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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游于野

    徐汝愚偷袭得成将中年汉子击成重伤此时在雍扬城北的草丛中弓身掠行。

    徐汝愚不由暗叹对手功力高绝。自己占据如此优势偷袭内息也只能堪堪送入其命门穴中不能再入一分就是如此侵袭阳息还是给他化去大半。若非他不防自己惊神诀奇妙之处受不受伤还是难说。如能再侵入其经脉几分他就是不死也只能留下半条命徐汝愚暗感可惜。若他知道被他偷袭得逞、现在陷入昏迷之中的人乃是梅家第四好手梅铁蕊怕心中难抑自豪了。

    昨夜梅铁蕊在东城巡视异情生他到现场查看。见墙上无钢爪痕迹只道有人凭借自身轻身术跃过高墙自然不敢怠懈亲自带队寻迹追出。待他看到徐汝愚完全不据内息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由气恼起了轻视之心。徐汝愚入水欲遁时他自然击出昊天掌不想此掌激徐汝愚潜藏于天地窍的精元丹气被徐汝愚贴身偷袭得逞郁闷之极的重伤晕倒。

    他此行只带有十余人只余一人在林后约束群马。虽然是被偷袭重伤但眼前之人能够练成陈氏极难修习的惊神诀加之过河之时身法飘渺如若行云不容小窥。梅铁蕊须臾即醒但是伤势严重不足以自保于是一面吩咐五人吊住徐汝愚的身影一面派人急驰青埔、龙游二邑命两邑出兵封锁挡截其余人护他回雍扬加紧大军集结。只恨自己身受重伤不得不留下数人保护自己不然其余众人全力追踪也不惧他能逃脱。

    徐汝愚沿河急奔数里又跃入河中潜行数里待再度出水时已不怕猎犬追踪他的气息了。他一面在草地上低飞掠行一面研究体内丹气运行。虽然身处险境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愉悦。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此自如的运行体内丹息:丹气行过耳鼓穴时听力骤然提聚身后数里猎犬停止不前的低吠清晰可辨。功聚双瞳湛然精光视界之内诸物万状更为生动呈现对追缀在身后的五人竟能生出一种模糊的直觉。这种直觉渐渐已辨不清徐汝愚知道他们已经失去自己的行踪与自己相隔渐远了。

    丹气运行带来种种妙处让徐汝愚怡然自得。虽然知道过了龙游进入毗陵府境内才能算是真正脱离险情但此时已是信心大增。许伯当密盟可能将泰如席家抱括在内却应该与毗陵卫家无关。若非那样他图雍扬之用心昭然若揭。

    离龙游邑最近的新姿邑是卫家家族封邑。徐汝愚辨定方向切着龙游邑势力的边缘向新姿邑走。

    日当中天从昨夜出城到现在已有七个时辰曲折迂回行走不下二百里路程。徐汝愚虽然没有疲态但是腹中空空饥渴难当。包裹在坠河时散落钱物干粮俱在其中。现在是仲春未梢野外也无甜果可寻来果腹。新姿邑离此还有近一百五十里的直线路程即使自己马不停蹄的赶路到那里已是午夜时分了。

    徐汝愚不得已向龙游邑潜去。在城外麦田捋了一把刚抽穗的小麦合掌轻揉小心将麦芒吹去一把囫囵吞下细嚼还觉一丝清甜。当下不再犹豫连捋数把下肚解了饥渴。

    这时龙游城中鱼贯出来数十队骑兵向城邑周边分散奔去其中一队直奔徐汝愚而来。徐汝愚矮身蹲在田埂上心想:梅家行动倒是不慢这么快龙游也出兵寻自己来了那北行去新姿的路线应当是严密封锁了。

    听着马蹄声渐近徐汝愚一点办法也没有。自己站起遁逃定然会给追兵现在十数里旷原与四条脚的战马赛跑徐汝愚自是万万不干的。

    徐汝愚摒息等那队十人骑兵贴身驰过纵身跃上骑队末梢的坐骑一掌贴上那名骑兵的背心隔着冻冷的背甲鳞片蓄势的丹气奔涌而出。那人直飞出去横击在前面骑兵的后背上。两人一起滚落在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徐汝愚不由一愣不想自己一击有如此威力。原来他见自己偷袭中年汉子不过堪堪将其重伤现在生怕一击不成遭到反噬自然也不敢留有余力。

    余下八骑觉异样纵马回身持戟便欲合击。却见地上横躺两人面目狰狞口鼻间汩汩鲜血不断涌出不时还抽搐一下一时吓呆了。

    徐汝愚才知道自己已勉强算是高手了。也不急着远遁目光凌厉的扫过众人一眼将丹田内丹息悉数运至周身百骸轻勒缰绳御马上前一步。一时凌厉的杀气弥漫众马灵觉扬蹄惊退喑嘶不已。八骑皆骇然失色神志侵凛心头如受重击任由惊马一齐退至二丈之外。

    徐汝愚俯身拾起一支长戟纵马向北驰去。心中大快不禁长啸声起将蓄积于百骸的丹气释出。其声清亮直侵行云久久不竭。

    徐汝愚驰出十余丈身后骑兵才出哨笛警报。数十队骑兵远远向他合围过来。其中数队径直向北急奔欲在他之前截住北上路途。

    徐汝愚见北面已聚百余骑兵持戟踏蹄踟躇不行;西面骑兵散队成线型向自己逼来。瞟了一眼北面偏东的密林勒缰向西北空隙冲去。北面百余骑分出一部向西截去其余人却岿然不动。徐汝愚不由暗骂:也不用如此精明。咬咬牙轻控马向正北方向的百余骑直冲过去。

    那百余骑同时挂戟抽出硬弓搭弓上弦三棱聚锋的箭头出砭人寒光。动作协齐那箭头竟也停在同直线上恰如在演练一般。徐汝愚不由暗叹带兵之人厉害之致啦若是雍扬军俱是这般厉害那宛陵这战也不用打投降算了。

    徐汝愚控马堪堪停在二百步外这也是雍扬硬角长弓的有效射程。

    一个青年将士御马出列同时百余长弓下斜指地却引弦不松。

    徐汝愚见那人焦青鳞甲乌黛长麾二十三四岁俊脸若削神色坚毅乃是轻易不显喜怒之人。青年将领俊目寒光如手中的戟刃凌厉的向徐汝愚望来。

    “在下龙游哨尉肖乌野只要你束手就擒保你性命无碍。”

    徐汝愚心想:这等与大哥同一档次的高手只是个区区卫军百夫长要不是龙游人才多过江鲫那就是龙游世家大族有眼无瞳放过这等人才。他也不想江凌天也不过只是雍扬二流帮派的头。

    徐汝愚轻控马大声说道:

    “你可知梅家为何捉我?梅铁萼与许伯当密谋图东海。事成宿邑、龙游、毗陵诸邑尽归白石你想龙游四十余万军民生活在许伯当的暴政之下吗?”

    梅铁萼与许伯当密盟是有其余却俱是生造。徐汝愚也不怕造谣生非败露心想:许伯当与梅铁萼密盟之事应是最高机密量他你这个小小哨尉也不知实情。

    肖乌野闻言果然一怔反问:

    “果有其事?”

    不待徐汝愚答话西边一将急驰赶来扬声说道:

    “肖将军莫听他胡言他昨夜潜进梅府行窃击伤我二叔逃遁至此。”

    徐汝愚这才知道被他偷袭得逞的人是梅家二爷梅铁蕊。众人闻之莫不动容。

    徐汝愚笑道:“梅铁蕊在小扬河畔被击伤竟然没死?”

    说罢也不理他驰马向东奔去。肖乌野挥手众人收弓追出。那人恨道:“为何不射死他?”肖乌野俊脸一寒说道:“行窃伤人罪不至死。”率众追在徐汝愚身后。肖乌野看出徐汝愚身手不凡但对他能够在梅府偷袭梅铁蕊脱身远遁至龙游这事却是不信。不由之中对徐汝愚那番话信了几分却也不敢公然违抗军令只是吊在徐汝愚身后也不逼近。瞬间那西面赶来百余骑已跃头过。那将领恨恨对肖乌野说道:

    “还望肖将军守住北面通衢这时交给我梅玄墨就行了。”

    肖乌野也不答话长戟一挥百余齐刷刷停住。

    徐汝愚在前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对其心生好感。心想:只要把梅黑黑甩掉就行了想来他不至于比梅铁蕊厉害吧。

    御马直向密林驰去。徐汝愚马术不精在农田之奔驰更是不知道如何控马避开绊蹄麦草一路磕绊前行不肖须臾就给梅玄墨率众追至三百步内。

    徐汝愚余光所见追兵纷纷擎出长弓心中骇然心中暗呼:这班人只要有肖乌野手下一半厉害十个自己不够射的。心中虽然这么想手上却不放松控马。看着越来越近的密林耳边紧听着急如骤雨的追兵马蹄心中攸然进入无波止水的境界浑然不惧身后追摄的杀机在那众箭离弦的瞬息高高从马背上拔起看着密如疾雨的箭矢刺入马身箭羽紧贴脚下掠过攸的没入前方的泥地中心神却无一丝波动。待那追兵再次抽箭搭弦之际丹息下沉将步云身法挥到极至掠地的几个轻纵却如踏在空处般如急风卷云窜入密林。

    “唰唰唰”箭雨又至左肩一痛。徐汝愚反手一握也不拔出只是不让鲜血留在地上须臾不作停顿向密林深处掠行。心中不由庆幸及时入林让密不透风的树木挡去箭雨。心想:幸好不是肖乌野追来若让他指挥大概会分出一部分人射箭封死自己所有角度。

    箭矢触体之际丹气自涌去阻截比徐汝愚自己运气还灵箭入半寸而止没有伤及筋骨。徐汝愚将箭拔出那丝痛楚与五年前寒息郁积丹府相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徐汝愚眉头轻皱看着只有些许血丝的矢锋一愣反手去摸伤肩也不觉有鲜血渗出。心想:旋拧丹气还真不是一般有好使。

    梅玄墨众人入林搜索的声音簌簌传来。徐汝愚微微一笑扬手将箭向地挥去攸的没地不见。徐汝愚轻身纵上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冠中敛息宁神看着众人提剑在树下小心翼翼搜索过去只觉心中写意之极。待众人向北面渐行渐远游身下树反向向林外走去。

    潜至入林处果不其然梅玄墨只留五人看守群马长戟。五人万万想不到徐汝愚会潜回原处都席地围坐高谈阔论长剑放在身侧地上。

    徐汝愚长身跃出五人反应不及已被他用长戟抽晕一个。其余四人不及拿回兵刃急急翻身避开。

    徐汝愚见是寻常兵丁也不着慌一脸坏笑道:

    “你们大概很怕我来捅你们。自己打晕自已吧要保持安静知道不知道?”

    四人动作一致举手劈向颈脉软身倒地徐汝愚看了一惊心想:难道这个也经过训练动作这么一致?吐吐舌头来到群马前抽戟一扫五匹战马前腿生生折断出惨然痛嘶。

    徐汝愚神色顿时黯然心想:我若有他法也不会如此。解开群马缰绳又狠心向其中一马刺去。又一声惨然长嘶响彻云宵回荡不止。除了一马缰绳在徐汝愚手中其余骏马都蹄四处狂奔须臾间四散不见踪影。

    梅玄墨听见群马惨嘶大感不妙急忙赶回来只见地上躺在六匹伤马长嘶不已看马的五人也倒地昏迷不醒心中不由大恨。

    徐汝愚纵马已在数十丈之外哈哈大笑说道:“梅黑黑你如能乘那六匹瘸马追上我我就束手就擒。”

    梅玄墨将拇指、食指放入口中出一声长哨。徐汝愚坐下黑骏闻哨扬蹄立起。徐汝愚不及防备滚落在地。见黑骏向梅玄墨奔去也不及虑他反手将长戟射出如奔电一般直入黑骏后股。黑骏顺势栽入前方田地挣扎几下终是没有立起身来。

    徐汝愚暗感可惜:这匹神骏就如此废了。也不由暗骂自己糊涂:只贪图黑马神骏不曾想到这是梅黑黑的坐骑神骏认主不是自己轻易驾驭得了的。看着群马已消失在视界里不由暗苦:又要拼脚力看来人不能轻易得意。

    见梅玄墨足追来徐汝愚也不敢停顿立即向西北奔去。心想:肖乌野有意放水定然会老老实实的听梅黑黑的命令守在林子北面。

    徐汝愚足狂奔然而四下旷野农田不能将行迹掩去梅玄墨与十余族中好手虽无法逼近却是吊住他的踪迹不放。

    若是这样一前一后跑到新姿城倒也不错徐汝愚心想。但他知道自己控制内息时间不久远不及身后高手来得精妙虽然凭借步云术暂时与他们保持距离但时间一久也会被他们慢慢追上。徐汝愚现在就希望能尽快寻着一匹马。明明看见有几匹马向这边逃逸的现在却无影无踪徐汝愚心中暗恨:吓吓你们也不用逃这么快。

    切过龙游城蓦然现北面田间不远处立有一匹白色逃逸骏马。这时在西城外收搜的数十骑兵也闻讯穿过官道线型散开向这边包抄过来。徐汝愚跃身上马也不敢折向东北逃逸万一遇上肖乌野哭都来不及。径直向西北方向数十骑兵冲去。

    长戟刺及身前徐汝愚反手握住借力腾跃而起运劲震开敌臂夺过长戟。“砰”的一声巨声两匹奔驰的骏马撞在一起前身一团血肉模糊轰然倒地。官道之上扬起一阵尘土。徐汝愚也不及看那个与自已迎身相撞的兵丁如何在空中横掠数丈一脚点在一名骑士的心窝只见他狂喷一口鲜血向另一侧栽倒在地。

    徐汝愚也不看他是否毙命跨上他的坐骑横戟一扫将身旁数人悉数扫落在地控马向北急驰。一干动作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流畅若行云流水顺势为之。

    梅玄墨在远处看了大恨:自己料定他不会逃去城西所以派去西城外收搜的队伍没有配备好手以致让徐汝愚轻易得手。

    梅玄墨见其余骑士驭马在后紧追大骂道:

    “蠢蛋留下十四匹马。”

    众骑士本为就为徐汝愚气势所慑听梅玄黑如此命令都停马不前等梅玄墨众人赶来。梅玄墨一剑抽倒领头之人斥道:“不会迎来?”

    待一干高手乘上马徐汝愚已在里许开外了。徐汝愚也不敢驾马进田地放任骏马在官道急奔。度倒也不比梅玄墨慢。

    徐汝愚遥遥奔逸在前梅玄墨一干人等紧缀其后就这样狂奔了一个时辰直到一条宽约数丈的河流自西向东横亘眼前。此时白马巨息若雷行将不支。徐汝愚也不过桥飘身下马轻拍马臀任其远行。

    徐汝愚回望身后梅玄墨一干人数点黑影紧缀身后撇嘴一笑自语自语道:“看你分多少人向东分多少人向西?”攸然翻身入河沉至河底水花不溅。在河底潜行数里这才探身上岸。追兵却未缀在身后心想:已将他们摆脱?

    徐汝愚稍作休息又向北奔去。夕阳下山之际腹中又是空空。徐汝愚也无法顾及身上衣服染有血迹破损多处寻得一户农家涎脸叩门乞食言遭匪患钱物俱失。农户中只一有老汉与他孙女在内生性纯朴听徐汝愚这么说也不生疑拿出二个红薯给他。

    徐汝愚迅吃完却见女孩望向自己口中生涎下咽心想这可能是他们留下来明日充饥的。返身回到河中捉来两条尺长的红绵鲤说道:

    “东海马上要生祸事你们通知村人尽早避到宛陵吧。”

    赶路到半夜时疲惫不堪在密林里寻了一棵参天大树上树休息。醒来继续赶路直到翌日寅时未分才依稀看到新姿城楼。

    新姿邑是东海内6较近白石的一个城邑新姿卫家贩马起家后在城西泥山山谷僻地开设牧场蓄养战马及至今日旁边仲邑也在其势力范围之内。

    新姿城没有瓮城城门大开可洞悉城内一切。其时行人6续进出神色约束如身遭鞭使般不自然。

    徐汝愚撇撇嘴不屑的自言自语道:

    “梅黑黑倒是不笨知道恶人先告状这一招。”

    徐汝愚在护城河前二百步处站定不动望着空无一人的城楼喊道:

    “梅铁萼与许伯当密盟欲图东海。”

    这话用内息送出所传甚远徐汝愚也不惧躲在城楼内的人听不见。

    果然城楼上现出数十身影梅玄墨等人郝然在内。

    当中一个中年儒士喝道:

    “何出此言?”

    “你身后梅黑黑是否说我在梅府行窃打伤梅铁蕊?”

    那人乍听“梅黑黑”三字不由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语气已然不是刚刚那般冰冷说道:

    “不错难道不是事实?”

    “且不说我如何伤到梅铁蕊只问梅黑黑为何知道我行窃之后会逃往新姿难道他怀疑我在梅府行窃是卫家指使?”

    徐汝愚心想:梅玄墨应该没脸说出追丢自己的话来。果然梅玄墨挺身站出说道:

    “我是来向卫都尉报讯的。”

    徐汝愚哂然一笑道:

    “你梅家是看得起我这个小贼啊还是看得起卫家?报讯也要你梅黑黑亲率十三大高手前往?”

    徐汝愚也不理他拱手向中年儒士道:

    “卫都府我还要去宛陵报讯就不入城打扰。信或不信做点准备总不吃亏。告辞。”

    说罢也不理城上诸人反应抽身径直向东奔去。见城中并无追兵出来知道姓卫的已是信了自己几分不然卫家不出追兵梅玄墨等人也会追出。他也不怕梅玄墨事后会抽身追来。梅玄墨等人现在最重要的已不是追蹑自己而是回雍扬加行动才是。

    二日后徐汝愚行经毗陵、冲田二邑报讯又马不停蹄的绕过泽湖西侧战场来到泽湖东岸平原进入宛陵辖内的齐川邑境内。

    四天时间从南至北曲折行经一千二百余里。期间渴时饮用河水饥时乞食果腹疲极稍稍休憩即行上路。期间无暇修练补充内息只是一味的强催精元内息支撑着疾行飞奔到齐川之时所贮精元已经耗尽即将油枯灯灭。见到齐川守将曾益行徐汝愚只及说出一句“梅铁萼与许伯当密盟图东海”便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第七章 御精奇术

    仿佛在深深陷入一个迷茫不清的梦中无法醒来。在模糊的意识中自己躺在一间宽敞的房厅里不时有一双关切的眼神凝视着自已。这眼神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就是在内识的某处因意识糊涂而得以呈现。渐渐能感觉一丝光亮、杂音仿佛有很多人在忙碌有人俯身在看自己光影在眼前重叠还是那熟悉的眼神。自己似乎知道是谁但那星记忆被卡在内识深处浮现不出来。还是疲倦啊不愿意醒来。

    徐汝愚真正醒来已是十日后的事了。他浑身泛力的躺在床上费劲的转过头来去看窗外明亮的天光无法辨识自己是在齐川还是在宛陵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他想到在那昏迷时常来注视他的眼神应当是干爹陈昂、干娘肖玉如的。

    正出神时一个翠衫双鬟的俊美婢女端盆进来见徐汝愚睁眼望着他微张樱唇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将盆搁在一旁的矮几上惊叫着返身碎步溜出去:“啊他醒了。”

    徐汝愚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伸手摸索了一下脸也觉察不出异常。这时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越来越多的脚步汇集到院子中来却不进来似乎围着那个婢女低声不停的问话。徐汝愚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心想:大概是怕打扰自己。感觉很惫懒也提不起精神去听只得呆呆望着雪白的帐顶想一些问题却现心神不容易集中起心想或许是过于催激天地窍精元所致吧。

    徐汝愚也不多想宁神内视天地窍感觉缓缓流动的丹息旋转沉入其中转化成更纯粹的存在。徐汝愚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体本能的丹息沉入天地窍中化为精元补充四日里过度消耗的精元。徐汝愚在那日河中受梅铁蕊掌击机缘巧合的明悟御精之术却一直没有时间静心研究练气术致使他四天里只知强催精元而不知练气补充。现在静卧在床仔细琢磨吴储所授练气化精的窍门。徐汝愚体内丹息自的从丹田丹府运转至天地窍转化为精元只是极为缓慢而已。这一切只待徐汝愚封闭外识(入定)之后丹息所经路线悉然呈现于在内识海中。

    一切分明也不迟疑徐汝愚内识明现惊神阴阳二诀意守丹田阳火渐生气沉丹府阴息初成阴阳交感形神真一而成冲和元真丹息。丹息小周天运行沉入天地窍门复生中正至灵至微之气于小周天内循环不已。周天流转气息微微若有若无上至眉间泥丸中和之气始与天地合。复使丹息行经大周天至百骸十二正经、经外奇脉如此流转久久不息待徐汝愚再次醒来之时已不知又过去多久。

    这次醒来只觉得丹田内息流转若澎湃河谷精气相合再也不分轩轾气定神闲灵觉悠远仿佛一个更为生动的世界复苏在徐汝愚的意识之中。

    这也是天地窍通与不通之人修习内息的区别天地窍不通者只能练精化气引气机。人的本生精元分有两极往往男子阴体阳性气出丹田为炎火;女子阳体阴性气出丹府为寒水。先天精元有限只能引气机然后引纳天地精微元气与谷实精气修练成丹息所以丹息术也称呼吸调息之法但这也只是内息术初步大多习武之人停滞于此不复往前。此种内息术所采之气郁浊不纯练气化神目明不蕴不能洗筋换髓。

    天地窍贯通之后丹息术就进入先天境界丹息沉入其中化成精元复练精化息精息流转于天地窍不息不止浑然不分达到至灵至微冲和精纯的境界。

    若是普通人以阳性阴体修习惊神诀阴诀天生精元所气皆散于阴体百骸之中不能在丹府聚积自然也练不成阴诀。然而徐汝愚天生大周天不通百骸诸脉与丹府不相通达因而得以郁积寒息练成阴诀不过却差点不耐寒息而丧命。后来机缘巧合又练习阳诀阴息阳息调和水火同济丹气术已入先天之境。

    江津事后徐汝愚经脉俱损天地窍贯通。数年时间徐汝愚只知调息以愈内伤不曾尝试运行丹息出窍力。中和丹息其性至正不贮于丹田也不归诸丹府本能沉入天地窍中转化为他自身精元(即使不是在江津机缘巧合天地窍贯通冲和丹息在徐汝愚体内积蓄到一定程度也会自的去冲击天地窃)。息入窍内化精精溢窍外成息御精之术本是精息流转于天地窍不息不止精息都得到滋生。徐汝愚初时伤势严重丹息滋生流转迅疾于百骸诸脉之中徐汝愚也能凭借内识审视后来伤势渐愈丹息都在小周天内运转沉入天地窍化为精元不曾尝试御精之术的徐汝愚自然也不能够运用自已的丹息。凭借随生随化的丹息也不足以出窍化为丹劲。

    他那日在河中受掌蓦然悟得的精溢窍外成息之术其实是御精之术的半面。所以四日之中只知道催激精元支撑人到齐川邑时已是精元耗尽。若是常人如此已是油枯灯灭之境地即使不当场身亡也挨不过几日时辰但是徐汝愚丹息在过去的四年之中沉窍化精已是一种本能俨然半步踏入练神化虚的境界(本文中“虚”是指丹息自流转不息无欲观若妙之境界)虽然流转缓慢但也维持住生机直到他醒来。

    徐汝愚第一次悠悠然醒来时精元只补实到使他心神回复不过五识下降许多户外有人低声细语也辨听不明也无法宁聚心神去考虑复杂的问题。等他入定之后练息转化为精元的度越迅疾再次醒来之时所耗精元如数补实之外更加充盈神识也上了一层境界因而有世界新生之感。此时徐汝愚明彻御精之术窍内丹息流转生生不息身实意密浑然蓄满极待喷薄而出的力量只见眼前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禁出一片啸声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

    这声音送达十里不止从泽湖前哨返回宛陵的陈昂身远在城外数里得闻此啸声不由心中一喜心想:城中有人突破气关在此急难之时不疑又是一大助力。

    陈昂由凤陵渡口上岸换过快马向城北都尉府赶去。

    四日前就得到消息说送信义士业已醒转只是军务繁冗脱不开身。

    泽湖西畔战场春季生三次大战目前双方不得不退兵修整。青州龙牙都尉伊崇武领四万驻在仪兴边邑城其族叔青州虎牙都尉伊世德领三万精兵驻守灞阳两城离泽湖西北的泽当邑都不足二百里路程骑兵昼夜可至。但是数年来东海与青州屡有交恶战场大半会在泽当、边邑、灞阳一带泽当城几经修饬早已是墙厚城坚。驻守二万将士身经百战骑射矫勇加上平邑水营四营水师进入泽湖协防泽当可谓固若金汤。

    半月前齐川校尉曾益行急信密报雍扬与白石密盟图谋东海随后将送信之人护送至宛陵。陈昂直觉天下势力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化次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旬日来一直奔走于宛陵各邑之间重新布置防务。又从平邑抽调两营水师进入泽湖将泽湖东南三十处新丰邑一万抽调半数加强齐川防务。众人都明白一旦敌军压境陈昂将先放弃新丰邑全力防守泽当、齐川、宛陵、平邑四城。这四城有淮水、泽湖相互勾连并且平邑水营锐利天下难当实则成为一个军事防御整体。这也是徐行当年将水营建在平邑的初衷所在有强大的水营战舰支援四城互通有无永远不会成为一座困陷敌境的孤城除非敌军有实力同时对四城动攻势。

    雍扬、白石、青州三家合力应该是有这个实力这个可怕的现实旬日来一直压在陈昂心头。所幸有人将消息及时送达使得泰如、毗陵两府八邑有回旋余力可以抵挡南面雍扬、白石近十万精兵的攻势。但泰如、毗陵两府世家素来没有营军仅凭五万卫军守护八城能抵挡多久还是未知数。虽然自己去信建议收缩兵力于泰如、毗陵两座坚城但毕竟不能直接干预两府防务。两府各世家散于八城之中城亡家灭北面临近宛陵府的各邑世家无需直接面对敌人攻势还能出兵加强泰如、毗陵防务;但南面临近雍扬各邑世家却不愿意放弃根植于斯的家业弃城避入泰如、毗陵。只有新姿卫家在确实消息之后立即举邑后撤进入毗陵城中并将牧养二千匹战马悉数捐出组成毗陵第一支骑营。

    尚若日后东海危难得解这功之人便是这报信之人。这宝贵的旬日时间使三府十三邑及时做了防备不致被梅许联军打个措手不及。陈昂对他感激之情自不待言在确知他为赶路送信四日奔行千里之遥以致精元枯竭更是深感其义。只要得隙赶回宛陵陈昂就会抽身去看徐汝愚并用丹息为他调养生机。当宛陵传信说徐汝愚醒转之时陈昂正在新丰与毗陵龙、卫两家家主商议防御要务。龙、卫两家已向陈昂称臣以此希望得到宛陵的援助。陈昂当然知道现在面临的是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的现实也不推辞。因而不得不重新加强新丰防务以免青州军从新丰借道攻袭毗陵腹背。直至昨日晌午方得脱身。

    陈昂赶到城北都尉府时见几位留守城中的将领都聚集在议政厅前略感惊讶说道:“你们何时得知我今日赶回宛陵?”

    众将忙拥前施礼回道:“适才听见有人吞吐罡息长啸不绝以为都尉大人已经回来了现在才知另有其人。”一个长须老将接着说道:“我赶来时啸声还未停歇是从内府传出的。我们正要派人进去禀报主公就回来了。”

    陈昂讶然道:“哦你们先去议政厅安坐我进去看看究竟呆会儿还有要事与诸位相商。”说罢正要向内府走去府门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陈昂与众人谔然相顾不知又有什么紧急变故。只有信使携带加急文书方能驰马直至都尉府前。

    一人灰衣黑巾翻身下马向府内赶来。陈昂认得他是派往雍扬的探子摆手示意让他走到近前。探子单膝及地呈上火漆封口信缄说道:“雍扬内线密报。”

    陈昂验过封口无损拆信阅览脸上疑云渐生。见众将皆面怀疑虑的望向自己哂然一笑说道:“不是紧密军情众人勿要惊疑。”随即将信交给身侧中年将领说道:“子预、肃儿你跟我进来。”

    陈预是陈昂幼弟方肃是陈昂第三徒众人知道密报所言是陈昂家门事不再多言进入议政厅中等待。

    陈预一面看信一面紧跟陈昂身后面上惊诧不掩说道:“梅铁蕊是被惊神诀所伤?可是族中除大哥外也只有我勉强能使出阴阳合击的最后一式惊神消息是否有误?”

    方肃听得一头雾水陈昂示意将交到他他接来看了片刻说道:“信上说消息是云伯伯亲自确实的应该不会有误。”

    陈预说道:“云清虚素来谨细只是送信之人会我族秘艺也实在费人思量。”

    陈昂却面有喜色双目异彩绽出朗声道:“我五年前将惊神诀传于一人你们还有印象?”

    陈预心有所悟大喜之下抓住陈昂手臂说道:“你说送信那人是更俗?”

    陈昂说道:“不错我乍见他就想到子行年青时的模样只是更俗在灞阳、江津时所受内伤让人难以相信他还有生还的机会并且我看他经脉大异往常只当他是容貌相似子行之人。现在终于确知他就是我命途多桀的干儿。”说到这里语声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虎目中蓄满泪水反握陈预之手很是欣慰的相互点头。

    陈预激动说道:“天可怜子行有后。”稍作思虑接着说:“适才长啸抑扬锐豪相间不绝实乃阴阳二息同时出窍声看来是更俗在运气出声。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

    陈昂一听不由又是一喜也不说话拉着两人向第二进西厢房急急走去长衫挂在虬伸出月门的桂枝上扣子绷掉也不觉。

第八章 夜议

    徐汝愚运功完毕丹息出窍禁不住长啸起来半盏茶时间才渐渐停歇。这才现细粉似的尘粒不停落下身上已是薄薄一层床前地上也是如此还有几片碎瓦砾置于其中。徐汝愚知道这些都是被自己的啸声从屋顶震动下来的抬头看帐顶两片红瓦荡在帐顶心中不由好笑:练功差点砸到自己传出去也能娱人不少。

    徐汝愚正要起身走动门外传来碎步走动声抬头望向门口一个肩披雪白纱巾的中年美妇走进屋来俏目满是关切之情先前的翠衫婢女紧随其后脸上却有惊惶之色。

    徐汝愚认出是干娘陈氏肖玉如心中犹豫要不要相认肖玉如抢先问道:“你可是我儿更俗?”

    徐汝愚再也不抑激动翻身跪在床前:“更俗见过干娘。”抱住肖玉如双膝放声大泣。

    肖玉如轻轻抚慰徐汝愚的散声音哽咽的说道:“我与你干爹刚见到你时还不敢相信。现在听你练功完吞吐罡息所长啸方敢确认;你干爹二十八岁那年惊神诀初成时也是出这样的啸声。”稍顿又说道:“若让你干爹知道他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说罢也止不住泪水簌簌下落只觉一切都是在梦中一般让人喜极而泣。

    徐行来东海主持剿匪事宜尚在襁褓之中的徐汝愚就是由肖玉如一手带大两人情同母子。

    徐汝愚细细将当年离开宛陵之后的遭遇说给肖玉如听肖玉如听了一阵就心酸难忍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待听到最后一方一角绣有梅朵的绢巾已是湿成一团。

    这时门口传来沙沙响动两人抬头看见陈昂三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陈昂右手抓住门框一时激动不觉用上丹息抓得门框沙沙作响。

    陈昂声音激亢掩不住颤抖只是不停说着:“好好。”却再也说不出别的一句话来。

    还是陈预稍稍镇定进屋扶起徐汝愚轻声怪道:“更俗啊这些年也不知送个信来难为你干爹干娘每年都去扫祭那座空坟。”

    徐汝愚心中十分愧疚却不知说何是好怔怔望着陈昂眼中泪迹未干又涌一阵酸意。

    肖玉如破啼而笑说道:“子预我们娘俩刚刚收住眼泪你就不要再逗人哭了。”

    陈昂在旁应道:“不理其他今日能见我干儿已是老天待我不薄了。”

    徐汝愚也不知陈昂何时进来又重头将五年来往事重说一遍。陈昂恨不能多听几次也不说自己已听得多大半。肖玉如第二次听来还是难免双眼盈泪一双俏目红肿得厉害;陈预、方肃两人在一旁听得也是唏嘘不已。

    听到最后陈昂长吁一声说道:“吴储虽然恶名彰显终归救你性命。你体内丹息因为有他相助达到虚然自行的境界悉数破损的经脉也因此得以慢慢恢复。想我每次去江津总是不屑祭拜他算是对他不住。”

    徐汝愚将吴储所负仇恨之事道出说道:“义父他十多年来为仇恨蒙蔽难以消解才多造杀伐他临终时幡然悔悟不惜自刭谢罪。不管天下人如何看待他我总要认他的。四年来我一直不愿回到干爹身边来就是不愿去面对父亲惨死于灞阳城下这个现实。常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我一点也不愿去报这个仇。心中只是想:乱世都是离乱人数百年来天下征伐就不曾有过休止若说仇恨这世上只剩仇恨了。”

    陈昂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父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会要你如此。你若要忘记就忘记吧干爹我是不会说你什么的。”

    徐汝愚说道:“谢谢干爹能够明白更俗希望干爹不要向外人透露更俗的身份我只待东海危机过去就会离开日后追随幼黎花舫行走天下。”

    陈昂欲言又止抬头喟然半晌缓缓点头应允下来。

    陈预在旁说道:“宛陵中人多有知道你乳名‘更俗’你不妨还是用‘徐汝愚’这个名字对外可以宣称你是大哥新收的义子。”

    当时世风父子之纲尤重于君臣若是伊翰文不死徐汝愚不思报父仇天下不解其心的人终要唾骂不屑他。陈预想出这个折中的方法一来掩去徐汝愚乃徐行之子这个身份一来不至于使徐汝愚与陈昂一家日后相处有生分的地方。

    陈昂也觉得这样甚好忙吩咐方肃道:“这事云清虚定瞒他不住你去信说明一切让他不要再宣扬出去。也不要让其他师兄弟知道。”又振声向陈预说道:“子预今日摆宴:一为汝愚庆功一为我新收干儿。以后大家就唤他汝愚吧。”对肖玉如说道:“玉如快去吩咐下让在议政厅等候肖爷子他们也进来见见汝愚。”对翠衫女婢说道:“翠儿你快伺候汝愚少爷梳洗呆会儿领他来内堂。”说罢转身向徐汝愚柔声说道:“我们先出去呆会介绍几位叔伯与你认识。”

    徐汝愚心中感激点头应允目送陈昂众人出门。翠儿一俟众人出去方启口吐言:“汝愚少爷你刚刚怪啸可真吓人。”

    徐汝愚料不到她一开口便说这话摆头微笑说道:“你叫翠儿是吧?”见她点头应是接着说道:“你以后叫我小愚吧我在幼黎花舫也是作小厮的。”

    翠儿轻言:“小愚小厮。”话一脱口便觉失言一张玉琢粉面生满红晕偷偷从铜镜中窥望徐汝愚见他无甚反应砰砰乱跳的心方稍稍平定一心帮他梳理散心中只觉汝愚少爷生得十分好看这么一想芳心又砰砰乱跳起来霞生双颊面若桃花。

    徐汝愚在铜镜中看得翠儿这般想及古诗中有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只觉身后这个少女也是十分美丽只是他不解少女情怀看翠儿粉面一阵红过一阵心中存有几分讶然却不便启齿相询。想起那夜与幼黎、珏儿胡闹情形幼黎也是这般模样一时竟想痴了。

    十余支如臂巨烛辉照内堂光亮如昼两排十余张矮几上肉肴如坟酒水满池银箸银壶映射红光满屋绵毯绣毡之上光晕流动煞是好看。

    徐汝愚随翠儿进入内堂见向来节俭的干爹也如此铺张其他世家之奢靡可想而知又是何等的骇人听闻心中没由来一阵不痛快。早已等候的众人齐齐望来。徐汝愚见只剩下陈昂对面的矮几不曾有人心想:莫不会让我坐主座吧?一时惶恐站在门口忘了进去。

    陈昂朗声说道:“汝愚今日你是主宾莫要推辞快来坐下众人还等你举箸开宴呢。”

    徐汝愚也不推辞向众人颔行礼进屋坐下。翠儿跟随他身后也不离开站在一旁伺酒。

    陈昂为他一一介绍在座众人都是留守宛陵将领与宛陵的高门阀主。陈昂举杯说道:“汝愚你建此奇功拯东海于危厄使我东海六百万子民不致立陷水火这杯酒我代东海六百万子民敬你。”徐汝愚慌忙举杯相迎一口泯尽。

    众人本来对徐汝愚就心存敬意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他是陈昂新收干儿众人更是善颂善祷纷纷向徐汝愚举杯表意。自此杯来盏往觞箸交错一场盛宴就此开始。

    宴毕众人移座议政厅徐汝愚准备回避陈昂一把执住他手说道:“汝愚你今日起就是宛陵都尉府的狼牙校尉在我中军帐前听令。”

    徐汝愚见众人都无惊诧的看着他知道这授职一事乃是宴前议定的。在此危难之际也不容自己退避单膝跪地欣然领命说道:“汝愚谨领都尉令。”

    徐汝愚在未座坐下聆听方肃陈述军情:“雍扬各城城禁已消雍白密盟之事确凿无疑。梅家出动全部延陵镇营军二万人卫军四万人屯驻于雍扬东北青浦邑其中骑兵七千这支大军由梅铁萼亲自率领雍扬各邑防务由在雍扬养伤的梅铁蕊主持。雍扬水营也已经逼近泰如海域与我平邑水营试探性的接触过数次。雍扬6路先行的一万营军已逼近泰如东南安平邑城外村镇悉数遭其占领至今未攻城。”

    “许伯当夺得新姿、仲邑两座空城现将兵力集中于毗陵东南的仲邑约有三万步骑各半;新姿留驻步卒约一万余人。不再有什么动作。”

    “雍扬内线密报三家盟约谁家出力所获城池便由哪家占有并约定各自主攻方向:青州伊家攻我宛陵许伯当攻毗陵雍扬梅家攻泰如。”

    方肃面色肃然面容不见有什么变幻只是单纯的陈述军情丝毫不加评议以免影响众人判断。

    徐汝愚边听边在心中默默计算:加上青州七万精兵三家联军计有十七万军压境双方投入兵力几有三十万这怕是天下近十年来最大一次军事行动无论哪方赢得这场战争天下微妙的均衡格局势必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历史也将走向近百年来最模糊不清的阶段。

    其实军情早已以简报的形式送到在座各位手中会前重复陈述乃是明确今日议题。众人一待方肃介绍完毕纷纷交头互换见解。陈昂镇定自若的坐在帅位上看着两侧众人小声商议。见徐汝愚危坐未席随手翻看身前几案上军情简报紧锁眉头不言不语心想:汝愚荒废了数年光阴对行营军务定是生疏了我定要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他。

    徐汝愚心想:若是我来指挥雍扬的六万精兵该是如何?重兵契入泰如与毗陵之间夺取泰如西侧的益阳城驻兵窥防许伯当然后大军直指泰如城将泰如大军逼下海经海航撤到平邑或平邑南侧的和田那样几乎不用费多大气力就可控制泰如大半地界。然后大军屯在泰如或和田与宛陵军对峙以观其余两处战场形势变化。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佳作战方略了。

    梅铁萼将雍扬军悉数压在泰如东南安平邑定然是想将泰如东侧入海途径封死以期在泰如城下与以席家为的泰如三万卫军决一死战。泰如以步卒为主的卫军势必不敢冒然从6路后撤几可料定双方在泰如城下会有一番苦战。梅铁萼采取这种战略一方面是避开白石军预防许伯当反噬;一方面怕是他野心太盛想进一步独得平邑。只是这样正好落入许伯当算计之中待雍扬军在泰如城伤亡惨重之时再由普济海匪阻击雍扬水营即使梅家困守雍扬也不过守着一座死城。普济海匪能获得什么难道许伯当也把青州伊家算计进去了最终是由普济海匪占雍扬大江水道而许伯当占宛陵淮水泽湖水道?是谁在背后谋略这一切?自已到现在还不能想透一切那布局之人手段真是高明得让人害怕啊。

    徐汝愚正在犹豫要不要心中担忧道出大厅已悄然无声。徐汝愚抬正看见陈昂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心想:我所担扰的终没有实事佐证即使担扰为大家认同现在也无佳法解之若是泰如将大军撤入毗陵境内莫说泰如席家不会如此行事在座的众人也难以理解。难道将宛陵六千骑兵尽数派往益阳替梅铁萼监视许伯当吗?

    徐汝愚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不已。这时次席有人长身离席站到中庭之上徐汝愚见是宛陵东城统制张季道忙端坐摒息听他有何见解。

第九章 刺客

    军议直至巨烛泪尽方息。

    徐汝愚伸展麻痹的腿脚随众人鱼贯走出议政厅。抬头望眼月如玉钩出淡淡辉芒挂在树梢之上小星若沸诡如兽眼布满天穹。

    徐汝愚返回内府西厢只见星月皎皎庭下若积水空明。正值春梢夏头信风乍起满庭竹柏摇曳枝影婆娑覆于月辉之上如水中藻荇交横。

    这时翠儿来唤他去厅上用夜宵。

    忽的眉间略生痒意想起那日在雍扬城北与梅铁蕊对峙情形梅铁蕊杀机盛起时眉间也是这般感应心想:有人对我起了杀机。提聚心神去感应四周毫无所觉知道来犯之人修为远高于自己对翠儿说道:“你去跟我干爹说我要早些休息。”

    翠儿满面不解却也不能说什么迟迟疑疑的向第三进后院走去。

    陈族在宛陵城北另有别院山庄。只是现在战局紧张陈昂族人与一干弟子都住进城中。已婚子弟在都尉府外置有独门院落只有未婚弟子与陈昂一同住在都尉内府里。陈昂携家眷未成年弟子、女弟子等住在第三进院落内男弟子们就住在第二进院中前院乃是军议之所。只是成年弟子大多有军职在身常住在军营里第二进院子只有徐汝愚一人居住。

    徐汝愚蓄积丹息于各窍之中缓缓转身一周再无所觉。

    凝神站定目视皎白空地心中空灵一片无思无想。此时非是他有意为之实乃是受敌人杀机激引自的进入止水无波的境地。

    刚刚与翠儿说话之际心头如受微力眉间酥痒攸地心神所受的危机真实得如同感知实物一般只是危险的感觉一闪即逝无从把握。

    徐汝愚心神倏地提升至极限丹息充盈经脉。

    “你竟能感知我的存在看来实在不该小窥你?”妙音未落一个面蒙雪色轻纱的女子缓缓从月门后走出来。

    徐汝愚见她白衣胜雪秀飘然举手投足间体姿妙曼不可方物所裸出的冰肌雪肤莫不是晶莹泽润充满张力。轻纱之上露出的美妍双眸如若璀璨星辰流光溢彩再望去觉得深蓄蕴敛却予人神秘诡艳之感。

    “你莫要指望陈昂得信能及时赶来。”白衣女子巧言轻笑间生出一种奇异魔力牵引徐汝愚止水无波的心神慢慢滑落。

    徐汝愚只觉身处涡旋气场之中无数气旋在身旁中旋转只待自己心神一失那女子便会动致命一击。白衣女子一步一步逼近气旋愈加强劲徐汝愚感觉自己直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气旋释出巨力从四面八方拉扯自己的躯体。

    徐汝愚果断收敛周身丹息紧守胸腹心经任由气旋袭入体息沉涌泉脚下毫不犹豫的动临空虚击白衣女子的面门。也不看一击效果如何右脚虚点一下身子在半空中奇异转折攸的贴近廊道立柱双手探抱绕柱一个回旋“喀嚓”一声由窗口扑入房中。

    白衣女子修为远高于徐汝愚只是未料他全然不理周身激扬气旋临空虚击以及折身、抱柱、旋柱、扑入房中动作一气呵成深得步云妙意匪夷所思的完成寻常武人不能完成动作避入房中破窗出巨响向陈昂示警。白衣女子已悄然将翠儿制住只待徐汝愚开口心神受制开口呼救丹息稍懈之际一击得手再飘然远遁。不想先机为之所夺“哦”然惊呼。

    白衣女子娇哼一声欲要抢入房中破门之际只见一口鲜血含携丹息迎面喷来她素来爱洁自忖无法凭借丹息将鲜血尽数挡下无奈之下向侧后掠避。

    待要再行抢入陈昂长啸声至无奈只得挥袖击向墙壁折身向半空飘去。身后轰然巨响传来想到只是自己修为明明远高于那人却在动手时连连受挫白衣女子不由气恼苦笑不已。

    陈昂赶来肖玉如随即赶至。西厢房已经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土月下一线影迹正极向远处掠行。陈昂无暇追赶心急如焚的挥袖驱散挡住视线的尘土。

    徐汝愚从废墟残砾中走出见一干人紧张的望着自己拍拍灰尘哂然笑道:“连累干爹明日要花线重修这厢房了。”

    肖玉如破口笑出声:“亏你还能出口说笑。看那刺客离去时身法风致修为之高比我也不相让我一颗心一下子抽紧只怕你身遭不测。”

    徐汝愚将刚刚生之事告诉众人想起翠儿来忙问道:“翠儿呢她刚刚给刺客制住?”

    在众人身后的翠儿应道:“公子我没事刚刚可吓死我了。”声音中还有惊惶之色。

    陈昂抓过徐汝愚腕脉见他所受内伤无甚大碍放心笑道:“你机智灵变不下你父从明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得空便指点于你。你现在虽然丹息术小有成就但是修为境界不高无法将惊神诀的妙处尽然挥出来否则今日也能应付片刻不至于这么狼狈。”

    徐汝愚郝然应是。陈昂吩咐下人给徐汝愚另置屋舍拉着他与众人一同进后院用餐。

    家宴与黄昏之时的奢费盛宴相比简单别致只有荤素搭配几样妙菜。方肃也闻讯从营中赶来此外还有翠儿以及肖玉如的随嫁婢女枫婶一同随座就餐。

    徐汝愚见无外人小声问道:“子方师兄与漱玉妹妹在雍扬情形如何?”

    肖玉如听他说起漱玉红肿未消的俏目又起泪意。

    陈昂摆摆手说道:“雍扬有云清虚照应梅铁萼也没怎么难为他们只是被囚禁住不得返回。”

    徐汝愚知道雍扬、宛陵两军还未直接对抗事情尤有回旋之地但事态进一步展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接着将心中对许伯当用意的揣测一一道出。

    陈昂沉吟半晌眉头深锁不展迟迟说道:“你担忧的很有道理。”

    方肃在旁说道:“是否叫二叔过来一同商议?”

    陈昂道:“不。你去通知道众人来都尉府议事。”说罢很是欣慰的轻抚徐汝愚肩膀说道:“我一直担心你荒废光阴现在看来子行后继有人。”随之脸上又给忧虑之色掩住久久不语。接着想起什么的说道:“汝愚我现在助你运功疗一下伤呆会儿还支撑议事。”

    刚刚离去的众将与各家家主赶到议政厅时脸上都有惊疑之色。深夜议事也不是没有只是前夜刚刚议事离开众人还都不及歇脚稍远的还未回到府上就被快马召回这种情形却从未有过。都觉得出了大的变故待见陈昂坐在堂上脸沉如水一付心情沉重的样子都想:大事不妙。

    陈昂见众人到齐将徐汝愚所担忧之事道出。众人俱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暗自盘算一时大堂之内鸦雀无声风扑火烛光影摇曳气氛极为沉郁。

    宛陵卫军西城统制肖氏族主肖仲举率先打破沉闷讶然问:“公良友琴十二年前在徐行手下连连受挫主动与我东海各家修好立下大誓永不侵东海今日怎么可能挥军侵入东海?”他白苍苍、面貌枯槁然而中气甚足语声琅然。

    陈预虽然武艺精湛但是素来身著儒装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自是风度非凡年青时乃是好女深慕的佳公子一直身居宛陵谋士席权势之重仅次于族兄陈昂长久以来一直能够处变不惊此时乍听这个消息也不免有些惊惶失措。

    他听肖仲举声出问自言自语似的回道:“公良友琴枭狼之辈也怎么会去守当年迫于形势而立下‘永不相侵’的誓言。”见众人疑色渐消、惊惶色作不得不接着说道:“东海久无巨危一时忘记了公良友琴这个宿敌子行生前对许伯当突然崛起于永宁之事十分起疑曾让我派人打探他的出身。十分奇怪的是一直无法打探出来。当时见他只是张东手下一员大将并无家族势力支撑也未十分在意。后来张东在江津身亡许伯当迅控制住白石局势将外家势力悉数驱逐出白石。这背后定然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支持他。”

    方肃接道:“许伯当在白石拥有六万精兵远远出白石一府财力的供养。极有可能是普济岛在供应他钱粮。”

    陈昂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脸上担忧神色更甚。

    徐汝愚见许伯当极有可能与普济海匪深有关系原先心中一丝不解豁然通阔。普济、白石本是一家那夺取雍扬自是他们当务之急。

    陈昂说道:“许伯当掩饰再好也必然有迹可寻。阴维秀等一干好手都是凭空出现在白石的。他不可能将所有人的资料都掩饰得当。肃儿你从这些下手好好查查许伯当的底细。”长叹一口气又说:“梅铁萼持有雍扬大邑十数年来积累巨大财力贪心乍起欲谋东海全境。这虽然也是非常危急却还好办。我等只需封锁雍扬海道绝其贸易生财源头东林商会不入雍扬雍扬就没有了长久养兵之资我们只要屯兵于泰如、和田一带与他相持。雍扬大军日久不得军心涣怠雍扬的其余世家就会与梅铁萼离心离德那时雍扬兵退白石、青州两家也不能久持危机尚可堪堪化解。”陈昂所说这番乃是前夜众人商议出来应对策略若无普济海匪介入实是解东海面目危局的上上之策。

    众人纷纷表见解直到拂晓也没有佳法应对。徐汝愚说道:“不如派兵协防益阳城?”益阳城位于仲邑与泰如之间既可以窥测许伯当驻在仲邑城三万精兵亦可免去泰如席家的后顾之忧。此时众人对徐汝愚刮目相看对他提出的建议都细细思索只觉这是目前形势未明之际最好的方法但又想到现在宛陵本身的兵力守五城尚欠不足又哪有余力分兵去助益阳一二千人也不顶事。

    陈预建议道:“将三营骑师都派往益阳吧。”众人相顾失色莫不骇然大惊。

    虎牙校尉张仲道反驳道:“不行。六千骑兵都去益阳宛陵且不是一点机动战力也没了。”张仲道乃是宛陵东城统制张季道之兄刚毅俊朗的脸上虬须蓬生给人有些凌乱的感觉他素来是擅冲战的大将见陈预建议六千骑兵都派去益阳宛陵与青州相峙势必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他如何能应也不顾与陈预上下有别出口反驳。

    陈预不以为意解释道:“宛陵有平邑水营勾连四城新丰城也只距麒麟镇坞渡三十余里自保应当有余。目前局势也不容我宛陵主动出击骑兵投入南线更能挥作用。”

    张季道问道:“能否留下一营骑师防犯未然。”

    旁边宛陵府守刘昭禹在旁说道:“白石在仲邑驻有一万骑兵去少了不顶事。”刘昭禹本是荆郡岳麓人其诗《晚霁望岳麓》“山西斜日边峭入几寻天。翠落重城内屏开万户前。崖嵯危溅瀑林罅静通仙。谁肯成功后相携扫右眠。”徐行生前非常欣赏最后一句曾与徐汝愚说:“乍见此句便可想见天下纷乱群雄割据的无奈现实。”他虽然白面瘦脸是个文官却谙习军务阵法每逢宛陵军议他都会列席。

    众人都看向陈昂看他最后如何定夺。陈昂沉思片刻将目光投向徐汝愚其中征询之意一目了然。徐汝愚也感茫然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若是不能伺机给白石军重创待普济海匪登6东海而泰如与雍扬两败俱伤东海的局势将恶化到不堪想像的地步。

    徐汝愚说道:“不如劝说席家放弃泰如举邑避入和田城或平邑城那样雍扬将不会在白石攻打毗陵之前与泰如军决战。”强攻毗陵必定损失惨重许伯当自然不会做这种赊本买卖各方将陷入僵局。梅铁萼见许伯当久不攻毗陵自会怀疑许伯当的用心。到时许伯当毒计不售也。

    陈昂点点头又摇摇头令徐汝愚不明所以。

    陈昂解释道:“能说动席东野一切皆有可议但是席东野这人固步自封骄纵横蛮实是难以与他计议啊。”

    随之打定主意道:“以后宛陵五城防务由子预全权负责昭禹从旁协助。我亲率三营骑师前去益阳。”

    陈预抢道:“大哥你是宛陵之主此处当由你来坐镇方可。还是我领军前去吧。”

    众人皆劝道:“宛陵一日不可或缺主公啊。”

    陈昂道:“此去益阳主要还是游说席东野放弃泰如城我去比较合适。”对徐汝愚道:“汝愚你可愿与我同往?”

    徐汝愚毫无犹豫的点头应允。

    此时门外青光朦胧射入不知不觉已然天光乍现。

第十章 樱花绯雨

    “躁扰不停犹如隙尘摇动之心起如飘风念念相续无有间歇。止水所鉴是为名觉使外不见物相侵凌内不被邪迷所惑。

    是以觉义有二:一者外觉观诸物相;二者内觉知心空寂不被六尘所染。

    明不自说也。我者性也性即我也。内外动作皆由于性;一切尽闻故称我闻也。照用齐皎鉴觉无碍。”

    徐汝愚默忆止水心经的总诀攸然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只觉得内心空明如月华充盈一般。引导丹息缓缓行于经脉之中如水迹蛇行镜台之上明晰了然。

    这是他丹息术进入御精之境后次修练丹息。只见天地窍丹息流转自不息心念引导溢流于十二正经、八奇经(奇经八脉)中。十二井穴受激汩汩生息不止若涧泉始生;息溜荥穴若泉水微流;息注输穴水流渐深;息行经脉若水汤汤;丹息充盈由此深入进而百川汇合于脏腑。尺泽、阴谷、曲泉、少海、阴陵泉等十二息窍中丹息鼓荡澎湃若海潮汹涌转而分经任督二脉复入天地窍中更为盈实溢于百骸络脉筋骨为之所滋泽如若鼻息一般吸张有致。

    丹息循环徐汝愚也不觉时光流逝功毕自然醒来时觉得丹息又充盈的些许耳中听见房中有翻书执笔之声心中惊诧睁开双目只见陈昂正坐在窗前批书不止翠儿站在他的身旁研墨。

    陈昂已有所觉转过身来欣然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能尽闭外识全身心的修习丹息”

    徐汝愚忙将吴储所传授止水心经的事情说出说道:“我也是才觉止水心经对练功有这样的妙处。”

    陈昂又说道:“你以后修行尚需留一分心神在外守持。像你这般既无旁人护法又尽闭外识很容易被人所侵。”

    徐汝愚心头烫知道陈昂一直未离半步为自己护法将公文也带到自己房中批复星眸微红点头应是。

    昨夜军议达旦徐汝愚因受袭内伤未愈用过早餐就早早回房练息。陈昂放心不下过来想助一臂之力。来到他房中才现他已沉浸于内识海中不为外相所扰。心中惊喜之余不由担心昨夜刺客返回对他不利而他现在全然没有自卫之力于是令人将公文搬入他房中审阅。不想徐汝愚初次练息便达半日之久陈昂在他这般年纪还远未能达这种境地不由大感欣慰。

    徐汝愚本来与方肃约定午前去城南的军营任职现在只得用过午饭再起程。

    徐汝愚不精马术在马厩之中准备寻匹温顺一些的马却见陈昂私人牧养的骏马都是神骏非凡见有生人靠近昂踢蹄长嘶连连。徐汝愚心想:脾气都不小。不由脚下踟躇。

    方肃在旁看见心领神会的笑道:“天下神骏与负才士雄睥睨桀骜一般大凡都是泛驾的脾气然而御驾得法千里可致。”

    徐汝愚郝然一笑见马厩一角那匹黑马最是神骏孑然峙立于一角凛然威姿其余马儿都一付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于是上前解开缰绳要将它拉出。黑骏昂后抑徐汝愚一时不察差点给它挣脱出手心中微恙不觉用上丹息一条僵绳攸然绷紧。黑骏人立而起双蹄电光火石的疾踢徐汝愚面门势若奔雷。徐汝愚堪堪避过只觉马蹄带起的疾风割耳生痛心中骇然:不想这马这般神威这下撞大了。

    黑骏不理缰绳还在旁人手中夺路奔蹬而去徐汝愚怕伤了它不敢用力生拉随势跨上马背随它向院门冲去。院门处方肃负手而立黑骏显是对他记忆尤新堪及身侧前蹄一踬刷的生生顿住冲势后蹄一蹬马身腾跃丈余竟跨过院墙。徐汝愚不料它还会这般被它甩翻出去幸尔灵觉的反手抓住马鬃不曾落地只是后背遭马撞击半身酸麻。

    徐汝愚现在再也不敢怠慢绕过黑骏下腹伸手去格马蹄欲将其绊倒。黑骏也甚是了得前蹄撑地马左旋瞬息间折身将徐汝愚甩在一侧徐汝愚堪堪捞住黑骏胸脯粘手抓住不料它忽又人立见它疾蹄踢来不暇多想向下滑去尴尬的从后股间穿出探手吊住马尾见它臀肉紧敛知它要跋蹄飞踹忙荡身其右缠坐回马背。

    又是几次凭灵觉的反应徐汝愚堪堪夹住马背不掉黑骏才渐渐缓和下来。徐汝愚暗吁一口气才觉背胛间单衫已然被汗水浸湿心想:就像与人大打出手一般。

    见陈预、翠儿也各御一匹棕褐牡马与方肃站在不远处笑而不语心想他们定然将自己刚刚狼狈的情形尽收眼底不觉面赤烫策马慢慢向他们靠近也不敢直望他们。

    翠儿却是拍手大呼:“小愚公子真是厉害方肃哥初骑墨玉时还摔过几回呢。”

    方啸笑道:“翠儿你要夸汝愚也行可不用抖我的丑啊。”

    翠儿嗔道:“方肃哥本来就是这样嘛。”

    翠儿虽是漱玉的起居丫鬟但自小被肖玉如收在身边视之如己出加上乖巧灵俐甚得众人宠爱方肃最是喜欢她认作义妹。

    徐汝愚见他们如此说心想:靠着步云奇术也不是太丢脸。心情才恢复平静与他们一起向城外行去。只是黑骏平日甚少有人骑现在虽然勉强接受徐汝愚还是不时使个性子时而人立时而飞蹄时而力疾奔时而驻足不前搞得徐汝愚一刻不敢放松警惕被它甩落在地。翠儿一路咯咯笑声不断看尽徐汝愚的窘态。

    四人驰上一处缓坡但见青草离离如茵如席延伸尽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青翠欲滴。青绿两色俱是如斯纯粹怡目怡神。

    坡下一线细流蜿蜒曲折向远闪着微微粼光两岸樱树成林此地花期甚晚五月花意正闹一阵风过如起一场粉红花雨漫天流卷袭贴人面微有沁凉香息袭人。

    陈预对徐汝愚说道:“这樱花是你爹娘在宛陵时雇人种下的匆匆二十余载物是人非。”

    徐汝愚听得一愣满面凄然。徐汝愚从不曾得见娘亲一面只是日思夜梦想她定是美丽温婉的女子。樱花袭面只觉是娘亲手抚唇吻般直透心底心神恍乎若失。

    翠儿见他惨恻神情心中大恸忍泪拉住他的衣袖柔声说道:“对不起。”翠儿出城便是要看这绚烂樱花不想惹得徐汝愚心伤如斯。

    徐汝愚轻拍她手说道:“我没什么。”只是神色依然凄郁不解令人不忍睹之。

    众人不言不语赶到军营。

    驻于此处的是二千营军骑卒军营之中马嘶连连间有扑扑不绝于耳的掌锋相接之声、众人相喝之声传来。哨楼巡卫认出陈预等人竖戟贴胸致礼却不开门放行。

    陈预掣出令牌哨卫才向守门军士示意开门。

    陈预是宛陵都尉府掌印长史参都尉军事非羽咋营军的直系将领方肃是宛陵卫军虎牙校尉所以两人若无陈昂所赐的营军令牌也无法进入营军军营。

    营门之内是五百步见方的校场二千军士尽数在校场之中围出一大块空地只见两条人影在内腾挪跃窜徒手搏击。徐汝愚认出其中一人是营军虎牙校尉张仲道另一人青衫着体也无从看出品轶官职。

    徐汝愚曾跟叔孙方吾学得大散手对空手搏击也有所得。只是以往游戏多过学艺也无丹息可以凭借故而许多动作无法施出无法领悟要义。只见两人徒手互搏乘其势而摞之使之不得退;见其来而搅之使之不得进扳唤使彼未动之先搅摞使于彼己动之后或高或低或左或右随势打势得门飞入心中深有所得。

    陈预在旁见他恍然有悟的样子缓缓说道:“有无虚实:有力至也;无力抽也;虚势均力敌中有实而若虚也;实势中有虚而若实也。盖与人交手之际将势踏定看着无力而势虚却又有力而势实;看着有力而势实却又无力而势虚。时有时无忽实忽虚运用之妙施工于一身而抖擞之威灵于一心即所谓不滞于有不沦于无运实变虚以虚为实。”

    徐汝愚耳中闻听陈预所述上乘搏击之虚实要义再由眼前两大高手互搏相击印证以往不明的大散手要义在心中豁然明悟。不知不觉随着场上两人动作在人墙外侧独自比划开来渐渐将大散手“沉、托、封、闭、起、顿、吞、吐”八义融会贯通于手足之间。方肃在旁看得技痒将盔甲卸去与他拆解开来。

    徐汝愚初时不免动作生疏刚柔不能尽然相济方肃也不抢攻与之游斗待其动作渐渐流畅也随之渐渐加力。及至后来徐汝愚渐渐领悟丹息与拳义相合施出真正挥大散手的精微之处逢柔刚进逢刚柔化。方肃也不再相让全力与之互搏。

    校场众人注意力渐渐被他两人吸收过来张仲道与长叔寂也停手立于陈预身侧。长叔寂是羽咋营军教习年过花甲清瘦矍铄一部及颈的花白长须飘然有仙道之姿。只是昨夜他在营中有要务没能参与昨夜军议与徐汝愚不相识。清晨张仲道与他相遇将徐汝愚之事告之与他只觉得他思虑好生谨密十分赏识他的才智对他千里送信之义也是赞赏不已。现在见陈预介绍场上与方肃相斗之人是徐汝愚不由凝神静观。初看两人相搏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方肃相让之意也觉徐汝愚搏击之术值得一观。待见徐汝愚动作渐渐熟悉与丹息切合使出之后却是越看越心惊。

    方肃修习的是惊神诀阳诀所使正是自已得意之作内家长拳偏于刚击之力开阖横击击拳之时双目不禁精光闪闪睥睨生威手足之间隐然有雷击之声。徐汝愚先是守多攻少多以御借之式化解方肃凌厉的攻势十击之中几不能反击一式十分吃力所幸其丹息已入先天之境虽然所耗甚巨也能支撑得住。然而他每过一刻对精微拳义就多领悟一分出击渐渐虚实有度将陈预年述虚实拳义也融入大散手之中加之丹息与拳势也渐渐融合两个时辰之后十招之间竟能反击二三式。

    徐汝愚由初始拳式笨拙渐渐丹息出窍生势不过与方肃相互搏击了两个时辰。他的丹息中正冲和方肃击招一入他的拳势之中雷声敛然绝迹势为之夺虽说还是不能与方肃相抗衡但进退法度凛然隐有大家风范这如何不让长叔寂惊诧万分。

    方肃见他越斗越起劲只怕误了正事收势避于一侧见他还要抢攻过来急忙摆手道:“累了累了明日再说今天还有事情要办。”

    徐汝愚才收住拳势只觉一场互搏斗得酣畅淋漓心中感激陈昂、方肃指点向二人施礼道:“多谢二叔、方师兄提点小愚。”方肃笑道:“我以后还是藏拙的好免得没过几天就不是你的对手啦。”说罢拉着徐汝愚手来到长叔寂的面前说道:“长叔爷爷你看汝愚是否比我更有资格继承你的衣钵?”

    长叔寂应道:“你也不差。”说罢对徐汝愚说道:“我也就对拳脚有一些领悟你要是不嫌弃有空来我帐内相互切磋切磋吧。”

    徐汝愚忙点头道谢张仲道插道:“徐将军是我寅虎骑营狼牙校尉参都尉军事从今日起就要住在营中。老爷子你日后有的是时间提点于他不过这小子还真不简单你小心一不在意被徒弟扳倒。”说罢朗声笑出。(参都尉军事不在正规职衔之列徐汝愚现在只狼牙校尉相当百夫长没有资格参加都尉军议所以加上参都尉军事衔方便行事。陈预也有参都尉军事衔但两人不可同日而语陈预主职为都尉府掌印长史乃是都尉府幕僚之在军权至上的宛陵府地位仅次于都尉陈昂)。

    长叔寂肃然说道:“收徒之事不敢提只看徐将军年纪轻轻丹息之术却进入先天之境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老头子我怎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陈预知道其兄陈昂也定然会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授于汝愚出来解困道:“汝愚你还是跟方肃一样称呼老爷子吧。”

    徐汝愚欣然受命双膝跪地呼道:“长叔爷爷。”

    长叔寂受下此礼方把他扶将起来展颜说道:“好好。宛陵战事日紧你今夜就到我帐中来吧。”

第十一章 纸上言兵

    陈预将都尉府关于徐汝愚授职策文交给寅虎骑营统领虎牙校尉张仲道张仲道将代表寅虎骑营狼牙校尉的银制令箭交于徐汝愚手上随后将营中诸将一一介绍给他认识。众将刚刚见识过他的身手并且他的送信义举在宛陵也大为广传都对他非常热情。陈预等人在营中用过便饭就离营回城。

    徐汝愚只觉得营尉张仲道不假言辞对他神情略显淡漠不明所以心想总不能让大家都喜欢也不去理会反正心中打定主意待东海危局缓解自己就会离开宛陵到时与他也再无干系于是又与众将寒喧片刻就随长叔寂入帐聆听拳术要义。

    第二日张仲道将一哨一百二十五员满编骑兵划归到他的旗下。徐汝愚自幼跟随徐行学习军务后又师从用兵大家吴储胸中见识本就不凡加之虚心向众人请教三数日工夫已经能够驾轻就熟的领兵操练了。

    陈昂一直忙于各城防务未在军营露面。羽咋军镇另一支骑营辰龙骑营也于日前驻到城西南只待现在驻于泽当城的午马骑营一到这三营六千骑兵就会由陈昂亲自率领向泰如府益阳城开拔。

    营尉张仲道也很少见他只是在长叔寂来营中向徐汝愚传授拳术之时张仲道才会现身问安随之也是匆匆离去。徐汝愚乐得悠闲一面跟随营中众人切磋技艺一面领兵操练暗自里也细细揣摩宛陵军营编制。

    宛陵步卒、骑兵营都是一营二千编制共有十六哨百人队每哨实员一百二十五人。营主官授虎牙校尉衔常称营尉哨主官授狼牙校尉衔即为哨尉。虎牙校尉与狼牙校尉设加虎牙左校尉常称左尉乃是营尉副手协助营尉指挥各哨。由于在实战时营尉同时统率十六哨队相当困难左尉一职相当将营哨之间加设一级实际获得四至五个哨队的指挥权作战更为灵活。营尉另有书记官、军务等辅助官员。

    营尉以上乃是都尉旧制亦分龙牙都尉、虎牙都尉、狼牙都尉常常一府军事长官授虎牙都尉衔、一邑军事长官授狼牙都尉不问其治下有多少营兵卒。然而世家割据多以府邑。城邑一级往往军政大权集于一人所以狼牙都尉多被“都府”代称而都尉渐渐专指一府军事长官。都尉可设帐召集幕僚幕僚之为长史另有司曹椽吏等职。

    营军系统之内都尉与营尉之间设统制衔原是战时节制数营军将的临时编制渐渐转变为常规编制职权相当卫军系统都府(狼牙都尉)衔。

    都尉之上设都督为一郡之军事长官往往在一郡之内才会出现龙牙都尉衔身受龙牙都尉衔者往往都督继承人。

    府郡一般军政分治但是政受制于军设府守、郡守职郡守可以设帐召集幕僚分设六厅各司其职。幕僚长也就通常所称的佐2官为郡丞。世家割据日久府守职权渐渐被架空一府的行政权大多被都尉府的三大长史分去。哨尉乃是最后一阶长官衔哨队以下设伍一伍足员二十五人设伍员官长一名简称伍员此下再无分制。

    这种编制仅适于开阔战场之密集阵形地形稍加复杂兵将分散极易出现指挥不灵的弊病作战效率低下。特别是近百年来间硬角长弓、床弩、石炮弩相继出现鱼鳞式密集阵形必然要被散星式松散阵形取代。徐汝愚心想:在伍员下加设一级使得七至九人成为一个战斗组合才能更加有效这事情父亲十多年前应当会意识到只是为何东海还是这种军制?

    徐汝愚将疑问向长叔寂道出长叔寂回想道:“当年‘六俊’之徐行也是你这般所想欲改编宛陵现在的军制将现在营哨伍三级改为五级。只是阻力太大只得不了了之。后来东海击溃普济海匪也不觉营哨伍三级有何不便也就无人思及改制。”

    徐汝愚说道:“普济海匪当年是登6作战自然无法携带重型弩械加之以雍扬、泰如一带平川为战场雍扬硬角长弓射距强于普济故而没有显现出弊端来。只是不知当时有何阻力呢?”

    “军中授职附有职田比方说你狼牙校尉一职职田就有二百亩。这些职田由世家供给并派人耕种你只需要按季去领取钱粮即可。伍员职田为五十亩左尉虽比狼牙校尉高一级但因其是辅员职田也是二百亩营尉是一千亩。若是加设两级虽说战力得以加强但世家大族势力却因此削弱你说当时阻力怎会不强?”

    “但除去职田制全数实现饷钱制不就去除世家之虑吗?”

    “徐行当年也有这种想法。但当年东海三大世家若要同时改制也是难度甚巨若只改制宛陵一时又怕与另两家无法通力协同作战况且当年与普济海匪一直激战不休也无暇顾及此事。后来平定匪患徐行在东海也没多加逗留改制的事也就无人提及了。”

    徐汝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却想:父亲只与东海干爹这系相合又素知雍扬梅家争霸野心与天下枭豪一般无二虽然明知道改制的利弊所在却也不会坚持。只是自已带军经验甚少在短短十数日的时间内不知道能不能有大的成效。

    想到义父吴储对东海诸军的评价加上手下百余人操练时的表现心中担忧渐盛。

    徐汝愚连夜请假返回城中欲找陈昂禀言此事。

    陈昂随水营前去新丰巡防都尉府由长史陈预主持。陈预听罢叹息说道:“大哥也觉得目前营哨伍三级甚是不便想将三万卫军、二万营军改为五级制但是又生怕雍扬梅家借机衅事加之你父亲离开东海之后也寻不得人来主持全局。只能在一些枝节上稍作调整。”

    却也没对徐汝愚的改制建议加以重视淡淡说道:“你若有心我可以都尉府长史的名义行文寅虎骑营让你能够对治下那哨骑兵进行改制算是给日后大范围的改制做试点。”

    徐汝愚说道:“父亲在世时多次跟汝愚提及东海军制的利弊汝愚自幼习太乙术对军阵军制略有涉猎后来又跟义父吴储学骑兵冲阵只是汝愚全无带兵经验对改制能否竟功全无把握。”

    陈昂笑道:“这点你与你父亲别无二致事先总是唯唯诺诺谦言虚怀一点也无天下俊杰应有的傲人风格。”

    心中又是一动大有感慨的说道:“天下骑师以吴储时代的青州鬼骑最利。青州虽据一郡滨海之地然而东侧的海道为我平邑水师所封6路又见拒于幽冀、汾郡、永宁西陲、百济的优良战马不得入境穷一郡之力却只得四千骑兵。然而这四千骑兵在吴储手上精锐异常侵扰永宁两府六邑十数年不休数次击溃永宁的精锐骑营使得张东不得不采用许伯当之计以“解商禁”为条件媾和伊周武不惜四城焚毁来消灭吴储所率的四千精骑。伊周武自诩擅用骑兵商禁解除后重建青州骑营却战力却远远不及当时的鬼骑这才明白清河冲阵术另有要义。”

    徐汝愚也不便与他言明止水心经与清河冲阵的关系拜谢退下。出府门时给翠儿截住陪干娘肖玉如用过晚餐便住在府中。

    翌日早晨换过一匹战马向城外军营赶去。墨玉现已认可了徐汝愚但性子还是躁急徐汝愚职别还不足专人伺马墨玉对一厩之内的其它战马又踢又咬十分不安生于是只得将他留在都尉府中。

    徐汝愚直奔张仲道营尉帐中禀明改制一事。张仲道本是冲阵之将对军制之事殊不在意。心中不满他越级行事但又因他身份殊异又有陈预行文支持不便出言反对。众将也对改制取得成效甚为怀疑只有长叔寂数日来朝夕相处最是明白他的想法也最支持他。

    羽咋军镇教习本是辅职除非陈昂另安排长叔寂日常只是前往各营驻地巡视军士操演。现在他待在徐汝愚哨帐之中一同主持军制改编。羽咋军镇军将多半得过他的提点张仲道兄弟武艺更是由他一手造就后来才得陈昂传授族中密艺所以他的声望之隆盛在宛陵一时无俩。在他的支持之下徐汝愚治下一百二十五名军士相当配合。

    徐汝愚以伍为基础将除伍员之外的二十四人分为四令每令六人。由全伍军士共推选出四人为小令每人分领一队。另规定:战时伍员身亡由第一人顶上第一人死依次由第二人顶上。战前小令须在队中指定可以暂替自己之人。这样就不怕战时因伍员、小令身亡而导致基层指挥体系涣散。

    徐汝愚说道:“战时越级号司令住住不能准确传达作战意图骑兵阵形更难保证完整当年吴储曾言战时骑兵相互冲刺穿插谁能更加有效保持组织体系就能凝聚更大战力主宰战局走向。骑兵阵形比步卒更松散也更容易涣散因而需要设置更小的作战单元才能在战时更方便维持阵形。”

    长叔寂虽不明白徐汝愚何以知道吴储所说的话但是以他从军数十年的经历觉得此言甚是。

    徐汝愚又说道:“其实按我最理想的做法乃四队一伍四伍一哨三哨为锋三锋为营三营设一统制共计骑兵三千人才是骑师营较佳的军制。并且在硬角长弓、床弩、石炮弩广泛用于战事的现实之下骑兵冲锋的中坚地位逐渐由步卒取代骑兵将更多出现在两翼。因而影响其机动性能的明光鱼鳞铠应当换成更轻便的犀皮甲为冲锋所设的丈二至丈五长的戟矛也应被厚背长刀类的短兵器取代青州鬼骑虽用戈器长度却远远短于现制的长戟只有八尺另配制长弓、长匕。故青州鬼骑与敌遇俱从侧翼乃至其后楔入敌阵因其军制为六人雪花形与敌相接散入其中六人一组剿杀散逸六敌所以百战不殆。这就是散星阵术。”

    “我终于明白为何承继吴储鬼骑的青州精骑为何战力不强啦原来伊家将轻装简器的骑兵依然用于正面冲锋。”方肃掀帘走入朗声说道。

    徐汝愚忙问:“方师兄为何出现此处?”

    方肃笑道:“二叔说你想改革军制让我前来相助。如此看来我是来对了不过不是相助于你而是跟你学习。”

    徐汝愚惶恐欠身说道:“方师兄取笑汝愚啦汝愚全无带兵经验所言都是空话正需方师兄这样身经百战的将帅之才相助呢。”在座二十余名伍员、小令一齐起身致意。

    方肃给长叔寂见过礼拉过徐汝愚手一同坐下说道:“你我也不是外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直说就是。”又说道:“我初时与青州骑兵交手慑于吴储威名说实话真是有些心惊胆颤的后来也不见其有特别之处。现在经你提点才明白过来。虽然青州精骑度优于我宛陵但其正面冲峰时却很是不利我宛陵步卒所用的雍扬硬角长弓射距二百步六十步之内可射穿一寸半的漆皮木盾其精骑所持的是轻型藤盾在这段距离之内伤亡最大并且两兵相接时其戈短于我宛陵的长戟又是不利。只有有两军混战时才能挥他的军制优势。因而屡次与之交锋我军总是避免被他冲入阵中。”

    徐汝愚说道:“步卒伍员编制在平川之地弊处还不是太大只要不被冲散就有足够的空地重新结阵拒之以干爹之能定然知道应对之法。”

    方肃说道:“实是如此宛陵加强训练伍员的指挥能力但是两军相接时雍扬长弓射慢的弊端会比较突出青州精骑短弓效率明显较高我军并且近身接战长戟对所持军士要求较高营军尚行卫军就相当吃亏不及其短戈灵活。”

    徐汝愚低头沉思一阵方迟迟说道:“一伍需增加两面高盾达到四面防其精骑近射又防其冲刺。旧朝陈规在《樊川见闻录》的兵械卷中曾评述钩镰戟说它戟头弯曲并有一钩一镰同时具有钩、镰、戟的作用有较强实战价值但限于操舞繁杂不利于近战须另有斧、刀等短兵配合才能挥作用。”

    方肃说道:“那我调一哨卫军步卒来交于你改制如何?”

    徐汝愚忙道:“这骑兵营我还忙不过来又如何能想步卒的事。”

    方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终归要走若是你一直留在东海就好啦。”

    长叔寂不擅行阵一直无法插言现在听方肃如此说不由一惊问道:“汝愚要离开?”

    方肃轻笑道:“长叔爷爷你勿需这么紧张东海危局不解汝愚暂不会离开东海的。”

    长叔寂说道:“汝愚之才只任狼牙校尉是太屈了若是不能破格也应以参都尉军事的身份留在都尉府才是。”

    徐汝愚说道:“长叔爷爷谬赞汝愚了。干爹正是知道汝愚缺乏领兵经验才让汝愚到军中历练的这实是干爹爱护汝愚之处。”

    方肃见他这么想暗自称赞又将话题绕回军制问道:“若以汝愚之见步卒军制应以几人合适?”

    徐汝愚略加思索说道:“新朝二十七年南闽平琉球匪时漳台有支义军因军备缺乏所用长短兵刃不一连农具钉钯也充数其中以锅盖为盾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屡屡挫败匪军。盖其能也实则是因为当时六俊之徐行为其进行军制配置之故。”说到这种目光瞄向方肃见他向己眨眨眼睛隐有笑意不由俊脸一红稍顿继续说道:“他们采用的是十二军制一队十二人队长一、副队长二。副队长各执大盖短手刀于前队长居中执长柄刀刃两侧后各有一至两人执长搠、长戟弓箭手二至三人居中三至五人执短刃于后。这样做到长短兵刃与弓箭配合。只是这种军制在卫军营军内较难实施。”

    方肃叹道:“卫军营军为了管束简便兵种俨然分离。不同兵种之间的配合俱是以哨以上的单位完成的。”

    徐汝愚接着说道:“对。正是如此阵势一受冲击配合完全溃散弓箭手几成累赘是以在两军相接之前各方就要将在前列的弓箭手撤至阵后阵势往往在此时出现空隙。而漳台义军所实施的兵种配合细分到每一战斗单元与敌相合之时己阵不惧敌队冲击弓箭手始终能挥作用。而十二军制厉害之利还在于各战斗单元之间的配合各列之间以品字形排列一列受阻两列从侧翼包抄钳夹对方。若敌入其阵至少要面对三个单元的攻击十二人中俱是乡邻亲旧相互信任遇敌奋勇杀之而将防备完全交由身旁的队友。所以义军虽然陋简战力却是南闽诸军中最强的一支。”

    方肃曾经听说此事只是不及徐汝愚这般详细问道:“后来南闽王宗政芪曾按此军制编一营觉得效果不显只是那时徐行已离开南闽其中诀窍无人能知。”

    此种军制阵型是为大衍数阵衍术推算全阵可列二万余人而保证不被敌骑冲溃。宗政芪曾按此军制编一营只是与精骑营演练时其队次多以长戟与骑兵长器相格。而在大衍数阵中长戟类多用作拒马由队的高盾格挡敌兵的兵器。宗政芪观看演练之后觉得虽然步卒战力有所提高但是也不是所传言的那么厉害只当是漳台义军所遇匪军太过窝囊加之这种军制管理实是麻烦也就废而不取。当时父亲听了此事自然不会道破其中玄机。

    徐汝愚解释给众人听都恍然大悟恨不能立即领出一支这样的队伍来看看有没有如此强的战力。长叔寂却对徐汝愚的身份十分好奇。

    长叔寂自是认得徐行也看出徐汝愚与徐行十分相肖只是心想陈昂没有理由认不出徐行之子来故而也当他与徐行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见他熟稔军事又是十分起疑。当时除了世家子弟之外很少有人能够接受到完善的教育更别说完善的军事教育。徐汝愚能来东海相助又认陈昂为义父自然不可能是哪个世家子弟长叔寂心中生疑只是苦无印证。加之五年前的徐汝愚在宛陵时一副幼童模样长叔寂十分疑惑。

    方肃与徐汝愚一席话尽已是更深漏尽也不在军中停留急急赶回城中将陈预从被窝中拉出将徐汝愚所言一一复述给他听。

    陈昂听完拍击大髀道:“汝愚尽得子行、吴储所传也我小看他了。可恼他年纪轻轻却与他父亲一个脾气不愿介于争雄之事。不然谁家得之不啻数万雄师。”苦笑一声接着对方肃肃然说道:“你明日领一营卫军步卒驻于寅虎营侧按汝愚所说方法改制若有不通之处即行相询。我即以代都尉名义行文张仲道令其全营精骑都交由汝愚改制。你另外通知城内各营将领明日前去城南寅虎营观摩令众人都要献谋献策以实战经验佐助汝愚务必使改制在短时间内得有雏形。”说罢停顿片刻又下定决心的说道:“明日我也前去。能使清河散星阵术及大衍数阵术重现宛陵军营真是让人期待啊。”说着喜不自胜连踱数度又想起什么的说道:“哦传令时便说是徐汝愚代替都尉实行改制非其个人所为免得消息传出有人对汝愚不利。大哥那里我立即写信去解释。”

第十二章 大衍数阵

    按制陈昂不在宛陵府时长吏代掌都尉职。然而为了避嫌陈预很少触动都尉的职权。现在以都尉名义行文使徐汝愚改制便宜用事可谓对之异常重视。

    东海战云密布一触即。待到战局动再无闲暇去顾及改制之事战后若是徐汝愚与徐行一般立时抽身而退后悔也是不及。即使现在改制不成但清河散星阵及大衍数阵总会有个大致模样战后依迹琢磨总会对宛陵大有裨益。若是能探知清河冲阵术的奥义但绝对能大副提升宛陵诸军的战力。

    十六年前徐行欲改制东海制不得。其后十余年东海久无战事众世家也乐得不提陈昂与陈预虽觉察其弊端不少尤其近年来与青州军交恶更觉旧时哨伍军制不甚灵活但苦于宛陵无精通军制阵术之人只得从实战中积累宝贵经验逐步对军队进行改制。

    军制阵形涉及地形、天候、军械、防具、人数、协同等各方面的因素许多因素在宛陵战场之上并无实例贸然改之虽对此时此地战局有利移时移地可能出现更大的弊端导致阵形完全溃散也说不定。所以宛陵军改如履薄冰数年来战力也无大的提升。只是依仗强弓、车弩、水营之利并倚坚城防守堪堪与青州军斗个旗鼓相当。

    现在雍扬与青州、白石结盟青州军中也将会配置雍扬硬角长弓与车弩等攻坚利器宛陵步卒再无什么优势可言岂不让人忧心如焚。

    得知汝愚习得大衍数阵与清河散星阵甚至可能清河冲阵术之后陈预如溺水抓住浮木一般也顾不及他毫无实战经验全力支持他改革军制并令方肃与宛陵众将前去观摩以期有所获。

    大衍数阵与清河散星阵以及清河冲阵术前者用于步战、后者用于骑战乃是千百年来历经各代战术兵法大家总结、相承下来的精华所在。只是在旧朝崩溃的最后数十年间渐渐销声匿迹。等到徐行南闽平匪、吴储侵袭永宁才使三大兵家奇术相继惊鸿现世。

    陈预虽然与长大成*人后的徐汝愚只有数日接触却也明白他抱有与其父一样的入世态度不愿为宗族世家效力。若他有心权势那他幽冀郡王外甥的身份于他更为有利以他的才能未必不会被幽冀郡王立为世子。

    徐汝愚对陈预代都尉职亲临军营甚是惊诧再见方肃将一营卫军步卒于寅虎营里许外驻扎并有十余将领相随更是不解。待陈预说明来意才有所悟将陈、方二人延入他哨帐之中说道:“父亲十数年前本就要对宛陵军进行改制只是因故不得其功所以不需二叔敦促汝愚亦会将大衍数阵代父传于宛陵。”

    说着拿起案头一叠草宣交于陈预手上说道:“汝愚昨夜默记大衍数阵奥义以及父亲生前对其之评述本欲今日交于方师兄之手既然二叔在此就有劳二叔代为转交干爹。”

    陈预将草宣打开见那最上一层草宣墨迹尤是新湿未干才知汝愚才歇笔一夜未寝。匆匆看过数页加以自己三十余载的征战经历佐证只觉句句珠玉一时喜不自禁眉飞色舞的连连称赞:“好好好。”将草宣交到方肃手中说道:“你快去誉写一份加三羽送至大哥手上。”又想起什么样的吩咐道:“这事你亲自进行不得假于他人。”

    方肃接过草宣也不急于离去望向徐汝愚。

    汝愚见他脸上还有期待之色心中转尔一想便明白他的用意说道:“大衍数阵术我也不能全然记住可能稍有遗漏真正实施之时我还要与二叔、方师兄一起推敲。只是清河散星阵术实则是清河冲阵术的一种义父生前曾明示汝愚不得私传他人。”

    吴储本意想要让他籍之建功立业若他不愿争斗天下再由他传于能利天下的人。

    徐汝愚若是言明此事无啻表明他心目之中宛陵不过也只是一方割据因而只得婉言拒之。见陈、方两人眼中失落之色油然而生徐汝愚不忍说道:“其实清河散星阵术中的雪花六出形也不是秘辛昨日听方师兄说青州精骑采用六六军制想来青州已知雪花六出阵形只是伊崇武不得其法将青州玄甲精骑用于正面冲锋不能尽然挥它的妙处。”

    稍顿又说:“汝愚亦无需对宛陵谨守此术只是限于义父所言不便写出成文。若是二叔与方师兄得空我不妨与你们说说这雪花六出阵术不知我还能记得全否。”

    陈预与方肃两人本就不奢望得到大衍数阵与清河冲阵术只是希望助徐汝愚改制之时能得到些许启以利日后大规模的改制。只是初得大衍数阵术惊喜之余因人的本性对清河散星阵及清河冲阵术也随生出一分奢求。现在经徐汝愚言明又听说可得清河散星阵之雪花六出形术哪会再有不足俱是喜不自胜。

    陈预说道:“以目前战情六千精骑即使前去益阳形势依旧难以明朗不如屯守宛陵改革军制待卓有成效之后配合各世家主动出击对解决东海危局或许更有帮助?”

    徐汝愚知他之所以这么想乃是站在宛陵陈族的立场上。当然之前他建议出兵益阳也是基于陈族的利益。

    他之所以要助泰如席家、乃至现时的敌手雍扬梅家是他自度以宛陵一家之力无法面对日后出现在东海6上的普济、白石、青州三家联合局面。若抛去水营不言宛陵战力还远不及不上三家最弱的白石军。白石虽无营军但其卫军十数年来征伐不休战力实不在羽咋军镇营军之下尤其骑兵曾与吴储所领的青州鬼骑交战多年虽连遭败北但多经锤练亦成虎狼之师战力实要高过宛陵精骑一筹不止。

    现在若能短期战力有所提升自然不用行险将宛陵仅有六千精骑送至益阳险地。更加重要之处此事过后雍扬、泰如、毗陵各世家实力大损宛陵势强便可称霸东海了。只是军制一事殊为复杂若不能充分操习熟练战力也难有大的提高。

    徐汝愚心中不由暗叹心想:以二叔之才略也只知有其族不复知其上更有天下与黎庶。心中虽如此想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也知干爹陈昂在此也会允了此议便说:“二叔此言甚是。”

    方肃也对短期内提高战力抱有怀疑只是说:“这事还得师父定度。”

    陈昂说道:“这事我自会向大哥请示若是得行就由大哥回宛陵主持改制我去泰如游说席东野让其族撤至和田、平城一带。”又对方肃说道:“但是此地两营军制需立时进行改革一刻也不可拖延无需向你师父请示了。”最后语气已是严厉显他对方肃没有态度鲜明的支持自己稍有不满。

    方肃闷声应到便要出帐去遵令行事。陈预一把将他拉住也不避徐汝愚在场说道:“我知道自己稍有急功近利只是目前能让宛陵少涉一分险境就值得我们全力去把握。”

    方肃沉吟片刻亦能明白陈预苦心单膝跪地说道:“肃儿明白二叔全为宛陵着想。”

    陈预拍拍他的肩头让他出去转身对徐汝愚说道:“宛陵此次得汝愚相助从河东五郡崛起之日不远十六年前机遇不曾把握得住今日当不会再错过。即使大哥不附此议陈预也不惜请出族中长老主持此事望汝愚能明白二叔的苦衷。”

    徐汝愚淡淡说道:“只怕汝愚才疏学浅让二叔失望。”

    陈预知道汝愚对自己心存芥蒂心想:汝愚虽是年纪尚幼脾气却与子行一般无二只怕此生难得他的谅解。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惘然半晌才说道:“汝愚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出去。”

    徐汝愚见他出帐之时身影寥寞心中终是不忍说道:“汝愚不是怪二叔义父若是在世定然也会赞赏二叔的做法只是汝愚心中矛盾不知如何自处。”

    陈预喟叹一声终是没说什么的离去了。

    午间新丰急报:青州驻在边邑的四万精兵(其中一万为玄甲精骑)奔新丰城而去。

    陈预在寅虎营帐中接过三羽急信心中不由一阵感慨叹道:“早来半日就好啦。”

    方肃知道他意:若是早来半日取消兵援益阳的建议就顺理成章了他与汝愚之间也就不会生隙。

    方肃慰声道:“汝愚会明白二叔的苦心的。”

    陈预轻轻摇头说道:“汝愚受其父影响甚深这其中芥蒂莫说他啦就是你也好不容易才消除的。”

    方肃神色讪讪说道:“我是心思没有二叔灵巧不是心有芥蒂。”又担忧的说道:“是啊汝愚未必会站在宛陵立场看事啊。”

    长叔寂、张仲道与一干众将听得一头雾水却不便问。

    陈预振作神色对张仲道说道:“张将军你派人去请刘府令及各营尉以上将领来寅虎营中议事。”又对方肃说道:“你去看看汝愚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叫他立即来营帐商议。”

    徐汝愚赶到营帐陈预将急信交于他手他匆匆看过讶然失声脸上露出未曾料及却应该如此的神情。

    张仲道心中老大不快这急信在徐汝愚之前只有陈预、长叔寂及方肃看过陈预对其他将领一丝消息也不曾透露。现在手下一名哨尉却先于自己看到急信虽明知徐汝愚身份特殊心中却老大不服气头掉向一边鼻中喘着粗气。

    陈预将一切尽收眼底心想:得将他调出寅虎营免得碍了改制要务。

    徐汝愚说道:“许伯当布局之前定然也会料得可能被宛陵识破出兵干预泰如一线局势所以布下这个后招让宛陵诸军无暇分身。我只是没想到青州军会如此听他摆布。”

    徐汝愚仔细看过长案上铺展的宛陵地形图思索片刻指向其中一处说道:“青州军避过泽当而取新丰一是避过泽湖之上平邑水营一是想夺取新丰之后与白石许伯当协攻毗陵。许伯当料定宛陵与毗陵联军不会放弃新丰要隘使毗陵一家陷于险境。这样宛陵自是无暇顾及泰如只由得他轻松布局。”

    稍顿见陈预面上露出嘉许之色继续说道:“只怕灞阳三万青州军也已出动向泽当城掩袭而去。”

    张仲道在旁插言说道:“你能知道?青州在边邑、灞阳的兵力尽出不如我们去分兵掩袭仪兴、灞阳?”语间尽是不屑。

    徐汝愚也不介怀徐徐加以解释:“我在新丰驻有守军一万两千余人青州需将四万兵力全数加在新丰城上才会形成威胁。我驻在泽当有一万五千余威胁其侧后他焉能不防?”连指地图说道:“泽当城在泽湖西北新丰城在泽湖西南两城相距二百一十里其间有世家坞堡十余座。我宛陵在各坞堡虽无正规军队但是世家民防也不容忽视我虽不知实数其中世家族兵应在四千左右。”

    陈预听得点头称是:“登记在册有二千六百余人确切实数是在四千人左右。”

    徐汝愚又说:“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我宛陵城与齐川城守军完全可以凭借平邑水营迅由泽湖西侧登岸绕袭敌后青州又怎能不防这个。若要我宛陵无暇顾及泰如一线战局青州军攻打新丰就做不得假若要从容布置七万军还稍欠不足。”

    张仲道却道:“许伯当图谋雍扬只是你的猜测。”神色不屑之极。

    陈预听得心头怒在旁说道:“你不若与徐将军打上一赌若是青州真的另有三万以上大军出现在泽当一带你这寅虎营虎牙校尉便不用做了。”

    陈预暂代都尉职可以约束宛陵众将。张仲道心中不忿说道:“若是他输了怎么办?”

    陈预目放精光喝斥道:“你要怎办?”

    张仲道一时哑口恍然明白自己惹火了宛陵第二号人物吱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其弟张季道这时与刘昭禹赶至营中见营帐内火气甚足不明所以向一旁军将询问。听后看过新丰送来的三羽急信大感糟糕:二哥将职不保。

    刘昭禹在旁心想:张仲道何时这么浑了?现在雍扬军怕是已经攻下安平、逼近泰如了许伯当图谋雍扬之心昭然若揭。我也是现在才确定许伯当另有用心这少年究竟师出何门从雍扬得信就能看透全局?幸而有他相助宛陵才多出一线生机啊。只是不明白陈预为何将张仲道从寅虎营挤兑走。

    他与陈预相交十数年自然知道陈预不会为张仲道数句不敬怒只怕别有缘由。刘昭禹是宛陵官僚之按制不得干预军务只是陈昂因他谙习军务每有军议邀他出席时时相询。陈预现在是代行都尉职府守不得对他的军令质询所以在众人面前刘昭禹也只有将疑问闷在心中。

    这时营门官呈上泽当送递的三羽急信。陈预看后直接交于张仲道手中。张仲道接过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众将见此情形都想:泽当方向果然也有青州军出没。

    陈预轻哼一声也不理张仲道看向众将宣布命令:“撤去张仲道寅虎营虎牙校尉职领甲子营虎牙校尉职。”众人皆想:张仲道果然被降了半级看来温吞的陈长吏也有威的时候。同等军职卫军比营军要低半级。

    陈预又说:“撤去张季道甲子营虎牙校尉职、宛陵东城统制职领寅虎营虎牙校尉职。”众人皆惊:陈预待人一向宽厚今日张仲道犯他为何连坐张季道也降他半级。

    张季道心中也是不解只是被陈预此时威严所慑不敢相询只得偷偷向刘昭禹看去见他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只得闷声领命。

    陈预又说道:“丁丑营虎牙校尉曹虎领宛陵东城统制职立即率领甲子营、丁丑营卫军前去泽湖东屿岛驻守听待都尉调遣。其余各部不变谨守其职。”

第十三章 军制

    陈昂亲自坐镇新丰并有午马营精骑二千从泽当赶去驻扎在那里所以新丰虽然被青州军环围在内形势却不是很危急。

    位于泽湖西半湖的东屿岛在地形图上恰是新丰、泽当两城的中心点陈预布置两营卫军其上一是策应两城二是窥视两城之间青州军的空隙令其不得不分兵在两城之间协防。

    军议进行得现当简短几乎都是陈预号司令调整各城邑、坞保及砦寨之间的防务。会毕即让诸将自行散去。

    刘昭禹让他急令从城中邀来匆匆会毕也没有任何有事相商的迹象。对张仲道兄弟的处置也不加任何说明清晨令众将前来观摩说是步骑改制到此时也是丝毫不提。现在自己留到最后反倒是最无趣的一个。刘昭禹如此想来心中不免忿忿。

    刘昭禹正要走出营帐听到陈预在后哈哈大笑惊诧回望只见陈预脸上促狭神色不怒反喜知道陈预一改常态作态作弄自己定是遇到难以自制的好事便说:“有何好事快快说来。”

    陈预对方肃说道:“你去把季道截回来。”说罢指着刘昭禹又笑了起来说道:“休明居士也有忿忿之时来你看这个。”将汝愚连夜写就的草宣交于刘昭禹。

    刘昭禹疑惑的接过草宣翻看起来。

    细细翻过几页又匆匆翻到最后又翻到中间脸上惊诧神色愈盛。又从头看起将手中草宣通读一遍惊喜交变短髭抖动不胜激动的抓住陈预手臂问道:“好个子预这大衍数阵术从何得来?不对这墨迹鲜莹显是刚写就不久。”说罢又狐疑的看向一旁笑意盈盈的徐汝愚惊道:“你是更俗?”

    徐汝愚翻身跪下:“汝愚见过刘叔叔。”

    陈预在旁笑道:“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随之将汝愚不愿显露真实身份的用意说出。

    刘昭禹浊泪潸然说道:“我与子行相知相交怎会不理解他平和至性。汝愚啊你不该瞒我?”说完望向陈预说道:“子昂瞒我你也瞒我。我初见汝愚便觉得是子行生生站在我的面前但见你兄弟二人也不认我也只当遇见相貌相似之人若非我识得大衍数阵术你是不是还要瞒我好久?”

    徐汝愚在旁忙陪礼说道:“是汝愚要求干爹、二叔瞒着众人的这事只怨汝愚。”

    陈预不以为忤任由他怨言说道:“宛陵旧人多与徐行交情匪浅谁人待汝愚不若子侄?谁说谁不说都有欠公平若是都说汝愚的身份定然瞒不住。待到那时汝愚只得被迫走上复仇之路。汝愚完全秉承了子行的性子那时不是害了他吗?”

    刘昭禹激动心情渐渐平复说道:“也是也是。是我过于激动。”

    陈预说道:“知道汝愚身份的宛陵只有大哥、大嫂、方肃数人连长叔寂也不知道。”

    刘昭禹跟汝愚嘘寒几句方想起今日的要务向陈预问道:“子预是想将阵术也传于季道?”

    陈预道:“族中这辈以方肃、季道、文长三人最为出众季道与其兄虽是旁系子弟却也是长叔寂老爷子一手调教大哥早就有意亲自将他兄弟收录族籍。此次大哥去新丰之前特意交代要给予重任加以锤练。”

    世家大族往往对优质良材以赐予族籍的形式加以笼络。

    这时方肃领张季道进帐。

    刘昭禹将草宣交还给陈预再由陈豫递至季道手中。

    陈预说道:“都尉让我交于你的。”

    张季道接过草宣待他看完时先前降级带来的悒郁一荡而空他知道从今之后自己成为宛陵府核心成员心情激荡的向西南跪下庄穆说道:“季道一生誓死效尽都尉不惜为陈氏世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陈预拍拍其肩扶他起来说道:“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等大哥回来亲自将你录入族籍你若要保留张姓也是行。”

    张季道心中激动万分族主亲自录入族籍是要将他纳入嫡系子弟保留姓氏更是莫大的荣耀表明日后他有权分出陈族自立宗姓组成世家。一时哽咽不能自禁言语含混的问道:“季道粗看手泽只觉字字珠玉启人于无所思处甚合至道乃是兵家不传奇术。只是这阵术似为步卒阵术我出任寅虎营能为之做些什么?”

    徐汝愚见之不由暗赞:心情激荡如斯然而心思清晰如故无有蒙敝实属难得的人才。

    陈预与刘昭禹颔嘉许。陈预指向徐汝愚说道:“汝愚曾跟随吴储习得一部分清河冲阵术他将会主持宛陵步骑军制改制你与方肃一同配合他不过明里你与方肃为主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陈昂当初因送信之功收徐汝愚为义子张季道便隐隐觉得他不是那么简单。送信功劳虽巨完全可奖以钱帛大屋授予军功何需收为义子使其拥有陈族顺位继承的资格?

    现在又听陈预说他会部分清河冲阵术还是惊诧异常心想:我手中草宣墨迹鲜莹写就不会太久怕也是他写就的。只觉得他是个神秘异常的人其中怕涉及族主莫大的秘密自然不是自己能探究的。于是将疑问深纳心底向徐汝愚拱手行礼说道:“日后还望徐兄多提点。”

    徐汝愚忙回礼说道:“张兄还是唤我汝愚吧提点说不上论及见识汝愚远远及不上张兄与方师兄。”

    刘昭禹见徐汝愚谦虚谨慎待人接物与当年徐行一般无二不由喟叹一声。陈预明白他心中所想轻抚他肩说道:“今日来我家喝上一壶秋露。”刘仲禹吸气又长长吁出点头说道:“邀上长叔寂吧。”心想:只是不能明告之汝愚就是当年幼儿更俗。

    陈预转身对方肃说道:“方肃从今日起你所领一营步卒归制羽咋军镇营名待大哥定度。”对季道与方肃同时说道:“你们所领两营四千将士实乃宛陵日后希望所在你有权从各营挑选哨尉、伍员及相关人才替换现有庸碌之徒若是能够方肃你可将步卒营扩建至四千人季道可将寅虎营扩建至三千人。”

    张季道知道步卒达到四千便需设一统制此时陈预无疑是授予方肃统制之职权只让自己扩营至三千却是不甚明白。

    刘昭禹出声问道:“汝愚是否认为骑卒应以千五百人一营为宜?”

    徐汝愚应道:“正是如此。”于是将近日来已逐步实施的骑兵军制方案一一道出并将清河散星阵之形一雪花六出详加解释给四人听。

    四人对用兵皆有所得只需稍加点拨都能做到举一反三窥斑识豹。也因各自丰富的实战经验比徐汝愚更能明白清河散星阵的妙术待徐汝愚介绍完便纷纷提出自已的见解相互驳斥相互印鉴。

    掌灯时分众人随手点燃烛炬却都没人思及吃饭这回事来。

    远远守在帐外的精卫只见营中人影晃动不休激烈争吵声不是隐隐传出心中十分疑惑只是陈预严禁旁人接近营帐五十步内违者格杀之。

    及至东方放白营帐中争吵之声才稍稍平息。陈预接过徐汝愚记录的厚厚一叠讨论稿不由觉得一丝疲倦这时省知:已然讨论了将近八个时辰。不知谁腹中雷鸣一声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陈预将稿交于方肃手中说道:“你誉写一份加急送至新丰城。”说完长叹一声感慨说道:“怕是谁也想不到这叠皱巴巴的玩艺儿可是绝世瑰珍啊。假以时日我宛陵精骑定会强过半拉子青州鬼骑。”

    徐汝愚心知他所说再是正确不过。当初吴储建青州鬼骑之时怕伊家反噬建制时留下许多破绽如采用长戈便是一例而宛陵所得乃是真正的雪花六出阵术。

    昨夜一宿争论话语最少的乃是徐汝愚在他介绍完雪花六出阵形要义之后便是陈预、刘昭禹、方肃、张季道四人以实战佐证反复推敲出比徐汝愚所设更详尽、更完备的训练、改制方案对雪花六出阵形本身也有较多改进。例如青州鬼骑配短弓受制于雍扬长弓手虽说这点对徐汝愚来说可用清河散星阵其他阵形弥补但还是改为单臂可操作的强弩这样对骑手的要求可以降低许出只是现在宛陵军械库中单臂强弩甚少。徐汝愚一边记录一边吸纳众人的实战经验只觉一晚所获良多。

    一个月后徐汝愚亲率他最初改制那哨骑兵与张仲道有五哨卫军步卒于城南缓坡上演练交战。

    百余名精骑人皆皮盔皮甲只在胸部、背胛等数处要害饰以钢片战马左侧挂六尺厚背薄刃长刀、圆形小藤盾右侧悬挂单臂五强弩人人腰际皆佩有一把二尺短剑。

    徐汝愚挥手示意众人换上木刀举旗前冲却在步卒前二百步处疾收冲势向左侧平移。张仲道变阵随之移动。

    张季道看着咬牙骂道:“结圆阵啊笨蛋。”

    一旁方肃笑道:“他以五倍之数拒敌却采取守势日后怎么有脸在宛陵混啊。”

    陈预却轻声慰道:“无需这么紧张仲道素来勇力足而轻谋略若能让他得到教训实是一件好事。”

    在说话间张仲道步卒方阵被徐汝愚牵至到一处较陡的丘陵左侧列队行进受阻兵卒渐渐在此拥挤。徐汝愚领骑兵冲上丘陵俄尔反冲步卒方阵左翼。张仲道急将方阵二三列长弓手撤调至左翼却使左侧更加拥挤不堪阵形完全溃散。

    张季道有些不忍的闭上眼却听到身侧一片惊呼睁眼一开徐汝愚所率百余精骑并未掣出强弩进逼混乱的左翼而利用步卒方阵左翼混乱之际迂回至背后楔入步兵方阵之中知道他现在要真正动雪花六出阵形的威力不由睁圆虎目不敢稍有眨动。陈预、刘昭禹等人也是这般心思。都想:只是简装迂回之术使卫军步阵涣散真正雪花六出阵形动会是什么模样。

    一旁肖仲举不解问道:“明明用强弩从左翼进逼已可判他演练胜出为何还要从背腹切入莫非他真的自信战力强到可以以一击五?”

    肖玉如已经知道军制详细在旁说道:“肖阀静观便知?”

    翠儿却在一旁紧张直呼:“胜了就是不要生出什么意外。”

    肖玉如轻执其手说道:“生出意外也能及早现不足之处。”揽过她的头贴在自己怀里一起向台下演练两军望去。

    徐汝愚所率百余精骑完全散入步卒方阵。百余骑兵奇迹般的散而不乱俱其百步范围之内冲刺撩劈步卒。这百步之地只容两哨多军士混战其中。张仲道见徐汝愚并未全力冲击自已阵势以为有机可剩组织军士向骑阵反冲。骑阵并未如他设想般全力拒之以阵外反而将涌上来的步卒吸纳入内。待他现蹊跷这时步卒已损失了一哨多兵力。

    肖仲举站在高台上不由心中生寒向刘昭禹问道:“这是什么阵术初看骑兵散乱无章却严格限于百步之内穿插虽说是入五倍之敌阵实是每时每刻只需面对一倍之敌。更是奇异之处骑兵虽与步卒相互混杂但骑兵隐然有序应是六骑为一组合在每一细处都是以整击散以六敌一所以片刻之间仲道将军没有觉察就被这鬼阵吃去一两百人。”

    一旁长叔寂诈听“鬼阵”之际心神一凛随即大呼:“对了这就是青州鬼骑?”

    翠儿说道:“长叔爷爷定是昨晚酒还未醒明明是小愚哥哥哪里有青州鬼骑?”

    陈预恍然记起什么忙对长叔寂说道:“你先莫声张事后我向你老解释。”

    长叔寂颤声说道:“你是说汝愚真是……”

    陈预点点头示意他勿要再出声。长叔寂知道更俗在江津跟随吴储的事情并且见识过真正的青州鬼骑所以从眼前的雪花六出奇阵上猜出徐汝愚乃是当年更俗。

    这时张仲道意识到骑阵鬼诡之处将兵后撤欲重新结阵。徐汝愚那容他从容布阵率骑先是冲击其尚成形长弓手阵型溃之。又6续冲溃几小处勉强集结起的步卒由三队雪花六出共十八骑将张仲道这名“敌军”主帅困在中央。

    观看演练众人现已下了高台策马奔演练场而来。

    翠儿最先奔至徐汝愚身侧看着十八骑将张仲道困在场中问道:“为何还不让仲道大哥出来。”

    徐汝愚指指徐徐策马的陈预说道:“演练总帅还未下令演练结束。”又望望身后张仲道小声说道:“他还死撑着不降啊。”

    翠儿噗哧笑出声来徐汝愚尴尬望了望张仲道策马向陈预众人而去。

    方肃遥指张仲道问道:“难道你认为仅凭十八骑就可困住张将军?”

    徐汝愚摇头说道:“现在不行。”

    方肃问道:“哪他为何不出来?”

    张季道笑道:“我哥面嫩我去请他出来。”

    陈预拦过张季道笑意盈盈的说道:“我没令演习结束汝愚便不会收兵你去了也会陷在里面。”

    张季道知道徐汝愚治下那哨骑兵除他之外旁人再也驱使不动。当时陈预曾问汝愚为何如此他回道:“从来就是兵从将将从帅若是帅令下达于兵战时将令与帅令混淆令兵士无所适从。所以我当其职旁人都不可逾越过我。”

    此时在近处演练观习的将领向陈预禀报详尽情形陈预含笑听后大声宣布:“徐汝愚领寅虎营一哨精骑胜出。”

    百余精骑闻听出如雷欢呼由近及远响彻原野。

    张仲道脸若死水的走到陈预马前闷声问道:“我军伤亡多少?”

    张季道在旁轻扯他的衣襟他犹若未觉继续问道:“是否全军覆灭?”全军溃败与全军覆灭相差无几众人都将目光避开到别处谁不忍回答他。

    张仲道知道是了一行热泪不由从虎目流下。

    张季道心中不忍劈头向徐汝愚驳问:“徐将军骑兵冲入步卒阵中我哥是否一丝机会也没有?”

    众人听此一问俱是一怔心想:步卒难道还有机会?

    徐汝愚道:“张将军若是不惜军士性命以二至三哨长戟手缠住骑兵长弓手脱离战场重新结阵将当中敌我数百人一齐射杀当有一丝机会。”

    众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能从容做到这点将帅的性子须是阴凉刻忍之极。

    徐汝愚知道这样虽说能给骑兵造成重创但是步营依旧难挽败局只是败得好看点而已却造成士兵伤亡倍增连投降的机会也没有。见张季道眼角阴柔精光一闪而过几乎难以捕捉心中生出几分不豫却不愿再说什么。

    张仲道不理兄弟好意单膝跪地望向陈预说道:“请长史撤去我甲子营虎牙校尉之职让我在徐将军手下作一名普通将士。”

    陈预一愣不知如何处置望向长叔寂希望他去劝说张仲道。

    长叔寂乃是张氏兄弟的授业恩师站出说道:“你能有此举说明你还是一条汉子不愧是我的弟子。”说罢也不再多言。

    陈预见长叔寂也支持张仲道见张仲道目中决然坚定神色说道:“即日擢徐汝愚为寅虎营左尉撤去张仲道甲子营虎牙校尉职领寅虎营狼牙校尉职归建徐左尉。”

    是年徐汝愚十八岁江幼黎二十一岁江凌天二十六岁江雨诺十四岁方肃二十五岁张仲道二十七岁陈漱玉十七岁珏儿十七岁。

第一章 齐川夜月

    八月末梢的东海依旧热浪卷卷将人卷袭得心思恍乎。

    距宛陵城南郊演练已经过去了二个月。徐汝愚轻抚棕骏长鬃望向眼前铺展开去直袭天际的田野碧意油油的水稻之上热浪腾腾蒙上一层气霭还是看不见齐川城。拧头问向张仲道:“现在离齐川城还有多远?”

    “我们刚过集乌堡不久还有四十里路程。”

    徐汝愚“哦”的一声也不说话翻身跃下马来才记起什么的对张仲道说道:“仲道让大家歇下脚。”

    说完也不理众人担忧的望向莫知所处的远方。

    张仲道递上水壶问道:“徐将军青州军不见得战力弱于白石为何见你现在如此当心?”自从演练惨败至今张仲道一直在徐汝愚手下任第一哨队哨尉虽然还是与他不甚亲近却也佩服他的领兵才能两月相处对小于自己一截的他言辞之间恭敬许多。对其他众人却是粗豪依旧。

    徐汝愚大灌一气捋去流溢到下巴上的水滴说道:“军中择将为第一要务。伊崇武本非擅长攻伐掠阵之人看他仍然将轻甲骑兵用于正面冲锋便可知他是个死守书卷教义的人但是伊周武为了让他积累战功巩固世子地位还是令他领兵攻打宛陵实则是宛陵幸事。若是让伊翰文为帅宛陵处境就会困难许多。”

    说到这里稍顿一下回望身后驻脚歇息的众人接着说道:“许伯当擅用奇策当年设绝户开瓮之计尽陷青州鬼骑于四城之间。现在他又在东海设下如此诡局。为了能让局势如他所料的展这次就是破头出血也会设法拿下齐川。那样宛陵诸军将会被钉住在泽湖淮水一带再无力脱手干预雍扬、泰如的局势啦。待他从容摆平雍扬、泰如局势之后宛陵也独木难支了。”

    徐汝愚默默记忆近日来接踵而至的三羽紧急军情心中愁绪无以开解。

    七月中旬雍扬军攻克安平城从东南向西北逼近泰如封住泰如东侧入海通道。

    随后白石军在徐伯当的指挥下以二十架石炮弩连续不断的轰袭毗陵城东南角城墙城墙于三日后崩坍白石四万人马涌入毗陵城烧杀一空。毗陵众世家中只有卫家三百余人趁乱突出毗陵。

    七月二十六日白石军掩袭益阳城。益阳守将肖朝贵延门献降许伯当不受尽屠四千泰如降军。八月二日白石军楔入泰如与宛陵之间一日尽占齐川城东南十二连堡将泰如与宛陵间的6路通道封死。至此杳无半星来自泰如的消息。

    徐汝愚暗道:许伯当不接受益阳守将的献降又疾若迅雷一般楔入齐川以南区域无非是要将泰如城以北的各世家尽数逼入泰如城增加雍扬军攻取泰如的难度。梅铁萼现在应该扫清泰如城外围防御完全将泰如城团团围住。待到梅、席两家两败俱伤的时候东海危局就真正来到了。

    许伯当若要在东海南部毫无顾忌施展手脚当先要将宛陵六万精兵羁留在泽湖一带。因此他需要一座坚城驻以重兵窥防宛陵。毗陵太靠西侧距泰如有三百里之遥益阳城小墙矮又无沟濠环卫。

    宛陵众人判断白石军可能强攻齐川。虽说在白石军攻克毗陵之后宛陵已加强齐川城的防御兵力增至一万二千人(其中含辰龙营骑兵二千人)众人依旧很是担忧遂于昨夜又让徐汝愚率领治下五哨六百员骑兵前去增援。

    徐汝愚在自己面前挥挥手似要将担忧挥去一般。见身侧将士都有些担扰的望过来心想:还是不行啊自已如此垂头丧气士气也大为低落。

    徐汝愚不习惯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也就不说什么领着众人向齐川策马而去。近齐川二十里处游骑奔回报告:“白石军已从东南两面围逼齐川城在我返回时候白石军离齐川城有十里。”

    徐汝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见游骑汗水浸透轻甲阔面紫红喘着粗气解下水袋递去说道:“你先到后面歇着。”又向身后一名哨尉说道:“你领五十人潜行到敌后将齐川城外周围三十里的情况给我摸清楚。其余人下马休息准备埋锅做饭。”

    张仲道不解道:“为何不趁隙进入齐川现在齐川城北侧应该还留有空档。”

    徐汝愚也不介意他的质疑声音稍稍提高以便围在自己身侧的将官都能听到:“要进齐川城随时都可以进去许伯当再能怕也无法用他的精骑将泽湖封锁起来。”齐川城西北城墙距泽湖水只有六七百步在如此狭窄的地带许伯当也无力加以重兵封锁免得来自城头、湖上两面的夹击。众人紧张神色也就稍稍松弛徐汝愚继续说道:“许伯当应该想不到我们离他这么近不准备点见面礼就进齐川城曾益行会说我们没有礼数的。”

    众人皆因他轻松语气笑了起来不再紧张不安。两月来在他治下操习演练屡屡力克对手虽说至今还没有经历实战却对他油然生出一种信任。

    张仲道见他能轻易消除众人紧张情绪也甚感佩服将他拉到一边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若是许伯当立时攻城怎么办?我们就是骚扰他的后方也改变不了大局啊。”

    “他凭什么攻城难道还像攻毗陵那样?”

    “你是说齐川周围无石场许伯当要用石炮弩攻城需从毗陵那边运来石弹。”

    徐汝愚暗道:张仲道心思本就不似他相貌所显的那么粗犷经过演练惨败之后痛定思痛重视起兵谋将略来见识也就远高于常人自已稍加点拨就能想透关键所在宛陵又添一员大将了。口里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想要破袭齐川城墙需要数十钧以上的巨石才行这里巨石弹从毗陵运来颇需功夫。现在许伯当的二十架石炮弩应该留在他的辎重营中。”

    张仲道喜道:“许伯当若是没有这二十石炮弩也只能望齐川兴叹了。”

    徐汝愚心想:许伯若是只这点伎俩也不足将东海搅得如此腥风血雨不愿破坏他的好心情也就不开口言破。

    向晚暑气不消火云烧天打探军情的五十名军士6续返回。

    徐汝愚与众人披挂整齐马口衔枚马蹄踏在软泥地中也不怕出声响一行人向渐深的暮色中掩去。

    上弦半月悬升一树高月辉如水水田中粼遴倒映像是藏了无数个月亮一般。

    徐汝愚站在一处缓坡上望着月下起伏绵延的军帐在眼前无尽无垠的展开心中一阵怵。又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领兵实战手心不由微微渗汗。心中默默计算最外的辎重营以及内侧营帐的数量。

    徐汝愚捅捅张仲道小声说道:“你先带四哨骑兵向辎重营门冲去然后向新丰方向逃逸待你引开周围敌人之后我就领余下一哨人马冲进放火。”

    “你不是太危险了不如让我放火。”

    徐汝愚心想:这么快就想透以后真不能小看他。虽说张仲道引开周边守卫但辎重营出事之后会惊动更多的敌军前来徐汝愚就会陷入敌阵之中。

    徐汝愚声音一肃说道:“你现在是我手下哨尉。”

    张仲道却说道:“不如一起冲进去趁乱放火?”

    “周围敌军不走一会儿就会被困住没时间烧多少营帐烧不到石炮弩不就亏大了。你从敌营中穿插过去离辎重营远点给我多放几把火。不要有停留记住五百人交给你不要单独来见我。”

    张仲道思虑片刻不再说什么领着五百精骑向另一边潜去确定不会连累徐汝愚那边遭人现一齐点起火把向白石军营冲去。

    五百精骑瞬息冲至军营一戟挑开简陋之极的营门数十名惊慌迎来的白石军士刚整为一队想要挡截就被洪流一般卷袭过去五百精骑冲击成数十团模糊血肉。

    徐汝愚看见坡下情形感慨想道:征伐便是如此残暴的吞噬生命。

    又见张仲道巨戟一路挑刺营帐不做其他停留五百精骑紧随其后绕过辎重营飓风般践踏着挑塌的营帐直刺白石军中营而去。白石军一时措手不及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锅沸粥刚刚从归乡梦中惊醒的军士挣扎着从倒塌营帐中爬出往往迎面便一道寒光只听得“哧”的风一般的响声从自己体内喷出便一头栽入惨白的月光中。

    五百精骑纷纷将手中火把掷了出去白石军中营千步间顿成一片火海。张仲道狂啸着领着五百精骑折向西营冲去。

    虽然前营正对齐川城南门也正是如此南营应正处于兵不解甲、戈器随身的诫备状态中五百精骑一头冲入其中定然讨不了好。现在看张仲道领队西驰弥补自己计谋中的不足徐汝愚不由赞叹:张仲道痛定思痛心思也变得缜密起来了兼之勇冠三军真是宛陵难得的将才。

    此时后营混乱渐渐平息组织起二三千人向张仲道围逼过去其余人都涌入中营灭火救人。前营也有动静分出数队骑兵从外侧向西营包抄。

    西营一片狼籍也有数十处火起。

    徐汝愚见从后营逼去的二三千人俱是步卒并不急着冲入乱局追击张仲道所率五百精骑只是徐徐虑过混乱的营帐所经之处骚乱立即平息渐渐组织起更多的人向张仲道逼去。从前营出来的数队精骑出不急于冲入西营紧守在营门一侧任由惊惶失措的西营军士逃出营门在营门之外空地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西营营中渐渐空出张仲道等五百精骑已被围在西营之内。徐汝愚暗呼事将不妙也顾不得等待更好的时机点上火把领着百余骑冲进下去。

    冲入后营外侧的辎重营中将各营帐尽数点燃又举着火把直冲西营而去。

    刚在西营组织起来的数千步卒见后营又有人冲杀进来并且一路火起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马复又陷入惊惶之中。领将急忙分出一部分人到后营、西营间的空地结阵阻击。

    徐汝愚扯过一顶营帐借住骏马冲势一下子将之从地拔起将火把掷于其上天干物燥顿时熊熊燃起烧成丈高的火团徐汝愚拖曳着冲入白石军阵中。其后百余骑也如此炮制顿时百余团烈焰冲入白石阵中。

    白石军虽经历百战却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不击自溃乱作一团如作鸟兽散四散逃逸。徐汝愚也不停留继续拖将着火帐向西营冲去渐渐熄灭的火帐一遇西营完好有营帐又升起更大火势片刻之间整座西营陷入火海之中。

    西营数千步卒虽然已是列阵结队但是身在火海之中又如何能让阵形保持完整张仲道趁机突冲过来五百精骑任意屠戮完全陷入混乱之中的白石军士。

    白石西营残军争先恐后的向外围逃窜。张仲道透过跃动的火光看见后营有数队骑兵徐徐穿过火场向这面逼来又见原在中营灭火的军士有序的向东营退去知道机会不再便呼哨喝令奔杀的六百精骑汇合到徐汝愚身边。

    火光映红张仲道的阔脸不知何时乱蓬蓬的髭须给烧去大半他朗声说道:“只要给老子三千精骑我便叫许伯当不知‘北’字怎么写。”

    说完指着徐汝愚大笑起来浑然不顾此时正处在敌军合围险之中一改往日对他的疏淡语气轻松促侠的对他说:“现在看你顺眼了。”

    徐汝愚知道他是说自已不意间被火舌卷去的一头长脸上露出苦相不以为忤反问:“以前你是否嫉妒我比你帅?”

    张仲道又是哈哈大笑也不回答他说道:“如此险境真英雄方能如此谈笑风生张仲道我今日交你这个朋友。”

    “为何不是兄弟?”

    张仲道说:“哈哈是我说错是我说错。”一声长啸止不住喧出口来远近战马闻啸惊嘶连连横亘于两人之间多时的间隙此时已荡然无存。

    张仲道啸止顾望徐汝愚说道:“我今夜杀了不下五十人死在这里也大够本了。”

    徐汝愚说道:“我刚刚只顾放火了。”

    “不急我陪你再去杀个来回。”

    徐汝愚伸手拦住他欲要冲将出去的马问他:“曾益行这人怎样?”

    张仲道反问:“什么怎样?”瞬际明白过来晓得徐汝愚问他曾益行看到白石军营混乱会不会趁机出兵道:“正是我讨厌的聪明人。”

    徐汝愚问道:“我初来宛陵你如此看不惯我莫不是受了他的牵连?”

    张仲道又是哈哈大笑领头向南营冲去穿过火堆怪啸一声说道:“希望他这次聪明得让我喜欢。”

    徐汝愚笑笑长枪一挥率着众骑紧跟其后。

    中营营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渐渐熄灭。

    前营与中营之间的空地上列有三队千人明光铠甲精骑在月色下闪着微微的寒芒。领头一人灿白银甲手提烂银双枪冠却结着书生巾。借着熊熊光荣徐汝愚见他面部紧绷秀美的双眸中射出阴狠的光芒知道又惹火他了。

    张仲道在旁问道:“这个娘娘腔是谁?”声音却不是说给徐汝愚一人听的样子六百宛陵精骑闻听莫不哈哈大笑漠然置生死于度外。

    徐汝愚也是恶毒心肠大声回答:“他是许伯当的军师叫阴维秀你唤他阿秀就是。”

    “狗屁军师我看他是许伯当玩弄的相公才是。”张仲道咄骂出来。

    阴维秀一张玉面气得扭曲起来面目狰狞也不说话将手一挥一队千人精骑风驰电掣般的涌向宛陵六百精骑。

    张仲道一口唾液啐向一侧火堆之中激起一阵灰烬。

    徐汝愚对他说:“你若是还有气力就去缠住阴维秀。”

    徐汝愚见张仲道从敌阵分刺进来立即守心于一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领着众骑与冲刺上来的一千白石军战在一处。

    一枪搠来徐汝愚将头侧过一枪点在其人的咽喉之上几线血箭沿枪头激喷而出顺手一甩又将身右侧一人抽将下马。徐汝愚拧头见众人已与白石军缠战在一处暗骂几句就出两声急促短哨宛陵六百精骑闻令迅六六结成雪花六出阵形小令居中五人由里向外何处遇有强敌小令冲出补上一如雪花六出一般伸缩旋转将白石骑兵拒在雪花六出之形外。徐汝愚手中长枪又是一挥领头向白石骑阵中穿插。宛陵精骑犹如百朵雪花一般穿绕白石骑阵的缝隙瞬息穿透过去。

    徐汝愚见张仲道与阴维秀战在一处难分难解两人气势盛极使得周遭数丈之内再无他人能够逼入。暗道:所幸有张仲道这种猛人在看看阿秀的架势我怕硬接不了几招。徐汝愚两个多月来心思大半放在宛陵军改制于武艺也没有多下苦功进展甚微。虽说他丹息术初窥至境但要运用如妙终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竟功的。

    徐汝愚领众骑向白石军第二队千人明光精骑即将穿透其阵之时给阴维秀瞧出蹊跷来他一枪将张仲道封在身外喝道:“左右分流结犄角后阵。”

    白石精骑闻令也不与宛陵军纠缠迅疾与之分开从两侧分出五百人一队的集结在宛陵军两翼后侧与在前端峙守的一队千人精骑将宛陵众人围在当中。原先被冲散的那队千人明光精骑迅疾驰至第三队后快重新结阵片刻之间就又结成一道拦于营门前的坚壁来。显出白石精骑训练有素让徐汝愚看了头皮炸麻。

    张仲道虚击一戟回到宛陵阵对着徐汝愚叫道:“这娘娘腔看来也不简单啊。”

    徐汝愚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想偷机穿过敌阵逼近前营营门那时只要齐川城出兵接应他们就可逃出生天了。不想第二个千人阵还没穿过就给阴维秀看透。望着重新集结起来三个千人阵徐汝愚心中打鼓不止虽说雪花六出阵形精妙无比但面对身经百战的白石精骑所能挥的作用也就用限的很。

    虽说白石骑兵不会雪花六出阵形但一支骑兵身百战之后也会自形成数人一组的配合协同作战最初创雪花六出阵形之人也正是受到这点启。吴储曾言:一支多次经历生死磨练的军队本身已具有各种精妙阵术雏形只要稍加点拨就能成为百胜雄师。这种经历生死锤练的精骑虽说精妙之处稍有不足但配合更加默契单人战力也要高过宛陵一筹不止。

    阴维秀望着躺在地上二十余具死尸竟无一具是宛陵骑卒气得胸口气血翻涌。自已一直以为髯须大汉是这队袭骑的主将不想另有其人。这时他也认出徐汝愚就是当初在挑明月楼上使计将自己诈住之人更是气得牙根痒。

    张仲道向徐汝愚挤眉弄眼小声的说:“你够狡猾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穿上寻常兵丁的皮甲原来是让我给你当替死鬼啊。”

    徐汝愚与他再无间隙笑着说:“仲道兄刚刚不是拼杀得很爽你竟不谢我将主将交锋的好机会让给你?”

    “***出了一身冷汗。阿秀精明似鬼武功又这样扎手若不是长的娘们样我还真佩服胜过你。”

    这是张仲道第一次说出服庸于他的话偏又说得这般迂回有趣徐汝愚听了心中不由一乐担忧之心却未解。

    这时阴维秀指挥二千明光精骑结成一个大圆阵将宛陵六百精骑围困当中徐徐向内进逼只在两军相接的边缘与宛陵军搏杀而不轻易深入宛陵阵中。另将五百精骑分为两队息息不止的游弋在圆阵外侧。

    徐汝愚知道只有犬牙呲互的两军交接最能挥雪花六出阵形以整击散的威力现在阴维秀整队将六百宛陵精骑如数逼在内侧便是看穿了这点。虽说内线密致利于整饬战力但是白石精骑战力高于宛陵不止一筹弥补了外线缺陷。宛陵围困当中无法挥迂回机能的优势厚背长刀短于长戟顿时成了最大的劣势雪花六花阵形完全被压制住了。

    众人立感不支连连后退收缩到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内。

    徐汝愚见雪花变成雪团轻灵顿时变为厚重而雪团外围在白石军如炽的战力下迅消融。再远看阴维秀在右侧组织剩下五百精骑正要准备冲锋一种从未有的无力感由心头滋生。张仲道也现不妙之处混战中向徐汝愚靠近过来。

    徐汝愚问他:“你会放弃身后的兄弟吗?”

    张仲道不想形势恶化到这种地方倒吸一口凉气继而心神一坚的说道:“我今日就战死此处。”

    徐汝愚说道:“我也不会弃他们而去的。”

    待圆阵左弦开阖之际阴维秀率领的五百精骑就会像汹涌的洪水一般卷袭过来宛陵六百精骑如此密集的阵形完全承受不住其一次冲锋。被困在圆阵之中连溃逃都办不到除了徐汝愚、张仲道寥寥数人可以脱身外其余众人都难幸免。虽然徐汝愚感觉到齐川城守军已然出动可惜数里的距离足以让宛陵六百精骑万劫不复。

    徐汝愚死志弥生止水无波的心神攸然提升至前所未有境地。

    心神远驰如触手般向远处疾伸灵觉的将方圆数里的动静如数抓住送归心神。

    感觉如此奇妙在那一刻听觉不再是听觉视觉不再是视觉触觉、嗅觉、味觉也不再分去感触外在。仿若五觉混然于一致不再分彼此五觉齐一切皆妙不可言。

    一种新生的灵觉致于外在物相使得外在之颜色、形状、声响、香臭腥臊、苦辣酸咸淡涩、软硬、冷热等形成一个整体的内在物相模模糊糊置于心神之中再由内识细细把握其细节所在。“五觉齐妙不可言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止水心经这段经义如雷电般直贯入徐汝愚的心神之中他知道在此激烈时刻心神再次提升进入“五觉归心”的境界也是佛门观止术所述五觉(本觉、始觉、相似觉、随分觉、究竟觉)中的相似觉的境界。

    徐汝愚初学止水心经时不由心存疑惑:修止水心经搞得像做和尚一般。现在才明白止水心经本就是从佛门清净之术演变出来修练心神的功法。

    这种功法与佛门常讲的慧根关系甚大加之徐汝愚丹息术初窥至境心神远较常人明净透澈尤其在此危急关头死志催激心神近乎星空一般明彻达至“至五觉归心”的境界。

    徐汝愚心神一动攸然觉出生机所在向张仲道说道:“听我示意率队轻咬右侧梢尾。”

    张仲道手上不曾放慢心中却想:敌阵浑圆像个铁箍哪有梢尾?循徐汝愚目光看向外侧只见那整饬得如一支巨矛的五百明光精骑在月色下闪着微微的寒光不由得大喝一声才将骤然压在心头的沉郁驱散。

    虽不知道徐汝愚如何去把握住圆阵那一瞬开阖之机却只有全力催丹息他可不愿意还留下一分气力就死在那个娘娘腔的枪下。

    宛陵众人也渐渐觉出危机非但未被气夺更生出一股弥坚死志奋勇向圆阵杀去一时竟撑开许多。

    齐川守军正奔赴而来。

    本来用浑天圆周巨阵将这六百骑兵慢慢消融掉是最为稳妥的方法但是时间已是不及。虽说白石兵力不弱于齐川守军但是一夜来为眼前六百骑兵侵扰到这种地步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落稍遇强力就有可能生溃败。阴维秀不敢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在此时与齐川守军全面接战只希望在齐川守军赶来之至将这六百人尽数剿灭。不然这六百人将会是白石军士心头永远的刺痛所在士气为之所夺。

    耳边疾如骤雨的马蹄越清晰双枪一挥五百明光精骑似一支巨矛向圆阵右侧刺去甫及圆阵即大喝:“圆分两仪。”

    那浑天圆周巨阵仿佛一个巨大的圆环正困守着当中一个密集圆阵。闻令右侧顿时消融了似的打开一个缺口变成一个巨大的圆缺那巨矛阵列从缺口冲入圆阵直刺向被困当中的密团圆阵。只是在巨环圆阵打开成圆缺阵的那一刻密集圆阵中急啸一声立即像两根丝线一般抽出分为两队缠在圆缺的开口两梢上。巨矛阵列刺至圆心中密集圆阵已分“人”字形避过巨矛阵的锋锐所在。巨矛阵无处着力直透过浑天圆周巨阵左翼将其刺穿。此时战场上形成一个规律的图案一条竖线、侧为两条撇线再外侧是两条弧线。

    阴维秀见浑天圆周阵为自己所破欲哭无泪即使自己有充足的时间也不能在徐汝愚的面前重新布下浑天圆周阵将其困住心中大恨偏偏又无可奈何知道时机不再果断下令使与宛陵六百精骑缠战的明光精骑撤出结成线阵横亘于徐汝愚六百精骑之前。

    徐汝愚下令结成棱形阵直指敌阵。

    张仲道在旁一脸苦相沮丧说道:“你不会下令冲锋吧。”

    徐汝愚身体涌上一股力尽后的虚弱小声回道:“吓唬吓唬他。”

    张仲道想起刚刚千钧一的情形背胛处不由又冒出一阵冷汗伸手拍拍额头说道:“你真是厉害这像铁箍一样的巨阵也给你破了。”

    徐汝愚撇撇嘴说:“我破的是他的冲天阵浑天圆周阵是阿秀帮咱破的。”见张仲道不解继续说道:“铁箍是浑天圆周阵从最初的圆形阵展起来属于困敌之阵运行起来周转不息使无至弱亦无至强之处因而生意不绝也是生敌之阵。后来征伐无不赶尽杀绝这种阵术渐渐失传了。阴维秀此阵稍作变化却成了杀阵内箍圆形阵在圆形阵外侧罩以浑天圆周阵以防被之敌突围。这阵脱于浑天圆周阵但变得滞重反落到下乘。但是以绝对实力困住我们我也解不了。若不是被巨矛阵刺穿我们就是缠着巨阵开阖处的梢头浑天圆周阵也会利用圆缺的开口将我们钳制在那里从尾部剥离出人马重新结成浑天圆周阵将我们困住。这也是浑天圆周阵作这困之阵的一个绝妙变化。”

    “这么说还阿秀救了我们?”

    张仲道声音之大足以让在场的三千余人全部听到。宛陵众人哄笑连连阴维秀沉着一张脸在月色下已是惨白之极。

    阴维秀徐徐策马行出白石阵列向徐汝愚叱喝道:“你真叫徐汝愚?”

    徐汝愚“哦”的一声算作回答目光投向别处也不看他心中回想刚刚巨矛阵直刺圆周阵的情形头皮一阵阵麻若非自已在紧急关头心神攸然达至“五觉归心”的境界使在浑天圆周阵开阖的瞬息把握一线生机便真的要死在他这刺天阵下。

    父亲曾言刺天阵是杀机最盛的杀阵从浑天圆周阵变幻而来也是以强凌弱的阵式却是非要置弱者于死地不可这种杀气太盛的阵式仁者不为也所以也渐渐失传。

    大道泽生天下没有绝杀之阵杀机再盛的阵式亦有生机附存只是自己心神若是没达至“五觉归心”的境界也无法把握生机所在。现在徐汝愚方能稍稍体会到止水心经与清河冲阵术的关系却为白石军练有如此杀阵感到愤慨。父亲曾言:刺天阵最大功用就是在于快屠杀。

    现在他对阴维秀自是厌恶之极便是看他也不愿又如何肯跟他说话。

    现在两军对峙就像相互顾忌的两只凶兽眦目以对却也不扑上撕咬。

    宛陵四百精骑在等齐川援军到来;白石三千精骑要让万余步卒从容后撤。

    片刻曾益行领着二千辰龙营精骑赶至见白石三千精骑在阴维秀的率领之下徐徐退去阵式从容不迫试着接触几回寻不得半点空隙还折损了一些人也就停止追击与随后赶至的五千步汇合返回齐川城。

    白石军在此役中步卒因混乱相互践踏而死伤、为张仲道率骑趁混击死共计二千六百余人随军辎重(含二十架石炮巨弩)与千余顶营帐尽毁明光精骑死伤一百二十余人而徐汝愚所率宛陵六百精骑死伤二百二十人(其中伤二十二人)。是役徐汝愚声名鹊起阴维秀返回毗陵对许伯当言:“宛陵不可攻也。”自此白石军驱十万民众一月间重筑益阳城并环构深濠屯驻二万精兵(三千明光精骑)窥防宛陵。

    若说其他损失就是张仲道被烧去半部胡须待他将乱蓬蓬的髭须剃尽竟也是十分俊朗之人;再则就是徐汝愚头烧毁整天只得扎结书生巾遮丑。激战时左颊眼睑下拉至鼻翼被敌刃划伤伤处又遭火灼伤愈之后留下一道浅浅伤痕再也消不去。

    翠儿看了觉得可惜柔声说道:“头可以再生这伤疤不知道怎么办才会消失?”

    张仲道在旁说道:“小娘们就喜欢俊哥儿却不知道俊哥都银枪样蜡烛头中看不中用。我看还是汝愚这样好有杀气像条汉子。”翠儿给他说得红晕满面垂不敢看徐汝愚张仲道看了心中不觉一动。

    徐汝愚觉得男儿太过俊美未必是佳对脸上疤痕也不在意只是希望头快长出。

    张仲道是役功劳匪浅陈昂本要授他统制衔协助曾益行防守齐川城。张仲道说道:“还是在汝愚手下杀敌爽落。”拒之不受。

    陈昂接受刘昭禹建议于九月增设青凤骑营授徐汝愚统制衔职掌青凤骑营节制辰龙骑营张仲道复归营尉衔协同徐汝愚职掌青凤营一起驻守在齐川城中。

    是役徐汝愚与张仲道共同历经生死以前间隙消弥不复相处有如兄弟。徐汝愚惟觉不便之处就是张仲道时时不忘偷袭摘去他的头巾让他的光头显现在众人面前使他颜面荡然无存。并且张仲道身手较他高出许多偷袭屡屡得手。因而长出几分头之后徐汝愚索性素冠出行。

    徐汝愚从各营抽调精锐组建青凤骑营共有一千人编制又别于寅虎骑营仍以雪花六出阵形为基础六人一令设小令一人四令一伍设有伍员一人四伍为哨设有哨尉一人三哨为锋设有左尉一人三锋为营设营尉一人另有军务、参谋、文书各一人加左尉衔。

    徐汝愚以统制衔职掌青凤骑营张仲道以营尉衔职掌青凤营军务专司青凤营的操练。

    张促道已熟悉雪花六出阵形术徐汝愚便空闲许多得以专心于武学之中。长叔寂受陈昂所托前往齐川指点其武艺翠儿随他来到齐川城中。

    张仲道也恶逼徐汝愚常在校场将他打得落花流水打完戏言:“你以前是左尉武功差点没人说你现在你是统制却是宛陵十二大统制中武艺最差劲的在众多营尉中也只居于中游。我们青凤营可以说是整个东海最精锐的骑营却偏偏摊上最差劲的长官你让我们脸往哪儿搁?”

    一旁围观的军将俱深以为是点点头。

    陈昂为了让青凤营成为最精锐的一支机动部队尽抽族中好手补充进去徐汝愚武艺虽有长足进步在好手如云的青凤营中却不突出只能堪堪与五大左尉打个平手。徐汝愚见他如此说也没言语反驳。

    辰龙骑营、青凤骑营在徐汝愚的带领之下屡屡出击重新夺回齐川以南的十二连堡将白石军势力逼回冲田、益阳、毗陵一线宛陵胸腹所受的威胁解除。联合方肃所率的斑豹步营、张季道所率的寅虎营数次挫击青州军直至十一月初旬新丰城围冰释青州军退回边邑一带宛陵局势得以缓解。

    其时宛陵共有七千骑兵与徐汝愚五月来宛陵相比战力提升莫能以里计正面对抗已不弱于青州、白石精骑依实力分为:青凤营一千人寅虎营二千人午马营二千人(由陈昂在新丰进行改制)辰龙营二千人(受徐汝愚节制但因改制最晚是以实力最弱)。

    营军步卒扩充至一万六千人都以进行改制其中尤其以在新丰防守的斑豹营四千人(八月由方肃率领进驻新丰)实力最强战力已越身经百战的青州、白石步营其次乃是泽当驻防的甲木营三千人齐川庚水步营二千人在徐汝愚协助改制下战力提升也是极快。倒是分驻宛陵、羽咋、平邑的丙火(三千人)、戌金(二千人)、壬土营(二千人)实力较差。

    伊周武迫于泽当一线的形势以及盟友许伯当的压力于十月十六日撤换边邑青州军主帅伊崇武以庶长子伊翰文代之灞阳三万精兵受其节制。

    十月二十日伊翰文重新聚集三万人(其中骑营五千)兵临新丰城下阴维秀领二万白石军协同作战兵分一万镇于齐川西南周镇泽当也被灞阳所出的三万精兵围困。陈昂重新从宛陵前往新丰与新丰守将方肃一同主持防务并授张季道统制衔令其领寅虎营加强泽当城的防卫。

    其时新丰城斑豹步营四千人午马骑营二千人卫军步卒九千人计有一万五千人。

    其时泰如城被围整整三个月。

第二章 新丰野望

    草木凋敝清寒吹角暮野微光惟见苍茫。

    已是十月下旬在东海齐川与新丰之间二百余里旷野几无人迹只有北风萧漠在空无一人的旷野肆意吹卷漫天的黄叶。自从东海危局以来齐川、新丰、泽当外线区域悉数成为宛陵与白石、青州的缓冲地带一时野无遗民膏肥之地尽成荒野。

    十数乘精骑徐徐由远及近乘马之人都是精剽的壮汉身着棕褐色犀皮甲只在胸腹要害处缀以明光钢片。一骑驻足不前其余十数人催马蹄向四处驰去片段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他们正是宛陵青凤骑营的前哨游骑驻足不行的人是这队游骑伍员这时四处隐隐吹角声起他从怀中掏出牛角吹号呜呜吹响三长一短在如此旷野之中略有凄冽的意味。

    马蹄历乱声起从地平处涌出千余乘精骑领头数人皆是青火连甲在渐沉渐深的暮色中犹如初的火苗簇拥着一个身着普通犀皮甲的将军迅疾卷至近处。

    这正是徐汝愚与他所率的宛陵青凤骑营。

    徐汝愚轻控缰辔座下战骑冲势一收缓缓前行。并无什么警示身后千余乘精骑一齐收住冲势不徐不疾的跟在徐汝愚的身后显出训练有素的样子。

    从齐川赶到此处众人未曾歇足一刻就餐也是在骑背上草草嚼过干粮了事。

    徐汝愚率众来到游骑伍员跟前令道:“中锋营游骑归队前锋营游骑斥候敌情。”

    游骑伍员重新吹响号角通令先前的十余位游骑归队又从左侧营列中驰出十余骑军士向远蹄奔去。

    宛陵骑营战马产自百济体型高大大多高达十六掌以上悍威疾素有“走马”之称但是不耐久力所以青凤骑营疾奔一程就要徐行一程免得战马过于疲劳前哨斥候也是由各锋营轮流出动。

    徐汝愚侧头去看张仲道问他:“现在离新丰还有多远?”

    张仲道嘴里嘟囔了一句也不待别人辨听明白连忙正色说道:“前方不远是三十里铺也就是说离新丰城还有三十里的路程。”

    徐汝愚说道:“哦原来离新丰城这么近了那就让后锋营游骑也出动吧免得在用晚餐的时候给阿秀搅和了。”

    徐汝愚当然明白他嘟囔的那句是怪自己总是辨不清距离远近有如路盲一般徐汝愚笑而不理。张仲道常嘲弄他说:“你在青凤营中设军务、参谋两职原是要弥补自己生理上的缺陷。”徐汝愚无言以对却有一分实情是他说的如此徐汝愚往往长程跋涉之后距离感荡然无存若是阴霾天气无星月夜就同常人一般往往辨认不明方向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合格的将帅。

    张仲道下令众人下马休整又凑到徐汝愚跟前说道:“你说阿秀爹娘是否知道自己儿子日后会长成娘娘腔所以给他起这名字。”

    徐汝愚不由气结“阴维秀”这个名字还是不错的只是让没口德的人糟蹋成这样他俨然忘了是他第一个说出“阿秀”这名的。

    张仲道继续说道:“我们以后叫他‘秀儿’他听了是不是更气啊?免得他总叫你光头将军。”徐汝愚还是没来得及躲得给他一掌按在头上。

    张仲道捻了几下旋掌一收坏笑着避到一侧。

    徐汝愚自是无奈知道张仲道提起阴维秀实则是要嘲弄一下自己。当时成年男子都有结的风俗散披下来可及颈肩徐汝愚现在头只有寸余长短在当时尤显怪异。在宛陵人皆呼其“青凤将军”而白石、青州军皆称他为“光头将军”张仲道等与他相熟的人常以此取笑他。

    伊翰文率领的三万青州军与阴维秀所率领的二万白石军两日前抵达新丰城下徐汝愚此时率青凤营往援新丰也。

    夜色浓郁不解寒风拂顶沁凉如斯啸啸马鸣之中时有乌雀悲音在寒夜之中略显凄恻。徐汝愚功聚双目望向四野无民的空处想起一路所见俱是土屋崩毁人去烟绝秃树寒鸦啄食二三遗尸清溪流水多累白骨心中惨恻不解张仲道时时取笑自已实是一番好意欲让自己心郁开解只是那里能够做到。

    以往随幼黎花舫游走天下都是经水道入繁富之邑何曾有见人间凄惨如此?

    现在东海战事刚启不及半载已是这般惨状那些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处于战乱之中的地方又是怎样一番情形徐汝愚已不敢想像。

    离乱之民失去田亩流落四方苟存残躯日后或归故土然田亩为世家尽夺若要耕种俱要出资或租或买。然离乱之余保命尚且不足菜色骨立何能有裕资购田置地或附世家为奴仆或集众群为盗匪。

    父亲曾言:世家征伐往往豪强俱是双赢有所失者却是萍叶无凭的黎庶百民。

    想到这里徐汝愚不由放声悲歌:

    厥土之膏

    亩价一金

    本为我有

    无奈为强豪之所侵;

    厥土之膏

    青苗离离

    幼曾扑蝶

    无奈为世家之种棘(世家大族任由沃土杂草丛生也不让流民耕作)。

    反复歌吟抑扬顿挫间又长息不止不觉两行清泪流下滴落在微微寒芒的清刃之上出冽然清音。

    张仲道虽然听不大懂歌中词义却也听出徐汝愚声音中的不尽哀愤一时怔住也不知道如何去开解他。徐汝愚在宛陵除了与寥寥数人关系密切之外对旁人言笑淡漠从不赴人宴请旁人都说他孤傲自赏只因其战功赫赫身份殊易也无人说他什么。

    只有张仲道与他相处日深明白他心中想法。徐汝愚也常常将心中所思告慰于他曾言:“盛宴百金流民十人。”

    张仲道知道他是指东海当时流民卖身世家作价十金之事宛陵也不能免俗。

    张仲道本是流落孤儿在遇到长叔寂之前四处乞食苟全身躯。后因天生异禀为长叔寂从离乱百民中慧眼识出得他传授武艺兵法又得陈昂赏识被收录为陈族旁姓子弟方才摆脱凄苦的命运。难得多年来赤子之心未失也比徐汝愚更能明白离乱之民的苦难只是他生性豁达隐而不显。也因此对徐汝愚亲近之情日深得知他功竟便会离开东海的打算益加敬佩他与敌交战之际俱是护在他的身侧维护他的周全也是因为这样数月间凶战连连徐汝愚都能做到毫不伤。

    徐汝愚常常因此怪他:“强敌都让你接去我不经历硬战如何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张仲道听罢嘿嘿坏笑:“你要硬战?看我戟来。”便借机将他杀个落花流水也。

    青凤骑营千余骑继续在深夜中潜行过了三十里铺西的大石桥战马衔枚避开官道硬土专挑野处软泥地行进。虽说驰放缓许多但马蹄声被软泥地吸收隐入夜色之中悄无声息比厚布包裹马掌还要有用。

    白石军驻于新丰城东南侧十里处营寨安在一处丘陵之上下临一条曲延清溪寨墙四周遍插火把松脂燃烧哔哔作响将数十步内的空旷野地照得纤毫毕现数百斥候在数里范围内游弋并于要隘之处设有多处暗哨。张仲道悄声潜入见营防严密如斯又悄然返回心中却是大骂不止。

    “阿秀这次学得很乖应是无机可乘。”

    “这是当然若是你再能拾着狗屎吃下老天对白石军也太不公平了。”

    张仲道闻言眦目徐汝愚理也不理说道:“我们现在离白石、青州军甚远应当不会被现你素潜入新丰城中令午马营出一千精骑出城接我们叫他大张声势搞成二千人的样子。”

    “你是说让阿秀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

    “你也不笨昨天才跟说到敌显我隐、奇兵可用的事。”

    “那怎样才能不让阿秀识破呢?”

    “你笨方肃又不笨何况还有干爹你去就是。”

    “看你是想不出办法推脱给别人罢了。”张仲道嘀咕一句就隐入夜之中。

    徐汝愚见给他识破不由嫩脸一红幸亏是在夜色之中无人觉。

    千余青凤精骑沉陷于犹如浓墨的夜色中静谧如斯偶尔战马响鼻声起尤显刺耳草丛间唧唧虫鸣不绝如缕似要将生命在有限的数日尽数耗尽。

    游骑归报午马营在数里之外。片刻千余骑午马精骑与青凤营合在一处徐汝愚借着微光见领队之人阔面长髯正是他干爹陈昂。

    陈昂忙于军务奔走数城之间不息偏是徐汝愚所驻防的齐川城却让他放心所以与干儿见面时日实无良多此时听得徐汝愚已在城外按奈不住亲犊之情亲自领了一千午马精骑来配合徐汝愚的隐踪奇谋。

    除了遥遥得闻几声微微响鼻再无任何动静以陈昂之能也是近至里许敏锐张驰的心神才捕捉到这支精骑的存在若如蜇伏于夜色中的凶兽。

    陈昂心中大喜青凤精骑在徐汝愚的统领之下短短半年之内脱胎换骨一般隐隐挤身天下最强精兵之列。

    徐汝愚翻身下马迎向陈昂见午马精骑马蹄铁掌皆包裹厚布长戟未端也用厚布团裹心想:午马精骑行进时长戟尾梢击地所声响与马蹄相近混淆敌营地听术高手使之以为有二千骑兵密密出城现在阴维秀不仅想不到青凤营的存在还会被疑阵所惑今夜怕是难眠了。

    徐汝愚下令青凤骑营众人依样用厚布包裹马蹄又向陈昂赞道:“长戟裹布的法子真是绝妙。不知是何人所想?”

    陈昂讶道:“不是你吗?”

    两人随之恍然有悟齐齐向张仲道望去只见他抬手搔头似是有几分有不好意思。

    陈昂笑道:“宛陵又添一员大将。”

    世家大族少有不崇尚武风的所以勇力之人材济济不会缺乏冲锋陷阵的勇将徐汝愚数月来武功精进不少在宛陵依旧算不上一流好手却是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材最是难得。宛陵堪称擅谋略又武勇过人的将领除陈昂外只有陈预、方肃、张季道等寥寥数人。虽说张仲道武勇在东海青年一代中堪称翘楚但素来相轻谋略故不为陈昂大用将职反至不上亲弟张季道。

    现在见张仲道出此奇思哪能不欢心大悦忙执过他的手又过徐汝愚的手三人并肩跨入新丰城守府中。方肃与新丰众人已在大厅备下酒宴。

    方肃拉过徐汝愚朗声道:“汝愚这新丰众人一听是青凤将军亲自来援都从被窝里爬出来要看看你是何怪模样为何每回都能吓得敌人望风而逃。”

    徐汝愚虽然数次在新丰周边作战却无暇进入新丰城中所以与新丰众人都是第一次相见。众人听方肃如此说一齐声大笑。

    徐汝愚见宴间都是寻常猪羊肉肴知道是深知自己禀性的方肃做的安排向他感激望去。草草用过晚宴徐汝愚就要询问新丰战情。

    方肃说道:“更深漏尽军议明日再进行吧。”说罢领着众人退去只余徐汝愚与陈昂在内好让他们一述父子之情。

    陈昂执住徐汝愚的手来到偏厅。徐汝愚来宛陵后两人只在都尉府匆匆小聚数日新丰被围陈昂一直呆在新丰主持防务。后来都各自忙于手中的事务难得有隙相见。说来两人聚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十日之多。徐汝愚日后在齐川一带屡屡攻敌陈昂听了也很是幸慰只是担忧他的武艺修为。青凤营成为宛陵最精锐的部队所面对的敌手也就相当强硬徐汝愚身手虽说有长足进步但在高手如云的军伍之中却不突出。若是徐汝愚在战场生出意外就悔之莫及偏偏军中又少不得他陈昂最是为此提心吊胆。张仲道拒绝陈昂的提拔正中了陈昂的下怀。张仲道在东海青年一代中堪称翘楚有他在徐汝愚身边能让人放心不少并且不让他领兵而做徐汝愚的辅职其意就是要他在战场之上维护徐汝愚的周全。即使这样陈昂还是不大放心又从族中抽出数十好手组成徐汝愚的精卫。

    所以他也最关心徐汝愚的武艺进展。

    徐汝愚怅然说道:“现在要赢手下的一个左尉也要出一身汗。”

    陈昂笑道:“青凤营的左尉都有营尉以上的实力在宛陵都是排名五十以前的高手打败他们你还有什么不如意?”

    徐汝愚想想也是学武本就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随即将自已半年来心中疑惑一一向陈昂启齿相询。

    原本有关惊神诀的疑义尽可向陈预咨问陈预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徐汝愚心中存隙难解也不提惊神诀方面的事。虽说同练一种丹息但各人有各人的心得这也是个人独家的秘辛所在陈预与徐汝愚关系终是隔了一层徐汝愚不问他他也不便主动提起。

    陈昂见他还是小时倔性微微一笑也不嗔怪说道:“先祖临高就雨见雷电蛇行下击威力骇人心有所感。日后推演阴阳至理尽究人体脉络历经三十年才创出惊神诀。”

    “惊神诀虽精妙无比使将出来威力骇人但对习练之人要求甚高。”

    徐汝愚不知不觉惊神诀已有小成却不明白惊神诀难在何处便问陈昂:“汝愚修习惊神诀为伤情所逼不知不觉间达到御精的境界对其中精微之处却无从把握。”

    陈昂说道:“人之经穴遍布周身百骸、五脏六腑又名五输穴:井、荥、输、经、合。五脏受五谷精华滋生精元精元生息出井穴溜经荥穴注输穴行经脉汇于合穴之中滋养筋骨百骸。修习丹息术中莫不是从善导引将合穴之中富裕丹息贮于丹田或是丹府之中加以利用。‘原’即本源原气之意。原穴是脏腑原气经过和留止的部位。十二经脉在四肢各有一个原穴又名“十二原”。在六阳经原穴单独存在六阴经则以输为原。丹息从原穴出汇于合穴的行经线路人人生来如此莫不能改也莫是塞堵便生病恙若是逆行轻则瘫痪、重则暴毙。是以丹息术谓之为‘原息’。”

    “先人伟才寻经究脉研习原息行经之所创出丹息奇术来。只要内识导引原息滋生、行经之息大为加快因而习武之人身体强韧渐渐越常人。然而原息井合行经其有一十二条线路正合十二奇经常人心无二用内识只能导引对称的两条奇经。导引之术仍为各家之秘然而肾脏主水五脏精元除去滋生原息所余精元俱汇入肾脏之中男生癸精女生癸水(月经)肾脏之井穴为足下涌泉穴其中可用来练化成丹息的精元也就最为充裕上乘丹息术莫不是息出涌泉。”

    陈昂深入浅出解说练精化息的过程徐汝愚心中疑惑随之冰释也知只有丹息术大成如陈昂者才能如此通彻丹息运行的原理。以往自己练息只知遵循惊神诀所示却未曾深究其理。

    陈昂继续说:“天地窍位于任脉、督脉之间常人生而闭塞即小周天不通也少有天生小周天通达的异禀之人这种人可以说是世不并出、绝世无双的练武绝世奇材即使不习武艺其勇力也大大越常人。”

    徐汝愚说道:“世人常言小周天贯通乃入先天之境又理出于何处?”

    陈昂说道:“天地窍贯通之前可用来练化为丹息的精元都是采纳五谷精华食里有限那所获得的精元也有限。”

    徐汝愚说道:“我能明白常人为何不能以灵芝、人参等物佐食了盖因其中精华太甚滋生精元丹息常人不能承受。”

    陈昂见他能举此例知道他已经尽然领悟了自己先前所说的话不由惊诧他悟性之高接着说道:“正是如此习武之人若是食用就大有裨益。天地窍贯通之后息入窍内化精精溢窍外成息精息流转于天地窍不息不止浑然不分达到至灵至微的境界就与冲和精纯的天地元气相通。”

    徐汝愚恍然对道:“五谷精华也是天地元气滋生若能贯通天地窍便与树草一般纳天地元气为己用。”

    陈昂赞道:“汝愚悟性之高真是世间少有。”

    徐汝愚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的说:“在宛陵醒来之后汝愚一直为这样的问题所困惑日夜思索总是不甚明了今日听干爹所言才豁然通达的。若叫我乍听此言也是摸不着北的。”

    陈昂说道:“你的丹息已达到御精滋息的境界能领悟这些也是当然。”当下又与他说了些许城防军务的话题不觉间青光透过窗纸已是清晨了。两人就此止住谈话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三章 新丰城下

    梦醒沉浮喧杂之声从城南传到耳边徐汝愚陡然惊醒翻身起来披上衣服向外走去。

    一名精卫正穿院门向自己奔来禀报:“敌军向城下逼来都尉让徐将军去南门城楼议事?”

    徐汝愚见日头刚升不久薄雾之中红芒不甚夺目才知休息还不到一个时辰暗道:干爹早早就在巡防城头现敌情怕是与自己分开后没有回房休息。

    徐汝愚披挂整齐赶往城南在南城下遇到张仲道与几个左尉伸手去摘他的头盔被他闪避开去。

    张仲道问他:“你要干嘛?”徐汝愚见没偷袭到他没好气的说:“我这样子敌军隔得远也能认出来。”

    张仲道嘿嘿一笑抽出一块绿布来在他面前一抖说:“我早想到为你预备好了。”众人哈哈齐笑徐汝愚见他们这么伧促间竟能想出作弄自己的法子不由哭笑不得料得其他几个人也不会借自己头盔伸手招来门洞下一名军士说道:“你的皮帽借我自己去军械库再领一顶。”

    那名军士依言摘下双层牛皮帽子递给徐汝愚说道:“我能不能跟别人说青凤将军戴了我的帽子?”

    徐汝愚看看他稚气的脸上流露的崇仰心中不由苦笑又不愿说出拒绝的话拧头拾阶登上城楼将那名军士丢下城门洞里不予理睬。张仲道跟上问他:“你似乎不喜欢别人这样对你?”

    徐汝愚心想:杀戮之名有何值得崇仰的。吁了一口气终没说出什么向陈昂等人走去。

    陈昂转身见徐汝愚走来招呼他一起向城外望去。远处青州大军分三路向新丰徐徐逼近两翼各为玄甲精骑中间是一个宽达千步的巨大步卒方阵徐汝愚心算太乙立时就知道青州军三万人尽数来到城下。

    陈昂在旁轻声说道:“看来不是佯攻。”

    徐汝愚点点说道:“可是不应当强攻啊。”

    在毗陵失陷后新丰城庇护毗陵背腹的战略地位失去新丰城成了一个鸡肋对宛陵、青州、白石三方而言都不是志在必得的要隘昨夜陈昂与徐汝愚还说到青州、白石必不会强夺新丰城兵临新丰的目的无非是要将宛陵精锐牵制于此。

    现在看了青州军气势汹汹的样子徐汝愚与陈昂面面相觑不知伊翰文欲以何为。徐汝愚想起义父吴储评价青州众人时说:青州伊族惟有伊世德与伊翰文值得一观。看眼前情形还再看高他一头。

    张仲道在旁讶道:“那寻常方阵为何给人这么强的压迫感?”

    徐汝愚见方肃面色也是凝重其余众人俱不明白张仲道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不由叹道:仲道与方师兄仅凭高手的直觉就能感知眼前方阵的威压真是不简单。

    陈昂说道:“这不会是寻常方阵平淡无奇之中藏有无尽变式攻守兼备杀机藏其后又像藏其中。”徐汝愚见干爹说完望向自己眼中满是相询之意说道:“这是五行方阵干爹不知此阵也能看出杀机或中或后实非常人之能。”

    张仲道大咧咧的说:“真有那么厉害?”

    徐汝愚解释道:“五行之变必始于方。卷而藏之则为方阵为圆阵而握奇之数在中权;舒而张之则为曲为直为锐而握奇之数在阵后。”

    方肃笑道:“那大衍数阵是遇敌手了。”

    徐汝愚说道:“不能一而概之。大衍数术是军制阵其优势在于细微处利用军士完美的配合凝聚战力地势越窄仄险曲越利于挥。而五行方阵为战局阵其优势在大处利用各部完善的调动缠绕对手地势越开阔平坦越利于挥。”宛陵一带尽是平川众人听完徐汝愚评论又见他说沉思不语神色凝重之极莫不骇然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徐汝愚实非担心眼前局势神色凝重乃因为五行方阵与冲天杀阵相继问世。

    陈昂抚过他的肩头轻声问道:“是不是想起冲天杀阵?”徐汝愚满面迷茫的望向陈昂轻轻点头。方肃问道:“是否都是不应出世的奇阵?”徐汝愚默然眼中茫然尤盛。陈昂说道:“你说冲天杀阵尤有缺陷那眼前五行方阵呢?”徐汝愚点点头不解他是何意。陈昂说道:“五行方阵、冲天阵等传人可能另有旁支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不完整的大衍术阵。”徐汝愚能领会他意指眼前此阵不会是父亲传出的心中顿然豁朗心想:是啊五行阵是父亲整理使之完善的既然不是独创旁人会残缺的五行阵也是情理之中。

    张仲道听他们三人言语一头雾水只是陈昂在侧不敢放肆。宛陵众人中他最敬长叔寂最畏陈昂。

    徐汝愚见新丰众人俱是忧色忡忡望着他轻轻一笑说道:“伊翰文要凭此阵破城想也别想现在需防他另出奇谋。”方肃说道:“青州诸将以他为可惜他不是嫡长子伊周武不敢让他多立战功威胁伊崇武的地位不然宛陵早就面对他了。”

    这时青州军已然到达千步之外。步卒大方阵攸然两分中间空出百余步距离来。数十辆拒马车推出横成一排立即千余工程兵躲在车后挖濠立桩不止众人心中骇然:青州军莫不是要在如此近的距离扎营与新丰对抗。只见青州工兵修完一处巨阵又侧移修另一处。不到半日一个整饬的营寨已立在千步之外与新丰城对峙而立。徐汝愚见青州营寨又在正面修起六座简易箭楼暗道:伊翰文不遗余力的布此疑兵究竟要干什么呢。

    张仲道看了半天牙根一直痒痒的只是青凤精骑现在不能显身不然他早就要求去探探虚实。方肃看这么耗着也不得劲向陈昂建议道:“要不派一队人去探探虚实。”张仲道听了跃跃欲试忙晃到陈昂眼前生怕注意不到他。陈昂抽出一支令箭交于他说道:“不得纠缠。”

    一队五百余名卫军步卒出城向青州营寨进逼。青州仿佛没有看到新丰城派出的这队人马拒马车阵之后青州工兵不见歇手步卒骑兵也无任何调动。

    城楼众人诧异的看着张仲道领队徐徐向青州营寨逼去徐汝愚问一旁的方肃:“仲道离城有五百步?”方肃点点头应是徐汝愚若有所思自嘲似的说道:“城门直道可以每隔百步立一界碑我以后就不用问人了。”众人见青凤将军距离感与常人一般无二心中都想:常胜将军也有不如己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他话中建议的精妙所在。

    陈昂见众人这般反应暗叹一口气心想:汝愚不为宛陵独有实在令惋惜吩咐方肃:“你将汝愚此议急信传至都尉府令宛陵、齐川、平邑各城先行照办。”

    众人这时才恍然明白其中妙处若能立下界碑各级将士就能以此为参更加准确测距传令作战。

    徐汝愚意不止于此继续说道:“若能在两城之间的官道上每隔一定距离也立碑标记像我这样的人出城就方便一些了。”其实此想亦非汝愚机杼独出一般大邑重城出城门往往每隔一里就要筑一凉亭只是十里而止再出去就需凭借各自经验去估算距离远近了。众人都是常常远行之人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妙处皆感到他心思大巧实非常人可及。

    徐汝愚见青州军始终没有动静觉得不妥向陈昂建议道:“再进逼如果被青州精骑缠住就很难脱身了。”

    旁有一人接言:“这五百卫军是新近招蓦的即使损失一些也不甚可惜。”方肃听了声音严厉的反驳:“张将军若有损失也不可惜?”那人噤若寒蝉不明方肃今日为何大雷霆。徐汝愚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才一改常态当众训斥属员的。新丰城被围四野无数流民涌入城中卫军兵源不会或缺对新丰城的世家而言值得珍惜的是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么新兵的损失可以迅从流民中得到补充有时故意将新兵置于险境汰弱留强宛陵也是这般情形。对于不将流民性命当为一回事的世家子弟说出上述一番话也不足方肃如此严厉的训斥。

    陈昂还是听到徐汝愚轻微若无的一声叹息转身看见他眼中黯淡之极的眸光心中不禁一痛只恨自己虽为陈族族主并为绝代高手也无法改变宛陵贱视流民附民的恶俗语气淡然的说:“肃儿传令收兵吧。”

    鸣金声起张仲道领队返回。正在这时从青州阵列两翼飞迅旋出两队轻装精骑向张仲道所率的五百步卒包抄而去。在距城门三百步的地方未梢被敌骑缀上。徐汝愚见张仲道没有分兵拒之反而领着五百步卒返身与敌骑缠战在一起心中诧异探头一看不由勃然大怒不顾陈昂在旁厉声疾问:“谁下令关城门的?”

    还是刚才那人在旁小声说道:“不关城门敌人会冲入城中。”

    徐汝愚气得气血翻涌脸色煞青不说一句话掣出长刀翻身从墙壁头跃下向五百步卒急掠而去。陈昂看了伸手欲拦又顿住收回来只怕拦了他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一鞭抽向那人喝道:“两百敌骑进城能让吓破你的胆。

    五百步卒被二百青州精骑缠住不过片刻就倒下数十人一时陷入惊惶之中全无阵型可言只凭人之本能与青州虎狼之师抵抗只有张仲道抵挡一侧情形稍稍好看。

    徐汝愚大喝一声:“结棱形阵。”便冲入青州军刀光分飞将青州轻骑荡开些许。见五百步卒听到他的话却无任何反应这才知道他们都是没有经过一点训练就被派上战场的新丁心中大恨忙招呼张仲道各为犄角抵住敌人近半攻势但是两人所遮闭的范围毕竟有限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间不停有人卧在血泊之中。

    五百步卒知道徐汝愚威名见他不顾个人安危前来相救都是一振先前垂死的沮丧为之一荡竟也堪堪将敌骑挡住。

    徐汝愚见城门微微开启约有三四尺的模样便领着众人且战且退。青州军识出五百步卒阵前两人非同小可两列各出数队玄甲精骑共计二千人包抄过中线步卒阵中也分出两列巨型竖阵五千余人迅向战团扑来。五百步卒终因被轻骑缠住度大为减缓在城门处终被二千敌骑缠上。

    玄甲精骑与刚刚的轻甲精骑判若两分抵在侧尾的徐汝愚顿感手中压力倍增相信张仲道未必比自己好过多少。只是门开得太小一次只得进去数人。方肃在城门内大呼他的名字让他赶快进去。徐汝愚如若未觉连掉头看一眼也不去看。

    须臾时光便觉挨了整天一般见在城门的步卒廖廖无几招呼张仲道向城门靠近刚要入城只见身后一阵箭雨从空而降返身见还有十余人还陷身敌阵之中城上箭雨也不择人将之一起覆盖十余人瞬间有三四人被箭雨射倒忙喝道:“仲道救人。”

    见方肃在门内疾伸手来欲要将自己抓进城中举刀反撩斫向他的肘臂将他一刀逼开一个轻纵与张仲道一同挤入敌阵。城上众人见徐汝愚与张仲道返敌阵俱是一惊齐叫长弓手停住。玄甲精骑见徐汝愚两人又返回不顾十余步卒团团将两人困在当中。

    徐汝愚见十余步卒已入城中城门随之闭合望向张仲道说道:“你上去吧不用陪我。”

    张仲道大笑三声说道:“汝愚到现时还在说伤害咱兄弟感情的话。与你一同死在这城下又有何不可?”

    徐汝愚知道自己现在消耗甚巨已不能凭己力跃上城头玄甲精骑裹着他两人渐渐离开城门使城头众人欲救也无从下手。张仲道也只能一个人突回城门跃上城头。现在见他也不愿独生一切尽在不言知道今日难逃力尽战亡的结局也无暇去感触什么全力激精元御为丹息挥出漫天刀芒偕同张仲道向敌阵扑去。若是平日陈昂见他刀势如此之盛定会忍不住又要赞誉他只是现在他不过是要在死之前催激出最后一丝精元。

    自己还是第一次亲自见识到雪花六出阵形的威力在青州精锐好手的挥下非同等凡。此时玄甲精骑围在外围防备内线只余数十精锐好手围杀徐汝愚、张仲道两人。十余支巨弋兴起漫天寒光将自己罩在之中若非这些戈术都脱胎于碧落诀徐汝愚支撑片刻也是困难即使如此徐汝愚也抵挡的万分坚难十余敌骑巨大的气势使自己身形滞涩步云身法的挥大受限制心神提至“五觉归心”的境界只觉丹息就像被人从体内抽去一般的急剧消耗。

    渐渐眼前生出一点空明空明渐渐变大将自己罩于其中知道丹息消耗将尽双目被敌人散出来的强大气势压迫之下无法视物。耳边中空鸣渐剧渐渐将一切声音掩住。就这样死去吗?恐怕是了真也无力挣扎了。

    五识被外障蒙蔽那就让他蒙蔽好了骤然之间徐汝愚放弃明识外在物相的努力将五识自内而外关闭即将放弃抵抗之际心神一动内识竟捕捉住数支敌戈刺来隐约的踪迹徐汝愚以为外视闭去之后内识幻生印象只是本能所牵引挥刀径去撩格骤然数股巨力沿刀身传来半身酸麻。徐汝愚不惊反喜虽不明所以但是“五觉归心”的内识能捕捉外在物相却是不争的事实。五识不为敌骑气势所迫虽身形受滞徐汝愚也比刚刚情形缓和许多索性缓下身来将所余不多的丹息悉数运至手臂格撩击来的巨戈缓缓向城墙靠去。

    张仲道初见徐汝愚手上缓下来心中难受要大哭出来一时不觉被敌骑所乘左肋下被刺中一戈一线血箭激出也不愿去封伤口准备再奋杀几人在徐汝愚就戮之际也就准备暴息自刭。现在见徐汝愚身形几乎停滞不动长刀却有如灵觉只要敌戈袭来便划过一道眩目虹芒诡异击在弋尖将敌势荡开十支长戈漫天刺去却都无法击中徐汝愚。徐汝愚手中长刀挥动如巨芒将周身罩在其中也只有张仲道这种级数以上高手才能看出徐汝愚每招都是后先至一点虚招也没有。之所以舞成漫天巨芒实乃敌戈攻得太过密集所至。

    唤他也不见他应答张仲道虽不明所以但见他渐渐重向城楼逼去精神不由一振刚刚矢志求死之心也不复存在戟势大盛将徐汝愚身边的攻势也接去几分。

    城楼众人初时心皆死丧现在见他们又渐渐回逼过来不由又生出一丝希望待他逼回四百步之内都一齐掣出特制巨弓携着强劲的丹息向敌骑射去替徐汝愚、张仲道分化去大半敌骑攻势。现在青州玄甲精骑已不敢逼到城下若是那样新丰城头定然会箭下如雨而不虞会伤及徐、张二人。只有三十余精锐好手不畏寻常箭石誓要将徐、张二人歼杀在新丰城下缠杀过来其余青州军却不敢逼近城下皆在四百步开外结阵伺机而动。

    三十余人分作两团在城下杀得难分难解城上众人忧心如焚如陈昂心中也焦急得不行心中打定主意掣出惊神巨枪暗道:汝愚啊你就自求多福吧希望你的经脉若你所说的那般强韧才有一丝生机啊。怒须分开厉声向方肃道:“领青凤骑营出城夺人。”

    众人讶然失色心想:青凤骑营虽说精锐难当但在城门只要被城下三十余高手缠住须臾那候在不远处青州五千精兵、二千精骑便会一涌而上城门须臾间就会给敌人赚去新丰城也就离覆灭不远了。

    方肃犹豫不决陈昂眦目以对方肃神志一懔不敢劝阻下城楼领兵去了。

    徐汝愚虽说挥刀格在敌戈尖端将敌劲大半御去但是一力抵十丹息也渐渐即将耗竭手中长刀越沉重也不能将周身全数罩住幸有城上众人支援才堪堪抵撑到现在浑身却满是血迹。

    就这样僵持着迟早也会力尽而亡却偏偏无法摆脱困境。

    骤然周身敌骑气势为之一荡外识随之开阖只见陈昂徐徐从天而降尤如天神一般徐汝愚大惊:虽说干爹绝世武勇城下三十余人不足以与他一斗但是二千敌骑候在近侧若能有机击杀陈昂伊翰文便是将二千人尽数损耗也会乐意为之的。

    身后城门开启骤急马蹄响起不暇思虑只见陈昂惊神枪尖当空释出一个蛋丸大小的电茧电茧中光芒流动诡艳异常犹如空间在那一处被巨力撑开知道陈昂为自己强行动惊神诀中最后一式弑神枪。忙闭五识静待雷霆一击的到来。

    疾风旋起周遭空气为之一窒只觉空间伸缩不已在内识上印显出奇诡绝伦的图案。

    众人只见当空眩芒一现强光若烈日骤至近侧双目灼盲只有少数几个高手能够看到数百道细闪破茧而出吐夺骤然滋长化为百余道巨大的雷光向城下三十余人不分敌我的攻去(群攻技呵呵)连陈昂本人也无可避免被十余道雷光击中。

    疾风不止劲吹人面城楼军士脸上无不被划出数十道条血痕。乱石惊飞骤然激扬的尘土将整座城楼掩住。

    青凤精骑早有准备在雷光破茧而出那刻一齐避过头去待雷光击过便抢出城外将徐汝愚、陈昂、张仲道一齐抢入城中。

    待青州军从弑神巨大威势惊恐中回过神来只见到城下三十余具焦黑尸奇异怪状的躺在那里俱想:这是人间应该出现的武招吗?

第四章 妇人之仁

    徐汝愚虽然遭弑神击中毕竟一击之力是由三十余人分而受之加上他经脉强韧非同寻常没过多久即行醒来只是力战后的弱虚让他无法起身。他知道陈昂施出弑神自己也会遭受奇招反噬这毕竟不应是人间武功问一旁伺候的婢女:“我干爹现在如何?”

    “啊我不知道啊都尉大人刚刚与方大人一齐看过你就走了。”

    徐汝愚心想:干爹既然能来看我就应无大恙了。

    徐汝愚正欲宁神练息门口不远传来一阵嘈杂静听片刻得知一个寻常伍员要见自己却被青凤营精卫挡在门外。心中好奇招手吩咐婢女唤那人进来。

    那名伍员进来就叩跪在地双肩激颤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徐汝愚见他虽是伍员手下也带领二十多人却连青凤营普通军士也不及。心中不耐别人对他这样叩跪却生不出气力去扶他厉声说道:“你若不起来就出去吧。”

    守在一侧的精卫闻言忙将那名伍员架起来徐汝愚才看出他是自己今日所救众人中的一位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惊惶。

    想到今日差点为他们死在新丰城下不由生出亲近之情柔声说道:“我不喜欢别人下跪又生不出气力扶你所以声音就大了一点你自己搬凳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接着又吩咐那个婢女备茶去。那婢女一脸不屑一看徐汝愚眼中精光吓得噤若寒蝉急忙出去了。

    那个伍员见徐汝愚如此待他惊惶之色渐平慢慢将来意道出:“青凤将军还记得早晨借帽子给你的军士吗?”徐汝愚想起清晨那张与自己一般稚嫩的脸点头说道:“记得我还要多谢他呢。为何提起他?”伍员说道:“那军士是我手下前两日刚刚被铭家招入行伍中。今天出城作战也在其中。”徐汝愚顿然意识到他说的绝不是好消息支起身体问他:“他怎么了。”伍员抹一把浊泪说:“他最后进城的时候被箭插在脑门上了。现在还没死透说要见大人一面大家可怜他就叫我来求求大人。”

    徐汝愚吩咐精卫备轿精卫犹豫不决的说:“大人的伤势……”

    徐汝愚厉声道:“架我过去。”

    精卫跟随他半年何曾见过他如此大雷霆一时愣住慌忙将徐汝愚从床上架起。徐汝愚想起什么问那伍员:“你从军多久了。”

    伍员说:“回大人在第一营中小人入伍最久了足足有两个月。”

    徐汝愚问身旁一名精卫:“新丰卫军第一营是否都是新丁?”不待他回答就难受的闭上眼睛挥挥手让精卫架着他出去也不再说什么。

    架起徐汝愚的两名精卫只觉他浑身颤抖不已。

    精卫不敢违令只得另派一人去向陈昂禀报其他人护在他的身侧一齐随那伍员向城北军营行去。

    在城北一处杂乱无章的军营见着那个借帽于他的军士徐汝愚挣扎跪坐到他的身边精卫想去扶他被他眦目瞪回。看到昏迷之中的借帽军士心中痛楚难当接过他的手掌将自己聚集的一点丹息悉数渡给他。

    借帽军士悠悠睁开双眼看见徐汝愚在他身前眼中绽出最后的光彩绚烂之致气息微微的昂起身子欲要跟徐汝愚说什么。徐汝愚将耳朵贴在他血污不堪的嘴边勉强听懂:“我娘常跟我说青凤将军佑护我们的家园让我也要跟你一样。如果她知道我借帽子给你一定会很高兴。可惜没人告诉她老人家人。”

    “家园”二字如弑神所出的那道雷光直贯入他的脑海再也止不自己的泪水望着借帽军士渐渐涣散的眼神柔声说道:“我去帮你告诉他。”

    徐汝愚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问道:“有谁认得他住何处?”一直在旁服侍的那个人开口说道:“小人是跟张大牛一同逃到新丰城的知道他瞎眼老娘住在何处。”徐汝愚对他说你带我过去吧。”说完吩咐精卫架起他跟张大牛的尸一起向西城贫民区走去。那名伍员也跟在后面。经过营门时徐汝愚望也没望一眼站在门旁的陈昂与方肃众人。

    经过西城贫民时望着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民房问旁边的精卫:“房子是不是拆了用作石弹了?”

    精卫小心翼翼的回答:“是的守城大家都责无旁贷。”

    徐汝愚一把挣开他的掺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骂道:“责无旁贷个屁那城东大青条石建的房子呢?”那名精卫虽被他这么严厉的斥骂却生不出一丝怨意双目泪水蒙蒙将徐汝愚扶起几乎是将他抱在怀里。陈昂与方肃远远听了叹息不已。

    三数尺蓬草勉强遮盖的棚户四面毫无遮拦寒风肆虐穿行一个堆满皱纹的老脸惊恐万分的面对来到她身前的众人。

    徐汝愚看见这棚户人要躺下也是不够那瞎眼的老妇人蜷缩于一角被寒风吹过瑟瑟颤抖不已。一时不知如何将来意说出口来望向领路的那名军士那人对老妇人说道:“青凤将军过来看你。”扶她出来。

    徐汝愚不避秽臭执过她的手说道:“你儿子今天借帽子给我我顺路过来跟你说一声。”老妇摸索着伸到徐汝愚的脸上徐汝愚将头微垂任她摸向只有寸余短的头顶。

    “是青凤将军啊大牛这小子是在将军手下当差?”

    “是的作战还很英勇我马上要带他到别处作战大娘怕是一时见不了他了。”徐汝愚见她风烛残年生机将息不忍将噩耗道出。吩咐一名精卫:“你找方统制好好安置一下。

    就在一旁的方肃见他连跟自己说话也不愿意心头难过的要哭出来。徐汝愚见那名精卫扶老人离去又吩咐人备来纸笔立即写就:“张大牛东海新丰义士于新朝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将护皮帽借于青凤将军自己遭箭石贯顶而亡青凤将军徐汝愚铭志其义举也。”交给领路军士说道:“以此立碑。”说完放声大哭久久渐息又厉声问向方肃:“毫不经训练却派去冲阵你为何如此狠心?”

    方肃欲言又止终是背过身去落泪不止。

    那伍员在旁说道:“是铭家说若是三次冲阵不死才可以正式录入军籍。”

    徐汝愚听完浑身一阵颤抖扫视过众人目光最终停在陈昂面上。陈昂避过头去朗声说:“若是有人对这伍员报复族法不容。”

    徐汝愚见陈昂如此说丝毫没提到处罚铭家的意思难过闭上双目挣扎着跪到陈昂身前:“请都尉撤去汝愚的统制职。”说罢跌坐到泥地上不言不语也不看任何一个人。

    众人俱没想到徐汝愚会为了一名普通的军士与陈昂乃至陈族绝裂一个个呆立当场不敢想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陈昂刚刚不惜自处险境将他从敌阵救回。

    陈昂叹息一声缓缓走回谁也没注意到他眼角溢出两行清泪。

    翌日张仲道来到陈昂门外求见。陈昂问他:“汝愚要走了?”“是的。”陈昂又问:“他的伤势如何了?”“已无大碍了汝愚说他暂时不会离开东海。”陈昂心想:但是永远不会回宛陵了又问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仲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陈昂说道:“汝愚说此信为宛陵百万民众所留只求都尉日后若能克敌得胜卖地于流民时作价稍减一二。”说完跪在地上说道:“仲道身受都尉大恩愿来生再报请都尉恩准仲道辞去青凤营营尉职。”

    陈昂丝毫不觉意外的点头应允目光停在空处不再言语。方肃进来只将信交于他淡淡说道:“照此信安排吧。”说完闭眼任由二行清泪溢流满面。

    徐汝愚与张仲道两人连夜从东城潜出匹马未乘沿着荒野向泰如方向行去。

第五章 星空飘香

    弯月如眉淡淡余晖欲收天将放晓。

    相比宛陵的日子四年在花舫厮混的快乐时光尤让徐汝愚清晰挂念直想掉头回走沿着津水去寻幼黎她们。徐汝愚负手长立抬眼望月幼黎已站在身前伸手去摸竟还是那眉弯月一时止不住泪水下滴喃喃自语:“幼黎姐小愚是否做错了?”

    与陈昂绝裂一事滋生出的迷茫现时将徐汝愚的内心完全遮蔽住了然而自己又是做得那般绝决未曾留下一丝缓和的余地。

    但是在宛陵半年来所见所闻尤使徐汝愚明白父亲避世的用心在世家大阀的眼中流民命贱只值十金。想起幼时顽皮去捉弄猫狗也会遭父亲斥责从小就知道众生平等之理又怎能忍受别人如此轻贱贫民的性命昨日见了新丰城为了挑选合格的军士竟驱使毫未经过训练的流民去面对青州虎狼之师半年来积蓄的郁愤一起爆出来与将他视为己出的陈昂毅然决裂内心决绝如是一种巨然无觉的痛楚在体内缓缓流动只至此时才萌生痛觉来一时迷惘不知如此自处。

    张仲道自小厮混“贱民”之中直至十二岁才得脱离那种苦难然而未失赤子之心见徐汝愚昨日所为虽觉得略有过之也能明白他的心境今日见他决然要离城而去心神恍乎心中放心不下也觉虎牙校尉不做也罢正好不用整日去面对世家子弟那些脸面便向陈昂请辞与徐汝愚一并潜出城来。见徐汝愚心情恶劣至此晓得平日法子此时亦不能开解他一时站在他的身侧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幼时流离失所的生活想起自己领着只有十岁的季道在平邑乞食的凄楚一时怔在那里长吁短叹起来。

    正是他的长吁短叹将徐汝愚的注意力给引回来。张仲道就是处在绝境也要粗豪求快不愿假色言辞何曾有如此情长气短的样子。

    徐汝愚晓得他外表粗豪内中却是个有容甚多的人只不屑于泄于别人知道自己与他数度死生方能被他接纳为兄弟对他内心曲折却也所知不多暗道:谁不曾有自己的秘辛我又何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呢。也就默然无语见天将放光不便于白日赶路便寻了一处隐蔽处两人各自坐下陷入沉思之中。

    徐汝愚欲要将一切全然想透但是这又如何能够做到。他最亲的人中父亲徐行、义父吴储、干爹陈昂莫不是对他影响至深而这三人的思想却截然不同徐行悲天悯人无欲无求身遭暴军屠戮之际还是要徐汝愚莫被仇恨蒙蔽的心性;吴储快意恩仇为报家仇族恨不惜大肆杀戮对徐行的那种避世胸襟不屑一顾;陈昂却是宗族世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为人处事处处代表家族的利益有力改良世家恶俗却无力作为。徐汝愚虽说聪颖绝伦但终究涉世未深无法洞悉世情当然无法去辨别三人思想的优劣却是徐行对他影响最深也更近他的本性但是事到临头如昨日那般绝决的行事又让他陷入迷惘之中不知如何自处。

    不觉乌沉月升野梅虬枝乱伸疏影横斜一阵风过梅朵如雨洒落向两人袭去。

    张仲道犹有未觉徐汝愚攸的抽出长剑乱刺花雨之中未见他释出丹息将梅朵逼散只是在梅朵及身一瞬剑攸然不知从何处如蛇信吐出点在其上梅朵顿成齑粉四处弥漫。

    张仲道见了骇然失色寻常击剑即使敛息不出剑划空处也会荡将出风势来出剑愈快风势愈疾。徐汝愚都是在梅朵及身的一刻悉数将之击为齑粉可见他出剑有多迅疾月下只余一团微芒闪夺不已不停飘落的梅朵却未受其碍依旧飘飘荡荡洒入微弱光团之中又从光团飘逸奇郁的梅香来。张仲道知道这是梅朵变为微未之后直扑入他的鼻膜所至。见徐汝愚如此迅疾的出剑非但没有兴起风势仿佛每一剑幻作无数剑早就存在那处一般就是击碎梅朵之际也无半丝丹息释出。

    寻常出招丹息无可避免的要溢离出体外溢离出体外的丹息并不立即消散在空处因为与体内丹息同源而生与之相即相离形成武人外在的势。

    徐汝愚现在出剑可以说毫无“势”可言却出奇的给张仲道巨大的压迫不禁要溢息生势与之对抗。张仲道见了不禁技痒欲要抽剑逼上却见徐汝愚攸然止住刺剑在地随之颓然跪倒一线血箭喷出口来化为红雨散于花雨之中。

    徐汝愚抬起满布泪痕的脸望向张仲道:“我是否错了?”声音黯淡到极点在诡奇的异香中分外让人心痛。

    张仲道见他心中的矛盾竟伤己如此酸楚涌来别过头去不忍睹视。

    一时眉月诡艳星如兽眼花雨洒落飘香远荡。

    徐汝愚又咯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一种四年来被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痛楚那种因徐行、吴储相继离他而去的痛楚重新弥漫上他的心头只觉自己数年时光未曾长大只觉幼黎还在面前要把他揽入怀中一伸手却落在空处一头栽倒在地难过得痛哭出来。

    喃喃自语道:“幼黎姐你在哪里?”缓缓起身四处张顾眸光渐迷。

    张仲道见他为心魔所侵骇然失**要去抚他却给他一掌逼开掌势之盛令张仲道大吃一惊堪堪避过却见徐汝愚掉头向西奔去烟云一般卷掠向远方。

    张仲道怕生出意外急向他追去虽说他功力要强于徐汝愚许多可惜不擅长轻身术。他本是陈族旁系子弟所习的武学也不是陈族中最精微的技艺只是他天资过人加之勤勉不缀这才使他有如此成就。徐汝愚被心魔魇住步云术却在无意无觉间催到极至两人一落一涨张仲道竟不能追上他奔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失去徐汝愚的踪影又四处奔走寻找直到天明还是未能现徐汝愚的踪迹才颓然放弃。

    张仲道想到他经过昨日大战武功又有突破想来自保不成问题就怕他心志未复的时候遭遇敌军决定回新丰打探消息若是在新丰一带的敌军无甚动静徐汝愚也应平安无事了。

    陈昂听方肃说张仲道一人返回惊得手中热茶洒得一身也未察觉急奔出去抓住张仲道的手臂说道:“汝愚怎么了?”

    张仲道将详情细细说出方肃在旁说道:“敌营一直未有动静想来徐汝愚现在还是平安的。”

    陈昂担忧之色未减紧蹙眉头将张仲道延入内厅除方肃外将杂人摒去将徐汝愚的身世详说给两人听有些也方肃也闻所未闻。

    陈昂叹息道:“徐汝愚是幽冀北静郡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这个秘密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月前去信北静郡王详告一切北静王来信说别鹤老人让徐汝愚东海事后前去别鹤山庄一行意间是要将他立为世子。”

    张仲道与方肃两人都未想到会是如此惊诧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昂徐徐说道:“我本欲将漱玉嫁于他日后也将陈族托责于他。现在新朝明存实亡群雄割据争战数十年不休只要徐汝愚掌握东海、幽冀两家的势力再加上他本身惊天的绝世才华天下重新一统的气机将出现在他的身上。”

    张仲道与方肃未曾想到陈昂原来心中做这种打算想想也是陈昂几将族中可抽出的一切好手俱安排在青凤营中此举便有要成就他的威名的用意在内。徐汝愚数月来能百战百胜与他本身绝世的才华无可分割但一支强大如斯的战力也功不可没。

    陈昂颓然坐回椅子当中双肩拢搭全然不复有当代绝世高手的模样沙哑声线凄楚:“从昨日起我就知道汝愚绝对不会照我们为他设计好的路走下去哪怕日后会是高高在上惟一一人他也不会。”

    陈昂缓缓抬头看张仲道问他:“仲道你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愿意回来青凤营就拜托你了。”

    张仲道微微摇头说道:“徐汝愚走前留下的信我能否看看若是里面有我能做的我愿意稍尽微薄。”

    陈昂叫方肃将信取来张仲道将之展开既无台甫也无具名通篇一贯而下乃时徐汝愚对东海战局的认识。

    “伊翰文、阴维秀兵临城下可想泰如局势已至最后关头梅、席两家相争不出此月当有分晓若是让席家议降可延稍许时日。寒冬将至大雪飘覆不利野外作战许伯当应当奈不得拖延至明年春另生变故。公良友琴应不会迟于下月下旬登6东海。若能将梅席两家决战拖延至下月东海危局尚有一线生机。

    父亲曾言战术之利未关大局若是要解东海之危需在整个东海战局与之较量方有可解之处。半年来时时微挫青州军实是要让伊崇武无功而返将伊翰文推出来。伊翰文伊周武之长子庶出不为伊周武所喜虽才盖一族然军权、政权悉被伊周武掳夺此时他兵权在握当不会再轻易交回表面他与青州为一体实则独立于青州之外。

    此事可用东海可安。若能逼他拥兵自重与青州争锋相对必有求于宛陵两相媾和宛陵诸军方能脱身南下解决雍扬之围。”

    看到这里张仲道才完全明白陈昂何以说天下一统的机遇会落在徐汝愚的身上徐汝愚通过一支千余人的青凤精骑慢慢将许伯当的杀局解出一线生机来。徐汝愚每回扰袭青州军总不下重击张仲道还有不解他只淡言:“把小狼打得太惨老狼亲自窜出来就不妙换另外一只小狼来就好。”是啊只要伊翰文拥兵自立东海就会出现缓机。

    “可是如何才能逼他拥兵自力?”张仲道喃喃自问俄尔想定跪向陈昂说道:“请族主授予仲道惊神诀。”

    陈昂、方肃闻言俱是一惊转念便明白他的意思。

    陈昂说道:“你虽武勇过人但要在近期内突破达到伊周武的那重境界却是做不到的。”

    张仲道神色坚定的说:“只要伊周武身受重伤伊翰文便会少了这层顾忌。”

    陈昂说道:“你去还不如我去。”

    张仲道摇头说:“与伊翰文议和之后还需族主主持大局宛陵真正的大敌是公良友琴啊。”

    陈昂颓然道:“你晚上来我静室吧。”

第六章 荒原悟道

    徐汝愚只觉得要远离东海才能让内心平静下来也不理张仲道在后面呼唤、追赶一气足向西狂奔遇到坞堡、军营便绕避而过而不是张仲道担心的那样心志尽丧。这一跑直至天光熹微才停歇下来抬眼四望都是陌生的景致想想自己一夜奔行疾若奔马离开新丰怕有三百余里的路程。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东海乱局暗道:要争就让你们争去吧不是这家兴就是那家亡又关我什么事父亲常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又何苦掺合在内?

    徐汝愚半年前离开幼黎花舫时跃跃欲试的心情现在已荡然无存只觉得寻着幼黎她们才能重拾往日快乐如此想定也顾不得青袄汗湿继续振作精神向西行走寻了一处清溪合掌捧起冰冷的溪水浇在脸上又喝了几口终觉不过隐将嘴按进水里一顿牛饮只觉畅快无比奔走一夜的疲倦消去不少。

    心中默忆昨夜随性所的刺梅剑术嘴角边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梅朵柔弱无力洒落但还是在及体之前被他的内识捕捉住踪迹攸然剑击去为免剑势将之荡开徐汝愚敛住丹息蓄在持剑手臂经脉之中却不贯注到剑身。丹息长久蓄于百骸不经周天运转对本身会反噬徐汝愚皆不顾得这些只想击碎梅朵来渲泄心中的隐痛挥剑越是顺畅手臂之间积蓄的丹息已远远过平日水准鼓荡奔涌无法自制那一刻徐汝愚只想了结自已非但未将丹息击出反而回攻自身导致他受伤喷血。

    心想:五觉归心的境界可让我凭借内识捕捉任何一处的攻势丹息内敛不却使自己动作越灵活许多奇诡的空处都能后先至防守已不成问题积蓄的丹息一击若中只要敌人不是高过我太多定然会饮恨我的剑下。

    徐汝愚经脉破而后立五年来经过先天丹息滋养修护强韧之处强过常人太多若无利刃加身天下能仅凭丹息置其于死地的人已然不多根本不畏蓄积的丹息反噬会伤了自己这招对他来说将是以弱击强的一招若是敌人强过太多又是相当完美的防守招式徐汝愚想到得意处嘴角上扬往日心郁现时一齐隐去扯过一支苦枝随性舞弄起来觉得手臂中积蓄的丹息渐不能自制一齐注入苦枝之中。苦枝耐不住如此强的丹息顿时化为齑粉飘飘荡荡的洒落下来。

    这么强的丹息骤然注入就是钢剑也无法承受徐汝愚一时间很是失望想得如此妙处却全不实用望着手中残留的粉末想起自己刚刚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生无趣心中起恼运劲将粉末掷入水中。

    粉末本是轻到至微的东西但在徐汝愚贯注丹息其中掷去尤如重上无数倍竟能直直的击中水面掀起微微涟漪徐汝愚见此情形心中一动略想片刻又眉飞颜开拍拍自己的脑袋骂道:真是笨啊先注入丹息在剑身不就解决了。

    虽是如此想但分出丹息留在兵刃之中又需将大部分的丹息控制在手臂之中又要控制兵刃的丹息溢离一切变得异常繁杂使出的招式效果远不及平常出招。但是徐汝愚倔性起来非要将此招完善不可并名之曰:“星空飘香。”

    一路西走一路琢磨“星空飘香”的招式一路为之神魂颠倒累了寻棵巨树攀上饿了就捉来鱼儿烤了吃下不放盐也不觉无味只是一门心思琢磨丹息该如何控制才能使此招更有威力走走停停度比寻常慢了许多过了多久也不甚关心心想到了津水之畔再去理这些凡务。

    这日一条里许宽的大河横亘在眼前望着浩浩荡荡的河水自西向东奔行而去才晓得自己方向感太差已然偏到北面来了眼前的正是天下第五大河:淮水。

    淮水汤汤寒水叠浪水沫争出洁白如碎玉洒归水中。

    徐汝愚见那河心处隐然可见沙床心想此地的淮水浅窄怕已是到了永宁清河府境内了。徐汝愚走到河边欲要捧水洗脸骇然一跳暗道:此时幼黎姐见了我也定然会吓一跳。此时徐汝愚下颔、唇上长出密密的茸须加上左颊暗红的伤疤看上去又是憔悴又是凶恶加上一头乱贴的短却又让他显得十分怪异难以诉诸笔墨。

    徐汝愚心想可以借此吓唬珏儿一下对自己这副模样却是很满意又探近水面细细端详起来。此时暖阳当空直射河水光影在河水中晃动十分有趣徐汝愚专心望去。不时有小鱼停在水中徐汝愚见鱼儿御开水势竟能悠然停在水中不被水流冲走心中暗叹:义父曾言万物生灵莫不是循至道而生这小小鱼儿却也知道御开水势这种上乘的道只是不知道它如何能够做到这点。

    凝眸看向停在水中游鱼的细微的动作心中虽有所领悟却模糊不清无法喧之于口内心竟因此郁闷之极又隐隐觉得这其中的“道”对完善“星空飘香”大有作用于是一路沿河西行一路去观察水中游鱼体悟其中的道。

    徐汝愚的修习此时已达到一个瓶颈所以才有不得开悟而心生郁苦的感觉若是突破此关便能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西行不久遇见清溪溪水澄清明澈晰然见底心想溪水更加清澈更便于观察游鱼动静想到江凌天的凌波游鱼步心想:若是大哥在这里就不用自己如此铭思苦想了。想返回雍扬去寻江凌天算了又在内心否决此议心旌摇摆不定一时忘了自己的本意但见溪水明净清晰可辨溪石鱼停水中影落石上若在空处。

    心中一动暗道:若在空处御水为空御水为空御势为空也。

    心中大喜头顶枯草双足向天乱蹬疯子一般渲达内心的通达后的极致愉悦拾起枯枝漫天乱舞不及片刻“扑”的一声从枯枝尾梢射出一道丹力枯枝所指的空处“嘶嘶”传来撕裂之音“星空飘香”技成也。

第七章 淮水汤汤

    就在此时河上“扑哧”笑声传来拧头看去一艘五丈余长的两层楼舫向河岸靠来船桅高悬蒙裹绿纱的风灯原来是一艘游艺天下的花舫。

    船头站着六七人正向自己指指点点当中一个结双鬟的美婢俯仰掩面大笑直扯旁边绝美的女子碧罗袖襟晃动不止那女子秀轻拢自然挽了一个髻横插一支青玉簪子环饰浅金色的贴金珠花穿着碧绿碎花锦缎襦袄丰腴身姿起伏有致巧笑嫣然流眸顾盼竟与幼黎有几分神似。

    徐汝愚一时看呆了手还停在空中摆着古怪之极姿势也忘了起恼或是羞掩。船上众人愈认定他是傻子也就不像刚刚那般笑得凶了。

    花舫伸出跳板搭在岸上碧衣女子当先走出踏上河岸沙泥禁不住舒展躯体慵懒神态毕显她见徐汝愚呆若木鸡的望着她心想:呆子也知道美的媚然笑去向他招手说:“傻子你过来。”

    徐汝愚见她直呼自己傻子心中着恼转身不欲理她转念一想:你当我傻子我就傻给你看好啦。蹦蹦跳跳的从溪口走到绝色女子身旁:“姐姐你叫我?”

    碧衣女子眉头一皱咄骂:“谁让你这么叫?”

    徐汝愚绕身转了一圈四处寻找口中呼道:“咦谁让我叫的?”

    碧衣女子见他傻得厉害便不再逗他想来问他也问不出明堂来顾看向身后身形颀长容貌俊朗的一名青年男子轻言:“易公子可知这溪叫什么样名字?”声音婉转悦耳似为柔媚越音。

    徐汝愚向那人望去只觉他年若二十许间身材伟仪丰神英姿眸光精闪自有一番凌人的气势生出又见那碧衣女子对他态度亲昵心中泛起几分异样暗哼道:高手都是这般模样仿佛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见他眉目依稀有几分易封尘的模样想起当年茶楼听人说起的江津易家那最小的公子易华熙来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他。

    再也不觉碧衣女子有什么相似幼黎的地方不去看她和衣躺在柔软的沙泥上呆呆望向天空心想只要他们离开就越过溪口向西而去。

    易华熙跟在碧衣女子身后柔声说:“水姑娘叫我华熙便可了这溪虽小名气却是不小当地称为郦水旧朝注《山水文》者郦钟元晚年隐仕于此因而得名。”徐汝愚听了心想:果然是他他幼时在江津就素有美名如此看来不虚传也此时他知道那碧衣女子是谁她与江幼黎一样是名游走天下的女艺水如影。

    心中存了几分好奇又想去看她一眼又怕给她起了轻视之心又想:现在自己是傻子怎么还怕人轻视呢翻身趴在沙泥上装出呆头呆脑的样子向四处看去。

    这时美婢与三名乐师模样的中年人相继上岸三名船工乱坐在船舷之上晒着冬日的暖阳样子十分悠闲。徐汝愚心想:这花舫大多会去江津若能搭个顺路船去江津每日也是这般赖躺在船头晒晒太阳却也十分的写意。

    美婢对徐汝愚四处乱瞅也不避旁人目光咄骂去:“你这傻子怎么随便就躺在这里又脏又臭的离远点。”

    徐汝愚对她呵呵一笑爬起来凑到她面前呲牙笑去想要吓唬她。美婢见他呲牙贴面过来心中厌恶一掌格去及身之际丹息吐出。徐汝愚见她下此重手全然不当人命是回事心中不由愤愤陡然想及自己正在装疯卖傻忙将百骸中的丹息敛入小周天中任由身体被她直直击飞“砰”的一声重重撞在船舷上复又落在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徐汝愚七脚八手的在水中挣扎时而沉入水中时而挣扎出水面还不忘偷看各人的反应。见易华熙与岸上众人俱是饶有兴趣的在水中挣扎心想: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又想:既然你们爱看就让你看个痛快心中恨恨难平带自虐的快意在水中尽心尽力的扑腾口中呀呀乱嚷不休。

    徐汝愚精通水性装出溺水的样子就与真的一般也不怕旁人看出破绽觉得差不多就凝息让身子缓缓下沉准备诈死伏在水底。这时在船舷懒坐的三名船工中跳下一人分波扑入冰冷的河水潜游到徐汝愚的身边将他挟在腋下双足踏水向岸边靠去。

    将徐汝愚拖上岸双手合压在他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按下对之进行施救。另两名船工也从船板走来向易华熙等人作揖赔不是又转身来埋怨他多事。那救人船工浓眉一蹙也不惧易华熙在旁听见说道:“虽说是个傻子但好歹是条性命。”徐汝愚听了暗中佩服他的风骨。只怕此时不醒他又会用嘴来抢救自己于是逼出腹中积水装出悠悠醒来的模样。

    两名船工见他如此反驳自己一时哑口又怕激怒易华熙等人连累自己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才是。却是水如影略感歉意见没闹出人命也就不去追问什么只有易华熙眉头一皱目中寒光一闪而过想要说什么。

    徐汝愚“噌”的跳起口中直呼:“好冷。”在沙地上乱跳绕走。船工脱下露出棉絮的夹袄递给他。徐汝愚接过胡乱裹在身上口中还是说:“好冷。”那船工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他说:“你要将湿衣脱去才行。”说着便去帮他。

    美婢一掌将他劈倒咄骂道:“你不怕污了小姐的眼睛?”

    徐汝愚脱衣不停瞬间就将湿衣卷在手中裸出上半身来见美婢举掌劈向自己顺衣将湿衣丢过去美婢一时不察一掌正中湿衣击出无数水花散落得众人满头满脸。美婢最是狼狈一头一脸都是冰凉的河水粉脸气急青一个箭走逼到徐汝愚身侧。

    徐汝愚惊惶跌倒双足向她乱蹬。美婢习武虽久但实战经验甚少见他双足乱蹬无懒样子却三四脚中有一脚蹬在自己空处恰好封住自己的攻势当他是凑巧如此却也没法子可想心中又羞又急。旁人见了只当她是不愿去碰那傻子。

    易华熙此时心中起了几分疑问绕到徐汝愚侧后提息一掌劈向他的后颈。徐汝愚身子腾起凭空翻滚直向美婢扑去。徐汝愚双手抱住她将冲劲全御到她身上易华熙掌中丹力却全数受下运息逼出一大口鲜血喷在美婢如花似玉的脸上。

    美婢被半裸的徐汝愚抱住冲倒在地又被他一口污血喷在脸上自出生来何曾受过如此委屈泪水涌出挂在脸上若带雨梨花徐汝愚却觉得十分厌恶待她稍一挣扎就松手滚到一旁闭息假装昏死过去。心想:若她再来打我就一掌将她击毙然后突围远遁现在他星空飘香初成信心大增。

    美婢也不去擦拭脸上的泪水咬牙向徐汝愚逼去誓要将他击毙在掌下。那船工见这掌下去傻子势必要丧命其手忙滚将过去拦在徐汝愚身前说道:“请袖儿姑娘看在东林会的面上掌下留情。”

    美婢俏脸一寒斥道:“东林会的牌子也是你小小一名船工能扛的。”作势欲要劈下。

    水如影见袖儿说得过分觉得事情到此也闹得有些过刚刚见徐汝愚全无戒备的接下易华熙三成丹息的掌力心中已无疑问急忙喝止:“袖儿住手。”

    袖儿却收手不及一掌正中船工。另二名船工勃然作色怒道:“东林会一个船工也是一条人命请袖儿姑娘将我俩的性命一齐拿去自会有东林会的人向袖儿找寻交待。”

    水如影知道东林会甚是护短即使一名微不足道的船工也要讨要个明白知道袖儿坏事自己从东林会永宁分会雇来三名船工一起莫名消失那就得罪天下第三大会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办好。

    那名被击倒的船工悠悠爬起站立在那里。水如影见了大喜只当袖儿最后一掌已然收力许多那名青年船工身子强健壮硕似曾粗习过几天武艺受袖儿虚击一掌当然不会闹出人命也不曾想到其他易华熙也在她劈击的时候看向水如影没看到她一掌的虚实见不用得罪东林会自是甚好。袖儿见自己三番数次见不中徐汝愚信心已然被夺见自己全力一击竟没打死一名普通船工只当自己真的学艺不精气力不足。只有那名青年船工心中最是纳闷被袖儿一掌击中跌倒在徐汝愚身上一时气息全被闭住巨力在体内乱行气血翻涌心中难受得直想死去。就在神志涣散之际巨力奇异的冰释瓦解心神攸然恢复过来不明所以只是他生性介直也未想到徐汝愚在此只是装疯卖傻。

    水如影数日来一直闷在船上今日阳光和煦乍见清溪明澈宜人这才兴起下船走动不想闹出这些事兴致悉数丧去便要返回花舫起锚离开。

    那青年船工望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徐汝愚心想:若是将这傻子单独留在野地大半是不能活命了单膝跪在水如影的面前说道:“希望小姐怜悯他让他留在船上。”

    水如影见过他眼中坚定的神色暗忖:虽是小小船工志却不可夺也又觉今日这事做得有些过心中有了几分悔意口中不耐烦的说:“好吧就将他丢在甲板上吧。”

    船上众人都以为徐汝愚不日就会不冶而亡到时将他尸丢入河中就是就任他蜷缩在船甲板之上除了那个船工也没旁人去搭理他。不想他傻人命硬三四日一过却缓过来了整日懒懒散散的躺在甲板上好吃好睡却也不畏寒风霜露。

    一路行来易华熙与水如影不似急于赶路日航夜泊若遇晴川芳草常常泊岸去寻幽探秘一番虽说离江津只有五六百里水路足足走了十多日还没到。徐汝愚乐得逍遥整日躺在甲板之上看那日月之行、星汉灿烂只觉寒风瑟瑟澹澹水波涌动簇击船底水声微微仿若重回幼黎花舫的光景让徐汝愚心醉神迷也不觉得船行得慢。心中默默将以往所学的招式、心法一一从心中滤过。跟随吴储之时年龄尚小吴储所述的武学大多词诘义奥纵使他聪颖过人十句之中往往也理会不到一二句吴储也不指望他能明晓通透见他不解便要他生记死背下来。这半年来习得步云轻身术在宛陵跟随长叔寂学拳义自行修习碧落戈、惊神枪却因为战事繁冗未曾有时间好好对自己所学清理一番所学重形轻质只能说是初具神韵。

    新丰城下心神进入五觉归心的境界又在野梅之侧无意使出“星空飘香”的剑招一个月来为重演当时剑招一直苦思剑意直至清江溪口豁然通悟从停水游鱼的身上悟出“御势为空”的道使出真正的“星空飘香”来此时他的武学造旨上升到一个崭新的境界。每日去看轻云流卷散聚无踪微风绕掠拂面触肤生寒沉日壮美小星诡艳一切皆循至道而行每每灵觉涌现自认为悉数掌握的武学招法一齐生出许出疑义来。徐汝愚心中欢喜知道这是自己境界提升、眼野放开之故这诸多的疑义实则一直存在于那里只是以往自己修为不足无法意识到而已。

    以往吴储让他默记的许多东西这多许年来也遗忘不少却在这时又忽忽复苏重现他的脑海之中徐汝愚若有疑问也不刻意去回忆吴储所言心想:那些被埋入内识深层的东西只有自己灵感突现的去触及回忆是轻意做不到的即使自己强行忆起还是无法真正领悟其中奥义所在。这许多日来虽然觉得参悟甚慢但是获得也是不少只觉露天躺卧很合他的心意即使现在有人让人睡入船舱之中他也打定主意死懒此处不走傻子自有傻办法。

    呆看日头日光柔和再无刺目的感觉心神一动随即脚步声起知是那日维护他的船工来了。徐汝愚不是从声音判听出来而是更加玄妙的感觉直接只是还很模糊的把握到他的存在。

    船工二十岁左右被河风吹得紫红的脸膛笑容憨厚实在目光炯炯有神满是亲切的注视着徐汝愚轻声说:“我娘常说我贱我说啊你的命比我还贱。”

    徐汝愚咧牙对他一笑看他眼窝略深鼻胆下垂似是苗夷南人。想到他那日不顾触犯众怒也要维护自己自己还要欺瞒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又怕告诉他实情他不擅作伪给易华熙等人看出破绽来自己就无从如此逍遥的乘顺路船了心中一时犹豫不决。这时心神一动知道美婢袖儿来了。

    袖儿事儿回想那日情形觉得事有可疑之处偏说不出那处不对劲也未与水如影提及常常悄无声息的潜至徐汝愚的身侧也不知道徐汝愚能够提前觉见徐汝愚还是与以往一样目光呆呆看着刺目的阳光也不知目眩眼痛口水从嘴角溢出流到领口那船工还不忘用手去擦拭他腮边的涎水想起那日被他扑倒的情形心生厌恶俏面生怒。

    “梁宝你给我让开。”说着袖儿将那船工推在一旁叉腰俯看徐汝愚只见他深瞳湛然望向身后空处一时怔住暗道这傻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眼睛一层轻红起雾似从颈部掩上来一时忘了要来做什么起身对船工俏脸绷紧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梁宝看着她娇好的羞脸杏目含怒盈盈流波转身而去的身姿妙曼一时看痴了呆呆站在那处任凭一阵阵寒风吹漫而来。

    徐汝愚暗道:你性子如此耿直怎么会看上这样恶毒的女子?徐汝愚虽说对幼黎眷恋之情日深但对男女之情却还是不解男女萌生感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言何况梁宝见到袖儿之时全然不知她的心性如何。

    梁宝叹了一口气走到甲板前端伸展一会儿手脚便打起拳来。徐汝愚偷看他打拳已有十余日初时见他一套拳打娴熟无比招式寻常之极使将出来也没什么威力可言。那日徐汝愚虽说御去侵入他体内的丹息但他的百骸诸经应稍稍受损才合常理即使他体魄强健常人也是无法阻止丹息对经脉的侵袭他却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让徐汝愚心生诧异只是一直无暇得机去探究他经脉的情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见他拳打得虎虎生威却无半丝丹息溢离心想他会不会与自己一般将内息完全敛住。琢磨了数日又觉不像直觉他在施展这套拳路时丹息会自行收敛并且船工即使修得丹息也是极其微弱但根据那日身受袖儿掌击时的情形这丹息却是极为精纯。

    前两日梁宝一改晨昏练拳的常态半夜起身自言自语似的对徐汝愚说了一些关于袖儿的痴话就在星空下打起拳来或许心中存有柔情拳不似平日打得刚健舒展缓柔直欲要渐渐溶入星空一般。徐汝愚见他招式虽无威力可言另有一种古拙的感觉其间生意盎然徐汝愚冒险封闭五识完全用“五觉归心”的内识去查看他竟能隐约看出他拳路在星空下的轨迹。

    这种古拙的拳法敛住了梁宝体内微弱的丹息只是徐汝愚初入五觉归心的境界无法凭空去观察他体内的丹息运行情形但是可以肯定这种拳路是一种失传很久的练息拳法。吴储当年对他评论各家丹息术时还提到一种现时失传的丹息术。

    人类社会还处于茹毛饮血阶段人们现常做一种动作可以祛病健身身轻力壮渐渐这类动作结合起来为人们所修习形成一些简单的修身拳路后来从常练修身拳的人身上现丹息的存在修身拳路也就展成了后来的练息拳这是一种以形导息的练息方法天人感应人体经脉、脏腑百骸本于天地相对应当拳式暗合天地至理时自然会引气机导引丹息后世内家(丹息)拳也是凭籍此理才能将招式的威力挥到极致。

    再后来现心念也可以导引丹息、并且以意导息比以形导息效果更加明显以意导息的丹息术渐渐风行练息拳便成了辅助功法然而两种又不能同时兼习故而练息拳渐渐失传不闻于世。

    吴储曾言:武招循合至道方能威达极致万余年相继相承的练息拳本就循合至理施展起来威力定然极大本来不该失传只是因为拳路与丹息术不是平行展的丹息术刚刚进入以意导息的时代武学义理的研究却远远落在后面丹息还只作为强身增力的存在没有与武学招式配合在一起挥它真正的威力出来因而练息拳中真正的奥义也无人能觉察到。在练息拳渐渐失传之后武学展到“循道”阶段现招法与合至道的妙处有识之士才又重新意识到练息拳的重要之处但后世也只能寻得一些残本拳法却是凭借这残存秘籍加以展演化出当代绝世奥义武学来。武学莫不是继承而展的可惜人类万年经验积累而达大成的练息拳却没能继续下来后世近千年的研究也未能尽然将其中的遗缺补回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千余年来武学并没有实质的展。可惜寻不得一路练息路法无法细细探究其中缘故。

    徐汝愚几乎可以肯定梁宝所施的是一种练息拳只是相传数十代并没有那个传人晋身武学巅顶现其中的奥义拳路也受今世搏击术的影响追求攻防的效率招式俱已变形将原有拳路中古拙韵致悉数破坏掉若非徐汝愚习得止水心经这种明心奇术达到“五觉归心”的境界虽说丹息术没有大成但对丹息术的认识却尽得吴储所传才能识得这绝世遗响的练息拳法来。除此之外当世怕只有三大宗师才能从这如此变形的拳路中现玄机来。可惜古练息拳尽失古拙韵致复归原貌也不比重新创立一路奥义拳简单多少。

    徐汝愚两日剖析古练息拳的拳路除去因近日悟出“御势为空”的武学至理推演出其中一式外其余一无所得知道自己武学修为终是不够穷究如此变形的拳法不但无益反而会严重影响自己的修练心境于是放下使心神回归明净。“星空飘香”原只有招意而无剑式徐汝愚便将从古练息拳中领悟这式作为其第一式名之“飘香穿柳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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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