军。即使呼兰人在幽冀扶植亲胡政权失败也能从容退出幽冀去。留给蔡家的不过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幽冀又怎么会挡得住呼兰人的第二次、第三次入侵?

    徐汝愚望着冲入渤海的涞水轻轻说道:“涞水绕过范阳北面呼兰人有耐心的话在范阳西北坡地筑坝拦水待到初秋涞水暴涨即可用水倒灌城池。天下有几座城池能经得住水灌?只要褚师泽想到水淹一计范阳驻兵只得出城与之决战别无他途。试问范阳兵与呼兰铁骑野战有几成胜算?”

    蔡晖面色惨白:蔡家精兵十万而现在涌入幽冀的呼兰兵马就有二十万。拖到不得不决战还不如趁南部与中部的城池没有完全失去的时候与呼兰人决一死战。

    徐汝愚似乎看透蔡晖心中所想淡漠的说道:“所料不差的话呼兰驻在燕城的兵马应当正计划越过古北口只到穿插到榆关与范阳之间就能牵制榆关与范阳的驻军;就是雁门关方向呼兰也会集结兵力向居庸关压来蔡家根本没有机会集结兵力与呼兰决战。”

    蔡裕华早料到如此心情还是避免不了坏到极点声音变得有点低哑:“真是死局吗?”

    “以我所认识的褚师泽他所拟定的大迂回战略只会比我推想的更完备更无懈可击。”徐汝愚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要跟舅父说的就是这些了。范阳我也是会去的蔡家之人只是不愿我进城我也不需进城。我将去别鹤山下取回娘亲的骸骨我不愿看到娘亲的尸骸葬身在一个沦为异族可随意蹂躏的地方。”

    蔡晖面色如土他虽然不是聪明绝佳之人但是也能识得好歹徐汝愚说了半天他已然信了眼望着君卓颜想与他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怔怔望了几眼却听见徐汝愚轻声说道:“天色渐晚蔡先生与蔡都府还是回城吧呼兰人的密哨应当已经潜到范阳夜里路途不大太平。”

    蔡裕华揖身而礼说道:“我连夜将回范阳将话传给王爷。”

    蔡晖讶道:徐汝愚半天只说幽冀局势恶化无可挽回父王心中未必猜不到蔡裕华也值得为这番话连夜赶回范阳?原想找他说事看来是不能指望他了。

    宋倩从舱中钻出来对着蔡晖说道:“我将致儿留下斜几日家常你过些日子再来接她。”

    蔡晖不恼反喜躬身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向君卓颜施了一礼转身跟在蔡裕华的后面踏上绳梯之时又向徐汝愚揖身而礼只是显得有些慌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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