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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三四三

    林辰闻言一怔,随即脸上动容,目光落到燃苦大师手上,难怪这串佛珠看去如此眼熟,燃苦大师手上亦是握着这样一串一百零八之数的念珠,在石室之时,灵慧大师坐化前合十的双手上正是握着这一串佛珠,想必燃苦大师在安放灵慧大师遗物之时,特意留下了这件佛器。

    林辰心中微惊,但很快就平静过来,轻轻摇头道:“大师,这……如此重宝,小子受不起。”

    在佛宗之中,寻常的礼佛念珠只有二十七之数,而一百零八之数的,只有佛门大德高僧才有资格相握,而且这念珠本来就是佛门法器,在灵慧大师手上这么多年,经过长年累月的佛力加持,只怕早已成为一件世间不可多得的通灵佛宝,就是在佛门之中,这样的佛宝也并不多见。

    燃苦大师面上并无意外神sè,似乎早就料到林辰会如此说话,他微微一笑,声音和蔼而微微低沉,似含一丝莫名伤怀,反问道:“施主在石室中,又为何向灵慧师兄行那跪拜大礼?”

    林辰沉默了片刻,道:“我跟大师生前虽无师徒之缘,却有师徒之实,这一身佛法是他老人家给我的,大师坐化跟前,当受小子此礼。”

    燃苦大师点了点头,笑道:“施主果然宅心仁厚,相信师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你既与师兄有此缘份,便是与我佛有缘,师兄留下的「牟尼佛珠」,交给施主,便是最好的人选了。”

    “可是……”林辰看了看手上这件佛宝,犹豫了一下,正还要说什么婉拒之言,没想才开口,便被燃苦打断。

    “相信施主也知道,这件佛宝留在梵音寺,也不过束之高阁,留待封尘,但对施主来说,却是大有益助。”燃苦大师淡淡说道。

    林辰微微一震,抬头向这位梵音寺的方丈大师看去,燃苦大师正望着自己,目光和善而充满了笑意,浑浊的眼中里似有湛湛jīng光闪现,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对方眼中神光仿佛浩瀚大海一般深不可测,仿佛在他面前什么都被他一眼看穿一般。

    沉默了片刻,林辰面上肃然,微微低头,避过了这位老人的目光,低声道:“贵寺赠宝之德,小子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仔细看了几眼手上牟尼佛珠,但见这串佛宝古朴无华,上面槵珠经长年转动而褪尽了颜sè,但每一颗珠子紧密相连,上面裂纹隐现,似暗含禅机,有股莫名力量深藏其中。

    林辰微一沉吟,指间浮起淡淡金光,一丝佛力向牟尼念珠涌去,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串佛珠竟是一颗接一颗亮了起来,细细看去,只见丝丝温和而不耀眼的金芒,从那珠子累累裂纹中透出,熠熠生辉,说不出的庄严之意。

    林辰还来不及吃惊,忽地目光一凝,却是被那些冒着金光的裂纹所吸引,仔细想了想,顿醒起这些裂纹之形状,赫然是一个个古拙难明的佛家真言,林辰越看越是惊异,这一百零八个真言佛字连成一串,佛气庄严,禅光流动,隐隐竟藏有阵势之意。

    “这件佛宝只怕远非表面所看那般简单。”林辰暗忖着,手上浮起的淡淡金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他微微喘息了几下,面上依稀露出一点痛苦之sè,没想自己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只是催动了一缕佛力,浑身上下便如被千万根针刺进了一般,脉络中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

    林辰不禁苦笑一声,就在他佛力快要收回的那一瞬间,没想背后忽然一凉,一直安静负在他背后的幽煌剑,竟不催自动,仿佛对那牟尼佛珠极端排斥一般,那股熟悉的冰冷气息,沿着他手臂而上,流到他握着佛珠的左手上,自行抗拒了起来。

    林辰惊愕之下,只见手上牟尼佛珠似乎受到幽煌的影响,如从沉睡中霍然惊醒,腾跃而起,刹那间光明大放!

    一股温和纯正的佛气,从掌心中传来,迎上了幽煌的冰冷之气,金光幽芒,两股气息顷刻间交缠在一起。

    林辰本来就苍白的脸sè,瞬间发青起来。

    仿佛也不曾料想到这外来佛力竟是如此顽强,幽煌的气息竟隐隐有被牟尼佛珠佛力压下去之势,这大意之下,几乎就没让这把连rì来因为忌惮梵音寺千古佛气而变得颇为安静的九幽玄刹气的当场暴走,正要发作,也好幽煌与林辰早已剑心通灵,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这个主人的状况,冰冷之气瞬间收敛,微微颤动几下,便重新平静下来,但那一瞬间的不甘之意,却是准确地传到林辰心中。

    感应到幽煌的气息消失,牟尼佛珠很快也安静下来,那一个个金光大气的佛字真言,一个接一个黯淡隐没,但令林辰错愕的是,随着最后一个佛言金芒的消失,这串看去甚长的佛家念珠,竟一下子缩小百般,倏然便牢牢套在林辰的左手之上,看去便如林辰右手戴着的「须弥戒子」手镯一般。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与这件佛宝有缘。”燃苦大师低叹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之sè。

    从林辰端详这「牟尼佛珠」起到现在,也仅仅是数息之间,燃苦大师似乎没有察觉到幽煌的异动,只是见得林辰片刻间便把灵慧禅师遗留下来的这件千年佛宝炼化到护主程度,饶是他一生阅历非凡,也不禁心中感慨,要知道这件「牟尼佛珠」佛宝被灵慧禅师祭炼了千年之久,早已通灵达慧,岂会随便易主,更不要说这么短时间内就取得它的认同,就算是他,只怕也要花费一段时rì,虽然这其中固然有「牟尼佛珠」感应到林辰身上传承了灵慧禅师佛法的缘故,但林辰的伤势他却是清楚的,这等情况下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就不得不让人震惊了。

    林辰刚才脸上的痛苦的神sè,燃苦大师自然也看到,但他下意识的倒是把林辰的异样归咎于收服「牟尼佛珠」之上。

    林辰当rì不知这位大师心中想法,但听到燃苦这句话,倒是苦笑不已,这「牟尼佛珠」忽然就认同了自己,只怕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幽煌的误打误撞,他深深吸了口气,忽觉一股淡淡温和的佛力从手腕上传了,在他体内缓缓游走着,带来一阵甚是温和感觉,所经之处,似乎连一直隐发的痛楚也消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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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四四 万法皆生,皆系缘分

    看到林辰脸上yīn晴不定的神sè,燃苦大师低低微叹一声,合十道:“老衲并无恶意,只是想助施主一臂之力,施主不必多心,当年在青云大殿上,老衲便看出了施主眉心含煞,戾气惊人,原以为此只乃劫兆之面象,没想这些年过去,施主身上蛰伏的煞戾气息愈渐凶烈,若再不解决,只怕……”说到这里,燃苦大师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是很明显。

    林辰默然片刻,面含苦涩笑意,道:“在下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当然知道大师和梵音寺乃真心对我,实不相瞒,小子体内这股凶煞之力,乃多年前曾吞食一枚荒兽妖丹所致,如今和我早已融为一体,无法究其根源,大师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燃苦大师脸上一阵动容,显然也是林辰的话所震惊,要知道,荒兽一言,大都指上古蛮兽那等自天地初开,万物尚未开化之前就存在的桀天骜地之凶物,绝非寻常妖物所能比的,如今也早已绝迹世间,而便是一般妖物的内丹,修行人得之也只能以真力慢慢炼化,萃取其中的天地jīng华,以助修行道行的提升,或用于其他诸如炼器炼丹之用,即便这样,那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漫长过程。

    要知道,世上凡有形体者,必有jīng气,能结出内丹的妖物,大多都是修行不知多少年月,甚至渡过雷劫的大妖,这些妖物深谙修行之道,妖法高强,绝非一般的修行人所能对付的,其内丹尤为珍贵,可谓尽得天地灵气,rì月jīng华而成之物,堪称天地至宝,若得之炼化,不知可抵多少年苦修之功,所以妖丹这等异类生灵的本命jīng华之所在,才为广大修仙者所觊觎,毕竟妖族寿元远超人类,虽然修行进境缓慢,但年月一深,便不可同rì而语,就是蜀山首座,昆仑宫主这样的人物,也不会轻易招惹那些妖行深久的大妖,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玄门不敢深入蛮荒的缘故。

    人之肉身,尤为体内脏腑最为脆弱,谁敢以区区凡胎之身去吞纳一颗荟萃无量灵气的内丹,那简直是自取灭亡之事。

    听到林辰竟生生吞食了一颗妖丹,还是荒兽的内丹,竟还没有当场爆体而亡,这等骇人听闻无法想象之事,莫说是燃苦大师这样的绝世高人没有想到过,便是古往今来也是前所未闻。

    好大一会儿,燃苦大师脸上才慢慢恢复了平静,但仍是忍不住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jīng光炯炯,叹道:“难怪蜀山第一人燕真人和我灵慧师兄会如此看重你,施主果然是不世奇才,光是这等奇遇,便是旁人无法想象,也无法可比的。”

    林辰苦笑一声,道:“大师言重了,若非生死关头,当年小子又岂会有此等绝命之举,甚至至今,连我也有些糊涂,为何当初能活得下来,这事在下一直不敢和人提及,大师法眼如炬,既然问起,小子也就说了,但这件事,还望大师替在下保守。”

    “我佛慈悲,老衲晓得。”燃苦大师合十轻诵一声佛号,默然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凝重之sè,缓缓道:“林辰施主,要化解你的伤势,还有体内凶邪之力,这些rì子来,老衲终rì苦想,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虽不说两全其美,但也算可行之道,不知施主可愿意一试么?”

    林辰微微一怔,他的伤势自己最清楚,只能靠慢慢蕴养这一途来恢复,至于巫帝那一掌留下的力量,等脉络蕴养到差不多的时候,道力一旦恢复几成,他倒是有几分把握能化去,老头子所传下的「诸天生死翠虚诀」已然大成,达到「炼神」之境,口诀有言,所谓炼神,是为炼天地之造,化一己之力,他隐隐觉得,正正是因为如此,又有龙丹近乎无限的生机支撑,他才能把身上佛道两家真法相融为一,至于老头子传授的这一奇妙真诀最后一层那篇有关「太虚」之境的口诀,则太过飘渺,不仅行文上狂放无羁,大违常理,而且晦涩玄通,并无具体法门,似乎只是在阐述某种惊世骇俗的天人真义,至今莫说是修炼,就连看也看不懂,只能牢牢记住心里。

    只是令他苦涩的是,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就算他体魄远超常人,要彻底恢复过来,也不知需要静养多少时rì了。

    “不知大师的意思是……”默然了片刻,林辰平静地说道,并没露出多大的喜sè,燃苦大师既然说出这话,自然有所把握,但他可不想因此就欠下梵音寺一个天大的恩情。

    见到林辰并无欣喜的神sè,燃苦大师心中暗叹一声,缓缓道:“施主也知道,我梵音寺真法本源于巫帝所留下的根基佛法「大梵天般若」篇,但历代下经过无数先辈前人的努力完善,早已大成,自成一家,巫帝一身佛力神通虽然厉害莫测,却也不见得能比如今的梵音寺佛法高明多少,况且我佛慈悲,佛法本光明正大,以慈渡人,以悲悯世,巫帝既身沦魔道,恐怕其心早摒弃光明,佛力已丧失本xìng,要化解之,对我寺来说,说难不难,说容易也并不容易,这就要看施主能不能坚持得住了。”

    林辰微感讶异,随即淡淡笑道:“不是小子狂妄,在下最不怕的便是吃苦,方丈大师有何良方,但说无妨。”

    燃苦大师望着他,面上慢慢变得肃然,道:“我罗浮后山有一古禅院,名曰‘静念禅院’,乃我寺最古老的一座寺庙,亦是我罗浮佛气最肃穆祥瑞之处,施主若能在那里静坐几天,想必以我佛无边慈悲之意,定当能化解施主体内那股蕴含邪xìng的佛力,只是这禅院并非人人想进即进的,尤其是施主这样道心通明之辈,意志越是坚定,要进入其中,便越加千难万难,然而也只有心志坚定的的人,才有机缘进入其中。”

    燃苦大师看着林辰双眼,微笑道:“老衲当年观月而悟佛,才有勇气迈入禅院那道门槛,其间足足用了三十个chūn秋。”

    林辰脸上顿时sè变,连燃苦大师这样的人物,也要用了这么多年才走入那静念禅院中,那他这个半路修佛的人,又要用多少年?

    他怔怔忖道,忽然想起当时跟着仙峤派前来梵音寺之时,曾向净明问起净尘,净明不是说净尘在静念禅院修行么?

    他心中一动,似乎在梵音寺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净尘,忍不住道:“敢问大师,净尘师兄是不是也在禅院之中?”

    燃苦大师微微一怔,随后点头微笑,目含欣慰之sè,道:“浩劫一役后,净尘便一直留在禅院之中静修佛法,这些rì子以来,老衲也没有见过他。”

    林辰吸了口气,叹道:“净尘师兄果然不愧为玄门正道誉为千百年下的佛宗天才……”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sè,低声说了一句,言下之意,却不禁有些唏嘘,想起当年见到净尘的金刚夜叉明王金身,就是凰师姐和昆仑的慕容龙幽也为之震惊侧目,这些年来,修行道行大有所进的,又岂会只有他一人?

    燃苦大师看他的神情,并不说话,却是抬头看着天生那轮明月,那有些浑浊的眸子,仿佛在这个时候也清亮了几分。

    月光清懒地照着这个闲适的山崖,照亮了这一处背后沉默大佛巨影所遮掩的地方,不知何时开始,这处罗浮山中随处可见的断崖,便似乎又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施主,你可知道,佛家一途,最讲究的是什么?”

    林辰沉吟片刻,慢慢道:“佛家修行之道,似乎太多,又似乎太少,归根到底,一个悟字。”

    燃苦大师笑了笑,先是点头,随后却是摇头,道:“你错了。”

    他看着天上月明,白眉微微飘拂,“悟道悟佛,悟因何而来?”

    林辰身子微微一滞,不禁抬头,带了几分若有所思之意向燃苦大师才看去。天上光亮,落在眼前这位老人古井不波的苍老脸上,仿佛散发着淡淡庄严而圣洁的光辉。

    “rì入末时,夜临月现,老衲昔年观月而顿悟,若然无月,悟从何而来?”

    “施主你一生坎坷,但每能乘风破浪,道行更进一步,若无苦劫磨砺,你的悟从何而来?”

    “灵慧师兄乃天下无双的绝世人物,却困于执着之中,可若没有他那些年的游历,没有这一生的执着,他的悟又从何而来?”

    燃苦大师眼中倒影着明月的影子,面上似有一丝向往之sè,淡淡道:“万法皆生,皆系缘分,这悟,从缘而来啊。”

    林辰下意识张了张嘴,可细思之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燃苦大师收回了目光,低首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抬头看着林辰,笑道:“痴执是缘,师兄当年迈过那道禅院门槛,只用了三天时间,观月是缘,老衲一生无争,随缘而悟,却用了三十年,信念是缘,净尘佛心虔诚,少年立志,入禅院则用了整整十年,你说,都是缘,却为何每人的际遇都有所不同?”

    ※※※

    病了几天,jīng神状况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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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四五

    听到燃苦大师的话,林辰先是呆了一下,随后思索许久,终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这缘法之事,本来飘渺,正如道家之谶言,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岂是凡人所能预料。{友上传更新}

    燃苦大师微叹一声,面上并无意外神sè,似乎早就料到林辰会答不上这个问题,他只是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辰一眼,和蔼笑道:“施主的造化,老衲拭目以待,不过若施主入得禅院之中,身上

    邪xìng佛力自能迎刃而解,但那股蛰伏施主体内的凶煞力量,早已和施主融合为一,无分彼此,我佛无边慈悲法力纵然能镇压施主体内的不世戾气,但这亦无异等同于置施主于死地,所以在施主前往禅院

    之前,敝寺有一个决定,还望施主成全。”

    林辰眉头一皱,随即释然,他知道大师并无虚言,众所周知,佛家之力纯正端详,最适宜降解世间一切戾气,这一方面,甚至是道门的浩然气也及不上的,若他真的能走进那静念禅院中,只怕那罗浮千

    万年积聚的佛气化解巫帝的法力后,以他身上的凶煞戾气,只怕第一时间就把他当成闯入其中的妖魔来看待。

    他寻思片刻,决然道:“大师和梵音寺的好意,在下虽不敢当,但恭敬不如从命,大师要小子做什么,尽管说来。”

    他这句话落下,但见燃苦大师忽然直视他的眼睛,面sè忽然无比凝重,就在林辰有些诧异不解之时,忽听燃苦大师缓声道:“施主慧根天成,于我佛一途无师自通,仅仅凭「无量天般若」篇残缺禅意便

    领悟到我佛真意,但这终究不是正式的修行之法,施主既然是我寺灵慧师兄衣钵传人,虽不入空门,但也算与我梵音寺有缘,敝寺决定传施主「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还望施主rì后能秉承我寺佛法,

    造福苍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林辰身子一震,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显然任他千思百索,也万万不会想到梵音寺竟会作出如此决定,要知道,罗浮梵音寺之「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名动天下,乃世间佛宗的无上密法,与蜀山

    、昆仑两大上古神宗之不世真法齐名千古,可谓无人不知,他一个反出蜀山,被玄门正道视为离经叛道之人,何德何能接受这等天大佛缘?

    几乎想也没有多想,林辰便失声惊道:“大师!此事万万不可,恕在下无法接受……”

    话到一半,却见燃苦大师神情淡然,眼中含笑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佛渡有缘人。**!。*”

    林辰一窒,话头顿止,一瞬间身体微颤,百般滋味都泛上心间!

    如此熟悉的一句话,多少年前,那个慈和的老禅师,亦是如此微笑说着,拈花一指,便把一生佛法传于他,不想再次见了他的容颜,却是最后一面,天道茫茫,世事多变,谁又能料知几分?

    这便是他的缘么?

    林辰不知灵慧禅师是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传他佛法,或许是老和尚知道自己时rì不多,不忍一身衣钵随他归土,或许是老和尚仍未放弃一生执着之事,不想一生佛道两家参悟的宏愿化为影,抑或自

    己真的是他等待多年身怀佛根道骨之人……但终归老禅师却是不求所报给了他一场机缘,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纵使他再怎么高傲,也不得不最后真心唤那个老人一声师父,而他也深知,只是单凭脑海

    中那篇似懂非懂的无量天般若禅意,便是他再怎么修行,再怎么参悟,佛法一途在将来某个境界上便会驻足不前,因为那只是禅意,并非有具体修行之法的真法,这也是他一直没有观想出法身的原因。

    他本来就非佛门中人,再怎么有天赋,又如何能真的在佛法一途上有更深的造诣?

    这个世间有没有生而知之的人,他不知道,但在佛宗,若然有这样的人,那也必定是活佛一般的人物,或许叶菩提就是这样的人,而绝非是他。

    看到林辰面上瞬息万变的神情,燃苦大师轻轻合十,低声道:“我想灵慧师兄在天之灵,也想看到施主在佛道一途上走的更远,况且要降压施主体内蛰伏的凶烈煞气,为今之计,也只有施主修行我佛真

    法这个方法了……我知道施主心xìng倔强,但这个决定,是我和诸位师弟再三商量才作出的,若非要说想有什么图报的话,只要施主rì后行走天下时勿忘了这颗赤子善心便是,老衲等人也想看看,这世上

    唯一一个佛道相通,又唯一一个练全了我梵音寺「般若释经」的人,最后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燃苦大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月,白眉飘飘间又回头看着林辰,面上淡淡一笑,再不言语。

    两人长谈至此,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三更时分,夜幕中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耀耀清辉,洒向人间,照在满山薄雾烟岚之间,整个罗浮山便仿佛披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这********凄清美丽的夜sè中,罗浮山大佛下,这片小小断崖之上,这一老一少一言不发,安静地站在崖畔上,在轻轻吹过带着一丝湿润清亮之意的山风中,沉默地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到月近西山那头,一片白云悠悠飘过,遮住了满天的月光。

    林辰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方从月空中收了回来,向身旁老人合十颔首,正sè道:“在下定不负大师和贵寺一番苦心。”

    燃苦大师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sè,纵然他早已是修行到诸法空相古井不波的心境,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分真心欢喜的笑颜,从他当年在青云大殿上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人开始,在诸多正道高人的眼下,这少年的从容淡定,桀骜不群,当时他便觉得此人断断不是那种心xìng凶邪之人,会走上如此极端的路,或许是命数使然,却也在情理之中,这世间,往往有一些人是不为世人所理解的,他们没有信仰,与众不同,却往往是世间最强大的人物,他们或许是佛宗尊者,或许是道门圣人,但无论是佛宗还是道门,无论什么时代,古往今来,都有这样的大贤能者。

    所谓更高处,看得越远,他们站在茫茫尘世芸芸众生之上,着眼见到的,又会是怎样与众不同广阔的一个世界?

    没有信仰,或许也是一种信仰。

    燃苦大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心中忽有几分莫名触动,不知为何竟想到一个可能,这个年轻人佛道相通,将来只怕是世间第一的人物,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感到高处不胜寒,抑或也如老祖叶菩提那样走上一条更极端的路?

    一念及此,燃苦大师不禁心中升起一丝莫名寒意,但对上少年那双清澈明亮温和平静的眸子,老和尚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随之又觉几分莫名安慰,他淡淡一叹,轻捻手中佛珠,默默颂念一声佛文,随即从袖中拿出拿出了一本薄薄的经来,默默凝视一眼,向林辰递了过去,微笑道:“这本般若经跟随老衲多年,现在留着也没大用,就赠与施主了。”

    林辰面上肃然,没有说什么,只双手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目光随后落到这本有些发黄的古朴经之上,轻轻翻开,但见扉页正中,正有「般若」两个显眼的紫金之字,细细看去,那笔画之间,竟是由无数细小无暇的佛家真言所组成,光是看了一眼,林辰整个人便不觉陷了进去,直觉开卷有益,jīng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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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四六

    但见真经开篇的第一句话,便是:“佛不染世法,如莲花处水,一切诸世间,悉生诸苦恼,不应舍众生,yù入于涅槃,何以光明故……”

    “何以光明故……”

    林辰默默念着,有些紧张而专注地顺着那些手写墨迹向下看去,忽然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专注,他发现眼中的字迹竟变得模糊起来,他心中一惊,越是想要看清其后内容,眉心竟是开始隐隐做痛起来,而那些模糊的字迹亦开始飘忽起来,恍惚间那一个个散着淡淡金光的经文字迹如飘离了纸面,在他眼前沉浮不定。

    他猛然咬破了舌尖,强忍那种眼花缭乱的感觉,继续往下看下去。

    “何以光明故,如rì月光诸明中最,一切诸明所不能及,大涅槃光亦复如是……”

    一个个模糊的墨迹飘离了微黄的纸面,跃进他的眼眸,进入他的脑海,飘然间变成了一波又一波震耳yù聋的梵音佛唱,在他耳边倾情响荡着,就如身处惊涛骇海中一叶孤舟,林辰身子竟不自禁的晃动起来,眼神越来越迷离,胸口处一阵烦闷yù呕,目眩到极点。

    可偏偏那一个个漂游的金芒佛字,就如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般,吸引着他的目光,即便在这样眩晕的状况下,他也不忍移开眼眸,他口中细细念着那些经文真义,隐隐间似有某种莫名的明悟。

    不到一会儿,林辰本来就憔悴的脸sè,愈见苍白,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后背衣衫更是早被汗水打湿了,晨风轻轻拂过,带来说不出的清冷之意。

    就在耳边那数不尽的佛家梵唱就要奔腾到他所能承受的极致之时,林辰闷哼一声,强行合上手中的经,急促大声喘息几下,终于从那种玄妙的晕眩世界里摆脱出来,深深呼吸数口,渐渐回复了平静。

    “妙不可言!”林辰长出一口气,揉了揉依然苍白的脸颊,忍不住大叹一声,抬头向身旁看去,正要跟燃苦大师请教,没想一看之下,顿时哑然,原来身旁早已空无一人,燃苦大师不知何时起早已悄然离去了。

    他看了看微亮的天sè,不禁有些错愕,原来这不觉间,又一夜过去,他竟浑然未觉。(_&&)

    林辰默默看了一眼手上经,眉头紧皱,半晌后不禁苦笑一声,不愧是佛宗的不世真法,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谙得其中三昧真意,在他合上经的那一刻起,他所读过的经文内容,无论他怎样冥思苦想,竟也回忆不起一丝半点来,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感觉。

    正在这位年轻人强颜一笑有些失落之时,忽觉眼前有些耀眼,林辰伸手在眼前挡了挡,一缕淡淡的阳光正穿过薄雾山岚,透过指缝的间隙,照到他脸上。

    他不觉抬头望去,但见一轮红rì正缓缓从东天升起,放shè出万道光明,辉耀着整个苍茫大地。

    “何以光明故……”

    不知为何,几乎不假思索,如灵光一现,一句话便脱口而出,脑海间顿如激起了一片巨澜,轰的一声仿佛有千万座山般的海浪打了过来,林辰眼眸闪过一抹异sè,霍然收缩又放大,连呼吸也不禁有些絮乱起来,他翻来覆去默念这句话,心中那朦胧的奇异感觉慢慢变得清晰了些许,林辰忽然发现,身体里那股原本有如流水般空灵,但自他受伤醒来后便一直波澜不惊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太始道力,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似乎在慢慢牵引起来,虽然那种流转之意在巫帝邪xìng佛力下显得很微弱难察,但林辰却是清楚地感受得到那一丝熟悉的欢跃之感。

    林辰又惊又喜,怔了半晌,目光不由得又落到手上这般薄薄经之上。

    何以光明故……

    再念之下,心头那莫名熟悉更盛,他心中一动,莫非这句话是真经之言?

    原本只是想站在这山头上静静心,从没想过燃苦大师会亲自前来与他长谈一夜,更把这梵音寺的无上真经交给他,直到此刻,说实在的,林辰心头仍有着一丝说不出的茫然之感——只是经这一遭,山风吹拂,白云悠悠,崖畔上这位怔怔出神的年轻人,站了一天一夜的他,清俊的脸上却似乎没有丝毫的疲倦之意,反而大梦初醒一般,疲累一扫而光,浑身上下只觉着透着一种久违的清爽宁和!

    一时激荡难抑之下,林辰忍不住朝崖下茫茫云海长啸一声。

    这有若洪钟的沛然之声,回荡在罗浮群山之间,奔腾滚动,震散了一天的云霞,好大一会后,余音才慢慢平静下来。

    远处,白云崖对面的寺庙中,正在坐禅的几位梵音寺大师不约而同地睁开了双眸,白眉微蹙,慢慢抬起头来,目视窗外。

    座下一众弟子僧人突然听闻这声从远处群山之间传来的清啸,亦是面面相觑,惊愕不已,想着罗浮山主地,竟有人敢如此放肆?

    “好一声当头长啸,不知是哪位师弟修行有悟,善哉!善哉!”盘膝坐在众弟子跟前一个中年面相的僧人放下了手上的敲鱼,脸上稍有异sè,却多是欢喜,合十说了一声。

    身边一众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摇头不语,能入这座罗浮梵音古寺听禅的几乎都是梵音寺中修行有为的弟子了,这一身灰袍看去颇有几分山林逸气的的中年僧人,法号净空,乃慧远大师座下第一大弟子,亦是梵音寺为数不多的二代弟子之一,他跟随在慧远大师多年,不但修行高深,佛法了得,在禅学辩难一途更是声名远扬,昔年入世红尘,曾周游佛宗各派讲颂经意,风采一时无两,折服了不少人,所以净空便是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净」字辈的二代弟子中,也是甚受其他几人尊敬,在二代弟子中,因其修行年月最深,年纪最大,就是出身长门的净尘,也是尊称他一声大师兄。

    今rì众弟子再此,亦是因为今rì正是三月一度的佛学讲座,而考究和为众人讲释佛法,也主要是这位大师兄。

    听到大师兄的话,场上这些弟子顿时醒悟过来,这是有人在悟道啊,可他们身边,似乎也没发现少了哪个师兄师弟,那人会是谁呢?

    净空看到众人面上愕然之sè,又抬头看了看座上沉默不语的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倒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小师弟一脸怔怔出神的模样,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师弟,在想什么呢?”

    净明倒似吓了一跳,身子一震,转身看来,动作着急之下,还险些把手上的敲鱼失落掉地。

    看到这位二代弟子中年纪最少的师弟这一惊一乍的天真模样,净空不禁有些失笑,摇头温声道:“佛前修行,可不能心不在焉呢。”

    净明面上微红,连忙合十低头颂了一声佛号,才抬头看着大师兄,讪讪一笑,道:“师兄教训的是,师弟也是一时为那啸声所震,故而失神。”

    “哦?莫非师弟知道这长啸之人是谁?”净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

    净明点了点头,脸上大有敬佩之意,道:“这声音应该是林施主没错,没想才一天过去,林施主的修行似乎又大有所进,实在令人惊讶。”

    “师弟可是说在我寺养伤的那位林辰施主?”

    净空倒是来了兴趣,他知道这位师弟天资聪慧,对佛学佛理另有一层慧心,其修行更是佛宗中甚为罕见的金刚佛剑,今rì他奉师命考究众位师弟的修行,发现净明的修行大有进境,尤其是佛家剑道一途的造诣更是突飞猛进,更是令他大吃一惊,一问之下,竟是那位养伤的林施主点拨了他,此刻听到净明的话,更是让这位大师兄对那位林施主感到惊异,林辰的事,他自然也听闻过几分,而且对这个反出蜀山被玄门正道斥为离经叛道的人,他早些年间跟净尘一次谈论间便早知道他的存在。

    “他的伤好了么?”净空微感诧异道。

    净明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一丝担忧之sè,“昨rì方丈师叔也看过他一次,只说他外伤虽然痊愈,但内伤却是极为严重。”

    听到小师弟的话,净空一时也愕然无言,在这样的情况下,道行不退反进,这林施主难道是那些天生异禀的修行痴人么?

    正想说什么,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却是燃苦大师轻步走了进来。

    “弟子见过主持方丈。”

    一众弟子连忙从蒲团上站了下来,合十行礼道。

    燃苦大师轻转念珠,向众弟子微微一笑,缓缓上前。

    净空看到方丈师叔向他看来,已知其意,合十低声道:“回禀师叔,弟子们的修行都大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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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四七 光明佛心,那本书须以命看

    看到燃苦大师这罕有的怅然之sè,他身后一众弟子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净空见状,虽然心中也大有疑惑,但他为人通慧,八面玲珑,跟随师父身边多年,对这几位师叔的xìng情可谓极为熟悉,多少也隐约猜到方丈师叔此刻的心情,当下轻手一挥,示意一众弟子们退下。

    见到这位大师兄的动作,场上弟子已知其意,不敢多问,恭身合掌,退出了梵音大殿,而净空本人也向座上师父师叔行了一礼,向净明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转身向大门走去。

    “阿弥陀佛,师兄已经把真经交给了林小施主了么?”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了慧远大师平和的声音,净空和净明两人身子一滞,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连脚步也不禁放慢了几分。

    窗前,燃苦大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慧远大师抬眼看了一眼这位师兄的背影,重新合上了眼皮,没有多说什么,手上佛珠轻转,口中念念有词,似是颂着某些经文。

    倒是一旁的燃难大师忽然长叹一声,缓缓道:“虽说他本来就悟得了一身佛法,但只一夜时间,便领略到真经的「大涅槃光」之意,师兄,你说林施主他到底看懂了多少?”

    “看懂或不是一回事,能否记下又另当别论,而最难得的,并非他的悟xìng,而是他强大的意志,这个孩子啊……”

    燃苦大师目光从远处山sè收了回来,缓缓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面上有说不出的感慨之意。

    “本来把整部真经交给他,我还有犹豫之处,并非后悔这个决定,而是担忧他会入书而迷失,但现在看来,是老衲过虑了。”

    燃难大师默然无语,方丈师兄话中的意思他自是晓得,本来梵音寺传给弟子这部「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之真法,便是口口代传,并不像玄门其他门派那般把整篇真诀交给弟子参悟的方式,而是一句一句传给门下弟子,当弟子每领悟完一句,才会继续相授下一句口诀,梵音寺这样做,并非怕这部佛宗不世密法流传于外,而是因为「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过于玄妙,通篇上下虽不足千言,但字字珠玑,无不透出渊深如海的大寂禅定之意,光是参悟其中蕴藏的佛机,便要耗费巨大心力,而这部真法最玄妙之处,恰恰便是无法记忆,只能靠体会来领悟其中的修行之道,人力终究有时穷,若是不采取这样的方法传授门人,只怕光是承受其中浩瀚禅意就是千难万难,更不要说能保证自身不沉溺于那玄妙佛理之中不能自拔了,如此强行修行,也只会事倍功半,甚至有xìng命之忧。

    燃难大师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异sè,心中亦有着同样的感慨,燃苦师兄口中的强大意志,并非单指那位林施主本身的心xìng,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恰到好处地控制住心神从那经中禅海抽身而出,若非这样,他又岂会领略到真经所藏的光明佛心?

    大门处放轻脚步的净空净明两人,听到殿中两位师尊的交谈,脸上早已一阵动容,眼中有说不出的骇然之意,他们身为梵音寺的二代弟子,自都是天资聪慧,意志过人之辈,可即便这样,他们亦不能自信做到如林辰那样一开始就修行整部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更不要说只用一夜时间,就体会到真经蕴藏的根基之法大涅槃光,要知道,就是出身梵音寺长门被誉为佛宗天才的净尘,幼时闻佛,也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才真正迈入这佛家修行之路。

    出了梵音殿的大门,两人沉默地顺着山路又走了一小会,在一处山间亭子中停了下来。

    “没想到方丈师叔他们会作此决定,把我寺真法传给那位施主……”

    净空长身玉立,望着对面白云崖畔飞瀑入云的壮阔山景,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打破了沉默,轻声叹道。

    净明嘴角动了动,yù言又止,他对这件事倒是没有过于惊讶,毕竟林辰和那位灵慧师叔的事,梵音寺中除了几位师尊,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而看师父他们的意思,似乎在这事上保持了沉默,他自然也不好多说,默然了一会,净明轻轻道:“林施主宅心仁厚,师父他们这样做,我相信自有他们的道理。”

    净空扬眉,随即微微摇头,微笑道:“师兄我修行两百多年,亦早已出师,岂是那些敝扫自珍的人,我大概也能猜到师父他们的意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部真经又算得了什么。”

    净明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净空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了不起啊,小师弟啊,你可知道师兄我当年可是用了将近三年时间,才顿悟了佛理,领略到真经的根基,这位施主他……难道是佛陀转世,明王再生么?”

    “那是师兄你愚钝。”净明看着这位大师兄,笑嘻嘻打趣道。

    “你这小子,寺中除了净尘,也只有你悟xìng过人,师兄可不敢和你们两人相比。”

    净空看着这个个头只到他肩膀的小师弟,失笑一声,也不生气,虽说净尘和净明分别拜入了燃苦大师和燃难大师两人门下,成为最年轻的两个二代弟子,表面上辈分与他一样,但那两位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亦早已看破了世情,除了传道授业解惑,便是坐禅参佛,哪有这么多jīng力照顾两个小儿,是以这两人自小便是净空这位大师兄一手带大的,无论是对净尘,还是净明来说,这位大师兄给他们的感觉更多的是亦师亦父一样的存在,极为亲近,而对净空来说,自也是把两人看做自己的子侄,对净尘和净明两人的成就,净空可是打心底感到欣慰。

    出家人不近女sè,自然无后,所以对同门之间这样的亲疏之别也看得格外的珍重,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大师兄这么一说,净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道:“师兄也听到方丈师叔的话,林施主他能一夜悟佛,固然跟他悟xìng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为他本来就修得了一身佛法吧。”

    净空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正sè道:“小师弟,方丈师叔把真经传给林施主这事,我们二人知道了也就罢了,能不说就尽量不要说出去。”

    “为什么啊?”净明睁大了眼睛,面上神情颇为好奇。

    那位林施主本来可是蜀山中人,道法了得,可他明明身为一个修真之人,却能诡异习得佛门真法,这佛道相通之事,若传了出去,只怕天下人的目光都会盯着梵音寺和那位施主了。

    不过净明涉世未深,虽然也知道林辰身上的异人之处,却显然没有往更深一层想去。

    净空看着这位小师弟面上尚有的几分少年稚气神sè,微微的笑了笑,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只道:“佛曰,说不得。”

    “呃……”净明话头一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到这位亦师亦父的大师兄身上。

    但见大师兄身上那件些发白的灰sè僧服飘在山风之中,恢恢广广,昭昭荡荡,整个人看去自有股落拓放延的出尘逸气,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公,那种悠然自得的翩翩气度,却是梵音寺中的独树一格,任何人也学不来的。

    “记得早些年听师叔他们说过,师兄他似乎本来就是个世家弟子,尘缘未了却遁入空门,就连慧远师叔他也并不知缘由……”

    净明心中暗忖道,不禁对这位亦师亦父的大师兄过往产生了几分好奇。

    净空见他发怔地看着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也没有开口询问,只眺望天边旭rì东升,似是有些出神。

    云山苍苍,天野茫茫,蜿蜒的山道上,两人就这般一言不发,安静地站在这方小小的亭子里,默默看着那白云悠悠,rì照千山。

    ……

    林辰自是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这罗浮佛宗某位大师兄的注意,他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这本薄薄的经书上,当他再次静下心来,觉得自己的jīng神体力已经回复得差不多,毫不犹豫地重新掀开经书,继续向下看去。

    熟悉的眩晕感觉再次出现,千百个透着金芒佛气的墨字在他眼前飘浮不定,直接荡入了自己的脑海,似曾熟悉的内容再次出现,心中似乎又多了几分莫名明悟,而且这一次,他看真经内容的过程明显感觉出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吃力,虽然那种如置身滔天海浪中的感觉并没有改变多少,但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很玄妙,却说不上为什么。

    不管怎样,这是好事,林辰心中一喜,定了定心神,认真的默念着经文内容。

    “……应舍众生,yù入于涅槃,何以光明故……”

    何以光明故!

    他心神一震,这句话果真是经中要义!

    深深吸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何以光明故,如rì月……大涅槃光亦复如是,于诸佛三昧光明最为殊胜,为诸天三昧所有光明所不能及。”

    “何以故,大涅槃光能耀入众生诸天窍海故……”

    最后他看到了这里,手上的经书和眼前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下沉,整个人几yù虚脱,然后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如巨海深渊最深处的黑暗。

    “啪”

    林辰有些吃力地合上了经书,闭目好一会,才长出了一直屏息的那口气,苦笑不已。

    这本真经,当真要用命来看啊,只不知,当他看全的那一天,会不会涅槃新生?

    他目光莫名坚定,甩了甩满头的汗水,脚步有些虚浮的走下了这片断崖。

章三四八 遥望大道,一杯茶心去凡尘

    白云苍狗,世事轮转。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阳chūn三月,正是大地复苏,万物待兴之时,随着rì子的推移,去年秋冬时分结束的那场袭卷了整个南方的浩劫对中土大地的影响,似乎也慢慢恢复过来。

    虽说时逢乱世,妖魔盛行,人命如草莽,谁也不知明天事,只是人的命终究都只有一条,谁又想双目一闭,便了了一生?

    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是爱惜自己xìng命的,更何况是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时候,自然更加珍惜自己了,经过这段时期的生息休养,人们也似乎慢慢刻意遗忘去那段惨烈的岁月,毕竟活着,rì子还的继续。

    大千世界,就如一条滚滚向前的长河,即便是那场前所未闻的浩劫,也不过是这个浩瀚天地中卷起的一簇巨浪。

    这个世间太大,世间的人太多,但谁也不知道这条大河在拐过万水千山后,最终会朝着流向那个方向,就如谁都能朝自己的意愿去努力活着,可谁也不会知道,自己会在某rì黄昏斜阳下,迎着微风,走到哪里,遇到的会是什么人。

    人浮于世,便是如此波澜起伏,来如风雨,去若微尘。

    所以朝朝暮暮,逝水流年,繁华尘野,喧嚣轮回。

    只不知,世间这条长河中,其中又有多少看不见的暗流汹涌?

    和过往无数的岁月光yīn一样,悠悠钟声,沉沉暮鼓,飘荡在罗浮白云之间,宣告着又一天的过去。

    待连绵不绝的余音,回荡盘旋在梵音寺上空许久,终于化于无声,林辰才从入定中,慢慢睁开双眸,他拿起了平放在膝上的经书,默默看了一眼,然后收到须弥戒子中。

    他立身起来,整了整衣襟,推开了禅房的门,走了出去。

    天高云淡,晨光熹微,从白云崖上放眼看去,只见得纯蓝的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山风吹来,无数桃花随风拂面卷过,淡淡飘香,令人jīng神为之一振。

    山间独有清幽气息,涌入他的心间,林辰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这样安宁的rì子,真想一生就这么下去。

    这些rì子来,他rì夜修习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也算略有小成,气息也慢慢好转起来,虽然伤势依旧没有什么起sè,但起码没有刚开始那般的死气沉沉之象,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修炼梵音寺这部无上真法,竟会如此的顺利,而且也只有他这个世间唯一一个修习过「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的人,知道燃苦大师交给他的这部真经,那一个个起伏跳动的经文内容,赫然把他往昔所领悟到的残缺佛法各个断裂处、疑惑处都一一补全,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两部真经本来就该相辅相成一起修习,当年叶菩提留下的这部「般若释经」,亦未尝没有此意,只是一念之下分出两部真经来,后人不知其意,取其一而jīng修,倒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只是「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经过梵音寺历代先贤的心血凝聚,早已大成,其中所蕴佛法jīng髓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叶菩提,如今他两部真经合一,相得益彰,过往对佛法一途上很多难以理解的艰深晦涩之处,一时间更似豁然开朗一般纷纷展开,那是何等肃穆如山浩瀚似海的大乘境界,摆在他眼前的,几乎已经是一条茫茫不见尽头的坦途佛路,只要他走下去,或许终有一天,他还能窥视到某些往rì所不敢奢望的境界,那是甚至连叶菩提也不曾接触到的境界。

    那个时候,佛道相通的自己,说不定真的能走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来。

    经历过这十年多的闯荡磨砺,以林辰现在的眼力阅历,早已深深认识到自己身体里这份诡异莫名夺天造化的太始道力,绝非凡品。

    沐身在罗浮山的和煦山道chūn风中,林辰整个人只有种说不出的,以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超脱之感,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境——是故观沧海者难为水,游于大道者难为言,就如当初燕惊尘把最后一剑借于他手上化作无上剑道玄境,所展现出来时所感受到的那般,然而此时此刻,那种感觉却不再昙花一现。

    只是,在这般大好的风光中,一想到前些rì子师姐几人的离去,林辰心中便不禁有着几分莫名怅然之意。

    留在栖霞峰上的三位师姐,自然便是明筱倩燕若雪两姐妹,还有那位如今贵为蜀山神霄峰首座的凰冰璃师姐了,罗浮梵音寺毕竟是佛门重地,前些rì子他特意去了栖霞峰一趟,三人看到林辰醒来,松了一口气之余,自然也不好久留下去,而林辰也没有把自己的真正情况告诉她们,只说自己还会在梵音寺静养一段时rì,也好借此不可多得的缘分,多多聆听大师他们的教诲。

    不过想到当时明师姐疑心他有入空门之意的样子,林辰忍不住有些失笑,但他也知道,师姐三人都是冰雪聪明之人,岂会看不出他言不由衷,尤其想到临别时凰冰璃忽然回首,深深看他的那一眼,那清澈明亮的眸光下,他不知为何竟是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林辰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虽不再是蜀山中人,但有着师姐师兄他们在,他终究对蜀山有着一丝难以舍割的感觉。

    “也不知师父老人家现在怎样了……”

    “还有师娘,她还好么?”

    ……

    百般思绪,纷至沓来,正有些恍惚,却有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林施主,今rì觉得怎样?”

    林辰转头看去,只见净空面带微笑,一手上捧着一茶壶,一手两沾着两个小杯,正站在身后不远处望着他,便点了点头,笑道:“还好,净空大师,今天你也来的这么早。”

    净空向他身上打量两眼,微笑道:“清晨寒意,施主可有意与贫僧品一碗清茶否?”

    林辰闻言一怔,随即爽朗一笑,道:“自然好,大师请。”

    说着,两人便往白云亭走去,不一会儿,二人便在这白云亭中,对着绿意盎然的青山桃林,听着远处流瀑的水声潺潺,相对而坐。

    净空面含微笑,在林辰注视下,把那两只青口茶碗轻轻放在石桌上,然后捧着茶壶的手,只轻轻在壶底一托,便见的那茶壶中滚滚冒出一阵白气,这白气飘在空中,刹那间竟然形成一头大鹏的形状,栩栩如生,如梦似幻。

    只见净空手腕一抖,那头白雾幻化而成的大鹏便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立刻哗的一下从大鹏喙口处,亦就是茶壶的壶口处涌出一股滚烫的清水,如九天之水从天而降,水注激荡在茶碗中又翻滚出一阵气雾,仿佛与大鹏交相呼应,一瞬间有一声嘹亮的清鸣响起,扶摇而上。

    林辰脸sè顿时微微动容,凝气成型,没想到这位早些rì子才认识不久的梵音寺师兄,道行竟是如此的了得,昔年蓬莱之上,老头子xìng情虽怪,但人间才艺可谓无一不jīng,堪称绝伦,他虽然好酒,但亦为好茶,耳濡目染之下,这人间茶道,他自然也有几分熟悉,只看净空这一手沏茶功夫,没有修炼出纯正阳气的人,是断不可能将气息控制得如此jīng纯的,也就是说,净明口中的这位大师兄,至少也是迈入阳神大道的高手。

    水是白云崖泉眼的冷泉,茶是罗浮山上独有的毛峰树,林辰轻轻吹了吹手上这杯冒着飘渺白气的清茗,抿了一口,直觉茶水味道清香却醇和,茶水入口,说不尽的是清香淡雅,心旷神怡,忍不住大叹一声:“业火焚壶除妄念,一杯茶心去凡尘,大师的茶道,实是炉火纯青,光是一手大鹏点头,便是人间罕见。”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来,面有几分怀念之sè,忍不住放声吟道:“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净空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sè,要知道,能脱口便叫破他这一手沏茶手法的人,必定也对这茶道有着极深的造诣,而且听他出口成文,句句不凡,暗含高深禅机,连他也忍不住有些隐悟,细细复念了之下,越是惊愕不定,只看林辰这年纪轻轻,正是年少轻狂之时,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些能静下心来深谙茶道的人。

    一念及此,这位梵音寺的大师兄不禁双眼一亮,道:“没想到施主深藏不露,也是好茶中人,不若也请施主指教一下?”

    须知品茶能静心,去除杂念,本来就是一种修身养xìng之道,其中更是蕴藏着无限禅机,广为佛宗弟子所喜,净空早年便是从品茶中彻悟佛理,洗尽尘心,要说这造诣和喜好,梵音寺中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之相比。

    不想林辰却是摆了摆手,又浅抿了一口,笑道:“大师哪里话,在下虽然也贪恋这尘世杯中之物,但却非茶,而是酒。”

    净空看着他,一双锐利的目光清亮逼人,林辰坦然而对,悠然道:“要问为什么,不知大师可知蜀山酒剑仙?实不相瞒,在下当年拜入蜀山,多是因为儿时受酒剑仙行侠仗义尘世间的事迹所致。”

    净空一怔,半晌过大笑摇头,道:“施主果然是xìng情中人,倒是让我想起了昔时一位故友。”

章三四九 昔日狂生,佛不能渡人

    “哦?不知大师故人是玄门中哪一位前辈?”

    听到净空这句话,林辰倒是来了兴趣,虽然与净空认识并不久,但林辰却知净明口中的这位大师兄绝非常人,而且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若非他光头僧服,林辰甚至觉得净空并不像一个出家人,反而更似一位饱学宿儒,有几分风流倜傥的书生公子,身在佛门心在红尘,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却也很难以言喻。

    “倚天长歌觅芳踪,桃花影落剑惊鸿,梵音寺前敢问佛,谁人笑我太痴狂,施主可听过那首长歌令?”净空笑道。

    林辰一怔,随即动容,这首熟悉的长歌令,当年他还在蜀山上之时,可是没少听周围的同门中人谈笑间吟唱过,尤其是冰月峰的师姐师妹,更是似乎对着歌中人极为推崇,为此他还特意问了燕若雪,自也因此知道了那位昆仑前辈当年的狂放事迹,也曾一度为之叹服。

    这跟蜀山中,无人不识酒剑仙一个道理,那位前辈所做之事,或许在老一辈的人眼中看来荒唐不羁,但对玄门年轻一辈的人来说,谁没有轻狂少年意气的一面?

    “大师口中这位故友,莫不是曾经斩落了罗浮满天桃花的昆仑秦御风秦前辈?”

    净空看着林辰惊喜莫名的神情,不由得笑道:“正是那个狂生,当年他一时酒醉兴起,闯我罗浮,倒是成就了他的美名,这次劫难听闻他也来敝寺了,可惜来去匆匆,无缘再见。”

    “大师似乎和秦前辈甚是熟悉?”林辰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听净空的语气,似乎与昆仑那位前辈关系不错,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非也,当年贫僧可是没少找他打架。”

    林辰一时哑然,显然没想到这位满身儒雅逸气宛若世外高人的梵音寺大师兄会说出这句话来,随即忍不住失笑起来,心中疑惑顿解,虽说罗浮梵音寺乃与世无争的佛门重地,但俗言有云,连佛祖也有忿怒的时候,梵音寺乃玄门一方巨擘,如何能平白忍受如此给人上门挑衅,传闻秦前辈为此被昆仑刑罚,没准也是事实。

    毕竟这样的事,要换作蜀山,就算那位施掌蜀山刑罚脾气暴躁的焚阎峰首座不说,没准师父早就一言不发上昆仑把九重仙城的神树都砍了。

    “只不知rì后可有机会与秦前辈痛饮一场?”林辰暗忖一声,想着昆仑,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当rì在兰陵荒山之上所碰到的那个白衣男子,那人道法惊人,甚至在慕容龙幽之上,不知那人又是谁?

    净空悠悠地品着杯中清茶,目光在眼前这年轻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忽然笑道:“施主可知,在敝寺中,要说着狂生之名,除了秦御风,没准还有一人。”

    林辰讶然,道:“还有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净空自顾一笑。

    林辰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张口便道:“我?大师莫不是开玩笑吧,在下可记得不曾做过……”

    正说着,话语一窒,忽然想起当rì跟随仙峤派的人一起上罗浮,曾经放声长啸过,而且那rì看真经有悟,也忍不住狂放了一回……这两度长啸动罗浮,虽然远没有秦前辈那般壮举,但无论如何,在旁人眼中,这自然是惊扰佛门清静地的不道之举,君不见玄门正道各大门派会盟梵音寺山门,可有谁敢放肆过?

    想到这里,林辰面上有几分愧sè,讪笑道:“确是在下的不对了,还望大师别见怪。”

    净空摇了摇头,又替他满上清茶,目光炯炯,微笑道:“我倒是希望施主莫要失去这份轻狂锐气。”

    林辰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净空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茶碗,立身起来,走到一边,负手看着天边远处,清澈眸子之中,闪烁着淡淡智光。

    “梵音寺的含义正在于把我佛慈悲之意撒向世人,让光明无处不在,奈何世间的疾苦太多了,以我寺之力,并不足以普度众生,只愿能为苍生减少几分痛苦,然而这天地万物,皆有其本身命数所在,此乃不可违逆天命之道,要渡之,谈之容易,谈何容易!”

    林辰看着净空的背影,沉默不语。

    “我佛说众生沉溺苦海,皆可渡化,却不知众生心中痴迷,未必愿为我佛所渡,红尘苦劫,固能使人成长,但亦让人锐气尽失,心如磐石,这样的人,他rì若看不穿自我,谁能渡之?难,难,难!”

    净空连连摇头,叹了三声。

    默然半晌,林辰收回了目光,低头吹了吹茶碗上冒着的白气,但见一张仍有些憔悴的清俊脸容,清晰地在碗中水面倒影出来。

    他默默看着那个倒影,倒影中的自己同样凝望着他,一脸平静的神情,容貌神sè间带着几分以往未见的冷淡。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自己,林辰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看穿!

    什么是看穿?

    谁又看得穿!

    “大师的意思,可是说在下便是那难渡之人了,难不成大师想要渡我么?”林辰直视着水面,径自笑道,手腕抖了一下,顿时茶水荡漾,水中倒影支离破碎。

    净空转过身来,双手合十,看着他,面露微笑,意味深长道:“佛不能渡人,人更不能渡人,人只能渡己。”

    林辰身子一震,心头若有所动,默然许久,面上淡淡一笑。

    “阿弥陀佛!”净空低头,合十念佛,安静地站在原地上。

    林辰放下了茶碗,从石墩上站起,向这个长身玉立,灰袍僧衫飘飘的僧人行了一礼,道:“大师用心良苦,在下受教了,可惜林辰乃世俗男儿,要想求的自在,只怕还需走很长的路。”

    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不知净空师父可知方丈大师在哪?”

    净空合十还礼,微笑道:“师叔在梵音殿等着施主。”

    林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而去,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他的身影似乎比过往还要清癯几分,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却仿佛有些说不出的魁梧坚忍。

    净空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山岚云雾之间,仍久久没有动静。

    ……

    沿着山道走下了白云崖,林辰缓缓往对面云峰那座依稀可见的殿影走去,几个时辰后,他来到了浮屠道跟前,仰望而去,一座古朴肃穆的大殿坐立在这条蜿蜒石阶的尽头。

    那rì听净明所说,似乎梵音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成为真正的梵音寺门人,必须亲身虔诚走一回这条“浮屠道”,上梵音殿参谒过佛祖之后,才算证明自己佛心坚固。

    顺着脚下的石阶而上,不知怎么,林辰忽有几分莫名感慨,据说这一条从陡峭山壁中凭虚而生的长阶,乃是当年的叶菩提为了弘扬佛法,立大心愿以大神通所开辟的,如今,无数的后人走过他所开辟的这条朝佛之路,却又有几人知道,那一世,那个人翻遍了十万大山,最后把自己埋葬在寂寞之中?

    走在这条浮屠路上,层层石阶朴实无华,虽然只有三尺见长,两边无从依靠,甚至险峻,但脚踏上去,却有说不出的平实之感从脚底传了上来,令人心生莫名神圣庄严之意,林辰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梵音寺会有那样不成为的规矩,走过了这条路,尘心便愈见空明。

    或许,对于当年的叶菩提来说,开辟这条路的同时,也贯注了他那广度苍生的恢弘佛意吧?

    林辰默默想着,在这样道不清的莫名思绪中,他慢慢走到了梵音殿跟前。

    大殿大门开着,殿门两侧摆放着两只一人来高的巨大木鱼和一根敲木,大殿四周的苍松修竹上,可见正有许多灵禽飞鸟,安静停在树枝上,似在聆听着什么。

    此地远离俗世,山上一殿,清风一吹,这方天地便云气飘摇,松动竹摇,说不出的清幽古朴。

    朝阳之下,整座大殿笼罩在一层淡淡金光庄严之气中,从这里往殿内看去,分明没有看到多少人影,可却有低低梵唱,和那一笃一笃有条不紊的敲鱼声,从殿中不知哪个角落传来,轻轻回荡在天边。

    林辰站在殿门跟前,默默看着这座享誉千古的佛殿,梵音寺之名,正是从这座佛殿而生,此刻真正站在殿前,实有一种清净不染尘埃的超脱之感。

    “方丈大师在么?”林辰轻轻唤了一声。

    殿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净明从中出来。

    细细打量了林辰几眼,净明脸上浮现出几分真心欢喜,合十道:“林施主,多rì不见,你面sè好多了,请进吧。”

    林辰微微一笑,走了进去,只见空旷的殿中,只有燃苦大师一人盘膝坐在正中一尊古木莲台之上,微笑着望着他,似是早在等待他的到来。

    林辰定了定神,向着燃苦大师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小子见过方丈大师。”

    燃苦大师睁开了眼睛,微微抬头,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几下,忽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想不到这短短时rì,施主便谙得了我佛真意,老衲也不胜欣慰。”

章三五零 云浮路远,山中有人踏歌行

    林辰嘴角一动,yù言又止,净明听到方丈师叔这话,倒似微吃一惊,从旁细细端量着林辰,眼中闪烁着几分异彩。

    燃苦大师见林辰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只微笑不改,静候着他。

    沉默片刻之后,林辰向着燃苦大师微微低头,道:“这些rì子在下偶的佛缘,亦算不负大师和贵寺的厚爱。”

    燃苦大师轻轻摇头,淡然道:“施主慧根天成,乃身具大智慧之人,这佛心道理,就算没有我等相助,缘分到了,他rì也终有所悟的一天。”

    林辰微怔,苦笑一声,他可是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想得那么高,燃苦大师的话,虽然让他心下也有几分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汗颜,若没有梵音寺这部「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他于佛道一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云开见rì的那一天。

    “多谢大师夸奖,小子不敢当,在下今rì前来……”林辰说着,对上燃苦大师深不见底的目光,话语一顿,不知为何却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毕竟那静念禅院,乃梵音寺的修行重地,其重要xìng不想而知,虽然那rì燃苦大师已经言明让他前去化解伤疾,但此刻仍是有些难以开口。

    “小施主可是已作好准备了?”

    燃苦大师淡淡一笑,面上却无意外神sè,似乎早就料到了林辰的来意。

    林辰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声语微沉,道:“是。”

    说着,他沉吟了片刻,决然道:“大师和贵寺的恩义,在下铭记于心,能不能走进那静念禅院,在下也不知道,只是无论成否,在此之后,在下也是时候告辞了。”

    燃苦大师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轻叹一声,缓缓道:“施主是去是留,老衲不敢阻拦,只是在此之前,老衲有几句话,想和施主说说。”

    林辰道:“大师请说。”

    “如今浩劫虽然平息,可我玄门正道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此后既要提防巫帝复起,又要jǐng惕妖门动向,殊为不易,而且此劫过后,世间修行风cháo忽盛,南疆地界和中土各处屡有宗门流派借此崛起,修行界原来平静多年的局势已然不复,此后未必没有动乱再起,不知施主可有什么去处?”

    林辰怔了一下,这也是他自醒来后第一次听到有关修行界的事情,其实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但更多的却是在寻思妖门的问题,此刻听到燃苦大师的话,jīng明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过往玄门四大正宗各踞一方,盛名之下,妖邪退避,莫有不从。

    然而这场浩劫过去,四大正宗亦是最伤元气,虽然根基尚在,但比起以往却也是式微了许多,那些原来心怀不轨却震慑于正宗威名之下的三教九流歪魔邪道之派,岂无不借此扩张之心?

    就算正道一方有心遏止,此刻也是有心无力,莫看如今修行界仍处平静之状,没准低下早已内忧外患,风雨yù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且妖门一直处于静观之状,未必不是在等待着时机,要说妖族不会伺机起乱,入主中土钟灵大地,谁也不相信。

    昔年还在忘尘峰闻道的时候,就曾一次在师娘与沧月大师谈话中听闻过,如今的蛮荒主人,乃一个雄才伟略的绝世人物,就连师父对他也忌讳三分,如今想来,这巫帝忽然复活一事,这浩劫背后,未必没有这个妖皇的身影……

    林辰心中转过诸多念头,他虽然与阿狸交好,与那位妖族公主有说不明的关系,更因为晨曦和离霆的原因,对着人妖之分,正邪之别并不如旁人那般成见深远,但他毕竟曾是蜀山弟子,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嫉恶如仇之心,若妖族作乱人间,他没准也会学曾经酒剑仙那般“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只是,他该去何去何从……

    如今他也不是蜀山中人了,虽然怜星殿主明言过让他到冰岚云阁,但冰岚云阁远在海外,又行踪飘忽,哪有那么容易就去到,想到冰岚云阁,冰灵儿那浅笑回眸的俏靥不禁浮现眼前,林辰心中打了激灵,他如今早非往年那个不知人间情愁的小子,冰灵儿对他的情意,他岂会没有感觉……可心底间,是谁的身影,悄悄徘徊?

    林辰微微有些恍惚,可见燃苦大师一直看着他,此刻也不好多作细想,只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在下还没有想好,随遇而安吧。”

    燃苦大师点了点头,苍老脸容上忽现几分深切之sè,和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道:“世事轮转,万相皆空,施主可有想过,你既是我佛有缘之人,何不放下俗世包裹,归入我佛门,从此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说罢,燃苦大师平静地看着他,就连一旁的净明,听到方丈师叔此番话,也忍不住神情切切望着林辰,他本就对林辰印象极好,更因得林辰点拨得悟剑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虽然天资出众,但终究还是一个少年人,因为二代弟子的身份,在梵音寺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多,自是希望林辰这个与他平辈论交又有几分如长兄一般的人能留下来。

    林辰却显然没想到燃苦大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反是呆住了。

    虽然这些时rì来,他在梵音寺里朝听晨钟,暮观飞霞,以他深心,也极喜欢如此清净安逸的rì子,只是他这么一个俗世男儿,终究还是有放不下的事物,让他如此遁入空门,如何了得?

    此前与那位净空师兄品茶论心,净空话中劝他看穿之意,他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他在刻意回避罢,然而此刻燃苦大师亲口提出来,却不由得他不正面回答了。

    林辰默然良久,这才慢慢抬头,向燃苦大师抱以深深一笑,摇头道:“在下知道大师好意点化我,无奈林辰亦不过一尘世痴儿,虽知道苦海无边却难以舍割这俗世情怀,大师应该知道我师父之事,他老人家尚能为心中执着而弃剑,小子虽没有师父之风采,但也不愿为看破而看破,所以大师一番苦心,还恕在下无法接受了。”

    燃苦大师看着林辰憔悴而坚定的脸容,虽然早知这个结果,心中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多言了。”

    燃苦大师颔首念佛,沉默片刻后轻轻抬头,对一旁的净明微笑道:“净明,你且带林施主到静念禅院吧。”

    净明身子微微一动,看了林辰一眼,低声道:“是,方丈师叔。”

    燃苦大师朝林辰点了点头,闭目垂眉,手上念珠再转,终不再言语。

    “施主请。”净明低声说了一句,迈开了步子,向殿门走去。

    林辰点了点头,又深深向燃苦大师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净明走了出去。

    ……

    一路听净明口中所说的,静念禅院乃是在罗浮后山深处极僻静的一个地方,莫说寺中弟子少有人知,便是他这个二代弟子,也只在数年前随师父难燃大师去过一次,此后便再也没有到过那里,静念禅院乃梵音寺佛气最肃穆端祥之处,并非他不想入禅院修行,而是他知道要进入静念禅院是何等的困难,以他现在的修行道行,并不足以跨过那道门槛。

    两人向后山蜿蜒而去,越入深山,周围的气氛越是安静,漫天飘飞的云雾间,似乎连群山密林中的灵禽仙鹤偶然的鸣叫也低落了许多,似不知不觉间也带着几分小心,生怕打破这片清幽之地千万年下的风霜寂寥。

    两人在曲折盘旋的山麓小道上走了半天,不知不觉已将罗浮主麓远远抛在身后,除了那尊舍利佛冢,再也看不见其他佛塔殿宇的影子了。

    “小师父,还有多久才到?”

    两人又经过一处流淌着溪水的山涧高地时,林辰取水解了解渴,忍不住驻足观望,只见远处依旧一片云烟缭绕,群山起伏,似乎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深山老寺的影子,而足下这条山道,长年无人走动,杂草丛生,更铺着一层层厚厚的腐叶,虽然还算宽大,却甚为难行,而那这石道外侧,便多是那陡峭的山坡峭壁,从这高处望下去,只觉雾气弥漫,如波涛翻滚,一片迷茫,这条路竟似一眼看不到其底。

    “沿着这条山泉的尽头便是了。”净明微笑道。

    林辰点了点头,虽然走了这么久,但他身体异于常人,倒也不觉累,反观净明小小年纪,似乎也没有什么疲倦之sè,不由得有些暗赞,佛宗修行之法犹重自身,梵音寺乃天下第一佛宗,随便拉个弟子出来,只怕身体强壮度也远胜于一般的修真者。

    正在他想说些什么之时,忽听远处连绵的群山之间传来了一阵巍巍清吟,似乎正有人踏歌而行:“佛前一叩不知缘,回望凡尘……谁是仙!”

    “谁是仙!”

    “谁是仙!”

    余音袅袅,荡云不绝。

    只听这声音,顿挫有力,似乎吟唱之人年纪并不大,但不知为何,这看似清朗的歌咏之间,却甚有一股苍凉之气。

    林辰闻声却是一怔,只觉这声音似是有些熟悉,但又一时醒不起在哪里听过。

    净明已是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净尘师兄,是你么?”

章三五一 静念禅院,心中大恐怖

    净明的声音远远传去,回荡在深山之中,惊起了无数飞鸟,然而,却久久没有回应。

    “净尘?”林辰看了净明一眼,心中却有几分莫名惊异,方才那阵吟咏之词,甚为清奇,颇有几分出尘之意,但声音中那种沧桑之气,给人的感觉却分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前辈高人,印象中,净尘虽然虚长他几岁,但也不像那种经历诸多世事的老人,那真是净尘么?

    可若然不是,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林辰心中思忖着,可看到身旁这个小和尚面上天真的神sè,摇了摇头,失笑一声,想来在净明心中,这幽清无人的深山,除了那位师兄,也没有别人在吧?

    山道寂寂,唯见天边白云悠悠,两人歇息了一会,便继续往深山里头走去。

    这样空无人烟的大山深处,山风吹衣,似乎连雾气也显得极为的寒凉,如盘丝一般的烟霞云气飘飞滚荡在空中,山风一吹,便从四面八方散去,但只片刻之间,又无声合拢起来,林辰注目向前方看去,眼前始终白雾一片,若非脚边不时有清泉的流淌声传来,林辰甚至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陌生而神秘的世界中。

    梵音寺乃世间不可知之地,静念禅院乃这个不可知之地中的不可知之处,一如蜀山之剑冢,昆仑之幽境,这些世上最神秘莫测的地方,自古以来,走出了多少曾经叱咤风云的英才人杰,多少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故事成为传说,在每一棵古树每一片落叶每一片白云的间隙里,悄悄被时光掩埋。

    如今,他走在这条不见前人的古道上,是否也有机会亲眼目睹那些过往最令人瞻仰的岁月之韵?

    一念及此,林辰心中不禁也有几分期待之意,净明细心,将他面上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也不言语,只是微笑带路。

    两人沿着脚下山泉又走了两个时辰,在崇山峻岭间默默而行,终于在山路尽头之处,一片山谷密林之地中,看见了一座破旧古刹的影子。

    眼前这处深山中的谷地,与一路走过的寂静山林似乎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只是踏入这里,却明显感受得到里面温暖如chūn,充斥着极其浓郁的天地元气,仿佛只小小的一步之差,便隔绝了外面的风霜寒凉,很难想象之前期待的地方,会是如此的一个地方,没有想象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但林辰知道,这一切变化,都源于了眼前那座破旧荒凉的老寺。

    这座古刹并不大,四面寥落的寺墙中,静静伫立着一间穹顶铺着茅草的禅屋,或许说为古观更适合,而老寺一旁,有一个早已干枯了湖水的小湖,只留下淤泥腐叶,诉说着无数年下的寂寥。

    “阿弥陀佛,林施主,这里便是了。”净明深深看着一眼这座荒凉老寺,这座传说中梵音寺的第一座佛观,眼中有一丝说不出的莫名情怀。

    这么一个梵音寺最神秘年代最深远的地方,长年未曾维葺清理过,门前杂草丛生,经了这么多年山间风雨的侵袭,到处都是风化剥落的痕迹。

    然而那些侵蚀而成的无数残破地方上,却生长着无数青草野花,目及所处,是一片说不出的生机蓬勃。

    “万般皆若命……”

    林辰站在老寺跟前,仰首凝望着那寺门牌匾上几个肃穆沧桑的大字,嘴角微动,默默念了一声,不知怎么,心中竟生起莫名的敬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古旧不堪风雪,才更能证明这罗浮佛门重地悠远的历史,深厚的根基,这样千年万年下沉淀下来的独特古老气质,远比那些寻常光鲜修饰的山门,更让人肃然起敬!

    “相传我寺的师祖,当年便是在此地修成无上佛道,于山间展现无上妙境,从此奠定了梵音寺在天下修仙访道中的地位。”

    净明静静说道,一指那处大门,“方丈师叔交代过,施主只要迈过那道门槛,入到禅屋里,调息静心,坐上几rì便能体悟其中妙处,小僧也只能送施主到这里,往后就要看施主的造化了。”

    林辰点了点头,微笑道:“小师父,一路谢谢你了。”

    “阿弥陀佛,施主无须客气,小僧就在这里静候施主的佳音。”净明双手合十,退到一边,默默念佛,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身影,似乎以这位天资出众的二代弟子好奇的少年心xìng,也想看看林辰能不能以无上毅力进入这梵音寺最神秘的修行重地之中。

    林辰沉默片刻,迈开了步子,向古寺大门走去。

    一步一步,在净明默默的注视下,走到门前,站定,仰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脚步,就要迈入门去。

    然而,只一瞬间,忽有一声惊雷,赫然在耳边之中炸响,轰隆一声巨响,眼前就如天地动摇,紧接着一束灿烂光辉,如从虚空中裂开的一道裂缝,耀了下来,正照在他身上。

    那一刻,刚想有所动作的林辰,骤然间直觉身前的一切,甚至包括那突如其来的光辉,都仿佛凝滞起来,身上如负千万斤重担,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一步之差,竟如一道巨大天堑,横亘在前面,他要跨过的,仿佛并非一道门槛,而是一座大山。

    从天而降的佛光,耀到他身上,却似乎丝毫没有光明该有的温度,仿佛那是一种无温的和煦,却蕴含着无尽的狂热和冷漠,不知为何,林辰心中忽有一股莫名惧意从心底深处升起,正蔓延他整个身心,

    这光明仿佛要吞噬掉其中的一切,甚至包括光线,冷暖,风霜,雨雪,一切一切属于尘世的感受。

    只一刹那间,林辰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打湿,那种莫名的恐惧,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慢慢占据了他的全部身躯,令他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恍惚间,眼前一切也慢慢出现了变化。

    远处,净明见到林辰忽然静止了身形,保持着抬脚状态,一动不动沐身在佛光中的样子,面上却无不意外神sè,这样的情况,昔年师兄净尘一心要进入禅院的时候,他早已见过无数次,亦曾亲身体会过一次,也正是那一次的体验,他才真正明悟要进入静念禅院,是何等的困难。

    他师父燃难大师曾经跟他说过,静念禅院乃罗浮佛气最肃穆的地方,千万年下来的积聚,早具一种无上佛法的无形力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越是厉害的修行人,就越会产生一种置身于苍茫天地大恐怖中,人难胜天回头是岸的感觉,只有心志最坚定的修行人,于困境中突破了自我,才能鼓起勇气迈出步伐。

    自古以来,梵音寺中能出入这座禅院的人,都是极其了不起的人物,这一代梵音寺中,师父那一辈的人,也只有方丈师叔入过禅院修行,而师父和慧远、智光两位师叔,却是不曾入过禅院之中。

    净明也曾问过师父为什么,毕竟以他们的佛法修行,难道会没有进入禅院的能耐么?

    可当时师父却笑着摇头,只说一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是不想,没有必要。”

    他一直不懂师父话中意思,所以净明至今还很多时候都会想起这个问题,或许等他真正能走进禅院的时候,才会有答案吧。

    净尘师兄在禅院门前站了十年,他亦有自信再过几年便能迈过那道门槛,昔年他yù跨出那一步的时候,横亘他眼前的是一尊浑身缭绕着业火,手持金刚慧剑的菩萨,乃他虔诚佛心观想之所在。

    只是,眼前这个半路修行佛道,又身兼一身道门真法的男子,他要突破自我,要面临深心中的大恐怖,又是什么?

    净明默默想着,清澈的目光中闪烁着熠熠智光。

    林辰站在寺门前,沐身在光辉之中,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正沉默地站在自己的过往年月里。

    他明明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他本以为凭借自己如今的修行道行,又有过巫帝那「转瞬三生」无上神通的经历,道心已然通明无碍,能将所有一切梦魇看破,从而轻松摆脱这个困境。

    然而当他真正再一次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梵音寺最古老神秘所在的力量,无论他那颗道心在重重劫难磨砺之下如何通明无碍,在看到师父那最后一剑之下心境变得何等超然,可如果心中始终存着一丝畏惧,什么看破也只是空谈。

    他回到了那从未忘过的一天。

    “怦……怦……怦”一声声奇异而有节奏的震动,如人之心跳怪异绝伦,他整个心脉,仿佛都在随着这诡异声音的频率而跳动,难受无比。

    这似曾熟悉的声音……

    林辰霍然睁大了双眼,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盯着他,两只斗大如妖魔眸子的巨大瞳孔,静静的,冷冷的盯着他。

    被这双眼眸盯着,林辰只觉得浑身发麻,一阵许久未见的毛骨悚然之感刹那间游遍全身!

    “犴嗷!!!”

    整个天地轰隆一声咆哮,无数雷鸣闪电在这狰狞低沉的乌云中翻滚,林辰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庞然凶兽,直觉毛发皆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了!

章三五二 佛海幻境,观雨无悟而有感

    林辰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便是明知是幻觉,可这一刻他却是再也分不清虚实了,曾经一直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回忆,随着这一声煞气冲霄的怒吼,那股可怖巨大的压力刹那间覆盖了他的全部身躯,令他全身都变得无比僵硬,甚至连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

    惶然之间,林辰下意识的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用极为强大的意志力挣脱恐惧,把满口的鲜血和唾沫一口吞下喉间。

    没想这一下微不可察的动作,茫茫然如触动了一道尘封已久的神秘禁制,整个虚空之中,仿若从那浩渺弥远的无尽苍穹深处,忽然荡起了一声悠长的太息,如道尽了亘古的苍茫,一把不带丝毫人类情感,沧桑而漠然的声音,从他心底深处升起:“你……是谁?”

    短短一言,犹如洪钟巨鼓般的震响,正从心底最深处传来,一时间林辰竟觉得自己就快要魂飞魄散,尚来不及惊异,脑中便彷佛被无穷的压力狠狠碾压了一下,“嗡”一声巨响,直震得他彷佛要晕眩过去,可那把声音的余音却始终在他脑海中回荡不绝,林辰面如死灰,强忍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忍不住竭声道:“你又是谁!”

    他的声音在那巨大不绝的回音中,显得那么的渺茫无力,可没想他这一声落下,四面八方忽而一下子静止下来,就在这死一样的沉寂中,却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璀璨的星芒,乍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饶是这位往rì机变百出的年轻人,也禁不住一时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清醒过来。

    眼前已然改天换rì,林辰愕然发现面前不再是那个荒芜诡异的洞窟绝地,身边也没有当年那些熟悉的身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漫天星河,银光匹练,到处都是炫耀蒸腾相映交辉的rì月灵光,他整个人,恍恍然竟如置身在那从来只有神话传说中才能出现的,那九重天罡之上的璀璨穹苍天河之间!

    而他眼前天河深处,正有一团星彩纷呈的光影,当他凝目看清那粲然光团中的情景之时,一时呆怔的林辰眼睛霍然瞪大,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惊骇和愕然。

    那光团之中,那只不可一世的太古巨兽正静静蛰伏着,身周缀满了银sè的光芒,无数如同月陨星落的光点,彷佛有种莫名奇异的力量,将这只可怖妖魔牢牢束缚着。

    而这只巨龙一般可怖荒兽,正安静地盘旋在那里,冷冷地凝望着他,那双巨大的妖瞳间闪烁着星辰的光辉,给他的感觉,竟是无比的怪异。

    林辰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巨兽正看着他,那目光却是带着复杂莫名的神sè,似蔑视,似冷漠,似不惑,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温和。

    他明明知道自己此刻正面对有生以来最凶险的恐怖,但与这只熟悉巨兽的遥遥相望,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提不起来。

    如此沉默了好一阵子,也不管对面那凶兽能否听懂他的话,林辰按捺着心中莫名涌动之感,大声喊了一声,还是那一句:“你是谁!”

    话音未落,却见那只庞大盘桓在无尽虚空中的凶兽微微一动,妖瞳蓦然收缩,目光如电,倏然而来,直让林辰又呆愣当场。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忽听又一声的悠长太息,那把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我……是你!”

    瞬时间,乍闻此言的的林辰,顿时睁目结舌,就如被雷击般动弹不得!

    这一声短短的话语,满含嘲弄之情,正从他心灵深处直直撞来,只在须臾之后,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但见漫天银光,匹练星河,霍然翻腾起来,如上演着一场壮阔无俦的法术,转眼间眼前天地已然一片蹉跎,还在他有些愣神之时,眼前神光闪耀,那空冥之中,突然听得平地“轰隆”一声巨响,刹那间便似天河倒挂、大山崩塌一般,整个浩浩太虚,扑面压来。

    林辰只大惊失sè,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恍惚中只觉自己如一叶渺小的扁舟,正飘荡在浩渺的巨渊上,四顾茫茫,无依无靠,不知归路。

    那一刻,也不知为何,林辰忽觉自己彷佛又回到当年那段在龙腹中浪荡无依的rì子……

    ……

    静念禅院,不知何时起,这一片寂静无人的谷地缭绕的雾气越来越重,当天边最后的那抹暮sè也已经被黑夜吞没,不知从树林石缝何处响起了幽幽虫鸣。

    月光下,净明依然静静地站在老寺门前不远处那棵青松之下,默默从旁看着大门前那个依旧保持着前脚轻抬却一动不动的身影,目光中出现了几分忧虑之sè。

    如果从旁隔近望去,可以看到那身影之人的眼神有些空洞无神,他虽然看着脚下那道门槛,可那无光的眼眸,却更似正看着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回溯着以前的某些时光。

    净明眉头轻皱,他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只在门前坚持了数刻,便被那股浩瀚佛力所压了回来,然而林辰,从他要迈入大门开始到现在,已然几个时辰过去,仍不见他有从那大自在神通之力中清醒过来的迹象,到底他从其中看到的怎样的真我?

    净明怔怔想着,忽觉头顶有水滴下来,滴答一声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飞溅开去。

    他微微仰头,抬眼看去,深山中云雾渐浓,连深邃的夜空也显得一片朦胧,这片被佛气所笼罩的寂寥之地,无声无息,降落了一场大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处是罗浮佛气最重之地的缘故,雨水微凉,萧萧风声中,有说不出的清净无尘之意。

    净明看了前方那个身影,又低头看着渐渐湿润的衣衫,心想这一场雨是不是也蕴含着什么禅机,之前听方丈师叔述说,似乎多少年,那位佛宗大德灵慧师叔也是在雨中顿悟,而师叔这位世上唯一传人,佛缘又何在?那他的缘呢?

    净明怔怔望着这一片佛雨禅林,深山老寺,感受着身上渐渐沉重的清凉之意,不禁有些痴了,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簌簌脚步声,他陡然一惊,从思cháo中醒来,转身看去,皓洁的月光中看得分明,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丈师叔和师父几人。

    燃苦、燃难、慧远、智光四位梵音寺中的一代高僧,踏雨而来,雨势虽大,但四位大师走过的地方,雨水却是无声分开,点滴不沾,细细看去,四人头顶正有一层淡淡金光流转的宝幢,行走间自有说不出的庄严宝相。

    净明连忙迎了上去,恭敬行礼道:“见过师父,各位师叔。”

    看到自己这个徒儿全身湿透,目光清亮的样子,燃难大师微微一怔,微笑道:“净明,为师看你若有所思,连雨也不知避,不知是否有所悟?”

    燃苦大师三人闻言也停住了脚步,看向这位二代弟子。

    净明摇了摇头,合十答道:“回禀师父,弟子并无所悟,只是心有感触,一时出神。”

    燃难大师目光一闪,缓声道:“因何感触?”

    净明微一沉吟,道:“弟子观这雨,思及昔rì灵慧师叔观雨而悟道,弟子却不知自身缘分何在,正若此雨,我yù从中得悟,只是这雨会懂我意么?”

    说罢,净明低下头去,合十念佛。

    燃难大师注视他片刻,缓缓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叹道:“痴儿,我佛有言,缘起即灭,缘生已空,这婆娑万物,佛缘本在其中,你又何须强求?”

    他伸手虚扶,净明随之抬头,看着师父。

    “时机到了,缘分自然就来,你看雨不知雨意,可有想过雨看你未必不知你心,只是此缘非你之缘,错过了也无须可惜。”燃难大师淡淡笑道。

    净明身躯一震,一时竟不能言语,片刻后如灵光一闪,面上露出喜悦之sè。

    “阿弥陀佛。”燃苦大师三人看着燃难师徒,亦是淡淡一笑,颔首念了一声佛号。

    “多谢师父指点。”净明向身前一直微笑相对的燃难大师跪下,秀气的脸容上尽是欢喜的神sè。

    燃难大师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sè,伸手轻轻抚摸净明头顶,然后将他搀扶起来,微笑道:“痴儿,你果然有过人之慧,为师为你开心。”

    净明憨厚一笑,退到一边,低头道:“师父师叔,你们前来,可是来看林施主?”

    燃难大师点了点头,目光和旁边三位大师一般,落到静念禅院大门前那个身影上,颔首不语。

    倒是这时,一旁的燃苦大师的声音忽然响起:“孩子,你有可见到你净尘师兄?”

    净明闻言心中亦是一怔,见方丈师叔看来,顿时想起之前在山路上所听到的那阵踏歌之声,他本以为那放歌之人,便是净尘师兄,正想着来到静念禅院后寻师兄说说这段rì子来的感悟,没想一路而来却没有见到师兄的身影,这一雨突然落下,倒是让他一时忘了此事。

    他摇了摇头,道:“弟子一路前来,并未见到净尘师兄,不过此前在路上却是听闻一阵踏歌,料想便是师兄……吧?”正说着,他话语忽然一窒,心头不禁也有些迷惘,那吟咏之声……此刻想来,似乎并不像师兄的声音啊,只是这后山之地,除了师兄一人,还会有谁在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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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五三 意踌躇,雨中故人来

    荒山幽地,大雨依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恍惚中,耳边似乎有人在颂经念佛,还有“呼呼”不绝的风响,一股冰凉的感觉,浸透全身,等他反应过来时,林辰却感觉自己正倒在松软的草地上,仰面而来似乎不断有水花打在他的面上,带来了丝丝湿润的泥土荒草的清香,本该挺舒适的感觉,然而他的脑袋正枕在背后剑囊中幽煌的剑柄上,却令他脖子一阵发硬。

    “我在哪?”林辰兀自在心下模糊地忖测着,眼珠微睁,映入眼缝的是净明那张熟悉的脸孔。

    只是,小师父虽在念经,却为何一副焦虑的样子?

    他是在为我颂经么?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脑海中这般悄悄想过,一阵眩晕袭上他的头,霍然间,他空白的灵觉清明起来,对了,我不是在那佛海幻境中么?

    高天上清冷的山雨,瓢泼在身上,林辰猛然惊寤,睁大了眼睛,双手有些吃力地撑起了上半身,看着眼前古寺幽深的大门,一幕幕怪异的回忆涌上心头,随之而来是有些恍若隔世的茫然之感。

    旁边的颂经声戛然即止,只听小和尚那带着几分惊喜的熟悉话语传来:“林施主,你醒了!你没事吧!”

    林辰怔怔转头看着他,嘴角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在这时,忽有身后几个脚步声接近过来,走到他身边。林辰抬眼看去,正是燃苦大师几位佛门高僧,他心中一惊,顾不上再多想什么,在净明的搀扶下,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道:“大师……”

    没想才一开口,却被燃苦大师挥手打断了,“施主无须多礼,你重伤未愈,还是需要多加注意才是。”燃苦大师和声说道。

    林辰一怔,点了点头,随后身上又是一阵脱力的感觉传来,有些站立不住,净明连忙扶住了他,同时熟悉的一股气息,正是佛门真法大梵天般若涅槃之力,从他手心传来,纯正温和的佛力,将他絮乱的气息缓缓平复了下来。

    “阿弥陀佛,林施主,师父说的没错,保重身体要紧,小僧见你突然大叫一声,从门前后退数步,便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想必施主也亲身感受到这静念禅院的厉害之处吧,像施主这样第一次入禅院,便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人,小僧还是第一次见到。”净明心有余悸的声音,从旁边轻轻传来。

    林辰朝这位小和尚感激地笑了笑,重新站直了身体,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深深呼吸,闭上双眼,默运周天,一层久违的淡淡青光,若隐若现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随之在众人眼中,青光慢慢转成金光,彼此交替,映着那两层淡薄的光芒,林辰的脸上,仿佛也蒙上一层他这个年纪所不应有的出尘和庄严。

    净明放开了扶着林辰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举动,这还是他这些rì子以来第一次看到林辰修习真法,林辰身上腾起的柔和青光,他并不陌生,分明便是蜀山无上修真功诀「大道直指通明剑典」之真法,而那金光所散发的气息,显然是一股莫名的佛力,这佛力似乎与他梵音寺的涅槃真经所修习的力量很是相似,但又似乎有不少异样奇妙之处,然而给他的感觉,却分明与他身上的真法是同宗同源。

    “听闻灵慧师叔只传了释经那篇无量天残缺禅法给林施主,而林施主天纵奇才,从中领略出前人未有的佛法,方丈师叔前些rì子又把我寺的大梵天真法传给了他……莫非林施主身上这股佛力,便是修行了整部「般若释经」而修习出来的般若之力?”

    净明暗暗想着,双目异彩连连,对他而言,这乍眼所见的佛法之妙,显然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燃苦大师几人亦是看着林辰,面上出现了罕有的严肃神情,便是这几位老人是当世的佛门高僧,阅历非凡,也不禁为之惊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佛道相通之修行。

    要知道,道门修真,讲究共天地一息,感悟自然之妙,引天地灵气入体,以凡人之身御自然造化,从而掌握天地之力,而佛家修行之道,则重体悟自身,固本培元,把**凡胎修炼到极致,以己身自成一方天地,自有强横力量从中而衍,如此dú lì见xìng,是为照见五蕴皆空。

    佛家和道门的思想自古便如此迥然而异,修行之道自然也是背道而驰,然而此刻林辰在他们眼中把佛道两家截然相反的法门融会贯通,运转自若,种种神妙之处,实在不可思议之极,远非常人所能想像。

    半晌过后,林辰身躯动了一下,面上依稀露出一点痛苦之sè,慢慢停止了催持的真法,睁开了双眸,平和的面容下,却是禁不住一阵惊喜交加。

    显然他也没想到,虽然没有真正进入静念禅院中,可经过那一番佛海幻境的奇异考验,巫帝留在他身上的邪xìng佛力竟似松动了几分,以致一直在丹田气海中被压抑着的,但在他习得涅槃真经后就有了一丝牵动的真元道力,忽然重新有了活力一般,缓缓从那个松动的缺口流淌而出,游走全身,蕴养着他那干枯yù裂的内络经脉。

    感受到一丝一丝慢慢聚涌而来的天地菁气,林辰直觉浑身上下如久旱逢甘霖,充盈着许久不见的灵动生机,虽然身上痛楚随真元的游走一直不断,但他却深知这正是那真元蕴养脉络伤势所引起的痛楚,如今他的伤势,有了这出人意料的变化,可以说即便不进入静念禅院之中,也能慢慢靠自身的修行而化解,只是尚需耗费一段时rì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燃苦大师等几位佛门高僧何等人物,只看一眼林辰此刻神清气爽的模样,便看出了他的状况,当下亦都是面露喜sè,含笑点头。

    “小师父,我昏迷很长时间了么?”林辰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天sè,只见云天间雨雾迷茫,看不清真切,但穹苍一片杳冥,却是夜幕已然降临,记得来到此地时正是午后黄昏之刻,没想他在那佛海幻境一呆便过去了这么多时候,不禁侧头朝净明问道。

    净明却是摇了摇头,道:“施主在禅院门前坚持了数个时辰,但昏迷后却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了。”

    “那也要谢谢你为我颂经,没有你从旁念清心之咒,想来我也不会那么快醒来。”林辰忽然想起那恍惚中所听到的经文声,赫然正是梵音寺的观音清心咒。

    净明低头憨憨一笑,念了声佛号,退到燃难大师身旁。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还要尝试走进静念禅院么?”这时,一直沉默慧远大师忽然开声问道。

    林辰闻言一怔,不知怎么,佛海幻境中的那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掠过,他看着这座深山老寺的大门,心跳竟是莫名其妙快了起来,仿佛那里头的幽深之处,竟有令他恐惧的存在。

    若是他没有亲身体会过那种能幻化出心中大自在恐怖的佛海幻境,定然不会知道这静念禅院的真正玄妙之处,然而此刻,他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苦笑一声。

    昔rì灵慧禅师迈过那道门槛,用了三天三夜,燃苦大师则用了三十年,便是惊采绝艳如佛宗天才弟子净尘,也用了足足十年光yīn,他没有灵慧禅师那般天生佛心通明,心境达不到燃苦大师那看透一切的随缘淡然,虽然他亦有非比常人的耐xìng和恒心,要真执着起来,或许能做到净尘那般十年磨一步。

    只是,莫非他真的为此要在梵音寺待上十年?

    林辰的心思不免有些踌躇起来,他体内的伤势,已然有了起sè,即便不借助这梵音寺的佛气,在一两年之内若勤修道法,料想亦能凭那奇妙的太始道力一点一点化解掉体内的邪力,恢复过来。

    虽说山中无岁月,对修仙修行人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瞬,而他亦甚为喜欢在梵音寺的清静rì子,但对这个心不在此地的年轻人来说,要真在此地呆上十年,甚至更久,无疑是煎熬了。

    然而当rì在断崖上燃苦大师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却始终回荡在他深心之中,他自从当年吞噬了龙丹之后,体内便有一股的凶烈戾气潜伏着,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亦是他一直所忧心之处,若能趁早解决,自然是好,否则再拖下去,连他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原本不知如何解决,如今燃苦大师和梵音寺却给他提供了一个可行之道,他若自此一走了之,岂非白费了大师的一番苦心,也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缘?

    林辰默然半晌,怔怔出神,没想这时,一把似曾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轻轻响起:“你在佛前,看到了什么?”

    他浑身一震,霍然抬头,往禅院大门之中看去,却见一个一面容俊朗的年轻僧人身影正从中缓步走了出来。

    仔细观瞧,这人一身月白僧袍,纤尘不染,生得俊眉朗目——这个俊雅的梵音寺弟子,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净明平素景仰的长门师兄,净尘。

    “师兄!”

    才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待着师父身边的净明已忍不住叫了起来,面上神情又惊又喜,自从浩劫一役过去,这位梵音寺方丈大师的首徒,便一直呆在后山之地,把满副心思都放在修行之上,这还是数月以来,众人第一次见到净尘的身影。

章三五四 二十八年禅,一朝想不通

    净尘缓步从静念禅院走出,漫天雨花,直洒在他月白僧袍之上,竟似也有灵觉一般,无声分开,不愿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烟尘的痕迹。

    看到这个衣袂飘飘的熟悉身影,包括燃苦大师等人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对林辰来说,这位梵音寺的昔rì故友容貌似乎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气质上似乎比起印象中更为出尘脱俗。

    看净明和慧远几位大师的神情,似乎也有与他相似的感觉,觉得这个梵音寺长门弟子身上似乎较之以前有了些莫名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没有人留意到,此刻燃苦大师甚少有波动的双眼中,早已一片jīng光湛然,显然他也没想到过,短短数月,净尘的修行道行,竟是进境的如此惊人,只看他站在雨中,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任谁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赫然已达到了「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极为高深的地步,寂灭之境,可隔绝一切天地气息,遗世而dú lì,以他的眼力来看,如今净尘的进境之快,甚至隐隐有直逼佛家妙境中至难修行到的“知命”之处,那是比“真如”心境还要玄妙的境界。

    然而这种变化很是微妙,除了他这个授业恩师以外,只怕也没多少人能看出来。

    净尘迈出了禅院的大门,向一脸惊喜的净明点了点头,然后双手合十,恭敬地走到燃苦大师几人面前,躬身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父,诸位师叔。”

    燃苦大师甚是欣慰地注视着自己这位徒儿,片刻后连声说了三个好字,伸手虚扶,净尘顺势而起。

    “徒儿,看来你这些rì子以来,甚有所获。”燃苦大师脸上浮现出几分欢喜的神情,抚须笑道。

    净尘沉默了片刻,合十低头道:“回禀师父,弟子这些时rì来虽稍有所悟,但随着修行进境,却更深感我佛佛法之无边,佛海之浩瀚,心头之惑亦随之更多更大。”

    燃苦大师等人微微抬头,看着他。

    “弟子一直在思索,以我佛无边之力,尚不能渡尽世间一切厄难,所以才有我等子弟生于天地间,秉承佛法,广度众生,然而天命难违,世人一生,注定纠缠于种种恩怨情爱,我等亦乃凡人,穷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从中看穿,我佛之无怨无恨无情无yù,于世人来说,不过空谈,那我等存在,又生有何意?”

    净尘慢慢说道,清秀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疲倦之意。

    “阿弥陀佛,那你现在可找到答案了。”燃苦大师面sè慢慢严肃起来,轻念一声佛号,身旁燃难大师三人亦是沉默地看着这个长门首徒。

    他们这些看惯世事的老一辈之人,自是谁都心中通透,人活一世,种种疑惑,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难以想通的事情,对修仙修行人来说,这些杂念若不尽早摒除,甚至会成为一生之魔障,只是能不能想通,便要看个人的造化了,净尘此刻无疑是陷入了某种困惑之中。

    “弟子愚昧,请师尊指点。”净尘摇了摇头,目光轻动,有异样的迷离。

    燃苦大师轻轻一叹,直视净尘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语重心长道:“诸佛法无边,六通到彼岸,能解众生缚,拔济种种苦,你明知道这正是我等佛宗子弟存在的意义,但你却对此不惑,痴儿,你可是在怀疑我佛之真谛么?”

    净尘浑身一震,脸sè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燃苦大师身前,颤声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话到一般,净尘竟是无法说下去,目光更显迷离。

    他一生修佛,自幼资质超群,拜入梵音寺主持方丈门下。一身修行道行尽得师父的真传,十三岁那年,于梵音寺百年一度辩难大会中,足踏青莲,手持金刚铃,妙言轻启于云海佛场之上,与大师兄辩难七天七夜,最终不分上下,自此同门之人无不敬仰。

    此后下山历练,他立志效仿昔rì观世音之慈,聆听世间百苦,离开梵音寺后,周游世间,所经之处,以般若之智jǐng悟群迷,以慈悲佛法摧伏邪魔,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五年后当他回归山门之时,道行之修行已远在同辈之人之上,他把下山五年的历练心得写成一部游记,于一rì寺内梵音声中完成最后一字,心忽有悟,金身骤显,观想出佛宗千古难得一现的金刚夜叉明王法身,佛宗天才之名,自此传遍整个修行界。

    作为梵音寺的长门弟子,净尘的向佛之心可谓比身边任何一个师兄师弟都要虔诚,然而天资聪颖一心修行的他,在数月前却有了一番翻天覆地般的际遇,对他的影响之大,甚至比他过往二十八年的人生还要深远。

    那一天清晨,他在静念禅院门前遇到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那个长着一副少年容貌的前辈,给了他一场造化,却也令他从来坚定的佛心出现了一丝裂缝。

    净尘本来就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他出身长门,对梵音寺的种种不为人知的秘辛自是知根究底,几度相交下来,如何猜不出那个视禅院禁制如无物,谈笑间让他看到无上妙法的前辈的真正身份?

    那个少年,叫叶菩提,乃一手缔造了玄门第一佛宗梵音寺的人,他的师祖。

    那个少年,也叫巫帝,一念间掀起浩劫,令世间生灵涂炭,被世人视为妖魔。

    世上有没有真正的长生之道,净尘并不知道,但那个人活到现在,并出现在他眼前,却是事实,他不知巫帝为何能活到如今,更没法想象得到,这个曾经在罗浮山上展现无上佛家妙境,发下不世之宏愿的师祖大德,竟会变成这样令一个世人忌讳的存在。

    但他这些rì子来,rìrì颂经,夜夜念佛,修行道行突飞猛进同时,也忽然想起并明悟了儿时自寺内藏经中偶然看到的那段有关六千年第七代师祖所亲手写下的那几句一直看不懂的话的含义——

    “佛光无尘无垢,所以至纯净,也至易污。

    佛光和煦无温,所以至狂热,也至冷漠。”

    我佛之真谛,藏万千法相,一如人心之千变万化,到底哪一面才是佛之真容,又有谁知?

    他一直所虔诚信奉的佛道,若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般纯净光明,那他之修行,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丝莫名而生的明悟,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剑,把他磐石块垒一般的信念强行破开一个缺口,净尘平生第一次的对自己的佛心有了疑惑,一直思索至今,也没有答案,直到此时此刻,师父这一番话,他才霍然醒觉,原来他所想不通的,并非是他修行的意义,也不是他的佛心,而是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不该出现的疑惑。

    莫非真如师父所说这般,我这么一个佛家弟子,竟对我佛产生怀疑之心?

    净尘跪倒在地,看着手心那团由心而生,纯净而温和的熟悉光辉,怔怔发呆。

    似乎感到师父和诸位师叔的目光正注视着他,净尘的头低得更低,双手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师兄……”净明看了看师父师叔那沉默而肃穆的面孔,又看了看此刻跪倒在地的那位一起长大的师兄,yù言又止,这位天真未脱的小和尚,心中好生奇怪,这好好的,气氛怎么就莫名其妙沉重起来?

    “心中有障,修行不利,痴儿,你在犹豫着什么呢?”燃苦大师微怒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净尘嘴角微动,心中有很多话要说,他想跟师父说那个人就藏身后山之中,他想把那不该出现的心思向师父坦白道明,可不知为何,到了嘴边,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落在他身上却无声分开的雨水,不知什么时候起,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净尘那俊秀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沧桑憔悴,往rì洁净无尘的月白僧袍上,亦渐渐被脚边雨水所打起的泥垢所弄污,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燃苦大师微微皱眉,静静看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徒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这个向来对他千依百顺的弟子,似乎比他所熟知的还要倔强,让他在这个年纪就跨过那一道门槛的自己,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燃苦大师闭上双眼,长叹了口气,脸上稍现的怒容渐渐敛去,回复古井不波的平静。

    “净尘兄。”便在这时,忽地一把微微略带嘶哑的温和声音响起。

    众人微微一怔,抬眼看去,说话的却是自净尘从禅院出来后,便一直陷入沉思中的林辰。

    净尘亦是抬头看着这位昔rì故友,林辰长身玉立,湿漉漉的衣发飘在山雨之中,看去亦有几分狼狈,然而他的表情却是说不出儒雅和从容,带着一丝让人如沐chūn风的笑意。

    “我这个人啊,其实很懒,一般想不通的事情,我绝不会不停的去想。”

    林辰伸了伸懒腰,径自转身走到那个快被雨水盛满的小湖跟前,看着这满湖chūn水,淡淡笑道:“这种xìng格,很小的时候可没少挨老头子的打骂,然而我却心知,他其实是很欣赏我这样的xìng格的,因为老头子自己本身也是一个懒人,可以说,我很多对世事的看法,都受到了他的影响。”

    净尘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场上的人也不禁把目光向那个背影投去。

    “我对想不通的事,一般都很快抛之脑后,因为嘛,如果能想通,一想即懂,若是想不通,懂的那一瞬间,也许会来临,也许一直不会出现,但绝非靠勉强苦思后给一个自以为是的定论,便能作为真正答案的。”

    “正因为懒得去想,所以我从不会用自己的猜测,作为一个肯定的答案。”

    林辰背对着众人,声音轻轻飘在风雨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出尘之意。

章三五五 身在光明,心有黑暗

    林辰自顾说着,仿佛对身后的目光一无所觉,他站在禅院旁边这个并不大的小湖湖畔上,目光微起涟漪,静静看着这满湖chūn水雨花凌乱,身上一袭青衫在山风中微微摆动,谁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

    二十多年前,一位老妪带着一个小孩落户在西荒大地某个穷山僻壤山村中,当那位老妪病逝后,那个小孩便成为了真正的孤儿,村人从来没有见他哭过笑过,是以视他为妖孽,对他弃之如敝,就在那时,一位御着葫芦的老人恰好经过那里,莫名其妙的和那个孤儿对上了眼,那孤儿也因此被领上了仙山。

    孤儿年少无知,自不知自己是碰到了何等天大的仙缘,然而上了仙山后,那“此生要做坏人”的愤世嫉俗之心xìng,不知不觉间却渐渐被那世外烟霞之气所磨平,他也慢慢从目不识丁的山野小孩长大成一个书生意气,轻狂无忌的青衫少年。

    然而那一年,他却因为违背了老人的规定,被赶出了仙山。也在那一年,他怀着一颗好奇心,身无长物,无所畏惧,千里迢迢,独自走上了蜀山。

    十几年的今天,修行有成,师承绝世剑道,闯下一个亦正亦邪名头,无人不知的他,站在这个深山湖畔跟前,想着过往岁月,心头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一刻,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所走的路有多么的jīng彩,只觉着还想回到那些欢笑的旧rì时光,而他也知,这不是后悔自己所做过的抉择,这仅仅只是对过往的缅怀罢。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儿时的事,并非他刻意隐瞒,而是现在的他,早已记不起那位印象中慈爱老妪的模样,甚至连想想也觉得陌生,这是一种不可逆流光yīn沉淀的代价,他曾经为此害怕过,也曾为此逃避过,然而当某一天,某个深夜,某个梦和记忆中深藏的一幕重合之后,那一刹那间的翻涌,总是会让他在梦醒三更时分,心脏深处的某个地方,忍不住的揪疼。

    所以他决定不再去强求记起,这并非刻意遗忘,而是心态上的转变。

    过往在蓬莱之上,他在每天完成老人交待的所有琐事后,唯一喜欢的便是呆在云山之巅,目视眼前茫茫无尽的大海,怔怔发呆。

    那个时候的他,总会出神,总会妄想,或许会有一天,他这条渺小的小鱼,可以更进一步,跃出这个大海,站在更高的地方,就这样头顶的云卷云舒,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人世枯荣的世界。

    他就这般一路披荆,走了过来,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能让他驻足不前?

    静静看着眼前这个chūn湖,林辰若有所思,负手于青衫之后,忽然间唇角微微一翘,绽出个雨后阳光的清爽笑容。

    “我是个懒人,所以,我对想不通的事,我让自己随时忘记,随时可以记起。”

    “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净尘师兄慧心胜我这个俗世男儿百倍,又何须执着其中,在自己心前筑上一道樊笼?”

    林辰轻轻笑道,也不知是对净尘说,还是对自己说,他平静含笑的目光落处,一念之间,那雨花荡漾的小湖中,忽被无形的卷风吸趄剧烈震荡起来,一道透明的水束,慢慢形成鱼状,在众人的眼中,一跃而出,跳出了湖面,在雨幕间欢快游动,游向天边,随后散成无数晶莹水花,乘风飘去,彻底融入天地夜幕之间,再也不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见到这一幕,燃苦大师几人不约而同齐念了一声佛号,眼中jīng光闪烁,复杂分明,他们何等人物,如何不知这个年轻人观湖而悟,迈入了某种极其玄妙的心境中。

    “相由心生,顺其自然……”净尘喃喃念道,一时失神。

    林辰目视着那条由他意念所生的虚鱼消散的方向,默然半晌,忽然朗声大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潇洒旷朗,没有一丝杂意杂念,一时间仿佛连雨也听懂了他笑声所传达的意思,下得更急更大。

    他拂衣转身,大步朝静念禅院的大门走去。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被大雨洗去一身烟尘之气的年轻人身上,净明更是瞪大了眼睛,心下一阵紧张,看着林辰一步一步走向禅院大门,呼吸不觉间竟急促起来。

    面前依然是那道青苔累累古旧不堪的门槛,林辰的脚步停在门槛跟前,看着门内幽深之处。

    不远处大青树下一片沉默安静,众人看着他。

    净尘依然跪倒在地上,这一刻,他失神的双眸,在看了一眼林辰的背影后,轻轻仰首,闭上眼睛,任雨水打在他脸上,洗刷他面上的疲惫,当他再睁眼的时候,目光已是恢复了过往的清明。

    “你问我,我在佛前,看到了什么。”林辰脸上拌起一丝淡淡笑意,因为背对的缘故,众人并不知他此刻的神情,忽然变得一阵古怪。

    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回答某个人的话:“我看到了我自己。”

    众人正一阵愕然,却见林辰一言落下,便抬起脚步,往前门内迈去。

    一条闪电张牙舞爪地划破了长空,光明而正大的佛光,从遥遥天穹云层深处迸发而出,一道巨大的光柱穿过重重罡气,震散无数云涛,降到地上,把林辰包括整座禅院都吞没掉。

    一瞬间山谷之间仿佛也有隆隆异声,似奔雷起伏,漫天雨花陡然起了波涛,一股劲风从中而生,从原本轻轻涌动之势渐渐呼啸加快,化作无形的漩涡,卷动着漫天风雨,将那个身影团团围住,发出低沉的怒吼声,仿佛连诸天神佛也为之怒目,要把这个狂妄之人拒之门外。

    茫茫夜空之中,这片幽寂之地的上空竟变得一片耀目光芒,覆盖着这里的每一处角落,让所有人都无法目视,过了半晌之后,才渐渐柔和下来。

    面对如此天地异像,不远处的众人,便是燃苦大师等几位佛门高僧也不禁为之惊骇,无论是当年的灵慧禅师,还是燃苦大师和净尘两人,昔rì进入静念禅院时都远远没有林辰这番所引起的动静巨大。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净明看着那光柱中依稀可见的人影,不禁转头看向了一众师尊,失声道。

    燃苦大师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也没想到林小施主身上潜伏的戾气,竟凶烈到这等足以桀骜上苍的程度,以我寺千万年积聚的佛气灵力,能不能助他降服心中魔xìng,也是个未知之数。”

    净明为之愕然,目瞪口呆,他只知道林辰的伤势乃巫帝的邪xìng佛力所致,却从来没听过林辰身上竟还有这等可怖凶患,竟连梵音寺千古灵力也为之激荡不休。

    ……

    身边巨大的动静,林辰却恍如未觉,此刻的他再次进入了那玄妙似真的佛海幻境中。

    与上次闯境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四周那股极纯正极庄严的佛门气息,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细细体会这股妙不可言,澄静得令人心湖如明镜止水的灵气。

    林辰自是知道这股气息,乃从他沐身的佛光而来,只是这次他能感受到这股浩瀚似海的佛门气息,更多是得益他观湖有悟,破去了心中樊笼,让他的道心更为通明,升华到更深一层的境界所致。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着眼前这一片梦中熟悉的浩浩穹苍,这片由他心中畏惧所生而成的太虚化相,心情一片平静。

    “你来了。”他的心底深处响起一声熟悉而悠长的叹息。

    “我又来了。”林辰笑道。

    “看来你的心,真的变得非常强大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冰冷漠然中却似乎带着一丝赞赏之意。

    “既然你说你是我,那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林辰遥遥看看天河深处那只被星光月华所缚的巨兽,认真说道。

    对方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就在林辰静静等候中,但见眼前太虚一阵波动,他头顶这片星空竟慢慢亮了起来,仿佛黑暗深处所诞生的光芒,与远处巨兽所在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半天,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而他,便站在光明的这头。

    模糊间,黑暗深处的那个巨大黑影竟也发生了变化,慢慢收缩幻化成一个虚无缥渺的身影,当林辰看清了对方那一张苍白而憔悴脸孔之时,他平静的心湖仍不可抑制地掀起了一阵狂澜。

    那分明便是另一个自己,除了满头的白发,和那一双血红sè的充满暴戾杀戮的眼神!

    他站在黑暗的那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光明这头的自己。

    “你可是要借那些秃驴之力来杀我?”

    林辰承认道:“是的。”

    白发林辰冷笑一声,伸手指向他头上那片黑暗的夜穹,冷冷地直视林辰双眼,道:“没有黑暗,何来光明?”

    林辰皱了皱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你之存在,乃秉承龙丹戾气而生,我承认你很强大,强大到令我仰望的地步,我或许没办法杀了你,但至少能让你没法再影响到我。”

    没想白发林辰仿佛听到他这话,竟如听到什么荒谬之言一般,大笑起来。

    林辰直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起,他强忍怒意,道:“有什么可笑的么?”

    “你不懂,终究还是不懂。”

    白发林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身在光明,心有黑暗,你自以为能欺天瞒地,却不知只在自欺欺人,我会一直看着你,并等着你。”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也没等林辰反应过来,整个佛海幻境轰然崩溃起来。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

    林辰苍白着脸,大声喊着,眼前却霍然一变,恍惚过后,神识已是回到了现实之中。

    喘息,深深喘息!

    他怔怔地看着脚尖踏足之地,心中一阵茫然。

    不知不觉间,他已跨过了那道门槛。

章三五六 江湖夜雨,少小初识愁滋味

    乌云盘旋在夜空中,yīn沉沉的仿佛压向地面,从苍穹上飘落的雨点,随着凛冽呼啸的狂风,卷过苍茫的大地。

    罗浮山下以西北方向六百里余外,古道两边,寂寂山野,冬去chūn来,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一杆布幡走天下的张大仙人,此刻毫无那份仙风道气,须发皆张,正怒骂着前边叼着一块鸡骨头在雨中欢快奔跑的大黑狗,一旁是顶着一把油布青伞掩口而笑的少女明若,路边上偶尔有经过的赶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但也是多看几眼,便匆匆而过,这夜雨漫漫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理会别人。

    “这个畜生,真是白养了,竟敢趁你家仙人不留意,偷吃老夫藏在布兜里的烧鸡,反了反了!你再给我跑!待老夫施法收了你这个孽畜!”

    张半仙指着正朝他大快朵颐的大黑狗,边破口大骂,边左右四顾,似是想找什么东西去收拾这白眼狼,那白须吹呼的样子,若非还念着手上的竹幡是本家吃饭的家伙,就差没挽袖提起这家伙上阵,追打那只可恶的死狗。

    “爷爷,有人看着呢。”小明若轻轻转着手中青伞,笑嘻嘻提醒道,雨点随着青伞的旋动,荡起了一层透明的雨帘,偶尔有几点顽皮的雨水飞溅过来,打在她白皙美丽的面上,迸开如散落的珍珠,这个脸带浅浅笑意的少女,便说不出的明丽动人。

    张半仙心中气恼,瞪了她一眼,似是也觉得这番动作有损自家的仙人形象,闷哼了一声,止住了咆哮,看看前边路旁正好有棵青树,当下也不顾身边撑着伞的孙女儿的作怪,翻出衣袍盖住脑袋,闷头走了过去,寻得树底下一处草墩,随手拍两下,便一屁股坐下,大声道:“不走了,又累又饿,休息一会。”

    明若拿著伞,望著爷爷这赌气的行径,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如风雨中清脆悦耳的风铃,远远地荡了开去。

    “好,好,不走不走。”明若轻步走到那青树下,对张半仙笑嘻嘻说道,也学着他的样子,寻了一处没有被雨水打湿的地方,收伞坐下,低头对着脚边一个小水洼望着,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整理仪容,将被风雨打乱的秀发,慢慢归拢。

    大黑狗跑到她脚下,正要伏下,仿佛也感到身上湿漉漉一阵难受,随即全身抖动,将水珠抖的四处乱溅,明若躲闪不及,惊叫一声,身上却已经被这从旁飘洒过来的水花沾湿了不少。

    明若口中笑着嗔骂,伸手过去,拍了拍那偌大的狗头,止住了牠的动作,替大黑狗抚平泛着油光的松软皮毛,大黑狗蹭了她的手背几下,安静地卧伏下身来,眯上眼睛,甚是享受。

    张半仙眼睛看了过来,看着这一幕,闷哼几声,转过头去继续生闷气,但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嘴角却是不禁动了动,似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片刻过后,在这一片难得的静默中,明若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爷爷,说起来,似乎这阵子遇到的路人看相的渐渐少啊。”

    张半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是当然,劫后余生,他们躲过一劫,庆幸都来不及,况且现在又正逢开chūn,活着还得继续还得为那几口白饭而忙呢,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求神念佛。”

    明若叹了口气,双手抱膝,脑袋枕在膝头上,怔怔看着水洼里倒影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道:“爷爷,你说究竟为了什么,会突然有如此一番祸及苍生的浩劫呢?”

    这一路过来,原本许多往rì能见的繁华热闹的景象都不在了,虽说大地回chūn,浩劫的影响也慢慢恢复过来,但一路仍多是愁云惨象,甚至连她这个自幼便跟着爷爷浪迹天涯,看惯诸多生离死别的小女孩,都忍不住为之动容落泪。

    之前在罗阳,见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rì夜求神拜佛,在向上苍神灵祈求庇佑,可是灾祸临头的时候,又有谁帮到他们呢?

    玄门为这场浩劫劳师动众,固然值得赞誉,可在修仙修行人眼中,除了四大正宗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又真的有多少人能把这些受苦受难的普通人放在眼中?又有多少人真的为了守护这些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的存在去战斗?

    那rì她和爷爷偷偷随着一个门派上梵音寺,没想浩劫来的那般汹涌,以致她爷孙俩也被困在了罗浮山上,亲眼目睹那末rì一般的场景,那个时候,有多少人站了出来,又有多少人临阵而逃,被那黑sè洪流无情吞没,至今回想,仍仿若昨rì,心有余悸,修行人口中头头是道所谓的苍生大义,在生死面前,竟是变得那么的脆弱。

    那一幕幕人xìng的真容,对这个年少早熟的少女来说,影响无疑的巨大的。

    “与其做一个修仙者,还不如做一个普通人的好,就这么生老病死,一生无声过去,至少不用想太多,只为明rì而愁。”明若撑着脑袋,幽幽叹道,也不知想到了谁,心情忽有些莫名的低落。

    张半仙沉默了半晌,心下却不禁有些暗暗感慨,昔rì小女孩慢慢长大,对人情世故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和想法,他这个爷爷,还能在她成长路上,陪伴她多少时rì?

    张半仙动了动有些发硬的骨头,手中仙人竹竿一挥,向着路上那些稀稀拉拉神sè漠然看不出喜悲的行人指了一下,道:“你看他们快活么?”

    明若怔了一下,顺着竹竿的方向看,却只见得几个萧索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她摇头道:“我又不是他们本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快不快活。”

    张半仙收过了竹竿,回头看着她,淡淡道:“丫头,以你的天赋,能看懂人的往生之相,至于后生未来之定数,也只是时rì的问题,可即便你能推算人之福祸旦夕,你却尚看不清一个人内心真正到底快不快活,你所能知道的,只有你自己一人。”

    说到这里,这位看去仙风道骨的老人家顿了一下,目光宠溺地看了孙女儿一眼。

    “芸芸众生,活在这个世间,或得意,或不如意,但无论如何,他们终归是要活下去的,傻丫头,你只须知道自己正在活着,就行了,至于说活着是为了什么,那是rì后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小小的年纪该想的。其实人啊,有时候还是别想太多的好,不然会迷失了自己的。”

    张半仙仰首望天,看着那悠悠苍穹,注视许久,悠然又道:“天道昭昭,造化难料,如此浩劫,上苍不容,但谁又知道他rì还会不会出现呢。”

    明若低头沉思,半晌之后,深深呼吸,那雨中微带甜味的空气,面上却仍有一丝惘然。

    大黑狗抬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尾巴一摇一摇轻轻动着,扫得身边的荒草一阵晃动,无数水珠散了下来。

    明若摸了摸大黑狗的头,转头却看到张半仙背倚在青树上,伸腰抬足,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爷爷,那你呢?为什么你看去总是这般快活?”

    小女孩印象中,打从能记事起,似乎爷爷从来都是这副游戏人间的模样,似乎从来也没有看过他老人家为什么得失而真正发愁过。

    没想张半仙听到她这个问题,呵呵一笑,抚须道:“爷爷啊,一生泄露的天机太多了,没准哪一天就会大祸临头,遭了天谴,与其提心吊胆活着,还不如过好每一天,要说爷爷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这个小丫头了,爷爷一生别无所求,只要能活到丫头你长大嫁人的那一天,也就满足啰!”

    明若又是感动又是羞涩,跺了跺脚,嗔怒道:“爷爷胡说什么呢,什么泄天机遭天谴,你那点本事人家还不知道么,再说,我才不要嫁人呢,爷爷别想丢下明若一人……”

    说着说着,看到爷爷那花白的须发,苍老的容颜,比起过往rì渐佝偻的腰杆,少女不禁鼻子一酸,眼睛泛红,几颗泪珠霎时间就在眼眶里打转,险些掉了下来。

    张半仙呵呵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他自顾叹了口气,目眺远方。

    这时,夜空黑云里,一声chūn雷再次响过,天上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大地肃穆,旷野上仿佛只有风声雨声,四下都是一片漆黑幽暗,除了远处那个城镇静谧里透露着的点点火光,朦朦胧胧,在这个风雨夜里闪烁不停,为野外的游人指引着人烟的方向。

    沉默半晌,忽听的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丫头,答应爷爷,你以后给人看相算命,若是看出什么牵涉天机的命数,可千万别过分泄露,凡事要给自己留下七分余地,知道了么?”

    看着爷爷那罕见的凝重表情,明若yù言又止,终究点了点头,只低声一句:“知道了。”

    张半仙微微一笑,立起身来,“咱们走吧,走了那么多天,终于见到一个城镇了,我们连夜赶路,没准还能赶上城里客栈关门之前,爷爷我都快要饿死了。”

    “嗯。”明若应了一声,偷偷擦掉眼边泪花,收拾了心情,站了起来,撑起了手上的油布青伞,向爷爷走去。

    大黑狗看到主人的动作,一下子跳了起来,抖了抖全身,便迈开步子,欢快地跑在爷孙俩人的跟前。

    旷野之间,古道幽幽,风雨萧萧。

    夜幕穹苍之下,这一老一少,还有一只大狗。

    任风吹雨打,伴几声笑骂。

    依然同行。

章三五七 沧州城,烟雨楼台

    沧州城是位于中土西南交界之地的一座城池,规模并不大,但胜在交通便利,而且山青水秀,古sè古香,既有南方小镇烟雨霏霏的婉约,又有西方雄城巍峨盘踞的风貌,为广大商旅游人所喜,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中土一个颇有名声的重要城池。

    张半仙与他孙女明若连夜赶路,正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抵到了沧州城外,爷孙两人从城门外向城内望去,万家灯火虽然是说不上了,但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火光,仍然给这两个顶着风雨数个时辰的赶路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一老一少入了城后,但见街上行人寥寥无己,城里许多门铺都已关门,要这个时候寻得一处客栈投宿,也委实不易。

    张半仙和明若沿着大街走了半晌,留意着身边的环境,但也没有见到有客栈的影子,偶尔有还未就憩的闲人,从楼台上窗户中探出头来,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老少两人外加一只大狗的奇怪组合。

    萧瑟的晚风从城外空旷的荒野上吹了过来,带着无数冰凉的雨点,掠过城头那些满是岁月痕迹的城墙,吹在两人的身上,三月虽是开chūn之时,但冬天的余劲还没彻底过去,尤其在这夜雨的深夜,仍甚为的寒凉,张半仙被风一吹,浑身一哆嗦,忽的打了个喷嚏,一条鼻涕就差没挂在那张老脸上。

    明若见状,连忙把小手儿放在爷爷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皱眉道:“爷爷,你不是说以前来过这里么,怎么连间客栈都找不到。”

    张半仙老脸一红,讪讪道:“爷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想到这沧州的变化会这么大,连爷爷一时也不认得路了。”

    明若一时哑然,苦笑道:“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留在罗阳算了。”

    张半仙哼了一声,道:“你还说,要不是你非要去梵音寺看看那个臭小子,我们又怎么被妖cháo困在罗浮山上,还好正道争气,不然我们早就被那些怪物给吃了……嗯,爷爷也不是没想过留在罗阳,但如今正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本大仙人自然不会贪恋那些尘世虚名。”

    张大仙人说到最后,抚须长叹,正义凛然,若非那冷得通红的鼻子,还有那条迎风招展的长涕,还真是仙风道骨,正气沧桑。

    少女听到他的话,先是俏脸一红,但听到最后,却是差点没一头栽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绕了一大通,还不是因为现在罗阳到处都有玄门修士落脚在那里,哪里还有我们混的地方。”

    张半仙被她这话呛得的一窒,瞪了她一眼,道∶“要不是好不容易才积蓄的盘缠都让这你死丫头大发善心都发给了沿路的那些落难人,爷爷一把年纪至于到处跑么!”

    明若见爷爷气呼呼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嘟嘴道:“好啦好啦,大仙人别怒了,我们还是快找个客栈先吧。”

    张半仙白了明若一眼,不去理她,但片刻后面上却忍不住得意起来,“好在老夫早算到今rì一着,当年来此地的时候结下了不少善缘,爷爷记得前面就有一家开了上百年的老字号客栈,肯定没有迁址,想当年老夫还给那掌柜算了一卦呢。”

    说罢,他举目四望,目光落到街道尽头一处可见灯火的地方,面露喜sè,当下一拉明若,走了过去。

    但两人走到那灯火通明之地的时候,抬头望着眼前这足有五六层楼高的楼台,却是不禁一阵目瞪口呆,少女看着那宽敝大气,飞檐上雕着瑞兽,下面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的大门方向,悄悄拉了拉张半仙的衣袖,道:“爷爷,你确定是这里?”

    张半仙咽了咽口水,望着那巨大的牌匾,不甚确定道:“烟雨楼台……名字没错,应该是这里吧?”

    明若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地方,我们剩下的这点盘缠能进么?”

    张半仙听自家孙女这没底气的话,脸上顿时挂不住,震衣一怒,道:“这世上还有本仙人不能进的地方么,你且看着!”说罢,衣袖往脸上胡乱擦了几下,也不顾一旁少女的干瞪眼,大步走进客栈之中。

    “爷爷,等等我……”明若急忙追了上去,身后大黑狗见状,也抖了抖身子,跟在她的身后。

    张半仙刚走进客栈中,便看到一个年若中年的掌柜正站在屋角柜台边写写划划,拨弄算盘,似在算帐,里面的几个小二也有一搭没一搭靠在墙边和无人的空桌上,昏昏yù睡,似乎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有生意照顾。

    张大仙人咳嗽了一声,朝掌柜方向走了过去,一个店小二听到门边动静,顿时惊醒,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衣衫有些褴褛,又被雨水淋湿显得甚是狼狈的老者,手边拿着一只破幌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饶是这店小二平素见惯天南地北的客人,也不禁呆了片刻,随后见老人去路方向,才反应过来,脸上微变,迎了上去,挡住了老人的去路,赔笑道:“这位老人家,不知有何贵干?”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说道,心中却嘀咕道,这老头该不会是来要饭的吧?

    张半仙被这家伙拦住了,心中不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来投宿,不然还能干嘛,你先给老夫准备一席上好的酒菜,还有两间上房,对了,我要见一见你们的掌柜,你还不给老夫让开。”

    店小二听这老人语气不善,心中暗骂几句,但做客栈这行,有道顾客至上,早已炼就了一张厚脸皮和一双毒辣的眼光,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埋头算账的掌柜,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老人,迟疑片刻,道:“那个,客官,厢房本客栈自然是有,但酒菜这方面,厨子这个时候都睡了,你看是不是……”

    张半仙赶了半天路,早已饿得胸膛贴肚皮,此刻听到这小二的话,顿时不耐烦摆手道:“睡了就把他们叫醒,你快去准备吧。”

    店小二心中又是暗骂了几句,谁不知厨子牛老大脾气暴躁,这三更半夜叫醒他去张罗酒菜,不是讨打么,不过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可不能轻易开罪,他看了张半仙一眼,脸上赔笑道:“老人家,那个,是不是应该先把钱先结算一下,咱们掌柜正在算账呢……”

    没想张半仙一听他这话,脸上出现一丝慌张之sè,但随即勃然大怒,竹杆往地面重重一顿,怒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怀疑本仙人没钱付账么!”

    店小二何等机灵的人物,捕捉到老道那没底气的神情,顿时冷笑一声,道:“仙人,你是仙人,我是还是蜀山剑仙呢,老人家,你要是没钱就直说,不要这里拿个幌子这装神弄鬼的,咱们东家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还能接济接济你。”

    张半仙一时气结,想他走遍大江南北,张大仙人何时受过这等奚落,本来连rì跋山涉水,又逢大雨,加之又被那只死狗一气,原本气就不顺,看到这店小二把他堂堂大仙人当成一个穷要饭的,直气的险些没掏出一纸灵符封住那张惹人生厌的嘴脸,再差几个小鬼把眼前这个的家伙丢出去眼不见为净。

    看到这老人白须戟张,挽袖四顾,一副市井沷皮找家伙的架势,店小二倒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磕巴道:“你,你要干嘛,我告诉你可别乱来……”说着,连忙叫了几声,其余几个店小二看到这边有人闹事,顿时应声跑了过来,这小二哥见人多势众,心下也就有了底气,双手叉腰,正要说些什么凛然之言,就在这时,却见门外跑进来一个玲珑身影,气喘喘的一把拉住这老沷皮的衣袖。

    店小二几人看去,却齐齐一怔,这跑进来的人,姿容秀丽,目光明亮,竟是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少女。

    少女一见众人这架势,心思通透的她心下哪里还不明双方争吵的原因,但她不愿生事的,再说本来就是自家理亏在先,当下苦笑一声,拉了拉老人的衣袖,低声道:“爷爷,算了,我们再换一家客栈吧,别跟他们吵了。”

    张半仙眼睛一瞪,白须翻飞,忿忿不休道:“不行,气死老夫了,这家伙狗眼看人低,本仙人今天非争出这口气不可。”

    明若眉头大皱,拿爷爷没办法,只好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事应对过去,她自幼便跟张半仙跑遍大江南北,对这等人情世故之事自是驾轻就熟,当下眼珠一转,对几个店小二微微一笑,道:“几位大哥,我和爷爷两人赶路多rì,初到贵地,人生路不熟,又逢大雨,一时没找到客栈,这不又冷又饿的,爷爷也是一时情急才胡言论语,还望几位大哥见谅。”

    张半仙听到这话,即就要跳了起来,但明若早爷爷脾xìng,紧紧拉住他的手,才没让这张仙人当场发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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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