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山河英雄志TXT下载山河英雄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山河英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重返雍扬

    徐汝愚“哦”然出一声轻响随之一声轻叹梁宝听了停下手来好奇看向徐汝愚这些天来徐汝愚只是唧呀乱语何曾有过如此正常的喟叹见他神态平和的望向自己不解其意暗道:这时怎么看他像是正常人了。三两步走到他的跟前望向他的眼睛一时怔住了只觉这是辈子所见过最生动的眼睛自己仿佛处在高处望向深邃不可见底的渊河湛然藏玄双瞳若如盘居的蛟龙生机盎然一点笑意从深瞳中荡漾开来仿若莲华叶瓣无穷无尽的展开这笑容直接映射在自己的内心一般动人之极。

    梁宝此时哪能还不明白徐汝愚非比常人又惊又喜一点也不为徐汝愚欺瞒他而感到不快却一时也不说什么好。徐汝愚说道:“梁宝兄这些天来一直欺瞒你还望见谅。”梁宝急忙摆摆手将声音压到极低说:“不碍事的你的眼神让我觉得你绝对没有恶意。”徐汝愚笑道:“梁宝不用刻意压低声音我们的说话别人听不见。”梁宝觉得他声音直直传入耳中心想这大概就是武学高手的不二法门脸上自然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暗道自己若是也能这样就好了。徐汝愚看在眼底婉尔一笑轻声说:“这隔音之术只是丹息术的小窍门待你学会丹息术自然就明白如何做了。”梁宝哪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是朝思暮想的事一下摆在面前让不知道如何自处彤红阔脸涨成紫色说话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你……你要收我为徒?”徐汝愚说:“我的年龄比你尚小怎么可以收你作徒呢?”见他双目顿时被巨大的失望笼罩暗道他心思还真不会拐弯感他介直真性情不愿再逗他说:“我传你丹息术但我们还是兄弟相称吧。”梁宝直呼:“不敢不敢像我这样卑微的人做你弟子已是很大的奢求了怎么配与你兄弟相称呢?”徐汝愚说:“我问你你先前当我什么?”梁宝慌忙答道:“初时不识您巍然真面所以才那般现在怎敢还是如此?”徐汝愚见他言辞谦卑知道一时也拧不过他的性子说道:“这事暂且放下我先传你丹息术吧。”

    徐汝愚所知丹息术中以惊神诀与碧落诀最为上乘惊神诀乃是陈族不传绝艺自是不能由他传于他人当年追随吴储的蒙亦等人虽说也习得碧落诀但徐汝愚才是此门功法的承继者传不传人、传于何人徐汝愚自然做得了主于是徐汝愚便将碧落诀传于梁宝。

    徐汝愚见梁宝竟也粗通笔墨暗道不需原先设想的那般费力教他让他记下数千言的碧落诀半夜再偷偷潜来搭捏他的腕脉将拧旋丹息运至极细如丝如缕的探究他体内情形虽说古练息拳变形已失原来面目但终归挥了一点作用梁宝体内还是有一股微弱的丹息在缓慢运行难得的是其精纯之处不比徐汝愚的旋拧丹息差多少。徐汝愚暗感古练息之精妙却也深感若要将其回复原貌困难之极。

    徐汝愚缓缓运用旋拧丹息引导梁宝微弱的丹息按照碧落诀的运行路线运行如此数番下来梁宝已能自行凭借内识导引那股内运行了。徐汝愚对他说:“你所习那路拳法可是家传叫什么名字?”梁宝应答:“一代代传下来也不知唤它什么练了也不大管用。”徐汝愚笑了一笑说:“你现在将它忘了吧等哪日自然而然想起来的时候再练也不迟。”心想:或许不用你想起来就可以学到真正的古练息拳。梁宝点头应是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从小练习的拳招忘得一干二净。

    船行至江津时已是三日之后的事徐汝愚得隙传他大散手并将那式“飘香穿柳”传于他只是真正的“星空飘香”涉及止水心经与清河冲阵术无法传给他。梁宝三日时光哪能学得会这么多徐汝愚便让他强行记下梁宝算不得资质上佳的人徐汝愚三日来所讲述的勉强记住了三四分又生怕一时忘了整日揣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也没让别人从他身上现徐汝愚的破绽来。

    徐汝愚说:“我到江津就会下去你日后得空寻得幼黎花舫多半也能寻到我到时我认真的教你。”原本徐汝愚叫他与自己一同离船而去梁宝说水如影雇他们三人前去雍扬自己当然不会因为私事而轻意爽诺徐汝愚觉得他所说甚是也不勉强他。

    梁宝说道:“雍扬梅家为老太爷祝寿遍邀天下名艺名班说不定幼黎花舫也在受邀之列?”

    徐汝愚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但怕去了雍扬之后又卷入东海是非之中心中决意要在江津打探清楚之后才做决断何况到了江津城水如影也会将自己驱逐下船的。心想:怕是很多人都盼望着老太爷梅仕林寿辰那一天如此想来嘴角牵出一丝冷冷的微笑。

    徐汝愚翻身出去贴着船舷缓缓潜入水中一丝声音也未出。梁宝怔怔望着荡漾着粼粼幽光的河面见徐汝愚消失得如此了无痕迹只觉得三日就是在梦中度过一般。

    回身望见水如影与袖儿就站在身侧吓了一跳以为徐汝愚的行踪被她们觉了手足无措的愣站在那里。

    梁宝每回见袖儿总是一副呆样水如影也是见惯这种情形没想到其它方面去问他:“那傻子呢怎么没看到他?”梁宝张口结舌想找个理由掩饰一下偏偏说不话来手指着船下河面脸涨得通红。袖儿眉头一皱不耐烦的说:“你要说他跳河走了?”梁宝见在她面前丢脸心中难过极了暗道她从此再也对我看不上眼了点点头站到一旁心情沮丧极了。

    袖儿咯咯一笑望了一眼水如影说:“傻子还真是傻这么冷的天也敢跳入水中。”水如影若有所思的望向幽昧的河面又抬望向远处江津城中繁盛的灯火微叹一声说道:“本来就让他在江津下船的这样也好这水怕也冰不了他。”

    梁宝听她语气似乎对徐汝愚的身份起疑了想到徐汝愚当初装疯卖傻无非是想搭乘顺路船即使被觉也没什么可畏惧的自己实在用不着为这个担忧。如此想来紧张的心神一缓神情恢复正常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一侧只对自己窘态露在袖儿眼底后悔不已但心中还是明白即使自己表现再出色袖儿也不会看在眼里。

    水如影见梁宝神志沮丧的呆站那里想起以往他对袖儿的呆样对袖儿促狭一笑转身离去。袖儿薄怒咄骂了一声跟在后面走了。梁宝望着她转身离去时杏目薄怒眼波流转心想:若能天天看到她这般模样也是万分的好。

    津水绕城而过是江津城东天然的护城濠但旧朝元华筑江津城时在城内开挖一条十余丈宽的运河通连津水方便货物利用河运进入城中。江津人常唤内河为津水而将真正的绕城而过的津水称为外江。

    如影花舫连夜进入江津城中泊在离东篱茶舍不远的石阶旁侧众人离水登岸梁宝与另两个船工跟随在后面。

    江津不愧名列天下四都之列新月如钩正悬中天城中依旧灯火繁饰、人声鼎沸红男绿女在长街上流连忘返。梁宝随船一直在河东五郡行走这种情形也见多了心中只是担忧徐汝愚打探到幼黎花舫未曾若是幼黎花舫真个也去了雍扬那自己又可以跟他学武了。他却不担心徐汝愚如何再次与他们走到一处他暗道自己笨师父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他心中已然认定徐汝愚是他的师父。

    易华熙昂阔步走在众人之前踌躇满志的望向渐欲迷人眼的夜色对身侧的水如影说道:“梅仁林的寿辰家父多半还是要让我亲自去雍扬一趟的烦请水姑娘系舟歇停一晚等我见过家父明日与你们一同起程如何?”

    水如影巧笑嫣然说道:“易公子明日起程代表江津易族怎可在又厮混在我这小小花舫之上呢?”

    易华熙望向她如花笑靥心知她说得在理可心中又怎舍得与她分离想自己半年前满师归家正逢天下花艺齐聚江津他一眼看见众女艺中亭亭秀立的水如影便再也无法将她的艳丽身姿从心头抹去。这半年来随如影花舫游历天下朝夕伴在她的身侧可恨她对自己却未多生出半丝亲切之情。易华熙心中微微烦恼说道:“水姑娘半年前已与江幼黎会过面了何苦又急于赶去雍扬呢?”

    水如影不豫旁人干涉她的事情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婉尔答道:“半年前江幼黎不知何故未曾当众献艺这花魁头衔得幸落在妾身头上但终究未能亲耳聆听她的绝世琴艺心中存有遗憾啊。”

    水如影这番话也不避众人梁宝远远吊在后面却也听得一清二楚暗道:幼黎花舫果然会去雍扬只是不知师父现在打听出来没有。

    众人寻了一处酒家分成二桌用过餐后水如影与易华熙别过领着众人回花舫中。梁宝与另二个船工进入尾仓中歇息耳中听得另两人呼噜之声渐巨心中默忆徐汝愚所授的碧落诀来本欲静心修习丹息却又想袖儿如花面容来一时辗转返侧浮想联翩。正在时忧时喜的幻想中听见舱窗哔哔轻响。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徐汝愚站在窗外向他招手让他出去疑是梦中擦眼看去徐汝愚还是笑盈盈的站在如练月华之中。

    原来徐汝愚潜入城中打听幼黎花舫的去向连问数人都没人知道心中纳闷:半年前天下名艺齐聚江津夺取花魁之衔以幼黎姐的绝世琴艺当名躁江津才是何故没有人知晓呢?有心去东篱茶舍打听情形在半路现梁宝他们也上得岸来潜伏在一侧水如影的那番话自然也听在耳里暗道:半年前我们不惜二千里之遥从蓉城赶到江津就是奔这花魁名衔而来幼黎姐为何又轻易放弃呢?心中担忧幼黎花舫出了什么变故直想站出向水如影问个明白。暗道:此处是易家的地面自己虽不惧易华熙但自己冒然出去梁宝定然掩饰不了与我的关系我装疯卖作弄他们多时累及梁宝可大是不妙现在尽早潜入雍扬城中才是。徐汝愚本欲雇船前去但考虑到普济海盗进军东海的日期逼在眉睫说不定会将船家牵连进险境之中。搭乘如影花舫总比徒步走上六七百里舒服多了于是又潜回花舫之中仰卧在船舱顶棚之上易华熙已离船而去也不虞旁人能觉察出他来。

    待另两个船工睡熟便翻身来见梁宝准备要唤他出来给他讲解碧落诀的精义正看见他在床头辗转返侧时忧时喜的想那袖儿不由记起自己思念幼黎姐时也是这般情形又担忧幼黎花舫众人来想到幼黎的花容月貌一时呆立在溶溶月色中想痴了。

    冬季水缓加上花舫昼航夜泊花了六日功夫腊月初九这日才赶到达雍扬。徐汝愚白天躺在顶棚拥观云卷云舒夜间传授梁宝武艺若非心中担忧幼黎花舫众人却也是一段美好的旅程。

    进入雍扬港坞之时天色黯淡下来过千艘的大小船舶停泊在江港之中6续点燃灯火繁灿如一天的星斗密密致致点缀于江面之上。江浪翻涌拍击船舷声若轻歌水中倒映的光点银的星影红的灯影纠缠叠在一处纷乱迷眼。双翼栈桥上悬满一线风灯远看就如明珠串连在一处。栈桥坞岸之上人影憧憧无数红衣翠衫的女子纷拥其间向过路的男客巧笑嫣然。徐汝愚前次来雍扬只待了半夜不到也未能瞧见雍扬江港现在看如此繁荣情景才知雍扬港“金前坞银后渚”之誉所言不虚。

    心中想到不需几日这里就会变为一座死港心情沉郁之极一时不插手东海战局的决心动摇起来。

    花舫穿梭众船之间前行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徐汝愚还是紧盯每一艘插身而过的船舶盼望能看到幼黎花舫。

    近岸处百余道巨大的白石墙直刺入江中数十丈石墙之间等间相隔十数丈。如影花舫在引水轻舟的引导下进入其中一座坞口现此处已停泊了十余高悬裹蒙绿纱风灯的花舫幼黎花舫也赫然置身其中。

    徐汝愚心中狂喜无法自禁心中打定注意呆会与梁宝说声便潜到幼黎花舫上。这时水如影与袖儿以及其他乐师也走出船舱观看雍扬港的迷人夜景。

    徐汝愚见无暇与梁宝道别就想先见过幼黎她们再图后计一口丹息提及就要腾起步云向幼黎花舫掠去。就在此际耳中听得幼黎花舫传来年青的男声:“幼黎水如影的船也到了我们一齐出去迎她可好?”

    徐汝愚听见别有旁人如此亲热的直呼幼黎的名字心一沉若如灌了铅一般不快之极只见幼黎从舱中轻行跨出一个伟俊的男子跟随其后接着是珏儿、叔孙方吾看着幼黎笑意盈盈回望那男子徐汝愚只觉心裂开一般心中只想:是了是了幼黎为了他连花魁名衔也放弃了只觉眼前一黑“砰”一声跌坐在船舱顶棚上随之“哗咯咯”的滚落到甲板上。

    水如影等突见一人从舱顶滚下齐齐吓了一跳见是前几日的傻子莫不骇然失色都知晓他数日来一直潜伏在船中不为众人觉。梁宝更是惊惶不知生出何等的变故让徐汝愚如此。

    徐汝愚落到甲板之上便清醒过来心中疼痛难忍直欲大哭一场宣泄心中沉郁。袖儿过来质问什么他全然没能听入耳中见她一掌扇来心中凄然又突生一股戾气觉得起掌将她劈死方可泄去心中的悲愤。

    梁宝见袖儿过去扇击徐汝愚的耳光而徐汝愚眼中凶光乍现情知不好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挤身两人之间一掌将袖儿逼开。情急之下“飘香穿柳”竟也施出一二分的威势将袖儿一掌之力悉数荡空“啪”的托在她的手肘之上。

    袖儿一时不察竟被梁宝逼开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顿住身子欲要张口斥骂却见梁宝身后的徐汝愚尖锐怪啸一声兀然腾空向岸上掠去十余丈的距离一跃而过身形在幢幢灯影中就如一线轻烟疾掠远空。凄冽怪啸还未停歇徐汝愚的身影已完全隐入夜色之中。袖儿脸色惨白情知梁宝这一掌实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坞口中的众人俱听到犹如夜枭一般凄楚厉啸情知如影花舫出现变故一齐拥来探看究竟。幼黎花舫也靠将过来那名伟俊男子向水如影打揖说道:“怀来霍青桐见过如影姑娘。”

    水如影瞅过江幼黎一眼轻笑说道:“霍世子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风范天下谁人不识不想你不远千里追随幼黎花舫来到雍扬看来我这花魁之衔还给幼黎姐姐才是。”

    霍怀恫哂然一笑说:“哪里怀恫适巧来给梅老太爷祝寿来。”

    水如影哪里会信他这点雍扬梅家的面子还不至于大到让晋阳霍族的世子亲自出马的地步但是瞧见一旁江幼黎眼中的不豫也就止住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向江幼黎敛身施礼说道:“如影见过幼黎姐姐。”幼黎敛身回礼问她:“如影姑娘适才从贵舫啸离去的是何人?”水如影答道:“原以为是一个痴汉不想是个身怀绝艺的怪客。”幼黎略感失望只是不明白何以自己望那道身影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想了一会也未能明白与水如寒喧了几句返身回到舱中。

    梁宝在一旁听过他们谈话明白徐汝愚因为霍青桐与江幼黎在一起的缘故才突然颠狂起来暗道若是袖儿与旁人在一边我心中定然也会如此的难受。心中十分担忧徐汝愚的去向立时想上岸寻去。

    水如影让一名乐师给他结过佣钱问他:“那人教了你几日武艺?”梁宝见袖儿也在一旁不想瞒她说道:“九天。”水如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袖儿虽说一时失察但终究跟随自己四年竟然被只学了九日武的梁宝一掌逼开那人的修为又到了一个何等骇人的地位难怪自己与易华熙一直看不透他的深浅。

    梁宝能一掌逼退袖儿虽说是借助“飘香穿柳”的妙用先行将袖儿的攻势、守着御开但也与他长期来练习变形了的古练息拳修得一丝微弱却精纯之极的丹息有关。徐汝愚目前修为也不是她所设想的那么骇人之所为看不透他的深浅是因为他修习止水心经的缘故并且他修习惊神诀与常人大异在他天地窍贯通之后徐汝愚是自进行练息化精的未曾经历练息化神的境界直接进入练神化虚的境界从他的双眸很难判别出他的丹息情形。

    水如影挥挥手让梁宝离去自己一直呆坐在那里回想那人离去之际骤然提聚的杀机一身冷汗又浸出肌肤望了一眼身旁噤若失声的袖儿柔声说:“就当一个教训以后切莫轻辱看似不如己的人。”却又想起那声凄恻惨淡的厉啸心中一痛暗道:何事让他出如此伤心的嘶嚎一般的啸声?

第九章 槃木拳术

    徐汝愚短盖耳浓须长疤在雍扬城中也属相貌怪异之人梁宝进城未曾打听多时就知道徐汝愚的去向翌日中午在城西铁匠坊巷寻着他。徐汝愚面向巷角蜷坐在一座高高坟起的垃圾堆上十余顽童围绕其后又蹦又跳一边拍手一边口里乱嚷自编童谣:“桃三年杏三年傻子长大十八年。”又将随手拾起杂物丢向他。徐汝愚身上懵然不觉只是双手抱着脑袋埋在膝间木然不动。

    梁宝见他的后背满是灰白泥印几根枯黄的菜叶披挂在头上、肩上周身散落着各种污杂碎物碗大的石块也置身其中顿时泪涌如泉心想:先生痴了。满面泪痕也不去擦拭视野模糊的将众顽童驱散双手紧紧抱起懵然无知的徐汝愚望着他眸光涣散的双瞳心想:先生他虽身负绝世武学此时却对外界毫无感应老天真是可恨。

    水如影潜身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暗道:他深受刺激成了这付模样原先痴傻看来也不是装的。心中细细回想进港时会何事情又刺激到他狂一时没有所获微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东林会自从梅家擅起战端就关闭了在雍扬城内的会馆梁宝合计半年得来的佣钱也住不了几天客栈心想如影花舫离开雍扬怕还有一段时日就想在城西租下民房住下自己一身气力再寻点活计应该可以应付十多日。不忍先生这付模样让旁人看到梁宝咬牙寻了一处破落的独院租下。

    院墙泥灰剥落斑驳如百衲破衣院中一株古树虬升出庭苍劲怪异梁宝想起小时在村中听相面瞎子胡诌院中独木乃是困兆心想:可信可不信冲了先生可就不好赶紧到别处挖棵树来才是。

    梁宝将徐汝愚置于房内出门去寻野树直至日薄西山才从城外扛了一株碗口粗细的塔松赶回。推开院门只见徐汝愚正在古树下演练自己家传的拳路心中惊喜以为他回复神志口里唤他:“先生你出来了。”

    徐汝愚如若未觉兀自练拳梁宝定睛看去却见徐汝愚使出的古练息拳与自己所练的拳路似是而非细细比较却看不出究竟何处不同只觉一股怪异玄妙的感觉梗在胸口欲吐不出欲摒难除心里气血翻涌想起徐汝愚那日让他忘掉拳路的话方明白凭自己现在的修为连看也不能够看。忙提息宁神将心中杂念摒除不再去想两种拳路究竟有何不同。

    见徐汝愚虽然不应自己却能在那里独自练拳梁宝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只觉得这通拳打下来先生便会自然而然的醒转过来。便想走进院中将肩上塔松栽下再说。靠近徐汝愚时却见他左手一架右掌屈伸向自己击来梁宝未曾料得他会向自己出手攻来顿时被击中胸口骇然失色心想:自己死了谁来照顾痴了的先生啊?

    踉跄连退数步只觉徐汝愚一拳力道虽足却没有什么丹力梁宝心道:先生在试我武功。将塔松斜靠在院墙上撩开架势抢到徐汝愚身前施展开徐汝愚所授的大散手与之对拆开来。梁宝初学大散手只在徐汝愚指点下使过几次生疏之极每每三四招就会给徐汝愚一拳击穿守势击到身上。所幸徐汝愚拳中不吐丹力梁宝身壮骨健挨了数十下除了鼻青脸肿浑身淤痛之外却也没受内伤。若是挨不住只需远远离开一些徐汝愚也不去攻他又是一人独自在那练拳。梁宝渐渐也明白过来只要进入古树枝叶覆盖的范围就会被他攻击心想:先生原来未曾醒转失望之色油然满面。

    避过徐汝愚将塔松栽在院落一角腹中雷鸣去街头买了几只肉包子回来。徐汝愚还在练拳不息对梁宝推门进来也不闻不见。梁宝唤他多时不见回应将猪肉包子放在空地上挥手将肉香向徐汝愚扇去心想:先生虽然痴了也会知道饥饿想来他有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闻着包子香定会停下来。梁宝虽当徐汝愚痴了却还是不愿先行进食等徐汝愚停歇下来一齐去吃猪肉包子。

    谁想徐汝愚好似味觉也丧失了一般对满身萦绕的肉包香气毫无知觉。梁宝这一等等到大半轮华月高耀中天院中白石板披月折光明亮如雪古树枝叶繁影摇曳筛落在徐汝愚的身上就像纵横的水草披满周身似的使得他的拳招更加诡异。

    梁宝这时看徐汝愚练拳与初看时相比又是一变与自己幼年练习至今的拳路差异更大。梁宝此时饥肠漉漉猪肉包子所散的奇香萦绕鼻端只觉这是天下最折磨人的法子又等了片刻实在挨不住这时也渐渐明白徐汝愚现在怕是真的丧失嗅觉了。心中告罪一声狼吞虎咽的吃下几粒包子心中生怕徐汝愚随时会知觉到饿了还是留下一份包子放在原地未动。

    梁宝不敢离开在月下练起拳来这才现经过刚刚一番与徐汝愚的拆解招式熟练的许多施展开来掌锋凌厉隐隐觉得掌缘诸穴微微热似乎有丹息溢离的迹象。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先前骨散肉裂的疼痛不复存在神志清澈没有一丝劳碌一天后的疲倦心中欢喜心想:原来被先生痛殴一顿有这种好处。

    心中想来跃跃欲试抢身上前与徐汝愚拆解开来这才觉自己其实毫无进展依旧三四招便中徐汝愚一掌一柱香的功夫支持下来骨头又是被拆散似的疼痛不已忙滚到一旁粗喘大气望着尤自练拳不息的徐汝愚暗道:明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进展为何还是那般不济?见徐汝愚一时还停不了自己又浑身疼痛难忍按照徐汝愚所授的方法宁神调息。

    不知过了多时梁宝攸然醒转只觉神盈息实比前几日练息感觉好上太多。乌云密遮星月四下无光眼前漆黑一片耳中只见呼呼拳风不断心想:先生难道练拳不用目视?

    摸索着寻来日间买来的火镰点燃一看徐汝愚果真在树下练拳不休拳势与刚刚又有不同。梁宝想了片刻心中方才明白过来:不是我没有进展而是先生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将拳法改进了许多。心中再想以往所学拳招竟然模糊的稍许不敢深究下去凝目去看徐汝愚的拳势火镰散的光晕勉强将古树也笼罩在内梁宝心生奇异感觉觉得徐汝愚要溶入这古树中一般。

    梁宝只当是光影迷离引起的幻觉也未深究却是奇怪的是徐汝愚拳招之间风势甚疾却不出古树枝叶覆盖的范围梁宝手中火镰除了偶尔风过晃动不休却一丝不受徐汝愚拳风的影响。

    梁宝见离天明尚有一段时光便火镰远远插在地上又与徐汝愚开拆拳招虽然还是被打得那般不济心中明白这般练习自己进展甚迅更加振作精神去应付徐汝愚的攻势。甚为奇怪的是徐汝愚拳招之间始终不含丹力只是拳招越玄妙拳招自身蕴含的力道渐渐加巨。

    梁宝这次还是未能多挨片刻避到一旁继续调息养神等自然醒转便又与徐汝愚打在一处。如此两回天光熹微只见当空层云密布寒风卷吹枯叶卷扬到半空又立时四下飘散心中梗然却不明所以。又从街上买来数粒肉包放在徐汝愚的身侧自己将原来冰冷坚硬的肉包和着凉水嚼下。

    过去几日徐汝愚还是在古树之下练拳不休不眠不食。梁宝不敢须臾稍离就是买饭也是凑近买了就急急赶回。

    晚间不远处无数绚烂烟火腾空而起梁宝看烟花似从梅府别苑里窜升出来的才想到今日正是梅家老太爷的寿辰。烟火熄尽丝竹声起突然一缕琴音渺渺传来四下一时寂静这缕琴声钻耳尤为清晰梁宝又忆起初见徐汝愚明眸时的感觉只觉得内心妥帖之极两者恰可比拟这琴音真如天籁般使人陶然若迷。

    梁宝常听坊间巷里传闻也是晓得这天籁般的琴音乃是江幼黎拨弄出来的却见徐汝愚渐渐缓停拳势伫立在那处呆然不动。

    梁宝心中一喜以为徐汝愚醒转过来走到近前还是现他眼中眸光涣然未聚神情滞然口里唤他也不见他有什么感应心想:是了先生最是想念江幼黎她的琴声就像流过先生心里那般引起先生的感应看来只有明日寻来江幼黎才能唤醒先生。

    琴声一停徐汝愚又恢复往常兀自练拳不息。

    梁宝翌日寻到梅府别苑守卫理也不理将他拦在门外跑去城南坞口幼黎花舫杳然无踪询问数人也未能知道幼黎花舫的去向。

    梁宝只得去寻水如影。

    水如影见他问起江幼黎初时一脸不预若有所思片晌工夫反问他:“江幼黎与你师父有何关系?”

    梁宝默然不语。水如影见只与他分离几天时日现在他峙立于自己面前俨然亭渊气势与往日判若两别心中惊诧他的变化之巨之迅见他默然不语知道是了心中却想不透他师父与江幼黎之间的关系。

    昨日江幼黎琴艺技惊四座水如影花魁光辉被她掩去不少心中不快直到现在。这时被梁宝的变化一惊分神过来想到:若是自己一直处于这种心态怕今生也难越江幼黎。呆想片刻缓缓说道:“幼黎花舫凌晨已离开雍扬了。”

    梁宝满面颓然言罪告退却在门中撞见袖儿进来一时呆站那里不知是退回仓内还是径直走开。袖儿乍看脱胎换骨似的梁宝心头一悸秀脸微红侍立在水如影身后一声不吭。

    水如影将一切瞅在眼底轻声唤住梁宝说道:“我们可否去看看你的师父?”

    梁宝本要拒绝却看见袖儿眼中也是满蓄期待心中不忍拒绝颓然应允。

    三人雇了一辆轻便马车向城西独院驶去。半路婴儿拳大小的雪团浑浑然然飘落马车驶到独院时街巷已经覆白天地琼玉堆砌一般晶莹剔透。

    水如影推开院门只见徐汝愚在树下劲舞不休雪花纷纷扬扬穿过他的拳势飘落在他的身上。梁宝轻声说:“先生不眠不食练拳已然六日了对外界全无感应只是昨夜梅府传来琴音之时才稍停了片刻。”

    水如影见他为江幼黎痴情如此承受不了巨大的痛楚只得封闭自己的外识来麻痹自己情形与为情痴癫一般无二心想若是有人为自己也是这么模样这生也就值了。想到六日前徐汝愚离船之际出凄楚嘶嚎心中不由一痛流出两行清泪来。

    袖儿举步便要跨进院中梁宝伸臂拦住说:“小心避过我先生。”

    袖儿不见其意水如影拭去泪水在旁说道:“他师父外识尽闭你若不意触碰了他就会被他攻击。”

    梁宝说道:“不尽如此只要有人接近古树范围先生就会生出感应用手上这套拳法攻击他。”

    水如影愕然呆立匪夷所思若非在过去的数月熟知梁宝不擅虚言的性格定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袖儿细看一会也没看出徐汝愚拳法之间有何高强之处动作呆滞笨拙连雪花也未能荡开薄唇一撅说道:“这种拳法简陋之极被他攻击又能如何?”

    梁宝心想自己也能勉强应付先生的攻击这种拳法威力当是普通之极心中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就默然不语。

    袖儿见梁宝也默认她的话心中得意但也不敢大意提息小心翼翼的向徐汝愚靠近一挨古树枝下徐汝愚翻手向她攻来袖儿十字叠臂撩托其拳只觉力道虽巨却不含丹力心中一宽撩掌向他攻去徐汝愚还一掌平实托来袖儿力欲要斫击他的手臂化去他的攻势却觉他的手掌虽然直线攻来手掌后缘却是微荡不休几乎觉察不出来疑似生幻蓄积待的丹息奇异的荡之一空不待变招那一掌已然击在自己小腹沛然巨力骤然涌至眼前一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室内松香四溢袖儿悠悠醒来耳中闻听松脂“哔哔”燃烧的声音除去腹部稍有绞痛身体别无他恙心中一宽睁开秀目只见梁宝满是焦虑的眼神心中一热。水如影正站在窗口向外望去转身过来说道:“所幸他掌中不含丹息不然你的性命怕是难保。”

    袖儿横目看向梁宝忿然说道:“你为何不提醒我?”

    梁宝也未料及会是如此见她被徐汝愚击晕过去一直悔恨不已现在见她无恙醒转心中欢喜无法道明哪会在意她的埋怨只觉她横目之中媚态无穷一时神授魂予傻乐不语。

    袖儿见他还是那付呆样心中气恼转眼看向水如影。水如影掩唇轻笑说道:“梁宝怎会害你?我看他是根据接近之人的气机来引攻势的梁宝视他如师心机最纯故而武功虽弱引他的攻势却也最弱你心中对他忿恨不平引的攻势自然很强。你若不信让梁宝试与你看。”

    袖儿满心怀疑的看向梁宝说道:“你试给我看。”

    梁宝从未得她正眼相待现在她开口求己眼中泛起柔光哪会不愿自己也恰好想舒通筋骨便到院中与徐汝愚拆招打将开来支持半盏茶的功夫鼻青脸肿的走回室内调息弄神。

    水如影心中明白为何梁宝短短数日进展如此之巨梁宝拳路之间每有破绽必会为徐汝愚攻破十数次如此虽说梁宝资质未必大佳却也能补拙守缺完善自己拳法中不足之处徐汝愚仿佛是梁宝最佳的对手时时仅强过梁宝一线帮助他迅提升自己尤其奇妙之处徐汝愚掌中不含丹力每次不轻不重击中梁宝力道散布他的周身将他不多的丹息均匀震散入五脏六腑、筋骨血肉之中人为的对他进行练息化精的改造。若要梁宝自行修炼到练息化精这一阶段以他的资质怕是需要十年的光景。梁宝又是因此能够快入定调养丹息。

    水如影看着徐汝愚古拙盎然的拳势与古木虬枝苍劲神态暗合心有所感却无法喧之于口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依然看不透此种拳法的奥义。心想:你究竟何时能够承受心中痛楚自然醒转啊?鼻息轻叹了无痕迹的溶入虬枝苍茫之中。

    以后数日水如影与袖儿清晨来到院中痴痴看徐汝愚树下兀然独舞偶尔拨弄琴弦只是见他全无感应心中不由黯然。梁宝还是每日与徐汝愚对练不支便停下调息养神袖儿与他言笑如常令他生出无尽的期盼心中一直浸渍在喜悦之中。

    腊月二十一日白石许伯当于泰如城下偷袭并击溃雍扬军一事传来雍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四野之民疯狂涌入雍扬城中。徐汝愚依旧练拳未醒。

    腊月二十四日雍扬援救舰队被普济公良友琴在延陵军镇外的大江入海口击溃。徐汝愚依旧练拳未醒。

    腊月二十八日雍扬一万余残军撤回雍扬城中梅铁萼伤重不起。

    腊月二十九日雍扬江港遭公良友琴火袭千余艘商船、战舰毁于一炬。如影花舫未能幸免水如影与袖儿搬入梁宝院中暂住。徐汝愚依旧练拳未醒。

    新朝五十二年元月三日白石、普济联军十万围困雍扬城。

    元月八日坐守庭中的梁宝睁目醒来看来徐汝愚心中怔惊不已只觉徐汝愚已完全化入古树苍茫之中与古树两者溶为一体已经辨别不出徐汝愚在舞拳还是古木虬伸枝桠梁宝清泪流出跪倒在地望向徐汝愚湛然无涯的深眸呼道:“先生。”

    徐汝愚华音徐吐:“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你可曾忘了家传拳术?”

    梁宝只觉心神全然给苍劲古木覆盖茫然呆立惘然应答:“忘了。”

    徐汝愚眸中柔笑旋展若莲华吐香微颔轻言:“今日我就传你槃木拳术。”

    注:槃木不成材的曲木朽木。

第十章 小儿女态

    那日徐汝愚见到江幼黎与霍青桐之间亲昵神情心中嫉恨难当如遭蛇虫咬噬几欲狂离船远掠四顾茫茫心中空洞再无一物走到巷尾不知不觉的将外识尽数闭住。

    梁宝寻着他时他已陷入无欲无求的内识中了除去那些曾深深进入他内心的事物他再也生不出一丝感应。

    在他闭识之前他一直在思索古练拳又在如影花舫上运用内识审观过梁宝练拳的情形在梁宝将他带入小院的那一刻内识竟然“观见”苍劲古木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梁宝将他置入室内他的内识又是空空荡荡无所依凭。梁宝出去后他无知无觉的返回古木之下练起古练息拳来。

    古木所产生的熟悉感觉正是来自古练息拳所孕含的苍劲古拙的奥义这奥义直接映射在他的内识之中只是梁宝所练的拳路变形太多只觉精微的拳义就在那处却偏偏捉拿不住。在古木下一遍遍的施展开来欲要溶入古木苍拙的意境之中。梁宝一介入古木枝叶覆盖的范围就破坏古木独立自足的意境徐汝愚内识印象立时淡却不少攻向梁宝欲要将他逼去待梁宝退将出去便感应不到他的存在重新回到古木下。

    直至徐汝愚完全把握古练息拳的精义溶入古木苍拙的意境中触至道玄机方悠然醒来开启外识。

    虽说不能感应外界但境界达至“五觉归心”的内识还是极淡的“观见”到生在周围的一切看到梁宝静坐中庭眉结霜稍想片刻便能洞悉所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事。

    水如影与袖儿也意识庭中出现异样忙走出来。徐汝愚对她们视而不见伸手搭上梁宝的腕脉闭目细究他体内丹息的情形半晌睁开双目说道:“你每日与我拆招推演拳理槃木拳的精义已深植你脑海之中只需一言道破你就能施展出来只是你丹息弱微无法挥其威力一二现在我就传你槃木拳拳义导息之术一并传你。‘星空飘香剑’剑意初创并且招式只有一式‘穿柳’你的性子介直现在修为还弱修习诡绝的‘星空飘香’会妨碍你的进展你暂且将其放下。”

    袖儿在一旁看他们一同练拳多时徐汝愚始终未正眼瞅来心中忿忿冷声哼道:“吹什么大气看上去还不是稀疏平常的很。“

    徐汝愚冷眼向她们望去眸中精光微微袖儿见了心神一懔不敢再说出难听的话来。水如影见惯别人蜂蝶热情这时见徐汝愚对冷淡如斯别有一种异样感觉也不生恼静静看向徐汝愚有何反应。

    梁宝喏喏不知如何说才好。

    徐汝愚淡淡说道:“梁宝她们是你的朋友?”

    梁宝鼻中嗯然低头不敢直视徐汝愚的目光。徐汝愚说道:“你是此间主人何用这般小心翼翼?”见梁宝抬头望来又说:“她既然看不上咱们稀疏平常的拳法你就用这路拳法求她指点一二。”

    梁宝望望徐汝愚又望望袖儿心中犹豫委实难决。袖儿最看不过他这般模样喝道:“梁宝难不成你认为我打不过你?”

    梁宝暗道自己现在万万不是袖儿的对手那还担心什么?心魔放下神色清肃摆开拳势竟也一付踌躇满志的神态。徐汝愚见他与自己初至东海时相比除了内息远远不如外其神韵、气势亦不相差心中满意飘身回到廊下将庭中空处让给袖儿。

    袖儿未料梁宝月余功夫精进如斯亭渊气势令人为之一窒但也不相信他能强过自己碎牙轻咬挥出一片掌芒扑向梁宝。

    梁宝拳形古拙虬伸盘结若老枝横斜拳出划迹了然在目声息却弱水如影定睛看去梁宝腾挪之际襟角袖口只是微微掀动。往往梁宝两招之间的空处袖儿的掌芒立消掌锋敛滞不复有先前的凌厉。

    水如影这些天也关注徐汝愚练拳虽觉其中奥义无穷自己无法看透却也没想到初习此拳的梁宝竟也能使得这般玄妙。向身侧蓬头垢面的徐汝愚望去却见他凝视场中乱茸须纠结缠绕心想:看他茸须初弱冠年龄为何眼眸如此幽静苍茫让人不忍直视?

    袖儿见自己掌势悉数被梁宝荡空梁宝却又不敢向自己抢攻偷眼看向徐汝愚却见他面容古挫淡然肃漠心中憋屈攸然停手不打。

    梁宝未料如此收手不住一拳劈在她的香肩上。

    袖儿只觉香肩生疼怒目看向梁宝说道:“你真打我?”眼眶满盈泪水欲要滴落下来。梁宝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劝慰呆站在她的身侧一时面红耳赤窘态憨然。

    袖儿见他如此破啼而笑横看他一眼口中骂道:“呆样。”眼媚如丝悠悠送去红晕染迹粉面。梁宝何曾受了她的这般温柔一时呆立中庭。

    徐汝愚见他们一付小儿女模样心中没由来的一痛神色黯然转身负手卓立微微叹息不已。

    袖儿见梁宝这般呆样轻轻一掌击到他的脸上轻笑着回到水如影身边。梁宝这时才觉徐汝愚的异样走到他的身侧轻唤:“先生。”

    徐汝愚转身过来说道:“梁宝你须知道你这路拳法能使成这样实是你自幼勤劳不缀的功劳莫要以为学武可以一蹴而就的。”

    袖儿忍不住在旁插口:“你说他以前练的那路拳法?”

    徐汝愚未理会她继续对梁宝说道:“槃木拳实是从你家传拳路蜕变演练出来虽说你一直未能领悟其中精义但终究打下一定的基础并且一直与我共同推演拳义方能迅达到声息微微的境界待你声息全无之时槃木拳方值得一观再练下去声息复起渐练渐巨究竟大成会是何种境界我也不知你日后到了那重境界自然会晓得。”

    袖儿见他不理会自己撅嘴说道:“看你这付模样我还以为你已是大成了呢?”

    徐汝愚淡淡看过她一眼说道:“我的修为浅显的很还是无法尽复此拳的原貌我推想此拳之至境应无需导息之术拳势便会与丹息自然融合挥无上威力。”心想:她虽然凶恶梁宝喜欢她却也没有方法微吁一声又对梁宝说:“槃木拳本是你家传绝学现在归还于你日后传不传人、传于何人你自定决定不用问我。”

    梁定忙说:“弟子怎敢?”

    袖儿本意就要梁宝日后偷传她槃木拳见被徐汝愚看破心中一窘见他言语间如此体谅那他呆瓜对他恶感消减不少。

    水如影敛身施礼道:“妾身花艺水如影有扰贵舍了。”

    徐汝愚说道:“梁宝是此间主人我也是暂避檐下你莫要对我这么说。”

    水如影顿时一窒没想到他这般的不近人情心中委屈偏偏又不愿在袖儿、梁宝面前显露强作笑容却给他这番抢白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街头火起喧声大作间杂哭嚎厮打的声音无数人胡乱奔走情形杂乱不堪。徐汝愚听了一阵眉头紧蹙看向梁宝。梁宝未解其意水如影在旁说道:“近来城中涌入大量流民有人借乱滋事一日得有好几回?”

    徐汝愚问道:“今日几时城困几日?”

    水如影心中讶异说道:“今日元月初八三日白石与普济联军才围住雍扬。”

    徐汝愚连问:“雍扬水营是否全然覆灭雍扬江港内的船舶是否尽为火毁?梅铁萼有多少人逃回城中现在城中流民有多少人?”

    水如影面色惨白暗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会生你会是何人?

    梁宝在旁讶然问道:“先生你多时没有接触外界这半月来生的事却半点也瞒不过你似的。”

    袖儿闻言也骇然失色呆呆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见她俩这般模样自然明白她们心中所想淡然说道:“我是徐汝愚。”

    水如影失声惊呼:“青凤将军?”望向徐汝愚眼睑下的长疤想起溪口初次见他时的短俨然信了。水如影素来交游豪贵青凤将军的姓名、相貌以及从宛陵出走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她。

    青凤将军的威名短短数月间传遍河东数郡梁宝虽贱为船工却也听人说过万没想到他成了自己的师父只觉白日生梦一般。

    徐汝愚目中寒光一敛说道:“我不想再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梁宝应诺水如影、袖儿给他寒光一扫心中生怯忙也点头答应。

    徐汝愚轻声道:“元月初八了一个月不眠不食了。梁宝有笔墨吗?”

    梁宝当然不会备置笔墨看向袖儿。袖儿哼的一声横目不理。水如影知道他必有急用轻声吩咐袖儿回房取来笔砚一起去堂室中亲自挽袖研墨。

    徐汝愚草草写下百余字细看一遍又添了数行待墨迹干涸折成手掌大小的一块交于梁宝说道:“你去西城挑明月楼找到那里的老板云娘让她看后转交给宿帮龙江凌天即可。”

    梁宝接过欲走徐汝愚又说:“用这个向他们换些酒回来莫要露了我的行踪。”

    水如影心思灵巧吩咐袖儿与梁宝一同前往。

    江凌天将杯中琼浆轻轻一啜只觉一缕醇香酒气直冲脐下温热荡漾开去浑身毛孔都透着舒泰。他斜目瞥了一眼在旁斟酒的云娘涎脸说道:“再来一杯。”

    云娘美目怒视嗔道:“在座各位俱是三杯你已喝了第五杯还有脸再开口?”

    江凌天轻舔下唇嘿嘿一笑不敢纠缠云娘向旁人望去。

    在座各人全然不顾他眼中期盼之色忙将杯中美酒啜下免得他开口相求自己不好拒绝。

    云娘看他故作怜样心中忍不住一乐将手中杯盏递到他眼前柔声说道:“待大敌退去我将这酒楼还给爹爹专心酿酒给你吃。”自己如此这么说无疑是允诺了他云娘顿时霞生双颊面若桃花旁人看了俱是一呆。

    江凌天接过云娘手中琉璃杯盏仰头咽下微微一叹不复言语。云娘也不怨他如此轻贱佳酿心想他平日洒脱爽然一人现在为守城之事为难至斯心生怜惜也不顾旁人在侧呆呆看向他轮廓分明的脸颊眼中柔情弥漫。

    江凌天向座中一人问道:“云伯宛陵方面有没有我义弟的消息?”

    云清虚已过知命之年瘦面清矍艾飘垂眸中神光奕奕端坐上自是飘逸生姿。他微微摆头说:“汝愚自从二个月前从新丰向西离去再无半点消息传来。”

    陈子方说道:“青凤将军去年四月就预知许伯当会与公良友琴媾和困雍扬城这份见识我等万万难抵怕是及得上当年的六俊了。”

    江凌天与云清虚互望一眼目中深意彼此明白。在座众人之中只有云清虚、云娘、江凌天三人知晓徐汝愚的身世。自从梅铁萼被许伯当偷袭消息传来梅铁蕊便还了陈子方等人的自由以期与宛陵陈族有缓和的余地。陈子方等人知道北归宛陵的路途尽数被白石军封死便一起住进挑明月楼中等待宛陵方面的消息。

    东海各家在雍扬的势力早在七个月前就被梅家驱逐、铲除得干干净净雍扬城中数十家帮派现今只剩下四家分别为以龙游邑势力为主的龙游帮、以青浦邑势力为主的青浦帮、以延陵军镇势力为主的延陵帮以宿邑势力为主的宿帮。然而大半年来宿帮借助徐汝愚的关系得到陈昂的全力相助宛陵名家势力撤出雍扬之际皆接到陈昂密令将手中资源悉数转移至宿帮江凌天手中并将身份隐秘的帮众也尽数划归宿帮名下。宿帮势力骤增已从原先二流帮派一跃成为雍扬城中最大的势力核心帮众亦增至四千人囤积的粮食高达五十万担。

    江凌天面露忧容虽然宿帮势力增强至此但是不能守住雍扬终究一切还是水中月雾中花让人空欢喜。大半年来东海局势果如义弟徐汝愚所说的那般展着直至四日前许伯当驱四邑民众尽入雍扬城中雍扬城内流民高达五十万加上原有住民四十万现在雍扬城中军民总数几达百万之巨。流民之中混有多少白石、普济人手也不得而知自从梅铁萼兵风败泰如城下流民骚乱没有一日或止不得不虚损近万数的兵力镇压自从白石、普济联军困城以来守城四万军士俱是奔波不休不是去抵挡敌人的佯攻就是去平定流民的骚乱不过三数日已是疲弱之师谈何抵挡白石、普济的虎狼之师?

    这时楼外嘈杂之声又起江凌天侧耳听去暗道又是流民骚乱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

    下褚文长说道:“城内奸细比城外大敌更让人厌若是不能及早解决各军疲于奔命怕是不用存粮告罄我军就完全丧失战力了。”

    “文长所言甚是雍扬军议会也为此事所扰只是寻不着实用的法子来。”江凌天接过他的话说道。

    自从梅铁萼兵败泰如城下梅家势力大弱也无力独持雍扬军政大权于是雍扬各派势力临时整合出一个军议会暂时执掌雍扬军政以应眼下危局。

    褚文长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有法将他们从流民中梳理出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众人皆望向他希望他能想出妙招来花解眼前危局。陈漱玉与之相处五年自知他聪颖过人说不定会想出奇思妙策一双俏目久久凝视着他。

    田文光见陈漱玉如此着意褚文长心中怨恨出言驳问:“奸细为数众多杂处四邑流民之中平日骚乱只是蛊惑寻常民众却不亲自出头你又如何从五十万流民中将他们识辨出来?”

    陈漱玉顾问他:“那田师兄可想出什么法来了?”

    田文光朗声说道:“可将流民拘于一处勿使流动奸细日久不耐便会露出马脚。”

    褚文长心中暗骂:“笨蛋。”却不露声色见陈漱玉眼中羡慕他也不着恼静待他继续说下去好让他出更多的丑。

    陈子方虽说才智非是绝佳毕竟年长田文光许多知道更多的实务心想:若是这么简单江凌天此时也不用如此头疼。终究为了维护师门形象不欲他再卖乖出丑说道:“雍扬城中军力充足此计尚有可行现在却是很难。”

    陈漱玉问道:“现在为何难了?”

    褚文长在旁答道:“若要将五十万流民拘在一处不是数千人马可以做到的。即使勉强做了却更是中了许伯当的奸计。”说至此处目光向田文光一转又望向漱玉如花玉面说道:“流民若被强拘一处心中怨意滋生更易为人挑拨只怕那时生出更大的乱子。”

    陈漱玉恍然大悟轻蔑望了田文光一眼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

    田文光才智也是高绝常人之上只适才见漱玉情意绵绵的望向褚文长心中嫉恨只想将其注意力吸引过来也没有细细琢磨此策优劣脱口说来直到被褚文长点明方知自己出丑心中羞愤情知漱玉更加看他不上不由怨恨起褚文长来俊目中阴狠精光一闪而过。

    江凌天将一切看在眼中见云清虚也暗自摇头情知他也看出他们师兄弟间的间隙心中生厌宴罢也不挽留众人只与云清虚父女留在厅中闲聊这时江雨诺也上前厅来。

    江雨诺已经投至云清虚门下身兼云、江两家所长只是时日尚浅成就不深。

    江雨诺说道:“我刚刚在门外听到你们说起小愚哥哥了有他的消息吗?”

    江凌天叹声说道:“我原以为他离开宛陵之后会去寻幼黎花舫可是月前幼黎花舫在雍扬停留数日也未见他现身才知道他没有与江幼黎她们在一起。”

    江雨诺又问:“小愚哥哥为何会离开宛陵?”

    云清虚长叹一声说道:“他比他父亲脾气更倔自己把自己逼走的。”

    江雨诺惘然不解心想:难道小愚哥哥做错了事没有脸再呆在宛陵了?又想他离开东海至少应该来看望自己自己又不会怪他做错什么心中莫名略略感到一丝委屈眼帘微红。

    云清虚说道:“可恨那日我被梅铁萼那个小儿骗去大兴岛了不然就可见着汝愚不知他长得像不像徐行。”

    云娘说道:“他像极徐叔叔了。”

    云清虚横她一眼说道:“你见徐行之时鼻端还拖着长长的鼻涕能记得你徐叔叔的模样?”

    云娘见父亲在自己情人面前如此说自己满面羞红不依不饶的缠向云清虚的手臂。江凌天见了云娘小儿女的模样只觉她现在这般最是迷人一时忘却凡务格格痴笑。

    云娘顾望来眼波流转腮生红霞嗔怒道:“你敢笑?”

    江凌天朗声笑出江雨诺说道:“云姐姐现在最是好看。”

    云娘给她一岔羞意又涌来也忘了嗔怪江凌天垂不语却见她柔腴的颈脖上红潮阵阵。

    云清虚叹言道:“凌天隔日让你娘挑个日子把你和云娘的亲事办了不要说什么待到退敌之后的话了。”

    云娘听了这话不羞不喜反而生出无尽忧虑来父亲这么说无疑对东海形势极不看好。

第十一章 玉壶春雪

    这时一名精卫带着挑明月楼的小厮进来。

    云娘诧异问道:“小宁楼里是否出了什么乱子?”

    小宁说道:“适才有两人来求见云娘说是有解决流民骚乱的计策。我不敢确信却也不敢马虎所以带他们来这里让云娘、江爷你们一辨真伪。”

    江凌天见他做事笃实心中称许心想他日向云娘要去到帮中历炼一番说不定能成大器。忙吩咐精卫领两人进来。

    梁宝与袖儿进入厅中见数人端视自己未曾历经此种场面心中一窘脸先红了。雨诺看了“噗哧”笑出声来给江凌天虎目一瞪方省得自己失礼了忙向梁宝暗吐香舌挤眼鬼笑算是给他赔礼。

    袖儿心中微恙暗捏梁宝手臂。梁宝吃痛讶然轻叫看见袖儿满面怒容又见厅上众人笑意盈盈更是不敢说话了。

    云娘亭亭站起说道:“妾身就是挑明月楼的云娘不知道二位寻找妾身有何要事。”

    梁宝见他比水如影尚要美上一分哪里敢直视她垂将徐汝愚交于他的信缄取出递上前去说道:“小人梁宝这是我师父让我交给你的让你看了再转交给宿帮的江大爷。”

    江凌天见他虽不曾见惯世面身手却是不弱拱手说道:“在下就是宿帮的江凌天。”说罢侧头与云娘一同去看那张信缄。匆匆阅毕沉思片刻脸上惊喜交变抬头问梁宝:“敢问小兄弟的师父是何方高人?”

    梁宝不惯说慌也想不出什么言语搪塞他便直言相告:“我师父不欲别人知道他的来历。”

    江雨诺在后叫道:“我认得她她是水如影的婢女那日水如影在梅家献艺时她就侍立在一旁。”

    五年前流落街头的袖儿与水如影相遇被她带到花舫之上学艺习武两人虽说不曾定下主仆的名份袖儿却一直视她如主但是被江雨诺如此大呼小叫的道明身份自尊心作祟不同心中愤愤俏目怒视江雨诺而去。

    江雨诺又省得自己失礼满面歉意走上前说道:“对不起姐姐。”

    袖儿见她如此也不便再怒了只是冷冷说道:“我本来就是如影花舫的婢女不过他的傻子师父可跟如影花舫没有半点关系。”

    梁宝说道:“怎么没关系我不是如影花舫的船工吗?我师父总与花舫有点关系啊。”

    袖儿心中气得半死咄骂:“你现在也与如影花舫没有半丁点关系了。”说罢甩袖就走梁宝急忙追上刚迈出大厅才记起徐汝愚让他索酒的事对着袖儿的身影叫道:“袖儿等等酒还未要。”

    袖儿也不愿将他丢下不理闻言便顿住脚步心想:看你怎么要酒回去就再也不理你。

    江凌天等人在厅里听得纳闷见梁宝返身回来俱心想:他要什么酒?

    梁宝回到云娘面前还是不敢直视她轻声说道:“我师父让我用这封信跟你换点酒。”

    这是徐汝愚亲口吩咐的梁宝也不觉有何为难的只是心中不知这封信可换来多少酒按他心中所想师父出的主意换一坛酒总没有问题。

    云清虚喜他耿直接过江凌天手中的信缄粗阅一遍口中叫道:“此策抵得了酒中极品可惜今日只剩半壶玉壶春雪小宁你带这个小哥回楼去取。”

    梁宝乍听只有半壶酒面上失望神色难掩。江凌天知他见识浅也不言破暗道:只要你师父不失望就行。说道:“小宁再取一坛上品平城秋露给这位小哥。”

    梁宝听了喜颜遂开言谢与早已气得半死的袖儿跟随小厮离去。

    江雨诺拍手笑道:“这个真呆给他半壶玉壶春雪还不满足?”

    云娘说道:“这人只是老实一些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故而显得迂笨一些不过他有如此了得的师父日后成就也会不同凡响。”

    江雨诺一脸不意说道:“什么计策竟值半壶玉壶春雪。”

    云清虚说道:“这封信能保雍扬城三个月无事你说值多少壶玉壶春雪?”说罢笑看她惊呆俏样又对云娘说道:“以后每日给他留一壶玉壶春雪等梁宝来取。”

    这话说得江凌天口水直咽直捶自己脑袋。云娘在旁看了抿唇轻笑白他一眼说道:“是不是现在恨自己笨了想不出这等妙策来?”

    江凌天郝然一笑与云清虚说道:“云伯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军议会商议此事。”

    梁宝与袖儿赶回时夜色已深弦月弯如愁眉冷冷清辉洒下四下里朦朦胧胧看不甚清晰恰如雾罩纱笼一般这一日对梁宝来说太过奇特现在还有如梦游似的感觉。

    徐汝愚负手卓立背脊挺拔却掩不住的一丝萧漠直透出来将他与众人远远隔离开来只余身后一道淡淡的身影追随在他的身侧。

    望着他的背影袖儿只觉鼻头一阵酸楚轻扯梁宝衣袖说道:“咱们进屋吧。”

    梁宝欲言又止望着徐汝愚只留给众人的背影也不知晓要不要去禀呈今日事宜给袖儿半拉半攥的带进屋中。

    月辉透过窗户透射进来淡淡洒了水如影一身水如影愁眉不展怔怔望着窗外梁宝与袖儿进屋方生出觉察来“哦”的一声缓缓站起接过袖儿手中缕刻着精致纹饰的锡壶鼻翼轻皱讶然说道:“玉壶春雪?”

    说着望向窗外那人见他依旧无甚反应背影孤立似乎天上的一勾冷月与他更亲近些心生幽怨不觉向袖儿嗔怨道:“自你们离开到现在他便这般模样不曾理会一下我。”说完便觉失言也不明白今日心绪为何如此零乱忍不住说出这些近乎乞怜的话来满面潮红所幸月光黯昧未曾给梁宝两人瞅见。

    梁宝与袖儿进院门之前徐汝愚便已知晓。只是浸沁于冷月之中不愿返身相对。只觉徐徐冷辉将他逼至逼仄向隅一角心境也是惨白一片。自己离开宛陵之际将一切希冀寄于幼黎花舫之上现在一切俱在空处了。

    只要一想到幼黎一想她与霍青桐在一起时亲昵的神情一想到幼黎为了霍青桐竟甘愿放弃花魁名衔心中顿时给一阵阵汹涌而来的痛楚卷袭得一塌糊涂几不忍睹。

    只从梁宝怀中的酒坛、袖儿手中的酒壶便知晓他们将信顺利交至挑明月楼也懒得去问什么详情。酒香浓郁徐徐拥到鼻腔徐汝愚心神一动知道那坛酒正是平城秋露。

    徐汝愚走进屋中挥袖一带将酒坛卷入怀中向梁宝说道:“你若是喝惯烈酒我便分你一些。”

    梁宝哪愿分夺他的所好忙说:“我还是喝壶中的酒。”

    徐汝愚一掌拍去封泥仰头灌饮一气半晌方才放下酒坛清啸一声徐徐吟道:“烈酒如焰蚀人心我心凄楚且蚀去庭下清辉如水冷半身浮起半身沉。”

    吟罢独自返回院中不理众人。片刻不曾听见院中动静梁宝三人走出一看只见他侧卧于庭院一角身子蜷缩酣然睡去。

    水如影别身过去眼中清泪滑落。梁宝将毫无知觉的徐汝愚抱起却见他随手带倒酒坛泼湿一身一时酒香腾腾扑鼻扑面。

    梁宝将徐汝愚抱回东厢安置妥当返回堂屋水如影已让人送来几样小菜叫他一起坐下用餐。

    梁宝一口抿尽杯中酒伸手去拿酒壶却向袖儿用筷箸点在手背上吃疼不解的看向袖儿。

    袖儿咄骂:“傻子你可知刚刚一杯酒及得上你师父杯中一坛酒让你那样吃了真是暴殄天珍。”

    梁宝吃了一惊平日船工聚在一起吹牛俱说自己某时某时喝了一盅“平城秋露”那一坛酒价值怕不下一金不想眼前下这酒更是珍贵得离谱有心再去尝一杯但是知道自己品不来酒喝了也是糟蹋了便生生忍住只夹菜吃。

    袖儿吃吃笑起斟了一杯酒给他柔声说道:“慢慢喝可晓得?”

    水如影见他举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心中一乐愁绪淡去许多说道:“莫理袖儿这酒珍贵之处并非价值昂贵乃是这酒只赠不售非名士不能喝并且非去挑明月楼喝不着眼下云清虚让你携酒归来这份荣耀便是万金也不止可想你师父献上的计策予他们多大的助力。”

    梁宝闻言徐徐饮下杯中琼浆浑身毛孔透着舒坦又想到徐汝愚一气喝下有半坛“平城秋露”脸上不由起了愁容心想:日后买不起那酒先生岂不是十分寂寥?

    袖儿心思剔透一看便知道他在愁什么说道:“你若将大小杂事一同包揽了每日一坛酒我家小姐还是请得起的。”

    水如影见心思给袖儿看破脸上微微生出红晕也不言语算是应允了。

第十二章 施粥梳民

    徐汝愚翌日起身吃过一顿酒与梁宝走到街上水如影面笼轻纱与袖儿跟在其后见各处都张贴了施粥令知道江凌天行事雷厉见此计可行连夜实施了。

    梁宝粗粗看过施粥令心中不解相要开口相询但是看了徐汝愚冷峻的背影生生将吐在唇边的话咽了回来。

    水如影轻声道:“城中施粥本来不分地界众人交杂在一起于城东各处施受。城中流民除去奸细几乎都来自周边三邑一镇现在龙游、青埔等四派分别于城内四处各自施粥并令各地流民按照自己籍贯分别前去四处领粥流民为每日领粥方便便不会四处游走城中次序便会井然许多奸细可乘之机就少了。日后通过施粥将各邑流民再进行细分或按里甲或按厢坊这样流民就会不知不觉的被有序的组织起来。乡里之间莫不是相熟之人那时混迹流民中的奸细就无处藏身给梳理出来城内的隐患就一扫而空。”

    徐汝愚见水如影粗看施粥令便彻晓“施粥梳民策”其中的玄机不由暗许她心思机敏。若是能将流民有序的组织起来从中挑选不弱的战力便能弥补城中军士不足的弊端以雍扬城中各位的能耐加之雍扬天下有数的坚城只要城中一日不断粮雍扬城便一日不会被攻陷。

    徐汝愚对梁宝说道:“你若是想日后领军冲阵今后除了照常习武之外我还授你军中要术。”

    梁宝也未曾想过日后出路见徐汝愚如此说心中一阵迷茫想了一会方说道:“梁宝只盼能够跟随先生。”

    徐汝愚淡然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自处你跟随我有何出息?明日起我就授你军中要术至于你日后有何作为我只盼你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是。”心中却想:梁宝此人迂直习古拙盎然的古练息拳再是适合不过不过要去教他行军布阵之术却不知我有多少耐心。

    袖儿在旁听了替梁宝心中欢喜水如影近日来多与她说青凤将军的事迹知道他半年来崛起于东海实是因为他杰出的军事才能半年前他仅率六百精骑逼退二万余白石精兵堪称经典梁宝若能得他传授实是莫大的机遇。

    徐汝愚说道:“天时尚早我们也去喝碗粥再逛城不迟。”

    袖儿撅嘴说道:“那粥有什么好喝的我们去挑明月楼用早点就是。”

    徐汝愚不理会她径直独行于前。梁宝趋跟于后袖儿欲要喊住梁宝却给水如影拥臂向前走去。

    水如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是要亲自看看施粥之策有没有遗漏之处。”

    宿帮粥场分设在西城区四个宽阔的广场之上分绕挑明月楼四周相距不过里许。流民纷纷涌入粥场宿帮帮众守住进口随意询问与宿邑相关的简单问题答对便让他入内。徐汝愚对东海地理、丰物很是熟稔梁宝三人多在东海郡内游走如此简易的问题自是轻易过关。

    粥场之内次序井然有条与粥场之外判若两别。徐汝愚若有所思的说道:“若能在各城区交衢之处陈以重兵流民的流动性还要减弱许多。”

    排队随着人流缓缓向前半天才到领粥处。袖儿饥饿难忍不时生出怨言见徐汝愚不理会自己便作弄梁宝。二人正说笑间前方出现一丝骚乱。

    徐汝愚探头看去却见一名破缕衣裳的瘦弱少年伸手领粥施粥的那名宿帮帮众一掌将他手中的瓷碗打落在地碗沿多处裂口滚撞上一旁的石础“啪”的一声脆响碎成数片。

    那施粥汉子口中斥骂:“这粥只施给清白的人你这偷儿也想从中捞些好处?”做势欲打

    那名瘦弱少年只有十二三年岁凌乱黑下眼神凌厉的望向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神情倔强夷然无惧。徐汝愚看他满脸涨红、不言不语知道那名帮众说的应是实情。

    领粥的流民俱向他投以鄙夷的眼神齐喝道:“打死这偷儿。”

    那少年神情愈加坚毅全没半点乞怜的意思头高高昂起一脸不屑的睨视众人那人见他如此起了真恼跳到粥桶前面来伸手就揪他的衣领。少年甚是灵活滴溜一转后撩那人档部帮众一闪却被踢在大腿外侧一时生疼不止一瘸一拐的去追打早已躲到人群后面的少年。

    众人都帮施粥那人见他躲来忙给帮众闪开路捉他少年只得远远避开绕过粥场躲那名帮众。施粥那人追得气喘吁吁还是未能追上少年众人却等得不耐说道:“理他作甚快来分粥。”

    那人悻悻回到粥桶前眼中含火看着远处的少年。为防止奸商借故哄抬物价引骚乱城中粮食已经管制供应流民即使有钱也无法购到粮食那名少年虽给他追赶却不离开粥场想待施粥那人不注意的时候混到别的领粥队伍中。偏偏施粥那人紧盯着他见他混入别的队中便提醒另外施粥的帮众提防他徐汝愚等人领到粥时那少年还在粥场边缘徘徊。

    梁宝将自己的粥端到他的面前说道:“给你。”

    少年有些意外的抬头望着眼前四人乱披散两侧睛瞳清澈如藏秋水。袖儿本要骂梁宝多事待见这个少年星眸清光湛湛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少年傲然别过头去不理四人脸上露出不食嗟来之食的神情。徐汝愚淡淡而笑从这少年身上看出自己幼时一丝影子。梁宝未能明白何处惹得少年不快。

    这时施粥那人向这边走来口中骂道:“娘的球你要不吃尽可倒去喂狗。”

    徐汝愚剑眉一挑目露凶光欲言要止望向别处。

    袖儿却受不住他如此教训梁宝反唇相叽:“哪家的野狗这么聒噪?”

    那人怒道:“你这浪蹄子喝饱了回家伺候汉子在这里咋呼吊劲?”

    袖儿粉面气急白却不敢再骂怕这莽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自己白白受辱待他走到近前伸脚轻勾那人刚要迈出有左脚顺势疾点他右脚脚踝。

    那人重重扑倒在地激起一阵飞尘。待要破口骂出大嘴却被一只绣鞋踏实只能呜呜低吼。十余名粥场护卫纷拥上来将徐汝愚四人及那名少年围在当中。一个人问道:“阿滞怎么回事?”

    倒地之人愤愤从袖儿脚下爬起执手向那人说道:“丁政他们五人蓄意来粥场滋事拘起来得了。”

    围观流民都不愿意开罪粥场之人鸦雀无声。丁政虽在远处看不清事态变故却也知道阿滞莽撞粗鄙的性子因语滋生是非的事常常有之自然不会信他。眼前五人身处环围之中却安然处之神色自若当中那名面蒙轻纱的女子落落舒怠眉黛轻凝顾盼间有说不出怡人风情当不是简单人物。那红脸年轻壮汉虽说脸色张惶似有惧意但肌肉坟结瞳目间精光微微修为怕是在自己之上那轻裘美婢煞目寒光直视自己神情间却是不屑之极。倒是众人之中那名乱污衣的汉子普通之极也没有什么震慑人的架势。

    丁政虽知此事棘手但也不能当众服软落了宿帮的脸拱手问道:“他说得可是实情?”

    袖儿秀眉一挑说道:“实情又要如何?”

    梁宝见袖儿一付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顿时面如土色忙不迭的说道:“不是的不是的…”

    梁宝嘴笨口拙情急之下结结巴巴的辩解却像是他们理亏一般。袖儿见他胆弱欲要息事宁人红唇一噘望向别处。

    丁政见他语结又见那两名女子轻裘光鲜狐尾围护怕是哪家世家小姐闲极无聊来粥场寻趣来的也不疑惧他们是混入城中奸作心里却已信了阿滞**分丁政浓眉一结冷声对水如影说道:“粥场里都是卑鄙小民怕污了小姐的眼睛小姐若要玩耍吧还是到别处吧。”

    “你又怎知人家不是来这里寻汉子耍的?”人群一声怪叫引起一阵哄笑。袖儿环顾只见左侧人群中一个鼠目猥琐的中年汉子目光放肆的在自己身上游走。那人出言羞辱小姐又如此轻浮的看着自己耐不下心头业火袖儿疾步冲向那人。

    宿帮护卫不容她脱身走出圈外四人同挥刃格挡刀光错落却是一套分进合击的招式。袖儿冲了几回未能突出去胁下衣服却被划破一处露出中衣来袖儿羞急道:“梁宝还不帮忙?”

    梁宝起拳击出一推一带生出无尽粘劲刀光一滞四人看似无间的配合立时被梁宝破去袖儿寻机将其中一人击倒突将出来再寻那出言辱没水如影的人已是不见心中懊恼却见眼前浮影掠过待要细看徐汝愚已游身挤入人群之中。待他再行挤出人群却见他手中提着一人是那个鼠目猥琐中年汉子。

    徐汝愚将他掷在地上见他开口欲言知道没甚好话一掌拂去将他击昏过去。

    “宿帮杀人了。”声音异起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

    徐汝愚又是一个纵身掠出返回手中同样提着一名汉子重重扔在地上“啪啪”一阵碎响那人喷出几口鲜血便像一堆肉泥一样软趴在地上一动未动似是全身的筋骨尽数碎裂看不出什么生息来。

    众人齐齐被他的凶残手段镇住骇得哑口无言齐怔怔的望着他。徐汝愚环顾一周看到流民眼中的惧意心知仅凭雷厉手段压不了众怒多久俯身一把撕开两人破旧的外袍露出内中簇新的锦缎袄子来扬声说道:“他们是普济岛的海盗。”徐汝愚随手解开两人禁制站到别处。徐汝愚下手虽重却不会轻易取人性命适才手段不过为了镇住骚动起来的流民而为之两人情知形迹败露委坐在地面如死灰。

    丁政拱手道:“多谢出手相助但你的同伴随意打伤宿帮子弟让我很难交待烦请五位及早离开粥场。”他已将那个少年当作徐汝愚一伙的。

    这时粥场公所厅前站着四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其中一人却向丁政问道:“什么事搞成这样?”丁政见是执法堂的刑坤民简要说明情况又道:“刑坤民这事还是禀明云大爷吧。”

    刑坤民淡漠看看地上两名奸作又看了徐汝愚几人一眼心中恼袖儿随意打伤帮众虽说他们相助宿帮但自己揭过这节不提岂不是落了宿帮的面子说道:“这种小事无需惊动云大爷把奸作拿下将这五人轰出粥场就是。”

    袖儿说道:“哪有反咬人一口的恶狗?”

    刑坤民闻言领着三人走到场下两前两后步伐交错了无空隙徐汝愚心中一动:“四象阵。”立即挡到袖儿面前将四象阵的阵机全数接下扬声说道:“此间的事你做不了主我想还是请粥场的大人老爷出来定夺吧。”拉过梁宝说:“走到边上候着。”

    刑坤民四人耳膜鼓痛内息一滞四象阵便涣散无形了。

    丁政识机急忙进入厅中去请云清虚。

    施粥令今日实施而为江凌天等几位高手亲自坐镇粥场云清虚便在这个粥场之内他听见丁政简要说明情况对宁小子说:“越山出去瞅瞅。”

    宁越山在前走出厅门却见梁宝众人给数十宿帮子弟困在场边情知生了误会忙道:“梁宝兄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刑坤民见是宁越山生怕他们胡乱套了交情再不便动手解气先拿话套实说道:“宁越山他们蓄意滋事来得可不是大哥我不给你这个面子。”

    “那给不给我个面子?”云清虚在后面冷声说道。

    刑坤民四人骇然失色退避一侧垂恭语:“师父弟子不敢。”

    云清虚冷哼一声训道:“宿帮的面子值钱了恩怨也不分了。”

    云清虚拱手望向徐汝愚说道:“敢请厅内一叙。”

    徐汝愚知道云清虚是父亲当年在东海时的护卫实乃自己的父执辈不敢倨傲垂眉低语:“多谢云先生解扰。”跟随云清虚进了会客厅中。

    宁越山与刑坤民等人也随身其后心中奇怪:云老爷子怎么会对一个蓬头垢面的普通汉子这么恭敬。宁越山半年虽然见过徐汝愚但是徐汝愚在东海遭变数多气质大异往昔又是乱如飞蓬泥垢覆面眸光涣怠十足一个懒惰丑汉。

    徐汝愚见云清虚投向自己深湛幽邃的眸光情知瞒他不过便端坐客座之前坦然相对。宁越山顿觉他的眼神无比生动起来虽无震慑人的气势却予人他已溶入这桌这椅这厅的玄妙感觉。

    徐汝愚见宁越山竟能感应自己渐遁于道的气机不由对他另眼相待。

    云清虚说道:“多谢先生相助雍扬。”徐汝愚向云清虚揖礼道:“小侄乃残山剩水的一个小小野民怎敢妄称先生?”“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生昨日拜读施粥梳民策只觉字字珠玉深感于怀。”徐汝愚道:“小侄只是局外人旁观者眼清而已算不得什么大见识。”

    云清虚闻言辨意情知他不会说出自己身份的便避过不提。

    宁越山等人都明白眼前这人就是献施粥梳民策之人莫不油然生出敬重来。

    徐汝愚生怕这边骚动的消息传至江凌天耳中他会立时赶来自己心中还是不愿见着故人说道:“施粥令初时颁布最易为敌所乘可于交衢要道加紧巡守减少人的流动。城中居户入夜闭于坊巷之中。流民杂居之处火防最是要紧生火之物不得私售或者禁售宽抚流民作奸犯科之人除缉拘于狱外都应一视同人免为奸作所乘…”

    云清虚闻言称是其中事宜已有安排的也有未曾料及的不由感慨眼前这人心思缜密雍扬有他相助实是大幸。

    云清虚说道:“几位不如一同去楼中用过早餐?”

    徐汝愚说道:“不敢烦扰云楼主我们喝了粥场施的粥已然饱了。”

    云清虚见他显出离意说道:“挑明月楼每日为先生留有一壶玉壶春雪先生若是无暇亲至可告之住处我让人送去。”

    徐汝愚不想云清虚待己如此心中感动转而一想哂笑道:“闻听宿帮龙江凌天江兄也是好酒之人这每日一壶玉壶春雪烦请云楼主转赠于他。”

    徐汝愚前脚离开江凌天与云娘便赶了过来问向宁越山道:“那人脸上可有长疤?”宁越山摇头说道:“他脸上都是泥污就是有疤痕也瞧不见。”

    云娘说道:“小宁半年前见过汝愚不会不识得他。”

    江凌天轻轻摇头说道:“半年前义弟丹息术已达到御神为虚的至境只是他尚未能觉体内宝库而已这大半年来他在东海第一高手陈昂的指导之下进步自是极外貌气质大异从前也是可能的。”

    原来江凌天日后与云清虚细究徐汝愚当日在挑明月楼的表现也推断出他体内丹息隐而不显的情形来。

    宁越山“哦”然说道:“我初看他时只觉寻常得很再看他却有他已与这厅房溶于一体的奇怪感觉。”

    云清虚讶然道:“你能感觉出来?”

    宁越山点头称是。云清虚轻捋长须笑道:“你若愿意我可传点东西给你。”

    宁越山喜不自禁翻身跪地话音激颤道:“小宁见过师父。”

    云清虚说道:“明日再行礼吧坤民与越山先出去吧现在我与凌天有事要商量。”

    云娘笑道:“云娘贺喜爹爹又寻着一名佳徒。”

    云清虚说道:“越山资质虽好但体质却弱多年来我也犹豫要不要收之门下。”稍顿便说到徐汝愚身上“越山没有瞧错那人确实已到了御神为虚的境界武学修为已不弱于我只是功力稍稍不足虽说他深目苍凉面色憔悴色作苦艾但我可以肯定他只有弱冠年纪。”

    江凌天说道:“你说他就是汝愚?”

    云清虚笑而不答说道:“虽说弱冠之年丹息术达至御神为虚之境界的人世间极为罕见但也不能断定就是汝愚传言天机雪秋、傅缕尘便是以弱冠之年达到这种境界的蒙端更是生而小周天通达十五岁已能御神为虚了。”稍顿又说:“哦那人让我将每日的玉壶春雪转赠于你。”

    江凌天仰天叹息道:“你既然不愿瞒我却为何不与我见上一面?”眸光黯然心郁不解。

    半晌唤宁越山进来说道:“你去寻雨诺要那双节墨戈送交梁宝的师父吧。”

第十三章 体悟之术

    徐汝愚轻抚手中星空、止水双戈将少量丹息注入其中开启内识去观审丹息在双戈内的流动星空戈中丹息如烟云流卷飘渺轻舒情如万状止水戈中丹息如流水溅溅奔腾迭荡空盈变化。徐汝愚心想:是了止水者海川啊这千古名器原来也有了自己的本性啊止水戈的本性就是海川啊。双戈合二为一的本性又是什么呢碧落天吗?

    徐汝愚将双戈拧合为一如墨巨戈攸然呈现众人眼前。水如影花容失色惊叫道:“碧落戈?”

    徐汝愚淡然一笑随意挽了个戈花却有一股砭肤沁心的杀气侵体而来梁宝、袖儿连退数步还是未能御去心中的寒意。

    徐汝愚颓然跌坐庭中喃喃自语:“你的杀意竟然盖住了你的本性那落霞满天的碧落啊我要去何处寻你?义父他大概也不愿你以这种面目现世吧?”

    徐汝愚缓缓将碧落戈旋开复得星空、止水双戈。招手唤梁宝坐下说:“五年前青州大凶吴储实乃我的义父此碧落戈便是他所授。”

    水如影与袖儿也在他身侧坐下神情恭敬听他称自己义父为大凶俱是吃了一惊。

    徐汝愚徐徐对那空处说道:“义父临终自刭以谢永宁碧落戈遂绝迹人世今日我欲使其重现天日无奈此戈久经杀戮已失本性我的修为有限无法籍之达至霞灿晚空的意境若是强行御之徒然多造杀戮我现在不得已将之雪藏希望义父能够体谅小愚。”

    眸如沉水望向梁宝:“我本欲籍凭双戈建立姓名我现在心灰意败不复当时心志。白石、普济联军的攻势很快就展开你欲何为?”

    梁宝坦然应答:“梁宝乃是越郡清江夷人十年前普济海匪深入清江境内村人尽遭杀戮弟子不敢妄想雪此深仇但也要竭力阻上海匪入城免得雍扬城内也沦为修罗场。”

    五十年前三苗归附越斐雪后得到越家支持势力大增与百夷族争居云岭百夷族被迫徙居越郡境内清江上游的武陵山一带越郡樊、祝两家对徙居的百夷课以重税巧设名目盘剥夷人夷人数度起兵反抗欲争立足之地悉遭樊、祝两家重兵镇压百夷百万众现在只余三十余万散居于武陵山中。

    樊、祝两家于武陵山北麓险峻设寨筑堡以高墙构连东西横亘一百二十余里将百夷三十万人尽数封在武陵山中。后来公良友琴侵越郡霸居温岭时时从温岭组织小股匪盗向越郡纵深处侵袭洗掠越郡各地樊、祝两家仅能护持数座坚城越郡农耕多遭破坏境内流匪聚集清江府内匪患最甚大多与普济海匪深有联系四邑城垣尽数损毁数百里方圆内几不见人烟白骨盈野成了梁宝口中所说的修罗场。

    徐汝愚望着梁宝眼中炽烈的眸光微叹一口气说道:“你即使想回武陵山我也不想阻挡你的。”

    梁宝叩跪在地大声哭泣:“弟子不敢连累先生。”

    旧朝实行压制的民族政策严禁上乘武学流入夷蛮之中。新朝草创政令不达四方各地因宜采取或抚或剿或驱或扰的民族政策但禁武一举却是约定俗成天人武人莫敢轻易犯之。

    蒙端天生异禀小周天贯通五岁通慧如成*人自我放逐于中土修学各家武学十五岁便通到御神为虚的至上境界弱冠之年载百车经文返回漠北二十年穷究经义大成延门授徒图图人遂得以修习上乘丹息术实力大增乃霸呼兰草原百余年来侵袭中土给中土带来巨大难愈的创伤。天下莫不以为这是上乘丹息术流入漠北的遗患所以对异族禁武一举几成天下公约只有极少数卓识之士不屑一顾但为免麻烦也不愿收录异族弟子。

    徐汝愚兀然放声而笑愈笑愈是凄恻说道:“与天下敌又能怎的?”复徐徐吐言:“群雄并起逐鹿天下互为仇雠。天下蚁民或受役使或遭屠戮生者无使有归亲人残存群雄使之然也天下视之为仇雠。我与这天下为敌又能怎的?”

    三人默然不语水如影呆呆望向徐汝愚只觉得他苍凉与狂娟杂揉在他尘垢深覆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迷离诱人也看不出他深眸中涌动的深湛是凄凉还是悲悯只觉得心中一阵眩晕只是幽怨的注视着这个让自己看不透的男人心想:你或许从未注意过我吧。

    徐汝愚对梁宝说道:“你去取一盆水来我今日传你体悟之术。”

    梁宝用铜盆取来凉水置于地上。徐汝愚目遇水如影轻蹙眉头。水如影忧怨的携着袖儿避入室内。

    徐汝愚说道:“游鱼飞鸟能证武道人之微躯亦蕴含天之至道我从槃木拳悟出体悟之术今日便传于你体悟之术。与现时武学不同古练息拳讲究以体入武从身体的微妙感应去应证武道的玄机从而有所领悟。你修习槃木拳事实上是被我强行领入体悟之领域的以你现在的修为若不是体悟之术相助怕需过上好多年才能领悟槃木拳的奥义所在虽说你已得槃木拳的精髓但也盼你能够勤加思索使槃木拳的拳义不禁溶入身体还要了悟于心若非那样那槃木拳你就是达至大成也无法传授他人。”

    袖儿在室内听到徐汝愚这么说才明白自己为何学不会槃木拳了原是梁宝太笨无法将槃木拳的拳义宣之于口。体悟之术闻所未闻心想徐汝愚应当不会授她体悟之术梁宝这人又是固执不得到徐汝愚的肯自是不会私下传授。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识不得如此玄奥的武学。

    水如影从徐汝愚古木之下修习槃木拳的情形略知体悟之术一二可其中详情全然想象不出。再想听时庭中声息全无知道徐汝愚用丹息控制声线的传播适才出声无疑是警告袖儿莫要从梁宝身上打他武学的主意梁宝是用体悟之术修习玄奥武学的无法宣之于口传不了他人。

    徐汝愚让梁宝将手置入水中说道:“空中有实实中藏虚若置实处还在虚处。”带动其手缓缓扰动说道:“恍恍动作可觉滞流如缕如束似缠还送疾若刚缓还柔。知水性可知刚柔你去街上买一大缸盛满水你置身其中练习槃木拳何时水波不兴亦能破缸而出你便会体悟虚实刚柔之意。”

    袖儿见梁宝大冷天置身水缸之中心有不忍对徐汝愚更是嗤之以鼻在内屋说道:“既然要体悟水性何不去河水之中何用在这憋屈的缸中反倒施不开拳脚。”

    徐汝愚去年入冬以来一直思量吴储当年对自己的教义直至彻悟“星空飘香”的剑意对体内丹息已是运用如妙后来伤心难当尽闭外识内识观见古木苍拙奥义进入体悟之境复原槃木拳术至此以往所学武艺都能通晓于心道的境界更是卓越非凡只是修为尚浅无法尽情挥领悟的道的实力却打开迈向武道至境的通途。

    所以徐汝愚修为未必绝顶却能尽数吸收吴储、陈昂、长叔寂、叔孙方吾所传的武道见识却非寻常一流高手及得上的。

    徐汝愚见袖儿反驳自己也不介怀淡淡说道:“人有七性梁宝性直属土修习刚劲拳路最能挥威力然而刚而易折。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槃木拳不同常处乃是损之以拙补之以柔所以我要他于狭仄的水缸中让他打槃木拳体悟柔之水性也要体悟拙之妙意。”

    招式惟求精妙袖儿何曾听说过这般求拙的言论但与徐汝愚、梁宝相处多时也不由她不信那看上去松散稀疏的槃木拳使将起来毫无威势可言对敌却是妙处无究。

    往后数日徐汝愚在梁宝练拳时便研究星空、止水双戈待梁宝练完拳便与他讲授拳理、武学奥义。因为所说俱是高手进阶到一个阶段后共同的感悟也不避开水如影与袖儿心想她们日后也会自行领悟到这些武学奥义。

    水如影虽说献身于乐艺但往来多有武学大家本身修为境界未必一流眼光与见识却是一流的。徐汝愚见她谈论武学显出见识深广也不似当初那般拒之千里有时教导梁宝心中腻烦便会与水如影交谈互有所得。

    水如影虽不致力于武道见徐汝愚能与自己交谈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欢喜每日殚思竭虑的去回忆平日与别人无心之谈辨寻只语片言的真知灼见去引起徐汝愚的注意。

    五日时日过去水如影虽说所得甚多但因过度思虑面容却是憔悴许多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徐汝愚见梁宝初步掌握体悟术修炼的窍门寻思离开雍扬的时候到了。

    徐汝愚说道:“梁宝我离开之后你要照常练习直至水波不兴缸体破碎方可停下那时你拳路中破绽才能尽然弥补。若是一个月后我还是未能返回雍扬你便不用等我了。”

    虽然徐汝愚未说明因何离去梁宝三人俱能明白他话语中的诀别之意。三人欲言又止梁宝想问却未敢问出袖儿想问却怕遭他抢白水如影幽叹一声满目哀怨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翌日梁宝便将徐汝愚离开雍扬的消息送至挑明月楼。江凌天闻言跌坐椅中将酸枝木椅压得碎裂开来而不自知面色惨白喃喃自语:“他去青州了。”

    云清虚、云娘闻言莫不骇然失色。他们已得知徐汝愚离开宛陵时定下的破敌之策万万未曾想到他会亲自去实施。

第一章 坞堡连营

    徐汝愚连夜潜出雍扬城去。

    徐汝愚鬼影魅形似的潜入普济与白石联军设在雍扬城北十余里处的大营。联军北营借助地势与城外的坞堡形成一个规则的三角形一角指向雍扬城两角抵住北面每一棱角都是一座数十雉大(城墙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也)的坚堡三角形军营的中心点恰也有一座坚堡敌军北营的帅帐就设在其中。四座坞堡都是由整块磨盘大小的花岗石抹着和以小米汤的泥灰砌成异常坚固即使百钧抛石弩也不能撼动这些坞堡的壁垒。这都是各世家慌忙撤离时没来得及毁去的坞堡。轻云笼月微芒之下北营中四座坞堡犹如四只巨兽伏在夜色之中贪婪的注视着雍扬城。

    徐汝愚见敌军北营虽然略偏离雍扬北城但是连贯四座石堡可以称得上一座相当中等规模的坚城即使雍扬城内与敌相当的军力要破敌解围也是异常的困难。徐汝愚看了不由暗骂雍扬世家的愚蠢慌忙撤离也顾不得毁去这些坞堡心想雍扬城的东、西两面也应是如此三面如有三座小型坚城将雍扬城环围当中。

    雍扬之围已完全寄希望于宛陵精兵南下了可是宛陵先要解去青州伊翰文的威胁还需破去白石、普济联军在毗陵、益阳、泰如构筑的防线然后才能出兵雍扬城下予雍扬以助力。雍扬城中的存粮能支持多久时间来得及吗?

    徐汝愚看不清堡中高高悬挂却裹成一团的帅旗是谁的字号也就不知道主将出自白石还是普济悄悄向北营中心石堡潜去心想帅帐应设在那里了。

    营帐连绵数里起伏不绝如浩荡的洋面上腾起的一簇簇细浪营帐灯火通明巡校兵丁持戟执刃列队巡行在各个营帐之间不时有战马嘶鸣声传来在寂静的夜中尤为显得清亮偶尔巡校兵丁低语交耳此外再无任何声息。徐汝愚暗忖:贼寇虽凶残暴戾但是纪律严明却是东海军中少有见到战力定然远在雍扬疲弱师旅之上公良友琴若是不计伤亡强攻雍扬加上雍扬新败士气低落雍扬就是凭借五丈坚城也未必守得住啊。

    徐汝愚避过巡丁暗哨片刻到了石堡近前只见高垒深墙墙头遍悬风灯。一阵风过灯火摇晃高墙上守值的军士投至垒墙下的暗影也晃动不休。守值军士只觉眼前似有东西闪过只当影子晃动引起的错觉未加理睬骂道:“娘个球守了半个月也不攻城何时能到雍扬城里爽一爽?听说雍扬的娘们皮肤紧致细腻得很与岛上那些松松垮垮的可大不同。”

    “你还得先憋着听上头说还得过一段时间才会攻城。”

    “等那些白白嫩嫩的娘们饿得只剩一堆包皮的骨头耍起来还有什么乐子?”

    徐汝愚情知堡内驻扎的是普济岛的贼寇怕有公良友琴级别的高手在内不敢深入其中在北营内四周探看了一番向北方投去。

    凌晨时分忽起了大雾盖天盖地的涌动起来将熹微的晨光掩去树梢、草丛、河堤、田埂尽数从视界内消失只见眼前滚动着白蒙蒙的雾团时散时聚随风飘乎没有定踪。徐汝愚生怕在大雾中迷失方位只沿着雍扬通往龙游邑的官道向东北走去。

    行了数十里除去沿途坞堡驻有敌军却没遇着敌军游骑斥候心中奇怪。忽的闻听前方马蹄历历伏地辨听约有三十余骑在里许开外正向此处驰来。旷野阔达浓雾滚滚就是公良友琴亲至徐汝愚也有信心避入浓雾之中远遁而去于是静伏在道旁等待敌骑前来。

    隐隐人声传来。

    “肖将军敌军现时已然学乖俱避入坞堡之中了。”

    “正是我们也应撤出内线敌军不需多时便能想出克制我们的方法那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困难许多。”

    “不如你单身返回雍扬向我父禀报敌军在东海各地的部署我领着兄弟们转移到外线。”

    “梅将军乌野野战惯了还是我在外线骚扰敌军为好。”

    徐汝愚听出是肖乌野与梅玄墨两人的声音虽然猜不透他们俩人为何还在此处却知道此时与他们俩人已经是友非敌心中想定起身走向官道说道:“肖兄、梅兄可好?”

    三十余骑俱是吓了一跳但不愧训练有素不待肖、梅二人令已将徐汝愚团围当中。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不知梅兄肖兄还记得小弟徐汝愚否?”

    “青凤将军徐汝愚?”梅玄墨轻勒马缰满面狐狐疑的注视着徐汝愚说道。

    徐汝愚就着路侧一处水洼将满面尘垢洗去露出清俊奇秀的真容来坦然面对梅玄墨的逼视。

    梅玄墨翻身下马搂过他的肩头亲热说道:“果真是徐将军。”仿佛以往两人的间隙俱不存在似的。

    肖乌野挥手撤去合围走过来。徐汝愚不耐梅玄墨突来的热情也不表现出来迎向肖乌野说道:“龙游城外幸得肖将军相助才使东海存有一线生机啊。”

    梅玄墨面容不变眼中阴柔精光却一闪而过。徐汝愚俱收眼底心想:肖乌野留在梅族终是屈居了他不如借梅黑黑的手将他逼走好让他另寻一片天地。

    肖乌野见徐汝愚甫见面就重提龙游旧事离间他与梅玄墨的关系面上不预也不遮掩望向徐汝愚的目光中微有恚怒。

    徐汝愚不以为意望向梅玄墨说道:“梅都尉已经撤回雍扬城中梅兄何故还在城外徘徊?”

    梅玄墨道:“我雍扬军在泰如城下被许伯当偷袭溃散兵将分散乱作一团也不向何处逃生待到摆脱追兵也与大军失去消息赶回雍扬时城池被敌军团团围困。”

    肖乌野说道:“梅将军不愿丢弃我等独自进城于是与我等留在内线骚扰敌军。”

    徐汝愚这才明白为何少见敌军游骑斥候原是不堪肖乌野领军所扰的缘故。心想:梅黑黑怎会吝惜三十余名骑兵他是想将你诓入雍扬城中为他梅家所用而已。

    又想:肖乌野当然明白其中玄机为何还要维护梅黑黑?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缘由想及刚刚离间梅、肖二人怕是同时得罪两人了。徐汝愚本就与梅玄墨有隙自是不畏他心中有梗心想:希望肖乌野日后明白我的用心不要怨我。

    肖梅两人将许伯当偷袭雍扬军的情形详细说与徐汝愚听。原来去年十月中旬白石将二万精兵派去宛陵协助青州伊翰文攻打新丰城攻势甚猛然而却拿不下新丰城来许伯当又将手中八千明光精骑悉数派往新丰战场。梅铁萼戒备之心大减生怕为青州、白石联军率先突破宛陵防线日后分划界域之时得不了平城于是大肆向泰如城动攻势与席家守军在泰如城上生决战。旬月不得损失惨重更为重要的是雍扬军已疲弱不堪。

    此时许伯当暗中将新丰城下的三万精兵昼夜驰至泰如予雍扬军雷霆一击将雍扬五万大军击得溃不成军梅铁萼战后收编残军只得万余人。

    许伯当放开泰如东侧入海通途泰如席东野识机将不足一万余残兵撤出泰如放弃泰如城经海路抵达平邑投附宛陵陈族。

    许伯当屯四万精兵于毗陵、益阳、泰如一线防备宛陵大军南下又征调三万精兵与普济八万海匪围困雍扬。

    青州伊翰文放弃攻打新丰城将五万精兵纠结于宛陵西北大城泽当城下令宛陵水营、步骑不得脱身往援雍扬。

    徐汝愚待两人说完问道:“不知二位现在有何打算?”

    肖乌野斩钉截铁的说:“肖某人深受梅家大恩当竭力为雍扬周旋。”

    徐汝愚暗叹一声暗道:你待梅家以诚梅家却一直防备着你。不动声色的望向梅玄墨。

    梅玄墨拱拱手说道:“幸得徐将军出手助东海使得我梅家尚有一线生机只是传言徐将军离开宛陵已久敢问其详?”

    徐汝愚说道:“静观局势以寻生机。”

    肖乌野问道:“生机在何处?”

    徐汝愚不愿将心中打算告之梅玄墨避过话头说道:“适才闻听二位欲分兵行事是如何考虑的?”

    梅玄墨心中不快隐而不显说道:“我等旬月来游击于敌后捕杀敌军小股游骑。近来敌骑不敢出来斥候我等寻了多时也未候着战机怕公良友琴想出针对我们的计谋想撤离此地。东海危局是我梅家一手造成我希望承担更多由肖兄返向雍扬城禀报敌情我领人撤至敌军外线不料肖兄不愿欲要跟我争这外线之事。”

    肖乌野生怕自己进城之后梅玄墨随即弃部下不顾也跟入雍扬城中故而不愿。只是当中玄机不便向徐汝愚说明。

    徐汝愚说道:“许伯当在东海集结七万大军白石防备必定空虚肖兄当领兵进入白石府境内骚扰许伯当后方。梅兄应回城禀明敌情而后迅潜过江去与越郡樊、祝二族缔盟使樊、祝两家加紧对温岭的攻势缓解雍扬方面的压力才是。”

    梅玄墨见徐汝愚也支持肖乌野在外线游击情知再难寻着理由诓肖乌野进城心中恨恨谈了一会便与徐汝愚、肖乌野分开向雍扬城驰去。

    肖乌野拱手说道:“多谢徐兄相助。”

    徐汝愚说道:“你当知道梅玄墨不会为这三十余名骑兵流连城外旬月。”

    肖乌野说道:“不错这三十余人于整个东海战局而微不足道我也知道梅统制是希望我随他返回雍扬城中。但我不愿弃兄弟不顾也不愿背弃梅家只得在各处游击情愿与兄弟们一同战死。”

    徐汝愚说道:“哦父母生你、天地养你乃是大恩你轻视自己躯体不是背弃父母天地的大恩吗?”

    肖乌野说道:“肖某人匮资葬母得梅族相助一日不敢或忘。父母生我、天地养之无非要我循义而为我捐躯殉义怎能说背弃君亲大恩呢?”

    徐汝愚放声大笑良久方歇轻蔑望向温怒的肖乌野淡淡说道:“我当肖兄是豪杰不想肖兄却是个蠢人。”也不理肖乌野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不想肖兄连大仁义与小恩惠也辨明不清枉我一直以来有着想与肖兄结交的心思告辞了。”

    说罢徐汝愚作势欲要离去。

    肖乌野横移徐汝愚身前挡住去路说道:“半年未见青凤将军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希望徐将军有教于肖某人。”

    徐汝愚说道:“不敢。梅家出资助你葬母其资又从何来他家男不耕种、女不织衣十指柔嫩不耐劳作不为工匠亦不从商聚敛民资挥金如土奢糜不足复争天下却使东海六百万民众深陷战乱。其资无不从黎庶百民盘剥而来却不为黎庶做一点好事你若要捐躯当捐于真正资你葬母的黎庶何用在此假惺惺的做作我看你是拿着大义作晃子实则是要跟随梅家寻求富贵。”

    肖乌野不怒反喜揖身行礼说道:“肖某人应当如何作为?”

    徐汝愚揖身回礼洋洋说道:“汝愚不敢在肖兄面前卖弄肖兄挤兑走梅玄墨心中怕是早有定计。”

    肖乌野说道:“我不计较徐兄弟骂我贪图富贵徐兄弟又何必吝惜只言片语?”

    彼此明白对方心意心情自是大快。

    徐汝愚笑而不言肖乌野继续说道:“我对世家子弟早久看不过去两年前梅玄墨之兄梅天资强霸民女我适逢其事出手阻之打伤了他后来被梅铁萼调到龙游邑任卫军哨尉。直至战前才复我统制一职盼我为他梅家卖命。若非我曾立誓相助梅族早就远走他方。今日得徐兄弟相教方能明白何需与这些噬人血肉的世家强豪守什么誓言。只是我生养俱在东海正值东海生死关头肖某人更不愿轻离东海希望能为东海尽我绵薄之力以报徐汝兄弟所说的大恩义。”

    徐汝愚说道:“适才狂妄之言还望肖兄莫要见怪。”

    肖乌野大笑数声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明白徐兄弟的心意。徐兄弟也是因为此离开宛陵的吧?”

    徐汝愚默然无言忆起往事黯然神伤神色之间却是默认了肖乌野的猜测却因肖乌野与自己一般心思感到一丝心慰。

    肖乌野说道:“徐兄弟可曾想过建立功业?”

    徐汝愚缓缓摇头说道:“自旧朝起世家宗族制推行已达数百年新朝初创世家实力更是大增几乎达到修建宗庙的地步。建立功业除了投附世家难有作为啊。”

    肖乌野知他语中含意喟叹一声良久不语。

    徐汝愚淡然言道:“东海之危可不可解还是未知之数哪有心思去想其他?”

    肖乌野正色道:“徐汝愚可否教我若是东海三族灭亡能否给天下带来变革的楔机?”

    徐汝愚骇然失色连退数步颓然说道:“天下受创甚巨民何以堪?”

    肖乌野说道:“离乱过后方开盛世。”

    徐汝愚心惊暗道公良友琴此时侵袭东海莫非就是此意稍加思索摇头道:“涸泽天下谁又能信言收拾残局?”

    肖乌野亦颓然失色垂丧气适才踌躇之志不复存在良久说道:“徐汝愚此去何方?”

    徐汝愚坦然相告说道:“青州。东海的生机在于伊翰文拥兵自重、脱离青州。”

    肖乌野说道:“你是说迫使伊翰文与宛陵缔约宛陵方面才能腾出手来援助雍扬?”见徐汝愚微微点头又说:“虽说伊翰文素有异志并有其族叔伊世德相助但是伊周武声威甚隆伊翰文不敢稍有异动啊。”

    徐汝愚说道:“正是伊周武仅凭个人威武积聚无上权势方予人可趁之机。伊族再无第二人拥有与伊周武相当的声威可是顺利接过他的权柄只要他生出事来青州政体就会生动荡最不济伊翰文也会在外拥兵自立。”

    肖乌野这才明白徐汝愚此去青州是要图谋伊周武骇得无语良久看着徐汝愚幽湛的眼神虽知他自举轻狂之极心中却愈加敬重目光炽烈的说道:“我与你一道去。”

    徐汝愚情知此行凶险万分宛陵也会出人出力不愿肖乌野也身涉险境拒绝道:“肖兄应于东海各地收编雍扬残军然后迂回到白石境内破袭敌军给养为日后宛陵军南下做些准备。”

    肖乌野从怀中掏出一册书简说道:“此乃我平日习武所记的心得希望对徐兄弟此行有所助益。”

    徐汝愚深感肖乌野的情义深深作揖说道:“徐汝愚深铭肖兄大义。”虽说徐汝愚现在修为已不弱于肖乌野但肖乌野自幼修习上乘武学所思所得必有徐汝愚未曾达到的地方对徐汝愚的帮忙自是极大更加难得之处此册交于别人手中无疑也将自己修为的根底袒露于别人眼下肖乌野襟怀坦荡让徐汝愚为之心折。

    肖乌野说道:“徐兄弟为东海六百万黎庶不惜以身犯险才是大义肖某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握手而笑一切情义皆在不言之中。

第二章 初至沂州

    沂水出沂山(临乐山)水有二源:南源所导世谓之祚泉;北水所俗谓之鱼穷泉俱是东南流往西北汇合成沂水流入泗水。沂州位于沂水之畔距宛陵六百余里是青州郡沂州府治所城中居户不过八万丁远远不及雍扬、江津等名都大邑。

    徐汝愚赶到沂州城时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半月来为免遇上敌军游骑斥候徐汝愚昼伏于荒野研习肖乌野交于他的书简所得良多;夜间赶路利用远比常人敏锐的听觉总能先行一步觉敌骑躲避开去。

    东海郡的通行文牒在青州境内已被禁多时所幸沂州远离东海战局城中守备不甚森严徐汝愚入夜潜行到城墙跟微微月色下只见城墙上五六丈间隔便有一名军士伫立在垛墙后面不时有成列的巡城军士在城墙上巡视过去夜深人静此时人最是困乏徐汝愚在城下清晰听见城头军士的哈欠声。

    徐汝愚游身攀墙及至垛墙适逢乌云掩去弯月徐汝愚挥手荡出一阵疾风将近处数盏风灯悉数熄灭提蹑步云轻身术翻跃城墙投入城中耳畔还能听见城墙守卫的唠叨声:“这风只在这处吹那边灯影连晃也未晃真是见鬼了。”

    徐汝愚沿坊墙高走若鸟隼般向城西疾奔而去。徐汝愚早在宛陵时对沂州城的各种情形已是研究得一清二楚知道城西是贫民区其间鱼龙混杂混迹其中隐迹身份最是恰当不过。

    沂州城远离东海战局未曾像济安府诸城那般实行宵禁虽是入夜已久西城狭窄街巷依旧有不少行人往来。

    徐汝愚早在济安时已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茸须绞去束成髻横叉一支铜钗露出清峻的瘦脸。他沿着沂州西城的巷子慢慢走着不时看见路侧半掩的门扉里透出绯红灯影流莺暗娼吐出莺吟燕语招唤流连于此的恩客。

    沿街多有人露天蜷缩睡下破袄露絮不挡夜寒于梦中也瑟瑟抖更有甚者单衣蔽体两三人蜷拥在一起以挡寒流生怕一旦睡去会冻死街头强振精神漠漠注视行人走过。

    徐汝愚看了此中惨状暗自神伤忽有一个瘦弱身影向自己撞来一时不觉给他撞了个正中见是一个小孩生怕误伤了他忙散去自提聚的丹息却觉那人伸手掏入自己怀中一把刁住他的手腕这才看见他污浊的面孔上扑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那人凄声哀求:“大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听他语音娇媚疑为女声再细看去见其唇红齿白颈脖干净的地方肤脂腻滑有着温玉一样的光泽果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徐汝愚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道:“我叫太平郎。”

    徐汝愚笑出声来说道:“我看出你是个女娃你若要我放过你就要老实回答我。”

    那人说道:“邵如嫣。”说完别过头去神色倨傲望在空处。

    徐汝愚说道:“带我去家食店我晚饭还未吃。”

    一路上露宿街巷的流民莫不怒目注视徐汝愚不时有人跟缀在他们身后。

    徐汝愚哂然笑道:“你在此人缘不错他们都是偏袒你的哦。”

    邵如嫣虽被徐汝愚掣住手腕但知道强援马上就会闻讯赶来夷然无惧也不再做出的楚楚可怜的样子冷眼看向徐汝愚也不接他的话头说下去。

    两人来到当街的一处食店进去在临街窗的一边坐。徐汝愚让店小二先温一壶酒上来看向邵如嫣问她:“你要吃些什么?”见她不答便自顾点了两样寻常的菜肴。

    店门口已聚集了三四十个精壮的汉子眼中满是敌意似要将徐汝愚生吐活剥了邵如嫣与那群人暗中手语徐汝愚装作未曾瞅见自顾自的饮着杯中酒片刻半壶酒已然下肚。

    “啪。”一人抽过旁边一条长凳大马关刀的在徐汝愚身前坐下。徐汝愚眉毛一挑却见眼前这人三十一二岁的年龄肌肤黝黑似是均匀抹了一层墨迹双目精光炯炯体态沉稳而匀称双手指节粗大坐在那里生出一种霸横的气势来。

    那人说道:“在下沂州叶翩鸿能否请阁下到舍下一聚?”

    徐汝愚知道他是沂州龙蛇沂州西城的地下势力大半由他控制心想:这女娃份量倒重得很竟能劳动叶翩鸿亲自出马。淡然一笑道:“此间的美酒不错叶兄若不嫌弃不妨也喝上一杯?”

    叶翩鸿身后一名壮汉骂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翩鸿怒目止住那个继续说下去转眼换上笑脸对徐汝愚说道:“如嫣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客这席酒算我叶某人请了为她赔不是。”

    邵如嫣不明叶翩鸿何以如此低声下气心中委屈道:“叶大哥…”

    叶翩鸿喝道:“不要多说回去再收拾你。”

    邵如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垂螓咽咽不语一付惹人怜爱的模样。

    徐汝愚淡淡道:“我只是对西城不熟烦请如嫣姑娘领路而已。”说罢松开如嫣的手腕兀自饮酒。

    邵如嫣先前始终挣脱不开他的手掌只觉有软索扣住自己的手腕一般越挣扎越紧痛待他松手放开自己捋袖一看却连一个红印也瞧不见。自己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以前偶有失手苦主莫不被她楚楚生怜的样子所惑不予追究今日却被徐汝愚拘住逛了大半个西城认识自己的人多半都瞧见自己窘况颜面尽丧。翻手为掌就向徐汝愚攻去。

    叶翩鸿阻挡不及情知不妙不得已十指屈拗成虎口向徐汝愚抓去希望他无暇对邵如嫣还以辣手。

    徐汝愚挥袖一带将如嫣拨到身前挡住叶翩鸿的攻势叶翩鸿急忙收住拳势脸上惨白一片显是给自己的丹息回冲所致。徐汝愚滞住邵如嫣的肩压住她的身子使她蹲在自己膝前说道:“你的脾气倒不小。”

    门外候着的三四十名汉子一齐涌进来将徐汝愚围得个水泄不通。店中本没有什么食客此时食店掌柜将门合上与二个伙计也围了上来。

    徐汝愚说道:“看这架势叶兄果真是西城的老大?”

    叶翩鸿投鼠忌器挥手让手下散到一旁只余六名显是身手最为出众的汉子站在自己身后合成一股慑人的气势威压徐汝愚。三四十名汉子散坐各处却恰好将徐汝愚遁逃的方位封死。

    叶翩鸿冷冷道:“兄台果真是有备而来。”

    徐汝愚说道:“我解释有用吗?看来你很在意如嫣姑娘还你就是。”说罢一掌撩向邵如嫣腋下力一摧邵如嫣的身子直扑叶翩鸿而去声势骇力疾风带得烛火摇曳不定几欲熄灭。

    叶翩鸿等人如临大敌忙施开架势去接邵如嫣。邵如嫣瞬时冲到眼前冲势一敛竟悠悠落地安然无损的站起来。

    叶翩鸿拱手道:“多谢兄台手下留情。”

    徐汝愚说道:“我本无恶意你们偏当我是恶人叶兄是否正遇大敌啊?”

    叶翩鸿说道:“有人传言欲对如嫣不利所以我们小心过了头冒犯了兄台。”

    徐汝愚轻语:“邵如嫣?”思虑片刻问道:“邵如嫣是邵海堂的女儿?”

    叶翩鸿骇然失色护在邵如嫣身前满面戒备狐视徐汝愚问:“你究竟是何人?”邵海堂的名字即使会中兄弟也没有几个人知晓眼前这人不但说出邵军师的名字还道破小姐身份岂不让人生疑。

    徐汝愚笑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但看如嫣姑娘托庇于沂州便知襄樊会的日子不好过。”

    襄樊会是汾郡最大的地下组织最先崛起于汾郡的襄州、樊川两府由襄州襄帮与樊川樊派重组而成一个大会社近十年来势力更是大涨扩至汾郡全境晋阳、青州、幽冀与汾郡相接的区域也是其势力辐射范围之内已然威胁汾郡济宁荀家对汾郡的统治受到荀世卿严厉的打压。虽说组织起几次暴动但均为济宁精兵轻易粉碎襄樊会被迫隐匿到周边郡府以逃避荀家的追剿。

    徐汝愚看到他们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淡然笑道:“我与贵会无害不如就此各行其道当作未曾见过。”

    叶翩鸿虽然十分怀疑徐汝愚的用心却觉得他的建议最为稳妥示意身后六名高手护持邵如嫣先行离去。

    徐汝愚说道:“青州侵伐东海此时最需与荀家交好邵姑娘行踪暴露立时会引来伊家的围捕适才叶兄大肆出动襄樊会在沂州的高手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难免生疑若被伊家觉邵军师亦在城内一场大祸也就不远了还望叶兄及时安排。”

    叶翩鸿见他语中暗指邵海堂也在沂州城中如何不惊心想将他灭了口才好。徐汝愚看见他眼中凶光暗骂蠢才不欲与他纠缠息行百骸顿生强横霸绝的气势来青袍鼓涨四处烛火明灭欲熄。

    叶翩鸿正当他的气机只觉呼吸一窒提聚的丹息顿时被他强悍的气势抑住情知自己远非眼前这人的对手颓然放弃一付任由处置的模样。

    徐汝愚气机一散说道:“叶兄还是及早向邵军师禀明此事让他及早安排莫要为打探我的身份虚耗时间。”

    叶翩鸿这时信了徐汝愚的好意抱拳说道:“谢了。”说罢领了手下飞离去。

    徐汝愚用过饭便向青州提督府摸去。伊周武虽说身在沂州但伊家在沂州的房产居苑不知凡几若是不知伊周武生活规律从容安排行刺一事自然无从谈起。

    徐汝愚蜷蹲在都督府议政殿的高嵴上俯瞰远近形势仿若一只憩息的大鸟。百余进屋舍皆是光泽如新的三彩琉璃瓦覆盖月光之下折射微芒鳞次栉比的在身下延伸入远方的夜色中好似波光缥缈的湖面在月光下荡漾。

    徐汝愚头痛万分心想:伊周武有十六房妻妾原以为只要找到十六处就行不想还要先从伊家别苑、家宅、府衙、山庄数百进屋舍中找出这十六房来。想到当年义父之能行刺张东也要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省得自己有些轻视这次行动了单凭一己之力完成行刺任务怕是困难重重。

    徐汝愚虽知宛陵也必定有人潜入沂州城但是不愿去面对故旧不免意气用事不愿与之合力行刺伊周武。

    徐汝愚知道行刺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便悄悄退出青州都督府翌日买了一张几乎以假乱真的兴化府通行文牒在城北靠近都督府处寻了一处民房住下。徐汝愚本就是兴化人乡音未改持着兴化的通行文牒也不怕落出什么破绽来。白天四处打探都督府中情形夜里便潜入伊家各处私宅摸索地形。

    过去三日已是元月月末轻云笼罩星光微微视野难以及远然而对徐汝愚影响不大他现在五识感官俱已敏锐异常只需稍许微光对他而言便如明昼一般视物无碍。

    徐汝愚三日时间内几乎摸清都督府内主房的情形生怕有什么遗漏今晚再去探索一番。忽的远处府门沉沉开启马蹄声隐隐踏来。徐汝愚心神一动十分奇怪暗道:夜入中阍还需开启中门迎接来客身份不低啊说不定伊周武会倒履相迎呢。

    徐汝愚在都督府探索地形刻意避过护卫森严的地方知道伊周武修为高绝贸然潜至身侧极易被他觉。

    徐汝愚心神攸然提至“五觉归心”的境界收敛外溢精气进入内息之境延缓生理机能鬼魅夜行般向前厅潜去游身攀上偏厅前的一棵巨槐。徐汝愚修炼槃木拳御神为虚的境界最接近古木苍劲虬结的本质他这时已然与巨槐溶为一体除非有人睁眼看见他的存在否则休想从他的气机觉察出他来。

    朱红府门延开两边风灯高悬将门厅内外映照得纤毫毕呈。三十余人列队恭候门厅之中队一人身躯矮胖正向远处眺望看不见正面背影却予人山岳般的感觉。徐汝愚听人说述过伊周武的相貌知道那矮胖者正是他心中不由猜测来访者的身份竟让伊周武亲自己迎出府外。

    被高大牌楼挡去视线看不见府门外的情形。只听见马蹄嘞嘞乱踏似十余人翻身下马伊周武迎上去说道:“荀侯亲临使我青州蓬荜生辉啊。”说着携着一个容貌古拙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率先走进府来。

    徐汝愚这才窥见伊周武的正面见他宽宽的脸庞五官堆积却给人促仄的感觉深目鹰鼻与伊翰文有三四相肖心想:他修为如此高深还是这般让人生厌的气质怕是修习了诡异的武学。

    汾郡荀家一王五侯徐汝愚本是看不出那人的身份但见他一付盛气凌人的模样猿姿虎行看人不用正眼便知晓他是荀家威侯荀达乃是荀家家主荀去泰的三弟。

    荀达朗声说道:“颖达多年未见使君使君模样改变不少是否练华胥经出了岔子?”说罢肆无忌惮的一阵大笑。

    伊周武虽说品轶及不上荀达但他实为裂土王侯青州之主岂容荀达如此戏弄陪侍在身后的青州官属莫不闻言作色。

    伊周武却是微微一笑说道:“难得荀侯还记得周武以前模样。周武治下酒席准备荀侯明日莅临荀侯何故半夜三更心如火燎的急驰而至?”

    荀达方记得有事欲求人家嚣张气焰稍敛说道:“方便厅内说话?”

    伊周武示意官属退避两人各自带有六名精卫向偏厅走来。

    徐汝愚暗暗叫苦巨槐新叶初稀疏零落没有丝毫遮挡灯火映照下只需稍稍抬头便能觉察异样。伊周武、荀达两人自然用不着说单是两人的十二名护卫仅听他们呼吸若有若无便知是不弱自己多少的好手若是落在这十四人的环围中便是陈昂也没有逃脱生天的自信。

    所幸伊、荀两人各有所思身侧的精卫互相虎视戒备对方都不曾想到要抬头望一望。十四人刚入偏厅荀达的声音即传来:“荀达闻言‘六俊’之一邵海堂托庇于沂州使君可知晓此事?”

    伊周武说道:“荀侯来使不是要与我青州缔结盟约何必理会这等小事?”

    徐汝愚猜想荀达此时一定恨得牙痒痒的襄樊会威胁荀家在汾郡的统治怎能说是小事伊周武吃定荀达必求自己出力帮他拘拿襄樊会核心人物邵海堂此时轻言晃过便是要荀达开口相求好在日后的谈判中占据上风。

    青州军侵东海幽冀北野郡王与宛陵陈族交好重兵屯压青州北境威胁青州济水沿岸城邑青州欲求荀家相助以抗幽冀方面的压力。这次荀达出使青州便是与伊周武商议两家结盟的事宜行至沂蒙山间青州密探急信送来邵海堂藏身沂州的消息。邵海堂是襄樊会的军师自襄樊会大当家许乃济在襄州城被荀家设陷格杀邵海堂便是襄樊会灵魂人物只要将他除去因襄樊会而引的动荡自然可以轻易平息。

    荀达虽说是汾郡可数的高手但心思却远不及伊周武鬼巧听他轻轻带过不提这事心中暗急情知伊周武若不出兵相助仅凭自己所带领的数十人去围捕邵海堂想也不要想不由急道:“使君不知近年来邵海堂在我汾郡兴风作浪闹得我荀家好不安生。”

    伊周武道:“哦原来邵海堂在荀侯眼中有如此重的份量周武知晓他与沂州西城隆兴会有些牵连也未太在意只派了百余名族中子弟散在西城监视邵海堂的动静。”

    荀达说道:“望使君快快部署我等星夜驰入沂州的消息定瞒不过邵海堂多久。”

    徐汝愚心想:邵海堂泄露行踪怕是受自己那日不意撞见邵如嫣牵累。

    襄樊会崛起于民众之中三年前在襄州聚众十万暴动杀尽襄州高门子弟自组流民政权然深陷世家合围之中得不到充足的给养士兵也无完备的训练战力疲弱仅依襄州高垒深墙勉强与荀家对抗。荀家招降许乃济与荀去泰各将一万兵会于樊水之畔许乃济去城十里便遭到荀去泰的迎头痛击荀去泰所率领的一万众乃是大名军镇营军乃是与当年“青州鬼骑”齐名的十大精兵之一许乃济率众抵挡不住便向襄州城撤去。大名营军紧咬不放许乃济部撤退渐成溃逃拥塞城门处践踏死伤无数大名营军趁机赚开襄州城门大破襄樊会。

    徐汝愚有心去隆兴会报信只是巨槐距偏厅太近自己稍有异动伊、荀二人必会有所警觉。正苦思无策间西城处传来骚动数处火焰腾腾将西边夜空烧红一片隐隐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

    伊周武、荀达闻声走出偏厅青州众将也走到庭前一起望向被火光映红的西城上空。

    伊周武说道:“邵海堂这只狐狸嗅出味来了。慕达、德裕你俩领一千玄甲卫前去增援而复。”一长一少两员将领受命而去。

    西城火势愈大数处火场渐渐连成一片火海。

    一名儒装穿饰的中年人排开众人走出说道:“西城火势甚大怕是邵海堂有意为之火势蔓延居民不得不出城避火邵海堂也会趁乱出城啊?”

    另一个说道:“紧闭城门就是。”

    儒士说道:“西城有五万居户不能出城必在城内各处流窜城中乱作一锅粥将更难拿住邵海堂。”

    伊周武说道:“维炯你说怎办?”

    徐汝愚知其乃是青州谋席之郑维炯见他微须白面三十六七年岁有些驼背想是长期伏书卷之中的缘故父亲徐行对他评价甚高说他:博闻强记又有急智。但看他须臾之间就识破邵海堂的用心便可知一二。徐汝愚伏在树杈上看他有何高见。

    郑维炯说道:“严防骚乱火势蔓延其他城区打开西城城门凭由百姓到城外避火精兵防守西城外各处远遁者格杀勿论。”

    出城避火的百姓是沂州居户待火势平息便会返回居处不会远离西城门。

    伊周武思虑片刻便明白他的用意点头应允说道:“此事就有劳维炯了。”转头向荀达说道:“荀侯可愿与我前去西城看个究竟?”

    荀达正愁不能亲自去捉拿邵海堂如何不愿。待伊周武点齐百余名精卫偕同荀达一干人向西城行去。

第三章 襄樊会

    徐汝愚趁庭中守卫巡至远处迅贴着树干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飘然跃过高达丈余的院墙欲要向西城潜去身后“噫”的一声轻唤回头却见一个人影正从自己越墙处飘然而出身形飘疾若非自己视野越明暗限制定会将其当作翔鸟却觉那人身法熟悉之极那人在空中偏过头去让府内灯火映在他的脸上。

    “呀。”徐汝愚低声惊呼忙踏步云术迎上那人搂住其肩说道:“仲道你也来沂州了刚刚我怎么没现你?”来人正是从宛陵赶来的张仲道。

    张仲道说道:“我早伏在偏厅屋嵴看着你从内府出来的生怕惊动伊周武所以没有招呼你。咦你修为精进如斯隐身巨槐之上即使我明晓得你藏身其中也感应不了一丝你的气息。”

    徐汝愚简略将修炼槃木拳的情形告诉仲道说道:“改日我将槃木拳的要义说于你听邵海堂其人不坏我们前去帮他一帮。”

    张仲道冷声说道:“为求脱身不惜毁去西城民舍我看他好也有限得很。”

    徐汝愚想到可能因为自己致使邵海堂泄露行踪心中过意不去却非曾想到这点听张仲道如此说来心中一怔觉得也是但邵海堂终究是父亲故人心里惦记他的安全却不便向张仲道说道其实陈昂已将他的身世告之张仲道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徐汝愚说道:“不知宛陵方面这次过来多少人?”

    张仲道答道:“加上原先潜伏沂州的人马相若青凤营精卫的好手其有一百余人。”

    徐汝愚“哦”然一声望向张仲道说道:“泰如席家、毗陵卫家已归附宛陵了?”徐汝愚知道宛陵各家好手俱以填充到各部军中去年为维护徐汝愚在战场上安全陈昂收罗好手组建青凤营精卫也不过只有十八人现在一下子能凑齐百余名高手当然是有强援加入。

    张仲道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席、卫两家托庇于宛陵情势已由不得他们保持独立。”

    徐汝愚心想:这次东海危局过后得益最大还是宛陵啊到时雍扬也会被迫称臣东海一郡尽归陈族了父亲十数年前不愿看到的局势不意间却由我促成了那时即使义父不愿卷入争霸天下的乱局只怕也由不得他了。

    徐汝愚微微叹息想到荀达说过伊周武修炼华胥经出了岔子却没听义父吴储介绍过这种功法不明详情问道:“华胥经是什么样功法?”

    张仲道回道:“不知道但看伊周武修炼情形可能是传自西土密宗的功法。”

    徐汝愚说道:“我细观过他的面相华胥经应是由少阴入太阴、反转至少阳、再入太阳的修息之术伊周武应是在太阴反转少阳时出了岔子故而面上隐有淤青手太阴肺经有灼迹。”

    张仲道说道:“我没你看得那般清楚。”俄尔哈哈笑出说道:“伊周武现在最忌女色偏偏他又有十六如花似玉的美妾怕是他每日内心都挣扎得很。”

    徐汝愚与张仲道边说边走来到一户高宅深院前。徐汝愚见门前蹲有两只一人高的辟邪石兽这家宅主是商人身份。张仲道轻叩门阍片刻偏门窥窗打开露出一个头颅来那人见是张仲道说道:“张爷回来了。”说罢退回去打开偏门。

    张仲道进门问道:“席爷、卫爷他们回来没有?”

    那人答道:“都在厅里候着张爷呢。”

    张仲道领着徐汝愚直奔中堂大厅而去。十余人早已候在那里青凤营十八精卫之陈敬宗赫然置身其中。

    陈敬宗看见走在张仲道身后的徐汝愚疑似幻觉揉眼再看果真是他跪拜在地激声说道:“敬宗见过青凤将军。”其中六名宛陵好手也认出徐汝愚来一齐跪拜在地。

    卫、席两家人手素闻徐汝愚的声名此时见他不过弱冠之年青旧葛衣然而举止飘逸自然隐有大家之风范。席、卫两家俱已归附宛陵徐汝愚虽说业已离开宛陵但陈昂并未解除他的将职所以也一齐循礼过来参见他。

    徐汝愚见众人身后两人拱手行以同侪之礼印象当中宛陵诸统制中没有这两位情知是席、卫两家的高手一一回礼望向张仲道说道:“烦请仲道代为介绍。”

    张仲道携过徐汝愚分开众向厅内走去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秃顶阔面的中年人介绍道:“冲田统制席道宁乃是东海第一使剑高手。”又指他身旁高冠蓝衫、玉面细目的青年人说道:“新姿统制卫叔微乃是卫族族主卫伯涯的幼弟一手离手刀使得精妙绝伦。”随即又将在座席、卫两家将领一一介绍。

    徐汝愚一一拱手见礼心想:冲田、新姿俱在白石军的控制之下席、卫两家将领多为虚职难怪可以脱身前来沂州行刺。见席道宁年不及五旬眸中精光虚微冲和蕴敛丹息术早已进入先天之境;卫叔微站至一侧气息沉沉绵绵不见断续见他也是万中挑一的高手。

    张种道延请徐汝愚上坐下将西城此时正生的情况与众人说了一遍说道:“沂州城乱局已起正方面我们行事诸位看如何布置?”

    卫叔微说道:“只怕现时伊周武的护卫更加森严如何下手?”

    席道宁微微颔说道:“绷紧的弓弦总有松懈的时候那时我们就给他致命一击。”

    卫叔微反问道:“如何才能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席爷胸有成竹请说来让我等听听。”

    席道宁微微一笑说道:“卫公子心思敏巧哪轮我卖乖出丑?”

    卫叔微一窒心中空荡却不愿向道宁说出示弱的话闭口不言。席道宁哈哈一笑说道:“青凤将军在此你我都不必劳神。”

    徐汝愚暗道:果是老而弥奸卫、席两家欲要在东海重新崛起俱要借助陈族的势力两家关系甚是微妙席道宁轻轻数语便让卫叔微处在下风又轻轻将难题推搡到自己身上。

    徐汝愚笑道:“我刚来沂州不久对伊族情况不熟静待各位高见。”却见张仲道挤眼向自己笑来不愿为各人心计虚耗时光继续说道:“伊周武派人于西城外要道堵截邵海堂等人邵海堂有可能从西城突围也可能静伏西城不动。西城接近沂蒙山区地形复杂山石草木交互连结邵海堂即使不立时遁出西城去也会先派人前去那里吸引沂州军的注意。仲道沂州驻军有多少?”

    张仲道说道:“约有一万两千余人。”

    陈敬宗业已将沂州地形图在厅中长案上铺开说道:“适才探子回报伊周武在这三处各派一营精兵防守严防西城骚乱别有一营玄甲精骑与一营玄甲精卫开赴城西估计是到山里布口袋阵去了。”

    徐汝愚说道:“敬宗你领二十人妆成隆兴会的帮众协助邵海堂扰乱沂蒙山的敌军务必使敌人认定邵海堂欲从西门进山。卫将军烦请你带领三十人将伊周武在城中各处的屋宅店铺点燃事毕从西门离城在沂蒙山静候三日若无消息立即返回宛陵让都尉另派人来。”

    陈敬宗问道:“我们是否要煽动聚集在西城门处的百姓向山区溃逃。”

    徐汝愚说道:“不必我们要帮邵海堂也要他来助我们。”见众人不解徐汝愚解释道:“越乱越对邵海堂有利对我们却未必有利。伊周武只会在形势依旧看似在他控制的情形下亲自出动。我们便要全力营造这种形势。”

    张仲道说道:“邵海堂护驾的高手必是襄樊会的精英非要伊周武这样高手亲自坐镇才会有十足的把握将邵海堂缉拿或格毙若是局势太过混乱伊周武反倒不敢轻易出动了。汝愚我们应在何处伏击他?”

    徐汝愚看向众人问道:“伊周武从西山返回会先到何处?”

    席道宁说道:“伊周武与荀达同行揖拿邵海堂返回应会先送荀达去驿馆。”

    张仲道问:“那从驿馆出来呢?”

    徐汝愚见他这么问便明白他心中担心什么。伊周武修为之高绝已有宗师风范荀达也是一品级的高手己方只有席道宁达到一品级自己、仲道离一品级尚稍差一线。带领余下五十名好手要在沂州援军赶来之前重创乃至击毙伊周武困难重重。若无荀达在场席道宁与仲道钳攻伊周自己袭以“星空飘香”的奇招强惊神诀的奇妙丹劲方有成功的希望所以张仲道开口询问伊周武与荀达分开后的路线。

    徐汝愚淡淡说道:“青州分裂汾郡得益甚多只要我们对攻击控制在青州诸人身上荀达未必混水摸鱼袖手旁观却是要的。”

    张仲道又问:“到时情形定然混乱异意我们又怎能肯定荀达能辨清情势呢?”

    卫叔微说道:“能否事先知会荀达一声?”

    张仲道断说道:“不可如此若他对我们这次行刺没有信心说不定会将我们当作一个人情卖给伊周武。”

    徐汝愚说道:“多说无益时间尚早敬宗与卫将军先去行事我与仲道还有席将军去西城探个究竟其余人在此养精蓄锐等待命令。”

    众人本对这次行刺没多大信心但自从徐汝愚到来之后情势为此一变宛陵诸将素知他的能耐士气大振席、卫两家高手也被宛陵的高昂士气影响振奋起来了。加之今晚适逢良机都不愿轻轻错过。

    驿馆至西城的便道两侧植有巨槐时值元春熏风刚刚吹过淮水到达青州境内木叶新还没有茂盛起来。

    席道宁靠过徐汝愚低低说道:“此处叶稀枝密即不利藏身也不利于用重器远袭啊。”

    徐汝愚默默点头赞同他的感点。

    张仲道说道:“放晓之前群星隐去敌人执火在明处没那么容易现树上藏有人的。”

    徐汝愚徐徐说道:“仲道气势太盛便由你来做袭击主将我与席将军都装作一般高手潜到伊周武身侧方有机会可乘。”

    这条便道直直通往西城每隔一段便有一队青州军将把守。徐汝愚心神一动说道:“有了仲道与席将军领人将其中一队青州军做掉换上我们的人并在前方不远处埋伏一队强弩手吸引伊周武及其部将的视线。”

    席道宁问道:“徐汝愚欲与何往?”

    徐汝愚说道:“我再探一下西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变故。”

    徐汝愚与张、席二人分开将气息溶入苍茫的古木中在西城各处潜行。西城乃是贫户居处住房多为简易木棚经历无雨之冬干燥的很数处火起借着风势瞬时将整座西城卷入一片火海之中。

    棚屋烧得旺也烧得快此时火势亦渐渐熄灭只有几处余火乃在徒劳舔噬着汹涌的夜色。寒风习习焦黑的灰烬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肆意打着卷儿复又扑头盖面的吹来。

    徐汝愚懒得将飞灰荡开任其迷眼蒙面的覆来一阵风过他身上密密蒙上一层黑灰似从火场中走出一般。遍地都是猫狗挣扎变形的焦尸也有不及逃生葬身火海的人烧成焦炭的尸体倒伏在门槛上、长街上的辨不出男女给人狰狞可饰的森然感觉。

    这时东城十余处同时腾起冲天的火焰。徐汝愚陡然一惊方省得卫宗微领着人在东城放火呢心中不由担心他未必照自己吩咐的那般只烧伊族的家产。

    忽然前方异声响起衣袂带动风声十数人来甚疾。徐汝愚刚刚黯然神伤一时失魂落魄未能及时觉异常待要避开十余人已现到眼前。

    一人翻手一戟刺来一人在后疾呼:“景澄住手。”

    徐汝愚见邵如嫣、叶翩鸿赫然在那群人中心想:伊周武、荀达要寻的人都在这里了。

    许景澄闻声收住短戟顾看向一名儒士说道:“邵先生他可能泄了我们行踪。”

    邵先生走到前列年愈不惑微须白面裹着儒士头巾双眸湛然如潭渊深不可测俯仰间丰神英姿飘逸若迎风临渊然予人遗世而立之感难掩其落寞萧索神情。徐汝愚暗道:果真是邵叔叔。

    邵海堂执住许景澄的手道:“这场大火不知牵连多少无辜人的性命这位兄弟劫后余生乃是上天怜悯他我们就不要再逆天行事了。”

    徐汝愚心想他们见自己满头满面的飞灰只当自己是火海余生的贫民。

    许景澄甩开邵海堂的手恨恨说道:“这贼老天何曾怜悯世人先生的周全事关我襄樊会数万兄弟的生路若因一时之仁生出是非让我如何跟各位当家交待?”

    徐汝愚哈哈一笑目光越过许景澄与邵海堂的目光接在一处彼此感觉至对方清澈如若深潭一般的眼神深邃而澄净、生机盎然、仿若相识良久。

    徐汝愚抹去脸上蒙尘露出真容对许景澄锁来的杀机夷然无惧坦然面对众人的环视。

    邵如嫣惊道:“是你。”

    叶翩鸿说道:“他是那日拘住如嫣之人。”

    许景澄说道:“你到底是谁?”

    邵海堂过许景澄来到徐汝愚的面前问道:“东海来客兴化故人?”

    徐汝愚长揖及地咽声说道:“灞阳罹难父亲让我忘去仇恨我现名汝愚。”短短数语便将因何隐去身世的缘由说于邵海堂听。

    邵海堂搂过他的肩头说道:“东海事传来我便隐约猜到去信让寇子蟾亲去宛陵一探究竟你业已离开宛陵。”

    徐汝愚说道:“详情容汝愚日后再禀沂州军不时就会进入西城收索

    邵海堂执过许景澄的手将他拉到徐汝愚的面前说道:“这是我襄樊会第一勇将许景澄。”又为许景澄介绍徐汝愚说道:“他就是青凤将军徐汝愚。”

    众人莫不闻言变色当今天下两处最为热闹一是晋阳霍家侵袭荆郡各世家一是青州、白石、普济三家联合入侵东海。

    荆郡临近南平新朝当初为防止元家从南平重新崛起将数十位有功之臣封居于荆楚大地上然而这股在荆楚大地新兴的势力与原有世家矛盾重重被元家分化利用互相征伐不休在南平政权的精妙控制之下没有一家能够一枝独秀崛起于荆楚大地势大者不过一邑势弱者仅有一坞故外人多称荆楚各世家家主为“坞主”霍家以一郡之力入侵分散的各家坞堡自是兵戈所指无往不利。直至月前荆南近一百家坞主缔盟而霍家占领荆北各处分兵太多才延缓了霍家军的攻势。

    然而青州、永宁白石、普济三家合力入侵东海却是惊险无比。先是雍扬叛盟与白石、青州军迅袭泰如、毗陵两府陷全境仅留一座孤城泰如悬于敌境又兵压宛陵境内众人皆感宛陵危在旦夕。此时徐汝愚统率青凤营在宛陵崛起先以六百精骑退白石二万精兵解齐川城之围后复连夺齐川十二连堡将白石数万精兵逼在益阳一线不得北窥宛陵阴维秀一句话:“徐汝愚一日在宛陵宛陵一日不得攻也”使名声初噪;后又数挫青州七万精兵逼使伊周武更换帅将。宛陵诸军战力越战越强传言乃是徐汝愚改革军制之功。又于前年十月下旬留下一书破敌策飘然离开东海不知去向。去年腊月中旬普济突然登6东海与白石军合击雍扬宿帮江凌天于雍扬崛起传言是徐汝愚所留破敌策之功。是以徐汝愚在东海短短半年昙花一现却似巨星悬空东海各将的光芒悉数被他掩去。

    天下皆传言他左脸暗紫长疤贯面身躯伟颇相貌雄俊气势慑人。如今传奇般的人物出现眼前又是出人意料的年轻葛衣蒙灰面上污浊目光黯湛一点也无习武人的那种精微的光泽周身上下也没有溢离精气形成独特的气势骤然相遇只当他是个刚从火海脱生的贫民。

    许景澄与邵海堂现在自然看他徐汝愚实是达到御神化虚、精气内敛的境界更加难得是他给人溶于万物的玄妙感觉许景澄暗道:他的修为尚比自己差上一线“道”的境界已能“入玄”远高于我看来他的威名没有半点虚的。

    徐汝愚拱手道:“久仰许兄大名。”

    许景澄拱拱手还礼说道:“许某人这点名声远及不青凤将军来得响亮。”

    徐汝愚见他说话冷淡暗有拒人千里之音也不恼他淡淡一笑说道:“众人成全汝愚将功劳全推到汝愚的头上汝愚心中愧得很。”

    许景澄冷然一笑不答他。徐汝愚见他刚刚连邵海堂也随意顶撞知他就是这种性格不以为意真诚一笑继而向其他各人行礼。

    邵如嫣本要依仗人多出那日被他拘住的恶气现在见爹爹对他和风细雨似是早就相识情知靠别人是不行。走到他的跟前睁眼一瞧叫道:“你的左脸果真有道长疤。”

    脸上长疤还是去年齐川城下受伤留下数月时间过去已经淡得很火把光弱若不仔细瞧也不大轻易看得出来。

    邵如嫣现在换回女装秀结成数十条细辫合成一束绾在头顶形成一个繁盛的冠横斜插着数支翡翠坠子的金钗衬得俏丽粉脸精致异常神情却顽皮得很一双秀眸波光流转神采自顾。徐汝愚看去暗道:长大定是倾人城倾人国的主儿。

第四章 刺伊

    徐汝愚说道:“伊周武与荀达已经密约联合对付青州境内的襄樊会众邵先生可有防备?”

    邵海堂说道:“襄州事败我襄樊会数万会众分散晋阳、永宁、青州三郡然而我襄樊会在襄州城尽诛世家宗族犯天下大忌即使荀家不赶尽杀绝河东诸郡世家亦不会让吾等容身侧榻我此来青州便是要组织青州会众向荆越一带转移。”

    荆郡、越郡匪患甚巨宗族势力比江北各郡弱上许多并且南境山峦叠嶂苗夷杂居将襄樊会众撤往那处,暂时还有容身之所。但是数万人要越过战乱之中的东海、永宁宗族蕃篱甚密的晋阳安然抵达荆郡、越郡的南部山区困难可想而知。

    徐汝愚默默点头沉思片刻说道:“此处非议事之所你们随我来。”

    许景澄问道:“青凤将军为何在此现身?”徐汝愚蓦然显身又怎知他不会另有所图许景澄因而有此一问。

    徐汝愚笑道:“邵先生应当明白我来沂州意欲何为。”

    徐汝愚三日前便猜到自己隐身隆兴会中若有所图也不用等到现在邵海堂思虑片刻依旧有几处不明问道:“翩鸿注意你几天了未曾见你与旁人联系啊莫非你欲独力行刺伊周武?”

    众人又是一惊俱以不可思异的目光看向徐汝愚。徐汝愚笑道:“汝愚还不敢狂妄至此。宛陵尚有百余人在此。”望着众人吃惊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已令二十余名好手装作贵会的人手去西山扰乱伊周武的视野你们只需潜形隐踪就行了。”

    许景澄“哦”然说道:“那东城的火是你的人所为?”

    徐汝愚黯然颔默认这时城北、城南各处也腾起数处大火喧杂之声更甚。

    徐汝愚看向邵海堂说道:“邵先生贵会若能助我行刺伊周武东海便是贵会通往襄樊的通途。”

    襄樊会众多有妇孺能够借道东海不知能挽回多少人的性命襄樊会众人闻言心动。邵海堂急切问道:“汝愚业已离开宛陵此事能否做主?”

    徐汝愚说道:“陈族张仲道、席家席道宁、卫家卫叔微俱在沂州。”

    许景澄心虽傲但事关襄樊存亡哪能不关切一手执住徐汝愚的左肩说道:“他们在何处现在能否就见着他们?”

    徐汝愚领着邵海堂等人避过沂州巡兵向北城摸去。所幸那处大宅甚是显眼好认若是摸不着路脸就丢大了。

    徐汝愚依循暗号轻叩三记还是那个守门人。见是徐汝愚领着众人前来轻唤一声:“青凤将军。”打开门来让众人入内。

    张仲道与席道宁还未出去闻声出来。见徐汝愚领了十余人进来都感到十分诧异。

    徐汝愚为他们一一介绍张仲道说道:“邵先生若能助我东海事成与不成东海都是襄樊会前往荆越的通途。”

    席道宁接过他的话头说道:“为掩悠悠众口如何借道尚容日后详议邵先生你说可好?”

    陈族即使日后独霸东海也不能离开其他各阀的支持明目张胆的纵容襄樊会越境无疑会给他人留下刁难的口实。

    邵海堂说道:“能否让我青州会众暂时避往宛陵、羽咋一线?”

    张仲道说道:“几许人?”

    邵海堂说道:“不足万人且半数为妇孺。待东海事平我等便离开东海前往越郡。”

    张仲道思虑片段看向席道宁。这万余会众不同寻常流民其中藏有千余人的精锐战力若是襄樊会另有用心那宛陵、羽咋的局势就不稳了。责任之重让人好生为难张、席两人相视半晌无语。

    徐汝愚说道:“我来写信说明一切。”

    张仲道说道:“族主在此也必然会这么决定的。”

    徐汝愚草草写就让张仲道、席道宁看过又交由邵海堂手中说道:“邵先生你看这么安排可好?”

    邵海堂与身后几人一齐看过细想片刻赞道:“难得汝愚须臾之间所想这般周全。”

    张仲道见邵海堂赞同此信安排提笔签上姓名望向席道宁。席道宁哈哈一笑说道:“我这是分青凤将军的功劳。”说罢也签上姓名。

    邵海堂对身侧一人说道:“景澄与我留下子衡你等潜出城去按照青凤将军的安排与宛陵方面的人员接触。”邵海堂知道此次行刺伊周武宛陵所缺的只是一品级的一流高手在行刺行动展天之前让不相干的人先撤出城去免得事后伊族疯狂报复。

    徐汝愚、张仲道、席道宁、邵海堂、许景澄领着宛陵所剩的五十余名好手向驿馆便道潜去离开之际将大宅点燃事后伊周武不论生死伊族亦会觉蛛丝马迹追踪到此处不如现在一把烧去。徐汝愚最是担心陈敬宗二十余人真正的邵海堂随自己一同行刺那他们就需要表现足够的战力吸伊周武的注意力又不能远遁而去。

    徐汝愚等五十人暗中潜至路侧隐身于诡媚的夜色中。一队二十余名沂州兵丁懒懒散散的靠近过来队队尾高挑着四盏风灯散的昏黄光晕将二十余人笼罩在凄迷的光圈中完全不晓得死神静伏前处不远伸出噬人的巨舌。

    蓦地两声夜枭厉叫分由东西先后传至徐汝愚知道另两队巡城兵丁已远离此处向张仲道看去示意可以动手了。

    数十道鬼魅般的身影从道侧飘出未待巡城军士惊醒过来却觉身处诡异之境无尽霸横的气势威压而至呼吸窒住听不见自己呼喊出来的声音。想去看清来人却觉眼前一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汝愚五人面色煞白的退回道旁暗处急剧喘息不已显然刚刚五人联合施出控制二十余人声线的大势场丹息消耗甚巨。瞬时将一队沂州精兵制住且未出一丝异响若非五位一品级的高手通力合作诚难办到。

    徐汝愚调息片刻回复正常接着张仲道四人也6续恢复过来。四人见徐汝愚修为最弱却最先补足损耗的丹息心中都很惊讶张仲道搂过他的肩膀涎脸说道:“若非我知晓你的性子定然要怀疑你刚刚偷懒。”

    徐汝愚笑骂一声不理会他说道:“赶紧换上铠甲我们还要替伊周武巡会儿街呢。”

    此时西城可烧之物已经烧尽火势渐渐熄灭北城多为官署东城、南城多为世家宗族商贵所居房舍多为青砖玄岩砌成难以引大火加上防火设施齐全数处大火还没烧透便被沂州军扑灭。

    西城门外的百姓困顿一夜渐渐返回西城。看见毁为灰烬的屋舍哀鸿塞街长泣之声此起彼伏徐汝愚听得暗中唏嘘不已。

    徐汝愚、席道宁、邵海堂领着二十余人妆作沂州巡校兵丁恶形恶声的驱赶滞留在便道上难民。

    张仲道与许景澄率领余下人手混迹在人流中。

    百余名精卫拥着伊周武与荀达徐徐返回城中荀达一脸懊丧。一夜折腾却一无所获众人未免都有点垂头丧气。

    城中流民、乞丐本来就多又经过这场火灾便道两侧空旷处挤满了人火灾骤起许多人不及穿上衣服就逃出城外现在赶回城却见西城一片废墟数人数十人挤在一处在刺骨的寒风下呻吟着、嘶嚎着、抖瑟着在母亲怀中的小儿女哭着喊着叫饿一声声撕裂大人的心望着伊周武一众人高头大马的经过又忍耐着不敢出声来。

    伊周武眉头轻皱虽然他漠视流民性命但是五万贱民一齐冻死在春寒中青州的根基就浮动不少这事真让人头疼。

    荀达暗中看了伊周武一会儿突然出声:“使君莫非为眼前的贱民愁?”

    便道两侧每隔一段便高挑风灯西城渐渐平息下来北城却正热闹数处火光冲天灯笼也较这处密集将天空映成暗紫色仿佛凝固起来的血河。伊周武对心中兴起这样的念头暗感晦气却没听清荀达说什么。

    伊周武回头吩咐一名精卫说道:“你去让大公子再领些好手到西城来他们在北城兴不起乱子的。”

    荀达有些愠怒说道:“襄州的奴才死了太多让我为使君分忧吧。”

    伊周武看向暗火下荀达粗鄙的嘴脸心中烦恶懒懒说道:“荀侯出什么价?”

    荀达说道:“一人五金每购得一人献给使君二金可好。”

    伊周武暗哼一声说道:“荀侯不若将我这沂州城买去可好?”

    荀达这才省得伊周武奚落自己心中大怒直欲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但此地乃是青州他不得不忍。但看到五万流离失所、无所依凭的流民荀达如何不心动襄州一事遭屠杀、逃离的民众高达十数万人城野一空欲在襄州重立世家大批的家奴必不可少如能将这五万人运回汾郡将是大大的挣上一笔。现在给伊周武捏住话头狠狠一刺再也说不出话来恨恨看向另一侧。

    这时城东隐隐马蹄踏来众人心想大公子来了绷紧的心神松懈下来随意看着路侧的巡城兵丁喝斥、鞭策稍有异动的贱民。

    蓦的伊周武勒马不动注视前方。众人齐齐勒马掣出兵器看向前方的长街。无尽杀气弥漫而来。

    一阵风过一道身形颇长的雄壮黑影显身长街上。来人竟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刺只怕还未冲到伊周武的驾前就身异处了。

    伊周武断喝:“注意两旁的贱民。”

    黑影迅靠近众人皆能感到他强大的杀意不是佯攻。

    不是佯攻又如何十余精卫跃离坐骑挥戈向黑影刺去欲将黑影挡在护阵之外。

    那黑影人正是张仲道反手刀击出俱劈在十余支戈尖上十余道丹劲一波紧随一波涌出一人一道悉数将十余人荡开。长刀离手向伊周武迅疾飞去带动沛然强悍的气势。

    十余风灯齐齐灭去这处长街顿时陷入噬人的黑暗中战马惊嘶人立而起。

    伊周武身前精卫齐齐去格飞来的长刀齐齐击在空处。

    蓄满丹劲的长刀如在虚空行过张仲道全力一击伊周武也不敢撄其锋芒侧身避过身后一骏人立刀过落委倒在地激起一阵飞尘。

    座上精卫不及避让长刀贯胸而入垂目下视长刀已钻入体内一蓬鲜血激射在眼睛里。只觉胸口洞开一切都从那流散。仆倒在地。

    长刀连贯三马四人最终插在一骏前胸。

    张仲道血气翻涌适才一刀抽尽他全部丹息疾坠地却见他身后又分出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轻烟似的缀着长刀射向伊周武。

    挡在伊周武身前的精卫心神俱被长刀所慑未有所觉十余人的头颅悉数被那黑影踏碎。

    黑影扑至伊周武身侧反手掣出身后双铁戟凌厉攻去。伊周武不及掣出兵器却不可退一退被会遭至许景澄连绵不断的死意攻杀以力破力一指点在戟尖丹劲涌入戟尖又一掌切在另一铁戟上将其荡开。

    两力刚劲在铁戟中相击“砰”的巨响铁戟不耐丹劲化为铁粉散落开去。许景澄被巨力回震弹向半空倏的只剩一点影迹。伊周武跨下坐骑訇然倒地成一团血肉。半空影迹倏然放大短戟在前其后是一双包容天地的鬼魅之眼却看不见藏在眼后的庞然躯体。

    伊周武适才以无意对有心所吃暗亏较许景澄为多现在见他侵凌之势尚借了几分俯冲之力又如何再吃这暗亏身形向后一陷瞬息避开丈余。

    许景澄见此招难为虚空击去丹劲出刃撕裂空间般的怪异锐啸。伊周武撩手一挡手缘处一抹异光闪灭。

    许、伊二人俱喷出一口鲜血。

    众精卫见许景澄落地一起围上加以兵刃。

    路侧人群中箭羽飞至二石五强弩精卫与马纷纷仆地喷血嘶嘶马鸣嘶嘶。

    二十余名流民武士疾风般抢入精卫中。百余巡城兵丁一齐涌来助阵抗敌实力却是太弱不及片刻一人便被击飞坠落在伊周武身侧。

    伊周武不及去看那名兵丁情形沛然丹劲漫天贯下。伊周武冷哼一声这也想伤我。头也不抬翻手举顶身形一矮双足陷地一尺。此处是沙石马道来人又是一名一品级高手。伊周武断喝:“若我身死尽灭荀使。”

    荀达见他如此说再也不敢袖手旁观双臂一张湛泸剑鞘向当空席道宁疾射而去一柄湛泸剑化作一尾墨色蛟龙向席道宁缠去。

    流民武士与巡城兵丁缠战一处巡城兵丁不敌节节向内线退缩。精卫被流民武士一阵飞矢所伤甚多然而毕竟是伊族训练多时的精英片刻就回复不弱战力将仅剩的二十余人巡城兵丁替换至内线挺身顶住流民武士的攻击。

    杀机顿现谁也不相信是来至身后不及回看去仅存的三十六名精卫统统仆倒在血泊之中。

    伊周武抢前数步喝道:“你们是何人?”

    一名巡城兵丁答道:“我是邵海堂。”说罢蓄满丹劲的巨掌便是这天盖向伊周武伊周武退无可退连接十六掌只觉胸口一窒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口来。

    “我是许景澄。”说罢又是那双鬼魅之眼倏然填满自己的视野不容他物。一支铁戟便像一座山压来。

    都不要命了一点余力也不留难道我伊周武就畏了你们。华胥丹息全数运转伊周武浑身溢出暗紫幽光举步所踏之处空间骤然扭曲释出无数道暗劲来。

    荀达骇道:“你功力不足擅用此境不怕折寿。”

    伊周武满面狰狞说道:“等活过此时再计较。”

    邵海堂、许景澄知道伊周武强催玄虚丹息威力骤增却不持久伊崇武正飞驰来援他只需捱过这片刻就行。已无退避便是同归于尽也要将伊周武逼得功暴身亡。邵、许二人一掌一戟合力向伊周武攻去每一击过伊周武身上幽光便暗淡一分然而邵、许两人攻势更是疲弱数分。

    伊崇武远处喝道:“莫伤我爹爹。”

    邵、许二人已觉精疲力竭全身丹息已然悉数被抽尽。张仲道丹息回复大半从路侧疾射而出向伊周武攻去。伊周武接一掌退一步退了九步伊崇武飞身接过张仲道的攻势。

    伊周武虚弱之极却有一股重生的喜悦填塞胸臆哈哈大笑喝道:“谁来杀我?谁来杀我?”

    话声未落蓦的觉得夜色之上的星空俱流泻至身后那深邃湛然的星空化作一个人形站立在身后伊周武转身看去却看见无尽眩目的流星向自己袭来耳中清晰听见:“我来杀你。”

    伊周武悠悠说道:“星空戈、惊神枪你是谁?”

    “徐汝愚。”

    无尽流星俱涌入一处雷光乍现訇然巨响漫空的轻云为之震散露出迷人的星空。龙吟漫漫声起浓云涌动四合而至电迹游动“啪”的一声一个雷闪将一棵巨槐当中击倒。

    徐汝愚恍然回过神来大呼:“伊周武死了。”青州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第五章 灞水涛远

    在沂蒙山南的野径上百余匹骏马蹄声落在寂静的、霜冻的、夜色沉沉的旷野上如一阵急雨由远袭来经过残破不堪的村庄引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惊魂不定的守夜人探头向大道上张望。

    急如骤雨的马蹄蓦的止住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浓郁的夜色空荡荡的传来:“仲道就在此地将我放下吧。”

    他们正是从沂州成功行刺归来的徐汝愚一行人。伊周武死时散功引下雷击沂州城顿陷混乱之中徐汝愚等人乘乱由西门冲出城去一天一夜急奔五百余里来到灞阳城东的荒野。

    徐汝愚最后一击乃是强行引天地玄气将惊神诀丹息蓄于碧落戈中以“星空飘香穿柳式”击出给伊周武致命一戈逼得他丹暴身亡然而徐汝愚修为还不能承受天地一击带来的反噬现在虚弱得连驭马也不能做到张仲道抱着他奔驰了一天一夜。

    张仲道说道:“我随你走。”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宛陵只有你熟知我的战法青凤营在他人率领之下挥不出最大威力的。伊周武散功之兆绝世高手都能感知得到青州不日即陷乱局宛陵反攻在即你不能离开。何况襄樊会一事仍需你一力促成。”

    邵海堂与许景澄已离去另派遣季子衡领二十余人随往宛陵商议借道细节。徐汝愚对季子衡说道:“子衡兄数万妇孺难耐劳苦此去越荆之南道阻且长何不让那些虚弱不堪的会众脱离贵会寻地安生以度余年?”

    季子衡攸然变色说道:“青凤将军虽有大恩于我襄樊会但会中事务似乎不宜在此讨论。”

    徐汝愚暗自神伤然而坚持依旧说道:“望子衡兄能将我的话带给贵会的几位当家?”

    季子衡说道:“前日你为何不亲自向邵军师提及?”

    徐汝愚见他断然拒绝自己知道襄樊会也应有人提出此议但季子衡却是持反对立场的。徐汝愚虽是外人但凭他撮合东海借道一事襄樊会便要承他的情认真考虑他的建议。反对此议者认为:让普通会众脱离襄樊会固然可减少许多伤亡但对襄樊会自身却是不利。襄樊会甫入越荆即无附民也无蓄财并且不容于世家若无随附入境的数万普通会众襄樊会只有沦为盗匪。

    徐汝愚暗道:襄樊会将数万会众一齐徙往越荆之南必与当然土著苗夷争地冲突并且路途伤病难以预计徒害人命所行却绝非上策。可恨邵海堂与许景澄离去之际徐汝愚无力开口说话虽有想法却无法告之即使说与季子衡他也不会传言给邵海堂的。

    如此想来心中无力之极与仲道走到一旁说道:“襄樊会过境之时伤病定然会尽弃在东海到时仲道尽量收留吧。”

    张仲道点头应允说道:“汝愚此去何往?”

    “青州陷入乱局宛陵之围不日可解许伯当与公良友琴必不敢再待雍扬城中粮尽强行攻城亦不可避免我潜修数日便会去雍扬。”

    “宛陵之事该如何进行?”

    “我离开宛陵时日也久矣也不知详情究竟如何许伯当四万精兵在泰如、益阳、毗陵一线设下防线其白石兵力必定空虚。要求伊翰文以边邑一城换取和盟。”

    “伊翰文会轻易就犯?”

    “现在情势已容不得他犹豫不决他如若不能当机立断伊世德便会转而支持伊崇武伊崇武主持的青州政权还会留下他的性命?他若不和便是死局荀家、蔡家亦会觊觎青州之地青州无暇南顾整个仪兴府便是宛陵的囊中之物。伊翰文连这点都看不透有何资格挤身群雄相争。”

    “得边邑之后呢?”

    “雍扬有将名肖乌野若能收入宛陵派系实乃大助。他日下应在白石境内扰乱许伯当后方派兵入白石与他汇合将许伯当、公良友琴的6上补给悉数破去。宛陵水营避免与普济主力战船相遇在大江口外寻歼其补给船。此时方可与之夺城虽然许伯当、公良友琴有十六万精兵雍扬城下不可少于八万余下八万人要守三府之地如何周全?宛陵形人而己无形攻其不守攻则必取真正决胜亦在雍扬雍扬不失许伯当、公良友琴难逃败局。”

    “若是雍扬失守呢?”

    “雍扬失守宛陵需全力图泰如那样宛陵才有战略迂回之所与许伯当、公良友琴对抗。”徐汝愚略想片刻又说道:“若毗陵不可图当还边邑于伊翰文。”

    张仲道自然明白那时情形不容边邑一城独悬在许伯当与伊翰文两家势力之间还与伊翰文示好当是好策“但是不若将边邑送于许伯当好了?”

    徐汝愚说道:“将边邑送于许伯当在仪兴府境内许伯当与伊翰文的势力犬牙呲互必然导致两家矛盾更深对宛陵更加有力但一想到许伯当暴政之酷实不愿再将一邑之民陷于他的治下。不过情势未必会恶化至此到时宛陵自会有安排不用我这外人置喙的。”

    “汝愚决意不在宛陵歇脚?”

    徐汝愚长叹一声久久不语眼光望向浓郁不解的深沉夜色之中暗道:三更已过今日已是二月初二了。灞水溅溅悠悠送来念及当年与父亲过灞桥时的情形尤在昨日。

    徐汝愚说道:“到灞水岸边分手吧。”

    张仲道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慰他携手向灞水走去。

    泠然的涛声如在耳畔张仲道刚要向徐汝愚道别却觉河岸异样星光之下一人临涯独立散飘举在夜风之中。

    “族主…”

    徐汝愚伏跪在地长泣道:“干爹…”

    众人叩礼便避到一旁。

    陈昂悠悠声音传来:“昨日清晨收到沂州信报心想你或许会经过此地便在这里见你一面你干娘让我问你好。”

    徐汝愚伏不语肩背颤抖不已显是激动异常。

    “汝愚莫要自责你不想重蹈你父覆辙亦不愿借助世家之力离去或许是你最好的选择。东海事过我便会将家主之位让于子预到时你再来宛陵看我与你干娘。”

    徐汝愚咽然应声说道:“汝愚记在心底。”

    “你母家乃是幽冀北野望邑蔡家你可知晓?”

    “宿帮江凌天告之一二。”

    “你父亲师承天机雪秋新朝初创之际天机雪秋误伤你外祖母致其亡故你外祖别鹤老人与天机雪秋五十年雪仇不解。所以你父母之事别鹤老人才会极力阻挠。”

    稍顿又说:“前岁十月你外祖来信让你前去别鹤山庄一聚要不要去你自己斟酌。”

    徐汝愚顿道:“父亲生前未提幽冀事应是不欲汝愚面对幽冀众人汝愚不往。”

    陈昂道:“你父亲本意是要在你成*人之后由你自己决定谁也不曾料及灞阳一事你欲现在无法面对日后终归逃避不了的。”

    徐汝愚问道:“我娘亲因何亡故?”

    “此事你去了别鹤山庄自有人告诉你详情。”

    “是否与幽冀众人相关?父亲宽和仁爱灞阳城下遭伊翰文屠戮亦要让汝愚忘去仇恨。十数年不提幽冀事汝愚想来应是娘亲亡故与幽冀相关才会使父亲如此故而汝愚不敢前往幽冀望干爹能够明白。”

    陈昂幽叹一声良久方说道:“天下事欲瞒汝愚难矣。不过你娘亲一事另有隐情日后你知晓详情便明白了。”

    天欲放晓陈昂执过汝愚的手说道:“此次行刺汝愚应有所获你应多花时间潜修才是。我本欲让肃儿亲去雍扬既你会去雍扬一事便由你全权担当此事关东海五百万黎庶汝愚不要推卸。”

    徐汝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陈昂幽叹一声知道徐汝愚心魔未能尽去不愿再逼他依依不舍看他影迹没入薄雾之中。

    转身对席道宁说道:“东野在平邑重组泰如卫军你等由宛陵乘船去平邑。”对卫叔微说道:“伯涯在新丰招募流民建立毗陵卫军你去助他。”对季子衡说道:“襄樊会一事我已知道你与道宁一同去宛陵寻都尉府掌印长吏子预详商细节。”对张仲道说道:“可愿助我?”见张仲道点头应允说道:“你即日出任青凤营统制一职随我由此前往边邑去会伊翰文与伊世德。”

    张仲道说道:“青凤精骑在何处?”

    陈昂说道:“已在去边邑的路上我们在路上与之汇合。”

    百余人分三拨没入清晨的薄雾中只余下杳杳的马蹄空空回荡在灞水之上不及片刻就被湍急的灞水浪卷得了无踪迹仿佛一切俱没存在过一般。

    徐汝愚在野外寻得一棵巨柏隐身于茂盛的枝叶中雍扬情势危不容缓徐汝愚只得冒险再次尽闭外识调养丹息如此才能尽恢复过来。

    徐汝愚“五觉归心”的内识向外延伸与整个翠绿巨木溶为一体去感知穿梭繁枝密叶的凛冽寒风。成群的麻雀忽尔聚集忽尔四散飞去那树的枝叶仿佛成了徐汝愚触须一般只要出现在枝叶覆盖的范围内的事物徐汝愚的内识竟能神奇的“观见”。

    徐汝愚醒来之时那些“观见”的风痕鸟迹只留有模糊的印象望见肩上背上落有几处白色的鸟粪暗道:真是凄惨那些鸟儿完全把我当作树干了。换下来青袍就着沁凉的溪水将粪迹洗去又带湿穿到身上。

    坐忘调息也不觉时日飞逝不知现在何时顾不得太多辨定方向向雍扬行去夜间圆月悬空光耀万里。徐汝愚心想:又是月半了。

    二月十八徐汝愚返回雍扬。梁宝刚从西城军营回来看见衣冠整饬、瘦削俊伟的徐汝愚负手站在庭中一时呆住旋即明白过来呼道:“先生。”

    袖儿与水如影闻声走出只见眼前这人束长袍面如美玉眸若星辰翩翩美姿飘然昂立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那个尘垢满面的人想到一处却知道是他。

    青州散功之兆如一道波纹一般迅疾的荡漾开去丹息术达至入玄之境的人悉数能够感应到确切消息却是二月八日才传至雍扬的江凌天那日在挑明月楼三层宴请梁宝、水如影、袖儿并将详情相告。

    梁宝原以为徐汝愚不日就会赶回雍扬不想一等又是十日。

    徐汝愚将背上戈囊解下递于梁宝又指着他身上的犀皮甲问道:“你现在是哪家的兵丁?”

    “宿帮组建卫军我便进去了。”梁宝惶惶不安的看向徐汝愚见他眉头轻皱愈加惶惶不安起来。

    袖儿说道:“你这笨徒弟还当上了伍员。”

    徐汝愚“哦”的看向梁宝说道:“上过几次城头?”见他腰间悬着的环刀厉声道:“掣出你的刀来。”

    梁宝心神一震骇然看向徐汝愚不解他为何突然恼怒。徐汝愚凌厉一掌印来触及肋下丹劲暗吐梁宝“砰”的直飞出去。

    水如影、袖儿只当徐汝愚又癫狂起来联手欲挡住他扑向梁宝的身形却被徐汝愚挥袖一带向两旁旋开三圈一过那束缚自己的暗力才攸然消散此时却知徐汝愚另有深意静静站在一旁静观。

    徐汝愚负手立住看向坐在地上的梁宝说道:“若是我真要杀你你也不还手?”

    梁宝伏在庭中说道:“先生要杀梁宝梁宝定然有该杀的错处。”

    徐汝愚大声骂道:“笨蛋。你不使全力我怎么知道你这月来的进展。爬起来谁让你这么跪的?”

    梁宝方知徐汝愚乃是试他武功心中大喜一骨碌爬了起来拍去身上灰尘说道:“先生考察梁宝武功梁宝这就使给先生看。”

    徐汝愚笑道:“算了这时你未必能使出五成功力来改日我与你一同上城头便知道了。何人教你使刀的?”

    水如影说道:“未蒙徐将军恩许水如影莽撞行事了。”虽未设案收徒但徐梁师徒关系两人俱认了水如影擅自传梁宝刀法为武者所忌。

    徐汝愚做揖谢道:“梁宝不知天高地厚擅入军伍汝愚谢水姑娘还是不及怎会怪你呢?”又向梁宝说道:“你将那刀舞来。”

    梁宝抽出环刀绕身一匝挥舞起来渐舞渐急起了一片白闪闪的刀芒将梁宝周身罩里面。徐汝愚瞥见一旁袖儿脸上有得意色水如影神色却矜持许多。

    那日五大高手联手行刺伊周武虽说那诸多事情俱是在片刻之间促就但当时伊周武、荀、席道宁、邵海堂、许景澄、张仲道、徐汝愚无不尽施所为、将自己的修为挥到了极致。经历此战众人收获俱丰徐汝愚收益却是最大。那时他的心神提至“五觉归心”之境战局之内的玄妙一齐映至他的内识之中事后那些他视野不及的角落的情形也能一一回忆。虽说一时无法将那战印象全数吸收转为战力但眼界大开不同以往。

    水如影知道徐汝愚已具大家风姿自己传于梁宝的这套刀法未必能让他看上眼却是心切知道他的评价看他的眼神不觉间有了几分迷离。

    徐汝愚暗中叹息一指点在刀芒处“铿”的一声清响刀芒散去只留梁宝满面骇然的站在那处。

    徐汝愚拿过梁宝手中钢刀说道:“这百炼水纹刀不错是江凌天特意赠你吧?”见梁宝默然知道是了指着刀刃上一处豆瓣大的缺口肃然说道:“我只使得三分丹劲就崩开这个缺口现在我同样使三分丹劲却未必能够做到你可知何故?”说罢将刀还给梁宝。梁宝接过此刀一头雾水心想:自己使刀之时尚将丹息注入其间怎么反倒不如现在?

    徐汝愚说道:“你体悟之质佳于常人心悟之资却未必大佳一招一式的精妙之处你须通过身体力行方能彻晓。但是未等你明白此刀路的拙劣之处怕已身异处多时。”

    袖儿闻听徐汝愚将这刀法说得如此不堪又见水如影在旁含泪欲滴粉面气得通红叉手跳到徐汝愚的面前:“我们好意帮梁宝你却这么说我们你这人究竟有无心肠?”

    徐汝愚低垂眼帘逼开袖儿咄咄逼人的凶焰淡淡说道:“我只是谈论刀法言语不周得罪袖儿姑娘。”

    袖儿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得罪的是我家小姐。”

    水如影说道:“敢问先生刀法拙劣在何?”如花美靥尤挂泪痕楚楚之姿让徐汝愚看得心神一动却骤然忆起幼黎的娇柔容颜来心中一痛眸光立时黯淡下来。

    徐汝愚低头不敢直视水如影轻声说道:“不敢担当‘先生’二字此刀法立意甚佳但未经历琢磨似乎还是草草创就。”

    他虽说得不近人情但却猜中实情。水如影点头说道:“江津易公子刀法大家如影与之相携游历半载此路刀法多是由他所创。正如先生所说没在经历实战。”

    徐汝愚见她将自己与易华熙之间的关系说得如些暧昧鼻腔冷哼一声:“多学几路刀法便称刀法大家也太容易了。”易华熙在他语中如此不屑实乃受到霍怀恫的牵累。水如影却是不知其中玄曲见徐汝愚语中似含忌妒虽说未必就将芳心系在徐汝愚的身上心中还是美滋滋神色飞扬起来容光盛敛靥生红霞与适才梨花带雨相比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美姿。

    袖儿熟知如影心事暗道:你现在话中也露出马脚出来了我就不信世间男子有几个不为小姐容貌所惑。

    徐汝愚心中另有所想却没注意水如影神色的变换唤过梁宝说道:“你用短戈在刀、柄处、缺口使全力各击数下。”

    梁宝依挥戈刺击刀身击刀、柄处没有异样一戈落击缺口处“嘶”的现出一道细纹横贯刀身再一击过去“铿”的一声那柄百炼精刀沿细纹断为两片。

    梁宝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讶然说道:“大牛还说这刀值数十金呢怎么这般不济?”

    徐汝愚说道:“兵刃愈佳丹息在其中的流转愈是通畅这柄百炼精刀刀身隐有流波云水纹是出自幽冀础艮堂的佳品只是你使刀之际丹息在刀身四六分处有回冲之力渐渐破坏刀身结构所以不堪你一戈之击啊。”

    徐汝愚见梁宝似懂非懂、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你初学上乘丹息不懂这些也是当然我六年前生记下许多东西也是近来才渐渐理悟的。你莫要耻于开口我亦会知无不言。”

    梁宝鼓足勇气说道:“这数日梁宝在城头厮杀这刀法也使得顺手。”

    徐汝愚笑道:“城下敌军攻城多久了?”

    “八日。”

    “那是许伯当欲探雍扬城防虚实的佯攻恶战还未到来。当然易华熙自幼颖达聪慧在江津素有美誉所创刀法自有过人之处但他高门恶习不改务求刀意高雅别致却不知刀之技击简捷且直接不会直接入真正的核心、关键妄凭花巧的招式与人工化的技巧欲求符合实际的技击情况致使刚柔不济破坏了刀法固有谐和与安定。”

    “你所述乃中乘之法如何致上乘之刀?”蓦地一声由院门悠扬传至。

第六章 大道泽生

    徐汝愚不曾看见他破敝不堪油污蹭亮的道袍、也不曾看见他结如盘蛇飘如雪丝的乱、不曾看见他尘垢下如新的童颜只在那平淡无奇的黯淡双眸中望见自己再看去又在自己湛湛双眸中望见生机盎然的鹤童颜说道:“傅镂尘。”

    “你既已看到我为何不再看我眼中的你?”

    徐汝愚再看去只见眸中藏眸一层眸光便是一道水波内识海晃动起来一圈圈的向止无所止的渺茫之所荡漾开去不知过了多久就似这漫天的星辰俱已从内识海中恍然流逝。

    徐汝愚悠悠醒来说道:“我在何处?”

    “你欲在何处便在何处。”

    闭眼再睁还在原处梁宝立在身前水如影、袖儿站在身侧徐汝愚长揖及地说道:“谢前辈指点。”

    “你能看透我的玄机瞳果真是练成了旋拧丹息与止水心经。”

    “道玄深处乃不尽生机大道无情而泽生。”

    “明镜掘自我你已具明镜何故还无法自由?”

    “望前辈不弃汝愚莆柳愚资收录门下。”

    “你道心已深蒙尘乃需自己拂去。你我同去挑明月楼吧。”

    傅镂尘身形便若遁入虚空徐汝愚步云缀着他若有若无的气机轻烟似的向挑明月楼而去。

    皎皎明月如玉盘高悬中天清辉洒下。

    傅镂尘看向身后徐汝愚烟云飘渺的身姿赞道:“你只有一式步云姿却揽尽行云神韵我还未曾见过天资胜于你的人。”

    傅镂尘说:“四十年前我于东陵遇见你父然而他已师从天机雪秋我与他交言甚欢戏言他若得子必送之我的门下不想这一言成了我四十年修行的业障今日来寻你去了这个业障。”

    徐汝愚执弟子礼说道:“汝愚愚钝希望获言于先生。”

    “讲来。”

    “先父徐公经世避世于灞阳城下灭此事先生可知?”

    “你父洞明世事通慧人情自然知道放下之理故而生性平和随遇而安需拾起便拾起需放下便放下再无执着遂成大儒。故而经世入世灞阳城下亦能‘灭己’。”

    “先义父吴公屠戮六邑于江津自刭先生可知?”

    “吴储蒙蔽仇怨杀戮随性入魔障而至空绝之道。然而他终能由武入道于江津城中‘灭己’遂成宗师。”

    徐汝愚望见飞鸟掠过月影问道:“飞鸟无痕月藏川流。一意孤行否?”

    “心之无垠、道之无涯守于内心意在越。”

    傅镂尘叹息此子所识武道、经世之术世人罕及然而经历灞阳、江津之变太过执着几陷空绝之道若不得开解一生痛苦迷茫。

    虽能凭借天赋短时间内臻至一品级高手然而再愈精进心中疑惑愈深求道之路日益维艰入魔道亦不远矣。陈昂知道自己与徐行的约言不惜自降身份礼求自己引导此子实是他一片护犊之心罢了也了去自己一个心愿。

    傅镂尘道:“大道无情而泽生你又何需执着于灭己为己?”

    “槃木拳演泽生之道然而步云术、碧落戈、惊神枪、大散手、星空飘香剑能否与之熔于一炉?”

    好个小子不及弱冠却能由武入道。

    “大道无限可溶一切岂止于武招;你若习小乘之道便是不溶。”

    徐汝愚如有所悟忽展臂意在缥缈空处如巨木枝。

    起身疾走云起足下。

    指影戈形积霞晴灿晚空。

    电迹游动化作飘香雨。

    不断自我否定又不断挣扎起复难道就是困惑一生?

    “大道泽生。”

    断喝直贯徐汝愚的心神只觉一塌糊涂的内心顿成一片空明种种武学俱不留痕迹随意箕坐在如鳞的房檐琉璃瓦上看向天空硕大的月轮星眸再启眸光竟也与这一空的月华一般无二荧荧空实莫测。

    傅镂尘道:“痴儿你若想不透这节今生武道再难上升修为再高也只能是伊周武之流的小乘之境。”

    徐汝愚箕坐如故笑意却由心中绽出说道:“无招可为汝愚不敢再自制樊笼了。”

    “你的修为尚且不足与绝世高手相争依旧需要依靠有形之招。使刀使枪?”

    “心中有刀意出掌成刀出戟也是刀。”

    由道入武不居下品大道泽生得传人也。

    “哈哈不需十年你的名字便能甚嚣尘上。大道泽生可以传你。”

    傅镂尘从怀掏出一册上书“大道泽生”四个古篆。徐汝愚接过一看睁眼看那四个朱砂勾镂的古篆心神一荡不由隐约感到它所传达不可言传的玄古妙意。

    傅镂尘说道:“此册分上下两部上部述大道泽生之义下部体义之妙分述武学、政务、兵法。上部开篇言:道体乎物之中以生天下之用者也。物生而有象象成而有数数资乎动以起用而有行行而有得于道而有德。”

    傅缕尘说道:“老氏有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今之武学循道求源不出阴阳、乾坤之义经曰:无极而生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静各其时一动一静各其有纪形成阴阳说。易曰:天地精粹之用与天地并行而未有先后也。故天体道以为行则健而乾地体道以为势则顺而坤无有先之者。”

    徐汝愚说道:“阴阳无为乾坤入世我辈何必执着?”

    傅缕尘说道:“不入红尘怎出红尘你的修为需经红尘历炼。”

    徐汝愚起而舞行如流云莫测其踪止则蓄势如渊如陵丹行于窍寒暑分至。傅镂尘笑意盈盈说道:“孺子可教。阴阳、乾坤莫不从道所演义出来武道之极致莫不循那遁为无形的大道。循大道而遁一臻入天元。”

    “何为‘遁一’那‘一’可是永恒不灭的生机?”

    “丹息术无外乎精、息、神、虚。息者有二五谷饮食入肠胃化为清浊之息以育营、卫二息息走体水之中血脉液络是其通途。呼吸之息取之于天地。丹息术修炼正确的法则就是将脉络之营息与呼吸之息炼成丹息。精者气之精微充塞五脏六腑归藏二肾调和阴阳机理。真精随意而生随意而亡变化之远气行。然则息为精母无足以匹配之内息刺激经脉就会萎缩。因此修行必须持之以恒。神者伟力。虚者妙也虚力也唤作妙力影响人的感官五觉心智性格加之于人侵凌心神。武之至境无也大道无名大自在哉。形体精神皆无重归那一点生机与道融为一体获永恒之逍遥。”

    徐汝愚此时方知傅镂尘的追求乃是脱尘而去遁入虚空。

    “‘大道泽生’何不传于凌天?”

    傅镂尘与自己坐顶倾谈江凌天恭立楼下多时徐汝愚如何能不明白江凌天正是傅镂尘的传人。

    傅镂尘看了江凌天一眼也不作答向一旁云清虚说道:“云小子借你挑明月楼四楼用上一月。”

    云清虚肃冠执礼说道:“敬请。”

    傅镂尘与徐汝愚闪身避入楼中。乌走月飞一月匆匆而过徐汝愚也无知觉每日只与傅镂尘推演“大道泽生”之义楼外动静悉数充耳不闻。

    傅镂尘道:“我本欲只留一日解去你心中魔障不想羁留月余。宿缘了去这尘世我再无牵挂从此专心遁一去寻我的道了。”

    徐汝愚亦知分离就在此即伏咽哽说道:“汝愚如何得知先生消息?”

    “等我去时你便知道莫要悲哀那是我的大逍遥。”徐汝愚伏再抬傅镂尘已逝了踪迹。徐汝愚坐在那里只觉这一个月来生在梦幻中一般看着江凌天、云娘、云清虚走上楼来。

    江凌天问道:“老人家他走了?”

    “是的隐迹烟云谁也不知他的去处这就是宗师风范吗?”

    “陈子方、梅铁萼等人在楼下候着你见不见他们?”江凌天见徐汝愚不解继续说道:“梅家向陈昂称臣以获取宛陵的援助半个月前宛陵修建都督府陈昂出任东海郡都督、郡丞授汝愚雍扬府虎牙都尉一职总领雍扬军务。”

    “哦这个月怎么听不见许伯当的动静?”

    云清虚说道:“傅镂尘在城里他怎敢放肆?”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原来也有这种好处。梁宝这小子没生出什么事吧江大哥他可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你照顾一点。”

    江凌天听他话音似是愿意出仕心情一松搂过他肩头说道:“梁宝与如影姑娘也在楼下。”

    三楼坐有十余人见徐汝愚四人下楼拥迎上来呼道:“青凤将军。”

    徐汝愚见十余人多半不认识梁宝、水如影、袖儿远远站在外侧看向自己。梅铁蕊赫然站在前列说道:“家兄伤势未复不能来参见青凤将军还望青凤将军见谅。”说罢单膝及地捧上雍扬府都尉印说道:“有劳徐都尉亲牧雍扬一府四邑之民。”

    众人目光齐聚在那方墨色无泽的玄铁方印俱想由梅铁萼来献此印着实难为他。

    徐汝愚笑着接过铁印道:“不敢当汝愚登门探望梅大爷的伤情才合礼制。那日在小扬河畔误伤梅将军还望梅将军不要在意。”

    不耐梅铁蕊答话徐汝愚将府印抛给身后的江凌天说道:“你掌着。”

    众人俱羡慕的望着江凌天俱知道这轻轻一抛江凌天便是雍扬府三号人物都尉府掌印长吏。

    徐汝愚见三楼已按官厅布置想到十七年前父亲也在这里处置公务眼眶潮润暗叹一声举步走向北面正座席地而坐神色坚毅的接受众人参拜。

    徐汝愚掺抚起欲要参拜的云清虚说道:“盗寇当前敢请云爷为都尉府客卿谋画克敌之计。”延请云清虚居左第一座。

    徐汝愚说道:“凌天烦你代为介绍雍扬军情。”

    徐汝愚听完江凌天介绍浓眉蹙而不展。雍扬延陵镇营军于泰如城下全军覆灭原雍扬各世家卫军系统只剩下二万人马新崛起的四帮亦有二万形成雍扬城中新兴势力。新旧两大势的代表都站在自己身前等待雍扬权势的重新分配而陈子方的宛陵直系将领人数虽少却也不容忽视。

    徐汝愚鼻中出清音众人神色一凛齐招头看向他深邃的双眸都有一种被看透的奇异感觉惶恐低下头去暗道青凤将军果然不容轻视摒息宁神静侍他言。

    “梅铁萼出任雍扬府守念他伤势未复由梅铁蕊暂代其职。”虽说职重仅次于都尉但无军权授予梅家是理所当然的众人俱想。

    “江凌天出任都尉府掌印长吏参都尉军事。”他便是雍扬新贵了但想到他与都尉结义之情又加上宿帮实力众人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陈子方出任都尉府掌律长吏参都尉军事。”陈子方为陈昂徒是宛陵直系将领。

    “沈德潜出任都尉府掌书长吏参都尉军事。”沈德潜是雍扬世家沈门阀主梅铁萼叛盟之际他率领沈家保持中立留守雍扬门下三千卫军丝毫未损得此职席也是当然。

    三大长吏已毕余下便是军中各统制、营尉衔这关系新旧势力在军中的力量的对比众人稍稍松缓下来的神经又一齐绷紧。

    “江凌天出任雍扬府西城统制兼宿邑统制辖下满制四营共八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

    “沈德潜出任雍扬府北城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

    “万嵘出任龙游邑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驻军仍在北城战时受沈统制节制。”万嵘乃龙游帮当家。

    “龚豪出任青埔邑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驻军仍在北城战时受沈统制节制。”龚豪乃青埔帮当家。

    “梅铁蕊出任东城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

    “延陵军镇设邑钟籍出任延陵邑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驻军仍在东城战时受梅统制节制。”钟籍乃延陵帮大当家。

    “许道覆出任南城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许道覆原是雍扬第二世家阀主跟随梅铁萼在泰如城下损兵折将势力大弱。

    “张式出任雍扬水营统制负责重组雍扬水营。”

    “陈子方出任羽咋镇营军统制请子方兄明日前往西校场点齐两营四千精兵。”

    “余下四千人手统编为后备营由我亲领。”

    尘埃落定徐汝愚没有从众家手中抽取精兵强将组成庞大的亲军只是收留被众家剔除出来的四千残兵组成后备营使众人俱是吃了一惊。梅铁蕊虽不满意他对梅家的处置(原雍扬之主只获得一个统制的职衔)却也不能说什么至少徐汝愚在权势分配中没有暴露出私欲来让人无从指责。

    众人俱是幸灾乐祸的看这个原雍扬府掌印长吏现在的雍扬府守俱想:梅家能在这起祸事保全族人亦是十分幸运了还敢另有妄想?东海乱局俱是梅家野心招来外敌所致曾与梅家同流合污叛盟的世家都恨梅家牵连自己沈家与新兴势力崛起得幸过雍扬祸事却也要装作对其咬牙切齿的样子。

    众人按将职落座。梅铁蕊虽说出任雍扬府守在军议会上却无席位他若不愿以东城统制的席位入座按常制应加设客卿席。众人恨他梅家都有不提这茬梅铁蕊不好自己提出老脸涨红站在厅中。

    徐汝愚知道雍扬能维持今日局面实是他从容布置之功不忍看他如此向立在身后的梁宝说道:“今后雍扬都尉府军议加设府守席。”指着身侧空处说道:“设于此处。”

    梅铁蕊单膝及地头埋膝间久久不语。徐汝愚忙站起走到他的身前挥长袖遮住他老泪纵横的脸迎到自已身侧坐下说道:“梅家有过但雍扬今日不陷敌手梅家亦居功不少。”

    说罢思虑片刻对梅铁蕊说道:“汝愚有一事相烦梅大人。”

    梅铁蕊说道:“都尉请直言。”

    “我欲组建亲卫营编制二百员梅大人可有适当人选?”

    众人骇然变色与梅铁蕊同样不可思议的望向徐汝愚都觉得这是句戏言当不得真却见他双眸坦坦荡荡不似作伪却想不透他意欲何为。

    梅铁蕊问道:“真的?”

    “梅大人若不麻烦请为我亲选精卫。”

    梅铁蕊膝行徐汝愚席前长泣道:“多谢都尉如此厚待梅家梅家誓死跟随都尉。”

    江凌天起初也甚为不解此时才明白过权力分配中新兴势力占据六席统制将职原有世家只有三席并且南城统制职权最弱水营统制形同虚设虽说是罪有应得但士气低落却是难免原有世家害怕日后清算与敌军暗中勾结也说不定。徐汝愚将自己的安危交付于梅家此举无疑给以梅家为的衰退势力一粒定心丸表明他对梅家的信任。

    梅铁蕊感激徐汝愚对梅家的信任更加重要的亲卫营贴身护卫都尉大人最易得到他的赏识徐汝愚此举无疑向梅铁蕊表露心迹打压梅家是暂时的这如何能让梅铁蕊不感恩戴德。

    陈昂只有一女徐汝愚以陈昂义子的身份受雍扬府都尉职年尚不及弱冠日后十有**会接陈昂位出任东海郡都督职。青凤将军的威名闻达于东海军阵兵法东海无人能出其右东海局势能够逆转全是他策略得当。行刺伊周武一战堪称经典之役又得傅镂尘青睐亲自赴雍扬传习武道隐然已是青年第一高手。这样的人招揽梅家如何能让梅铁蕊不欣喜若狂。

    此时传菜上席徐汝愚执酒壶长身立起走到案前朗声说道:“这玉壶春雪非名士不能饮汝愚愧不敢受。掌书吏沈德潜何在?”

    沈德潜闻令跪到厅前应声:“请都尉传令。”

    “征挑明月楼每日三壶‘玉壶春雪’军用一壶投于井泉同城人共饮另两壶赏每日奋勇杀敌之军士。这壶你先拿去。”

    众将闻言一震俱跪到席前颂言:“都尉英明此举军心必振。”

    徐汝愚又说道:“沈长吏请记战时禁酒令:雍扬军狼牙校尉以上将职者、都尉府官佐战时禁酒犯者降一级。梁宝将众将席上的酒换作茶水。”

    “沈长吏请记战时粮食管制令:雍扬城中粮草不得囤积、私售。”

    “沈长吏请记战时禁酿令:除挑明月楼每日可酿三壶玉壶春雪供军用外禁用粮食酿酒。”

    “沈长吏请记战时流民管制令:各邑流民二十抽一组建城卫军维护城内次序宵禁时间提前一个时辰执行。”

    “沈长吏请记军制初改令:在现有一伍二十五人基础上分设两队每队十二人队长、副队长各一。”

    “沈长吏请记战时奖赏令:杀一敌赏十金;残一敌赏五金;战死、战残者恤五十金。”

    “沈长吏请记战时惩叛令:通敌者有意利敌者父族、母族、妻族三族连坐。”

    “沈长吏请记战时惩退令:战时哨尉以下军职不得撤退令。不得令擅退者一人退斩一人一队退斩队长队长死斩副队长副队长死全队连坐。”

    众将听到这里心中震惊难以言表先前传言青凤将军是个宽以待人的将领最后二条命令通传下来无疑会损害他的声名沈德潜手上不由一缓抬头迟疑的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斩钉截铁说道:“记下。”

    又说:“战时将领、官佐渎职者罪加一等罚之。”

    匆匆宴罢徐汝愚又与众将巡防四城与各营营、哨、伍低级将职会面直至东方放白徐汝愚才让众将回军营休息自己与江凌天、云清虚、陈子方一众人返回挑明月楼。

    云娘说道:“都尉一夜连下数十军令只有禁酒令最合我意。”

    徐汝愚看着江凌天一脸的苦相笑道:“此时还是唤我汝愚吧。”随即神色一肃满面忧虑的说道:“雍扬诸军战力甚弱一万是残弱卫军一万是溃败之卒一万是各帮帮众一万是新募流民汝愚不得不用重典。”

    江凌天轻拍其肩慰声道:“我们明白你的。”

    徐汝愚向身后陈子方说道:“各营编余兵将亦6续前往西城校场了子方领文长、文光前去整编吧。”

    云清虚见陈子方等人走开问道:“你真要让梅家人手充当你的精卫营?”

    徐汝愚与江凌天、云氏父女进入四楼翻身向云清虚跪下感情真挚的说道:“干爹应将汝愚的打算说于云伯伯听了。”

    云清虚扶起徐汝愚点头道:“汝愚还是要离开东海?”

    “是的父亲曾言借助世家之力争得天下天下复归世家于民无益君子不求有为也。”

    云清虚跟随徐行多年如何不知他的想法现在见汝愚还是这般种种往事流过心头浊泪长流长叹一声低声说道:“你与子行一样。”

    “汝愚心中矛盾不似父亲那般坚定不移汝愚有幸得傅大师演绎‘大道泽生’故而汝愚更要离去不敢执着。”

    云娘在旁问道:“你离开东海与起用梅家精卫有何关系若要安梅家的心自有他法。”

    徐汝愚解释道:“不仅要安梅家的心还要助其一定程度上恢复旧观。”

    江凌天三人俱是不解满面疑惑的望向徐汝愚。

    “我离开雍扬之后都尉一职会由凌天接任。”云清虚、江凌天俱通达之人被徐汝愚一语点透自然明白他招揽梅的妙意。只是云娘不谙权术还是不解的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继续说道:“宛陵势力一时进不了雍扬凌天一时便无强助难以压制群雄梅家重新崛起可给凌天以缓冲的时间。”

    “你是说群雄忌惮梅家会更多的将矛头指向梅家梅家或是报恩或是寻求外援都会与凌天结盟助他巩固都尉权位?”

    “不错现在雍扬群雄希望得到宛陵的援助不得不受制于我但是雍扬围解情形就大为不同不早下伏笔雍扬难免会陷入内争之中。”

    徐汝愚又向江凌天说道:“后备营军暂不可用你调一营精锐给我。”

第七章 雨夜饬军

    梁宝做了都尉亲卫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职务、职衔他也不在意这些他知道先生用得着他的时候自会开口吩咐;只是每人看他的眼神、与他说话的口气神色之间多出许多恭敬这让他惶恐起来。

    徐汝愚让他随刑坤民、宁越山一起云西校场去编整后备营他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自己对军务所知甚浅只想:刑大哥在场听他的自然错不了。

    袖儿换上男装跟在他们一行人的后面。伊周武的修为高到什么程度袖儿无法想象得出自然不知道徐汝愚行刺伊周武的成功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徐汝愚的修为对她来说也是不可推想的。梁宝只跟他学了短短数月的武功自己已不是他的对手了。虽然梁宝解释他自幼就习古练息拳可他明明数月还不够自己一手玩的这让她心生郁闷。

    梁宝随众人来到校场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千兵丁散聚在五百步见方的大校场上散立着团坐着斜卧着襟甲开敞斜披于身更有甚者不畏春寒袒胸露乳兵戈离手随地丢弃行人任意踢踏寒刃恶作者持器劈斫地上的兵刃取乐十数人围地设赌数十人围场设擂城中商贩将货摊设在校场边缘呼喝叫卖整个西校场沸返盈天如同一锅乱粥似的大集市。

    坤刑民脸色青峻这才明白徐汝愚让他来稍作整饬的意思看向梁宝说道:“梁兄你看怎么着?”

    梁宝心中焦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小心翼翼的说道:“怕只有先生过来才镇得住他们。”

    刑坤民情知所言是实心想:各家势力明摆着为难这名突兀崛起的都尉宿帮编余的帮众又都被陈子方编入营军全无依仗的人手想必青凤将军威名再盛也会头痛的很。

    刑坤民素有干才也不愿无所作为让徐汝愚瞧他不起对丁政说道:“你领人将场内兵丁登记造册与各家所送名单对照有遗漏者请江爷派人协助缉拿。”

    对宁越山说道:“你向江爷借一哨精卫过来将设赌设擂者驱散将无关人等驱离校场。”

    对梁宝说道:“你领人将随地丢弃的甲胄、兵刃收拢一处。”

    徐汝愚从北城巡防赶至西城校场时夕阳正悬在西门城楼挂檐上在一片红彤彤的晚霞中看上去空空明明不甚刺目当空的天蓝得通澈纯粹让人见之忘忧。

    傅镂尘飘然隐去犹如雪泥鸿爪无迹可寻那寻道遁去的宗师风范仿佛就像这纯粹的蓝那般深邃明净孕含泽生的大道却又如此宁静自己只能徒劳羡慕而无力追寻。

    前去沂州行刺伊周武对徐汝愚而言求死的快意更甚过怜悯东海罹难战祸的黎庶。但伊周武散功引天兆触动他的道心。

    傅镂尘亲来雍扬为其推演“大道泽生”之义助其破去心障助他道心萌生。

    徐汝愚自幼跟随父亲徐行学习经世之术经世之术孕“为他”之道潜移默化之中徐汝愚生性怜悯宽以待人然而徐行不仕世家独善其身不求有为于天下的避世行为又是“为己”之道的体现徐汝愚也不能不受影响形成他洒脱豁达的性格徐行灞阳城下身死吴储救汝愚于伊翰文戈下传其制霸之术吴储多年杀戮、仇恨之心所演绎的空绝之道也由之传于汝愚。

    这时徐汝愚心已迷茫不知如何自处。所幸他只需呆在与世无争的幼黎花舫中。但是从望江城涉足尘世那一刻他心中两种思想的冲突便再也掩盖不住。虽说徐行对他影响至深但徐行立世也有矛盾之处其所谙经世奇术所承载的乃是入世“为他”之道徐行避世明哲保身又行“为己”之道在灞阳城下要求汝愚忘去仇恨又是“灭己”之道。徐行洞明世事通慧人情自然知道放下之理故而生性平和随遇而安需拾起便拾起需放下便放下再无执着遂成大儒名列“六俊”之(本书不想涉及儒道佛故用灭己为己为他代之)。

    徐汝愚年少不更事虽说聪颖远愈常人经世之术尽承徐行、吴储所传然而璞玉未经琢磨又如何理顺心中的道呢。就如常人十七八岁时对这世界最是疑惑都希望能将这世间的道理想通彻若无智者指引自己又生出执着便生业障性格偏颇自然难免陷入魔道也屡见不鲜。

    徐汝愚在新丰与陈昂绝裂在雍扬江港遇见江幼黎与霍青恫亲昵相处实则已将他逼入一个不可再退的角落再退便落入空绝之道生杀伐之心。

    傅镂尘为了四十年的宿缘应陈昂之邀亲赴雍扬破其心障原想数日竟功却惜他颖达传授“大道泽生”于他。

    徐汝愚未能尽数释然乃是他历练不足的缘故心中执着已去所以领雍扬都尉一职。

    校场上的四千兵丁队列无形站立无姿咬耳谈笑旌旗斜倒果真是自己所料的那般情形徐汝愚向身后的江凌天低声道:“真是麻烦凌天这夜也不用休息了陪我留在这里吧。”

    此时梅铁蕊领有一队精骑旋驰而至。

    徐汝愚心想:梅家行事果真迅疾忙与江凌天迎上去。梅铁蕊看见徐汝愚等人过来忙令身后众人下马。

    徐汝愚道:“梅老也来了一齐看看汝愚亲领的后备营。”

    梅铁蕊午间已听说西校场的惨状有心助他怎奈梅家现在威望不再。现在看见徐汝愚气静神闲似乎一点不为乱糟糟的军容担扰一怔心想:莫非他已有定计。

    梅铁蕊拱手道:“昨日都尉吩咐组建精卫营一事梅族上下不敢怠慢身后这二百人都尉看看还满意?”

    事关梅家重振大计徐汝愚也不怕梅铁蕊会马虎行事说道:“精卫营将佐设营尉一左尉三哨尉九伍员三十六还望梅老量才度德为汝愚烦神推荐。”

    虽说精卫营将佐多为虚职但为梅家多设一营尉却是意外之喜。

    梅铁蕊虽知徐汝愚欲借助梅家在雍扬立下根基但此事对重振梅家有莫大的好处又如何不愿。

    梅铁蕊唤道:“沈冰壶出来参见都尉大人。”

    沈冰壶显是梅族旁姓子弟梅铁蕊为避嫌所以推荐他出来徐汝愚笑笑暗感梅铁蕊还真是老狐狸我既然精卫全选梅族之人当然不在乎精卫营营尉是否姓梅你却先选一个旁系子弟出来让我否决掉再推荐你梅家直系子弟真是想做得不露痕迹啊。

    沈冰壶穿着半身链甲背负双枪身姿伟硕比江凌天还高上稍些比徐汝愚足足高上半头。徐汝愚见他站在身前无形逼人威压侵至披间目光凌厉如电知他看不大起自己看向稍显紧张的梅铁蕊说道:“果真是难得的高手。”随之又淡漠说道:“却非营尉之才梅老另荐他人。”说罢也不理沈冰壶浓眉怒聚径向挤挤挨挨的二百余人望去朗声说道:“你等若有自负其才者可上前自荐。”

    转眼一瞬却望见一双极熟悉的眸光。往事纷错流转徐汝愚已忆起那双轻纱之上露出如若璀璨星辰流光溢彩的美妍双眸。

    梅铁蕊循着徐汝愚怔住的目光望去骇然失色脸上血色仿佛被这一望尽数抽去只剩下惨淡的苍白。惶恐伏身顿说道:“小女顽劣小人实属不知她混入人众。”

    徐汝愚目中神色阴晴不定实不知梅欣蕊此话有几分可信。

    那奇美双眸之人排开众人傲然站立地徐汝愚的身前冷声说道:“我暗下换人无非想看看数月前只知诈计脱身之人现在是何模样竟有资格当我雍扬之主?”

    江凌天起时一头雾水不知生出什么变故这时见一个脸色蜡黄、身形瘦小的青年人走出定睛一看却见她双眸深蓄蕴敛予人神秘诡艳之感才觉一个不弱自己的绝世好手藏身梅家所选精卫之中而此人却是梅铁蕊之女所扮。

    江凌天提息移至徐汝愚身前目光凌厉的望向来人。

    梅铁蕊不敢稍有异动生怕招致徐汝愚更深的误会引他的杀机。徐汝愚虽说尚无根基但他身后宿帮万余势力、宛陵陈族亦不是现在的梅家敢于触犯的。更何况梅族重振的希望都维系于他的身上啊。

    徐汝愚轻拍江凌天笑道:“好歹我也不弱于你勿要这么紧张?”

    江凌天低语道:“你若生事雍扬城即刻不攻而破这妮子给人的感觉诡异得很还小心为妙。”虽如此说却敛息退到他的身后显他十分相信徐汝愚的判断。

    徐汝愚说道:“雍扬城破梅家即是灭族之灾梅老不至于想不到这点应是小小意外。”

    梅铁蕊听徐汝愚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方觉察轻寒侵体原来出了一身的冷汗低声吼道:“映雪还不给都尉大人见礼。”

    徐汝愚忙扶起伏身在地的梅铁蕊见梅映雪敛身施礼显得十分怪异莞尔笑道:“两次见着映雪姑娘都吓了我一身冷汗。”

    梅映雪道:“我扮成这般你怎看得出来?”

    “你的眸子予我印象太深又与你蜡黄肤色差异太远故而一眼惊觉你若扮作儒雅书生在众人之中却不易认出了。”

    “扮作书生怎么混入精卫之中当时我不该看你。”

    徐汝愚笑笑情知她说得正是若非她望自己一眼中含有轻蔑之意让自己稍作留神也难从二百余人中觉出她来。

    梅铁蕊听闻他俩对话问道:“都尉大人与小女相识?”

    徐汝愚道:“我初至宛陵时差点命丧映雪姑娘手中所以说两次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怎么映雪姑娘未与梅老提起?”

    梅映雪于宛陵行刺徐汝愚被他施诈脱身梅映雪引为大辱怎会与人言及。

    梅铁蕊听说梅映雪与徐汝愚有隙惶恐谢罪。

    徐汝愚道:“梅老可还记恨小扬河畔受汝愚偷袭?”见梅铁蕊怔在那里笑道:“先前行刺你我乃是敌对两方。现在汝愚视梅家为己族哪会记得烟云往事?”

    梅铁蕊惶恐言是说道:“小女艺成游历天下却不问梅族之事。先前宛陵之事、乃至今日之事俱是小女顽劣任性而为铁蕊此当严加训斥才是。”

    看她造诣隐然跃于其父之上梅家应当培养不出这么年少的高手原来师出他门。徐汝愚心头晃过几名名号却不便问出口看向江凌天见他微微摇头知道他也无法肯定。

    梅铁蕊责斥梅映雪让其回梅家。

    梅映雪望向徐汝愚道:“我有无资格当你精卫?”

    徐汝愚头痛不已望向梅铁蕊又望向江凌天。梅铁蕊本就希望梅映雪留在徐汝愚身边自有深意当然不会阻挠。江凌天见梅映雪无恶意乐得徐汝愚麻烦些许对徐汝愚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

    徐汝愚头皮麻说道:“有劳映雪姑娘了。”

    此时乍起冷风云幕闭天天立下就暗下。刑坤民令人支起松火望望天云见是豪雨将至忙去库里支来风雨灯点上。

    梅铁蕊推选梅立亭为精卫营营尉徐汝愚见他气静神闲知他是智深勇沉之士点头应允又肯梅铁蕊所推选的三名左尉人选。

    徐汝愚笑道:“梅老眼光独到先抑后扬教汝愚识得识将之法。”

    梅铁蕊知徐汝愚点破自己的心机乃是警讯自己忙说:“铁蕊不敢任人唯私误了都尉大事。”

    徐汝愚又从二百余人选了八名好手与梅映雪一同形成贴身精卫沈冰壶亦列其中。

    后备营四千军士见大雨将至喧哗着要求解散归营已由数人推搡着准备离开队列。

    徐汝愚朗声道:“梅统制听着若不奉令撤擅校场者杀。”

    “若不奉令撤擅校场者杀。”梅立亭扬声复述军令运上丹息声音在校场之上回荡聩人耳鼓。

    梅立亭与三名精卫左尉各将五十人守住校场四个辕门出口。

    徐汝愚率众人走上将台沉色望着下面惊疑不定的军士肃然扬声说道:“军纪不肃、军形不整何已克敌致胜?陈子方宣我军纪。”

    陈子方嘹如宏钟般的声音响起直贯校场众人耳中:“重宣都尉府军令:违命不遵者斩!临战畏缩者斩!救援不力者斩!杀戮良民者斩!奸宿民妇者斩!临期不至者斩!抢夺民财者斩!”

    喧嚷校场为之一寂四千军士悚然望向将台上十余人只见当中那人眸光沉湛在暗夜里出森严的光竟像一对星子在那处闪烁。那人却不出一丝声音只注视着台下每人俱生出被他看进心坎的可怕感觉。

    校场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将台上的风雨灯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势齐齐熄灭视眼所见白茫茫一片只余下边棚内的数盏风灯飘摇不定出微弱的光。初春便有这样的大雨真是变天了。

    台下军士已慌作一团四下散至校场边缘的棚下避雨台下顿时走作一空只余下八名精卫守着将台四角。

    众将都想:刚刚效果俱是白费了俱溢离丹息生出势来将如注大雨逼在体外袖儿功力不足正要下台避雨看向徐汝愚却生生怔住了。

    徐汝愚站在众人之前任由大雨浇注束零散湿贴头面衣袍湿作一团袖口、襟角的白色水线不断流下却坚毅的站在这仓皇而至的瓢泼大雨中仿佛一棵苍凉古木欲要将这雨一齐挡住。

    张仲道也敛住丹息任由大雨浇透雄硕的身躯。

    梁宝、刑坤民、梅铁蕊、陈子方等等也纷纷现徐汝愚的异样收敛起丹息任由大雨浇透雄硕的身躯。

    刑坤民识机令人点燃熄灭的风雨灯让精卫们用丹息小心护着莫让大雨浇灭把十余步见方的点将高台映得亮如明昼。

    校场边棚户下避雨的军士这时看见将台上的情形看见台上被瓢泼大雨浇成水鸡似的十余人。

    雍扬府最高层的十余人就这样站在如注下贯的天水中静静的让众人注视着也静静注视着众人。将台下满目皆是军士避雨时随意丢弃的兵戈、旌旗一片狼籍触目惊心。

    四千军士呆住了那个如苍凉巨木一般毅立在风雨中的男子他的星子一般的眼神竟是那般晰然亮如明月的十余盏风雨灯也未能掩蔽他的晦暗又深邃的光芒。众人奇异般透过白茫茫的雨幕幽幽望见他眼中无尽的苍凉望见卑微的自己。

    渐渐有人冒雨走进场中拾起兵戈竖起旌旗。

    更多的人走进大雨浇灌的场中昂毅立在点将高台之前。

    更多人…列成队与徐汝愚一齐任仓皇而至的天雨洗刷。

    徐汝激昂声音如钟吕稀音响在每一人的耳畔:

    “谁城中没有妻儿父母、亲朋故旧不过一场润物天雨尔等竟忘却身后百万黎庶忘却老父老母忘却娇妻弱儿一齐退到那棚下?”

    俄尔凌厉凄昂:“若在城头你们就在这样让你的老父老母娇妻弱儿来替你们抵挡普济海匪的枪林箭雨吗?”

    “你们这样的军士我不要各自散去吧。”

    众将一惊只见徐汝愚闭眼转身过来不愿去看台下四千军士。

    刑坤民正在台前见此景翻身跪下高呼:“愿随都尉护我雍扬。”

    齐刷刷四千军士跪在泥浆之中高呼:“愿随都慰护我雍扬。”

    “愿随都尉护我雍扬。”

    “愿随都尉护我雍扬。”

    雄壮呼喊穿越重重雨幕在雍扬上空鼓荡回旋久久不歇。

    徐汝愚转过身来望着台下跪立在泥浆骤雨中的四千军士朗声道:“为我雍扬而捐躯者你的父母我视为父母;你的妻儿我视为姐妹子侄;为我雍扬而残躯者我视你为兄弟与你共同奉养双亲妻儿;为我雍扬奋勇杀敌者雍扬沃土予你载生。”

    场下又是高呼:“雍扬沃土予我载生。”

    徐汝愚暗道:士气可用。沉声道:“雍扬府守梅铁蕊听令都尉府掌书吏沈德潜记:著雍扬府衙三日内征世家、一等户民屋四千间安置后备营家属用。”

    沈德潜振声宣令:“著雍扬府衙三日内征世家、一等户民屋四千间安置后备营家属用。”

    梅铁蕊伏扬声道:“雍扬府守梅铁蕊得令。另雍扬梅族愿献民屋五十进共计一千间用于安置后备营军属。”

    江凌天暗骂:这只老狐狸真是知机识趣到后备营来收买人心。向徐汝愚看去见他嘴角含笑似乎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心想:汝愚早就看透这四千军士是近来强征入伍的流民允以分地重诺激奋士气征屋安置军属安定军心既无后顾之忧并有奋杀之赏这四千流民军士还不个个将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梅铁蕊起身立至徐汝愚身侧暗道:此子绝非雍扬一府之境能承载得了的古人云:奇货可居若他有志于天下梅族追随他才是正途。

    没有轮值的将领、世家家主闻声赶到西城校场看到四千尤如乱军的兵丁军容整饬的屹立于蒙头盖面的大雨中士气之盛乃雍扬诸军所罕见方信了徐汝愚青凤将军之威名。纷纷扬声献屋这四千间民屋当场就凑足三千间。

第八章 静湖映雪

    翌日清晨徐汝愚于西校场点齐后备营四千军士。

    刑坤民在将台之前摆置特制雍扬硬弓、刀枪戟槊若干站在点将高台上扬声说道:“凡能拉起二石硬弓、习过拳剑武艺者俱上前一试以征伍员。”

    各家在流民中强征的军士俱是健硕勇力之人虽说后备营是挑剩下的四千人却是从五十万流民中精选出来的。淋过昨夜那场大雨生病之人却没几个可见一斑。只是四千人虽说营、左、哨、伍军职一应俱全但多是各家临时胡乱任的真正原来的军职莫不是由各家精英所任又怎会留于徐汝愚。

    虽说宿帮与梅家都交出整编的人马但这些人马都被陈子方收编进营军了这也是日后宛陵势力难入雍扬的根本原因。虽说四千营军高级军职由宛陵直系将领所当但中、低级军职一直由宿帮与梅家的人担当真正的控制权却在江凌天与梅铁蕊的手中。徐汝愚起先也未意识到这点虽然后来想到了心中难免怨陈子方等人无情在先只留四千乱军于自己也不挑明。

    虽说四千流民军士士气大振但军职体系混乱依旧故而有选将一举。

    天下征兵各级军职都是世家培养的各系子弟担当以此牢牢控制军队谁曾见过这般选军职的。虽有百余人走出队列却围在台前指着放置的地上诸般兵器小声议论却无人走上前一试。

    徐汝愚对身旁扮成书生的梅映雪一笑迈前一步朗声说道:“都说东海豪杰唯在雍扬今日一看大失所望谁能当我身后这人全力三击赏十金。”

    说罢向身侧刑坤民小声说道:“借我十金改日还你。”

    刑坤民尴尬一笑低声说道:“我也没有。”

    众人听着两人对话不禁莞尔。沈德潜暗中交于梁宝十金让他交于徐汝愚。

    徐汝愚将之掷到台前地上睥睨众人。

    台下众人见状昨日被他压伏下的血性又激扬起来脖梗涨红者、口喘粗息者、握拳拗指者莫不有之徐汝愚心道:激得就是你们这般血性汉子。

    梅映雪横目看向徐汝愚说道:“你为何不下场好树你无敌将帅形象?”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将者力也;帅者;政也。我显勇力掩盖勇将的锋芒未必是佳。”若是张仲道在此定然会说自己以邻为壑逃避自己应当的责任。昨日宛陵传来消息张仲道领着青凤骑营于三月六日于白石境内克敌三千现在又隐踪匿迹不知何处了。

    梅映雪一身儒生装束雪白书生巾衬得她玉面奇俊加上她只稍矮徐汝愚寸余的挺拔身姿使得她在众人之中尤为显目。

    台下众人见一个俊得跟娘们似的书生走到台一声哄笑都说:“这脸能捏出水来的爷们双手之力能抓住一只鸡就算不错了。”

    梅映雪犹若未闻飘身到台下旋流气场骤然扩至丈余气场之内的数名臂粗膀圆的壮汉一时间俱被气场释出的奇异丹劲扯将得东倒西歪。

    梅映冷声说道:“我也就抓抓小鸡。”

    数人力弱被丹劲逼出气场滚趴到一边。

    徐汝愚曾亲处旋流气场体会过被丹劲互扯、欲挣不能的厉害处情知梅映雪对他们只是小施薄惩真正的妙处还未尽数挥。

    江凌天移到徐汝愚身侧低语:“这是静湖武学。”

    徐汝愚未曾听过满目征询的望向江凌天问道:“静湖是什么东西?”

    梅映雪似生感应的回头望来眸光之中似抹一缕异彩让徐汝愚望见心神一荡。

    徐汝愚与江凌天之间的对话由丹息控制声场虽说不畏被梅映雪听见什么但见她含有深意的一瞥吓了一跳对江凌天说道:“还是小心为妙她的修为诡异得很。”

    江凌天笑道:“昨日还自信满满今日怎么这般模样?”

    徐汝愚将宛陵之事说过他听:“这能释出无数道丹劲的气场显是此功暗夺造化之力若凭她自身修为就能轻易控制可干扰我这样高手的势场那真是骇人听闻。”

    江凌天道:“你那时是高手吗?我深表怀疑。不过静湖武学在天下独树一帜傅师曾三访静湖印证武学可知一斑。”

    “岂非可以说静湖及得上傅先生在天下人心目中崇高地位?”

    “不错静湖不干预天下大势走向所以知道静湖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的人对之崇敬之情却不弱于三大宗师。宛陵一事梅映雪意不在你的性命否则你哪能今日站在此处?”

    “正是我在宛陵脱力入定之际她定然不止一次的来看过我否则我也不会对她的眼神那么熟悉。并且行刺之际她亦未用全力。她杀伤我不是有违静湖不干预天下大势走向的俗约?”

    江凌天笑骂去:“你那时是算根葱杀了你干预天下大势走向?”心中却知徐汝愚已渐渐从往事回复过来方能如此轻松说笑为他由衷感到高兴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徐汝愚说道:“有幸得傅先生传授大道泽生之义方能去除心障。江大哥何以拜入傅先生名下?”

    “那也是因为你父亲缘故当年你父亲在东海靖匪功成云伯酿‘云天远’为你父庆功你父留下一坛待傅师他日来此品尝。十年前傅师来挑明月楼品酒说我与他有一年师徒之缘我便跟随傅师游走天下。我的武学大多是由云伯所授每日跟在傅师后面也不曾学什么心中还怨他回来之后才现自己修为在不觉不知间突飞猛进这才知道傅师育我如春雨润物于悄无声息间潜移默化只恨我资质太浅所学有限。”

    傅镂尘大道泽生之法使人如沐春风徐汝愚深有体会。徐汝愚在傅镂尘玄机瞳中观见自我又由他“大道泽生”之玄功妙法化去多年积聚不解的戾气方能回复本性。

    徐汝愚深有所感的点头道:“傅大师风范让人难以追慕万一啊。尤让人想见识天机雪秋与蒙端的风采啊。”

    听干爹所说父亲师传天机雪秋若能见着他心中诸多的疑惑大概就能解去了。

    此时台下生出变化。三名汉子不耐梅映雪轻视强行滞留在她所布玄劲势场之内但梅映雪所施乃是静湖夺天志造化的玄功怎是蛮力能抵不屑片刻三名汉子面赤如潮脚步虚浮如酩酊大醉一般。

    徐汝愚心中钦佩三人骨气情知他们再坚持下去怕会受上不轻的内伤。正要喝止梅映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浓须黑面大喝一声分开人群疾步走出。

    “呸你太小看雍扬野夫了。”

    说罢连抓数把将三个苦苦支撑的汉子抓住掷去场去。看他数个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干净利落似乎一点不受气场影响又一把抓向梅映雪胸前。

    梅映雪粉面气得煞白旋掌为手刀斫向他的三寸腕处挥袖一甩击向他的胸腹空处将抓胸那人荡开五尺开外。

    徐汝愚道:“一击。”

    梅映雪怒目回看一脸坏笑的徐汝愚斥道:“他这么无理你还…”

    “你别看我他使撩阴脚了。”

    梅映雪一惊也不回头似有所见般反脚踢在那人踝处一掌虚按他的面门。

    徐汝愚见她怒气盛起这掌气势大盛不再留情怕她情急之下手下失了分寸骇然一掌虚击其颈下喝道:“不要伤人。”

    梅映雪飘身避到一旁横眉怒视徐汝愚薄唇血色极淡却闭紧不言。徐汝愚跃下高台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他不知你是女儿身。”

    梅映雪冷眼看向别处鼻腔哼道:“我只想让他吃点苦头让他莫以为十金是好拿的。”

    徐汝愚可不敢让她再来看向那个浓须黑面的汉子说道:“你若再能接我一击这十金便可拿去。”

    那汉子单膝跪地说道:“我可不希罕这十金让小人堂堂正正接他三击让他看看我后备营四千勇士可不是他嘴里说的什么。”

    梅映雪冷声道:“那你再接我一击。”

    徐汝愚低声道:“你若用过五分力你梅家就少一个营尉的名额。”

    梅映雪媚然一笑:“我只用一分力呢?”

    徐汝愚一怔道:“你不是不关心梅家的事?”

    梅映雪俏脸一寒说道:“那我用上十分力。”

    徐汝愚见她变脸如此之偏偏生不出生气的感觉见她虽是儒生装扮清秀挺拔若翩翩美少年然而眉目明如昼一种独特的柔媚随她生动变化的表情焕出极致诱人异彩。

    白衣胜雪、秀飘飘、面蒙轻纱往日印象恍然从脑际晃过。徐汝愚一时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那名汉子从场中寻得一柄重剑大喝一声重剑自上向下劈下简单一剑却给他越常人的勇力劈出十分气势。徐汝愚看了不由一怔“五觉归心”的内识海忽然开启淡淡“观见”这一劈的隐约痕迹。

    梅映雪亦现这一式的不寻常来美眸微微一敛泓然眸光一闪一指顶按在剑刃一九分处强力破其至强处使其后招无隙可乘铿的一声清响汉子向人群横飞过去撞翻数人滚落一处。

    徐汝愚正担心看向人群那汉子兀的站起来浑没事人似的口里骂骂咧咧:“还说这一劈可开山势看来也就劈柴利落点。”

    江凌天也跃下台来说道:“这一劈有点意思。”

    徐汝愚却沉默不语想起旧朝陈规在《樊川见闻录》中记载守城短柄重器的用法拾起地上重剑自上向下一劈由下向外一推反腕斜上一划一步斜踏还是这一劈一推一划却是另一种招式侧蹑一步这劈推划又是一变。

    江凌天饶有兴趣看他踏着四象步将这简单劈推划演绎出四十八式来笑道:“劈斫木桩可否?”

    徐汝愚收住剑势说道:“旧朝陈规在《樊川见闻录》记载的是长柄斧三式法用厚背刀勉强可是代替重剑不行剑处太飘乎普通军士无法借势生力。”

    又向那名汉子说道:“你叫什么名字那重劈法可是有人教你?”

    那汉子瓮声道:“我叫常达幼时给龙游常家劈柴曾遇见一个要饭的给他两粒馒头他就教我劈柴的法子还说什么开山势也就劈柴省点力常家所用的柴火都是我一个人劈的。”

    徐汝愚知道龙游常家虽是一个坞主级的世家每日所耗柴木也积与小丘难得这汉子劈了这么多年柴却无人识得玄机。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气力还比不上刚刚三人却能受得住三击就是你每日劈柴的功劳。这十金拿去你可识字?”

    “劳娘的识字有个球用?”

    徐汝愚不以为忤笑道:“你若识字我便让你当月银十金的哨尉。……记下他的名字授伍员。”后面的话却是对刑坤民所说。

    徐汝愚返回将台说道:“拉二石弓百步中靶者可授伍员职自谓可当哨尉、左尉乃至营尉者可选台前精卫一较武力再来见我。”

    又低声对刑坤民说道:“不得有一丝马虎否则这营尉一职没你的份。”

    刑坤民抑住心中狂喜点头连说:“为都尉大人办事坤民不敢大意。”

    徐汝愚又吩咐几处让他注意与江凌天、梅映雪一行人驰马往北城而去。

    其时已近三月下旬微风吹面不寒徐汝愚凭空墙而立望向城外连亘十里的敌军营幕高耸入云端的一支大旃在风中猎猎舞动不休看不清所书何字却能辨得是两个古篆暗想:公良友琴亲自坐镇来了。微叹一口气对江凌天说道:“我昨日雨夜饬军之事公良友琴必当有所听闻大举攻城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江凌天知道徐汝愚之能判断定然不差心中忧虑说道:“敌军佯攻两月有余已让雍扬诸军吃力不少生死决战又是何能一番情形。”沈德潜等诸将也忧虑不解。

    徐汝愚看诸将如此暗道你们都是这般模样这城还怎么守?哈哈一笑说道:“公良友琴这次怕将全部家当都损在东海了。”

    众人看他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忙问:“都尉心有定计?”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去岁五月我夜出雍扬便料定公良友琴会兵折雍扬城下让凌天以宿帮名义蓄粮五十万担哦听说这五十万担粮草由各家均施城中流民各位记得还我相若金数。”

    众人忙说:“这是当然。”

    “城中之粮可待二月但公良友琴却待不住二月。想我去岁八月领青凤营六百精骑破阴维秀二万白石军众人当有耳闻。”

    众将齐赞。

    “去岁十月伊周武被迫撤去侵宛陵之青州主帅伊崇武换上伊翰文各位大概都想宛陵这下糟了。”

    “莫非是都尉大人一力安排?”

    “哼素有异志的伊翰文不出任侵宛陵之青州军主帅何来今年元月刺伊一行又何来伊翰文拥兵自立之事伊翰文不拥兵自立怎么会与我东海结盟、消弭我东海北面之威胁?”

    “许伯当与公良友琴共十六万兵力围我雍扬坚城又需于白石、毗陵、泰如三府设防以备宛陵精锐之师。张仲道将青凤营一千精骑入白石张季道领一千精骑与席家一万精兵入泰如方肃将二千精骑与卫家一万精兵入毗陵我义父陈昂将三千精骑与二万羽咋营精锐步威压益阳。平邑水营千艘战舰已进入雍扬东侧海域寻机歼灭海盗船。

    众人俱是一付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徐汝愚俱道:“这么说公良友琴与许伯当十六万残兵反倒陷在我东海之围中?”

    徐汝愚脸上一红却转瞬即逝除了江凌天、梅映雪与之相若的高手稍有觉察之外旁人一概不觉。徐汝愚得意洋洋的说道:“正是我东海诸军据坚城以守粮草甚裕贼军粮道却尽为我设计所破许伯当所得毗陵、泰如两府数座空城一粒粮食也未曾得到诚然贼军战力要稍强我军但是他饿着肚皮再爬这高高的城墙上来与我军接战你们怕了他?”

    众人皆言:“不怕。”

    “但各位一脸愁容让我十分不解莫非对我没有信心?”

    江凌天笑道:“我们俱是担心杀敌太多伤了上天好生之德。”

    众人哈哈大笑都言是。

    徐汝愚仰卧挑明月楼楼顶望着春月如轮冉冉升起。江凌天屈膝坐在他的身侧。梅映雪孑然立在高脊上淡淡清辉轻笼周身益使她显得清绝秀雅若云中仙。

    徐汝愚道:“你不若换上女装每日随我巡视城营还能激励士气?”

    梅映雪俏脸一寒如同凝着冰霜在秀面上旋即破颜微笑说道:“你总是这么逗人家女孩子的?那好我换上女装就是哪个多看我一眼我就剜去他的眼珠。”

    这最后一句竟也笑盈盈的说出徐汝愚与江凌天听得不寒而栗脸上互起揶揄神色。

    江凌天低语道:“静湖出来的人不是仙子就是魔头你也要打探清楚再决定是否出言调笑莫殃及我这条池鱼啊。”

    徐汝愚扮作苦相道:“十有**她是魔头。”说罢举起茶壶灌了一口。

    江凌天好奇问道:“汝愚品茶哪有你这样品法的?”

    梅映雪冷声道:“他让人禁酒自己却是不禁。”

    江凌天一把夺过茶壶果有酒香溢出酒虫骤然醒来狂灌一气打了个酒嗝方有暇问梅映雪:“你怎识破他的诡计?”

    梅映雪一脸不屑道:“喝茶哪需用丹息控制茶香溢出显是欲盖弥彰。”

    江凌天哈哈笑道:“汝愚是否现在深悔当初让她担你精卫?”

    徐汝愚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梅映雪道:“今日城头你所说的话有几分实情?”

    梅映雪次开口问及东海情势让徐、江二人生出意外之感。

    徐汝愚反身趴在屋檐上仰头看向梅映雪在月光下美如幻梦的妙曼身姿心想:若是换上那日胜雪白衣定能让人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说道:“你不是不关心你梅家的事?”

    “这与梅家有何关系?我是关心你。”话一脱口即觉得这话让人听起来暧昧的很心中微窘粉面在月光下淡淡笼上一层红晕。

    徐汝愚看了一怔虽不至于自大得认为是梅映雪在向自己表露情意但看到梅映雪次在自己面前敛起冷若冰霜的神色显出娇羞女子的一面心中却是十分受用。

    江凌天乍听此话也是一怔返身去看梅映雪她又回复成冷冰冰的样子暗道:她莫非代表静湖问出此言?

    徐汝愚笑道:“你若脸再那么红上一次我就告你实情。”

    梅映雪横眼一扫转身看向北面不理睬他。

    江凌天代他说道:“宛陵得汝愚相助破敌拆招使东海局势大为改观这是不假。但情形亦非他所说的那么乐观。真正决战还在雍扬一役公良友琴陷雍扬与白石连成一线便有胜于宛陵数倍的兵力投入北线坐拥不败之地;但公良友琴久久不能攻下雍扬却被雍扬牵制优势兵力粮道塞绝也难逃败退一局白石军若不逃下海去必受东海、江津、青州三方压制日子定不好过。但是以雍扬四万弱旅能抵挡得了普济十万虎狼之师让人心中好生忧虑。”

    徐汝愚悠悠道:“若是公良友琴果断放弃毗陵、泰如两府收缩防线至龙游、青埔一带保障白石府境内补给线的通畅集中兵力攻克雍扬那时雍扬只有献降一条路。”

    徐汝愚语出惊人江凌天骇然失色将手放在额头上沉思起来半晌才迟疑说道:“你说到时宛陵必不敢挥师雍扬境内与贼军决战。”

    徐汝愚望向天边孤月缓缓说道:“以弱击强无非是各个击破以整击散。义父曾告诫汝愚说:让自己处于兵力上的优势乃是克敌致胜的不二法门。”

    江凌天自然明白公良友琴将分散于三府的数万精兵收拢回来宛陵将无机可乘雍扬粮尽只献降一途。

    江凌天说道:“若是那样公良友琴不是承认不如陈昂?”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兵者国之要事又不是意气之争。看他近日攻不攻城就可知道他的决定了。”

第九章 丽阳门外

    三月十九日普济、白石联军向雍扬城展开强大攻势。

    徐汝愚、云清虚、梅映雪、沈德潜、刑坤民、梁宝、万嵘、梅立亭、沈冰壶等一干将俱站在北城丽阳门的二屋歇山顶重檐城楼之上城楼距城下高达十六七丈将远近十里原野尽收眼底个个面如死灰。

    鼓声雷动号角齐鸣公良友琴北营六万精兵倾巢出动向丽阳门压来。远处旗帜处处飘扬兵刃、甲胄折射的寒光在沟渠纵横的东海平原上汇成里许方圆粼光海洋天上娇阳为之夺色。

    两队各二千精骑从大军中分驰而出旋复来到城前五百步第二沟濠前分驻左右。

    敌北营分为三列徐徐向城下逼来各列先是百余辆弩箭车、拒马车再是长矛手后是短刀手、弓箭手依次踏足前进整齐划一大地隐隐震动六万军士挥动旌旗呼喊声汇成一片声音的海洋气势夺人。

    大军之后乃是辎重营百余架攀城云梯车、三十余架抛石弩机、百余辆洞屋车、巢车、冲车、二十余座高达八丈的攻城楼车、十余座巨型壕桥车让徐汝愚头痛不已。

    雍扬城大多抛石弩炮俱被毁于泰如城下只余二十余架三百步距十梢抛石弩机一齐隐身在丽阳门城楼附近的城墙内侧守城器械最值得依赖的便是三百余辆弩车。

    云清虚指着敌中军众人拥护在中间的那人说道:“他便是公良友琴。”徐汝愚凝目向远处望去见他面容古挫上唇满是浓密的短髭一双炯目丝毫不受五百余步空间的影响直看向徐汝愚的眼中。

    徐汝愚知他玄功之深湛高于自己不止一筹乃是与陈昂、伊周武同一级数的高手。若非云清虚早就告诉他徐汝愚怎么也看不出他已过花甲之年只见他浓眉愁聚不展可知宛陵军在别处连连得手。

    阴维秀赫然就在公良友琴身侧见敌阵中未竖许伯当的帅旗这才肯定白石许伯当实是公良友琴的属下。

    忽的五座巨型壕桥车从后推出架在雍扬第二道护城濠上依旧是骑兵先行后是步兵推着弩箭车、拒兵车越过沟濠巨型攻城楼车过壕桥时的轰然车辙声使众人听了如同那车辙碾在自己心头一般个个面如土色呼吸紧促。

    阴维秀将着数十骑驭马来到城下二百步处扬声道:“若不想落个城破灭族的下场开门献降吧。”

    徐汝愚挺身站出哂然笑去道:“阿秀还记得齐川城下如何开口向我求饶?”

    阴维秀早看见徐汝愚却不想他出口相污气急道:“我何曾向你求饶?”

    城头守军见他应答哄然大笑“阿秀阿秀”的叫唤起来。

    阴维秀自负聪颖过人牙尖嘴利却三番数次受制于徐汝愚血气翻涌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冷声道:“你莫图逞口舌之快待我大军攻破雍扬我阴维秀将你挫骨扬灰。”

    徐汝愚道:“齐川城下我六百精骑破你二万精兵现在我有四万精兵又怎会惧你六万匪兵你若觉得当海盗没有前途挑明月楼正缺一个小厮给你月银一金可好?”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我攻上城楼自有你哭的时候。”

    徐汝愚取过身旁军士长弓跃身站在墙头拉弦搭箭气机遥锁二百步处的阴维秀喝道:“你若能再上前一步我便承认你有胆攻我雍扬。”

    虽然前后拥护着数十骑阴维秀却感到单身一人独存荒野那蓄满徐汝愚心神的一箭破过虚空直压在自己眉间只需自己一动气机牵引便会引他的杀机实没把握避过那支破空之箭。阴维秀蓄势欲接那箭不料徐汝愚将长弓一抬那箭射向长天破空烈响声传数里充塞耳鼓阴维秀闻之骇然失色暗道:他修为如此之高。

    徐汝愚哈哈大笑道:“你连一步也不敢前进还吹什么大气攻我雍扬?换你野爹公良老儿来做说客我正愁今日无事与他聊聊。”

    阴维秀见他胡嚼蛮缠偏偏让自己无从反驳心神一激蓄足的丹息不及泄去回攻心脉“扑“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雪白骏。

    徐汝愚“哇”的大叫道:“真是让我说中公良老儿真是你野爹。”

    阴维秀手指徐汝愚道:“你你…”不待说出一句话又一口鲜血喷出在马上晃动数下一头栽下马来。

    徐汝愚又抽一箭向坠马阴维秀射去敌卫护挡不及那箭正中背胛激起一蓬血箭。

    梅映雪冷声道:“你的箭术怎么这样差劲?”

    徐汝愚郝然一笑退回城楼。

    徐汝愚与阴维秀对话都是运足丹息攻守将士莫清晰听见又见阴维秀吐血坠莫不认为徐汝愚所言是实。守军士气大振哄然高呼响彻行云。敌军却敛声不出刚刚夺人气势不复。

    公良友琴见此情形扬声道:“徐家小儿你若有胆量下来与我一会。”

    徐汝愚道:“我在城头已置下酒宴你可有胆量上来喝一盅?”

    公良友琴知道自己辩才比阴维秀更是不及再出口徒然遭辱遂闭口不言下令让各军依计行事。

    十座高达八丈的攻城楼车在偏离城楼东五百步处、离城墙三百余步处五座一组的聚集在一处停止不前。

    沈德潜惊道:“公良友琴要建高台。”

    万嵘问道:“建高台有何作用?”

    沈德潜是世家阀主军事素养怎是万嵘这个帮会出身的统制可以比拟的。

    徐汝愚侧身问梅立亭:“楼车正对城墙多少步?”

    沈德潜大概听说过徐汝愚不识远近的毛病抢先说道:“三百五十步开外城内抛石弩只射程只有三百步四百步以上的抛石弩俱毁在泰如城下了。”

    徐汝愚道:“如将抛石弩置在城头射程多远?”

    沈德潜答道:“可达三百六十步可是抛石弩拆卸不便还未等安装停当贼军强攻此处城墙如何是好?”

    云清虚道:“贼军以楼车为骨架筑高台其下定会填实土石城中抛石机置在城头虽说可达三百六十步是对其地面距离而言勉强可击中高台根部却击不中高台顶端。”

    徐汝愚点头道:“雍扬城高五丈抛石弩射程只及三百步敌高台至少八丈以上置四百步抛石弩雍扬只有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然而雍扬城坚墙厚他欲用抛石弩破墙而入想也别想终了还是要驱人夺墙。他采用战法极可能用抛石弩高处打压逼离我守军离开那段城墙敌攻城兵迅接近城墙登城之后再与我守军死战。”

    沈德潜道:“这倒不怕我令人将那处登城道封死再于那处城墙暗藏百辆弩车让他登城贼军有来无回。”

    刑坤民讶然道:“贼军还有十余辆楼车上置弩车高达八丈我守军岂不是尽失坚城之险?另外高达十丈的巢车每辆置十人百辆巢车共可一千名长弩手啊……”刑坤民想到敌军厉害处遏口不语面如土色直望向徐汝愚见他神色自诺暗道:他亦想到此处却依旧谈笑风生面无惧色是他心有定计还是故作泰然?

    城中众人俱想到贼军厉害处呆然望向徐汝愚。

    沈德潜说道:“敌军若真是如此从三百五十步高台置抛石弩至三百步置神机强弩车再至二百五十步巢车置千余长弓手高处压制、打击层层铺开加之普济匪军战力强于我守军太多我雍扬实无良策对应。”

    众人听他这这一分析俱明白公良友琴战术厉害之处不由心旌摇荡心中生出大事不妙万事需早作安排的念头。

    徐汝愚笑道:“战术之要形人而使己无形公良友琴征战一生战法却还只落个小乘不值一提。他将高台建在那里战术意图暴露无夷梁宝去请水如影来为众将扶琴助兴看公良友琴今日如何损兵折将。”

    众人见他如此心中疑惧虽说未能尽数除去但也安定不少俱想:但愿青凤将军威名不虚。

    梅映雪多少能看出他有点虚张声势却知他现在做法再是正确不过将领战志不坚又怎能让军士奋勇杀敌凭这样心态守城如何能守得住。

    贼军果如云清虚所料的那般以五座合在一处攻城楼车为骨架填以土石半日功夫两座高达八丈六丈见方的高台赫然呈现在雍扬众人面前。

    北城第二道濠沟悉数被敌填平公良友琴已在丽阳门东里许距城墙六百步处扎下大营。

    东城、西城也各有一万五千敌军压境加上敌军留守本营的军力公良友琴已在雍扬占战场投入十一万余人的兵力看来他对雍扬势在必得。

    并且公良友琴以点破面凭借优异雍扬许多的攻城器械凭借普济盗强于雍扬许多的战力强行突破雍扬坚城的战法实属高明之极。

    徐汝愚看着众人信任混杂期待的眼神强迫自己装作胸有成竹的自若神情。

    徐汝愚低声对梅立亭说道:“你派人让梅爷、江爷调派二百名精锐好手来北城。”

    又对梅映雪说道:“血惺之战势在难免不知映雪姑娘用什么兵刃?”

    梅映雪冷声道:“我在城楼里看看就行。”

    见她拒绝心中为不能得到这位绝世高手相助略感遗憾心想这便是静湖传人的作风吧哪怕此战关系到她梅家的生死存亡悠然轻吁道:“也好。”说罢远眺苍茫的原野在枯黄中迸出的点点青色已连绵一片心想:此战早日结束还能不误农时不然今年百万流民不知又要饿死几许人啊。

    “铿”然划弦声起“铮铮”数响如挑在心间水如影轻抚古琴闲静如水对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视而不见月江潮铿锵征伐之声铮铮纵纵激烈响起来万军攒动的城头。

    徐汝愚悠然想起江幼黎的绝世美姿来不敢回头望去清泪长流。

    巨石如雨倾泄城头十余辆满置强弩的攻城楼车、百余辆满载长弓手、数十辆登城云梯车的巢车在万余精兵的簇拥下向雍扬城纷拥而来箭簇破空之声盖住耳鼓。登城云梯靠上雍扬城墙贼军纷拥而上如群蚁密密麻麻的附在城墙之上。

    徐汝愚令道:“沈德潜统辖北城防务东城、南城、西城、羽咋营、后备营诸军皆受其节制调遣陈子方、云清虚协之。”

    沈德潜扑跪在地:“都尉让我领人前去。”

    徐汝愚厉声道:“莫要抗我军令。”掣出双戈头也不回的向梅立亭喝道:“立亭领人跟我走。”

    贼军抛石弩停止投掷从楼车、巢车飞如密蝗的箭矢不断阻止雍扬守军重新扑向数十丈的空档处。须臾之间贼军已有二三百人拥上城头。

    女墙只有半人高挡不住居高劲射来的强弩。雍扬守军畏不前。

    徐汝愚对一伍员喝道:“畏不前视为利敌当斩。你可知我军令?”

    伍员悲声道:“劲弩透射藤盾须臾之间二十五人只剩十人。”

    徐汝愚对梁宝道:“指挥墙内抛石弩攻敌楼车强弩击退楼车即将抛石弩撤下土台不要理会巢车。”对梅立亭道:“领人走外侧让卫军走内侧务必将登城之敌扑杀干净。”

    又对那伍员说道:“你领人跟在我的身后再畏不前视为临阵退缩斩立决。”

    说罢双戈舞动丈余戈芒向登上城头的贼军杀去密集的箭雨未曾触及戈芒便如陷入异样空间一般攸然度见缓悠悠坠落在城头。

    梅映雪看了一叹心知徐汝愚此时丹息溢离之势场骇人听闻但损耗也是甚剧情知若不能迅将登城贼军逼下城去便是陈昂亲自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徐汝愚与数百名精卫、千余名守城卫军已与登上城头六百余名贼军杀在一处。

    徐汝愚挥撩止水戈身前数名贼军顿时震飞出城去理也不理碧落戈一击点在近旁一架云梯之上木屑飞溅啪啪连响云梯自上而下不可思议的节节碎裂直至中段而止攀登在云梯上数十名军士坠落墙脚成一团团血肉。

    徐汝愚连碎五架云梯感觉丹息难以为继情知此时担搁一瞬便有数十名贼军攀上城头虽知于己修为不利还是狠心沉息入天地窍催激精元源源不断的生出精元丹息来。

    徐汝愚又碎去三架云梯登城贼军现他的意图三名敌营高手一起缠来。公良友琴派遣的先头部队意欲一举在雍扬城头站住脚跟自然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徐汝愚也料定这样从东城梅族、西城宿帮各调二百精锐与二百精卫组成六百锋营阻击敌先头登城军。

    徐汝愚顿感戈上压力聚增无暇再去击碎云梯止水戈疾刺只见空处残影如滞在那处不会消去一般。

    一名寇酋大骇知徐汝愚每一戈俱是分毫不差的击在同一处才会有数个残留不散的戈影存在那处欲攻不得那戈影恰点在自己息窍运行的空处咬牙向一处残影攻击虚不受力空处却不及变招被徐汝愚一戈点在朴刀背脊“铿”然清响一股巨力骤然涌至行及手太阴肺经化成两缕阴阳之息由太劳穴侵至体内促合生沛然巨力在右臂内炸开。寇酋翻身向城下栽去臂肘处如破血洞一线血箭激射而出。

    徐汝愚暗感可惜若非他识机逃离下一击就不止废他右臂这么简单了。

    余下两人见他一合之间便封住己方三人攻势还废去一人如何不惊互看一眼左刀右剑将门户守死。

    徐汝愚见他俩显是擅长一种联合搏击之术威力比两人单独使来骤增数倍不止情知再难以惊神诀袭其经脉。

    徐汝愚气势一盛挥戈将二人逼入敌阵中。敌阵挨挨挤挤精妙招式怎会有余地挥两人联击不需一瞬险险划破身侧友军的下肋。被攻下肋之人只当雍扬守军也顾不上看短枪后撩联击二人欲阻撩击而来的短枪联击之势顿破徐汝愚见其中一人惊惶色作抬手一戈刺向他的喉结戈尖未及丹劲脱戈而出将他的喉咙洞穿血线喷射声中竟有嘶嘶呼气声。徐汝愚心神一暗知他此刻不死片刻之后也会因窒息而亡看着他空洞的眼神转头之际一戈贯入他的胸口了结了他。

    此时城内百钧石弹如石磐的连连飞出砸向顶置强弩机的楼车。楼车在三百步开外未曾料及雍扬城内抛石弩能够射着它一时措手不及纷纷被石弹砸中木屑飞溅四座楼车轰然倒塌狠狠砸向地面碎成数十节顶上强弩机与军士坠地之状惨不忍睹。原来徐汝愚令城内紧挨城墙处堆成四丈余高的土台抛石弩置在土台上射程刚好够着近处的劲弩楼车。

    余下的劲弩楼车也破损不堪摇摇欲坠仓皇向后退去。

    劲弩楼车一退雍扬守军支起高盾与敌寇巢车上的长弓手对射梁宝指挥抛石弩向巢车抛砸石弹巢车不支纷纷向两侧避让。

    徐汝愚领着六百精卫、千余守军将留在城头六百余贼寇逼到一旁雍扬军趁势拥上将守城用的火油、檑木一齐向登城云梯掼砸下云点燃火油数十架云梯顿时烧成火海攀附在云梯上军纷纷烧成火团似的坠落。

    徐汝愚将手一挥千余守军与四百精锐徐徐后退只余二百精卫警惕注目着被困城头的四百敌寇数十辆弩车从两侧包抄而至。

    徐汝愚冷冷看向恶形恶面的敌寇。刚刚一战己方以二倍于敌军的人手却付出近倍于敌的伤亡可想而知眼前这股敌寇是何等的凶悍。

    徐汝愚淡淡道:“你们还是弃械投献吧。”

    敌寇中一人走出一脸凶焰:“我普济彪锋营的汉子怎能会向你们投下兵刃。”

    徐汝愚懒得理会他说道:“将他射死。”

    嗉嗉数十支箭如雨袭向那人那人骇然惊退血色褪尽的双唇紧闭下面“要杀要剐悉听君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徐汝愚冷声下令道:“三十息内不弃械者射杀。”

    敌寇正犹豫间破空之声攸的传来。徐汝愚惊惶望去数十块巨如磨盘的石弹凌空砸来。敌人竟然不顾友军还在城上射抛石弩弹。徐汝愚退无可退若退身后军士尽成肉酱大喝一道:“快退。”凌空而起连击数戈击在六块巨石上巨石周身骤然聚起千万道细纹瞬息裂为千百块碎石溅落满地。

    徐汝愚息尽落地精元之息甫生又一戈顶在正越顶而过的巨石上终按不住不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来向呆立当场的敌寇喝道:“还不避祸?”

    众寇如梦初醒落下百余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向两侧逃避。不及喘息飞石又至与刚刚飞石齐至不同现是连续不断的砸来。徐汝愚咬牙强催精元丹息于天地窍飞流转而出充盈百骸诸穴余光瞥见地上躺有十数人还在蠕动挺身向巨石击去情知墙后工兵正在拆卸抛石机不敢将巨石来势卸去砸伤墙后之人。还是将飞来之石强行击碎。

    梅立亭冒险将守军伤员抢出飞石攻击范围见徐汝愚尤自不退呼道:“都尉人都救出了。”

    徐汝愚还是将飞石一一击碎却不退避。他不敢开口一开口强聚的丹息便会泄去他在等别人明白他的心意。

    二百精卫望着他不解他意。

    四百精锐望着他不解他意。

    千余守军望着他不解他意。

    三百敌寇望着他不解他意。

    梁宝叫道:“先生要救所有人。”疾冲向乱石堆积、碎石如雨的城头。沈冰壶见徐汝愚状如天神的背影伫立那处将挟着割人风力的巨石一一击碎鼻头酸楚随梁宝之后向卧地的伤者扑去。梅立亭与七八精名一齐冲向碎石雨中。

    见梁宝等人悉数将伤者抢出飞石攻击范围欲抽身避开双脚一软生不出一丝气力望着砸来的巨石弹在眼前攸然放大心神澄澈在巨石及顶一瞬肩头一耸将头恰恰避开肩头随之一卸巨头贴着他的肩背滚落在地未能尽数卸去的力道将他向前一推徐汝愚借势滚动女墙背后。

    梁宝矮身贴着女墙将徐汝愚抱出刚离开那处*女墙就被石弹砸塌。

    徐汝愚只觉一阵力尽后的虚弱面色苍白的说道:“扶我去城楼休息。”

    三百敌寇齐齐跪下伏在地。

    徐汝愚虚弱不堪的说道:“伤者医治余下的禁制起来吧。”

    水如影看着梁宝抱着脱力的徐汝愚走上城楼俏面煞白一付惊魂未定的样子。城楼众将俱看到刚刚惊险之极的景象一齐拥围过来。

    徐汝愚振声说道:“沈将军传我将令今夜诸将渎职者斩。”说罢只觉一阵旋晕让梁宝抱他去城楼偏厅休息。

    梅映雪傲然跟在身后说道:“妇人之仁非雄主之才。”嘴里虽如此说一掌已贴至他的后背缓缓将精纯丹息度给他。

    良久徐汝愚睁开双目说道:“静湖从不干预天下走势何故评判谁是雄主?”不待梅映雪回答悠悠说道:“天下若无怜悯之心我徐汝愚已身死几回我又怎么敢抛弃怜悯之心?”

    江凌天在门口听见知他指的是灞阳城下被吴储所救以及津水岸边为江幼黎所救之事心有感慨:谁又能想到杀人屠城的吴储会兴了怜悯之心救下一个孩童?

    江凌天推门而入见两人俱无惊讶的看向自己知道他们玄功精湛已辨别自己来说道:“西城攻势不紧现在由云伯替我守在那边。你伤势如何?”

    徐汝愚沉思片刻说道:“你将西城防务交于云伯。我欲将六百精锐统编为精卫营你来统领协助沈德潜守北城你看可好?”

    江凌天笑道:“这有可不好沈德潜守城本领应比我内行得多。”

    徐汝愚说道:“让陈子方领二千羽咋营军去西城协防后备营统交刑坤民节制训练先就练习棱形阵与楔形阵两阵。”稍顿又说:“刑坤民堪大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200/ 第一时间欣赏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作者:更俗所写的《山河英雄志》为转载作品,山河英雄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山河英雄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山河英雄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山河英雄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山河英雄志介绍: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