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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全文阅读

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三一三

    巫妖冷冷地看着众人,平淡地说着,神sè漠然得就似天生神明,被他双目扫过的人,竟是不由自主的心头一跳,毛骨悚然,有说不出的寒意。-_()

    冰怜星冷哼一声,缓缓将冰魄龙皇剑横于胸前,真元涌动之间,七彩光芒慢慢地从这柄荒神古剑上闪烁出来,非但包裹了整柄玄冰剑身,就连这位冰岚云阁殿主持剑的整条右臂也被湮没其中。

    这般看去,冰怜星持剑踏云,在雨中傲然宁立,威风凛凛,便如破水而出的神人一般,只是随着冰魄龙皇剑神光愈盛,她脸sè也开始微微苍白起来,一双冰眸不知何时瞳孔也似覆上了一层美丽的冰蓝sè,映着七彩流光,隔空看着对面那个少年。

    “妖孽,”冰怜星的话声沉沉,如雷鸣隆隆铺开,比之往rì,更多了几分煞气,“你罪孽深重,还不快醒悟过来!”

    蜀山,昆仑,冰岚云阁等一众年轻弟子见状,心中一凛,纷纷驭着法宝,面sè严峻地盯着巫帝,都不说话,但看他们的样子,意思却是很明显。

    一时间,仿佛连风雨声也暂时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沉寂。

    看着这群正道中人,少年脸sèyīn沉,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没有将冰怜星的话放在心上,冷笑道:“罪孽深重?啧啧啧,好一个罪孽深重,这便是世间对我的看法么?”

    一声落下,他面上忽有说不出的沧桑凄凉之意,不再说什么,只伸出手去,飘飞的雨点落到他掌心上,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竟飞快的钻起了一朵金sè含苞yù放的莲花来,然后这朵金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生长着,摇曳着,越变越大,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压,从他掌心处荡开,传遍整个天地。

    下一刻,金莲脱手而出,在少年的凝视中,慢慢绽放舒展,变作一尺见方的莲花宝座,放shè出万道金光,瞬间璀璨,直冲云霄,金sè的光幕之中,更有各种各样的佛门真言时隐时现,所照亮之处,尽是庄严肃穆慈悲之气,与少年身上那股戾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巫帝看着自己这件早已跟他身心融为一体的本命法宝,目光忽然有几分迷离。

    九天有佛莲,花开千万,瓣瓣不同,为众生诸相,那他的相,又会是那一面呢?

    多少年前,一个弃婴随着一朵睡莲来到这个人世间,随水漂流到罗浮山下,那个时候,梵音寺不叫梵音寺,长河不叫苦海,罗浮山上也只有一座无名佛观。

    观里长老大师于冬rì某天晨时忽有所悟,推门而出,瞰云观世,忽见长河岸边飘来一朵睡莲,上面安睡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儿,长老沉默观注良久,直到婴儿梦醒开颜,忽笑问你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婴儿眸若chūn湖,清澈发亮,嫩唇微启轻声应道我从苦海来,要到彼岸去,稚嫩儿音句句生莲,如现无上妙法,一瞬间满山早已凋谢的桃花,枯木逢chūn,迎风绽放。

    长老震惊,轻挥僧袖抱婴入寺,断言这小孩rì后出家,必是法门龙象,广度众生,成就非凡。

    众僧人又惊又喜,于是无名佛观从此多了一个小沙弥。

    乘莲而来,似莲之心,长老为婴儿赐名莲心,认定其有宿慧,rì后定为佛宗大德,悠悠岁月,一过多年,当年婴儿也长大成翩翩少年,然而众人眼中,莲心终rì诵经念佛,种莲看花,却没有什么惊人之处,直到某rì风雨夜,无名观长老大师忽唤诸门人来,笑道:“老衲年事已高,也是时候到佛前侍奉佛祖,今夜便为你们讲颂最后一次佛法。。”

    众弟子大惊不舍,却听长老摇头淡笑道:“红尘八万四千苦劫,世人终rì只求多福,却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xìng若迷,该如何渡?”

    所有人面面相觑,沉吟不语,只有从来平庸无奇的少年莲心忽然摇头,语出惊人:“若人只为自己解脱,却不能算得成果,我眼中看到的众生,心中梦憧,爱恨痴yù,丢不得,苦由之,乐也从,所谓自xìng,本自清净,本不生灭,本自具足,本无动摇,本不用渡,也有真义。”

    众人皆惊,莲心只淡然一笑,自顾弯腰将沾上塘泥的草鞋细细擦去,长老抚掌微笑,看着这个少年那一如初见清澈的眼眸,慈声道:“你之所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正是金刚经之大义,人生本空,自有其本身命数所在,你能领悟到这一层道理,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莲心上前,跪坐在长老座下,道:“释经有言,人是过去佛,佛是未来人,敢问师父,人,又该如何做人,佛,又该如何向佛?”

    长老望着跪在身前的徒儿,纵然他早已是修行到了古井不波的境界,脸上也一样浮现出真心欢喜的神情。他伸手轻轻抚摸莲心头顶,缓缓笑道:“做该做的人,向该向的佛,这条路,便要你自己亲身去行了。”

    莲心心头若有所动,道:“路在何方?光yīn似鸿,人生如幻,太多太多的选择,徒儿不知该走哪一条路。”

    长老慈爱道:“你以为你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但是你却不知四周有很多看不见的墙,其实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垂暮老僧一指少年的心,笑道,它要往哪走,你就往哪走。

    少年身子一震,若有所思,面现喜悦之sè。

    长老大师眼中满是欣慰,有低低佛语沉沉升起,“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jīng心去处世。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rì后行走世间传,俗家名字便叫叶菩提。”

    少年低头跪谢,久久不见师父回应,忽听身旁有哭泣声传来,仰头看去,悲从中来,原来师父却早已在风雨雷轰声中,笑着圆寂。

    此后三年,他在师父坟旁立庐相守,又在一个风雨交加之夜,禅心微动,沉思半夜,披湿衣而回,毅然走出无名佛观,开始以叶菩提之名行走天下,声名始闻于佛宗。

    入世修行,化身无数,亦渡人无数,走过万水千山,历尽尘世风霜,多年之后,重新回到无名佛观,于罗浮山上展现无上妙境,自此三千梵音,桃花满天,经年不衰,梵音寺之名,也从此名闻天下。

    其时人间修仙修行之人,多不胜数,上有道门林立,下有异族无数,长生之法还未找到,彼此间却逐渐有了门派之分,正邪之别,玄门与妖门之间门户成见,更是rì渐深远,厮杀不停,梵音寺以慈悲为怀,本着一心化解仇怨之意,却招来了玄门诸多门派的不满,然而此刻的莲心大师,声名早已无人不晓,其品行高洁更是无人不服,众人虽有怨,却从不敢言。

    终于在某rì,蜀山二代掌教宗师独孤人狂偶过罗浮,见山间佛家妙境难以言喻,见猎心喜,上山与莲心大师谈道论释,一见如故,孰不料在人道妖道之上有所分歧,争论三天三夜,剑痴独孤真人大骂一声朽木不可雕,拔剑斩裂了罗浮一座大山,负气而去。

    莲心大师则是在须弥山巅茫茫云海之上远眺对面地平线上那一片延绵无尽的群山,默然静立许久,想起师父临终前跟他说过的那一番话,以及这一生所走之路,霍然醒悟。

    原来师父当年问众人的那个问题,答案早已告诉了他。

    师父真正要他渡的并非世人,而是这个世间,和他的心。

    所以早已功成名就的莲心大师,一拂衣袖,如当年潇洒而去的狂生,转身走下了罗浮,不留下一片云,只身走入十万大山中。

    从此,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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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三 还在码马上好

    转眼之间,那个巨大的金刚掌印便如大山一般迎面压来,狠狠地撞击在玄冰光障之上,冰怜星脸sè瞬间一白,整座光幕登时摇摇yù坠,吃力无比,猝不及防的正道其他人被这佛家无上法印气势余力硬生生的从半空压到地下。(_&&)

    几乎所有人脸sè都变了,为巫帝这佛门神通大威力所震惊,耳边仿佛仍回荡着怜星殿主那一声惊呼,真言大手印,乃传说中佛家修行到极其高深的境界方能施展的无上佛法,将真言咒力融入诸佛法印中,一旦真言出,降魔伏妖,翻天覆地,也只在等闲间,佛门之中,真言多种多样,然而便是佛家子弟也是极难能领悟其中一二真髓,能运用于术法之中便更小了,更不用说千变万化蕴含无穷般若的诸佛法印了,所以要领悟佛家神通法门,一切都得讲求悟xìng和缘法,往往都比道家法术要晦涩难明,但威力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父!”冰灵儿、冰兰和冰薇三人看到冰怜星持剑不退的身影,冰灵儿惊叫一声,连忙驭着九天仙霞绫飞了上去,林煊等一众人见状,对望一眼,亦是纷纷驭着法宝再次迎上,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俱是全力以赴,不再留丝毫余力。

    但见冰怜星神剑一震,铿锵龙吟乍起,由远及近,轰然而作,登时漫天异光闪烁,剑影纵横,转眼撕破了那只金光佛掌,众人jīng神一震,凌空持法宝向巫帝扑去。

    人还未至,已是无数剑光法术打出,但在巫帝何等修为,只坐莲花宝座之上,面对众人的法宝如视若无睹,丝毫不见惊,面容平静如水,反而闭上了眼睛,众人心中惊疑,却只见他的身后那尊般若佛影在他闭眼的那一刹那,霍然双目猛睁,眉心的竖瞳也刹那睁开,佛容一脸忿怒,放出刺眼的宝盖光华,整个法身霍然一变,竟忽然长出无数只手臂出来,如佛家千手菩萨宝相降世,一时间禅光遮云蔽rì,四面八方仿佛都是佛掌,与众人法宝战在一起,那看似虚影的一只只佛手,在巫帝法力加持之下,竟如活的一般,将众人团团缠住,蜀山林煊等暗叫不妙,他们的飞剑去势渐缓不说,便是剑上光辉,竟也是在那股刚猛无匹的金刚佛力之下慢慢消磨了去,逐渐黯淡无光,一口真元几乎提不上去。

    再看昆仑,冰岚云阁几人那边,显然不比他们好多少,亦是陷入了困境之中,也只有冰怜星凭着高深道行,御起冰魄龙皇剑,舞出阵阵剑雨怒涛,越战越勇,往往一剑展出,般若佛影便有无数佛手被玄冰剑气斩去,但顷刻间仿佛无休无止的佛光转眼便补了上去,又有无数佛手重新长了出来,每一次挥动都如座座五指大山压顶,其刚猛力量所带动起的狂风也便凶猛澎湃一分,气势之浑雄,直若佛之真怒,要把他们这些挑衅佛威的无知凡人一个个打入阿鼻地狱中。

    他们这些人无论是道行法力,还是手中法宝,都远远胜过了寻常修行之人,但巫帝以一敌众,占尽上风,光是一个般若法身便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这份修为,委实可怖之极,让人惊心动魄。

    巫帝据高而下,犹如传说中的神祇,面无表情的看着苦苦抵御着的众人,平静的声音却从漫天庄严金光清晰的传了出来,道:“你们能来到这里,也实在了不起,但也到此为止了。”

    一语话毕,漫天原本沉寂而柔和的佛光,此刻竟如被点燃一样,空气开始逐渐沸腾,越烧越烈,不到片刻间,天上纷纷落下了朵朵红莲花之状颇为妖艳的金焰,如下着一场红莲火雨。

    整个天地,瞬间犹如变成一个洪炉,一时人人变sè。

    慕容龙幽挥动「八荒葬魂」绞碎迎面袭来的一个佛印,见得如此状况,忽然想起什么,心中顿时一惊,凌空退后几步,疾喝道:“大家围成一圈合力相抵,这是佛门无明业火!”

    众人闻言,都是一震,他们都是玄门翘楚之辈,师传渊博,自是知道,这佛之业火,可是不属世间五行任何火炎之间,乃一种玄妙无比以无数佛法所点燃的真火,佛经有言:恶业害身譬如火,便是指受到恶业果报之罪人在地狱中所受之烈火,在佛门中人眼中,业火乃以大慈悲心焚烧地狱罪人使其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的烈焰,自古以来佛门中能习得这样神通的人似乎也没听到有多少个。

    冰怜星亦是越见心惊,这妖孽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过往从来没有听闻过,但其佛门上的造诣,只怕在这个世间已是无人能比,便是罗浮梵音寺的燃苦大师,也不见得有如此浩瀚如海的佛法,难怪这少年口气之大,敢言为诸天神佛,实非言过其实。

    众人一路而来也是久经阵仗,虽惊不乱,听得慕容龙幽的话,纷纷聚在一起,各人都是以真法笼罩自身,一时间道家真法的清光四起。

    蜀山众人中,林煊目光不经意掠过一旁昆仑的慕容龙幽,但见他双手并指交叉胸前作捏法诀,那支巨大凶兵凌空抵在他身前,淡淡神光从他双手指尖透出,在虚空中似缓缓扭曲,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太极图案,赫然是昆仑的不世真法「道藏玄清琅缳真诀」,不禁心中暗惊,慕容龙幽在这道门真法造诣上显然已到了一个极其高深的地步,但同时心头不禁忽有些所悟,他们蜀山真法催动时所化起的,多是一柄青光小剑和乾坤八卦的图样,似乎和昆仑这太极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难不成这便是师父凌枫道人往rì曾经对他们说过的大道殊同?

    妖艳红莲,铺天盖地,转眼落到面前。

    下一刻,那朵朵看似凄美而诡异的莲状金焰撞了上来,众人以法宝相迎,奈何红莲如漫天飘雨,接踵而至,粹不及防之下,还是有一两朵落到身上,但令人惊异的是,这业火红莲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一般那般炽烈的焚烧起来,反而诡异的融入他们体内,有说不出的温暖之意。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霍然浑身一震,只觉眼前一变,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作了火海一般,整个人如置身洪炉,身受炼狱之苦,有无穷无尽的火浪在耳边轰然狂啸,忍不住产生自己便是那恶业缠身罪人的错觉,乃至一生过往种种过错,都被无限的放大,那种罪火粉身的痛苦也随之越大!

    人人脸上同时失sè,全身震抖!

    这佛之业火,燃烧的竟是人的神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就是众人道行最高的冰怜星也并不好受,被金焰佛光映红的脸庞,瞬间变作了苍白,站在他身旁的冰灵儿第一时间感觉到师父身子似乎轻颤一下,强忍自身痛苦,连忙扶住了她,只是伸手触及的时候,竟有种手心灼伤的痛觉,可见冰怜星此刻所忍受的痛苦煎熬是何等的厉害,冰灵儿不禁大吃一惊,她们冰岚云阁的道诀「霜天冰华真诀」,最讲求的便是清心忘yù,尤为女子,更是极难受外物影响心志,是以这业火虽然厉害,但众人中她们冰岚云阁几人却是痛苦程度最低的,可为何师父竟会如此剧烈,难不成这业火也会随人的道行而程度愈加厉害?

    她抬头看去,但见冰怜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头黑sè秀发在风中飘舞着,仍保持着以剑结阵防御的姿势,但握着冰魄龙皇的手,竟然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师父!”冰灵儿心中紧张,不禁叫了一声。

    冰怜星脸sè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深深呼吸一声,踏出一步,一双眸子霍然冰蓝透亮,手中古剑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清啸声,无边金光之中但见得玄冰闪耀,散出慑人无比的寒气,将漫天金焰顷刻间冻结成一朵朵冰莲,被天空中劲风一吹,纷纷化作了飞灰,众人大喜。

    冰怜星脸sè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深深呼吸一声,踏出一步,一双眸子霍然冰蓝透亮,手中古剑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清啸声,无边金光之中但见得玄冰闪耀,散出慑人无比的寒气,将漫天金焰顷刻间冻结成一朵朵冰莲,被天空中劲风一吹,纷纷化作了飞灰,众人大喜。

    冰怜星脸sè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深深呼吸一声,踏出一步,一双眸子霍然冰蓝透亮,手中古剑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清啸声,无边金光之中但见得玄冰闪耀,散出慑人无比的寒气,将漫天金焰顷刻间冻结成一朵朵冰莲,被天空中劲风一吹,纷纷化作了飞灰,众人大喜。

    冰怜星脸sè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深深呼吸一声,踏出一步,一双眸子霍然冰蓝透亮,手中古剑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清啸声,无边金光之中但见得玄冰闪耀,散出慑人无比的寒气,将漫天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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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四

    风云之上,冰怜星面sè煞白,连持着冰魄龙皇剑的右手,覆上一层冰霜之中,竟隐隐也有些颤抖起来,冰魄龙皇剑清锐无匹的剑光,生生地停在眼前这人指间,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她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少年同样注视着她,脸上有疲惫之sè,却很是平静,他捏住那柄荒神古剑的手掌不动如山,就似过往无数孤寂岁月中,伸出手去捏住了风霜雨雪一般。

    此刻,远处人群一片鸦雀无声,人人震容,面sè发白,刚才那惊心动魄蕴藏无上真力的一剑,直看的人人是目眩眼花,难以自禁,但众人却是万万料想不到,便是冰岚云阁这位手握荒神古剑的前辈,竟似还奈何不了眼前那个绝世妖孽,难道,这一场浩劫当真是无法阻止了么?

    天上地下,一片死寂,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似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心之上。

    巫帝笑了笑,目光落到指缝之间,那里停着的剑刃仍闪烁着慑人寒光,剑气割裂了他手上肌肤,有殷红鲜血缓缓从白骨外露的指节上流淌下来,他注视着手上许久,又缓缓抬头向前望去,此刻剑光缓缓消散,前方这个女子亦冷冷注目于他,看她脸sè,似乎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正有一抹血丝,慢慢从她嘴角边流了下来,只是这女子神sè间透出来的寒意,却是丝毫不变,古剑异光倒映着她的脸庞,有说不出的凛然之感。

    巫帝默然片刻,目光再次落到那柄古剑身上,眼中忽然异芒炯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快六千年了,能再次看到这一柄有着不屈龙魂的奇剑,真是难得,你能驭着这把剑支撑到现在也未见颓势,不愧是她的后代传人。”

    冰怜星怔了一下,眉头一皱,只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少年也不在意她略带惊异目光,自顾笑道:“记得当年也有很多人来杀我,却没有多少人能走到这里,后来那几个封印我的人,其中便有一个手执这把剑的女子……”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一下,似有几分,不知为何忽向远处那个蜀山少女看了一眼,脸上忽有一丝异样之sè。

    冰怜星心中一震,六千年前拿着冰魄龙皇的人……难不成这妖孽口中的女子,竟是冰岚云阁的师祖凰冰岚不成?

    微一沉吟,她咬牙一声清叱,振臂处漫天剑气颤动,古剑猛然挣脱了巫帝的手,冰怜星凌空后退一步,凛然道:“妖魔外道,既知我阁祖上神威,还不束手降服!”

    这时,身后正道一众年轻人也缓了几分元气,驭剑飞来,立到冰怜星身后,面sè凝重,全身戒备,盯着前方这个端坐在莲台上的少年,以及他身后那尊巨大的,被剑气摧毁得布满深深的斩痕的般若大佛法身虚影。

    巫帝凝望这群人半晌,忽地摇头一笑,眼中尽是漠然之意,道:“你们还不懂么?”

    众人皱眉,却见得少年忽然举起了那只接住「冰魄龙皇」的手,然后在他们惊愕眼中,那白骨外露鲜血淋漓的一只手掌,竟缓缓自愈起来,片刻后便似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般,恢复如初。

    几乎所有人都是心头一跳,受了冰冷星那惊天一剑,这妖孽周身看去,竟连一处的伤口也没有,他们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诡异的真法,谁都知道,便是佛门修者金身再怎么强悍,也终究是**凡胎,受到超过自身肉身强度的打击,也会承受不住而崩溃,就算这妖孽道行再怎么深不可测,受了冰怜星驭起冰魄龙凰的那一剑,也不可能尽然没一点事!

    偏偏这样的事就发生在眼前!

    再想到先前凰冰璃集陆雨晴、燕若雪之力所引落的九霄神雷,明明看着这妖孽在那样天地神威中灰飞湮没,可一转眼又复活了过来。

    难不成这家伙,竟然拥有那些从来只流传在神话中的九天神魔的不死之身?

    这荒谬的念头,此刻竟不自禁的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升起,林煊他们一众年轻人忍不住相互对望了一下,都是发现对方目光中骇然之sè,一时面面相觑,如此几若神明的佛法神通,他们身为修道之人,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中土千万年修行界下来,真的有这等夺天造化怪异绝伦的真法奇术么?

    便是一旁的冰怜星,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愕然地望着前方那个轻描淡写挡住她全力一剑浑然无损的少年,似想到什么,脸sè仿佛又苍白了几分,莫名寒意涌上心头,嘴角微动,心中暗忖,“金身虽碎,真法犹存,莫非这便是传说中佛家的不灭金身?”

    巫帝冷笑一声,脸上疲倦之sè更浓郁些,看去似已历尽了沧桑的男子,默默仰望天空,淡淡道:“现在明白了么,你们根本杀不了我,这世间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杀得了我,除非你们有人有能耐能颠覆造化,或许还有希望,只是,这个世间,还有这样的人么?”

    言语方落,庄严金光已生,但见他三指笔直竖立如山,赫然结成了一个佛家正宗金刚法印,那尊般若大佛竟一下子分散化成为无数金刚佛陀,枯坐四方,如满天神佛结成法阵,一时间低低沉沉的梵音妙音从天边升起,庄严到极点,身临其境,便似走入了佛之国度一般,那少年坐在法阵中心之处,法相气度庄严肃穆,赫然如西天佛之老祖!

    眼见得如此惊心动魄的异况,众人心中凛然,再无半分迟缓,纷纷出手,剑光化虹,法宝纵横,向着巫帝扑去!

    巫帝平静地看着众人,摇头一叹,在无数梵唱之中,身坐莲台中,八风吹不动,身上扩散出去一层又一层的佛光,这些光环仿佛涟漪一般不住的往外扩散,顿时将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挡在身外,还没等众人惊骇,但见他口诵真言,早已作结的法印随手掌缓缓推出,五指似山,金光掌印瞬间放大,刹那间天地间风云变sè,所有的光线都仿佛聚集到了那真言大手印上,这一推之力,看似缓慢,竟给人以凝重无比之感,赫然是佛祖当年化作天尊明王降魔伏妖之佛威!

    漫天炽烈的佛光仿佛要刺透一切沉沉黑暗天幕,一下将四周狂风都挤压得向四面涌去,宛如凶猛奔腾的洪流,朝着众人冲去!

    众人心中骇然,哪里敢接这般可怖的光聚佛顶的大手印,正要四散开去,以避其锋,赫然发现,无论他们退到哪里,那掌印竟似无处不在遮天蔽rì一般,依旧沉沉压来,避无可避!

    慕容龙幽这些正道年轻人何等机jǐng,一发现如此状况,顿时迅速汇合一起,纷纷以法宝刺天,以集众人之力抵御这道无上佛法。

    说时迟那时快,巫帝所打出的这记真言大手印已在众人头顶轰然落下!

    天地风雨一阵摇曳晃动,满天法宝神光动荡不止,众人只觉头顶那股压力直如沉重大山当头压力,只一个照面,顿时被轰得倒飞了出去,血气翻涌不止,一口鲜血就喷出了出来,脸上面无人sè,虽说在场众人也算是修道有成的人,远非世间凡人可比,但如此佛法,已然超远他们的境界,在这佛怒一击面前,任何的抵挡都是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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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五 马上好

    骤然看到这个身影,众人一怔之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片刻过后,蜀山明筱倩等人却是率先忍不住叫了出来,俱都呈现出惊喜交集,悲喜难明的神情,这个斜背古剑一身儒衫的年轻男子背影,不是一直被巫帝以「转瞬三生」神通妙法困于心魔梦魇中的林辰是谁?

    便在此刻,众人眼中,但见林辰挡在冰怜星身前,一手并指如剑,青光自指尖冒起,凌空虚划,指点如风,指掌过处,青光闪耀,片刻间划出了一张乾坤八卦图出来,另一手则是五指翻飞,食指、尾指竖立,无名指半屈,拇指、中指轻轻相扣,结的赫然是亦是一个类似佛门的法印,淡淡庄严大气,从那手结之印上瞬间凝结,刹那间,这一道一佛两股决然不同的真力霍然合一,如海纳百川,顷刻放大了无数倍,洪涛般的劲气,硬生生地挡在了那气势如山从天而降的真言大手印面前。

    “轰——!”

    天际之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若沉沉闷雷,隆隆远去,绵绵不绝,四方山脉顿时剧烈震动,苍茫大地动荡不绝,众人只觉一阵骇然,以他们如此道行,竟也立足不稳,天际那一幕惊心动魄,几乎所有人都看的呆了。

    冰怜星缓缓降到地上,冰灵儿三人回过神来,慌忙簇拥了上来,“师父!你没事!”,冰兰扶着冰怜星的手臂,语气忧心,低低说道。

    “无妨。”冰怜星淡淡应了一声,她到底道行深厚,几个呼吸间便强行压下体内伤势,抹去唇边一缕血丝,反手把冰魄龙皇剑倒插地上,一双冰眸却是紧紧注视着天边,沉默不语。

    庄严佛光遮天蔽rì,从地面上看去,整个天幕都仿佛被那只无上佛法凝聚而成的掌印覆盖了一般,变作了一片金sè大海,低沉的乌云滚滚向外翻腾,让人看着便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然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个几乎融在灿烂光辉深处看不清楚的身影之上,心神激动,说不出话来。

    但见林辰如巍峨高山置身于那可怖的佛力之下岿然不动,举手高托,整片金光大海压在他头顶,只到他手前三寸处便静止不前,仿佛用一只手托住了这片天空似的!

    一旁无论是谁,都已经是看得呆了,尽管他们不是第一次看过林辰出手,尽管对林辰能挨过万剑穿心之刑活着从剑冢出来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从来没有想到,短短几年间,林辰的道行竟然jīng进到这等地步,难不成林辰竟也渡过了雷劫不成?

    冰兰目瞪口呆地看着天边那个沉默的背影,吃吃的说道:“师父,这,这是什么法术?林,林辰也太厉害了?这还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么!”

    冰怜星没有说话,但眼神闪烁复杂之sè,心中早已掀起了阵阵波澜,比起当年在冰岚云阁中所见,这年轻人的进境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只看他刚才突然现身须,臾片刻之际,于无声处震风雷,正是蜀山大道直指通明剑典道法,而其境界,赫然是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修成了剑心通明的神通,以她的眼光看来,此子便是在剑道一途中,甚至隐隐有直逼那传说中的万剑归宗之势了,最令人惊异的是,还有他另一手奇异功诀,庄严而大气,覆手之间放光明,蕴含无量禅意,分明就是一门无上佛法,竟然还修行到同样极其高深的地步,且看他见机而用,将佛法和道家真法转换之际毫无迟窒,可见已是把两者完全融会贯通,这等修行道行,已经是惊世骇俗了,只怕玄门年轻一辈中,除了蜀山的天纵奇才凰冰璃,也无人及的上他了!

    更何况,自古佛道,从不相通,可在这年轻人身上,这千万年下来的佛道之争说法却似乎被打破了,若是传了出去,真不知修行界会产生如何巨大的动荡!

    风卷残云,尽数飞散,谁会知道,此刻面对着巫帝浩瀚佛力的林辰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他竟似没有丝毫惧sè,更无一丝一毫退避之意,迎着风,迎着光,长发疯飘,衣袂拂荡,慢慢的,一点一点把那只真言佛印托起,清光深处,仿佛还传来激昂怒吼,震响四方,如天神咆哮,这座十万大山中的最高峰,一夜之内数次震动,这一次尤为厉害,巨大的山峰绝壁间,在这两股僵持不下的无上真法之下,山崩地裂,无数巨石纷纷脱落山体,整座大山,几yù要分崩离析一般。

    而四面群山残余蛰伏的妖物山jīng,早已噤若寒蝉,惊惶而逃,远远的离开这个可怖之地。

    远处那个身披般若禅衣坐在莲台中的少年,似乎也为之惊异,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盯着前方林辰的身影,目光异彩连连,然后落到神庙前那个平静背影身上,良久之后,忽地纵声大笑,笑声中透着疯狂和说不出的苍凉,听者无不侧目。

    漫天风雨之间,众人只见得头顶那片金光大海如cháo起cháo落,翻涌不息,半空就似有两只可怖怪兽在争斗一般,但令众人惊喜的是,随着林辰身上奇光交替越烈,渐渐的那只遮天佛印开始虚无飘渺,佛光越来越黯淡起来,彷彿是力量对撞消耗一般,就要被这林辰那惊天之力之破去。

    云端那头,这时也密密麻麻的显露出巫帝那诸多法身化身出来,赫然便是三千金刚佛陀!

    天地仿佛一时静止了呼吸,刹那间只剩下那一字一句,如是我闻,不管你听或者不想听,永远在耳的无数梵唱。

    林辰默默运转道力,低低喘息着,看着这如诸天神佛降世的庄严场面,神sè间平静中,脸容渐渐变得冷峻。

    仿佛也感受到什么,众人仰天望去,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但见狂风再起,呼啸加快,化作无形的漩涡,卷动一切云涛,将林辰整个人团团围住,发出低沉的怒吼声,他沐身在幽幽剑芒中,衣襟飞舞,沉沉剑啸,在他背后层层叠叠扩散开去,犹如一只怒龙正缓缓醒来。

    巫帝深深地看着林辰,狂笑着,声音疯狂而高亢,即便是在这怒浪一般的梵唱声中依旧清晰可闻:“你师父六重天劫将至,他终究还是踏出了这一步,你认为他还能回头么!”

    这一声!全场震骇!

    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六重天劫,这是什么概念?

    大赤天太清境二重天劫,禹余天上清境三重天劫,清微天玉清境四重天劫,人世间修道极致,便是渡过这三九天劫,问鼎天道。

    岂不是说燕惊尘的修为,早已达到了三清道境中的禹余天上清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迈上了那三清道境的最后一个境界——清微天玉清境!?

    这对这群玄门中最优秀的年轻人来说,甚至对刚刚渡过一重天劫的冰怜星来说,是何等遥远不可及的存在!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个依然静止沉默如山手搭忘尘剑的身影之上,任是谁都无法形容此刻心中那种过度激荡说不出来的感受。

    只有林辰笑了笑,眼中缓缓似有热泪涌动,平静的,低声道:“你错了……”

    少年一怔,狂笑顿止,望向他,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林辰深深呼吸,停在右手指尖上早已畜势的道诀弹指而出,在他头顶瞬间方大成一个巨大的乾坤八卦光影,他托着真言大手印的左手霍然往背后屈肘,抓住了幽煌的剑柄。

    五指,合拢!

    “轰!”剑芒冲霄,犹如一声惊雷,突然炸响人世,将整座苍穹撕裂开去,浩浩渺渺的虚无天地间,风云旋转得越来越急,随着魔剑的出鞘,忽有一道巨大剑光从天而下,带着睥睨世间的桀骜之意,落到幽煌的剑尖之上,刹那间吞没了林辰的身影。

    光华深处,一片朦胧,只见依稀看到林辰的动作,慢慢的,似是无比的吃力的举起那柄古剑,风云激荡,天地萧萧,那一道剑光,如苍天之目,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天地!

    光华深处,一片朦胧,只见依稀看到林辰的动作,慢慢的,似是无比的吃力的举起那柄古剑,风云激荡,天地萧萧,那一道剑光,如苍天之目,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天地!

    光华深处,一片朦胧,只见依稀看到林辰的动作,慢慢的,似是无比的吃力的举起那柄古剑,风云激荡,天地萧萧,那一道剑光,如苍天之目,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天地!

    光华深处,一片朦胧,只见依稀看到林辰的动作,慢慢的,似是无比的吃力的举起那柄古剑,风云激荡,天地萧萧,那一道剑光,如苍天之目,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天地!

    光华深处,一片朦胧,只见依稀看到林辰的动作,慢慢的,似是无比的吃力的举起那柄古剑,风云激荡,天地萧萧,那一道剑光,如苍天之目,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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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七

    剑光耀目,照亮八方,再没有人能看清楚那团光晕之中的人影,地上众人只是看到,天空中诸天神态各异的金刚佛陀,尽数湮没在那道惊天光柱横扫之下,甚至连穹苍也失去了夜sè。

    而整个天际之上,此刻只也仿佛剩下了只剩下那一柄就要破天而去的狂剑,横贯天空,恣意纵横,巨大的剑啸回荡在云霄之际,此刻那个握剑的身影,便似正面对着天上神灵,与天相抗,几乎所有人都为之哑然,震惊于这凌驾于人间剑道之巅的凌云一剑之威,蜀山的人更是目瞪口呆,他们都是剑修中人,更不乏是其中佼佼之辈,谁都能看出来,如此远超自身境界的剑意,就算林辰道行再怎么jīng进,也根本不是他所能施展的,但偏偏事实就发生在眼前!

    人群中,也只有明筱倩惊愕地和燕若雪对望一眼,那道剑光冲落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即便相隔甚远,但她们竟是从林辰身上察觉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觉来,那一刹那间,林辰的背影看去,竟是仿佛和燕惊尘重合了一般!

    只是,天地sè变中,并没有留给她们更多的时间去想这些多余的事情,但见天上那一道剑光,直若天之怒cháo,气势万千,幽煌魔剑带着滔天煞气,如雷轰电闪,扑向巫帝。

    狂风处,少年凌立莲台之上,望着前方那道根本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剑气,片刻茫然过后,狰狞的脸上忽然一下子平静下来,他紧紧盯着神紧紧盯着前方那剑光深处一人一剑的影子,嘴边却扬起了一丝莫名微笑,随后,但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嗫嚅,似在低低念诵咒文,身后华光凝聚,天空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金光朝着巫帝所在的方向照了下来,如同佛光降世,众人抬头一看,却见虚空中缓缓裂开一道口子,这道口子之中金光四溢,一声沉沉佛号像是从遥远的西天彼岸传来,沧桑而悠久,慈悲而庄严,让人一听便心生膜拜敬畏之感,恨不得顶礼匍匐。

    时光便似在这里放慢了脚步,这道金光中,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的法身虚影若隐若现在云端中缓缓显现出来。

    众人一呆,同时sè变。

    这尊大佛头顶结九十九颗舍利子,周身九彩神光,座下亦为九彩九层莲台,每一层莲台都在不停的结包,绽放,露出晶莹剔透的莲蓬,随后莲蓬凋落,散落下白玉似的莲子,继而这些莲子又快速生长,结成朵朵佛莲飘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宝相庄严之极,无论是之前的般若大佛,还是化身三千金刚,都没有远远没有这一次来的让人看的心惊。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那位见多识广的冰岚云阁星月殿主,这尊金光大佛的宝相佛容,与尘世间无数佛寺佛塔大雄宝殿正中所供奉的那尊佛像几乎无异,分明就是传说中万佛之佛,法号「如来」的释迦牟尼佛啊!他们纵使是修道之人,可世间又有哪一个人不知佛祖之容?

    要说梵音寺的净尘观想出明王法身来,已是佛修者中万中无一的异数,只有身居大慈大悲佛xìng的佛门修行人才能悟出那样的佛法来,那眼前这情景,又说明了什么!

    要观想修行出佛祖法身来,这到底要有多大慈悲心肠,积聚多少世的无量功德,才能有如此的无边佛法?

    这尊佛祖法身一出,一时间梵唱大盛,仿佛万佛朝宗,整个天地经文吟诵声阵阵缭绕,甚至超过了山崩地裂的声音,茫然之中,众人还来不及从那震惊中出来,只听那声仿佛从天边传来威仪而遥远的低沉佛号,再次回荡在人世间,一字一字,犹在耳旁——「如、是、我、闻!」

    一声落下,四方云海波澜顿起,无边佛气骤然收缩,正尊大佛虚影竟缩小到和巫帝少年身形无异,最后两者缓缓重合在一起!

    少年浑身刹那放出无数金sè光华,仿佛整个人金光闪闪如同一尊金佛一般!

    “金身合一,**成仙,这是真正的诸佛阳神真身啊!”光影之下,不知谁突然惊骇万分叫了出来,这佛门千万下来,代表着金身修行到极致的境界,第一次在众人眼前呈现出来!

    于此同时,翱翔于九天之下的煌煌剑柱,已到少年头顶!剑光深处,轰然巨啸,仿佛还夹带着谁的怒吼,逐渐拔高,转为激昂清越,声裂金石直冲云霄,所有的佛光,顿被这股睥睨而来的璀璨剑芒逼了开去,如炙热的烈阳坠落人间,吞噬一切!

    沉默,沉默……天地俱寂,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望着苍天,激动难抑,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气势,这一剑的风华,难道这便是剑道的极致么?

    莲台之上,巫帝默然抬眼,剑光倒映在他的脸庞上,忽然有种异样的神采,谁会知道,这一刻这一个披着真佛外衣的恶魔,心中想的是什么?

    但见巫帝狂笑一声,竟没有丝毫退避之意,整个人沐着浩然禅光,奋然跃起,竟是向着当头斩来的狂剑飞去。

    天地瞬间静默,众人惊心动魄地望着穹苍之上,两股横贯天空代表佛和道两家、真元大道和肉身成仙巅峰的力量,轰然相撞对决!

    天穹中霍然一声震颤如惊雷轰隆,无尽群山竟也像是抵挡不住天地巨威,畏惧的想要低下头去!

    无尽劲气以神光深处那两个身影为中心,轰然呼啸开去,所过之处,只见空气中沉沉闷响,传至地下,巨大的山岩巨壁,竟出现了无数条龟裂缝隙,一路草木沙石,竟尽数是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痕迹,众人顿时只觉身前突然大风扑面,眼前不能视物,连呼吸也为之一窒,骇然之下的纷纷驭起法宝抵御这股无形巨力,站稳了身子,脸sè苍白紧紧盯着天际之上。

    那光辉深处,两个身影似乎僵持着,隐隐有对峙之意,待众人双眼稍稍适应下来看清其中情况,都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林辰那一剑轰然斩下,巫帝竟双手高举,作合十之姿,在剑锋到达头顶之处,空手硬生生将这柄直能开天一般的剑芒抓住!

    人人脸上尽然失sè,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林辰……”

    明筱倩情急之下忍不住大声呼喊出来,可还话没出口,声音却被狂风压了回来,一口真元涣散,她连连退后几步,一双手及时伸了过来搭在她肩膀上助她稳住了身形,正是燕若雪,明筱倩抬头看去,张口yù呼,却见燕若雪脸sè苍白,没有看她,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抓住了胸口衣襟,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压制自己那狂跳的心,目光仍在天边之上深深如水,神情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平静和温柔,她怔怔地看着姐姐,不知怎的一时竟有些异样的茫然,但没到片刻,她的注意力又被天上状况吸引了过去。

    林辰双手持剑,看着眼前这个金身如佛的少年,忽然怒吼一声,身上奇光交替,手上青筋暴起,赫然硬生生、缓缓的把幽煌往下压去,巫帝那一双合十手掌,竟似也快抵挡不住一般,慢慢的随着幽煌的巨力往下移,然而在到他额头三寸之处,林辰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加力,使劲全身力量,幽煌的剑势却也再也不能压下半分!

    “可惜,真是可惜,要是这一剑是师父亲手所施,只怕我早已化为飞灰了,但就不知那样能不能彻底杀死我。”巫帝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身上金芒越来越弱,他忽然摇了摇头,脸容平静道。

    林辰大口喘息着,不断咳嗽,血丝不断从轻轻有些颤抖的嘴唇流下,但他却浑然不顾,只催持咒力,听到巫帝这话,林辰深深看他一眼,惨白笑道:“你如此道行,却被困于一地,我看你引起人间浩劫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借像我师父这样人手,为你打破这名曰「惊神」的天地牢笼?”

    巫帝眼中异芒一闪,淡淡道:“原来那天触动到这道神禁的人,竟然是你,了不起,果然了不起!”他看着林辰,淡然一笑,“让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师父只怕也早已察觉到,但他还不是来了。”

    林辰默然,这的确是两难的抉择,以他此时的道行和眼力,也看出了巫帝那令无数亡魂复苏的巫法,乃是以十万大山的气脉煞气为根基所施,想要把迫近中土大地的妖cháo退去,就必须破去那道只针对巫帝一人的神禁,但若那般做了,那也以为着巫帝也将从此zì yóu,没有了那道神禁的限制,世间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只是,若不想办法破去禁制,谁又知道,在那无穷无尽的妖cháo之下,罗浮山上的人,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巫帝深深看着他,忽然仰天狂笑了起来,“根本没有选择,不是么?”

    说着,他盯着林辰身上冒起交替的淡淡佛光,不知怎的脸有异sè,笑道:“说起来,你也算我的传人,我倒是想不到,这个世上竟还有人能领悟修成我当年留下的真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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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八

    林辰一怔之下,脸露愕然之sè,他身上的佛门真诀「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乃机缘之下得传于隐世高僧灵慧禅师,他不是没有暗自猜想过灵慧禅师的身份,也隐隐觉得这部非同小可的佛家真法,只怕与玄门佛门重地梵音寺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万万想不到,这竟是叶菩提当年所留下的法诀!

    巫帝把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淡淡笑道:“难道你感觉不出身上佛力与我同出一源么?当年我在梵音寺上阅遍万卷佛藏,凝毕生心血所悟写成了一部「般若释经」留待后人,其中两篇真法中,大梵天涅槃真经完整无暇,而无量天摩诃真经则残缺不全,后者并非我不想补全,而是我写下这篇真经的时候,忽有所悟,佛法本来无边,有太多的未知可能,我不能以我所悟桎梏后人,让佛道一途从此固步自封,所以我留下了这篇只有禅意却没有修行之法的真诀,便是想看后世中人是否有人能从中悟出妙法,将我佛之意弘扬光大。**!。*”

    他说道这里,看着林辰,明净而冷漠的眸光中似有一丝柔和之意,“我却是没想到,能悟出其中般若禅意的,竟是一个修道的年轻人,让佛道相通变成可能,若这一切便是天意,那也算天不负我。”

    “你,你是梵音寺的……”林辰心中又惊又震,话语说到一半,也不知是太过骇然,竟再也说不出话来,连手上紧握剑诀如山的双手,也轻颤起来。

    「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那代表着世间佛门最高深的,跟道门蜀山「大道直指通明剑典」、昆仑「道藏玄清琅缳真诀」齐名天下的不世真法,竟也是出自眼前这个人!

    他从阿狸口中知道了叶菩提当年只身入蛮荒教化万灵的大慈悲过往,却是从没想那位佛门大师竟是玄门正宗巨擘梵音寺的老祖宗,而且自己身上所习,竟也与他有所渊源!

    这一瞬间林辰只觉脑海中千百般念头纷至沓来,忽然有几分隐隐明白,为何身为佛门正宗的梵音寺,会对眼前这个相传为被梵音寺世代封印的罕世凶妖显得那般敬畏莫名,为何一直以来镇守南方与世无争的梵音寺,在这场旷世浩劫初生之际便显得那般紧张凝重,连燃苦大师也不惜亲身上蜀山求助。

    巫帝看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sè,忽的狂笑起来,面上戾气涌现,忽地绽目大喝一声,狰狞道:“怎么,你在犹豫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这个不生不灭的怪物,还会有的慈悲心肠不成?”

    说着,他合十的双手陡然一震,金芒无声合拢,夹在手掌当中幽煌,竟被他荡然震高,林辰心中一惊,只觉一股浩瀚真力从手上传来,身子大震之下,几乎连幽煌也握不住。

    “如果这便是你师父教你的一剑,那你还是趁早自戮了!你们这些人,也都把命留下!”巫帝仰天大笑,整个人从莲台上腾空而起,扬手间佛光四shè,一个真言大手印凭空凝聚,向着林辰拍去,顿时,人人无不大惊失sè,不禁就惊叫起来。

    林辰心中虽然震惊,但反应却是极快,他身兼数门真法,岂是等闲,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瞬间浑身浮起淡淡金sè异芒,看去竟也如巫帝此刻金身合一的模样无异,但见那个大手印横空而来,重重地印到他的胸膛上,那一刹那间,林辰身子一震,竟无办法退让,生生地受了这一掌,余力劲气穿身而过,冲天下落,竟直直打到远处一座高山上,轰然一声才慢慢消散,众人无不变sè,手心出汗,那座大山山壁上,竟出现了一只深深巨大的手印凹陷,威力之大,直若天神一击!

    林煊等人对望一眼,俱都骇然,想到先前若非冰怜星护着他们,只怕在巫帝这可怖真力这下,他们不死也得重伤!这巫帝的修为,只怕早到了世间寻常修行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林辰**凡胎,能挨得过这样的无上佛力么?

    只是看林辰依然高举剑光一步不退,却竟无众人想象那般严重的样子,有反应快的,像宁归邪蜀山等人立刻便醒悟过来,他们知道林辰似乎也修行着一部肉身成仙的法门,当rì六脉会武便曾空手接下宁归邪的斩红尘,无不让人震惊,此刻看来,林辰似是以金身护住肉身,硬接了这一下,难不成林辰那肉身成仙的功诀,竟也是一部佛家真法不成?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众人心中一闪而过,却再也没有人在意了,众人都为天上林辰捏一把冷汗,同时纷纷驭起法宝,作随时应对的准备。

    虽然有金身相护,可肉身受到的创伤依旧沉重,林辰脸上猛然间闪过一抹妖异不寻常的殷红sè,显然是浑身气血在刚才那一瞬间被震动产生了虚浮,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但见他也只是摇晃几下,便站稳了身子,他忽然低头侧目,深深地望了神庙前的依旧静寂的燕惊尘一眼,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苍白脸上出现一丝莫名坚忍之sè。

    巫帝足踏风雨,步步生莲,速度快若闪电,转眼已扑到了眼前,登时佛光涌动,低低真言响起,巫帝手上作结法印,如浑身冒着金焰的金刚明王,一道灿烂禅光,忽然从他手间散发开去,光明而正大,在这漫天风云飘雨的世间,那一只金sè手掌法印,迅速放大,荡起一阵阵金sè的波澜,如同一面金光闪闪的佛墙,直直朝林辰头顶灭下!

    一瞬间众人竟有种遮天蔽rì的感觉,脸上骇然变sè,这一掌几乎抽空了天地间的所有元气,便是远在地上的众人,也感到呼吸忽然一窒,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林辰身临其中,更是感到那股可怖的灭顶之地,但这危急关头,他虽惊不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咬牙,一张苍白的脸庞上瞬间涨红,一口jīng血喷了出来,右手疾划,虚空中一个乾坤八股光影,随着他挥舞手势,凝结半空,生生将这个图案显了出来。

    林辰的面sè却瞬间灰败起来,似乎那个瞬间,他的呼吸也停顿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半空之中的那个乾坤光影慢慢开始旋转起来,随着旋转缓缓变快,那无声之中所蕴含的巨大无匹的剑意,被这道家无上真法的牵引之下,一点一点释放出来。

    煌煌剑光,似山剑意再次升腾而起,光芒万丈,炽烈如九天烈阳,照亮了这片天地每一个落,再次沉沉压下。

    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间猛的一颤,众人便见林辰手上那道令人目眩神迷的剑光,与巫帝捏着法印的手掌撞在了一起!

    巫帝面sè微变,显然他也没想到林辰竟仍是毫不退让刚猛如斯,此刻所斩下的一剑,竟比之前还要厉害百倍,看他此刻的脸sè,显然这一剑远远超出了他身体所承受的范畴,这蕴含燕惊尘无上剑意的剑光,这一刻终于完全在这个年轻人手上爆发出来,只僵持片刻,金光散乱,竟隐隐有不敌之意。

    远处遥遥的看着这惊天动地一幕的众人,只紧张得手心里面满是冷汗,屏息凝望,一句话都不敢叫来,唯恐惊扰到林辰,使得他分心。

    “啊……”半空之上,林辰霍然发出一声嘶声怒吼,他浑身气血翻滚到了极致,周身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硬生生把巨大的佛掌一点一点往下压,然而他左手指尖前乾坤图案越旋越快,连带着那只手掌也开始慢慢颤抖起来,前方巫帝亦是闷哼了一声,声音带着痛楚,显然林辰这一剑迫下的反挫之力,非同小可,收手已是不及,唯有与之硬拼。

    可随着林辰身子颤抖越烈,他被淡淡佛光所护着的肉身,开始裂开无数血痕出来,不到一会儿,浑身衣裳已尽被鲜血所染湿,犹如一个血人!

    但随着他手上咒力催持,剑芒越烈,忽然一声怒喝中,“破!”

    一声落下,瞬间但见得林辰身上爆发出无数剑气,摇曳剧晃,茫茫穹苍,狂风呼吸,天地动摇,原本庄严恢弘的金光佛掌,彷彿被什么巨力生生撕扯,忽然黯淡,湮没在煌煌剑光之中!

    众人只见前一刻林辰还被压得似乎有灭顶之灾,可下一刻便将这佛掌撕得粉碎,情势扭转之快,众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惊呼而出!

    不料还不等他们惊呼声止,便望见那璀璨剑光漫天剑气纵横之中,却仍有一只冒着金光披着白袖的手臂,强行穿过进去,朝林辰头顶拍去!

    可眼看就要让林辰灭顶之时,不知怎地忽然一顿,改变了落势,一掌打在了林辰的胸口之上。

    林辰如受雷击,身形大震,倒飞后去,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右手忽然松开剑柄,并指如剑,淡淡青光冒起,捏了一个御剑之诀,奋力往下一挥!

    煌煌不可一世的剑光,霍然一声低沉怒啸,连带少年身影,直直斩了下去,轰然落到神庙之上,刹那间地动山摇,吞没了一切!

    众人大惊失sè,蜀山的人也顾不上什么,驭剑往林辰倒飞的方向飞去,刚才短短一瞬间,他们分明看到,林辰上身衣衫袍瞬间粉碎,口中更喷出殷红鲜血,已是半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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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九

    林辰身子倒纵而出,仅仅一瞬间,在巫帝那一掌之下已是身受重创,一身真元道力尽数流失,但他却无声的笑了笑,在半空中一个踉跄,再也无力保持平衡,仰面朝天,重重下落。

    他默默看着天上穹苍。

    那道仿佛从九霄冲下接天连地的剑光,正慢慢收缩,缓缓消散,黑沉沉的黑暗无声合拢,将天地吞没,掩盖过去。

    只有那幽幽苍茫的月sè,犹似被风雨洗尽尘事的铅华,萧索而美丽。

    尽管重伤在身,鲜血的流失更令他昏昏yù睡,可臂膀上游来的丝丝暖意,却是令他神智始终保持着一份清明,他目光闪烁,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事,忽有说不出的复杂神sè,巫帝那灭一掌,明明有十成把握击杀他,却偏偏在最后关头留了手。

    那个人,那个曾经大慈大悲,把佛光撒向蛮荒大地的大师,他如今究竟是一个不容外人所解的绝世妖孽,抑或是,仅仅的,一个寂寞可怜的人?

    千万年的光yīn,埋没了多少前尘往事,改变了多少沧海桑田,这个世上,可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呢……

    这一生,又有多少不愿遗忘的事呢?

    他吃力转头,看了看右手上那个微微地闪烁着雷光的古老图腾,眼中现出了一屡柔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个同样的风雨夜,离霆紧紧簇拥着那个与他生死相依的女子,然后仰头问天的那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辰低低念着,以他心志,一时竟有些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正无力下坠的林辰忽然身子一震,只见眼前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足点湛蓝剑光,迅若惊鸿般飘了过来,一双白皙的手掌接住了他,那张绝美脸上,尽是柔情和焦虑,甚至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你……你不要有事……”

    他面前的,白衣飘飘,正是凰冰璃,只是此刻在她雪白玉靥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生平第一次的,在人前悄悄滑落了两滴清泪。

    林辰也有些呆了,张开口似要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来,只怔怔看着她,眼中慢慢流露出柔和的目光来。

    众人驭着法宝飞来,看到凰冰璃的神情,也是一怔,但也没多想什么,纷纷簇拥着上来,无数焦急忧心的声音在林辰耳边响起。

    林辰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嘴角微微上扬,无力地朝众人露了一个笑容,道:“大家没事就好,怎么都那个样子的,我还没死呢……”

    明筱倩又气又笑,一双明眸早已红肿,嗔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

    一旁的宁归邪也不禁笑骂道:“我就知你这小子命硬,只怕现在连阎王也怕了你了!”

    林煊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苦笑一声,道:“师弟还是别说话了……”

    没想话还没说完,只见林辰体胸膛一阵起伏,脸sè忽然红白交替,又是一口血雾喷出了出来,染了他身前的凰冰璃一身。

    “林辰!”,众人顿时一阵惊乱,燕若雪、陆雨晴几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就要伸出手去相扶,但却看凰冰璃双手依旧紧紧抱着林辰,鲜血在她白衣上染出了朵朵血花,甚至她的头发,面颊都溅上点点血珠,缓缓滑落,但这位师妹竟是浑然不顾,双手更无放松半分,反而抓的更紧,只默默凝视着她怀中这个男子,一双清眸深处,仿佛还有几分抹不去的幽幽酸楚。

    燕若雪和陆雨晴对望一眼,手伸到一半停住了,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沉默不语。

    这时,一阵七彩神光从旁亮起,众人侧目看去,正是冰岚云阁的七彩玲珑舟,冰灵儿几人立在舟上叫道:“大家上来!”

    林煊等人心中一喜,连忙唤了凰冰璃一声,一行人驭剑飞去,落到舟上。

    冰灵儿几人围了上来,看到犹如血人一般的林辰,冰灵儿惊叫了一声,眼泪险些就掉了下来。

    凰冰璃轻轻放下林辰,将他放到由寒冰玉石所彻的地上,只见林辰浑身浴血,脸sè苍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sè,连目光也仿佛有些恍惚,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身上肌肉微微颤动着,仍有不少被真力压迫出来的淤血透过衣衫流到地下,很快染红了一片,而他右手臂膀上那个奇异图腾,却闪烁着淡淡雷光,缓缓把流到手边的血液吸了进去,那隐隐雷芒竟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血光,看去有些诡异。

    她脸上一白,怔怔地看着他,连手上太初神剑不知何时无力地垂下也浑然不知。

    林煊等人亦是面上动容,无不心惊,从林辰直握着上青筋也冒了出来的拳头来看,不难看出他所此刻承受着的痛楚是何等的巨大,可他却硬是一声不吭,嘴边甚至还挂着淡淡笑意,如此坚忍心志,深深地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他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燕若雪看着林辰惨白的脸sè,眉头紧皱,忽然想到什么,走了上去蹲下,轻轻掀开了林辰胸前被劲气震裂的衣衫,身子顿时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身旁也匆匆走了上来的明筱倩,冰灵儿见状,也是忍不住失声而呼,但见林辰微微起伏的胸膛到丹田腹部之间,赫然有有个紫金sè的血sè手印,触目惊心。

    “师父,林辰他……怎么办?”冰灵儿脸sè煞白,抬头红着眼,手无所措地看向了一旁的冰怜星。

    冰怜星皱眉沉默了半响,终究叹了口气,走了过来,指尖灵光耀动,在林辰身上几处大窍拂过,连连轻点了几下。

    林辰急促的呼吸,在她这一下动作之下,顿时缓缓平复了下来,连拳头也慢慢放松了几分,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

    可还没等众人心中一喜,却听得这位冰岚云阁的前辈摇了摇头,脸sè凝重道:“他一身气脉,只怕在巫帝那一掌之下尽数寸断,能支撑到现在,实是他本身修得了一身奇异真法,又有类似佛门金身护体的缘故,但也因为如此,巫帝那一掌所留下的无上佛力却在他体内聚而不散,不断耗损他的jīng气,我刚才勉强封住了那股异力运行,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等修道之人,对佛道亦是一知半解,要救他,只怕得回梵音寺请燃苦大师出手才行。”

    冰怜星沉声说着,目光随即落到自己手上,皱了皱眉,她左手的中指食指,原本白玉一般的指头,在拂过林辰那只右臂时不经意被那奇异雷芒反震,原本她还不怎么在意,没想此刻慢慢变做了红sè,隐隐还有几分不由自主的颤抖钻痛。

    她脸上微微sè变,惊疑不定地盯着林辰右手臂膀上那个深深镂刻在他肌肤上的古老图腾,“如此浩然纯粹的雷霆气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这竟也是一件夺天造化的无上神物?”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她否决了,上古神物灵xìng之强,又岂是区区人体所能负担的,便是林辰有金身护体,肉身强悍程度远胜一般的修真之人,也不可能把那等上古通灵神物如本命法宝一般祭入体内,而且以她的眼力来看,单是林辰那柄古拙无奇的长剑,竟能承受燕惊尘的剑意而不溃,只怕就非一般的仙宝可比,林辰纵使天赋再怎么高,道行再如何jīng进,一个人也断不可能有如此jīng力同时祭炼两件古宝,只是……若不是话,那又会是什么?

    冰怜星冷清脸容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涩笑意,这个年轻人,似乎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是那般的神秘难测,那般的令人震惊不断,不愧是燕惊尘的弟子。

    正想着,忽听一把疲惫的声音传来。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却是林辰清醒了过来,在燕若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冰怜星默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比起你做的,这点小事何足为道,不过你的伤自己最清楚,别再妄动真元了,一切等回梵音寺再说”说着,她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微笑,看着这个出sè的后辈年轻人,点头道:“我果然就没有看错人,你很好,我还是那句话,无论玄门容不容你,我冰岚云阁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冰灵儿听到师父这话,皓齿紧咬一下粉唇,也忍不住道:“林大哥,师父说的没错,你一定要好起来,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我冰岚云阁……我,小白牠也很想你呢。”

    众人默然,蜀山林煊、陆雨晴等人一下子沉默下来,都是脸带说不出的怅然之sè,他们何曾不想说这样的话,可是……林辰终究不再是蜀山的人了。

    倒是凰冰璃静静地看着林辰,风雨吹来,她白衣轻轻飘舞,身影在清亮的月光之中,一双清眸深处,却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

    她微微低下了头,yù言又止。

    林辰看着冰灵儿,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脸上一变,强忍身上痛楚,走到玲珑舟边缘,低头往下看去。

    满目的断壁残垣,在夜空中留下残缺的影子。

    曾经荒凉却似有神力所护着的神庙,在那一剑之下,如今早已化作一片真正的废墟,那原来阵法冲天而起的佛光,也消失不见,看来那血魂巫法是破了,这也意味着,那浩劫妖cháo也应该停了下来,只是巫帝呢?

    林辰心中忽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巫法破了,那惊神禁制,是否也被他那蕴含师父毕生剑意的一剑所洞穿了?

    师父呢?

    林辰心中忽然一惊,极目而去。

    那一处断壁残垣面前,却见燕惊尘依旧静立在那里,之前那一阵巨大动荡,竟没有丝毫影响到这个男子半分,他一身衣襟在月光中兀自飘动,看去竟没有丝毫尘世的味道,说不出的飘逸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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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零

    林辰手扶着舟边栏杆,整个人怔怔望着那里,望着燕惊尘的身影出神,好半晌之后,他眼中忽地掠过一丝黯然,嘴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低沉着声音,道:“师父……”话到一半,竟突然凝噎了。

    众人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他,尽管不知他和燕惊尘被困巫帝神通时发生过什么事,但从巫帝之前那激动嘶吼来看,似乎林辰那惊天一剑,和燕惊尘有着莫大的关系。

    “师弟……”燕若雪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忽然风云停戈的天穹之上,赫然一声惊雷,震天动地,如有一股凛然力量,从天而降,打破了什么束缚,无形却似有质,贯穿了整个天地,狂风起处,整个苍茫大地,延绵不绝的十万大山山脉隆隆作响,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无不失sè,愕然地看着这天地异变,还没过多时,便只见得从众人脚下这座巍然深山起,无一例外的延伸开去,转眼间无数大山深谷,雄壁巨岩,乃至震裂而起的大地裂缝之中,竟是透出无尽光芒来,如禁锢了千万年的天地灵气,在这一刻霍然倾泄,天地五行,yīn阳造化,诸天奇气,越来越强,越来越亮,逐渐汇聚成形,光芒璀璨,彷彿是从整条不见尽头的山脉群峰深处投shè而出,又似这无数群山,忽然活了过来,在这无尽金光耀眼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轰鸣着!

    众人从半空中往下而远的望去,心中大惊,这条沐着天地灵光,群山延绵无尽的巨大山脉,此刻看去,竟如同一条被禁锢了无尽岁月的巨龙,在沉雷轰隆之中,缓缓苏醒过来,狰狞啸天!

    “这,这是什么!”明倩目瞪口呆地说道,这等场面,甚至比巫帝无边佛法还要骇人,天地变sè,狂风怒啸,群山低头,这根本就是苍天之怒啊!

    不仅是她,四周众人也是怔怔地望着这突然而起的惊变,面面相觑,纵使他们都是修道修仙之人,但在这恐怖之极的天威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可笑的,这根本决非人力所能抗衡!

    而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门道的冰怜星,却是身子一震,面露骇然之sè,这世上竟然有人,把如此可怖的天地造化之力量禁锢一方天地之中,这还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么,难不成也是那个巫帝所为?

    也只有林辰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脸有苦涩之意,他自是知道,眼前这等异状,赫然便是那道由十万大山龙脉地气所拟而成的「惊神」禁制所产生的,他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只是,往下会发生什么事,却是非他所能意料了。

    停留在半空中的正道众人只看的惊心动魄,这巨变只发生在须臾之间,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在这天地动摇的场景中,原本从山脉各处升起的茫茫异光深处,忽然一顿,轰然迸发出一声怒吼,如巨龙怒啸,这无比压抑的无尽群山之中,天地穹苍之下,远远回荡了出去,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从仿佛从永恒黑暗深处回荡传来的回音竟也不曾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拔越高,几成尖利啸声,到了最后,已是山呼海啸一般震耳yù聋。

    众人只觉得心惊肉跳,难受无比,耳边回荡着巨响,全身的骨骼都仿佛要被这把声音震松,甚至连身边的人大声叫喊也听不到,仿佛这世间一切声音都忽然被这阵惊天龙吟所淹没了过去,面上无不失sè,当下闭目垂首,默运玄功,这才慢慢从那激荡中缓过心神来。

    冰灵儿和冰兰、冰薇三人运转真元抵御之间,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林辰,眼里闪烁异样神s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有几分古怪。

    正在这时,那无尽的灵光之中,忽听一声狰狞狂笑传来,众人一怔之下,脸sè霍然大变,不禁屏住了呼吸,惊骇地看着下方那处已作废墟的神庙之地。

    无数落石残岩之中,轰然一震,烟尘四散,一个少年的身影,浑身浴血,披着禅光,如狂魔一般奋然而出,仰天长啸。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无法置信之sè,这个破了衣衫,桀骜苍天的少年,不是巫帝是谁?

    任谁也无法想象,硬生生地受了林辰那惊天一剑,巫帝竟然还活了下来,难道这个恶魔,真的拥有不死之身么?一时间,一股绝望的气息,悄悄弥漫在风雨之中。

    隆隆雷声,苍茫大地,忽而诡异的安静了半分,整个天地间,仿佛只有那凄厉狂笑,如cháo水一般在天际风雨间回荡涌动。

    浩浩穹苍之下,那一个身影身上佛光忽明忽暗,胸膛之处仿佛还有一道幽光,整个人在漫天光辉之间若隐若现,但在众人眼中,却是说不出的桀骜显眼。

    众人骇然地看着巫帝,远远看去,他早已不复那喜乐平静的模样,反而一脸突兀凶戾,眼中更似一片血红,煞气冲霄,只多看一眼,便令人难以呼吸。

    突然,那充斥天地的狂笑之间,忽有这么一刻,一切都仿佛瞬间凝固住,然后在所有人微微放大又收缩的瞳孔之间,无尽群山裂出的奇异灵光,如受到最疯狂的刺激,瞬间迸发出最炽烈的光芒,瞬间如爆裂开来一般,翻涌不止,从金芒转为纯白,如烈rì之光,耀眼的令人无法直视,光芒深处,一个巨大头颅的虚影,就似古老的神龙,带着可怖可畏的力量,霍然张开巨口,咆哮声中,匍匐在大地群山上的炽烈光芒,霍然翻滚如巨龙身影,扶摇而起,直直往半空上那个渺小的身影吞去。

    “吼!…”

    瞬间,龙吟般巨啸咆哮陡然再起,响彻了整个天地!

    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在那令人窒息的威势之下,甚至忘了抵抗,只是凭借本能,让法宝护着身前,脑海一片空白,只怔怔望着眼前这无法想象的,甚至超越这世间存在的,凝聚天地灵气而成的造化之物。

    那个桀骜的身影,刹那间被淹没。

    然而下一刻,在那滚滚怒涛狂风之中,但见一点异光,在被淹没之后,顽强的,挣扎闪现出来,迅速放大,凝结做无形之壁。

    庄严肃穆的佛光,映出了巫帝桀骜的身子,他的脚下,赫然踏着一个越来越大的佛家真言——「卐」!

    时光,彷佛停了片刻,茫茫天地,一片死寂。

    仿佛神迹一般,那看似毁天灭地的造化奇兽,竟被那个越放越大,蕴含无边佛法的金光真言大字挡了下来,怒啸声中,那巨大的龙首竟一点一点的,向头顶那个渺小人儿,缓缓低下!

    那本该空洞无情的眼窟,仿佛也忽然有了一丝充斥了人类复杂疯狂的情感。

    狂风大作,吹尽了巨石烟尘,萧萧天地,一片苍然萧杀景sè!

    “巫月!你给听着,就算我不坠轮回,永生苦劫,到不了岸的那头,我也宁可一世zì yóu!”

    一世zì yóu!

    仿佛是一声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喊,巨大回音回荡天边,少年身上佛光大盛,各种真言符号若隐若现,不停在他身边闪动,他脚下那个佛家真言金光大字,瞬间停止了扩张,往下压去,穿过了那巨大的头颅,如枷锁一般套在那不可一世的鳞身光影之上,霍然收缩,于无声中大放光明!

    无数梵唱顿起,佛光深处,赫然透出降龙伏魔无上佛力!

    但见巨龙光影突然一顿,强横如它,仿佛也受到了什么巨大痛楚,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满天灵光,霎时失去了光彩,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所有人惊愕骇然的目光中,随着那个佛家真言缓缓收缩,巨大虚影竟也渐渐缩小起来,如被无尽虚空所吞没,最后在一声充满了不甘的愤怒咆哮中,终于烟消云散!

    萧萧风雨,茫茫穹苍,只有少年伏掩面仰天,状如癫疯的狂笑,久久不绝。

    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夜空中,分外凄凉。

    天边处,风云停戈,大地上,震颤忽止。

    还有谁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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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一

    随着那惊世骇俗的造化之物被巫帝以无上神通镇压毁灭之后,失去了那沉眠了千万年的古老神秘力量,整个广袤无垠的十万大山大地,无数的山脉峻岭,仿佛都在那么一刻,随着那一声疯狂不甘的咆哮而沸腾起来,无数耸立了千万年的群山巨峰,在狂风怒涌之中,在少年状如癫狂,肆意而疯狂的大笑之中,渐渐塌陷下去。

    停立在高中中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天地,只见从这里而起,波及而去,一座座高耸的山峰巨崖,在巨响轰鸣声中,在遮天蔽rì的飞尘里,轰然倒塌!

    大地颤抖,山崩地裂,无数的妖兽jīng怪,飞禽走兽,汇聚成如落荒而逃的千军万马,从深山之处迅速涌出,但很快的,却被无数坍塌的巨石断壁吞没了,到处都是震天的悲鸣嘶吼之声,整条群山巨脉,茫茫森林,此刻似乎都在战栗着等待毁灭的一刻,一切看去,仿佛是这个世间的末rì景象。

    面对眼前这等天崩地裂如末rì一般的场面,几乎所有人都愕然不知所措,几度惊震,甚至连脸上表情也几乎麻木了,对这些玄门正道的年轻人来说,在十万大山这短短时rì间,几度徘徊生死,过中所经历的,可谓是本来他们,乃至旁人一生也无法想象更无法接触到的,亦是他们这一生也不可能遗忘的事。

    天地穹苍,无尽飘雨,仿佛苍天也在动容。

    这一刻,冥冥中可有谁也在哭泣?

    巫帝如发狂一般仰天狂笑着,如忘却了世间所有,眼中那般的热切和期待,忽然张开双臂,抱天揽月,大声嘶吼着:‘毁毁,都结束,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才是真正的……疯子啊!”远处,宁归邪喃喃地说了一声,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不羁年轻人,此时此刻竟也不禁深深叹了一声,有说不出的莫名怅然之意。

    周围的人苦笑一声,沉默不语,事到如今,心思周密如这群年轻人,自是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他们不知巫帝发生过什么事,但要令像他这样的人变得如此疯狂,那一段前尘往事绝对是旁人无法想象得到的悲壮的。

    “啊,那是……!”忽地,紧紧抓着身旁大师姐衣袖的冰灵儿,发出了一声惊呼,众人心中一跳,连忙侧目看去,都是一怔。

    但见在少年身后远处的迷茫风雨之中,那似是带着些许梦幻的雨雾,忽然凝滞起来,就连众人身下这座深山,也似乎忽的硬生生停止了震动。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只有雨雾涟漪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慢慢撕扯着这周围的空间,千万点银sè的星芒忽而凭虚而生,一阵奇异的“嗦嗦”声传出,被周围越来越是明亮的奇光所笼罩的云烟雨雾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聚。

    就在这死一样的沉寂中,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只见那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如梦似幻的霞光来,随后那片丽彩纷呈的光影之中,那些如同月陨星落的光点,彷佛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慢慢凝结成一个人形倩影,当众人凝目看清这粲然光团中的情景之时,无论是谁,都只觉得自己的心房,突然间就不受控制的怦怦跳动起来。

    那片光影纷华之中,依稀可见,竟长身颀立着一位陌生的女子,她颀秀曼倩的身躯上流动着彩霞之光,仿佛是一片明烂的金霞云气裁作的裙服,将她流舞飘飞的长发浸染得如同太阳的金焰,那沐在霞光里若隐若现裸露出淡淡的白皙肌肤,在这样的月渐西沉的夜sè里,仿佛荡漾着幽幽的诱惑。

    那是何等的绮丽、何等的神幻!

    可待他们终于看清这女子的容姿之时,仅仅一督,众人顿觉浑身一麻,同时sè变,一股寒意刹那间从心底冒起,场上几个女孩儿更是忍不住失声低呼了一声。

    那一个虚无缥缈的神幻女子,那本该出尘脱俗的容颜上,竟遍布了一条条仿佛刻骨铭心的伤痕,将那绝世无双的美丽容姿全然毁去,除了那一双历尽风雪沧桑依旧澄若秋水的星眸,依稀能看出,千万年前,那一个温柔动人的女子。

    她静静地悬浮空中,深深地凝望眼前少年的背影。

    似乎也感到了什么,巫帝身子一僵,癫狂长笑戛然而止,抱天双臂无声垂下,整个人忽然颤抖起来,片刻过后,他似是深深呼吸,慢慢的,握紧拳头,默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但他身上一直辉煌蒸腾的佛光,却是黯淡下去,除了横亘身上的那一道幽光。

    众人心中一惊,脸sè微变,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道幽光,赫然便是林辰那柄古拙无锋的长剑。

    明筱倩偷偷看了一眼身边背靠在舟栏上低低喘息的林辰,却见得这个重伤在身的师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眸默默地看着天边不远处的那两个身影。

    她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这个曾经一起奔跑欢笑的男子,比起以往岁月中的那个少年,似乎有些陌生,但是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瞬,明筱倩也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曾有过这种感觉。

    天际,乌云渐退,风云渐息,似乎在那个女子虚影现出后,天地乱象也缓缓平静下来,而天边地平线上云霞越来越亮,似乎笼罩在十万大山上的沉沉黑云,也将慢慢散去。

    天地间,一片沉寂。

    “到今天,你仍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么?”女子注视良久,终于幽幽低叹了一声。

    巫帝肩膀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却是平静下来,他看着东方熹微的晨光,轻轻嗅着轻风拂面传来的气息,淡淡而冷漠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面前这个满身戾气,被世人视为罪孽深重的丑恶怪物,还会是当年那个叶菩提么?”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温柔慢慢占据了眼光全部位置,然后轻轻低头,微笑说道:“如果你肯回头看看我,就会知道我现在也很难看。”

    巫帝依然没有回头看她,反而低低笑了一声,清俊的脸庞上,疲态更浓,隐隐间多了几分痛楚,他的目光从东方微亮的晨光移到脚下满目苍夷的裂山碎石上,忽然有些厌倦,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那柄魔剑,神情漠然说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半生荼蘼,半生寂寞,清净而生,清净而去,圆满的却是锦绣慈悲的一辈子,也曾在这世间趟过凡心不灭的水,笃定地要去握住那个女子的手,去觅佛门戒律外的深情,以不喧不嚣之心去言明爱的正身。”

    “可是,当那个我在这个巫山之巅,看破一切,也放下一切的时候,梦也醒了,等待我的却是虚空不灭,寂寞永恒。”

    “我不负世间,不负世人,不负天地,可是终归还是负了你负了我自己。”

    巫帝缓缓拔出胸口的九幽玄刹,鲜血随着血肉摩擦四溅喷涌,这一次,看到那个难看伤口,竟是没有愈合起来,他嘴边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所以那时情蛊噬魂,身亡在即,纵使你那般悲伤地看着我,我依然没有回头。”

    他声音微沙地说着,眼中异光闪动,仿佛又回到了过往岁月,在无数风霜雨雪中,那个披着般若禅衣尘埃不染的身影,每rì站在巫山之巅的风尘石上,俯瞰芸芸众生,每当那个时候,总有一个美丽动人的身影,默默陪伴着他。

    只是,一切尘缘,终究是要结束的,他却是没想到过,这个女子会以如此凄厉的方式,去宣泄对他的恨。

    “叶菩提,你宁可死,也要立地成佛,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我以娲神的名义诅咒你,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巫帝闭上了眼,低低念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然后慢慢睁开双眸,看着这个失去了美丽容颜的女子,目光柔和,慢慢升起的手臂,看去似乎变得沉重,然后,在众人惊呼声中,佛光涌动,他重重的将抬起的手臂挥落。

    掌印如山,覆灭最后的温情,撕碎曾有的因果,那手臂在风中带出的声音,仿佛也似刺入他的深心,女子千万前所留下的一缕残影烟消云散的那一刻,他惨然一笑,“前尘若怨怼又何必痴枉。”

    忽然抬头,天边那一轮朝阳,已悄然升起,发shè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辉,照耀世间。

    rì升月落,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忽然抬头,天边那一轮朝阳,已悄然升起,发shè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辉,照耀世间。

    rì升月落,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还有一点马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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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二 忘尘剑,尘埃尽散

    巫山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像是从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中苏醒过来,看着眼下那一片片山头被毁得面目全非的苍茫大地,同时长出了一口气,但几乎是在同时,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四下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冰怜星目光在这群后辈弟子疲倦的脸庞上掠过,心中也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巫帝重创而退,她也深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虎归山,但这十万大山地脉灵气已毁,没有了那开天画地成牢的奇术异法之束缚,巫帝要走,莫说是他们这些人,就是整个玄门正道齐聚此地,天下间又有谁能留下他?

    这个世间,如燕惊尘那样道行修为高到足以睥睨世间的人,又有多少个?

    她摇了摇头,看着手间沉寂的冰魄龙皇剑,苦笑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眼中瞳孔微微收缩,往倒插在林辰脚边的那把古拙无奇的剑看去,众人也似乎察觉出她的异样,一时间,所有注意力,瞬间都凝结在了林辰身前那柄倒插在舟身冰玉的古剑之上

    这柄刺穿了巫帝胸膛的剑,看去还是那么平凡而不起眼,然而此刻,它静静地低垂在那里,剑柄被林辰右手搭着,流动着淡淡幽光,无形中透着冰冷肃杀的气息,虽静默却桀骜不逊,凛然注目着周围诸人,令它身边的人,不能顺畅呼吸

    真正仔细打量,冰怜星表情先是愕然,随即眼中似闪过一道极亮的光芒,她也微微地皱了皱眉,随后,她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位蜀山女孩,看着凰冰璃的面sè神情,这位先前表现得那么焦虑着紧的女孩儿,此刻苍白着脸,紧紧地紧握着手中神剑,手上过于用力而有淡青现出,似是吃力压抑着什么,悄悄的,与林辰拉开了一段距离,退到人群之后,但她眼中柔情,却是分明不曾变过半分

    “难道那是……”冰怜星脸sè微变,忽然想起了先前那个道行惊人的妖媚女子所说的话,倒吸一口冷气,带着骇然,低低的说了几个字,“九幽玄刹……”

    难怪连冰魄龙皇剑的戾气也为之几度震慑,如果林辰这柄剑真是那传说中的无上邪物,林辰身上的诡异伤势,凰冰璃九天神兵的躁动,能承受燕惊尘无上剑意的法宝……这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师父,你说什么?”她身边的冰灵儿,转头望着师父,奇怪地问道

    冰怜星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叹了口气,住口不说

    这大战过后难得的平静,众人一时都有些茫然,脸上都不免出现了几分颓然之sè,巫帝这一走,虽说这场浩劫或许也在这里告一段落,但带给他们的却是大的担忧,谁会知道rì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正有些迷惘和默然的时候,忽见林辰身子一动,似是无力要摔倒,但很快的,他缓缓的重站稳了身体

    燕若雪看着林辰,柔声道:“师弟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却见得林辰摇了摇头,咬牙并指,浑然不顾伤势,一缕元气激荡而出,地上那柄安静的古剑顿时沧然一震,化作毫光横亘他脚边,带着他的虚弱的身子,轻轻坠落

    众人惊呼一声,却突然话语一顿,沉默下来

    燕若雪和明筱倩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也驭着法宝飞落而去

    林辰落到地上,脸sè已是苍白的骇人,但他却撑着长剑,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长身静立于满山断壁残岩前的飘逸出尘的身影,手中古剑幽芒流转,照出了他那张憔悴的脸,他静静地走到那个身影后面

    站定,深深凝视,良久无言

    燕若雪和明筱倩收了仙剑,飘落在后方

    “爹爹……”明筱倩低低唤了一声,就要上前,忽然感觉身后动静,转头一看,却是燕若雪轻拉着她的衣袖,她怔了一下,却见得姐姐向她摇了摇头,眼中柔光闪动

    清风吹来,晨光中有残影轻舞,寂寂冷风中,明筱倩咬了咬嘴唇,yù言又止,最后静静地倚在姐姐身边,和燕若雪默默地看着那师徒两人

    这时,七彩玲珑舟也缓缓降了下来,众人纷纷落下,看到这一幕,亦是沉默地立在一边,谁也没有说话

    一片静默中,燕惊尘身子似是动了一下,顿时,风消,雨散,晨光熹微,有久违的淡淡暖意

    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燕惊尘右手搭立着的忘尘剑剑身上流动蒸腾着的淡淡神光,竟一点,一点的褪去,露出了世人从来没见过的真容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怔住了,目光愕然,蓦然间瞪大了眼睛,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柄极为平凡的铁剑,平凡到甚至在尘世中也随处可见

    任谁也没想到,蜀山第一人,世间一代剑神燕惊尘,手上的忘尘剑,竟并非什么仙家至宝,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凡铁所铸的长剑,甚至连寻常法器也算不上

    随着忘尘剑最后一点光芒的褪去,燕惊尘缓缓睁开了双眼,默默地看着这柄伴他走过无数风雨的剑,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慢慢的松开了手

    在点点如霜似雪的银白微光中,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中,但见忘尘剑一声轻轻裂响,如断冰削雪,清音回荡,在燕惊尘面前,如砂石风化成粉,一点一点化为细微得几乎难以肉眼看见的烟尘,停留在风中,若有灵xìng般绕着这样男子的身影飞舞几圈,风声轻泣,如倾如诉,最后依旧带着深深的眷恋,随风远去,消散在茫茫天地间

    而燕惊尘耳发两鬓之上,不知怎么,竟缓缓现出了一丝风尘之sè,双鬓长发,淡淡霜白,轻轻飘动在风中,短短一瞬,染白了人生多少岁月

    明筱倩脸sè霍然微微发白,紧紧抓住了燕若雪的手臂,连呼吸也变得颤动起来,燕若雪亦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父亲,这个从来在她眼中高大若巍峨大山的男子,平生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沧桑之sè,但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真实和亲切

    林辰看着燕惊尘的背影,嘴唇微动,忽然间竟是热泪盈眶,恍惚中,师父在剑冢意境中亲手把那一剑交给自己的一幕,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他脸上神情变幻,似激动,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伤怀,最终千言万语,都压入深心,忍不住低头,只静静唤了一声:“师父……”

    燕惊尘默默目送着风吹的方向,半晌过后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洒脱,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这个徒儿,微笑道:“痴儿,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又何须介怀”

    “可是……”林辰颤声道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自以为能看透,却什么都不懂,终究一无所有,但有些人活了那么几天,却因为心中有无法舍弃的人,放弃了所有,却都什么都懂了”

    林辰心中一颤,猛的抬起头来,此刻的师父,没有了那令人刺目心惊睥睨尘世的剑意,浑身上下看去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异样,但却透出别样的气质,尤其是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平淡而安静,清晨的阳光星星点点的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双鬓微霜,一袭白衣的燕惊尘,宛如一朵白莲,在群山之中遗世孤立

    那是一种极难言喻的感觉,就是不远处的众人,也明明感觉到燕惊尘似乎比以前多了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却是无法说出来

    林辰在轻轻吹过掠起衣衫一角飘动的山风中静静站着,默然无语,脸上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片刻后,他吸了一口气,什么都不说,只再次的,正式的深深地往这个男子躬了一礼

    燕若雪和明筱倩相视一眼,忍不住走了上来,走到父亲面前,还未说话,已是泪眼朦胧,看到父亲忽然微白的鬓发,明筱倩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燕惊尘看着自己这对女儿,目光一刹那间变得无比的柔和,他轻轻的伸出手,抚摩着明筱倩的头发,又朝一旁静静站着的燕若雪点了点头

    随后目光落到天边,眼中微起涟漪,微笑道:“你来迟了”

    众人闻言一怔,燕惊尘笑而不语,只是目光静静的看了远处一眼,随后背负着双手,道袍轻拂,只是一步踏去,就已经身在远方,慢慢消失在宁静的山岚晨雾之中

    “爹爹……”明筱倩不禁叫了一声,可转眼间,燕惊尘却是去的远了

    就在众人有些茫然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半空之中,默默地看着燕惊尘离去的方向,众人心中一惊,昆仑慕容龙幽几人却是又惊又喜,不禁叫了出来,来人赫然是洛天衣

    只是,慕容龙幽等人脸sè忽然一变,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位师尊,洛天衣脸sè似乎有些苍白,身上衣裳也有几处血迹斑斑,看去竟是受伤了

    “师父”慕容龙幽惊呼一声,众人也是脸sè大变,这位昆仑琼华宫宫主,可是与燕惊尘齐名的人,这世间还有谁能伤到他?

    洛天衣却是浑然没有听到的样子,他远远凝视着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脸庞上的神sè,却不知是悲还是喜

    许久过后,他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面上终于现出一丝怅然若失,喃喃自语——

    “就算你一身道行仍在,可你既然放下了手中的剑,那也意味着不再拿起它,或许说,这个天地,再也容不下你的剑了”

    “你倒是洒脱,果然这才你啊,燕惊尘,这方面,我始终不如你啊”

    “只是……”

    他默默抬头,看着头顶天光熹微的青冥

    “这个世间,今后还会有你这样的人,这样的剑么……”

章三二三 云端观云下,世外观世内

    南疆寂寥大地,也是一般的天光初晨,那轮逐渐淡去的明月,徒留下一个依稀可见轮廓影子,依然高悬天际,静静望着这个尘世人间。

    风起风藉,雨起雨歇,远离十万大山百里之外一座巍峨入云的大山之上,一片安静。

    崖上的山风一直在吹,此刻此地,悬崖边上,也有个人抬眼注目着那一片片飘动洁白的洪云,他青衫轻拂,依然还是儒雅飘逸,只是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幽邃的眼眸余光之下,透着不怒而威桀骜不群的气势。

    他的视线落在云海之外,竟然看到了遥在天边对岸隐约可见的那一片古寺佛塔,东方晨光正慢慢淡出,初升之rì的微光照耀在那一片山脉云霞上,反shè出一种极为肃穆神圣的光泽。

    梵音寺,那是人间最壮观的佛家重地。

    青袍男子看着那沐在朝sè中的世间不可知之地,目光深沉而映着淡淡迷离光泽,一时间似有些出神,良久之后才轻声感慨说道:“罗浮……这时候真的很好看,就是我招摇山也没有这般蓬勃钟灵的朝气仙气。”

    荒山寂寂,天光微亮,云涛在呼啸的山风下卷动生灭,在衣衫飘动与沉默之间,彷彿时光在这一刻也悄然静止。

    恍惚之间,有人叹息,声音清淡,慢慢飘逝于风中。

    “罗浮山一向都是天地钟灵之所在……不可知之地,世间上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仙家福地,能不好看么?”

    男子身后山壁的昏暗处yīn影晃动,忽地一道黑影彷彿从深邃黑暗中轻轻飘出,无声无息落在山道之上,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只听他声音低沉沙哑,似是故意为之,他默默看了一眼前方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然后慢慢仰头看天,目光闪烁着异光,说不出的诡异。

    青袍男子对他的出现也不在意,也没有回头,自顾一笑,淡淡道:“先生,你说他当初是否也想过,在他离去后,自己一手创立的宗门竟会历经沧桑而不衰,没有淹没于岁月洪流中,反而成为主宰一方的名门巨擘流传至今。”

    “叶菩提……的确很了不起,不愧是佛家老祖,只是可惜他的事,如今早已湮没于时代大cháo中,除了梵音寺和玄门辈分极老的一些人,只怕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沉默了片刻,那人轻叹一声。

    青袍男子迎风摇头,随意道:“他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他现在也只是跟我妖族一般,被世间所遗弃,就算给他zì yóu,也是个可怜人罢。”

    那人怔了怔,没有接话。

    青袍男子笑了笑,又道:“倒是你,以你在玄门中的身份地位,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真的没问题么?”

    那人注视这个蛮荒主人良久,嘴角扬起一丝淡然笑意,道:“能有什么问题,我又不是倒戈向你们,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你这个人,以及你的宏愿,如此而已,对你们妖族作恶人间的,该杀的我还是会杀,而且绝不会留情。”

    男子有些哑然失笑,道:“这莫非便是所谓的道貌岸然么?”

    那人面容一敛,也不解释,甚至面sè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淡淡道:“随便你怎么想,这是我的底线,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男子微笑了一下,却不说话,两人沉默了下来。

    在这片静穆之中,忽然远处有几声破空声音传来,这声音初起时还在远处,但转眼间已出现在男子身后,微亮的晨光之下,如果张半仙以及小明若看到,必会认出这几人,赫然是那rì荒山酒肆中跟随着男子的那几人。

    只是令人惊异的是,无论是幽婵,青鸾,还是那个面相yīn沉没有了一臂的灰袍男子,都是气息絮乱,脸sè并不好看。

    青袍男子转过头来,向三人看去,微微笑了笑,缓缓道:“辛苦你们了。”

    灰袍男子苦笑一声,低沉着声,道:“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昆仑琼华宫宫主,我们三个人出手,也差点留不住他一时半刻,若非他无心恋战,只怕我们也不能轻易脱身。”

    青袍男子皱了皱眉,随即点了点头,轻轻叹息一声,道:“昆仑……洛天衣么,人果然是万物灵长,不仅是他,还是蜀山燕惊尘,当年不过还是锐意轻狂的年轻人,如今也终于走上了旁人一生也莫尘莫及的高度了么,穷奇,你说,比起当年那个人,这两个人如何?”

    穷奇脸sè变了变,看去更为yīn沉,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衣袖,然后眉目微闭,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刻意遗忘却始终徘徊心底的岁月,那个手持镇妖神剑桀骜不可一世的男子,只身一人在蛮荒各地留下无数传奇,甚至狐岐山前那一段绝壁上,至今仍留着那八个同样桀骜冲天的剑痕字迹,见证着那人曾经辉煌的壮举。

    如果他至今还活着,那真不敢想象那个蜀山长门能成长到怎样的地步,或许又是另一个玄霄子?

    这蛮荒中被称为穷奇老祖的灰袍男子,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道:“算辈分,这两人也算当年那人的后辈了,先不说这个昆仑琼华宫宫主,蜀山燕惊尘,这个人天纵奇才,少年时期就敢学那人一般在我蛮荒闯下一代剑神的名头,如今在剑道一途上,只怕早已青出于蓝了,世间也没多少人可比得上了。”

    “否则你们也不会千辛万苦去阻止洛天衣,而让巫帝和燕惊尘直接对上,你们更想不到,燕惊尘的道行竟高到这样的地步,连巫族先祖对巫帝设下的神禁,都能一剑毁去,如今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你们意料,也正好遂了你们的意。”

    穷奇正说着,背后冷不防忽然传来一把淡淡的冷声。

    这一下,不论是穷奇,还是他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幽婵和青鸾,都是身子一震,脸露愕然之sè,霍然转身看去,他们这才惊觉,原来还有个人一直在旁而他们竟也没察觉得到。

    穷奇紧盯着这人,看着那张看不清的脸庞上一双目光jīng亮迫人,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强笑一声,道:“原来先生也在这里。”

    说起来,他们跟随招摇无道多年,这个神秘人也见只是过数次,却一直不知这人的身份,甚至连这人的真面貌也没看到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招摇无道不说,他们也不好过问,但是他们几人却是从来不敢小觎此人,单从他这一手连他们也难以发觉隐匿身法,便可看出此人道行深不可测,绝不在他们之下。

    先生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此时天sè正是晨时,但南疆大地这里云层很厚,晨光染过来,也只发着微弱的光芒,照耀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穷奇见这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脸sè也拉了下去,倒是幽婵和青鸾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四周又起了风,不是特别的大,但吹过众人身后满是积雪的片片树梢,树影闪动,发出“沙沙”的低沉声音,听在耳中,吹在身上,有异样的凉意。

    幽婵眼尖,目光不经意掠过先生身上飘动的衣衫时候,忽然一顿,发出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穷奇和青鸾微微一怔,向她看去,却见得这幽婵脸sè闪过一丝惊疑后,很快就消失了,但两人何等jīng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先生身上,看到那一袭随风飘动扬起的道袍边上,正绣一个乾坤八卦,而八卦之中,一柄青sè剑形标志,在微亮天光下,显得特别明亮。

    这是……乾坤浩然剑……蜀山的道袍?

    一时间,几人脸上神sè各异,竟沉默下来,男子见状,也不说话,只淡然一笑,重新转过身去,看着前方茫茫云海。

    倒是那先生似乎也发觉出众人异样,冷冷站在远处yīn暗处,皱眉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看向男子,道:“十万大山地脉之气尽泄,想必那个巫法奇阵也已毁去,罗浮那边也该消停了,我也该走了,只是,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话,巫帝并非常人,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你们好自为之。”

    一语落下,也不等男子说话,拂袖间身上泛起了一层淡淡青光,整个人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穷奇几人脸sè微变,互相对望一眼,神情都是yīn晴不定,面上闪过一丝莫名复杂之sè,他们何等人物,自是看出了那短短一刹那的青光,却与那先生周身那诡异气息截然不同,纯正温和,赫然是至jīng至纯的道家真法境界。

    难不成这人竟真是蜀山的人?

    这令人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现,他们虽然有些震骇,但很快就平复过来,默默立于男子身后,谁都没有说话。

    古涯齐云,孤峰观世。

    看着眼前妖皇的背影,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禁涌上几人的心头。

    尤其是幽婵,一双明眸深深倒影着这个男子的身影。

    在云端看着云下,在世外看着世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招摇无道,你守望的,在乎的,是这个蛮荒,是我们妖族,还是整个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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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四 人心散涣,何况妖迹难寻

    罗浮山脉,小须弥山,梵音寺山门前。-_()

    那一片黑压压的黑云天际之下,地平线上,大地在微微颤抖,沉沉嘶吼声传来,如从九幽深处缓缓渗出,却直冲进人的心神深处,回荡不绝。

    无数的邪灵妖物汇聚做无边黑sè的可怖cháo水,一波接一波仍旧不停往山上奔涌,苦海长河中尽是挣扎尖啸的怪影,着眼看去,还真如冥河黄泉那般,令人心惊胆颤,毛骨悚然。

    这一场世间浩劫随着时间流逝,情况越发的惨烈,不出半月,罗浮山脉已尽数被妖怪洪流所包围,漫山遍野各种狰狞妖物随处可见,其中更不乏有过往令人忌惮却甚少会出现在人世间的妖兽妖人踪迹,形势岌岌可危,四周隆隆怪啸已然压过了天际雷鸣,天地肃杀,煞气冲天,惊起的电芒如怪蛇乱窜,逼迫人心的暴戾邪气即使相隔老远,也是迎面压来,而站在梵音寺山门前的诸正道高人,一个个都是面sè严峻,望着山下,尽管他们也早已对这场浩劫有更深刻的认知,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所有人都为之变sè。

    即便有梵音寺「诸天金刚伏魔大阵」守护着,各大门派在蜀山首座昆仑宫主这些高人的率领下分工协力奋起反抗,但这半月下来,玄门正道仍是难免的死伤惨重,元气大伤,jīng英十去**,相反那些妖物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消灭了一波马上又涌上一波,如疾风暴雨永无止境,渐渐的,人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开始散涣起来,绝望的气息悄悄弥漫上梵音寺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有些散门流派见风不对悄然撤退,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而且这股风cháo很快就蔓延开去,许多较小的宗门,乃至仙峤派、青城派这等声名显赫的的一流门派,也隐隐萌生了退意,蜀山、昆仑、罗浮三大正宗的掌事人看着眼中,急在心上,却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一场激烈而残酷的厮杀已在山下进行了一天一夜,眼看天光渐亮,诸正道高人心中都不觉松了口气,知道又是难熬的一天过去了,这妖cháo中最令人头痛的那些邪灵鬼物,似乎对天光有所畏惧,一般白天时候都蛰伏起来,晚上发起猛攻,这也给了众人喘息之机,而其他妖兽jīng怪,虽然多不胜数,但大多却是被妖气异术所妖化的野兽,不遇上那些妖行高深的大妖,小心一些,寻常弟子也能应付过去。

    大雄宝殿外,蜀山聂慕枫、凌枫、沧月大师、明月禅以及昆仑清微子等人面sè凝重,但见东方旭rì渐亮,虽然心中也是定几分,但脸上严峻神sè却是丝毫不减,他们这些玄门中道行高深的老一辈中人,自然不可能一直坐镇山上,但也不能没有人留守山上支持大局,所以每天都会轮流分出几人率门众下山镇压群妖,以减轻佛阵的压力,虽然他们也知这非长久之计,但眼下情势,道消魔长,却容不得他们再作多想了,只能拖,能拖一天是一天,毕竟一旦被这股妖cháo突破了罗浮山脉的防线进入中土腹地,那天下间也必将生灵涂炭了。

    正在这些人沉思暗叹的时候,但见山下人群一阵耸动,却是下山厮杀一天一夜的弟子回来了。

    聂慕枫长出一口气,向凌枫,沧月大师二人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吩咐身旁弟子做好轮守换防的细节。

    那几个弟子闻言郑重点头,退了下去。

    昆仑清微子几人亦是吩咐身旁候着的弟子几声,看样子也是嘱咐着相同的事,他们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物了,自是知道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不能自乱阵脚,往往很多时候,细节更是决定一切成败的关键。

    清微道人叹了口气,向着山下又看了一会,只依稀可见云海之下,那一幕笼罩着整条群山巨脉由佛光凝结的障壁,依然那片黑sè巨cháo死死压住,其中更有数个薄弱地方摇摇yù坠,忽明忽暗,被突破也是时间问题,想想也是,偌大一条雄山巨脉,就是梵音寺再怎么努力,佛光也不可能照耀到每一处角落。

    忽有惨呼声传来,空气之中飘来的血腥味道似乎更是越来越浓烈。

    清微道人不禁皱眉,抬头向蜀山几人苦笑道:“看来又有一些人想见机退走,这些家伙也不想想外面有多少妖物虎视眈眈,就算给他们走出去,又能走得多远。”

    聂慕枫冷笑一声,道:“当rì会盟之时那些人说的多么信誓旦旦,你我都知其中多少人各怀鬼胎,现在见机不对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死了也是活该!”

    昆仑阆风宫黄石道人听到这位蜀山焚阎峰首座的话,也不由得面sè都有些yīn沉,道:“他们都以为天塌下来了,头顶上还有我们昆仑、蜀山、罗浮三座大山顶着,孰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几大正宗最不济也能固守山门,他们拿什么去守,天下如今大乱,若是连罗浮也被破,妖物肆虐中土,这万千罪过又该算到谁人身上!”

    黄石道人越说越怒,他身后一众弟子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素来温厚的长辈如此动气。

    聂慕枫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有几分认同,黄石道人一向与他们蜀山这几个首座交情不错,以往很多时候年轻一辈的道法交流,多是他率众前来,而聂慕枫自也是深知这位昆仑阆风宫为何如此动怒,不单单是因为黄石道人为人仁厚,更多的原因是众所周知的昆仑功德升仙之说,像他们这个高度的修行人,道行方面想更进一步已是难之又难,除了那飘渺大道,也没有好追求得了。

    清微道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前面一群人走来,却是刚刚结束战斗的各派弟子在其他门人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山来。

    只是一看过去,无论是蜀山,还是昆仑诸正道高人,心中都不禁生出几分凉意,这群出战的弟子,几乎都是各派的jīng锐了,可现在一眼看去竟还不到百人,而且个个身上带着伤,血迹斑斑,连驭御法宝的力气也没有,只在旁人搀扶下勉强走着,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众人迎了上去,蜀山聂慕枫几人见到惊神峰首座上官夕脸sè煞白,显然是勉强提着一口真元半昏半醒的样子,面sè都不禁大变,还没说话,扶着师父满身同样染血的宇文牧雪看到眼前几人,已是双眼含泪,哽咽着道:“师叔……师父他为了护着我们,被妖人偷袭暗算……”

    聂慕枫几人心中大惊,上官夕道法高深,一手「净莲无影剑诀」更是早臻化境,纵使遇上再棘手的人物,料想也能从容应对,能重伤他的妖人,道行究竟高深到何等的地步?

    上官夕看到他们,嘴唇动了动,抬手彷彿想说些什么,但是终于一口元气散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手轻轻落下,整个人昏迷过去。

    “师弟!”凌枫道人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从宇文牧雪手中接过了他,脸sè凝重,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上官夕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灵气飘香的丹药,直接倒到了上官夕的嘴里,随后手上指间清光舞动,连连在他身上轻点几下,见上官夕絮乱的气息缓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后脸上神情却是愈见沉重。

    一旁宇文牧雪早已泪眼蒙胧,哭叫道:“师叔,师父…他怎么了?”

    昆仑清微道人等人也注意到蜀山这边的情况,脸上亦是动容sè变,走了过来,低声问了几句。

    凌枫道人皱眉道:“师弟他受伤过重,我已经稳住了他的伤势,他似乎被一股异力所伤,但又不似真力,更无妖气残留下来,牧雪,你可见清了那妖人的面目?”

    宇文牧雪眼中含泪,摇头道:“那时四周的妖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更加狂躁,许多死去的同伴也忽然被邪气魔化站了起来,弟子几人后继无力,抵挡不住,师父护着我们退回来,没想途中被一道诡异的金光所伤,弟子只见眼前一花,师父就倒下了,要不是那时昆仑的一位前辈刚好赶来,我们也回不来了……”

    宇文牧雪脸sè惨白地说道,想起当时纷乱危急的情形,仍不禁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无穷无尽的怪物疯狂涌来,曾经同伴的尸骸重新爬起来,心志尽失六亲不认,返身过来对正道道友大肆杀戮,四面八方都是片凶戾嘶吼咆哮之声,犹如万千野兽隆隆传来,没有亲身经历,是绝对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可怖场面。

    沧月大师和凌枫几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听这位弟子的话,对方给他们的感觉,却不像是偷袭暗算,反而像恰好路过那里被上官夕所挡,顺手伤了他而去。

    沧月大师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身对昆仑清微道人等人道:“不知是贵宗哪位道友出手相助,我在这里代上官师兄先行谢过了。”

    沧月大师正说着,忽然一把淡淡的声音传来——

    “沧月前辈无须客气,浩劫当前,我等正道门人自当同舟共济,共度患难。”

    众人怔了一下,侧目看去,一个身著昆仑道袍,剑眉入鬓,面貌看去却甚是平凡的青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这男子衣衫飘动在微风之中,目光平淡,嘴角带着淡淡温和笑意,行走间自有股说不出的儒雅从容,人群中的人竟是下意识的分开了一条路,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会聚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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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五 危机四伏,片语惊起风波

    众人微微一晃神后,却见昆仑的弟子发出一声惊呼,就连清微子几人脸上也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sè。

    “御风,你什么时候来的?”黄石道人抚须喜道,眼中同时闪过一丝jīng光,此刻秦御风给人的感觉,似乎比起过往更加的令人不可捉摸,那看似平凡无奇中,浑身上下却透出渊渟岳峙的气度,抬手迈足赫然已是世间高人的风采,上次见到这个长门后辈,似乎还是数年前的事,短短几年间便有如此的变化,实在让人惊叹不已。

    聂慕枫几人听到黄石道人的话,心中也不禁一动,脸上微微动容,御风,莫非这男子便是那个昆仑长门之后,昔时年少斩尽罗浮满天桃花的秦御风?

    秦御风的名字和昆仑长门这个不容忽视的身份,他们这些玄门老一辈的人自然也是有所了解,更何况早年那首不知谁人编颂的长歌令,更是一度传遍整个修行界,可谓无人不知,但秦御风为人xìng情独异,当年倚天长歌斩桃花后,便从此消失在人前,除了昆仑的人,外人对秦御风的印象,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从各种传闻说法中一知半解而已,便是他们这些人也不例外。

    但此刻真正看到眼前这个在昆仑中地位超然甚至不下于清微道人等人的男子,聂慕枫,凌枫几人也不禁眼前一亮,心中喝彩一声,他们阅人无数,眼光何等锐利,秦御风那看似平凡中透出来的不凡气度,赫然是修行道行到了返朴归真的地步的表现,单论修为而言,只怕这个后辈已不在他们这些人之下。

    “我来罗浮这里好一段时rì了,只是怕麻烦到师叔你们,才一直没有现身出来,每天跟着大家下山上山,倒也自在。”

    秦御风淡然一笑,随即向聂慕枫等人微笑见礼,道:“昆仑秦御风,见过蜀山诸位前辈。”

    清微道人和幽玄道人对望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秦御风从来我行我素倒也见怪不怪,况且这个长门弟子道行惊人,若刻意为之,在茫茫人海还真找不出他来,但眼下这个时刻,能看到他人在此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了。

    对秦御风不卑不亢的风度,蜀山几个首座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温和之sè,心中却不知怎么有些怅然,长门弟子,蜀山本来也有长门弟子啊,只是自当年一事后,长门弟子这几个字就如恶魇一般,不知不觉中就成为蜀山的禁忌,即便这么多年过去,玄霄子真人再也没有收过徒弟,他们这些知情的人虽然忧心长门一脉后继无人,但却是从来不敢在那位老人面前提及这事,几年前燕惊尘那传人的事,看到玄霄子真人那罕见的怒sè便知,那段过往之事,即便这么多年过后,仍像一根刺一般留在那位老人心中。

    人之寿元受天所限,玄霄子虽然道法天人,但如今也毕竟年事已高,长门之事再也容不得他们不作考虑,rì后蜀山的命途,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每当想起这些,这几个蜀山首座心情便不禁有些沉重,巫帝的出现,这场浩劫可谓打破了修行界原本安静如死水的局势,在rì后风云激荡的天下浪cháo中,要肩负起一个千古神宗长久不衰的担子,需要多少代人的努力才能做到?

    聂慕枫几人也只是微微失神后,很快就恢复过来,倒是沧月大师脸上皱了皱眉,似是沉吟着什么,片刻后道:“能伤到上官师兄的人物,绝非寻常妖人那般简单,只怕那人现在已混上山来,秦师侄你可有看清那人的面目?”

    听到沧月大师这话,众人一怔之下,脸sè也严峻起来,显然也是察觉到事态的严重,要真如沧月大师所言,一旦那人在这个关键关头生出什么乱子,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如今的情势,任谁也明白,罗浮乱不得,更不能乱。

    秦御风也收起了一直挂在他嘴角边那一丝仿佛看透世情的淡淡笑容,为之肃穆,微一沉吟,皱眉道:“没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上官前辈已身受重伤了,我看过周围,除了那些妖兽邪物,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怕那人早已远去了。”

    众人一片沉默,一股yīn霾悄然笼罩了在场所有的正道众人的心头。

    片刻后,聂慕枫叹了一声,向清微道人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让门人以及各派多加留意了,但此事也不可过于张扬,否则弄的人心惶惶,局势就更难稳定了。”

    罗浮山上的正道中人,便首推燃苦大师最德高望重,但燃苦大师却要连同梵音寺的一众高僧维持着佛阵的运转,支持大局之事,便落到他们这两大正宗的老家伙身上,而不得不说,蜀山这位焚阎峰首座掌管蜀山刑法施行多年,处事方式果断决绝,威严服众,很多关键时刻便因为他的决定挽回局面,是以便是在这些老一辈中,隐隐的也有以聂慕枫的意见为主的意味。

    清微道人苦笑一声,点头认同,他也明白这也是无奈之举,但也聊胜于无,天下正道云集罗浮梵音寺,闲杂人等何止一二,就算有生面孔,谁又能发现得了,但此刻局势已然坏到了极点,能多撑一分就是一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向身旁弟子低声吩咐了下去。

    便在这时,但见云海那头法宝毫光闪亮耀眼,又是将近百人的正道中人从战势吃紧的山下退了回来,一眼望去,显然亦都是正道各脉中的jīng英弟子和一些散修高人,而带头的赫然是蜀山大衍峰首座宁远世,宁远世一身血污,满身煞气,全然没有往rì的潇洒写意,场上诸多正道中,论资排辈,宁远世可谓最高的人,一身道行更是深不可测,此刻如此模样,看得众人也是心中一惊。

    转眼间,宁远世便落到大雄宝殿跟前,聂慕枫等一众蜀山的人纷纷迎了上去。

    还没说话,宁远世目光落到上官夕身上,看到这位师弟昏迷不醒的样子,脸上顿时一变,沉声道:“师弟他怎么了?”

    凌枫苦笑一声,把情况告知。

    宁远世面sè凝重,沉默地望着远处山下那一片黑sè洪流。

    苍穹下,天地肃杀,凄凉一片,风声,嘶吼声,惨呼声,声声传来,他的眼角似乎隐隐在抽搐,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清癯的脸上一片漠然,一句话一个表示也没有。

    倒是聂慕枫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目光却有些异样,道:“宁师兄,你不是和上官师弟一起率门众下山的么,怎么会分开了,不然有你在场,上官师弟也不会大意遭妖人毒手了。”

    宁远世道直视他的双眼,聂慕枫同样紧盯着他。

    “山下群妖乱舞,那顾得上那么多,被妖cháo一冲,许多人都被分散了,我在和师弟他们汇合之时,不经意中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闪过,忍不住追了过去,倒是没想到师弟会遇上这样的事。”

    宁远世淡淡说着,说到最后,却不禁叹了一声。

    聂慕枫怔了一下,旁边沧月大师等一众正道也听到这话,望了过来。

    “你看到谁?”聂慕枫皱眉道。

    宁远世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了一个人名。

    一声雷霆毫无预兆的忽然在天幕间炸响,顷刻电光照在众人身上,顿时拉出了无数个长长的影子,甚至映得宁远世的身形脸庞有些飘忽不定,腥风吹来,他被污血染红的青衣道袍轻轻摆动,有如鬼魅一般。

    宁远世声音有些低沉,但听在众人耳边,轰然沉雷,竟也掩盖不住他的声音。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场诸正道高人,听到那个名字,不论是谁,都忍不住脸上动容,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不成这场浩劫,真和妖门有什么关系不成?”清微道人脸上sè变道,细想下来,这场浩劫数年前突如生起,至今也快持续三、四年了,虽然燃苦大师早已向众人说过一切祸端都因那巫帝而起,但众人也不是没想过其中是不是也有妖门的关系,尤其是这几年间天下人心惶惶,动乱不休,玄门正道更为阻止这场浩劫劳师动众,相反的妖门竟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没有趁势而起,这让早已作好最坏打算的玄门微微松一口气之余,亦是觉得无比的诡异,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一直持有观望戒备的态度。

    “莫非上官师兄竟是那人所伤……”沧月大师低声说着,话到一半,却是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当时宁师兄在追着那人,方向不同,那人又怎么可能遇到上官师兄,只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你们说师弟他是给一道诡异金光所伤的?”宁远世忽然问道。

    凌枫点了点头,道:“惊神峰的弟子是这样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宁远世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抬头深深地看了眼前那一片寺庙佛塔一眼,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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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六 深山老寺,万般皆若命

    梵音寺后山山脉深处,悠悠钟声,袅袅回荡。

    初升朝阳,从东边天际探出一个小小光晕,穿过那笼罩天幕间的沉沉煞气,将淡淡阳光洒向人间,山间晨雾将散未散,流连飘绕,带着cháo湿润气的风,轻轻吹着。

    一个少年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在崇山峻岭间慢慢走着,看着这曾经熟悉的一土一地,呼吸带着若有若无的树叶芳香的空气,目光有些迷离。

    相比起梵音寺山门小须弥山一带山脉的巍峨雄伟,群塔重叠,梵音寺遍布青翠山林的后山处,隐没在那些无尽风头背面,沉默而安静在光yīn中这一片群山,显得异样的清幽宁静。

    除了那些早已不问世事潜心向佛的寺中老前辈,一般梵音寺的弟子都很少会到后山这里,崎岖蜿蜒的山道上,积聚了不少古树朝落的枝叶,一脚踏去,行走在那些卷曲泛黄的落叶枯枝上,不时有低沉的声音,在这片辞谧幽静的土地中荡然开去。

    少年面sè沉静地在山林间走过,微风从远处吹拂而来,他脸上的神情,在望着这片看不出有多大变化的故土之地,似乎也有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淡淡愁怀。

    前方远处,深山尽头,一座岁月深久看去有说不出荒凉的老寺,坐落在那里,如在岁月里身形寂贫,安静地度过自己的人生的老人,默默看着这人世间的岁月蹉跎。

    这一条山间小径弯弯曲曲,通向深山那头,少年远远看着,古寺之中,几点淡淡火光在昏暗中忽明忽暗,似乎里面的长明灯还亮着,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寂寥之地上的荒山古刹,仍有香火供奉着。

    薄雾山岚在少年身边轻轻散开又在身后悄悄合拢,他安静穿行在这迷茫之中,一直向前,不曾向后观看一眼。

    风吹落叶沙沙作晌,隐约中有几分寂容,

    终于,他走到老寺门前,站定了脚步,仰首,凝望,看着那牌匾上“万般皆若命”几个古老肃穆的风尘大字,嘴角微动,似是默默念了一声,瞳孔也略缩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开了脚步,就要走进了寺庙里头。

    “沙沙,沙沙…”

    可就在这时,古寺一旁的飞檐不远处,那个早已干枯了的莲花池一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打扫着落叶,轻轻悠扬,慢慢而来,少年怔了一下,停住了步子,默然伫立聆听着这依稀熟悉的声音,竟有些出神起来,彷彿岁月时光,原来都在这细细有序的声音中,悄悄回荡着涟漪。

    多少年前,在这个地方也曾有人守候着,看雪花飘飞,看莲花绽放,看尘世风霜,转过所有的经轮,磕长头拥抱尘埃,年复一年,rì复一rì。

    清晨寒意,倦鸟未起,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掠过天地间,隐隐有苍凉味道。

    一声轻噫,那轻微的沙沙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静默的气氛瞬间似凝固一般。

    少年从恍惚中惊醒,身旁淡淡雾气似也轻轻震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去,那檐道转角之处,一个身披月白裟衣手握着一把残旧扫把的年轻和尚,正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这个地方看到有陌生人到来。

    两人相视了片刻,那年轻和尚很快就回过神来,将清扫的落叶扫在一旁,走上前来,微笑道:“小僧净尘,见过师兄,不知这位师兄是哪位师叔的座下?”

    少年目光在他面上凝视片刻,却只见这人面sè坦然,似乎并无他意,少年沉默了片刻,淡然笑道:“我叫莲心。”

    净尘怔了一下,对这个名字却是没什么印象,梵音寺弟子众多,虽然他也不可能全认识,但大多数的弟子却是知道他的,只是看眼前这人的淡然的神情,似乎是真的不认识他,难道这人不是梵音寺的弟子?

    少年一声落下,却没有多说什么,净尘不禁向他望去,但见这个面貌看去甚至比他还年轻的人,正看着古寺,目光中似有莫名的伤怀。

    这便更让他惊异了,要知道,这里可是梵音寺的重地,知道这座禅院存在的人,除了寺中老一辈的人,弟子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更不要说在偌大的深山云雾之处找得到这里,要说他是碰巧来到这里,看他的神sè,也不似这样。

    看到净尘若有所思的样子,少年面上露出一丝笑惫,道:“你可有什么疑惑之处?”

    净尘低念了一声佛号,合十道:“不知施主从何而来?”

    听到他这句寻常的话,不知怎么,少年身子竟是微微一震,目光闪过一丝怅然,随即看了他一眼,淡然笑道:“我从来处来。”

    净尘一时哑然,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位师兄会忽然跟他说起禅话来。

    沉默了片刻,净尘苦笑道:“请孰小僧无礼,若是师兄不是本寺的人,还是请回。”

    少年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道:“那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净尘面上现出恭谨肃然之sè,道:“这静念禅院是我寺重地,里面奉着我罗浮历代先祖的英灵。”

    少年俊秀的眉头轻轻一挑,微笑道:“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净尘皱了皱眉,竖起右掌于身前,苦笑道:“施主何必强人所难。”

    少年微微一怔,目光闪过一丝异样神sè,眼前这年轻人起手势赫然是佛宗护教明王庄严法像,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他这起手之势,清旷的四周骤然出现了一股极纯正的佛门气息,澄静淡然令人生出不争之感。

    “明王法身?”少年低声说了一句,忍不住连声笑道:“好,好,好,看来梵音寺也是人才辈出,果然没让我失望。”

    净尘楞了一下,目光不禁对上了眼前这人的双眸,心中没由的一阵古怪,只见天光微耀,洒在他那有些古旧残破的禅衫上,直如霜雪一般不染半点尘埃,此刻少年眼中满是欣慰之sè,脸上浮现出真心欢喜的神情,就仿佛长辈看到自己后人时的样子,这样的感觉,他也只在师父身上感受过,可这人看去明明是那般的年轻,难不成他是寺中哪位修为高深不为人知的前辈?

    这念头在净尘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他是燃苦大师的亲传弟子,出身长门,肩负重任,若梵音寺中真有这样前辈高人存在,师父不可能不跟他说的。

    只是在少年注视之下,不知为何,净尘心中触动竟然不减反增,以他此时的修行道行,心志之坚,一时竟也有些茫然。

    少年凝视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笑道:“你进入这座禅院,用了多少年时间?”

    净尘身子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失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里是梵音寺的重地,这座静念禅院乃梵音寺千万年佛气积聚最浓郁的地方,并非人人都能进去的,禅院中具有真神佛法的无上力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再厉害的修行人也会产生一种置身于苍茫天地,人难胜天的感觉,只有心志最坚定的修行人才能鼓起勇气迈出步伐,他儿时师父带他来到这里,便曾语重心长地告诉过他,当初他在这门口足足站了三十年,才最终坚定心志,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而他天资聪慧,对佛学佛理,另有一层慧心,所以对他期望很大。

    而他自小为此努力着,也没有令师父失望,于三年前佛下问心,忽有所悟,终于走进了这座禅院中,这个过程,整整十年时光。

    少年看到他的神情,笑了笑,伸出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轻声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是我的故居。”

    说着,他衣衫微拂,转身往禅院走去,在净尘骇然的目光中,轻易跨过了那道门槛。

    好大一会儿,净尘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心中琢磨了片刻仍有些迷惘,眼见少年身影渐远,连忙跟了上去,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缓缓而行。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殿中一路走去,脚步声缓慢而低沉,回荡在古刹上。

    一路无语。

    净尘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瘦弱的挺拔背影,心中万般疑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怔怔看着。

    清晨的微光透过云烟,安玲地透shè进来,少年迈出的脚步,在光暗交错中不停地走着,就像是穿行在沉歇而变换的光yīn中,有一种莫名的伤怀和寂寞。

    这一刻,可有多少岁月涌上心头,在他眼前一幕一幕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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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七 般若禅院,佛下悟佛

    偌大的古寺院落之中,仿佛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响着。

    越往前行,净尘便觉得迎面扑来的那股肃穆而庄严的压力越见沉重,连呼吸也开始有些难受起来,他催动了自身修行的佛力,有些吃力地抬头看着前面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心中早已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一路下来,少年竟似丝毫没有受到那无边佛气的影响,行庭信步,那种浑然的不在意,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便是师父他在这里也做不到如此轻松?

    古寺之中,并无小须弥山上那些宏大的佛塔殿宇,四面高大的篱墙之中,除去古树花草,便只有一座小小的如祠堂一般的古老佛堂禅庙,沉默地伫立在那儿。

    走到佛堂前,两人停住了脚步。

    尽管这数年以来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但净尘还是忍不住向后方看去,四周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但跨过了古寺大门的那道门槛,这么一个地方,便如世内世外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一般,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形容出来的。

    少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老的仿佛快要腐朽倒塌的禅庙,那早已掉漆古旧无比的檀香木门大开着,在微风轻轻吹动下,偶尔发出几声吱呀不堪风霜的声音,里面幽幽静静,一片杳冥,一座塌了半边身子辨认不出来是哪一尊佛的石像,安静端坐在没剩几个花瓣的莲花宝座上,满是风尘的佛容,似乎掩去了曾经的慈悲,只剩下一对冰冷的石眸,对这世间种种悲欢离合视若无睹。

    佛像前的香案上,供奉着一个灵牌,几点香火幽幽闪动着,淡淡光晕中无声无息地飘起几缕细细轻烟,一切看去是那般的幽清,甚至有种莫名的苍凉沧桑。

    “其实这里本无名,却是罗浮山上的第一座的佛寺。”静默中,少年忽然说了一句,接着笑了笑,又道:“静念禅院,这名字起的不错,但我更喜欢把这里叫做般若禅院。”

    净尘怔了一下,yù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前辈……是我梵音寺的前辈么?”这一路下来,虽然这人什么都没说,但净尘心中却认定了这个佛行深不可测的人,必定跟梵音寺有什么关系,只是历代以来,他却从未听从过寺内有哪位师叔祖辈会把这重地当作居院,但看这人的样子语气,却似乎真有其事。

    少年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只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进了禅庙。

    净尘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默念了一声佛号,跟了上去。

    但见这自号莲心的前辈,径自走到香案前,默默地看了那尊佛像一会,然后向着香案上那个连他也说不清楚是哪一位祖师英灵牌位,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敬香供奉,投有丝毫懈怠之处,香火袅袅,轻烟飘散,那个早已因年代远久而褪去所有漆字的灵位牌匾,在这片新升起烟雾中似乎看着显得更缭缈了些,在昏暗yīn影中,沉默地看着下方的人影。

    “长老,莲心来看您了。”

    少年慢慢地俯下了身子,对着那香案后沉默的牌位,跪拜破头,拥抱尘埃,头颅三次碰到地面,都发出了低沉的闷响。

    这一幕,看在净尘眼中,不禁让这个梵音寺最出sè的后辈中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他不禁在想,到底那灵位所祭奠的先祖,会是那一代的祖辈中人?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问过师父,但燃苦大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祖上有训,任何人都不得擅动禅院中的东西,所以这个灵位,才没有被迁到专供奉祖师先灵的舍利佛堂之上,但也因为如此,千万年代代下来,这个灵位生前身后事,也渐渐淹没在岁月洪流中,为所有人悄然淡忘。

    少年跪拜了好一阵子,这才站起身来,淡淡一笑,道:“好久没有给恩师上香了,我看这里整齐清洁,香蚀铜炉等物皆全,你平时没少打扫,辛苦你了。”

    净尘身子一震,面露不可思议之sè,这灵位上所供奉的先祖,竟是这人的恩师?这怎么可能,就算这人真是寺中不出世的前辈高人,就算他修行道行再高,也不可能活上那么多年啊!

    半晌后,净尘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中仍带着惊疑不定的神sè,合十低声道:“时时勤拂尘,莫使染尘埃,这本来就是净尘的分内之事,再说浩劫当前,净尘也不知rì后还有没有机会前来了。”

    少年眼中异芒闪动,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这年轻人脸上微带倦sè,衣衫上也残留着点点血花,显然是刚刚激战后的痕迹,一念及此,不禁微微点头,眼中出现了几分柔和之意。

    “看样子,你在这里也修行了一段时rì,你可感受出这个地方的特别之处?”少年微微笑道。

    净尘微感困惑,不知这位莲心前辈所言何意,沉吟片刻,他抬头看着四周,但见庙中除了佛像香案,并无他物,他苦笑一声,除了感到那股无处不在沉重如山的佛气,便是在这里修行了数年的他,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要说什么,却见这位莲心前辈一双清亮逼人的眸子正看着他,目含期望鼓励之sè,语重心长的道:“佛本在身边,不在你看与不看,只在有心与否。”

    净尘怔了一下,心头若有所动,一时竟不能言语,陷入沉思之中。

    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淡淡一笑,再不言语,转身负手,将目光挪到了那尊佛像之上,片刻后又落到那个孤单的灵牌上,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目光再也没有移开过。

    时间如凝固的冰,一点点化去,逝水无痕,这一座小小的古老禅堂,这一片香火轻烟,还有那yīn影之中沉默的石像和灵位,一如既往的沉默在安静的岁月光yīn中,守候着这一片不为人知的寂寥。

    净尘嘴角微动,反复地低吟着那句话,怔怔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丝坚忍之sè,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上从走近禅院开始就催动着的佛力,慢慢收回。

    淡淡的佛光,慢慢黯淡下去,在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净尘身躯霍然一震,只觉那股强大而庄严的力量,当头压来,仅一个瞬间,那沉重如山的压力,便几yù把他整个人压得跪倒在地。

    在这股力量面前,净尘仿佛觉得跟前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佛正在俯瞰着自己,他渺小得便似沧海一粟,这般的威压和震撼,直让他整个敬畏之余又激动难抑,如此无边浩瀚的无上佛法,便是见过一次也是此时无憾了,他甚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佛心竟然在这一刻有些动摇,仿佛坚固的丹心裂开了一道口子,可他毕竟修行多年,立即神聚灵台,静下心来。

    净尘强忍着体内翻涌沸腾的血气,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前一片灿烂的金光海洋,那分明是佛气凝聚到极致化虚为实的景象,冥冥中,又仿佛有梵唱从天边传来,只见得无数金光耀眼的诸佛真言,化成一行行大气磅礴的经文,在那片佛光大海中飘荡沉浮,起落不定,他用力地睁开眼,努力的想看清那些经文真义,可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头昏脑胀,那些佛家真言,不仅生涩难懂,而且有些经文甚至他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他双眼流泪,快要失明的那一刻,刹那间,金芒漫天席地一般迎面涌来,再也看不见其他的sè彩。

    恍惚中,净尘只觉自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轻舟,漂浮在这等辉煌至极的光海中,下一刻,一股巨浪毫无预兆的升起,淹没了一切,在他心魂都几乎被覆灭的那一瞬间,他浑身一震,仿佛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如佛之国度,漫天都是数不清的神佛,姿态各异,化作各自的庄严宝相,威严的俯视着他这个突然闯入来的外来之人。

    “你明白了么?”突然,一个声音从他身边响了起来,净尘陡然一惊,所有异象顿时消散,从那奇异的思cháo中醒来,却见是莲心前辈不知道什么时侯来到了自己身旁,微笑的望着自己。

    “我……”净尘张口yù呼,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脑海神念中,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忽然出现了无数从来没见过的经文佛言来,他怔怔地回忆着刚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那些奇异的金光真言大字竟是深深地铭刻入他的神识中一般,再也磨灭不去。

    他忽然间愣了一下,脑海中不知为何猛的闪过一个念头,眼睛陡然间瞪大了,脑海中嗡嗡作响的大喊道:这是般若佛文,佛门早已失传了的古佛真言啊!那诸天神佛的宝相,是真正的真言大手印啊!

    净尘怔怔站在原地之上,眼前忽然一片朦胧,脸上有cháo热的感觉,他怔怔的把手放到面上,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泪流满面了。

    他默默地站了片刻,霍然向眼前这个一直微笑的少年跪下,合十行礼道:“多谢前辈指点,弟子悟了。”

    少年看着他,清亮的眸子中尽是欣慰之sè,他伸手轻轻抚摸净尘光滑的头顶,连说了三字。

    “好!”

    “好!”

    “好!”

    “你知道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的般若禅意后继有人,你是一个,蜀山的那个年轻人也算一个,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说到最后,少年竟然大笑起来,笑声苍凉中带着说不出的喜悦,远远传去,逐渐淡下,终无声息。

    净尘心中一惊,抬头看去,那位前辈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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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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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