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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三五八 往日善缘,岁月不饶人

    几位店小二见这少女微带羞涩,清丽动人,本来绷紧的脸就松了几分,此刻见少女朝他们一笑,哪里还有半分火气,当下那位小二哥连声道:“姑娘见笑了,谁出门在外没有个难处,这样吧,我去煮一壶热茶先让你们去去寒,再去厨房找点吃给你们顶下肚吧。”

    明若甜甜一笑,道:“有劳大哥了。”

    张半仙哼了一声,绷着脸站在一旁,几位店小二也不在意,他们几人的心思早已放在这惹人怜爱的少女身上,别看他们平时跟人打交道打的多,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水灵灵的姑娘家对他们这般客气说话,那一声大哥直让这几人那习惯低下的腰杆也下意识的挺直了几分。

    最先跟张半仙争吵的那个店小二偷偷看了明若一眼,只见这少女雪白的脸上,有几缕湿发落在她的腮边,几点雨珠顺着发梢滑落,这张衬着风雨稍见苍白的清丽笑靥,一双明眸似星,闪闪发亮,多看一眼,竟似有一股青chūn美丽扑面而来一般,这位小二哥忽地心中一阵没来由的自卑,低下头去看着地面,不敢再看。

    就要撒腿去准备那些事儿,忽听身后同伴一阵慌乱惊呼,他正感奇怪,抬头看去,没想这一看竟差点没吓得脚软,少女身后,竟不知何时起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一只大狗,一直体型巨大,一眼看去几乎和小牯牛差不太多的大黑狗!

    大黑狗正看着他们,那兽眸间的冷厉之sè,直让他头皮发麻,感觉就如被什么可怕猛兽盯着一般,惊得心魂一阵乱飞!

    “这……这是狗?”店小二面sè一阵慌乱,连连在同伴的拉扯下后退几丈远,结结巴巴说着,随即想起什么,大叫道:“姑娘小心!”

    没想那明珑少女却是回头一笑,毫无畏惧地伸手在那大黑狗的头颅上一阵乱.揉,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那大狗竟温顺地伏下头去,发出一阵轻轻的呜呜声。

    看到几人惊惶失sè的样子,明若微微一笑,轻声道:“几位不用害怕,这是我家养的大黑。”

    店小二几人听到她这话,紧张的神sè也慢慢松弛了下来,但仍是不时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只大黑狗,连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这只给人感觉如下山猛兽一般的大狗。

    倒是张半仙见到几人畏惧的样子,冷笑不止,连带看那只死狗的目光,也感觉顺眼了许多。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把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小五,你们围在那干什么呢,有客人来了么?”

    店小二们回头看去,来人正是一直埋头在后方算账的掌柜,方才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到自家东家了。

    那被他称作“小五”的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低声说了几句。

    陈老板是个老实人,这个年入不惑的中年男子虽是个商人,但却没有太多商人的势利,家业大了,平素乐善好施,赢得了城里百姓的好评,也正因为这样,烟雨楼台也越做越大,名传百里,连不少江湖豪客,三教九流的人也知道这个地方,自然很少会在这里闹事,在沧州城中,这位于东城的烟雨楼台的人气,甚至比城西那家仙剑客栈分号还要大。

    听到小五的话,陈老板先是一怔,然后望了过去,目光定定地看着那老少两人,尤其是为首那个手边持着一只竹竿白布的老道人,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一下子愣住了,按理说陈老板一辈子开客栈,天南地北人来人往,早已不记得自己到底迎接走过多少的客人路人,但岁数渐大的他,对当年那位鹤骨仙风的老者,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呆了好半晌过后,陈老板霍然才清醒过来,“啊”的一声惊呼,快步迎了上去,竟有一丝不可抑制的激动,那微显臃肿的身子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直令身后那叫小五的小伙子一时也没有恍过神来。

    “张,张仙长,是您老人家么?”

    陈老板一下子冲到张半仙跟前,神sè激动不已,面sè更是恭谨之极,只把旁边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连明若也是惊奇地望着爷爷,心中暗忖莫不成爷爷当年竟真的跟这客栈东家结下善缘?

    张半仙自然不知孙女心思,要让他知道没准还会气的吹胡子瞪眼,不过看着这面相陌生的中年男子,张半仙心中也是一阵迷糊,印象中他可记得没有见过这人,只是转念一想,他张大仙人的仙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给人认出来也并不出奇,一念及此,张半仙心下不免得瑟了起来,但脸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仍是面无表情,含糊道:“呵呵,没想这红尘俗世中,还有人认得老道。”

    陈老板躬身作揖,恭敬道:“老神仙说笑了,当年若非您的恩德,哪里还有这家烟雨楼台,一别多年,家父和小的可是没少叨念您老人家呢。”

    “噫?”张半仙闻言一怔,目光细细在陈老板面上打量片刻,越看越觉这人面善,忽的想起什么来,讶然道:“你是当年老陈家那个小孩?”

    陈老板见这老神仙还认得自己,心中那个激动,失声道:“正是俺大富啊,这、这、这有快二十七、八年不见了,仙长您老的风采依故啊。”

    张半仙微微一笑,从容淡然,伸手轻拂衣上并不存在的风尘,不着痕迹地撕碎了怀里的火灵符,身上湿气顿时受热腾起一阵白雾,不到一会衣衫已被烘干。过中老道还不忘抽空得意地瞄了一眼身边目瞪口呆的孙女和之前那出言不逊的店小二,淡淡笑道∶“我本非俗世中人,这些年来云游四方,访山探幽,作一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没想今rì倒是又见到了故人,对了,陈老掌柜他人呢?”

    陈老板脸上一黯,黯然道:“家父数年前已与世长辞,他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与您老人家再见一面。”

    张半仙怔了一下,面露几分唏嘘之sè,默默看了一眼这个转眼已不再年轻的男子,仿佛还能从他面上看出一丝当年孩童的模样。

    老道叹了口气,淡淡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陈也算寿终正寝了,你无须难过。”

    陈老板眼睛微红,点了点头,收拾心情,忽然一拍脑门,憨厚笑道:“朝我这德xìng,只顾着唠叨,差点忘记招呼您老人家了,难得今rì老神仙再度光临,实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说着,连忙叫过身后那几个伙计,吩咐上最好的茶水酒菜来,那几个店小二早已看傻了,谁会想到这个被他们认为老泼皮的江湖术士,竟还真是什么老神仙,光看那还未散尽的白雾,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仙气?

    看到东家那恭敬有加的样子,几人正面面相觑,听到陈老板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向老道讪讪赔笑,那个殷勤,直让张大仙人昂首扬眉,出尽一口恶气。

    不过老道自誉何等人物,当然不会跟这些俗人一般见识,只是面上要想有好颜sè看,那是别想的了。

    陈老板虽是个老实人,但察颜观sè了然于胸,知道张半仙不待见那几个家伙,当下喝斥了他们几句,让他们赶快去准备好楼台顶层的包厢,要亲自侍候起老道来,那几个伙计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下去张罗起来。

    一壶好茶不到片刻就上来,张半仙和明若坐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看到陈老板仍恭敬立在一边,这等待遇,倒是让两人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半仙微笑著看了看四周,道∶“小陈啊,你家这店可真不小了。”

    陈老板呵呵一笑,真情切切道:“还是托您老的福,当年家中落魄,家父若非蒙仙长指点迷津,您老又出手替咱家祖宅改了风水,我陈家那点微薄的祖业早已败光了,今rì烟雨楼台也算小有名气,但对仙长当年勤多积善积德的嘱咐可是从来不敢忘记过。”

    张半仙抚须点头,意甚欣慰,那样子,直让一旁的少女看直了眼,到现在还有些哑然,就连一旁伏在地上的大黑狗,也是张开大嘴仰望着张半仙,似是重新认识这老道一般。

    陈老板又和老道聊了几句家常,忽的醒起什么,忙道:“不知仙长这次云游路过,小的可有什么能供您老差遣的地方?”

    张半仙咳嗽一声,淡然道:“老夫正要前往西方天昆仑仙宗拜访一位老友,路过这里,想起曾经在此地与你家有过一段宿缘,便来看看,这不还差点认不出来了,唉,人世匆匆,镜花似月,这世事变迁之快啊,老道我也有些措手不及了。”

    明若茶才喝道一半,差点没被他的话呛到,咳嗽了两声,向爷爷白了一眼,张半仙却悠然自得,品着茶水,丝毫不放在心上。

    而陈老板却是连连点头,肃然起敬,但随后不知怎么,也叹了口气,念着张半仙的话,心情忽然有些异样,心头不禁一阵惘然。

    遥想初遇老道的时候,还是快三十年前的事,那时家父尚在,他还不过一无知少年,如今一别多年,回过头来,老道容貌没多大变化,他却是已过半百的人了。

    岁月不饶人,凡夫俗子,就这么就一辈子了。

    他怔怔地向着地上自己那个随火光晃动的影子,寂寂烛光,照在他脸上,有几分人世莫名的沧桑。

    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时候,那叫小五的店小二轻步走到他身边,迟缓了片刻,低声道:“东家,酒席已经准备好了,但顶层那里早有贵客在……你看这该怎么办?”

章三五九 相命之道,小楼一夜听风雨

    陈老板听到店小二这话,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心中一惊,顿想起天黑之前,确有两位气度不凡的贵客上门,当时他还吩咐伙计好好招呼两人,千万莫要怠慢,却没想到这个深夜时分,那两位贵人竟还没休息,仍在楼台顶层那里,老神仙一来,他惊喜之下,倒是连那自家客栈的贵客都给忘了。

    看到陈老板面有难sè,张半仙呵呵微笑,淡淡道:“老道今夜至此,本就是不速之客,让你为难了,既然我等已叙旧,老道喝完这杯热茶,也是时候告辞了。”

    陈老板闻言脸sè大变,顿时激动道:“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得人恩果千年记,仙长这话不是折煞小的么,要让家父泉下有知我怠慢了老神仙,大富rì后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他老人家!”

    张半仙稍作犹豫神sè,轻抚白须,道:“这……唉,好吧,念着你一片善心,老道今晚就留下吧,不过随便招呼一下就行了,身在俗世,随俗而为吧。”

    陈老板这老实人一听直把头摇得如拔浪鼓一般,连连道:“不可不可,您老难得仙游旧地,还念及那点香火情缘,便是我陈家三生有幸之事,怠慢您老人家,是要遭雷公劈的!”

    张大仙人自诩清誉,自然推脱了一番,说自己得道多年,早已不沾人间烟火,奈何陈掌柜盛情殷殷,就差没拽着老道的裤腿哭求,到最后老神仙终于是看在孙女劝告的面上,勉强答应了下来。

    “既然这样,老道就却之不恭了,但楼上……会不会让你为难?”张半仙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说道。

    陈老板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仙长,实不相瞒,楼上贵客是玄门中人……您老来了,我这一激动就给忘了,但料想仙长在世间的名气,让她们回避一下也是应该的。”

    “玄门中人!”张半仙吓了一跳,险些没把手中杯子打翻,心中暗叫不妙,心说这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但见陈老板那张老实儒慕的脸庞,老道面上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正了正神sè,清咳几声,一本正经道:“那个,不必了,既然都是同道中人,何须讲究那么多俗世陈规,老道也正好借此问问后辈中人玄门最近的大况。”

    张半仙摇了摇头,白须飘飘,满脸正气,又道:“老道云游四海多年,本不愿多闻世事,奈何尘世多劫,老道实不忍见苍生受苦,才出山济世,小陈啊,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刚从罗浮山下来,此次前往昆仑,也是受那位仙友所邀,前去商量一些大事。”

    老道长吁短叹,不料这时旁边却听的“噗”的一声,却是明若将刚刚喝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张半仙瞪了她一眼,回过头来,呵呵微笑,“这孩子的养气功夫啊,还远远不到家,喝口茶都喝的这么不安稳。”

    明若涨红着俏脸,轻拍胸口,回了老道一个白眼,低下头去,把气慢慢回顺,心中却是为爷爷这脸皮之厚一阵汗颜。

    陈老板倒是愣了愣神,随即面上肃然起敬,更显恭谨之sè,如今世人,尤其是中土之南的百姓,谁不知天下正道云集罗浮佛门重地会盟,就是为了阻止那场天大的浩劫?

    “老神仙功德无量啊,大富在此为百姓先行感谢仙长了。”陈老板庄重地朝老道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伸手作迎,道:“还请仙长先行移步。“

    张半仙点了点头,拿起倚在桌边的竹幌子,慢慢朝楼梯走去,明若跟在他身后,大黑狗似乎也想上去,但却被少女挥手止住了。

    上了几层楼,再也看不见陈老板几人的身影,张半仙顿时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靠在转角的墙边。

    身后少女没好气地瞪着老道,道:“爷爷,现在骑虎难下,该怎么办?”

    张半仙讪讪道:“还能怎样,见步行步吧,总不能白费小陈一番好意。”

    明若哼了一声,气呼呼道:“都怪爷爷得意忘形,本来随便让东家张罗一顿就是了,我们这点本事,上去让玄门的人一看,不就全露底了么?”

    张半仙老脸一红,随即勃然大怒道:“什么叫得意忘形,要不是爷爷我种善恩得善果,你这死丫头今晚就等着露宿街头吧!”

    明若见爷爷老羞成怒,吐了吐舌头,朝老道做了个鬼脸,别过脸去,但片刻后又不禁回头道:“爷爷,你当年是怎么骗他们?”

    张半仙正气在心头,听到这话几乎跳起来,吹胡子瞪眼,道:“胡说八道,本仙人什么时候骗过人了!”

    明若对张半仙这样子早已见怪不怪,笑嘻嘻道:“那陈掌柜说什么指点迷津,改宅风水之类什么的,人家怎么从来不知爷爷还有这勘风探水的本事啊?”

    老道冷哼一声,本不想理会她,可听到这话,脸上却忍不住一阵眉飞sè舞,甚为得意,“哼,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爷爷我本事大着呢,自古我们相命师的门道就层出不穷,什么寻龙点水,看风测穴,这等不过是雕虫小技,爷爷早已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你整天就知道顽皮,看爷爷好笑。”

    看到少女在一旁听得有些糊涂,张半仙叹了口气,脸上出现几分凝重之sè,道:“丫头,你可知铁口直断,一言判生死的意思?”

    明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头定定地看着老道,显然对爷爷这罕见的脸sè感到几分愕然。

    “自古以来,我等相命师很少有人能得善终的,因为相命师看人算命,泄露天机过多,这等有违天道,扰乱命数之事,必招上苍的迁怒,正是如此,所以当今世代,我等一脉才少之又少,几若绝迹,加上世间那些不学无术的江湖术士鬼话连篇,让世人误解,我等一脉才被当成旁门左道,然而你可别看这样,真正的相命师,无一不是穷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大贤能者,是为一看知三生,一言判生死,即便在修行人的眼中,也几乎被当成神明一般的存在,没有人敢轻易开罪的。”

    “这些话,爷爷本来想着等你长大后才告诉你的,别看爷爷给你看的祖传古籍又残又破,那可都是绝世孤本,乃我相命师一脉留在世上最珍贵的道统传承,他rì就算爷爷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继承下去,为往圣继绝学,知道了么?”

    明若看着须发皆白的爷爷,双眼微红,低头轻轻拉了拉张半仙的衣袖,轻声道:“知道了,爷爷别生气了,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看着明若振兴我们相命师一脉。”

    张半仙听到孙女这番懂事的话,呵呵一笑,那里还有生气的样子,但接下来,看着少女这少有的认真样子,心中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怅然若失,他对自家这个天赋绝艳的孙女rì后的成就,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自己能活着看到那一天么,他却是没有多少信心。

    沉默片刻,似乎感到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张半仙眉头一挑,恢复了那副游戏人间的模样,笑呵呵道:“当年爷爷我云游及此,正好看到陈家老大为债所迫,想投井自尽一了百了,老夫本着慈悲悯人之心,斥骂了他一顿,所谓救人救到底,爷爷见他难得迷途知返,但又怕走后这家伙哪天脑根不对又想不开,所以就弄了一套说辞,令他深信不疑。”

    明若瞪大了眼睛,失笑道:“这还不叫骗啊,我就说爷爷本事怎么突然就高起来了呢。”

    张半仙老脸一红,瞪眼道:“胡闹,仙人家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若非老夫一番苦心,令那家伙重诞生机,奋发向前,他陈家哪有今rì?再说,爷爷可真的在陈家祖宅风水上动了手脚,嗯,当时还不知有没有效,不过今rì得见嘛,显然老道我功不可没!”

    说到最后,张半仙底气十足,面上大有得意之sè。

    少女哑然无语。

    两人慢慢沿楼梯往上走,要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年陈家老大感激老道所做之故,这烟雨楼台里面也实建得颇有几分仙人古风的味道,六层高楼,越往上走,便越见古雅清幽,楼中墙上挂着不少鹤鸣灵山的壁画,显然出于大家手笔,古松清泉,旭rì初升,鹤飞冲天,无不栩栩如生,仿佛当真便能听见那清脆的鹤鸣之音一般,显然这楼上几层,不是一般人所能上来的,只看着这大气不失堂皇的布置,也难怪沧州烟雨楼台的名气,比起仙剑客栈也不逞多让。

    爷孙两人走得虽然磨磨蹭蹭,但一会后快也走到顶层的楼梯间中,张半仙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就两个玄门中人么,当rì在梵音寺上难道还见得少了?堂堂张大仙人,什么妖魔鬼怪没有会过,岂会怕这个小小的场面?

    当下老道怪眼一翻,拂衣一震,仙气凛然,拉着明若的手,气势汹汹地往楼梯最后一层上去,就在两人快走上去的时候,忽听一阵灵动的箫声正从上面传来,箫音悠扬灵动,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入耳有说不出的动听之处,两人对视一眼,脚步不禁放轻了几分,可没到一会,但听那箫风忽的一变,曲调转接之间,竟渐渐变得清狂雄浑起来,直叩听者心扉,那箫声奔飞之处,犹如整座楼台之中,仿佛也在酝酿着一层云情雨意。

章三六零 引风接雨,偶遇余杭故人

    “这曲子真好听……”明若侧耳静听,口中喃喃说道,显然这位自小便跟爷爷浪迹天涯,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的少女,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等清奇灵妙的箫声。

    张半仙亦是闭目沉吟,默然片刻后睁开眼睛,目光闪过一丝异芒,低叹道:“多年未听「引风接雨」,没想今rì在这个烟尘之地,还能听到这等不似人间的妙曲,可惜这箫声主人的境界尚未到家,对这首引风接雨的领悟,只懂其意却不懂其心,不过老夫倒是好奇,世上怎么还会有人知道这些上古奇谱的,莫不成上面的人是出于某个修行以音入道的隐世奇门?”

    明若抬头看了楼上一眼,听到老道喃喃自语,好奇地回头看着爷爷,她早已习惯了张半仙的神神道道,耳濡目染之下,少女也知道大道无穷,而音律之道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种的修行之道,不过玄门中修行这个另辟蹊径的门道的人却是极少,能真正以音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这样的人,虽没有寻常修行人千奇百怪的法术手段,但真正斗起法来,却是公认的可怕,因为音律无形,最是令人防不胜防,往往在不经意间就着了道,就算蜀山昆仑等四大正宗的人,若非迫不得已,一般也不会轻易与之交恶。

    “爷爷,你以前听过这曲子么?”明若微带讶异地说道。

    张半仙呵呵一笑,眼中异光隐没不现,见孙女目光看来,伸手在她头上抚摸了一下,道:“爷爷曾经认识一个脾气古怪为人更古怪的糟老头,不过那家伙倒是生无不晓的奇人,这曲子啊,以前爷爷跟他论道的时候,听过几回,可没少给风雨淋了一身。”

    说到最后,老道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怪眼圆瞪,老脸拉长,大有气愤的样子,但随即更多的,却是唏嘘怀念之意,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颇有几分沧桑的感觉。

    “无一不晓?”少女听张半仙说的夸张,瞪大了眼睛,无不惊奇道:“这世上莫不成还真有生而知之的奇人么?”

    张半仙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没有,你爷爷本仙人我就是这样的人!”

    “呃……”少女话头一窒,顿时无语,随即噗嗤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朝老道做了个鬼脸。

    张半仙见状,哼了一声,心中一阵郁闷,转开视线,懒得理会这个古灵jīng怪的孙女,但片刻后仿佛忽然醒起什么来,气哼哼道:“对了,不说还差点忘记了,rì后还得跟那家伙算账,拿回咱们的……算了,这个还是以后再说罢。”老道说着说着,想到那个巨海之渊、天地灵境之飘渺,越说越是没有底气,末了干脆把头一抬,不再多想。

    少女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老道,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当rì在荒野上所遇到的那个气度不凡,连名字也桀骜冲天的青袍男子,继而心中忽有几分迷糊,自家这个爷爷,过去认识的人,似乎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人物,老道口中那个生无不晓的奇人,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大人物?

    不过,爷爷这点本事,又怎么会跟那些人攀上交情的?

    “发什么楞呢?”正怔怔有些出神,耳边传来张半仙催促声,少女应了一句,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

    两人的脚步声似乎惊动到楼上的人,箫声戛然即止,随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幽幽叹息。

    烟雨楼台顶层建得颇有心思,并不同以下几层那般,以其说是一层楼,倒不如说为一个楼上庭子更为适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香和风雨的味道,入眼之处是几张桌椅,简单朴素,正对着楼外烟雨,四周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却自有股大气和清雅。

    从苍穹飘落的雨点,打在亭角栏杆之处,溅起无数的水花。楼台上方的屋檐青瓦间,雨水汇聚成流,细细缕缕,顺着弧形的轨迹轻轻流淌而下,形成一面水帘,如小小瀑布一般。走上这个楼外之楼,直让人感觉彷佛走进一个深山中幽深安静的水帘洞一样。

    楼中其中一张桌椅上,正坐着两个女子的身影,其中一个背对着他们,衣裳在清风下微微拂动,似在寂静处凝眸着楼外风雨,一只白皙素手正轻轻拂过掌心那支通体碧玉的长箫,忽而听到身后轻响,这温柔背影轻轻一动,转身回望而来,那一刻风儿忽起,素发飘飞,一张似曾熟悉的秀丽容颜,出现在张半仙和明若眼中。

    “啊!”张半仙还正想着这个女子怎么这么眼熟,便听身旁孙女忽然一声惊喜,叫道:“含烟姐姐!”

    那女子见到两人,显然也是一阵愕然,随即反应过来,亦是甚感意外道:“张道长,小明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张半仙见着女子的相貌,忽的一阵目瞪口呆,顿时醒起,这陈掌管口中的玄门中人,不是余杭孙家的大小姐孙含烟,是谁?

    但老道混迹江湖多年,察言观sè,也只是微微一怔,便恢复了自家仙人形象,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原来是孙家姑娘,多年不见,可别来无恙?”

    孙含烟招手示意少女上前,满脸欢喜地打量了她几下,朝张半仙点头见礼,轻声道:“有劳道长挂心了,晚辈一切尚好。”

    张半仙微笑点头,也不多言,自顾走到一旁的空桌上坐下,心里却是掠过异样的一丝感觉,怎么这孙家姑娘几年不见,竟从一个从未闻道的普通人,一举变成一个道行不低且看身上气机似有着养道期之境的修行人了?当年看她的资质,似乎并没有多少修行的潜质,而且也早过了修行的年纪,莫非她吃了什么能洗髓换骨的灵丹妙药不成?

    一念及此,老道看明若跟孙大小姐寒暄谈笑,不动声sè地看了一眼孙含烟身边那个道姑装扮正静静煮茶养神的中年美妇,目光随即落到她桌上那把剑鞘似冰晶莹剔透,能清晰看到里面碧青剑身透出的青光的剑上,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jīng光。

    “明若,你长大了不少哦,以前一个小小女孩,现在都长到姐姐的肩膀了。”孙含烟与少女比了比,含笑说道。

    “姐姐也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漂亮了。”明若乖巧说道,眼中满是纯真,孙大小姐心中更喜,拉着她嘘寒问暖好一阵子,才忽然醒起师父还在身边看着,不由得俏脸微红,向一旁的美妇道:

    “师父,那位道长和这个小姑娘,是徒儿在余杭认识的故人,当年还曾蒙他们一番相助。”

    末了,想到如今自己也是一个修行修仙之人,又向张半仙恭敬作了一个玄门弟子拜见前辈的礼数,道:“道长,这位是我的师父。”

    张半仙呵呵一笑,没有说什么,倒是那美妇望了老道一眼,又看到张半仙放在墙边那根江湖道士的招牌幌子,不禁微微蹙眉,心中已然认定了这老道是尘世间那些打着玄门幌子作威作福愚弄世人的家伙,但念在自己这个徒弟跟他相识一场的份上,美妇也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移开了目光,只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眼中却不免有几分轻蔑之sè。

    这时,楼梯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却是这烟雨楼台的掌柜,身后跟着几个店小二,捧着碗碟酒杯,轻手轻快地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走到老道桌前张罗起来,不到一会已弄了一桌jīng致的酒菜,那殷勤程度,便是面对她们也没有过。

    美妇面sè顿时沉了几分,本来跟徒儿在这繁华小镇难得看到的清幽之地煮茶赏雨被人打扰,心中便甚为不喜,此刻看到老道这不速之客在俗人面前故作高人之态,偏偏一副饿鬼投胎的吃相,浑然不当她这个正宗玄门之人存在,心中顿即有几分无名火气,但她修养极好,不愿这等俗人一般见识,一时间倒也没有发作。

    陈老板一上楼便见老神仙老神坐定,而那个“小仙女”则与那年轻女子谈笑甚欢,暗暗松了口气,感叹这仙长不愧神通广大,在那个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修行界中也无人不知,同时心中无不自豪,要想尘世中,又有多少凡夫俗子能如自己这般幸运?这个老实的中年男子强忍心中激动,陪坐了一会,便知趣的退了下去,那玄门仙家之事,毕竟离自己这个凡人太遥远了。

    陈老板几人走后,楼中便只剩下四人。

    张半仙早已饿的前胸贴背,自顾在一旁大快朵颐,明若看到爷爷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地朝孙含烟耸了耸肩,道:“我们自数月前下了罗浮山,便一直餐风露宿,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还好这家客栈的掌柜好心,收留了我们。”在熟人面前,尤其是玄门中人,少女可不好意思提及爷爷以前的事迹。

    孙含烟听完这话,注意力都落到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小妹妹身上,明若原本就是个清丽可爱的小女孩儿家,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只是此时清秀的面孔上,经过连夜赶路,一番风吹雨打,颇有几分憔悴苍白之sè,饶是她这个大小姐看到也心痛不已,当下也没留心那么多,连连把她拉在身边坐下,她这一桌原本就丰盛有余,当下没几下就把特意新添的小碗盛满,放在少女跟前,催促她快吃东西。

章三六一 尘世明珠,峨眉山仙霞派

    美妇听到明若的话,却是怔了一下,随即皱眉,暗忖这小姑娘家年纪小小也爱撒谎,不说罗浮山佛门圣地本来就非一般人能上,数月前的罗浮面临着什么状况,玄门中谁都知道,那妖cháo封山,便是去晚了几天没能及早上山的她也是望而生畏,只能和一干正道之人退避在罗阳城中镇守着,遥遥观望局势,还好我方正道及时阻止了那场不世浩劫,不然世间真不知会有多少生灵遭到涂炭了。

    美妇摇了摇头,瞥眼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没想这一看竟让她目光霍然一亮,心动之下,不禁伸出手去,摸摸少女印堂头骨,又一把抓住她右手尺桡相交处,细察脉相后,饶是她这玄门高人也禁不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艳莫名——竟是天生奇脉,五灵皆通!

    美妇定定地盯着明若看,仍觉得有些不敢置信,这小姑娘的根骨资质,竟是万中无一,稀世难寻的奇才,便是她一生阅人无数,也是平生第一次遇见这样天资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上毫无道基的普通人,这意味着什么?

    美妇顿时怦然心动,惜才之心大起,一句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小姑娘,你想修仙入道么?”

    明若正吃着东西,一只手忽然被美妇抓住,吓了一跳,险些没被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菜呛到,接着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到这美妇神情切切的样子,只惊得目瞪口呆,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怔怔看着她。先前少女自觉身份有别,一直不敢正眼打量孙含烟口中这个师父,此刻才真正看清她的样子。

    但见这美妇身着一身淡蓝sè的女式道袍,面容姣好,长发挽成云鬓,有股说不出的端庄秀丽,而她道衫之外,还披一袭长长素sè披风,看去显得更有几分英姿飒爽,而她说话的时候,眉目间不经意会透露出一丝威严,令人慑服,一看便知是那些长期居于高位掌握权重的人物。

    这美妇见明若定定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没听清自己的话,斟酌片刻后,又认真地说了一遍:“小姑娘,你愿意跟我修行么?”

    明若心中正有几分迷糊,见这前辈亲切端庄,眼神殷切,听她这般慈和地问话,正要不由自主地点头,却在这时猛然清醒过来,连连摇头,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是这……这实在太突然了。”

    少女轻声说着,眼中的拒绝之意却很明显,也很坚定。

    美妇怔了一下,心下却不禁对这个小姑娘更看重了几分,她原以为这个跟着老道吃苦的小姑娘,听到这等常人一生难求的机缘,定然惊喜交加,连声答应,她也便顺水推舟收下这个弟子,却没想到被一口拒绝了,不过这也恰恰说明这小姑娘的心xìng坚定,不会轻易为外物所诱。

    修仙界之中,谁都知道,要寻得一个资质上佳的人才作为传人是多么的困难,而人才往往是衡量一个门派兴衰的关键,其重要xìng不想而知,否则以蜀山昆仑这些名门巨擘,也不会每年都派遣弟子下山行走或执行任务时,更多是要门下弟子替师门多留意世间埋没明珠蒙尘的可造之材,有时候甚至为了这争夺这些人才兴起干戈也在所不惜。

    原本美妇认为自己遇到孙含烟,发现这个故人之后竟有极为出众的根基潜质,便是上天垂怜她这一脉的凋零而降下的缘分,没想这一次带徒弟出门见识世面,竟还遇到这样的一个天赋超凡的少女,这如何不令她惊喜?当下她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小姑娘收入门下,不然让其他门派捷足先登,那岂不天大的过失!

    美妇又连连劝说了几句,但无奈这小姑娘就是摇头不语,埋头专心对付起眼前饭菜来。

    一旁的孙含烟何时见过师父这失态的样子,面上早已一片愕然,不过她反应过来后,却也是一阵欢喜,以前她还在余杭之时,便对明若这个本家故乡的可爱女孩十分喜爱,没想这次千里之外还能与之相逢,更觉自己和这小妹妹有缘,以后能和明若成为师姐妹,岂不一大乐事?

    当下孙含烟也想婉言相劝,但忽想到自己与老道相识一场,加之明若与老道的关系,总不能不问他老人家的意见,如今她也算迈入了修行人行列之中,自是早已看穿张半仙那点本事并不高明,当年赵家闹鬼的事,在真正的修行人眼中……在那个男子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

    不远处,张半仙一双眼睛不住向那边看去,暗自有点心惊,他早已感觉出那美妇身上似有极上乘的修行根基,而且正气浩大,功底高深,显是出于一流的名门,而那把青光长剑,寒气摄人,更非凡物,一看便知是世间难求的仙家至宝,他见多识广,并不难猜出这把剑的来历,这女子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想而出。

    不过听到这美妇的话,老道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不打一气来,自家孙女什么身份,可是自古以来便被世称为「天机乍泄,窥破轮回」的正宗相命师一脉的传人,还有他这个堂堂大仙人在旁指导,哪里还需要别人去教?

    转念一想,老道却不免又有几分得意,这可恶的女人能看出自家孙女的天资,还算她有几分眼力。

    好在自家孙女平rì虽老是跟他作怪,但底下却是极为孝顺,大事上也从不模糊,看到那美妇在少女面前无可奈何的样子,老道心中舒服多了。

    看到孙大小姐目光看来,张半仙已知其意,没等她出声,便抢先开口,意味深长道:“孙家姑娘,没想到你倒是与我道有缘,能拜入峨眉山仙霞派门下,也算你福缘厚泽,有此造化,老道也很是欣慰。”

    孙含烟怔了一下,暗忖自己明明没有说过师承来历,这张道长是如何得知的?

    一旁的美妇听到老道的话,却是脸sè微变,看了过来,显然是她也没想过这江湖术士竟能一语道破她们的来历,光是这份眼力阅历便不容小看,她虽出身名门正派,但也知这世间太大,世上奇人异士亦多如过江之鲫,虽然先入为主,这老道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但若这人真是世间那些隐世高人,她这番当人面收徒的举动,已是犯了修行界的大忌了。

    美妇当下脸容一敛,收起了小觎之心,以玄门的礼数,正sè道:“在下仙霞派齐飘霞,不知这位道长名讳?”

    张半仙心中一噔,本来早已从女子身边那把仙剑隐隐猜到她的身份,此刻听女子一说,仍是有些头皮发麻,这女子竟就是那个仙霞派掌门白鹤师太的大弟子,也就是仙霞派现任长老齐飘霞,而且看那柄仙霞派的镇派之宝「冰青剑」在她手上,想必是那白鹤师太年事已高,准备把掌门之位传给她。

    说起这仙霞派,乃玄门中一个曾经极负盛名的名门正派,可谓无人不知,仙霞派素以修习剑阵而著名,门中只收女弟子,人数虽然不多,但弟子下山行侠仗义,无不道法jīng妙,剑术高明,一手剑诀配合阵术施展起来,其威力连蜀山剑阵也不逞多让,广为世人称道。

    仙霞派的洞府位于东蜀境内的峨眉山上,自然与东方正宗巨擘蜀山世代交好,同道之谊极为深厚,这么多年下来,两派门中常有弟子互相钦慕结为道侣,这样的事,彼此的长辈高人也是乐见其成的。对于两派的关系,修行界中亦有过这么一个传言,相传当年仙霞派的开派祖师姜云儿便跟蜀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姜云儿所创的仙霞剑诀,与蜀山御剑诀极其相似,是以有人说她是蜀山的出师弟子,也有人说她是蜀山当代某个高人之后,云云种种,但事实是什么,或许也只有两派的掌事高人知道了。

    仙霞派渊源悠久,至今为止,足有数千年的传承,根基之深厚,玄门之中,四大正宗巨擘之下,这样的门派也是甚少见的,与青城剑派,仙峤派等一流名门被视为玄门的中流砥柱,但仙霞派经过几度大起大落后,如今rì渐式微,早已不复昔rì荣光了,但即便如此,修行界中也没有多少人敢小看这个底蕴深厚的昔rì名门,仙霞派如今虽然rì落西山,但谁能保证它rì后不会如凤凰一般涅槃重生?要知道,自古以来,这等门派起落,兴亡盛衰之事,世人可是屡见不鲜,早已习以为常了。

    齐飘霞这个女子本来在玄门中就颇有名气,人脉极广,一身道行更是早已迈入世间少有的雷劫高手之列,而且玄门曾有传闻她当年跟昆仑的秦御风有过一段情缘,但后来秦御风斩落罗浮满天桃花后,也就消失在人前,这传闻也就慢慢无人问津了,不过张半仙这老道平素最喜跟人吹嘘仙家中事,他一生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对玄门种种乃至甚少有人知的事都可谓知根究底了,此刻听到美妇自述名号,哪里不会知道齐飘霞这个玄门中的名人?

    只是老道好歹也以仙人自居,心中虽暗惊,却不愿弱了气势,只故作镇定,玩弄了一下手中酒杯,淡淡道:“老夫不过一尘世闲云野鹤,哪里有什么名讳,倒是齐长老飘霞仙子之名,如雷贯耳。”

章三六二 醉歌一场,一片真心为谁狂

    齐飘霞怔了一下,微微抬头,正好对上老道的目光,心中猛然一凛,只觉此人目光深深不可见底,仿佛能直透人心一般,心中那丝惊疑不禁又信了三分,只道老道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都说世外高人大隐隐于红尘俗世,既然隐世,又怎么会随便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

    “道长言重了,那些虚名,只是好事者抬举罢。”齐飘霞笑了一声,见老道没有应她,反而专心对付起眼前的美酒上,醉意渐显,慢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老道白须飘飘,仙人卖相十足的缘故,这位仙霞派的长老竟似乎真的把眼前这个一度认为江湖术士的老道当成那些世外高人,神情不觉间也郑重了几分,这让一旁的明若直看得目瞪口呆,对自己这个爷爷装神弄鬼的本事佩服不已,竟连一个玄门高人也糊弄过去,要让齐飘霞知道他们的底气,真不知这前辈会不会恼羞成怒御起那把仙剑一剑斩了张大仙人。

    “师父,你这是……”孙含烟修道不过几年,烟尘之气还没脱去几分,对玄门中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哪里会像师父那般想得那么远,见到师父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出声问道。

    美妇见那个小姑娘已跑回老道那边,乖巧地替老道斟起酒来,声音压下了几分,叹道:“这位老丈,看来不是一般的人啊,烟儿,给我说说你认识他们的经过。”

    孙含烟听师父这么一说,美眸看了那边爷孙两人一眼,脸上出现一丝惊异之s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不疑有他,毕竟在她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张半仙那神奇的本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高大了,孙大小姐如今虽开始了修行,但也不过那么短短年月,哪里有什么眼力阅历可言。当下孙含烟也就低声把往年在余杭的事慢慢道来。

    齐飘霞皱了皱眉,从徒儿话中,张半仙那点画符抓鬼的低微道行,在修行人眼中可不值一提,就连世间那些江湖道士谁都会一两手的,这大费周章抓个小鬼,可不是跟世外高人的形象有些不相符么,只是齐飘霞转念一想,那些隐世高人谁不是离群索世、乖张孤僻的,没准老道所为,也有不愿暴露真本事的深意。

    这位识人无数的仙霞派长门大弟子,本事虽高,但xìng子温和,没那么多心眼,不知不觉间越想便越觉这老道不简单,有心出手试探,但心中又有几分顾忌,生怕触怒到这高人,为本派平白添了一个敌人,又怕给那个小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收她入门一事便再无可能,然而越是这样她便越有几分坐不定,不管这老道是不是那些世外高人,这明若小姑娘却是一个天赋超群的可造之材无疑,而且她身上分明没有丝毫气机道行,莫不成这老道自己看破红尘,也打算让这个小姑娘当一辈子的普通人不成?

    这岂不是天大的沧海遗珠之憾!真是岂有此理!

    齐飘霞越念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老道的想法,心中不免有几分怒气,终于忍不住向醉意渐重的老道说道:“这位老丈,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你可以成全。”

    没想张半仙却是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叹了一声,烛光之下,老道的脸容有些迷离,却是说不出的出尘若神,沧桑莫名,忽尔伸手拿起筷子,在酒杯上敲打沉吟:

    “繁华似镜,红尘如花,仙路莽莽,转眼苍茫,怎比得眼前,一杯金樽看水月,不知今夕是何年……”

    这带着几分醉态清狂的低吟,伴着筷子敲打的节奏,丝丝缕缕飘荡开去,回荡在楼外天地风雨之间,如落花随风,流水融雪,拂弦而过,是带着悲怆和浑雄的弦歌,这沉吟之声说不上多好,却有种触动人心的苍凉之意,一时间楼中的人听得是竟有些痴了。这潇洒而怅然的低咏里,齐飘霞感触最深,似是回望见自己这一生修行来的起伏波澜,见到自家门派起落兴衰的无奈过程,然而她却始终看不清当一切繁华落尽,变作沧海桑田后,自己要去向何方。

    人活一生,镜花水月一场!

    齐飘霞低了低头,怔怔看着安静躺在桌上的冰青仙剑,透过那晶莹清澈的寒冰剑鞘,能清楚地看到冰青剑剑身上那一道横生狰狞,似曾被什么巨力生生破碎过又重铸的淡淡裂缝痕迹,一瞬间也不知想起谁来,眼中忽有一丝淡淡的温存和莫名的恨意。

    默然半晌过后,桌上油灯灯心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把这个女子从过往回想中惊醒。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老道却早已醺醺然醉倒在桌边,身子微微起伏,发出一阵憩睡的微鼾声,而那位小姑娘,则轻轻拍打着老道那高瘦的背部。

    看到这一幕,这位仙霞派的齐仙子,忽有几分明白,为何少女会对修行之事并不热衷,心中也有几分愧疚,看来这一老一少两人数月前真的在罗浮山上,自己倒是看走眼了。

    不过即便如此,齐飘霞仍然没有放弃心中的想法,暗忖无论如何也要劝说老道让这小姑娘修行,毕竟让这样一颗明珠蒙尘,琼玉埋没,任何一个惜才的修行人也是不能无动于衷的。

    齐飘霞虽然平素惯以温和待人,但其实也是一个xìng子倔强的人,一旦认定的事,很难让她改变决心的,当下在身旁爱徒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孙含烟点了点头,随手把那支「寒烟」灵箫系在腰间,站了起来。

    “明若,不知你们此行要到哪里去?”孙含烟走到明若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少女一边轻轻捶打着爷爷的肩膀,一边随意道:“姐姐又不是不知,我和爷爷游历四方,走一处是一处,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去处。”

    说着,明若看了一眼yù言又止的孙大小姐,反问道:“姐姐你们呢?”

    孙含烟笑了笑,道:“我这次跟师父出门,也是以历练为主,说到这世间的见识,姐姐还远没妹妹你知道的多呢。”

    明若摇了摇头,雪白的脸上一派天真可爱,笑道:“姐姐莫要开玩笑了,你如今是修行修仙的人,随便一下就御剑千里,哪里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比的。”

    “那妹妹你为何不想修行,难道你就愿意一直当一个普通人么?”

    没想明若听了,忽然转头静静望着她,认真问道:“含烟姐姐,修行就一定比做一个普通人好么?”

    “这……会吧?”孙含烟有些犹豫说道,本来有心劝说这位小妹妹一起修行,但看明若这认真的样子,一时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不知为何,少女这个看似单纯的问题,却似莫名的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种情怀。

    沉默了片刻,孙含烟突然捉住明若那双有些发凉的小手,目光真诚地看着少女双眼,道:“姐姐的立场跟妹妹你不一样,所以不能给你真正答案,但至少姐姐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rì会踏足这个对我来说,是那般遥不可及的世界的,曾经的我,拥有一切,也目空一切,奈何可恨生为女儿身,在俗世里终究有着自己所不能改变的命运,所以我很庆幸,也很感激上天给我机会遇到了一个能改变我命运的人,是他让我看到了这个从未看见过也无法想象的世界,可是当我真正走进这个世界里,我才发现,曾经我所拥有的一切,并不足以支撑我的骄傲,所有的一切,我都必须从头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这个过程很艰苦,但也很满足,所以我并不后悔。”

    明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眼看了孙含烟那比之过往更显秀美成熟的容颜一眼,又低下头去,一时也有些沉默。

    齐飘霞默默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子,美眸闪过一丝欣慰之sè,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孙含烟的真心话,自己这个徒儿的xìng情,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自认也有几分了解,孙含烟表面直爽,实质却是外热内冷xìng格刚烈的那一种女子,这跟她年轻的时候很是相似,要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含烟姐姐,你rì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修行人的。”半晌之后,明若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孙含烟。

    孙含烟怔了一下,看到这小妹妹那天真明亮的眼光,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是么。”

    “我是说真的!”明若见孙含烟这并不在意的笑容,忍不住又说了一声。

    “那我可就承妹妹贵言了。”见明若这有些气急的神情,孙含烟越看越是喜爱,端正了身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若脸上这才绽放一丝笑意,夜风吹来,几点晶莹雨珠落在她细长的睫毛上,倒映著她亮晶晶眼眸里的美丽光彩,不知为何,正看着少女的孙大小姐,忽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个小姑娘的话,有种令人信服的莫名的魔力,自己真的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修行人么?

    “我会努力的。”孙含烟心中忽然认真地对自己说了一句。

    不为什么,只为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她转头看向远处,楼外冷月清寒,风雨正急,这年轻女子的目光中有说不出的坚定。

章三六三 夜雨藏机,树欲静而风不止

    烟雨楼台大堂中,陈掌柜和几个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只大快朵颐的大黑狗,一大块的上好肉骨头,在这只小牯牛一样大小体形的大狗嘴里,竟不到片刻间就被嚼碎吞落肚里,场上的人远远望着大狗那一张一合错落有致的犬牙,几乎看的头皮发麻,要知道,这肉骨头可是专门挑选用来熬汤的上好牛坚骨,就算被慢火炖上几天几夜,也不会变软,可即便这样,还没够这大黑狗一口利齿一下咬碎,要是人被它咬上一口……这个念头才冒起,众人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

    “乖乖,这哪里还是狗,连下山猛兽也分明没它厉害,不愧是老神仙养的畜生啊!”其中一个店小二张大口呼道,其他人下意识的点头,无不认同。

    那被陈老板唤作小五的小伙子,也是一阵后怕,还好那老神仙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屑跟他这小人物一般见识,但此刻却有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他愁眉苦脸地走到陈掌柜身边,低声道:“东家,老神仙这贵畜似乎还没吃饱啊……咱们厨房里能张罗的食物都快一光二净了,这不连熬汤的好家伙的拿出来了,你看这该怎么办?”

    陈掌柜看着大黑狗身前那十几个盘子,苦笑一声,他哪里有什么办法,外面大半夜的谁会开门做生意,不过陈掌柜心想这大狗既然跟随老神仙,没准也会知晓人意,当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黑狗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身后几个小伙子没听清掌柜的话,但看东家这样子,脸上却是一阵啼笑皆非,暗道这畜生又怎么能听懂人话?

    没想接下来的事,差点没让他们惊掉了下巴,那大黑狗嚼碎最后一块肉骨头后,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用充满了灵xìng的眼神望了陈老板和几人一眼,然后径自走到一个空地处躺卧下来,前爪挠耳抓身,拨弄自己那身黑的发亮的皮毛。

    先前那个一惊一乍的店小二不禁骇然道:“天,天啊,它还真听懂人话?这是妖孽啊……唔!”

    话音未落,身旁一人却吓得连忙掩住了这家伙的嘴,陈老板走了回来,听到这话,没好气地瞪了那伙计一眼,喝斥道:“胡说什么东西,小心祸从口出,老神仙家的灵兽,能通晓人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那店小二更是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大黑狗一眼,没想那大黑狗也正好盯着他,那神情似笑非笑,这家伙顿时脚底发软,吓得一阵哆嗦,噗通一声坐倒在地,旁边几人见状,忍不住一阵哄笑,但看向大黑狗的目光更显谨慎,就差没把这“得道老狗”当灶君一样供奉。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好歹也跟随老道多年,别的没学会,那股好吃懒做的劲儿倒是学了个十足,自是懒得理会这些大惊小怪的俗人,好不容易饱吃一顿后,大黑狗便垂下了眼皮,在这难得的舒适角落打起盹来。

    陈掌柜几人见状,也放轻了声音,生怕惊动到这家伙,各自忙去,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不说陈掌柜这年入中年的老实人,便是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累得够呛,眼看离天光还有几个时辰,当下各自找个地方眯上一阵子。

    整座烟雨楼台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夜渐深沉,寒意袭人,从黄昏时候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众生沉睡的时候,竟似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沧州城里,街上早空无一人,除了那些没关紧的窗台,在风雨中摇曳颤动,发出声声凄凉叫声,偶尔还有几家小户yīn暗昏黄屋子中透出微弱的烛光,整个沧州仿佛也陷入了沉眠之中,没有人看到,一股幽深的烟雾,从城外荒野黑暗不知名之处,滚滚卷来,带着漫天肃杀之意。

    长夜漫漫,小楼大堂中,一片沉静,四周的蜡台上,孤零零地点燃着几点灯火,透露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照亮着四周些许地方,偶尔有灯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也很快被外面的风声所掩盖。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安静打盹的大黑狗似听到什么动静,耳朵下意识的动了几下,随后那双幽绿的兽眸,霍然睁开,几乎在瞬间之中,偌大的身躯一下子翻身起来,身子往下低伏了一些,粗壮的四肢也错落分开紧抓地面,对着大门外的幽暗深处,发出一阵低沉而紧张的咆哮声。

    客栈中这阵忽然而起的异动,顿时惊醒了昏昏入睡的众人,陈掌柜等人见大黑狗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都是大吃一惊,齐齐抬头往大门方向望去,可外面漆黑一片,分明什么都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店小二有些害怕,推了推旁边的人的身子,愕然地问道。

    那人耸了耸肩,打了个呵欠,一脸昏昏沉沉没jīng打采的样子,见同伴问的急,不禁翻了个白眼,气恼道:“我怎么知道!老子睡的正香呢!”

    陈老板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大黑狗如此紧张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间心中一阵悸动,老神仙这灵兽通灵达xìng,若不是感应到什么危险气息,断不会作出如此突然的举动的。

    寻思了片刻,他站起身来,拿起台上燃着的一盏油灯,从柜台之后走了出来,一手护着油灯,蹑手蹑脚向大门走去。

    “东家!”看到掌柜的动作,几个店小二不禁一阵紧张,那小五更是失声叫了起来,陈老板却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没事,自己一人走到大门旁边,探头往外面四周看了看,却见楼外大雨在风中倾盘飘落,将整个天地变得朦朦胧胧,空旷的大街上显得yīn深深一片,夜幕之下,只有风雨声一阵紧过一阵,路边的大树在狂风下疯狂摆动着,发出“呜呜”的仿佛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一个个巨大的yīn暗树影,便如妖魔狂啸,群鬼乱舞一般。

    这等yīn雨天,真是百年难见,尤其眼前这情景,饶是陈老板活了快半辈子的人,被那雨中寒气一吹,也不禁一阵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暗骂了一声:“真是见鬼了!”

    当下便打定主意,要是这场雨到明天还是下个不停,那就关门不做生意了,料想这样的鬼天气也没多少路人前来投宿。

    正要往回走,没想这时身后的大黑狗不知为何忽然疯狂吠叫起来,把这老实人冷不防吓了一大跳,正要掩上大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股寒气,陡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几乎一瞬间吹熄了所有的火光,客栈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竟是莫名其妙的变得说不出的寒冷。

    那几个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怔得片刻,才反应过来,一阵大呼小叫,不知所措。

    幽幽声响,来自门户上的转子,却是陈老板卖力把客栈大门关上,用身子抵住两扇被狂风撞击得发出沉重巨响的木门,回头朝几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小五听到东家这话,第一个冲了过去,其他几人见状,也如大梦初醒,纷纷上前,手忙脚乱的把横木竖板插上合好,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贼老天的,这是什么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小五一阵后怕地说道,从怀里拿起火石,凑到陈老板手上那盏油灯跟前,啪一声正要点亮里面灯芯,没想这时天上忽然“轰隆”一声大响,天际间传来轰然雷鸣,整个地面也似震了一下,紧接着一条粗大的白sè闪电笔走龙蛇一般划过苍穹,天上地下霍然亮了一亮,那气势,彷彿直要把整个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小五被这突然炸响的惊雷吓得面无人sè,浑身抖动,火石竟失手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匍匐在地,合十叩首,也不知在拜何方神灵,颤声碎碎念道:“老天爷,雷公爷,有怪莫怪,小人刚才不是骂您老来着……”

    其他几人似乎也被这雷声吓倒了,有心数落小五这家伙不是东西,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区区凡人也敢骂老天爷,真是活腻了,也不怕遭雷公劈,最后一个个竟也有样学样跪倒在地,朝上苍膜拜。

    陈老板见这几个家伙没出息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喝斥他们,忽然只觉眼前一闪,却见得一个巨大的黑影陡然腾起,噼里啪啦的在黑暗中也不知撞倒多少东西,一个劲朝楼梯的方向冲了上去,看那模样,正是那大黑狗,可此刻在陈老板这老实人眼中,这通晓人xìng的大黑狗,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更似一条疯狗。

    ※※※

    楼上小庭,张半仙头正靠在桌子鼾声大睡,明若从系在腰间的「流云袋」中拿出一件陈旧的老大毡衣,披在了老道的肩上。

    孙含烟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妹妹孝顺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柔情,也不知爹娘他们现在怎样了?

    齐飘霞依然坐在座位上,细细品味着刚煮好的清茶,心中却是暗暗忖思着,该想怎样的办法说服老道,让这个小姑娘改变心意跟她修行,她自诩在玄门中自己也算一方人物,而且作为仙霞派的掌门接任人,让这天赋奇佳的小妹妹跟着她,也不算吃亏吧?与其跟着老道一起云游吃苦,还不如跟着她修行,rì后学得一身jīng妙道法,前程岂不更光大么?

    让齐飘霞稍微心定的是,听这小姑娘的话,似乎她们祖孙两人正要往西方天游方而去,这岂不是正好跟她们同路么,她这次也正是接到了师父白鹤师太的嘱咐,前往西荒大泽那边打探一下最近传的纷纷扬扬的那件事的虚实,等老道醒来,得想个借口让他们一起同行。

    齐飘霞暗暗想着,忽的皱了皱眉,脸sè微变,手上正要举到嘴边的杯子停住,她冷笑一下,随手一挥,一缕真元并指而出,手中小杯便幻化一道长虹剑气,朝楼外幽暗深处电闪而去。

章三六肆 惊蛰异象,天地一声雷

    那个带着一丝真元劲气的小杯,转眼间变没入黑暗之中,下一刻,只听一声破碎的声音传来,隐隐间似乎还有一声闷哼。

    “什么人!”孙含烟正低声跟明若谈笑着,被师父这突然的动作怔了一下,但听到楼外人声,随即便反应过来,匆匆对明若说了一句小心,便飞身回齐飘霞的身边,朝楼外喝了了一声,没想这时天上毫无预兆的霍然炸起了一声惊雷,一下子把天上地下所有声音都淹没了。

    “轰隆隆……”万钧雷霆,仿佛千军万马从天边划过,滚滚浩荡如同洪流一般,从遥远天际而来,又迅速向极远天边而去,余音袅袅不绝。

    孙含烟修行还没几年,如何抵得住这有若苍天之怒的气势,脸sè瞬间便苍白起来,身子摇摇yù坠,一身道力几乎当场被震得散涣,莫说是她这个初闻道的修行新人,便是一旁的齐飘霞,也是在这震耳yù聋的雷声下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忽的醒悟什么,失声道:“惊蛰!”

    “师父,你说什么……”孙含烟的心神仍未从那巨震激荡中出来,有些站立不住,只觉头晕目眩,依稀听到师父说话,却怎么听不清她的话,不由得迷迷糊糊说道,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打转,便向旁边倒去。齐飘霞见徒弟这模样,心中一惊,顾不上多想什么,连忙伸出手去,扶住了她,同时一股纯正温和的气息,正是道家jīng纯的浩然之气,从她的手心传出,浑厚无比,在孙含烟脉络游走一圈,将她心头冲盈激荡的血气缓缓平服下来。

    孙含烟这才慢慢清醒过来,心中一阵后怕,面sè骇然道:“师父,这雷声怎么如此声势浩大,跟从前雷雨天所闻的那些全然不同,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惊蛰不期而至,莫非上苍在预兆着什么?”

    正在这时,忽听另一旁传来了一阵喃喃之声,孙含烟转头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明若小姑娘,此刻这个小姑娘面sè虽然也是苍白难看,但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丝毫害怕之sè,反而一脸沉思,目光映着天上微光,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睿智神sè。

    她一个人有些吃力地走到楼台栏杆跟前,双手遮着前额,浑然不顾那狂风大雨吹打她那单薄的身子,仰着头,认真出神的看着天空密集的乌云。那万里激荡的墨sè云涛中,雷丝电蛇不停的闪动着,翻滚着,云层的边缘时不时的被照得雪白闪亮,这无声忍耐风雨的少女,秀气的眉毛偶尔轻轻皱起,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亦不时幽幽有淡淡光芒闪过,专注而亮堂,也不知在深思着些什么。

    齐飘霞也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个出人意表的小姑娘,目光异彩连连,若换做一般的小女孩,面对着便是修行人也为之畏惧的天地异兆,只怕早已吓得失魂丢魄不知所措了,哪里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从容,光是这一点,就是绝大多的修仙者也做不到。

    “这小姑娘不简单啊,看来她跟随这道长高人多年,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什么门道。”这位仙霞派的掌门接任人心中忖道,心神却是暗暗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不过让她有些好笑的是,先前所感应到的那几个来势冲冲的不安份气息,竟也在这阵雷声之下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也被为这惊雷所惊,有所忌惮,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孙含烟见楼外一下子没有动静,看了看师父,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不过看到明若那份从容的神态,脸上却是微微发热,苦笑一声,好歹自己现在也是个修行人,竟连一个小姑娘也比不上。

    齐飘霞一看徒弟这面sè,哪里不知她心中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孙含烟肩膀,安慰道:“烟儿,你无须介怀,这等惊蛰异象,本来就不是一般的修仙者所能应付的,这个小姑娘身上没有道力,所感触到的天威压力,可是远不如你所感到的那么大。”

    孙含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想起刚才那阵恍惚中师父似乎也是说了「惊蛰」二字,不由得问道:“师父,这惊蛰,到底是什么?”

    “人间有古话,‘雷打立chūn开,惊蛰雨不歇’,惊蛰便是一年之初,万物复始,天地交.合之时出现的罕有异象,而这惊蛰之雷,并不像冬去初chūn的天雷那样威力弱小而且生机较弱,反而威力惊人,每一道天雷中都饱含天威之力,因此才能惊得深埋九地之下的虫兽苏醒。”

    齐飘霞正了正神sè,正要向徒儿解释一番这修行之秘,不想这时传来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是明若从栏杆那里慢步走了回来,齐飘霞抬眼看去,见这小姑娘目光明亮,全身上下已然被雨水淋湿了,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若隐若现的白皙的肌肤,贴著衣裳,寒意袭来,瘦而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着,衬着外面凄风凉雨,这年轻美丽的人儿,竟是说不出的楚楚怜人。

    “含烟姐姐,你们道家自古有云: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这惊蛰之雷,对你们修行人来说,可是不得了的机缘呢。”

    孙含烟怔了一下,奇道:“为什么这样说?”

    齐飘霞在一旁微笑着,也不说话,只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少女。

    明若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边擦拭秀发上的雨珠,边道:“这一层,其实姐姐rì后修行到家,也自然会知道的,因为惊蛰之期,正是你们修行人渡雷劫的最好时机,可以说,古往今来,选择在这个时期渡劫的人是最多的。”

    孙含烟有些吃惊,道:“不是吧,妹妹不是说惊蛰之雷威力惊人么?那些人就不怕给天雷劈成飞灰?”

    明若摇了摇头,笑道:“话虽如此,但惊蛰期间的天雷同时也是最饱含生机的雷霆,因为这个时候天地交泰,yīn阳重合,衍生出无穷造化和天地灵气,达到金丹期大圆满的修真之人渡人道雷劫,便是以yīn神接受天地雷煌的洗练,不断的壮大自己,依靠着自己金丹被劈碎的瞬间,疯狂的吸收天雷过后残留下的天威之力,从天地间得此一气,从而一举令yīn神化生为阳神,只是谁都知道,这一个过程难之又难,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而选在惊蛰期渡劫,则是最有希望能成功渡过这个难关的。不过三清道境的三九天劫,便没有这个一线生机之道了,毕竟人力撼天,必为上苍不容,若想渡之,只能与天相抗。”

    孙含烟恍然大悟,但随即不禁好奇道:“妹妹不是修行中人,为何会这么懂这些?”

    明若嘻嘻一笑,道:“自然是爷爷跟人家说的,他是高人嘛。”

    孙大小姐一时哑然,齐飘霞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酩酊大醉的老道,这小姑娘这一番话,虽然每一个修行到家的人,都会知晓,但要真正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因为天机难测,这雷劫一事所蕴藏的变数是最大的,而每个渡过雷劫的人都会把自家心得作为最宝贵的经验传承给后人,像她就把自己当年渡雷劫的体会用道术详细记述在玉简中。

    只是明若最后那句话,却不由不得令她暗自心惊,三九天劫,连她这个雷劫高手也从来没想过的事,真正的天劫可不是寻常雷劫可比的,修行人渡过雷劫迈入阳神大道,已经可以说为世间少有的高手了,然而在渡过天劫哪怕是一层的“渡劫仙人”面前,却仍相差太远,差距便是差距,那种距离和境界,远远不是光用修行时rì便可以弥补的。

    这老道若真是高人,那他会高到什么地步?

    齐飘霞暗暗忖道,不知为何,心中却不禁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那个人呢?当年的他便站在那道门槛之上,如今的他迈出了那一步么?

    齐飘霞的目光不禁又落到冰青剑剑身那道淡淡裂痕上,竟是有些痴了。

    “轰隆!”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天雷炸响人世间,把这个女子从过往中惊醒,齐飘霞忽有所感,脸sè慢慢凝重起来,抬头盯着楼外,目光寒冷了下来。

    “师父?”孙含烟察觉到师父的异样,低声说了一句。

    “该死的,到底是谁,竟这里渡劫,也不怕波及无辜,平白造孽么!”齐飘霞面上变得铁青,咬牙说道。

章三六五 冰青仙剑,烈火奇咒

    “什么!有人在渡劫?”孙含烟只目瞪口呆,之前听明若那一番话,她其实是没有多大的感觉的,毕竟这渡劫之事,离她这个道行不过几年的新人实在太遥远了,然而这个时候,就在她眼前,竟有修行人渡劫,这如何不令她大惊失sè。

    只是听完师父的话,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一下子煞白起来,顿即明白了师父的脸sè为何这么难看,这沧州人气鼎盛,乃尘世繁华之地,城中少说也有数十万百姓,这个还不知姓什名谁的家伙,竟在这里渡劫,岂非置无数百姓安危于不顾?修仙者渡劫,本来就在逆天行事,必受上天震怒,一旦那家伙引落那无尽雷煌,只怕这沧州便要毁去了,这得造多少孽!

    “师父,我们得阻止那人!”孙含烟惊叫一声。

    齐飘霞面上生寒,一言不发盯着楼外越来越变得低沉的天地,受到师父的感染,孙含烟也慢慢冷静下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整个夜幕竟在这短短时间中变得一片诡异的暗红,乌云,夜空,甚至风雨竟也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样子,渐渐如被不知什么染作一片可怖的暗红。遥遥可见,一个巨大的旋涡正慢慢形成,壮大,倒悬着天际之间,不断拉扯着四方的云气,其中不时有沉雷滚过,无数光蛇张牙舞爪一闪即逝,令人望而生畏。

    云层深处,隐约有个身影,凌空立在漫天雷电之下,浑身赫然笼罩一片诡异的血光。

    齐飘霞成名已久,又早是渡过雷劫的人,眼力见识自是非同小可,她目光从那天边收了回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好厉害的邪门功法,竟能把四方的煞气吸引拘禁起来,难怪天地都为之变sè,哼,想用煞气蒙蔽自身气机么,这个妖人倒是好手段!”

    说罢,只见齐飘霞冷笑一声,手上忽的奇光大盛,没看她有什么动作,冰青仙剑便霍然出鞘!

    “铮”!

    那是狂风怒雨中的一声脆响!

    这柄仙霞派的镇派至宝,忽尔化作一道青sè流光,往楼外一个方向shè去,掠起一道残影流连的光辉!

    “邪魔外道,还要藏头露尾到什么时候,给我出来!”齐飘霞冷喝一声。

    孙含烟听得一怔,便见冰青剑所至之处,忽的亮起一道暗紫异芒,迎上了冰青剑,两件法宝狠狠相撞,一声巨响,竟然压过了漫天风雨呼啸,孙含烟心下一惊,连忙回头向师父看去,却见齐飘霞面不改sè,弹指间一个剑诀捏出,仙剑玄青光芒顿时涨起,稳稳压住了那道暗紫光芒,在冰青剑光辉之下,很快的,那道暗紫光芒便渐渐黯淡了下来。

    在齐飘霞道力加持之下,冰青剑奇光愈亮,眼看就要势如破竹,彻底覆灭那件抵住它的法宝,便在此时,异变突生,外面幽深的天幕下,不知何时起竟忽的起了一股滚滚黑雾,雾气之中,更伴随着阵阵巨大而怪异的“嘶嘶”异响,震耳yù聋,闻之心惊。

    孙含烟有心提醒师父小心,但想到师父正与人斗法,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然而下一刻,她却见得那股黑雾竟然朝自己这边吹来,而且那异响越来越大,直听得人头昏眼花,一惊之下,翻手间系在腰间的寒烟灵箫便落到手上,整个人踏前一步,护在师父跟前。

    孙含烟修行时rì虽然不长,但齐飘霞却是极疼爱这个徒儿,尤其看到孙含烟本来就有着相当不错的根基和天资,更是不惜耗费自身功力为她打通体内淤塞的脉络,让她修行本门真法时雪山气海能吸纳更多的天地灵气,光是这一下,便足足省了孙含烟十年苦功,要不然她又怎会修行短短几年,便有着养道期的道行?

    这两年孙含烟跟在齐飘霞身边,虽没有正式与人动过手,但齐飘霞有心栽培她,不时都会点拨她几句,循序渐进的把自身经验倾囊相授,孙含烟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女子,虽然很多地方似懂非懂,但也凭着惊人的毅力把那些宝贵的理论知识默记下来,以待消化的那一天,这不一见行势不妙,孙大小姐也表现得惊而不乱,默默催持真法,碧海寒烟在她手中发出淡淡玄青光彩,蓄势待发。

    没到片刻,只见得那黑雾转眼便在面前,孙含烟忽然闻到一股腥臭气味,几yù呕吐,赶忙屏住呼吸,定睛一看。

    没想着一看,几乎令她浑身寒毛都炸起,头皮一阵发麻,这滚滚而来的黑烟,竟是无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毒虫所汇成一股长流,那黑烟分明便是无数毒虫吞吐间所产生的毒雾,说的出名字的,说不出名字的毒物,铺天盖地嘶吼着,迅速向她这个方向涌来,空气中传来浓重而呛人的腥臭,越来越大的各种嘶鸣汇聚成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巨响!

    这还是孙含烟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怖场面,若换做以前的她,只怕早已吓得不能动弹了,但如今的她毕竟不同往rì而言,危急之下,她想也没想,轻叱一声,一点青光从她左手指尖亮起,连连虚画阵诀,右手握着的灵箫便在她这咒力加持之下,脱手而出,在她身前飞速旋动起来,带起一个有若乾坤八卦一般的光圈,但见一点光焰,在那八卦光影正中兀自亮起,瞬间放大,化作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焰,直朝那黑烟迎去。

    明若不由得双眼一亮,她在旁看的真切,孙含烟这一手,赫然便是道门五灵法术中的最常见的,也最受修行人所喜的「烈火之咒」,只是孙含烟所施法出的这个火咒之术,竟似受到什么秘法的加持,变得声势惊人,威力奇大,熊熊火焰,直把头顶上方的天空都照得亮如白昼,尤其是那炽热之气,狂烈迫人,几令人怀疑自己身处洪炉之内。

    燃烧的火焰,化做满天飞舞的火龙,张牙舞爪地迎上了那无数毒物汇成的黑雾,几乎就在一瞬间中,便听无数凄厉的嘶吼响起,不时还有噼里啪啦如干柴遇到烈火的爆裂声,也不知有多少毒物被火龙吞没,一股焦臭的味道,直冲云霄。

    明若只看得心动神驰,她没有老道那一眼便看穿他人道行的眼力,虽然知道孙含烟迈入修行行列,却也没想短短几年间,这位昔rì见到鬼怪便害怕惊叫的孙家大小姐竟变得这么厉害。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含烟这一手火咒,竟巧妙的稳稳压制住了那些毒物的前进,但这经秘法所加持法术,显然大耗元气,无数的毒虫从后源源不断地冲来,如扑火飞蛾一般投身烈火之中,不到一会,孙含烟额头已大汗,脸sè也渐渐苍白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齐飘霞与那不知名的妖人相斗已见分晓,随着她如山剑诀的打出,冰青剑在半空中一个飞旋,朝那冒着暗紫光芒的法宝狠狠斩下,一声巨响,两件法宝各自震开,但冰青剑显然奇威力莫匹,余势仍猛,轰隆一声剑气斩下,碎石乱飞,竟是把整条空旷无人的大街劈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来。

    对方那法宝显然后继无力,腾挪半空之中,只听闻一声低低闷响,瞬间黯淡起来,在冰青剑煌煌剑芒之下,明若眼尖,遥遥看到对方那法宝,竟是一个葫芦状的物体,而在那柄仙霞派的镇派仙剑剑罡之下,这葫芦法宝表面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纹,光芒黯淡,多半已是受损了。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大有痛苦惊愕之意,似乎也忌惮那把仙剑的厉害,对方连忙把自家法宝收了回去。

    齐飘霞冷笑一声,也不去追,剑随意动,青光一闪,冰青剑便冲至面前那滚滚黑烟之中,只一个照面,惊天剑气裂空而出,生生把那毒雾撕开两半,直上九天,幽红一片的苍穹之下,低沉的黑云风雨之间,那一道清冷而闪耀的亮光,映亮了半个天际,连沉云的边缘,也彷佛镶上了光边。

    孙含烟法术一停,灵箫落回她手中,可她此刻身子乏力,差点没接住,好在明若机灵,一把上前扶住了她,拉过一张凳子让她坐下,孙含烟朝她无力一笑,回头看去,却见师父不知何时起已消失了。

    顿时心中一急,便要挣扎起来,明若却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呼一声道:“看那边!”

    孙含烟吓了一跳,顺著她目光看去,一时为之震动。

章三六六 明霞满天,阴阳散人

    幽暗的天穹之下,只见得一道清光闪耀,齐飘霞的身影,傲立在云端,冰青剑在她手中剑芒大盛,如另一轮皎洁明月在这片风雨压抑夜幕中升起,将她衬得格外醒目,那滚滚而来的毒雾,在那一剑的威势之下,便像是被一堵无形罡气堵住一般,隔绝在她脚下十丈之外,不停翻涌,却也无法寸进。

    齐飘霞望向那满天的毒虫,眼中露出几分厌憎之sè,随即素手一挥,冰青仙剑掠起劈下,清音呼啸狂风再起,剑芒暴涨直接压倒下去,一股磅礴纯正浩然之意,从剑锋而生,如残阳之光瞬间迸发,照亮了九天云霞,所过之处,只见得黑雾纷纷消融,尽数湮没在剑光之中,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远处又是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怒吼声,如听到什么号令一般,残余的毒雾黑烟如cháo水一般退去。

    楼台之上,两个女子直看得目眩神迷,震惊于齐飘霞的道法奇威,孙含烟对师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激动失声叫道:“这是我仙霞剑诀最高明的一式「明霞满天」!”

    “以凡人之身,借法宝之力,手掌雷霆之威,这,便是真正的大修行人么?”一旁的明若回过神来,看着孙大小姐那兴奋的神sè,却是不禁怔怔想着。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心思各异,而云天上大发神威的齐飘霞却显然对那害人的妖物极厌恶,一剑斩下,顺势腾身掠起,衣裳皎皎,真如飘霞一般御剑追去。一路之上还未来得及退却的毒雾无不蒸腾化为飞灰,这短短片刻之间,在齐飘霞奇高道法之下,那隐没在yīn暗中原本以为能cāo控一切的妖人瞬间连吃了几个大亏,早已是狂怒无比,眼见这女子得势不饶人,大有赶尽杀绝之意,不由得仰天怒啸,一股巨大妖力瞬间凝聚而出,所有的毒雾倒卷势头一窒,在不知名秘法驱使之下,在空中幻化结成五只狰狞可怖的庞然妖物,那五只毒灵一旦凝成,便嘶吼狂啸,毫无停顿之意,直接便迎着齐飘霞冲去。

    眼前这陡然而起的异变,齐飘霞竟无一丝退避之sè,她面如严霜,云裳飘飘,冰青仙剑向身前一斩,剑气恢弘而出,只见得剑光,妖法,再一次毫无花俏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有那么一刻,风停雨止,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痛,竟是无法睁目直视云霄之间那一道炽烈之极的青白奇光,随即只听无数悲鸣,以及狂风呼啸,隐隐还有一声尖厉咆哮,夹杂在一起,天地之间,剑意余威,须臾化作狂风怒cháo,无形扩散开去。

    远处,一直紧紧留心着这里的两人,见到如此激烈的战况,都忍不住失声惊呼,还未来得及担忧,正在这时,只听那光彩夺目的光芒深处,忽地响起一声熟悉的剑鸣清啸,漫天青白交织剑气间,陡然都如长鲸吸水般收了回去,露出齐飘霞的身影,还有她手中那柄剑气蒸腾,冰青如水的仙剑。

    两人又惊又喜,没想这时,毒雾又从四面八方会聚起来,那本该被驱散斩灭的五只妖灵,竟又有凝聚之势,不过这一次,那妖灵个头却明显小了很多,再无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齐飘霞立剑停在原地,同时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也对着五只妖物略感惊讶,没有马上动手,而随着五妖灵的凝聚,一直隐匿于黑暗的妖人,终于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看去气度颇为沧桑的老者,令人感到恶寒的是,这老者的头发半黑半白,尤其他的那张脸,竟也是一半苍老枯槁,眼眶空洞,缺了一个眼珠,而另一半的脸却颇显jīng明,看去如三十出头的正常男子,说不出的怪异绝伦,就如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强起拼凑在一起一样,便是这么遥遥看着,楼台上的孙含烟两人也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妖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类,但他此刻面sè苍白,毫无血sè,看去甚是颓败,看来在齐飘霞手下吃了不少亏,用另一半血肉饱满的脸庞上那只独眼狠狠地瞪着这个女子,眼中忿恨之sè,恨不得生噬其肉一般。

    不过一见到这个妖人,齐飘霞一怔之后,却是认出了这人的来历,脸上微微sè变,远远喝道:“yīn阳散人古非蛊,你这老毒物竟然还没死?”

    这老者本来就满腔怨恨,此刻听到齐飘霞的话,几乎没气的须发戟张,若非忌惮这女子道法奇高,还有她手上那柄仙剑,只怕就要上前拼命了,好不容易克制着情绪,这齐飘霞口中的老毒物古非蛊一言不发,掌心微光一闪,那只差点没被冰青剑斩裂的葫芦出现在他手上,同时捏了个法诀,那重新凝聚起的五只毒物妖灵便化作一股黑烟,被他吸入葫芦中。

    古非蛊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葫芦,收到法囊中,这才松了口气,从刚才开始,他可是一直凝神戒备着这个女子,生怕她忽然动手,一剑灭杀了这些他多年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宝贝,尤其那五头凝他毕生心血才养出来的王虫。

    齐飘霞见这老毒物又恨又怕的模样,倒是有些发笑,没想到这老毒物竟一副被她打怕了的样子,要知道,这yīn阳散人古非蛊,少说也多她几百年道行,早在她年轻时便已听闻过这号人,玄门之中,古非蛊的名声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属于亦正亦邪的那一类,不过齐飘霞认得他,自然便是因为他那只独眼,还有这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了。

    说起这个古非蛊,其实当年在修行界中也算一个后来崛起的人物,这老毒物本名古飞城,幼年时候本乃中土某繁华小镇一大户人家的小孩,然而这样一个普通到扔到人cháo中也泛不起一丝浪花的小孩,平生却有个喜爱毒物的怪癖,他身边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就算父母长辈多番劝说,他也是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全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后来跟家中吵得欢了,少年心xìng一起,便愤然离家而去,一路从盘缠满满到衣衫褴褛,吃了不少苦头,但他也算个有骨气的人,不愿回头看众人白眼,走走停停之下,一次经过南疆地界,却发现他那个为身边人所厌恶的怪癖,在这个地方竟是见怪不怪,一下子便如找到知音一般,当即便被这个毒虫猛兽无处不在的蛮夷之地所吸引,然而一个身无长物的年轻小子,又如何能从这穷山恶水之地活下去?

    就在那个时候,古飞城偶然救下了一个失足跌下山崖的采药老人,没想他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转折,他随这老人回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荒村部族中,见村中每家每户几乎都豢养着千奇百怪称之为“蛊”的虫子,便再也不愿离去,一呆便是多年,那采药老人本也算个奇人,在村中地位崇高,因为感激这年轻人的救命之恩,又见其对养蛊之道极其狂热,便把部族中世世代代从不外传的养蛊之法传了给他。

    古飞城如获珍宝,一头便埋进了这个养蛊的世界中,多年之后,俨然成为了一个弄蛊大家,在南疆之地这个奇人异士众人的地方,也慢慢声名鹊显起来。

    他声名渐高,自然也有人因此眼热,古飞城这人没多少心机,但脾气却是一等一倔强,在有心人的暗算之下,他一次外出与人结怨,被仇家追杀逃至一个深山之中,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他年轻时候吃苦太多,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命不该绝,他竟在这个无名荒山中发现了一处上古散仙坐化的洞窟,得了这散仙的道统传承,从而迈入了修行一途之中,而且这散仙的遗承中,恰恰记述了古巫一族最令世人闻之sè变的蛊法。

    他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居住多年的苗人部族,千万年前竟是古巫一族的旁支,难怪他从采药老人身上学会的养蛊之道,会如此让南疆无数部族为之忌惮,也为他招致那么多仇家。

    古飞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道统,见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世界,什么报仇雪恨一事早被他扔在一边,如痴如狂的修行起来,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在他终于修行有为走出这座深山的时候,却发现世上已过百多年,当年村子的人早已换了好几代,他的仇人也不知早在哪个旮旯角落老死了。

    是以他开始有些茫然,这世间他所认识的,或认识他的人,他曾经在世上留下的痕迹,又剩下多少?

    他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一生痴狂所为何,那一张半人半鬼怪脸的背后,又有谁在乎?

    他自己也不在乎!

    于是古飞城毅然抛弃了本名,以古非蛊的名字出现在修行界众人面前,在六百年前那一场席卷天下的正邪大战之中,更是大放异彩,不过他那张脸实在太碜人了,因而有好事者称他为“yīn阳散人”,玄门与蛮荒妖门这一役过后,他这“yīn阳散人”之名,也广为修行人所知。

章三六七 五毒蛊灵,异人古非人

    不过也同样因为这副尊容,古非蛊即便已经成名,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待见这样一个横空出世的怪人,古非蛊早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子了,自也有几分自知之明,虽然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就凭他这一张连他自己也差点没法认出自己的脸,正道中人不把他当作邪魔外道算是他在这一场正邪大战中捍卫正道有功了,若运道不济遇上那些天下行走除魔卫道的诸如蜀山剑仙,罗浮苦行僧一类的正道高人,谁知道他们会怎样看待自己,他可不认为那些人会在斩妖之前还特意去打听那些妖怪姓什名谁,所以古非蛊成名之后,行事便慢慢低调起来,行踪更是飘忽不定,但终其一生,却没有再踏足中土大地一步,慢慢淡出了世人的视线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齐飘霞认出了古非蛊之后,没有马上动手的原因,这老毒物在玄门中被归于边缘角sè一类的人物,说他是正道,那也因为当年斩妖之功,说他是妖道,除了他这个修炼得跟妖怪一样的鬼样,至于他这么有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这老毒物修炼的道法,动辄满天毒物乱飞的,怎么看也像是妖族魔道那些邪门异术,而且早便有传闻,他那张不似人容的yīn阳鬼脸,便是因为他对所修习的异术极端狂热,不惜以身噬蛊所弄成的,所以对这家伙是不是善类,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他行事诡秘,没有落下什么把柄罢。

    不过齐飘霞认得古非蛊,古非蛊可不认识这个可恶的女子,见她左一句yīn阳散人,右一句老毒物,冷嘲热讽,丝毫不把他这前辈放在眼中,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可说的,竟没由得一阵酸溜溜的感觉,暗忖自己好歹也曾算个人物,如今竟连个后辈也比不上,可就是他再无眼力,也能看出这手执仙剑的后辈女子,出身名门正派,人家底蕴深厚,可不是他这个碰了大运半路出道的山野道人可比的。

    想是这样想,但古非蛊可不会表现出来,只见他冷哼一声,那张怪脸皮笑肉不笑的道:“好一个出言不逊的正派弟子,你师父没教过你礼数么?”

    齐飘霞何等人物,自然不屑跟这老毒物一般见识,但听古非蛊话中扯上她师父,也不禁有几分怒气,冷笑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只说过,世间险恶,对于那些宵小之辈无耻之徒,一定要替天行道,不可有丝毫犹豫。师命难违,前辈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我若把前辈当作坏人斩了,还望前辈千万莫要见怪。”

    这位仙霞派的大弟子接下来的这番话,说的那一个凛然正气,回声飘荡,却险些没让古非蛊吐血,他一生埋头养蛊,见识虽然也不算少,但若论起斗嘴皮来,哪里是这个玄门中无人不知xìng情刚烈的女子对手。

    楼台上两个女子早对这躲在暗中偷袭的妖人没什么好感,听到齐飘霞这番话,当即同仇敌忾,就差没拍手称快起来,倒是明若这时忽似想起什么,惊异道:“啊,我想起来,那是五毒蛊灵!”

    孙含烟好奇道:“什么五毒蛊灵?”

    “那是南疆苗族中人所供奉一种神灵,这个妖人所修炼的,莫非是传说的天蛊秘法?”明若惊讶说道,随即又自顾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啊,古巫一族早已绝迹,这门异术怎会流传下来。”

    孙大小姐听得有些迷糊,但听少女说到古巫二字,心下一跳,正要询问下去,没想这时楼层中的忽的响起了一个微起惊叹的声音:“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也有这份见识,中土大地果然人才辈出。”

    两人怔了一下,孙含烟已是反应过来,身子绷紧,一拉明若到身后,手上碧玉灵箫一指,转身便喝:“什么人!”

    明若紧紧地挨在孙含烟背后,心下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条,但禁不住好奇心,探出脑袋来,只见她面前,楼台角落中,昏黄yīn暗的烛光之下,赫然竟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看去颇高,但脸却一直处在yīn影之中,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此人竟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几如鬼魅一般,一股寒意便从背后腾腾冒起。

    孙含烟心中暗惊,凝神戒备着,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又站了多久,她竟毫无察觉,这人的道行显然比她只高不低。

    对峙了半晌,那人一动不动,木然站在那里,却令两人不安,不知为何,她们竟是从这个人影身上,感觉不到哪怕是一丝的生人气息,似乎这人天生就活在黑暗之中一般。

    “你到底是谁!”孙含烟终于忍不住这yīn沉的气氛,打破了沉默,喝了一句。

    那人看去没有反应,似在低头沉思着什么,但片刻之后,却是慢慢从那片yīn暗角落走了出来,两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眉直眼阔,长的极为秀气,甚至可以说jīng致秀美,按理来说,用以形容一个男子,不能用美字来形容,但此刻一见到这个男子,孙含烟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可以说为惊艳二字,这令本来就身为女子的她只觉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古怪,多看几眼之后,终于发现那令人怪异之处,这男子长得看似女相,但偏生没有一丝yīn柔气息,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眸没有丝毫光亮,仿佛天生便是那般目空一切。

    这个男子穿着一身奇异有些陈旧的衣衫,有些像书生的儒衫,并不光鲜,仿佛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洗过,但不知为何此人看上去却显得异常干净,只是他的面sè看去过于苍白,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吓人。

    便是这样一个年轻男子,给人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怪异,第二感觉还是怪异,若非亲眼所见,两人绝不会相信这人便是先前站在yīn暗角落处那个犹如鬼魅一般的人影。

    然而他却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在明若两人不动声sè地瞄了一眼地下的影子后便更能证明。

    “我没有名字,不过那个老人家最近非要给我弄了个名字,你们可以称我为古非人。”那男子嘴角边有淡淡的微笑,平和地说道,他的目光明明是看着两人,可孙含烟和明若却分明感觉这家伙看的并不是她们。

    听到男子的话,场上两个女孩儿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下却忍不住暗自好笑,这人的名字取得还真有好生有趣,非人非人,这不是在骂自己不是人么。

    “这位大哥,你说的老人家是谁啊?”明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在他面相上仔细看了一眼,没想这一看,竟是越看越是惊讶,她天赋异禀,于相人看命一道别具慧心,可她此刻竟然看不穿这人的命相,除了林辰之外,这还是她平生以来第二次遇到这样的人,当下便不禁顺着他的话问道。

    古非人似是感到这少女惊奇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朝远处那个被齐飘霞气的怒火中烧的老毒物示意了一下,意思却很明显,明若还没说什么,却见得身旁孙含烟为之sè变,手上法宝抵在身前,喝道:“你们果然是一路的!说!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子被孙含烟这般喝斥,也不生气,仍旧那副平淡的没有丝毫人间烟火之气的样子,只微微一笑,道:“这就要问你们了,听那老人家说,你们似乎把他的弟子杀了呢。”

    孙含烟一怔,猛的想起了半月前她和师父偶然路过一个小村镇,发现一个妖人正鬼鬼祟祟干那活人生祭的勾当,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她们两师徒自然替天行道,说起来,当时齐飘霞有意锻炼她,特意在旁为她掠阵,让她出手收拾那家伙,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苦功才把那妖人诛伏,只是事隔多天,若不是这古非人突然提起,孙含烟还一时醒不起来。

    “哼,活人之血生祭邪灵,分明乃是邪魔异术,我等为民除害,有何不对,你若要替那妖人报仇,尽管来便是!”孙大小姐冷笑一声,一言说罢,朝身后明若使了个眼sè,示意她退到一边,自己则暗中捏了个法诀,紧张地看着眼前男子。

    没想古非人听完她这话,却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认真道:“这么说来,确实是老人家的弟子不对了,须知这世间事,说穿了不过生死等闲间,自己作了孽,自己去担当,应当如此。”

    孙含烟脸sè缓和了几分,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去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同时有些疑惑,看这人的样子,也没有与她们动手的意思。

    正要说些什么,没想这时眼前一花,一个黑影霍然从楼间那里跃了过来,速度之快,连肉眼也几乎跟不上,孙含烟心中一惊,手上法诀就要顺势而出,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明若从旁大叫一声:“不要!”

    孙大小姐吓了一跳,生生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章三六八 墨玉匕首,一张画着剑的灵符

    匆忙中断了手上法术的孙大小姐,这才看清,出现在她眼前,竟是一只茁壮堪比牛犊子的大黑狗,而令她惊异的是,这大狗显然跟她以往所见过的都有所不同,除了那大的有些吓人的体形,这大狗那两只泛着凶光的可怕眼眸之间,隐隐有赤红之sè,不时有雷光一样光芒闪烁出来,令人不可逼视,以致孙含烟竟有种错觉,仿佛挡在她身前的不是一只大狗,而是一头凶狠妖兽。

    听到少女惊喜地招唤那大狗的名字,孙含烟顿时想起什么,有些目瞪口呆道:“明若,这家伙,便是当年赵王府那条小狗?”

    见明若肯定点了点头,孙含烟只觉一阵难以置信,当年赵家闹鬼一事,她这个在场的人可是知根究底,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只被老道打入了鬼魂的小黑狗,这些年竟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两人低声说着话,孙含烟虽然惊疑不定,但注意力可没少都在那个奇怪的男子身上。

    古非人似乎也对面前这只对着他龇牙咧嘴,状如凶狠野兽一般的大狗有些好奇,那有些空洞无神的目光在它身上掠过,随即停了一下,接着“噫”了一声,终于露出一丝异样神sè,道:“一只狗身上,怎么会有如此jīng纯的雷霆气息?莫非这是什么妖物么?”

    正说着,他的声音停了下来,径自往前走去,不知为何,大黑狗似乎对这人很是忌惮,见古非人走来,竟是缓缓往后退去,嘴里发出的声音,从低低的jǐng告变成焦怒不安的狂叫。

    “汪汪汪!”

    明若和孙含烟被大黑狗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见得古非人越来越靠近,两人也不禁有些紧张,慢慢退了几步,只是这男子的注意显然不在她们身上,反是走到大黑狗跟前,在两人眼前,伸出手去。

    这番动作,看似没有什么恶意,但却当场激怒了一直戒备着的大黑狗,庞大的黑影一跃而起,朝古非人扑去,血盘大嘴,张口便咬。

    “啊!”

    正看着的明若两人不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然而下一刻,令她们愕然的是,场面却不如她们想象那般大乱,只见得古非人面不改sè,没有丝毫的后退的意思,他伸出的那只手,在空中微微一折,便迎上了大黑狗的头,就那样忽地伸前,浑然无视那两排可怖的利齿,轻轻一拍。

    “啪!”

    随着那一声并不响亮的声音,大黑狗竟如遭雷击一般剧震一下,便发出一声呜鸣,整个身躯便软到在古非人的跟前。

    “不要伤害小黑!”明若见状,心中顿时一急,大叫着便要冲上去,没想才刚走动,却被孙含烟急忙拉了回来,明若双眼泛红,挣扎不止,孙含烟看到少女那泪光闪动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难受,可她生怕这来历不明的家伙发难,哪敢就这么放手让她过去,当下在她耳边连忙安慰了几句,抬头怒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了,要打就尽管放马过来,对付一只狗算什么东西!”

    然而古非人却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是漫不经心的在大黑狗头上察看了几下,眉头忽然皱了皱,喃喃自语道:“奇怪,这雷霆之气怎么感觉这么熟悉,莫非我以前见过……”

    孙含烟见这家伙目中无人的样子,顿即俏脸生霜,再也忍不住,法诀一捏,挥手如刀,碧玉灵箫瞬间灵光大盛,破空锐啸之声拔地而起,朝古非人疾驰而去,那气势,整座楼台竟是被压得微微晃动,飞尘摇曳。

    古非人正寻思着心中疑惑,感到身边动静,刚抬起头来,便见一道青芒当头袭来,竟似这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神sè,眼看就要被面前这道气势汹涌的灵光当头打中,但他手上动作居然也是丝毫不慢,就这样伸手去挡,不见半点慌张之sè,径直穿入碧芒之中,五指张开,抓住!

    一声轻震,只见灵箫势头一窒,顿时停住了,被古非人一手抓住,层层劲气冲击开去,竟是没法伤到这个男子半分,孙含烟见自己的法宝竟是被此人空手擒获,脸上为之骇然,连忙伸手一招,「碧海寒烟」在古非人手中疯狂挣扎起来,但却始终没法逃脱这男子的手掌。

    孙含烟惊怒交集,正yù再度催持法宝,这时古非人仿佛才注意到眼前两个女子又气又急的样子,怔了一下,在最初的茫然随即转为释然,松开了手,「碧海寒烟」感到主人召唤,迅速飞回主人的手中。

    孙含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法宝,心中震惊仍未反应过来,虽然早料到这古非人并不简单,她却没想到这家伙竟厉害到这样的地步,自己在他手上居然走不上一招,一念及此,心下不由得有些颓然。

    “哎,小姑娘别哭,你的大狗没事,你看,它没事。”

    孙含烟一怔,抬头看去,却是古非人见少女泪眼汪汪的样子,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上连声道歉。

    “真的么?”明若脸sè都白了几分,又有几分恼怒,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才开声说道,便见那软到在男子脚边的大黑狗忽然睁开了眼,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迷糊地甩了甩头颅,随即又畏又惧地望了眼前这个一下便把它打趴的人一眼,夹着尾巴逃也飞快的窜回明若身边。

    明若这才信了这人的话,但看着自家大狗又惊又怕全然没有刚上来气势的怂样,一时也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倒是孙含烟这时收了法宝,冷冷地看着古非人,她也看出了这男子似乎真的没什么恶意,否则以他的身手,真要动手,又何须一直忍让。

    “你到底想怎样?”孙大小姐

    “避雨啊,外面下着大雨呢……”古非人耸了耸肩膀,很是人畜无害地说道,面上依然那副没jīng打采的样子。

    “呃……”这个出人意料的问答,顿让对面一大一少两个女子语窒起来,面面相觑,敢情和人家对峙了半晌,还是她们误会了?

    孙含烟看着古非人那淡然得如在发呆的模样,一时有些无言以对,暗忖这家伙果然是个怪人,不但美得不像个男人,连这xìng子也是这么古怪,自己的同伴在外拼命,他倒是好,跑进来躲雨,要是被那老毒物知道,也不知他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

    古非人木然站在那里,似乎全然没有顾虑两个女子的心思,他目光落在面前那只夹着尾巴的大狗身上,秀气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淡淡微笑,想了想,从腰间被衣袂遮住的地方拿出一柄几寸见长,看去如墨玉一般幽亮的匕首来,问道:“小姑娘,你的大狗很不错,要不要换一下,这玩意我忘记叫什么名了,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明若看着古非人那认真的表情,目瞪口呆片刻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男子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重新把那柄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的墨sè匕首收起,再也没看场上一眼,一直走出了楼阁,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身影便忽然消失,继而出现在远处古非蛊的身旁。

    “缩地成寸!”孙含烟惊呼一声,她自是知道这神通意味着什么,顿时顾不上什么,生怕师父有失,匆匆向少女交代一句,便连忙御空飞了出去,一时之间,楼阁中便剩下明若和大黑狗,当然还有酩酊大醉中的张大仙人。

    这难得清静下来的场面,不料明若还没松一口气,便见一直伏在桌上本该醉倒的爷爷,忽然如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一把抄起角落上的幌子,冲上前拉着她转头就跑,右手还伸到怀中,掏出了一张黄sè灵符,被爷爷这一惊一乍弄得有些发怔的少女眼尖,看到爷爷这张灵符赫然是平时两人在荒野深山露宿遇上危险时用来逃跑的遁符。

    “爷爷,你不是醉了么……”少女瞪大眼睛道。

    张半仙老脸一红,嘴上忙不迭道:“醉什么醉,本仙人号称千杯醉不倒,哪有这么容易就醉…我这不是怕那齐,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快走,再不走那家伙又来就来不及了。”

    眼看老道就要一撕纸符发动上面符箓的五行遁法,明若顿时清醒过来,挣脱了爷爷的手,气道:“孙姐姐和齐前辈还在御敌,我们怎么能临阵逃脱,一走了之!”

    张半仙哑然,仿佛被噎着了一般,在孙女明亮的目光下,不觉有些心虚,干笑道:“我们又不是修道之人,何苦卷入这场麻烦中,再说就算我们留下,又能有什么作用,不过平白丢命罢,丫头,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明若“呸”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平时见爷爷自称仙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自知之明,要走你走好了,反正我要留在这里。”

    张半仙老脸又红又白,被孙女的话呛得尴尬之极,怪眼一瞪,便要发作,却见明若气鼓鼓的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转过头去不去理他,但片刻后少女想了想,终究忍不住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张透着淡淡青光的灵符出来,放到桌上,推到张半仙跟前。

    那是一张老道平rì用来装神弄鬼的的纸符,只是这张纸符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上面画着一柄栩栩如生的小剑,那淡淡青光便是从那几画看似简单的笔墨上透纸而出。

    老道怔了一下,探头看去,顿时双眼发光,连生气也忘了,骇然道:“好强大的剑意,丫头,这张可怕的剑符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明若哼了一声,道:“这是林大哥当rì临走前送给我的。”

章三六九 女儿心事,三寸相思断人魂

    “还算那小子有点良心,不枉老夫当rì收留他的一场好意。”

    张半仙颇为欣慰地抚须点头,随即咽了咽口水,看着这道剑符如见到一座金山向他招手那样,但片刻后又不知想到哪里去,忽的气冲冲道:“那小子怎么那么小气,也不多留几张给我们,这可是正宗的蜀山剑符啊,放到哪里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货,况且那小子道行古怪,剑术却是一等一的高明,这道剑符光是肉眼看去便能感觉其中剑意力透纸背,令人无法直视,那威力没准连齐飘霞那样的人也讨不到好去,你这丫头也是的,有这样的宝符还偷偷藏起来不让爷爷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明若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就差没为爷爷这变脸之快脸红,没好气道:“符无正形,以气而灵,你以为画符不用消耗元气的,尤其要符箓这「通明剑符」,只怕蜀山这一代里也没多少人能做到,难怪林大哥当rì跟人家说,让我好好收起来,以备防身,要让爷爷知道,以爷爷那么贪财,还不早早给当了。”

    “贪财?”张半仙大怒,道:“你敢说爷爷贪财?我老人家好歹也是个世外高人,名满天下万家生佛的主,怎么会和俗人那般俗气……”

    正吹嘘着,却见孙女转过头来盯着他,张半仙心里一虚,越说越没底气,末了干脆怒哼一声,独自生闷气去,但手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小心翼翼地把桌上那张剑符拿起,细细看了几眼,正要贴身收好,忽然想到什么,手上动作却是停止了,叹了口气,又把剑符放回桌上,手指点了点桌面,道:“这玩意,还是丫头你自个收好吧,别弄丢了。”

    明若本来气在心头,但这时反被爷爷这举动吓了一跳,上山下下瞧了老道几眼,有些担忧地问道:“爷爷你怎么了,没事吧?”

    张半仙被她看得有些奇怪,道:“我有什么事?”

    “没事的话,爷爷怎么转了xìng子,见到宝贝也肯放手。”少女很是惊奇说道。

    老道险些没给孙女的话呛倒,一番苦心到了他身上倒是给当成不正常,心中一阵郁闷,长叹道:“我当初怎么就会鬼迷心窍答应你那死鬼老爹收养你。”

    明若向他做了个鬼脸,玉靥上一派天真可爱,笑道:“那不是大仙人你善心大发么?不过爷爷你想想啊,没有收养人家,爷爷一个人不就很寂寞了么。”

    “你那么丁点儿大的年纪,懂什么叫寂寞么?你气少爷爷一点,爷爷就烧香拜神了。”张半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只是他与明若向来随便惯了,哪里会真的生气,最多也就做做样子,明若掩嘴窃笑,似乎这些话早就听的多了,也习惯如此跟老道打趣。

    “爷爷,你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爹娘的事呢……”不过这时,忽见少女神sè幽幽,抬起头来,平静的说了一句。

    张半仙怔了一下,看到明若怯生生又抱有些许期待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不过明若这话,倒似让他勾起了几分往事,老道面sè微微有些黯淡和惆怅,沉默了片刻,张半仙嘴角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便看少女忽然飞快的低下头去,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已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若无其事的把话题引到别处——“对了,爷爷,你为什么让我收回剑符?我还有多啊,嘻嘻,林大哥给人家画了三张呢!”

    张半仙见明若这样子,张了张嘴,终究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但片刻后反应过来,忽地眼睛一瞪,道:“什么,三张?”

    明若点了点头,从怀里又拿出两张青sè纸符扬了扬,然后重新收好,老道见状,登时眉开眼笑,见孙女又把那张剑符递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还是你拿着吧,这玩意也算保命灵符,真到关键时候,三张还不知够不够用呢,爷爷本事大着呢,放我身上那是浪费了。”

    明若怔了怔,默默看了张半仙那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眼,不知怎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汪汪。”大黑狗在旁低声吠叫了两声,坐到了地上,被那古非人击倒之后,大黑狗看去便一直有些没jīng打采,倒是老道一见这家伙,顿时醒起正事来,当即便又换上那焦虑的表情,急道:“不行,不能再耽误了,丫头,赶快收拾,咱们走。”

    明若好不容易忍住掉眼泪的冲动,听到爷爷的话,这回倒是没那么坚持了,她也知道自己跟爷爷虽会一些微末异术,但终究是普通人一个,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会让孙含烟师徒两人有所顾虑,但见张半仙催得急了,忍不住皱眉道:“爷爷,就算那rì在罗浮山上,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这次到底怎么了?”

    张半仙探头往楼阁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那个叫古非人的家伙,道行只怕是深不可测,莫说一个齐飘霞,就算再多一个也不见得会是他的对手。”

    明若脸sè一白,顿时紧张起来,道:“不会吧,他到底是什么人?”

    张半仙苦笑一声,也不知想到什么,长出了一口气,道:“爷爷也不确定啊,这世间厉害的人多着了,南疆浩劫前后,像这些平rì不显水不显山的家伙便接二连三冒出来,这回也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对了,你在他的面相上看出了什么没有?”

    明若一愣,想起古非人那张苍白而过于秀气的脸,心中忽然有些恍惚,一句话不觉间脱口而出:“这个人,跟林大哥那般,我看不清。”

    老道脸sè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过去,语重心长道:“丫头,命道之事鬼神难测,不是你看不清,而是有些人本来就一片浑沌……”

    明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随后想起什么,忧心道:“那人若然真如爷爷所说那么厉害,孙姐姐她们岂不是很不妙了?”

    张半仙见明若担忧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一噗通坐下,道:“罢了罢了,在通悟「缩地成寸」天地神通的人面前,除了那世间少有的几种遁法,就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打定了这样的心思,老道倒也不着急了,恢复那仙风道骨的神态,但却是木然地坐在座位上,口中呐呐念道:“希望不是他吧,那个从来活在yīn影下的家伙,怎么可能走到人前……”

    明若听得心里有些害怕,拉了拉周一仙的袖子,道:“爷爷,你在说什么?”

    张半仙苦笑道:“还记得那家伙拿出的那把匕首一样的法宝么,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幽光如墨,邪气惊人,那东西便是传说中‘三寸相思断人魂’的那把「相思毒」了。”

    “相思毒?好奇怪的名字。”明若念了一声,只觉有种这法宝名字有一丝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那本是世上已知仅存的上古魔兵,若不是林辰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弄到那把剑,只怕这世间最煞气逼人的邪物法宝便是那把魔匕了。据爷爷所知,当年那一场正邪大战中,死在这相思断魂匕之下的人,无一不是正道中名动一方的高手,相传这「相思毒」的主人道法奇高,行踪鬼魅,从来都没人见到过他的真容,或许有过,但那都是死人了,所以当年曾一度有段时期这魔匕的主人被疯传为是九幽里出来的索命妖魔,你说那古非人手上拿的若真是「相思毒」的话,就是冰青剑在手,以齐飘霞的道行,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明若听完爷爷的话,怔怔地望向天边,一阵夜风重重袭来,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挨近了脚边的大狗,似是只有如此才能感到些许的温暖。

    ※※※

    沧州十里外,穹苍之下,一道七彩流光正在风雨中穿行着,若有玄门的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认出那发出耀眼光彩的飞天法器,赫然是冰岚云阁的七彩玲珑舟。

    而此刻这七彩玲珑舟上,正站着两个颀长曼妙的身影,在这凄风苦雨之间,如一抹明亮的温柔。

    “姐姐,这玲珑舟真好玩,又省力气,而且速度比起御剑飞行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中那个明眸皓齿,端的秀丽脱俗,衣着一身鹅黄sè云裳的女子长身玉立在舟头跟前,望着飞快倒退的沉云和雨点,忍不住一阵大呼小叫。

    另一个身穿浅sè长裙,裙摆上绣着点点雪白梅花,同样美丽动人的女子看着自己这妹妹许久不见的活泼,眼中现出一丝温柔之sè,笑道:“我说你啊,师弟把玲珑舟给你,你还真的要了,女孩子家一点也不矜持。”

    “嘻嘻,我当然要啦,好几年前他就说要把这玩意送给人家了,再说他自己也说习惯御剑了,这玲珑舟放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送给我还有用武之地。”

    那个鹅黄sè云裳的女子伸了个懒腰说着,随手在七彩玲珑舟的定风灵石上输了一道灵气,便转过头去看着身旁姐姐,笑道:“也就是师弟他,换做别人我才不要呢!”

    那女子怔了一下,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嘴角微微的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章三七零 魔宗余孽,苍帝陵墓

    这两个驭着七彩玲珑舟飞行的女子,自然不是别人,正是燕若雪和明筱倩两姐妹,要说她们为何在此,这便要从她们当rì离开罗浮山后说起了。

    本来明筱倩和燕若雪是跟凰冰璃一路返回蜀山的,没想到中途却接到了蜀山冰月峰首座沧月大师传来的吩咐,原来在她们逗留在梵音寺这段rì子以来,她们所不知的是,也不是有意还是无意,修行界中一下子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新兴门派,其中更不乏有本来就甚有底蕴,但一向行事低调不显山水的修仙世家忽然崛起,自此一派,而且迅速扩张势力,实力令人刮目相看,有的甚至足以与许多一流名门相抗衡,诸多新兴门派中,其中尤以两家为甚,一乃是位于中土之西隐大荒千余年的玄明观,二则是来自极北苦寒之地冰雪荒原深处,外人对之印象极其陌生的长生殿。

    本来对浩劫过后元气大伤的玄门来说,这修仙景象修行之风再起,无疑是件振奋人心的好事,就是蜀山、昆仑等正宗巨擘,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古往今来,涛生云灭,人世间风云激荡,本就是cháo起cháo落,永不停歇,这一代繁荣换旧象,可谓屡见不鲜,而且对那些老一代豪门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对他们生于忧患敲响的jǐng钟,要想不被时代的大cháo所淹没,维系门派的长久兴衰,在以后很长一段时rì中都是玄门正道各大门派的重中之重。

    只是这一事归一事,近rì来却忽然传出了那长生殿是昔年魔宗余孽所自立之门户的传闻,这便让玄门无数人为之头痛了,毕竟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魔宗可是和妖门一样,被玄门视为一路角sè不遗余力的打击,其分别也不过是一个是邪,一个是妖罢,不过在眼下这个休养生息的时刻,这传闻对玄门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纵使有心质问,但长生殿实力惊人,等众人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这门派之势力,在北荒人烟罕至之地盘根错节,独大一家,显然是有着多年底下经营的成果,若长生殿真是当年被佛宗大德伽罗禅师一手覆灭的魔宗死灰复燃,谁知如今其显露出来的是不是只冰山一角,当中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底气,正道各派出师无名,一时半刻哪里能弄得清楚?

    这长生殿被传魔宗余孽的消息,还得从这场浩劫过后百物待兴的南疆地界说起,这自古以来便与中土接壤的地方,虽多蛮夷异族,亦多毒虫猛兽,但地阔广袤,群山森林无数,其中自不乏有不少适合修真修行的灵脉所在,只是以前十万大山的存在,如匍匐世人眼皮底下的一只狰狞巨兽,令无数修行人乃至修仙门派对这个中土之外有待发掘的地方望而却步。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巫帝之疯狂,不惜一切的打破了古老的封印,如今十万大山灵脉尽毁,无数群山崩塌,浩劫之中从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妖兽jīng怪也大多被玄门正道诛伏,剩下的也不知退到哪个古老森林旮旯角落之处苟喘残延,就算那些有那么个道行的妖物,亦再也不能泛起多大的风浪,这样一大块再也无后顾之忧的无主之地,如何不令人无数人为之眼热?

    先不说那些豪门巨阀会不会借此扩张自家实力,对那些没有山门洞府,终rì在其他门派白眼下委曲求全的宗门流派来说,早是恨不得举派迁移,倾一派之力去从中争得一处赖以生存振兴的山门地脉,事实上,当今诸多新兴门派显然也是瞧着这一点冲南疆而去,其中会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便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而对长生殿这个能从诸家新派中脱颖而出,自家又底气十足的修行界后起之秀来说,自然也没有放过这样一个扩张势力机会的道理,然而就在这各派人士绞尽脑汁之时,长生殿一长老却在一次争夺灵脉设立长生殿分堂,不惜以雷霆手段立威的时候,被认出其人疑似是当年魔宗一度凶名昭著的红发老祖,这一发现,当即便引起了玄门正道各方人士一片哗然,而那长老似乎也因此有所顾忌,再无出现在众人眼前,但长生殿的名头,却已实实在在引起了无数有心人的侧目。

    所以蜀山知道燕若雪三人还在罗浮这边,几个首座商议后,便由沧月大师传言过来,让她们先行前往南疆一带探查一下那长生殿的底细以及传闻的真伪,只是没想这时修行界中却再度传出了一个更为重大的事件,重大得足以让四大正宗这等巨擘名门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西荒大泽深处,有人发现了远古苍帝陵墓的地宫所在!

    须知神洲浩土,世间周遭,诸多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阎罗,然凡人无不有一死,终不能学究天人,穷天地之际,是以在此之下,遂有长生不死之说,这也便是修仙修行之伊始。

    而自上古之年,于坊间野林传说有大修行之士彻悟仙法,羽化而去,留下若干仙迹,此后尘世修仙访道之风始盛,世上之人认为大道尽头,可问鼎成仙,得道长生,所以越来越多人投入修仙修行之路,在追求长生的原动力下,一代代能人英杰之士辈出,前赴后继投入这参破这长生之谜的大道中,苦苦钻研,痴迷不悔。人世沧桑,轮回千转,时至今rì,虽然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之道仍未找到,却有一些修真炼道之士,功参造化,以凡人之身,掌天地之力,一些修行到家的前辈高人,甚至能大大延长人寿,活上千年之久,是以无论怎样看不见长生之望,世人也更愿意去相信长生之说并非人之妄图。

    修仙者存在的岁月极其漫长,上可追溯至太古三皇上古五帝之流等不可考究之岁月,也正因为如此,神洲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经常会流传着发现古代修士洞府种种仙家遗迹的故事,而故事所述主人因得机缘而一步登天,成就一代传奇的事迹,也是多不胜数的。

    总而言之,那些古修士坐化之地,被世人视为仙家洞府、上古遗承,其中前辈高人所遗留下来的功法口诀、神通法宝、灵丹妙药等等传奇故事必备的东西,自然令世上无数人为之心动疯狂,发现一个仙家洞府,几乎不下于一个宝库摆在眼前,至于宝藏的大小多少是一回事,但这气运之事向来妙不可言,除了那号称能窥探天机的古相命师,谁都不能否认,或许自己便是下一个夺了气运成就传奇的人呢?

    一步登天!谁不想!谁没有想过!

    那被疯传得纷纷扬扬的流言,到底真不真实,究竟是从何人开始的,早已没有人注意了,整个修行界中,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西荒大泽之上,就连蜀山、昆仑等四大正宗也不例外,苍帝何许人也?那可是上古传说中五帝之一,曾经与人祖大帝齐名天下,被后世中人神化为主万物生灭的远古仙帝!就算在道家史上,也被尊称为一代天尊的大贤圣者!

    这样一个分量重的足以令人无法镇定的人物,千万年后他的陵墓出现在世人面前,一想到里面的无上道统传承、神兵利器、仙丹灵药皆为无主之物,只候重见天rì的一天,如何能不让人为之狂热?

    这苍帝宫出世的消息,几乎在短短时rì内便轰动了整个修行界,无数人为之疯狂,纷纷动身前往西荒大泽探宝,也只有一些名门大派仍静观其变,不是他们有所顾忌,而是像这些大派中的高人谁都知道,这消息若是假的,倒也罢了,但倘若这传闻万一属实,那苍帝宫料想也不是以区区一人乃至一派之力便能乱闯开发的,谁知道那里面会有什么可怕的上古禁制存在?

    而且以苍帝遗承的名头,玄门方面可不相信妖门还会安分下去,弄不好没准又会暴发一次正邪大战,这事情可容不得那些目光长远的正道高人们不慎重考虑,尤其是昆仑这天下正道领袖之一,谁都知道,西荒大泽可是昆仑仙宗历代以来所镇守的西蛮荒之入口,在修行人眼中,那可是跟南疆十万大山一样的大凶之地,里面妖兽横行,妖族无数,正因为有昆仑这庞然大物的存在,神州西方天大地才得以平静,多年来虽也曾有妖族动乱,但那也是很快就平息下去,泛不起多大的风浪,若因为这苍帝宫出世一事打破了这个好不容易才维系下来的局势,只怕昆仑方面第一个便不答应。

    是以于情于理,但凡玄门中有那么个名声的门派或散修之人,yù想前往西荒大泽深处探宝,除了得掂量掂量自身实力外,不亲自上门拜会一下这个西方正宗巨擘,怎么也说不过去,当然,那些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章三七一 分道行事,任重道远

    燕若雪三人本来正在南疆探查长生殿一事,孰料中途传出了这样一件大事,令蜀山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知道她们几人在外,蜀山自然第一个便嘱咐她们先行去昆仑打点一下,而蜀山随后便由几个首座率众前往昆仑共商此事,相信梵音寺、冰岚云阁以及其他大门大派也是本着如此打算。

    不过其时三人在南疆查探了一段时rì,也算有点眉目,而且这三个蜀山女子本都是嫉恶如仇的xìng子,不愿就这样断了线索,所以凰冰璃便让燕若雪两人先行出发前往昆仑,她自己则留在南疆再暗中查探多一段时rì,对此燕若雪两人自然没有异议,凰冰璃神剑在手,道法惊人,便是遇上天大的敌人想来也能全身而退,要说斗法经验,更不用说了,这个从六脉会武到昆仑盛会,从群魔乱舞邪灵大军之中杀到巫帝面前,从来一剑在手所向披靡的玄门新一代天骄,可是绝不逊sè于世间任何一个高人前辈,蜀山新一脉神霄峰首座的尊讳,可并非只是一个虚名。

    而且对xìng子一向好强的明筱倩来说,虽然早年那点对凰冰璃不服气的少女心思,早已随年岁成长而消散,但跟凰冰璃一路而行,心头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燕若雪和凰冰璃都是冰雪聪明的人,如何察觉不出来,只是凰冰璃本身也是个更倔强,xìng子更冷清淡漠的人,要她主动向人示好,那自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路上若有若无的尴尬,燕若雪看在眼中,却是无可奈何,分道行事,倒也遂了大家的愿。

    “南方还真是多雨的地方,老是动不动就下个不停,真讨厌!”

    明筱倩靠在七彩玲珑舟一边上,看着四周呼啸的风雨,片刻安静过后,不由得开始长吁短叹起来,看的一旁的燕若雪摇头失笑,也难怪这个妹妹前后会有如此反应,本来蜀山乃天地钟灵所在,四时节气极为稳定,一年下来也没下过几场雨,但自从这些年在南方东奔西走,尤其到罗浮这里,几乎天天都对着这说变就变的天气,那股新鲜劲头一过,看得多了也早已腻了。

    “咦?我们一路过来,也没看到有雷云,前面那沧州城上,怎么就有雷云了?”明筱倩百般无聊下,忽的眼尖发现了什么,好奇地自言自语,不经意间督眼,却见得身边的姐姐早已注意到前方的异象,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远处那个倒悬在夜幕下,其中千万光蛇雷电游走的云漩巨涡。

    沉默半晌过后,燕若雪脸sè微变,想起不久前远远听到的那一声气势磅礴的惊雷,低声惊呼:“这,这是惊蛰中的劫云啊,莫非前面有人渡劫?”

    明筱倩听到姐姐的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顿时为之sè变,失声叫道:“什么!”

    这修行人渡劫一事,本来以她们两人的身份和见识,倒也不至于如此失态,但这渡劫之人选在尘世繁华之地中引落劫雷,却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过的事情,片刻的沉默过后,明筱倩雪白脸上已变得咬牙切齿,怒气冲冲,“该死的,这人竟如此漠视生灵,就不怕遭天谴么!”

    燕若雪一言不发,但从她此时脸sè变得一片寒霜上,也看出这个向来xìng子温柔,成熟稳重的女子,此刻也是罕见的动了真怒。

    “倩儿,把玲珑舟收了,我们过去会一会这人,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在朗朗乾坤之下,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明筱倩早已迫不及待,一听姐姐这话,手上飞快地捏了个法诀,脚下这首庞然御空法器便闪烁出一片迷离光彩,转眼间幻化成一颗通体浑圆晶莹的珠子,落到她手间,明筱倩一把收了七彩玲珑舟,同时纤手一扬,便见一道白雾蒸腾的光芒破空而出,落到她的脚下,正是「玄霜」仙剑,这仙剑一出,四周狂涌的风雨瞬间凝结成无数冰霜,绕着这美丽女子飞舞。

    一旁的燕若雪亦早已祭出了「降雪」,在漫天飘雪飞霜之中,两道剑光划破了长空,倏然而去。

    ※※※

    沧州半空之上,四人仍相互对峙着,正是那yīn阳道人古非蛊和神秘异人古非人,以及齐飘霞、孙含烟两师徒。

    此时齐飘霞也从孙含烟话中得知这老毒物追上她们的原委,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打了小的,来的老的,老毒物,你门下出了个害人东西,我难得替你清理门户,莫非你还想跟本仙子讨个公道不成,你真当我仙霞派无人的么?”

    “你!”古非蛊早已气的暴跳如雷,手指着这可恶的女子,嘴角努了努,却终究无从说起,毕竟是自己那混账弟子不争气,他说过多少次了,那孽畜还是经不住修行中魔障的诱惑,拿活人养蛊jīng进道行,这事儿虽然他自己也不是没干过,但那也是拿死人去尝试,这等生人活祭之事,放到哪里都是修行界中的禁忌,哪里敢在光天白rì之下明目张胆去做,那畜生倒是干了,还给人当妖孽斩了,那也是活该,他本来念在多年师徒情分一场,能报仇便报了,却没想那混账东西给自己惹下的竟是这么一个大敌,仇没报到不说,自己还吃亏不少,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古非蛊虽然多年不曾踏足中土,但仙霞派之名又岂会不曾听过,这齐飘霞道行如此之高,想来在门派中也是地位非凡的主,他一介散修,又有什么本事去招惹这个名门大派?

    所以古非蛊固然有气说不得,但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到了这个地步,却是容不得他再跟这女子斗下去了,他这次悄然前往中土,主要目的还不是为了那苍帝陵出世一事,想趁机捞把好处,若彻底得跟仙霞派交恶,以正道本来就不待见他的态度,从此还不把他当作邪魔外道给对待了,到时莫说是想探宝,只怕他还没到昆仑便寸步难行。

    一念及此,古非蛊心中对那死去的混账弟子不免又多了几分怨气,只是他生xìng桀骜,又自诩前辈身份,不愿就这样跟一个后辈低头,尽管这女子看去身份不凡,有心说什么场面话,但心中有所顾虑,倒是一时与齐飘霞两人僵持在这里。

    齐飘霞何等jīng明,一看这老毒物一阵青一阵白的脸sè,便猜到了几分,虽然不知这老毒物此行目的何在,但能令他自坏规矩踏足中土,料想也跟那件疯传得纷纷扬扬的传闻有关,倒是想不到以老毒物这样半截身子入土道行的人,还会因此而动心,谁知道玄门中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乘这股探宝风cháo现身人前?妖门一方呢?

    这仙迹异宝出世之事,虽然历来有德者居之,但伴随而起的腥风血雨却也从来不少,对如今这个风雨yù来不复平静的修行界来说,却显然并非一件什么好事。

    齐飘霞心中暗忖之余,不禁又有一丝忧虑,像她这样身为一门之长的人,任重道远,眼界抱负,所看所想的自然是长远之事,相比之下,眼下跟这老毒物纠缠一事反而不算什么了,她现在只想着尽早赶往昆仑,看看那些师长前辈们有什么抉择,她仙霞派也好及早作出布置,确保在这场风浪中站得稳脚步。

    齐飘霞心中百般思绪,但也没忘了眼下还有一件事容不得她不去处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天边上那个还在酝酿中的劫云雷涡,然后目光转到古非蛊身上,玉脸生煞,叱喝道:“古非蛊,我敬你还是个前辈,你的弟子死在我师徒手下,你为徒报仇,情有可原,偷袭我这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别跟我说这渡劫一事跟你毫无关系!”

    古非蛊正想着如何圆场,冷不防被齐飘霞这声怒喝吓了一跳,听到前半句话,松了口气之余,心中暗怒:你左右一句老毒物,现在倒连老夫本名都直接呼上,哪里有半分对我老人家的敬意?但随后反应过来,却是脸sè一变,他如何不知这是有人趁这不期而至的惊蛰渡雷劫,但这事还真的跟他没有关系,要有关系,也是跟身旁这个家伙有关,若让这仙霞派的女子误会了,这事传了出去,他可真百口莫辩了。

    当下脸sè一敛,沉声道:“休要胡说,老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玄门中曾经响当当的人物,如何会不顾后果,造孽世间?”

    齐飘霞脸sè缓和了几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剑光一转,便要施展真法打散雷云,只在这时,却听得古非蛊忽然朝身旁那个年轻人气冲冲道:“我说你这小子,想要做我弟子的话,这事你得摆平,人是你带来的,赶快去把那小姑娘揪回来,也不看看这地方是能渡劫的么,她要闯下弥天大祸,后果你们自己负,可别拉上老夫一起受罪!”

    “老人家,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是好奇你的蛊法,而你却非要我做你弟子吧?再说,小鸢她可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呢……”

    那一直木然在旁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颇有善意地解释了一声。

章三七二 浩然剑气,见霜雪而知其人

    古非蛊瞪着这家伙,气愤道:“好你个臭小子,觊觎我老人家的道法,又不想做我的弟子,哪有这个道理?要不是见你有几分悟xìng,道行又……唔,有几个道行,那rì看你半死不活昏倒路上,老夫就懒得管你,让野兽把你给吃了眼不见为净……”

    这老毒物振振有词地数落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但话到一半,却猛然醒起这家伙的道行似乎有些诡异,连他也看不出个深浅来,顿时改了口,不过话虽如此,他不知怎么越看就越觉得这半路捡到的小子顺眼,他这个半路出道的山野道人,活了大半辈子,对人情冷暖早已看的透彻,以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尊容,哪里有人会真的敬重他,就连自己早些年收下的那个混账弟子,也是对他阳奉yīn违,表面上对他恭敬有加,背地里却不知暗骂过他多少次,要不是想着自己这身真传,只怕那白眼狼早就反出师门改投别派了,不过就明知算如此,古非蛊却也是真心对他,一点一点把这身就要带入尘土里的绝学倾囊相授,只可惜那孽畜自己不争气,认为自己对他处处有所保留,魔念一起,告诫过他的禁忌再不当一回事,终究回不了头,走上了那心术不正之路,这不给仙霞派的人当妖人斩了,自己还想着替他报仇,真可谓仁至义尽了。

    要问古非蛊何至于此,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或许是他老了吧?俗话常言人活到老,回首一生,总有难以言喻的惆怅和遗憾,对古非蛊这个独来独往,一辈子被视为怪物的人来说,这种感觉比谁都来的要深,其实人活世间,谁又真的愿孤苦一生?道法修行得再高又怎样,终归还不是被埋黄土,了了一生?

    这些念头,早在十几年前他便想通了,自己这一生算是活到头了,可这时回首,蓦然发现自己除了空有一身道行,其实却是一无所有,知己没有,朋友没有,若是连个传人也没有,那真是太可怜了,所以古非蛊毅然动了收徒之念,经过一番物sè后,总算发现个不错的苗子,只可惜这后来之事,上天终究没有循了他的愿,那个时候得知这好不容易栽培起来的传人身死中土的消息,古非蛊可谓一度打击不少,就差没就此退隐山林终了一生,可就在那个时候,他半路上捡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这小子很是怪异,可短短时rì下来,古非蛊却发现,这家伙很好相处,浑然没有被他的鬼样子所吓到,也没有把他当救命恩人看待,只是很单纯的把他当作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可谁又知道,或许很多时候,他只是想别人把他当作正常人看待罢。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都说上快百遍了,在下很对老人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这样可以了吧?”

    古非人很是头痛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古非蛊喋喋不休的话。

    “那你这是答应当老夫的弟子了?”

    古非人很是习惯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迎来了古非蛊一通“语重心长”的冷嘲热讽,这两人的对话和举动,直看的对面的孙含烟目瞪口呆,就差没提醒对方还有敌人在此。

    齐飘霞倒是皱了皱眉,目光落到那面sè苍白得吓人,容貌秀气的跟白狐儿脸一般的年轻男子身上,徒弟早在一旁告诉过她这男子的诡异之处,她亦是暗中提防着,一想到这人在她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潜入烟雨楼中,齐飘霞心中便一阵后怕,若孙含烟和那个天资卓绝的明若小姑娘有什么损失,那个时候她可真是后悔莫及了。

    而且方才看他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古非蛊身边,分明是那改天换颜,缩万里于寸步之间的天地神通,要知道,这「缩地成寸」,就连她这个迈入阳神大道多年的仙霞派长门长老,可也还在苦苦参悟当中,这看男子看去才多大的年纪,便有如此道行,委实惊世骇俗,要说他是那些修行有为,驻颜有术的老一辈中人,齐飘霞还有几分相信,可他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些前辈高人,除了蜀山冰月峰那个天纵奇才,什么时候玄门也出了个这样的后辈,她可是从来也没有听闻过。

    “你是谁?听你的话,似乎这渡劫之人跟你有什么关系?”齐飘霞心下虽惊,但看那老毒物大有跟这年轻人纠缠下去的样子,她面无表情,望向古非人,用淡淡的话语,打断了老毒物的话头。

    古非蛊这才惊醒,还有大敌在前,现在可不是游说这小子的时候,顿时又换上了那副严峻的神sè。

    古非人倒是很感激地朝齐飘霞点了点头,然后用无奈的语气,回答道:“这位前辈,我也不知自己是谁,不过这引起天变的人,倒是我半路认识的一位小妹……”

    “嘿,老夫看你头部受过重伤,脑根不对很正常,老夫这不看你可怜,给你取了个名么?”古非蛊一旁无不得意地插口道,那样子,仿佛又忘记了被齐飘霞压得敢怒不敢言一事。

    古非人没有理他,看着眼前这道法不凡的女子,微笑道:“前辈放心,我这位小妹她不是渡劫,不会对这城镇造成破坏的。”

    齐飘霞眉宇皱起,直视古非人那有些空洞的眼眸,剑指上天,冷冷道:“你可看清,莫要睁眼说瞎话,这天地异象不是雷劫前兆是什么?”

    古非人在她的逼视下没有半点惊慌迹象,眼中依旧是那副平淡得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神sè,微笑不改,却没有再说什么,大有悉随尊便的意思。

    齐飘霞沉默下来,锐利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眉宇轻轻皱起,有心去阻止这还没成形的劫云到来,但看这家伙有恃无恐的样子,又怕他暗中使什么诡计,要知道,这家伙深浅她还没看出来,只看他通晓缩地成寸的神通,便知此人非同小可,而且还有老毒物在一旁,她一个人还好说,若真斗起来,她自然不会惧怕两人联手,但能不能顾及到徒弟的安危,却是个问题,一时之间,齐飘霞有所顾虑,倒是没急着动手,只是看雷云愈见成形,心中不免有几分焦虑。

    古非蛊在旁看到齐飘霞的样子,察言观sè之下,也隐隐猜到了几分这女子的顾忌之处,顿时心中一动,底气暗生,可还没等他说话,便见得古非人打了个呵欠,面露倦意,左右顾看一眼,道:“老人家,走的时候唤我一声,我找个地方睡睡,不然这头又要痛起来了。”

    话语刚落,便朝地面落下,自顾找了个屋檐躲雨闭目养神起来。

    “这臭小子真不是东西!老夫这名字果然起的没错!”古非蛊心下大骂,几乎没气的嘴都歪了。

    齐飘霞怔了怔,显然也被这个家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惊疑不定,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但见古非人似乎真的半睡起来,顿时有些哑然,就连孙含烟脸上也不禁一阵古怪,可不知怎的,看到前面古非蛊那气的yīn阳怪气的样子,却差点没忍住失笑起来。

    “师父,那个怪人好像真的没有恶意……”

    齐飘霞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地上屋檐下那个快要没入黑暗中的身影一眼,也没有理会面前的老毒物,转头对孙含烟道:“烟儿,你先回客栈看着,为师把这劫云打散就来。”

    孙含烟应了一声,便要驭着法宝而去,没想这时,却见面前师父脸sè忽的一变,紧接着两道破空清啸,从天边响起,传了过来。

    孙大小姐心中一跳,暗想莫非又有什么变故不成,连忙侧头抬眼看去,却见得浩浩云水之间突然一片刺目,遥遥可见,两道闪耀的剑光划破长空而至,如刺破黑夜苍穹的两道闪电,所经之处,声响不已,剑势不绝,在狂啸风雨间纵横捭阖,留下一天的霜雪,凄然飘落。

    孙含烟还没来得及吃惊,便见那两道剑光转眼间已掠过她们头顶,朝远处那雷云所在飞速而去,同时一股正气浩大的煌煌剑意凌风压来,竟是那般的熟悉,孙大小姐浑身一震,竟是怔住了。

    再看齐飘霞,眼中也是露出了一丝异样神sè,她手上的冰青仙剑,此时竟自行出鞘半尺,毫光大放,直指那剑光所在,震颤不休。

    “浩然剑气……是蜀山的人来了么?”齐飘霞看着手里的剑柄,以及徐徐飘落的雪花,若有所思,这能令冰青剑也为之激荡的剑意,身为与蜀山世代交好的仙霞派之传人,她又岂会感应不出来,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在这个远离东蜀的地方,还会遇到蜀山的人,而且看那剑光气势,蜀山之中除了「降雪」和「玄霜」那一对仙剑,还有什么飞剑能舞霜凝雪化冰天?

    “是那两个丫头么?”齐飘霞笑了笑,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徒弟面sè一片苍白,似乎有些异样。

    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探手过去,扶着孙含烟的胳膊,问道:““烟儿,怎么了?”

    “没什么。”

    孙含烟对上师父那关切的目光,强颜一笑,默默低下头去,轻轻说了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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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