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南宫代罪
萧延宗的眼睛陡然睁大了,几乎要撑破眼眶。皇后脸上仍然挂着狰狞笑意,同时将手里的匕首狠狠一绞。
萧延宗的身子挺了挺,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喊声,紧接着便一点点软了下去。
皇后猛然回头,正好看到站在窗口的傅妧,眼底登时闪过了浓浓杀意。简兮紧张地拉着傅妧的裙摆,示意她快点离开,然而傅妧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躲在这里,自己却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殿。
皇后冷眼看着她走进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解的神情。
她看了一眼萧延宗的脸色,便知道对方是中了毒,显然那毒之前已在他体内潜伏,刚才被皇后不知道用什么引子激发了。她心中微微叹息,果然,韩宁最终还是倒向了皇后那边。
皇后忽然绽开一个笑容:“怎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转身逃走哦吗?细查下去,给了韩宁毒药的人可是你呢!”
傅妧沉声道:“我给她的只是让皇帝沉睡的药物,绝不会影响到其他方面。”
“你这样说,会有人相信吗?”皇后说了这一句,忽然走到她面前,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将染了血的匕首塞进她手里。
匕首上的血依旧温热,傅妧的手却是冰冷的,她迎上皇后得意的眼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给他惹麻烦?”
一场风波尚未平息,皇帝若是暴毙宫中,在场的嫌疑人只有她和皇后,世人只会以为这弑君之事和萧衍脱不了干系。就算他日他登上帝位,也要背负着弑君弑父的嫌疑,遭受万世诽谤。
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除非,是恨到了骨子里。
“萧衍他……是陛下的儿子吧?”傅妧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皇后的神情登时一僵,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想要从傅妧脸上剜下块肉的浓烈恨意。
“因为他是陛下的儿子,所以你才会做这些事,不是吗?”傅妧嘴角微勾,“因为恨他,所以连带着恨他的儿子,只不过他也流着你一半的血,所以你一直在犹豫,所以才会反复摇摆不定!”
“你是怎么知道的!”皇后的手如同铁箍一般扣住她的手腕。
傅妧轻蔑地看着她,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母亲!”她太任性,太在乎一己好恶,被仇恨蒙蔽了眼和心,居然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凭什么来教训我!”皇后忽然眯起了眼睛,“听说,你喜欢的是南楚的皇子,现在北燕很快就要大乱,你应该高兴才是……难道,你真的看上萧衍了?”
傅妧冷冷回应:“那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
皇后眼底闪烁着诡谲的光:“你说,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总不会还是继续包庇你吧,瞧,现在摆在他面前要选择的可是皇位,只要把杀了皇帝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他就可以太平地登基,你说,他会不会做呢?”
傅妧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然而她却斩钉截铁道:“他不会的。”话说出口,连自己也觉得诧异,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这样信任他了?
从前对元灏,固然百般情思缭绕,却也不曾有过这样毫不犹豫的信任。
“别忘记,他可是萧延宗的儿子……”皇后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怨毒,“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们就等着看吧!”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扬声对外道:“来人,有人行刺陛下!”
然而门外却久久没有任何动静。皇后显然不知道萧延宗之前已经遣散了宫人,当下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两遍。
终于,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皇后朝着傅妧露出胜利的微笑,傅妧却觉出了一丝不对。那脚步声清晰而单调,只有一个人过来……
她霍然转眸,只见出现在门口的青衫男子,面容清癯,两鬓微斑,正是南宫玄瑜无疑。
“南宫太傅!”她刚刚惊讶地叫出声来,对方已经匆匆奔到她们两人中间,狠狠夺去了那把匕首。
皇后脸上掠过诸多神情,最终定格在诧异上:“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南宫玄瑜看了一眼萧延宗的尸身,眉心登时高高拢起。他将匕首收入靴筒内,然后拉过皇后,狠狠将她染血的袖子撕下半幅塞在她手里,厉声道:“快把血擦干净,”他看了一眼傅妧,补充道:“你也是!”
见皇后不动,他索性亲自动手,为她抹去手上的血迹。
皇后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惊惧问道:“你要做什么?”
南宫玄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声沉重:“今夜,是我与陛下一言不合,动了刀子,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第43章 甘心赴死
皇后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嚷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又是为了她?”她指着傅妧,心中清醒了些,语无伦次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是为了……你不会是为了她。”
她猛然用双手抓住南宫玄瑜的衣襟,瞪大了双眼道:“你没必要为了萧衍这样做,从前是我骗了你,他不是你的儿子……那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之所以骗你,只是想让你来北燕,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不需要为了他……”
“我知道。”南宫玄瑜沉稳地出言打断道。
“你说什么……你知道?”皇后的嘴唇颤抖着,“那你为什么还要……”
“我并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南宫玄瑜温柔而坚定地把她的手拉下,像是在安慰小孩子,“快点离开这里,之前我已经安排了侍卫,他们待会儿就会过来了。”
皇后眼底泪水盈盈:“你知道我要?”她畏惧地看了萧延宗一眼,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苦,也知道你之所以这样反复无常,都是因为我当年的软弱,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他抬手抹去皇后脸上的泪水,“云珠,今天的事是我欠你的,你再听我一次话,快走。”
皇后拼命摇头,死死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看到他们的神情,傅妧在心底叹息一声,走到窗口示意简兮进来。
皇后一门心思只扑在面前的南宫玄瑜身上,所以根本不曾察觉到,简兮已经悄悄走到了她身后。得到傅妧的首肯后,简兮毫不客气地扬手重重劈在皇后颈间,随即扶住了她软倒的身子。
南宫玄瑜向傅妧投来感激的一瞥,随即催促道:“快走吧。”
傅妧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动,沉默片刻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我不会替您觉得惋惜,因为今天的一切,或许都是因为你的态度造成的,明知道会造成误会,为什么不说清楚?”
南宫玄瑜神情复杂,半晌才道:“在感情里,不是谁都有勇气坦承一切的,”他的目光锐利地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当局者迷。”
他长叹一声:“快点走吧,不要逼萧衍去做选择,也不要再指责她,好吗?”他最后看了一眼耶律云珠,目光仿佛穿透了光阴和空间的羁绊,再次看到了当初一袭红衣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空旷而寂静的大殿,渐渐蔓延开来的血,以及南宫玄瑜萧然独立的身影,都在傅妧离开前的最后一瞥中,定格成了那夜的结局。
她曾无数次揣测,北燕大族的独女和东昭的第一才子,是在怎样的相遇下开始了他们的故事,又是在怎样曲折的命运摆布下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然而两个当事人都已经闭口不谈当年,种种揣测终究无法得到证实,而在这场悲剧中的另一个人,已经用死亡偿还了代价。或许,耶律云珠最后在他耳边说的,就是萧衍身世的真相。
一代帝王,竟然因为一场为了利益而结合的婚姻,最终死在了结发妻子手里。至死,才知道心心念念要毁掉的孽种,竟然是自己的骨血,这样的结局,难免讽刺。如果知道结局,他还会不会选择向耶律氏提亲?
傅妧觉得,他一定会的。因为萧延宗,天生就是为了帝位而活,为了那个位子,他可以付出一切。
那么萧衍呢?当得知他判处南宫玄瑜腰斩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天夜里,皇后怨毒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响,倘若那天侍卫们冲进大殿时,看到的握着匕首的人是她,他又会怎么选择?还是……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就将她作为弑君者抓起来,按照律法处以腰斩?
南宫玄瑜虽然不是他的生父,但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却扮演着亦师亦父的角色,对他也是百般维护。对于这样一位长辈,他都能毫不留情地判处腰斩,更何况,南宫玄瑜的儿子南宫慕云还是他的贴身护卫,也是最好的朋友。
是不是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就必须冷酷无情?傅妧忽然觉得,御座之上正盘旋着萧延宗的灵魂,而萧衍的面目却一点点模糊起来。
“别忘记,他可是萧延宗的儿子……”这是耶律云珠那天说过的话,当时傅妧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萧衍确实和萧延宗是无法分割的。
皇帝驾崩,太子不日即将登基,其余几位皇子和他们身后的支持者却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结局,因此都在蠢蠢欲动。
明天就是南宫玄瑜的行刑之日了,傅妧本来想问问萧衍要不要去送别,刚走到大殿门口,却被侍卫们拦住了。
第44章 冷漠转变
“太子殿下正在和朝臣议事。”那侍卫如此说道,傅妧从前没见过他,大约不是萧衍从东宫带来的侍卫。
既然是在议事,她自然没有非得打扰的理由,于是只含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转念却又想到如果今天见不到萧衍,那么便是再也没有去看南宫玄瑜的机会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冷硬的心肠,可以在行刑前去为他送上一杯酒。
本来已经走得远了,却还是折了回去。
刚拐过最后一道拐角,便看到刚才还是紧闭的殿门却打开了。傅妧没来由地心口一跳,下意识地闪身躲在墙角,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殿门。
只是走出来的人并不是朝中的大臣,虽然她身上披了斗篷,但从身形也能看出来是个女子。门口的侍卫对她似乎很是恭敬的样子,显然是她来往此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皇后如今精神恍惚地病在床上人事不知,元盈又是萧衍名正言顺的正妻,来往也无须如此遮掩,那么,还会是谁?
关键不在于是谁,而是萧衍为什么要说是在和朝臣议事。
仿佛是专门迎合她的心思一般,一阵风吹落了那女子的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孔来。虽然不过匆匆一瞥,但傅妧已经认出了韩宁。
她握紧了双拳等了一会儿,再次回到大殿前。侍卫见她去而复返,颇有几分讶异。傅妧却没有理会他,径自上前推开了门。
萧衍正站在书案旁,见她进来,立时便拧紧了眉毛。
侍卫在她身后怯怯告罪:“太子殿下,傅姑娘硬要闯进来,小的一时没拦住,请殿下责罚。”
萧衍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送她回去吧。”
言语之间十分淡漠,竟是完全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傅妧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燃起,只硬着嗓子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萧衍依旧没有看她,头也不抬便应道:“我现在没有时间。”
他的神情和声音都十分平静,整个人像是披上了完美的画皮,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好,”傅妧勉力压抑着怒气,“那就请太子殿下赐我出宫令牌,我要去探望南宫宰相,也是太子殿下从前的太傅。”
至此,萧衍终于缓缓抬头,眸光冰冷:“送她去皇后宫中,无诏令不得外出。”说罢,他便将手头的奏折随意一丢,拂袖而去。与傅妧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连一丝目光也吝于施舍。
傅妧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了皇后宫里,直到在东宫的简兮也被接来服侍她时,她才略微清醒了一些。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对简兮讲了,最后问她,萧衍是怎样的一个人。
简兮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半晌才道:“属下一出师便被调来跟您,见到太子殿下的次数都不多……说起殿下的为人,应该是主人您更清楚才是。”
傅妧忍不住苦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过……”
不是她不想看清,而是萧衍实在太多变,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张面孔,还能在这么多角色间游刃自如。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喧哗声,简兮出去揪住一个小宫女问了,才知道是皇后又梦魇了。
傅妧现在急需一件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当下便带着简兮去拜见皇后。反正她们现在是这里的囚徒,去拜见一下主人也是应当的。
刚一进皇后的寝殿,便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几个宫人脸上手上都带了血痕,远远地躲在角落里。而披头散发的皇后,正在撕扯一件华贵的朝服。
北国的朝服多以动物皮毛装饰,厚重之余更添贵气,想要凭着手上的力气撕扯也是极为费力的。傅妧一眼看到,皇后干枯的手指上已经见了血迹。
“简兮,快去制止她!”傅妧急急道。
见到简兮靠近,皇后陡然发出凶狠的叫声,她也是学过武功的。简兮猝不及防下也被抓了两下,手背登时涌出了血珠。
迫不得已,简兮只好效仿上次的方法,将皇后打昏了。
指挥着宫人收拾内殿时,傅妧犹自心惊,皇后就算上次受了太大的刺激,也不至于如此。因为撕扯衣服的缘故,她手上的指甲已经几乎都折断了,还有一些深深地扎在肉里,看上去触目惊心。
为了防止她伤到自己,傅妧不得不命人取来柔软的布带,将昏睡中的皇后固定在床榻上,又派人去将此事上报。
然而消息却没有递出去,被派去又折回来的宫女怯怯道:“门口的侍卫说了,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
第45章 绑架逼问
这是要把她同皇后一起囚禁了吗……但是,为什么?
傅妧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简兮,简兮默然地低下了头,表示她对萧衍的举动也很不解,更是无能为力。
看到皇后在昏睡中仍在颤抖的嘴唇,傅妧来不及去想萧衍反常举动的原因,只对简兮道:“既然我不能出去,那么只有靠你了,我要你带一个人来见我,”她注视着简兮的眼睛,一字字道:“我要见韩宁,无论用什么手段。”
简兮去了一会儿,便将韩宁带了回来。韩宁的手脚刚得了自由,便狠狠扯掉蒙在眼上的布条,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傅妧后,她脸上渐渐浮起轻蔑之色。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敢叫个贱婢来绑架我?”韩宁站起来,气势汹汹。
傅妧闲闲道:“彼此彼此,韩昭仪的胆子也不小,不仅敢对皇帝下手,竟连皇后也没有放过,用的还是我给你的药,原来当初的那些楚楚可怜都是装出来的。”
见她已将所有事揭穿,韩宁故作的惊讶很快就消退得无影无踪:“可惜你知道的迟了些,亏你自以为聪明绝顶,不还是上当了?”
她本以为傅妧会反驳,谁知对方只是轻轻一笑:“不错,这一次,是你赢了。”
韩宁微有错愕:“那你现在抓我来,想做什么?”
傅妧嘴角笑意更深,却迅速给简兮打了个眼色。韩宁早有准备,见简兮过来立刻摆出防御的姿势。只不过她那点武功,和简兮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太远,因此不过几招便被制服。
简兮在身后一手扣住她的双腕,另一条手臂勾住她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来。
傅妧走上前来,伸出冰冷的手抬起韩宁的下巴:“我当初给你的药,不过是能让萧延宗夜夜昏睡,虽然会影响神智,却决不至于束缚行动那样严重。”
韩宁嘴硬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按你说的那样用的,出了什么问题也和我无关,”她眯起了眼睛,语声怨毒,“这件事,萧衍已经知道了,你说,他如果知道皇后如今也疯的不明不白,会不会以为一切都是你做的?”
傅妧淡淡道:“在我给你的药里,加上一味曼陀罗,便是一副让人精神衰弱的药,皇后本来就因为那天的事受了刺激,再服了这样的药,日日梦魇,神志恍惚是自然的。”
“我说过了这些和我没关系。”韩宁不屑道。
“从那天出事后,就只有你来这里陪伴过皇后,而皇后的梦魇症状,就是在你离开后出现的,这样,你也能说和你没有关系?”傅妧质问道。
韩宁竟然笑出了声来:“那又怎样,只要追查下去,就知道那些药都是你给我的,你如果聪明的话,还是闭上嘴巴,我也不见得会把这件事捅出来,如果正经查起来,不知道会是你教唆我投毒的罪名大,还是我被人利用的罪名大!”
“啊,你说的不错……”傅妧若有所思道,再次抬起眼睛时,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的神情。
“你大约不知道吧,我这里有好多种奇怪的药,有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吃下去会有什么效果呢!”傅妧故意皱起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你说,在你身上用哪种比较好呢?”
韩宁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想做什么?萧衍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傅妧没有搭理她,反而转向简兮问道:“简兮,你带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发现?”
“属下做的很小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简兮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很好,”傅妧笑靥如花,“那么,待会儿送她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得到简兮肯定的答复后,她才从桌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枚黑色的药丸,举到韩宁面前。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韩宁分明看到,那枚药丸并不是静止的,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却被外面的药膜牢牢裹住。
“这可是个好东西呢,我也是在这里的花园偶然发现的,真没想到,北燕居然有这种稀罕的虫子,”傅妧的语气像是在描述一件珍贵的东西似的,“不过人如果吞了下去,滋味就不是太好了,一旦外面的药膜融化掉,里面那只饿极了的小东西就会开始咬它面前的一切东西。”
“我在古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最后它会硬生生地从你的肚肠里咬出一条通道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傅妧说着,就要去捏韩宁的下巴。
看着那可怕的药丸离自己越来越近,韩宁猛然叫了一声:“我说!”然后就死死闭上了嘴巴。
第46章 用作诱饵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次从你那里拿了药之后,有一个男人来找我,说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他给了我新的药,让我放在陛下的饮食里……”韩宁一口气说了下去。
傅妧微微皱眉:“是什么样的男人,难道随便一个陌生人你都会相信?”
韩宁摇头:“我曾经在皇后宫里见过他,皇后对他似乎也很信任……我并不知道那药有什么作用,但陛下确实……确实不曾……”
她似乎难以启齿,傅妧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萧延宗服了那样的药后,确实不曾临幸过她。因为不想被萧延宗宠幸,所以韩宁才不惜铤而走险同意与她合作,而她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答应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关于萧延宗的事,傅妧并不想和她讨论,因此便问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韩宁眉头紧锁,“事实上他也很少来宫里,我曾经因为好奇跟踪过他一次,刚出宫就跟丢了……我可以确定的是,连我的祖父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如果他认识这样的人的话,在猎场上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算计了。”
“那么,在我给你的药里放曼陀罗,也是他教你的了?”傅妧追问道。
韩宁点点头:“不要指望我能描述出他的相貌,我见过他的这两次,他都戴着面具,我是从身形和声音才认出他来的。”
“面具?”傅妧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立刻想起了幻夜阁那个诡异的阁主。
然而韩宁却无法说出更多的特征了,傅妧打量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嘴,然后把那颗药丸丢了下去。简兮在她颈子上用力一勒,韩宁便不由自主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简兮这才放开了她,韩宁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拼命抠着喉咙想将药丸呕出,却是徒劳无功。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傅妧:“你好狠的心肠!”
傅妧浅笑:“你不也是一样,根本就没说实话?”
韩宁瑟缩了一下,立刻嚷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傅妧并不与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却另挑了个话头:“外面那层药膜,最多能支撑半个时辰,一旦虫子破壳而出,再厉害的郎中也没办法把它从你肚子里抓出来,除非开膛破肚。”
韩宁疑心生暗鬼,只觉肚腹间果然有些异样,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腹部。
“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里,把那个神秘人叫来,那么一命换一命,我就给你一剂药,解了你这个腹中之患。”
“我怎么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反悔!”韩宁脱口而出。
傅妧眼底笑意更盛:“果然刚才是没有说实话啊,你和那个所谓的神秘人,应该一直都有在联系,”她语声一变,“我不管你们私下里做了什么交易,只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你的命就可以保住了。”
见韩宁面现犹豫之色,傅妧轻蔑道:“那人用药的工夫也是一流的,就算到时候我食言,以他的本领,救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时间有限。”
韩宁猛一咬牙,终于还是不得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好,你要说话算数!”
傅妧但笑不语,韩宁恨恨地瞪着她,终于走到窗口召唤来自己驯养的鹰,撕下衣角简短地写了一行字,拴在了鹰爪上。
在这一过程中,简兮一直监视着她,连那只鹰也反复检查过,确定韩宁没有趁机传递其他消息后,才放飞了它。
接下来的时间里,韩宁坐立难安,如果对方不来,她的命岂不是要交待在这里了!眼看着月上中天,周围还是一片寂静,她一横心,竟然朝着傅妧跪了下来。
“傅姑娘,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他不来我也没有办法,求……求你救我!”
傅妧眉尖轻挑,语声犹如在冰雪中浸过一般,寒意入骨:“我恨好奇,倘若今**我易地而处,你会不会放过我?”
韩宁的脸色登时黯淡下去,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上。
傅妧却在这时候扬声道:“你走吧。”
韩宁一怔,才抬起头来,讶异地看着她。傅妧淡淡道:“那药丸里裹着的,不过是我随意抓来的虫子,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不过外面的药膜,却是用巴豆做的,估计这个时候,也该有反应了。”
经她提醒,韩宁才觉出腹中绞痛的意义。眼下她也顾不得和傅妧再说什么,只仓皇起身捂住小腹向外面跑去。
待她走后,傅妧才扬声向窗外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你的同党受苦,也不出手帮一把?”
第47章 再次见面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清朗的笑声忽然在窗外响起,位置却飘忽不定。
简兮紧张地按剑张望,只见一个白衣男子长身玉立于殿门外,衣袍的颜色和脸上的面具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
“你的耳力不错。”他夸赞道傅妧冷冷道:“以阁下的轻功,我怎么会听得到,只不过是对血腥味有些敏感罢了。”这处偏殿正对着一片花丛,本来芬芳的香气,却被血腥气硬生生盖了过去。
他状似不经意地弹了弹剑锋,将绯红的血珠甩落:“说得是啊,我杀人可以不发出声音,却没办法让他们不流血。”
他向前走了几步,简兮立刻本能地站到了傅妧前面,拔出了长剑。
那人极其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带了点笑意。
简兮面上虽没有什么表示,握剑的手却沁出了微汗。她知道皇后的寝宫周围至少埋伏了八名暗卫,眼前这人却能无声无息地把他们解决掉,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她自问在他手下恐怕连五招都走不过。
然而身为暗卫,在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只能豁出性命去守卫,绝没有退开的可能。
“为什么想见我,嗯?”他将长剑收起来,扬起双手做了个无辜的动作,彬彬有礼道:“上次见面的时候太匆忙,忘记做自我介绍了……”
傅妧冷冷打断:“我对你的名字没有兴趣,我只对解药有兴趣,耶律皇后不能死。”
萧延宗暴毙一事影响甚广,尤其是在出事后,皇后随即也卧病不起,且有梦魇之状。萧衍的对头们立刻抓住了这件事,言语之中隐约怀疑是皇后和南宫玄瑜合谋害死皇帝,并将矛头重新指向了萧衍的身世。
这样的流言必须平息,首先皇后就得清醒过来,并且出面主持萧延宗的丧事。
幻夜阁阁主却轻笑一声道:“这倒奇怪了,毒是你下的,怎么向我要起解药来了?我听韩宁说,连萧衍都对这件事深信不疑呢,怎么,是不是他问你要解药你拿不出来?”
面对如此大言不惭颠倒是非的人,傅妧脸上却丝毫没有怒意,只淡淡道:“我上次救过你。”
“哈!”他夸张地叫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云然,愚蠢地被你利用?”
“总之你欠了我情,”傅妧微微眯起眼睛,“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是没办法抹掉这个事实的,解药。”她不顾简兮的阻拦走上前去,在他面前摊开掌心。
“我还以为萧衍有多聪明,原来果然还是去拿那本账簿了,伤的不轻吧?”
傅妧对他这个问题充耳不闻,只针锋相对道:“也有人自作聪明,放了真的账本在丹房里,觉得别人都是和他一样舍不得性命的胆小鬼,结果账本非但没有毁掉,反而落到了别人手里……怄得也不轻吧?”
他的眸色暗沉了少许,语气中也隐约带了威胁之意:“不要以为那个雇主说的话有多大力量,现在幻夜阁已经没有了,只要我愿意,可以随便把你张漂亮的脸蛋划上几刀,或者在你脖子里来这么一下!”他拍了拍腰里的长剑,眸光森寒。
傅妧却只含笑看着他,眼中挑衅之意十足。
对视半晌后,幻夜阁阁主终于松懈下来,再度大笑出声。他示威似的看着满脸警惕的简兮,慢慢将手探入衣襟,然后把一个小瓷瓶放在傅妧手里。
“药给了你了,但分量多少我也说不准,谁知道那个女人放了多重的分量?”他笑嘻嘻说道,转身就要走。
“等等!”傅妧握紧了手心里那个冰凉的瓷瓶,紧赶几步追了上去,“你说过,下次见面时,会告诉我是谁害死我的家人的。”
“看你不顺眼的人太多,我怎么能数的完?”他简直已经是在耍无赖。
“好,那我换个问法,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天我要离开傅家的?”她有时候常常会后悔,如果那天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带着娘亲离开傅家,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毕竟,傅家守卫森严,幻夜阁的人就算再嚣张,也不可能公然冲进提督府去杀人。
幻夜阁阁主缓缓转身,眸色中含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原来你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怎么,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还没有告诉你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目光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似乎看到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傅妧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殿外又多了两个人。脸色惨白的韩宁几乎半靠在萧衍身上,有气无力道:“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这个女人勾结外人,不仅害了陛下,现在还要来谋害皇后!”
第48章 误会迭生
傅妧看了她一眼,目光森寒,让韩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恨不能躲在萧衍身后。如果不是太急着想扳倒傅妧,她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刚才的经历让她觉得,傅妧随时都可以置她于死地,而现在,就是她唯一能打击对方的机会。之前她对萧衍说过傅妧给了她毒药的事,也隐约将萧延宗暴毙的矛头暗指向了傅妧,但萧衍非但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将傅妧送到了皇后宫里。
在韩宁看来,这无疑是一种包庇的信号,毕竟那天晚上的事发生在皇后宫里,而皇后却至今安然无恙,是萧衍用尽手段压制流言得到的效果。如今他把傅妧幽禁在这里,让她远离了大家的视线,无异于是一种保护。
只是这样一来,所有怀疑的焦点就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这并不是韩宁想要看到的结果。因此,她听从那个神秘的面具人的安排,在出事后就在皇后的饮食中添加了东西,并和家族联手一起散布皇后梦魇的谣言。
出门时,她已经察觉到那个神秘人来了,于是计上心头,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坐实她之前对傅妧的指控。尽管她已经腹痛如绞,但这点身体上的疼痛和在傅妧那里所受到的精神上的折辱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她倒要看看,事实摆在眼前,萧衍还会不会选择继续相信那个女人!
长久的沉默,还是幻夜阁阁主率先开了口:“太子殿下别来无恙?看来脸色不怎么好啊,”他犀利的目光在韩宁脸上一掠而过,“选女人的品味也变差了。”
虽然他这明摆着是在鄙夷自己,但韩宁却心中窃喜,暗暗庆幸这人眼色够好,没有拆穿自己和他认识的事实。
萧衍推开韩宁,脱下外袍丢在一边,一步步地走上前来,一副要和对方动手的架势。
幻夜阁阁主不屑地笑了笑,也拔出了长剑。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交手,傅妧已经冲到了二人中间。
萧衍皱眉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让开。”
傅妧却固执地挡在他身前,并伸手抓住了他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对幻夜阁阁主道:“你走吧,你欠我的事下次再说!”
后者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怕他?萧衍,上次丹房里的连环弩我设计的怎么样,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衍抿紧了嘴唇,眼眸却危险地眯起了。傅妧抢在他开口前大声道:“闭上你的嘴,快滚!”
萧衍想要挣脱傅妧的手,她却神情坚决地抓住不放。幻夜阁阁主看到他们这样,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架要下次再打了,”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几乎贴在傅妧耳后道,“下次想见我的时候,不必通过那个女人,在窗台上点一支蜡烛就行。”
他故意把语声放得极为暧昧,目光中也带着点示威的意思,傅妧咬牙忍住怒气,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快滚!”
他笑出声来,竟然还伸手拍了拍萧衍的肩膀,这才转身走进了浓浓的夜色中。经过韩宁身边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看到他走了,傅妧这才松下一口气,下意识地放开了萧衍的手。
“为什么要和他见面?”萧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傅妧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他的语气陡然变了:“就那么怕我抓住他吗?”
“我不是……”傅妧本想说,她之所以想要阻止他们打起来,只是担心他伤势刚好会再度受伤,然而他语气中的不信任已经激怒了她。那一刻,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当然,如果他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真相?”
想到之前那人说过的话,傅妧抬头看着萧衍:“关于我在南楚遇到袭击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没有告诉我?”
萧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
“萧衍,你这是什么意思?”傅妧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袖,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韩宁,忽然一声不吭地昏倒了,脸色惨白。萧衍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傅妧的手。
傅妧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抱起韩宁离开,忽然间如堕冰窖之中,遍体生寒。
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对皇后说,萧衍绝不会那样做,如今,他已经可以背对着她不顾而去。
她茫然地转身向回走,脚底却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去看时才发现是那个装药的小瓷瓶。她蹲下身子捡起它,瓷瓶冷硬地硌着掌心,却不及她心底万一。
所谓的信任,竟然瓦解得那样快……
第49章 刑场送别
那夜,她终究是没能出去。翌日清晨,一乘青衣小轿送她出了那朱红宫门,径直奔赴刑场。皇后已然恢复了神智,却拒绝了傅妧的提议,只将出宫的令牌交给了她,让她代自己送南宫玄瑜一程。
北燕的规矩是在朝阳初升时行刑,傅妧抵达刑场时,天边已微微发白。
南宫玄瑜身着囚衣,风神却依旧不改,恍惚还是从前那个才华横溢挥斥方遒的天下第一才子。监督行刑的官员是他从前的学生,对他极为敬重,因此并未像对待一般囚犯那样上枷落锁。
见傅妧来了,他含笑起身,目光却不自觉地向她身后看去。
傅妧知道他是在看皇后有没有来,心下当即掠过一丝不忍,低声道:“她本就受了刺激,这个时候来了反而坏事,太傅您不要在意。”话出口才知道不妥,这已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错过这次便是再无相见之期,怎能不在意?
南宫玄瑜难掩失望,却自嘲道:“是啊,我活了一把年纪,本来以为一切都看开了,没想到还是愚人一个,这个时候还抱着无谓的期望。”
“太傅……”傅妧举起手中的酒壶,“喝一杯吧?”
南宫玄瑜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酒壶,随即用清亮的目光注视着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用药的高手,但是为了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冒险。”
见自己的心思被他拆穿,傅妧愣了一下,最后只讷讷道:“像太傅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那天她说过,不会替他觉得惋惜,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萧衍竟会无情至此,真的判处他腰斩。
就算南宫玄瑜曾经亏欠了皇后什么,但是对萧衍而言,他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太傅,甚至在无形中也扮演了父亲的角色。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萧衍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没想到,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或者是,不愿意去做。
但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玄瑜就这样去死,于是她用了一夜时间,调制出了假死的药酒。
她将酒壶举到南宫玄瑜面前,目光坚定:“请您喝了它。”
南宫玄瑜却轻轻地笑了,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像是对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耐心的解释:“这是我罪有应得,应该接受的惩罚,如果我喝了它,这辈子才真是还不清欠下的罪孽了。”
“可是……可是……”傅妧几乎语无伦次,“萧衍他还需要您……不对,皇后也需要您……您不能就这样……”
南宫玄瑜将温暖的手放在她肩上:“不,我的存在,只是为他们埋下隐患,自从决定了来北燕的时候,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眼看太阳就要跃出云层,傅妧急得连眼泪也下来了,南宫玄瑜的声音却依旧平稳:“当年我做了错误的决定,抛下了她,如今也是她该抛下我的时候了,只有抛下了我,她才能好好地在宫里活着,而子彦也能摆脱弑父的嫌疑,去做一个好皇帝。”
他最后笑了笑:“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对我这样的人,不需要流出珍贵的眼泪。”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了下来,他最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向刑场中央走去,那里,一架半人高的铡刀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傅妧手中的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酒香四溢中,她毅然决然地追了上去,抓住了南宫玄瑜的衣袖,认真道:“那么,在行刑过程中,请让我拉住您的手。”
南宫玄瑜微有讶异:“你一个女孩子,不应该看这样的事情,快回去!”
“不!”傅妧坚定道,“我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见过很多死人,自己也动手杀过人,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南宫玄瑜哑然失笑,半晌才轻轻牵起她的手,叹息道:“这种固执的样子,还真是像她啊!”
他安静地躺了下去,而傅妧就蹲在他身边,紧紧拉住他的手,甚至还帮他整理好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袍。
“好好的和子彦在一起,不要留下遗憾。”在铡刀落下之前,南宫玄瑜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
傅妧眼底已经满是泪水,看着沉重的铡刀落下,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莫大的恐惧突然袭来,让她再次感到因自身太渺小而无能为力的悲哀。
她固执地抵挡住本能让她闭上眼睛的想法,努力睁大了眼睛……然而,在看到血花四溅的场景之前,一只手却忽然蒙住了她的眼睛,并将她揽入怀中。
等待了仿佛一生一世那样久,南宫玄瑜握着她的手渐渐静止了……
第50章 恍若不识
身后那人想要把她拉起来,傅妧却固执地握住南宫玄瑜的手不放,尽管那只手已经不能再给她任何回应。
她其实是个太容易满足的人,只不过原本应该给她关爱的人都对她视而不见罢了。算起来她和南宫玄瑜不过见过寥寥几面,但他每次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含有父亲一般的慈爱。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她已然在心理上对他产生了亲近之感。
那样一个温柔儒雅的人,那样一个像父亲般慈爱的人,怎么可以得到这样的结局?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怎么可以连个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南宫慕云,都没有出现在刑场。
“已经结束了,放手吧。”耳边传来萧衍的声音,傅妧这才从痛苦带来的麻木中清醒过来。刚才那个抱住她的人,竟然是他!
那么,刚才他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恩师的死亡?在看过那样的情景之后,他怎么还可以用这样镇定的语气说话!
“你放开我!”她咬牙道,胸腔中的悲愤在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萧衍却不容分说硬生生拉开了她,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放下了捂住她眼睛的手。傅妧对他怒目而视:“那里躺着的是你的师傅,你也承认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对你好,你怎么能……怎么能!”
萧衍凝视她片刻,沉声道:“所以你不惜铤而走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玩你那点小把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帮他用假死逃过这一劫,后面带来的麻烦会有多多!”
傅妧冷笑一声:“至多不过是把我也杀了算了!那样就不会再有人影响到你的登基大业了,不是吗?”
萧衍面色铁青,半晌才沉声道:“你既然知道,就老老实实呆在宫里,不要出来惹事。”
“太子殿下,不,应该说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还记得我们的盟约吗?”傅妧一字字道,“你的目的很快就要达到了,还留着我有什么用?”
她忽然神经质地微笑起来:“本来,我在你的全盘计划里,所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连一直为你谋划帝王霸业的恩师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是我呢?”
“匕首、毒酒、腰斩,甚至是车裂,随你发落。”这样决绝的话语,从她口中平静说出,萧衍眸底却掀起了滔天巨lang,恨不能将眼前这人生生吞噬。
一旁的监斩官等了许久,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太子殿下,行刑完毕,不知南宫……南宫先生的遗体要怎样处置?”
虽然对方已经被定为罪臣,监斩官虽不能再称呼他为大人,还是用了先生这个词。这样的话语落在傅妧耳中,越发成了对萧衍的讽刺。
萧衍留意到了她厌恶的目光,却仍冷冷抬眸对监斩官道:“今天的事是你失职,让无关的人闯入刑场,其罪一,让犯了弑君之罪的犯人速死,其罪二,身为大理寺官员,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傅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那监斩官已然下跪请罪,将官帽摘下来放到一边,恭声道:“臣知罪,当除去顶戴花翎,流放三千里。”
“就这么办吧。”萧衍淡淡道,瞳色淡漠。
傅妧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那所皇宫的,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她整个人却像是坐在冰窟里一般,一阵阵地冷上来。
窗口忽然有白色身影掠过,她猛然抬头,待看清那人脸上的面具时,才失望叹息道:“是你。”
“怎么,难不成以为来的会是萧衍?不对,他好像有个名字叫做颜子潇,说起来这个名字真是不怎么样,和他这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响亮。”
傅妧冷冷看他一眼:“那么你呢,有什么响亮的名字?”
“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她旁边坐下,眼底散发着幽秘的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和你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与你无关。”傅妧恹恹道,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很好奇,他到底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才非要把你带在身边……和魔鬼为伍,不会觉得害怕吗?”
傅妧重新睁开眼睛,上上下下地审视他一番,才开口道:“那你呢?这次闯进宫,又杀了多少人?”她嗤笑一声,“五十步笑百步。”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耸耸肩站起身来,“下次,希望能看到你改变主意。”
“死了这条心吧,”傅妧不屑道,“虽然不认同他的某些做法,但我,是不会与他为敌的。”
“是吗?”面对她的拒绝,对方似乎毫不在意,“我们等着看吧。”说罢,他便跳出了窗子。
第51章 故人来信
经过上次的事之后,皇后似乎对傅妧有所改观。但这改观也仅限于见到她的时候不再那么冷漠,但皇后的眼神里却依旧含着警惕和戒备。
自从服下解药后,皇后似乎把那个痛不欲生的自己都留在了那段癫狂的时光里,如今重新站起来的她,已经能用平和从容的态度来面对一切了。一切有关南宫玄瑜的事,都没有人敢在皇后面前提起,而她自己,也像是完全忘记了那个人一样。
或许这便是女人生来有之的韧性,哪怕骨子里已经伤痕累累,表面上却依旧能维持一切安好的假象。
不仅如此,似乎连行事作风也脱胎换骨。原本在中宫几乎无所作为的皇后,如今竟雷厉风行起来,带领着后宫嫔妃守灵诵经,扮演出了完美的皇后形象,哀伤却不失刚强。
朝中众臣虽然对于继位人选仍有异议,但先帝丧仪未毕,只能将所有不满都压在心里。北燕虽然不如其他几国礼节繁琐,但是在葬仪上还是有诸多讲究的,皇帝驾崩,整个仪式要持续三十六天。
如今夏日炎炎,帝都所有权贵人家贮藏的冰都被搜罗了上来,在灵堂维持住先帝的遗体。尽管如此,灵堂里还是弥漫着淡淡的异味,连檀香都无法祛除。
近日来,已经有很多妃嫔因为受不了那样的异味,在灵堂昏厥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耶律云珠应对的方法十分粗暴,不管对方是真晕还是假晕,都是一律拖到院子里泼一盆冷水。一开始还有些看不清形势的妃嫔和她争吵,后来,当灵堂里消失的人越来越多,形势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些萧延宗在世时无法无天的妃嫔们终于明白了,她们所能倚仗的皇帝已经死了,她们就算有儿女傍身,却也不得不服从中宫皇后的安排。如果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她,被安上个对先帝不敬的罪名,就只能像那几个倒霉的妃子一样,在冷宫里寂寥一生了。
由此看来,耶律云珠并非是没有脑子的人,之前那些年的折腾,大约只是因为被情爱之事蒙住了心智吧。毕竟现在,和她有纠葛的两个男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剩下她一个人,也不得不把往事都放下了。
傅妧的身份尴尬,既不是宫中妃嫔,也不是在籍宫人,因此倒不用去灵堂受罪,只是每天闷在偏殿中。
然而有一天傍晚,却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许久未见的元盈。
虽然在北燕还未行过大婚之礼,但后宫上下都已承认她是太子妃。因此,她也必须以儿媳之礼在灵堂服丧举哀,这个时候,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辰,她竟然能离开灵堂来这里,倒是有几分蹊跷了。
元盈身后倒是没有了从前在南楚宫中的大批宫人随行,只带了两个贴身婢女,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傅妧:“瞧瞧,咱们在灵堂受罪,倒有人在这里清闲!”
傅妧冷冷道:“国丧期间面露喜色,原来这就是北燕太子妃的规矩,”她无视元盈忽然拉下来的脸色,又补上一句,“啊,我忘记了,你们还没行过大婚仪式,算不得正经的太子妃。”
元盈怒气冲冲走到她面前:“你这个小贱人,不要以为他对你另眼相看,你就能越过了我去!”
傅妧仍然稳坐原地不动,眼皮微撩:“怎么,现在没了孙嬷嬷给你打头阵,公主凡事都要自己上阵了?”
元盈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回头狠狠瞪了那两个婢女一眼。兰月竹月二人对视一眼,想要上前帮嘴,却被简兮拦住了去路。简兮没有与她们客气的意思,径自将腰间明晃晃的长剑抽出半截,威胁之意十足。
元盈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心中十分不忿,然而转眼间又换了副温和的样子,在傅妧对面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二皇兄来了……”
傅妧心口一跳,面上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元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口气登时不耐烦了许多:“果然是攀上高枝儿就忘了旧人么?他千里迢迢的跑来,名义上是来吊唁,实际上是为了什么你我都清楚得很,何必在这里装蒜!”
傅妧淡淡看她一眼,语声微凉:“公主,请注意你的言行。”
元盈却大笑起来:“瞧,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她微微前倾了身子,“是不是怕被萧衍知道了,会失宠于他?”
见傅妧面色如常,她愤愤地住了嘴,转而丢下一张字条:“如果不是二皇兄苦苦求我,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信就放在这里,你爱看不看!”
第52章 好意提醒
临要出门前,元盈又回头道:“差点忘记了,我这里还有个吃里扒外的丫头,一直惦记着不正经的主子。”她对兰月打个眼色,后者会意,出去了不多时,便带了个宫女打扮的女子回来,正是秋容。
元盈别有深意地看向傅妧,傅妧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开口讨要秋容,却故作不知。元盈似乎对她的这种反应视作平常,只冷笑着对秋容说:“看来,你那个所谓的主子倒并不惦记你呢。”
秋容低眉顺眼答道:“奴婢是下人,在哪里伺候都应当尽心尽力。”
这句话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元盈也只勾起嘴角笑了笑,对兰月道:“看来这段日子你调教的不错。”
傅妧听得厌烦,索性站起来就往外走。元盈这才笑道:“一条表面顺从心里却另有主子的狗,本公主不稀罕,秋容,你就留在这里吧。”说完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信,这才带着两名婢女走了出去。
元盈去了,秋容这才敢抬起眼睛,紧接着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不敢对您隐瞒,这次公主肯让奴婢来这里,是为了监视您。”她颤声道,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
傅妧知道秋容并不是动不动就会流泪的性子,当下心底起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捋起衣袖,果然看到秋容的手臂上已经遍布红痕,显然是鞭子留下的痕迹。
“姑娘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就算再贪生怕死,也不敢出卖姑娘您……”秋容哀哀道,“只是,您若是不肯收留我,我再回去,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如果不是因为我曾经伺候过姑娘,公主她早就……”
傅妧见识过元盈的脾气,知道她是把下人都不当做人看的,因此只拉起秋容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吧。”
秋容感激涕零,在地上连连磕头,最后在简兮的搀扶下才离开了。
偏殿内只剩下傅妧一个人,然而看着桌子上的那封信,她却迟迟没有伸手的意思。并不是不想看,而是知道自己不应该看。
然而,属于元灏的记忆却像是潜伏已久的顽疾,随便一个引子就能触动,再次在心底肆虐。傅妧犹豫良久,终于迟疑着伸出手来——就在这时,耶律皇后身边的婢女却忽然来了。傅妧下意识地站在桌子前面,挡住了那封信,在身后悄悄将信收进了袖筒中。
那婢女对她的反常举动倒也并不在意,只公事公办道:“后天的丧仪,娘娘要你陪她一起去。”
“为什么?”傅妧本能地反问,她在北燕宫廷里身份尴尬,是不应该出现在正式场合的,尤其还是后天的丧仪。后天就是整套丧仪的最后一天,身为遗孀的皇后要带着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亲自将萧延宗的灵柩送到皇陵,并亲自主持封陵仪式。
举行过仪式的当天,所有人都要在皇陵露宿一晚,等着第二天确定继位人选,一般皇帝驾崩之后,这个环节便是宣读遗诏。萧延宗有没有留下遗诏傅妧并不知道,想来以他对萧衍的深恶痛绝的程度,就算留了遗诏,上面填写的名字也不可能是萧衍。
如果没有留下遗诏,萧衍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想要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恐怕也不容易。总之,这次皇陵之行注定是危机重重,傅妧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非要让她一起去?
那婢女显然只是负责传话,对傅妧的疑问仿佛充耳不闻,径自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套丧服,显然是让她后天穿的。
那个瞬间,傅妧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萧衍,几乎要立刻去找他问个明白。然而她很快又想到,自己和他之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自从上次在刑场决裂之后,他像是完全遗忘了她这个人,任由她在皇后宫里自生自灭。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要去。”
傅妧警惕回身,便看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幻夜阁阁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她毫不犹豫地问道。
对方却含糊道:“你不要去就是了,我这次是好心好意来提醒你,你可要记得把之前欠下的情抵消掉。”
傅妧扬一扬眉毛:“看来这次的行程是有危险了?你还是说明白的好,不然我可能因为好奇,非要去不可。”
他耸耸肩:“随你。”
傅妧却正色道:“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选择去和不去的权利,你的好意算是白费了,所以记住,你还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会算计的女人,”对方无奈道,在离开前丢下一句嘱咐,“如果要去的话,一定要带着你那个会武功的侍女。”
第53章 另有诡计
九月初五,北燕皇帝萧延宗正式落葬的日子。天光未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出了皇城,所过之处,道旁树木尽悬缟素。
傅妧也在队列之中,不知为何,皇后竟安排傅妧与她同乘车辇。这样不合礼数的行为,若是在平常早已掀起轩然大波,但现在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承继大统的人选上,因此,无人来管这档闲事。
与皇后同辇固然可以免去徒步跋涉之苦,但这样一来,势必不能和简兮在一处,危险性大大上升。傅妧知道明智之举是推辞掉皇后的好意,然而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看看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因此便欣然应允。
经过了这三十多天的劳累,耶律云珠的脸色明显变差了许多,颧骨更是显得高突了许多,面颊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反而显出隐约乌青来。傅妧下意识的想要去替她把脉,却被皇后狠狠甩开。
“你做什么?”皇后脸色虽差,眼睛却格外明亮,看着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您最近在服什么药,可有让宫里的太医看过?”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皇后的态度极为不耐烦,并将身子挪了挪。坐在她旁边的婢女顺势起来,坐到了傅妧身旁。
那婢女挨得太紧,傅妧不由得觉得不自然。然而还未等她起身,只见皇后眼色一变,那名婢女已经闪电般出手,用手肘扼住了傅妧的脖子。
傅妧还未来得及出声,皇后已经娴熟地捏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此情此景,宛如当初她对待韩宁一般,傅妧知道皇后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待一粒红色药丸吞了下去,皇后才示意那婢女放开她。“放心,这种毒药并不会立刻发作,只要你按我说的做。”皇后平静道。
“你要我做什么?”傅妧眯起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声音中细微的变化,紧接着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在相貌上与皇后极为相似,但是声音却有细微的不同。尤其是在刚才,看她服下药丸后,精神上的松懈让这点不同变得更加明显。
那女人愣了一下,“阁主说的不错,果然是好耳力,”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才妩媚笑道:“我的名字叫做九尾,是幻夜阁里的金牌杀手。”
傅妧唇角一挑:“九尾狐天生魅惑,善变容貌,仿人声,这名字可是这个由来?”
九尾点点头,眉梢眼角风情毕现,虽然与耶律云珠有着相似的容貌,却因为这神情,再也不会有人会把她错认成皇后。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傅妧的脸颊:“不止是这一张脸能看,说出话来也让人喜欢,放心,我把名字告诉你,不是为了事后杀你灭口,只要你乖乖听话,事成之后我会带你回幻夜阁。”
“上次幻夜阁总坛不是已经被攻破了么?”傅妧眨眨眼睛,语声微有疑惑。
九尾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一旁假扮成婢女的同伙忙对她“嘘”了一声。九尾这才想起来这是个送殡队伍,才稍有收敛。“你以为,天下就只有萧衍一个聪明人吗?”
傅妧眉心微拢,直截了当道:“我不相信,你们阁主上次分明已经被逼到死地,他再怎么疯,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九尾凑到傅妧面前,神秘道:“那你真是太小看我们阁主了,老实告诉你,就算你上次不多管闲事,阁主也能轻松脱身。”
“原来如此,那他这次故意前来示警,也是为了引起我的好奇心,让我答应上你的御辇,是不是?”傅妧冷然道。
“总算聪明了一点,”九尾的指尖在她眉心处点了一点,像是在对待一个小孩子,稍后又一个媚眼抛过来:“不要太崇拜我们阁主哦!”
“好了,说正事吧,”看到同伙无奈的眼神,九尾总算记起了正事,“你的任务很简单,待会儿的封陵仪式,大家都要喝下祭酒,你的任务就是把酒端给萧衍,看着他喝下去就行了。”
“酒里有毒?”傅妧敏锐反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九尾轻描淡写道,“经过我的手的酒,他未必会老老实实喝下去,但如果是你端给他的,那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你也是用毒高手,不是吗?”
旁边的婢女补充道:“只要他喝了,我们会立刻给你解药并带你走,否则,等不到仪式结束,你就会死。”
“怎么样,做还是不做?”九尾斜睨着她,媚态横生,像是在对情人呢喃软语。
在她的注视下,傅妧扬眉道:“当然做,和别人的性命比起来,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第54章 当众揭穿
傅妧怎么都不会想到,再次看到萧衍,竟是在这样一种境地下。
高台之下是队列整齐的文武百官和御林军,高台之上是皇亲国戚和后宫嫔妃,而她自己即将端着酒向萧衍走去。
她一直盯着假扮成皇后的九尾,看到她在倒属于萧衍的那杯酒时,小指不易察觉地弹了一下。
一般下毒者,都会将药粉藏在指甲的缝隙,只需轻轻一弹便能将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酒水饮食中。事后只要将指甲里残余的药粉抖干净,便能成功地消灭证据。从九尾的手法看来,显然是个中高手。
在众人面前,九尾表现的十分庄重,脸上的哀戚之色也恰到好处。只是在将酒樽递给傅妧时,她的小指在傅妧手背上点了一下。傅妧低头看去,只见对方仗着宽大袍袖的掩饰,将一个小瓷瓶晃了晃,大约是在提醒她,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就会给她解药。
傅妧不动声色地接过青铜酒樽,稳稳回身。高台的另外一侧,萧衍正站在皇子队列的最前头,清冷的眸子正看向这边。
傅妧垂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那酒香十分浓烈,让她无从分辨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是穿肠毒药亦或是更阴毒的东西……然而这一杯酒,萧衍却不得不喝,否则便是对先帝和北燕先祖不敬。
好缜密的心思,先是利用韩宁离间她和萧衍,然后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控制了皇后,李代桃僵。萧衍本来就和皇后有心结,如果是因为喝了皇后斟的酒而出事,情理上也说得通。精心铺设的棋局中,她也是一枚棋子。
从蓄意挑拨到出言激将,如此准确地把握住了她的心理,利用了她的好奇心,让她自愿踏上了皇后的御辇,将自己送到了敌人手里,做了那柄被借来杀人的刀。利用丧仪上的祖宗规矩来迫得萧衍不得不喝下祭酒,同时短短十几步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走完,而萧衍已经微微倾身,做好了接过酒樽的准备。
祭拜天地的酒已经洒过,所有人都已经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只待太子端起酒杯,他们便也跟着饮尽这一杯祭酒,整个丧仪就彻底结束了。
萧衍已经伸出了手,傅妧却猝然停步,与他隔着三步的距离对望。
周围的一众皇子都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看着他们,以为是傅妧这阵子受了冷落,有意要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让萧衍出丑。西岐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用手肘碰了一下萧衍,示意他快点接过酒樽。
毕竟身为太子,是要率领文武百官饮下祭酒的,这个当口如果失态,搞不好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话柄,做些唯恐天下不乱文章出来。
眼看萧衍就要走过来,傅妧心一横,猛然将酒樽凑到唇边,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
她不会饮酒,如今这般大口灌下,喉咙中的辛辣一直顶到眼底,险些连眼泪也带了出来。视线虽然模糊,但却能听到周围人发出的惊讶议论之声,她这个举动可谓是惊世骇俗,不用想也能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嘴脸。
酒樽已空,她眨去泪水,回头看向九尾和那个假冒的婢女,眸光挑衅。
“大胆女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西岐王已然怒道,将她的行为视作是在皇陵前公然捣乱,就要喝令周围人将她拿下。
傅妧却退后一步,指着九尾道:“她不是皇后,是易容假冒的!”
后者显然也没有想到,她竟然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一切揭露,当时就心虚了三分,却还硬挺着道:“不要听这个贱婢胡说,她公然在皇陵前闹事,还不快把她拿下!”她说话时有模有样、气势十足,连声音也仿得惟妙惟肖,如果不是傅妧听过她的真实嗓音,恐怕也会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毕竟她是以皇后的面目出现的,被她这么一嚷,侍卫们下意识地都朝傅妧围拢来。
萧衍却在这时抬手制止了他们,径自向“皇后”走来。显然是对他有所忌惮,傅妧明显看到九尾的神情紧张了许多,却还嘴硬道:“怎么,连你也开始怀疑母后了吗?”
萧衍倨傲地抬起下巴,眸光森寒:“原本只是怀疑而已,现在……已经确定了。”他忽然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拔出长剑,刺向对方面门。
那一剑去势极快,九尾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闪避的话,那一剑就会贯穿她的头颅。
然而闪避了也是无用,对方的来势显然比她预想中要快,九尾只觉面上一凉,却没有任何痛感传来。
对方的剑,竟然只在她的易容面具上削下了一块!
第55章 中毒昏迷
虽然并未伤到她的性命,但她的身份也已经被揭穿了。面对围上来的侍卫,九尾反应迅速,将身边冒充婢女的同伙往侍卫堆里一推,自己反身便逃。
她虽然是幻夜阁的杀手,但最高明的技能却是易容,完成任务也多是靠娇媚的容貌和善于模仿他人的天分上,于武功一道委实平平。因此不过几个回合下来,便被生擒。
萧衍仗剑上前,剑尖在她额际一挑,随后揪住她脸上面具的边缘,硬生生将面具扯了下来。那面具贴合皮肤极紧,被他这么蛮力一扯,九尾脸上登时血肉模糊,看上去分外可怖。从她的尖下巴和大眼睛依旧能看出,原本也是个美人。
萧程皱眉道:“这是父皇灵前,你怎么能让这些乱臣贼子的血污了父皇的陵寝!”
萧衍冷冷回眸,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原本聚拢在一起的诸位皇子立刻散开来,露出躺在地上的萧毅来。萧毅也是有能力争夺皇位的人选之一,只不过如今他已然毫无知觉地躺在了地上,嘴角缓缓流出血来,虽然手脚还在抽搐,但显见得是必死无疑了。
在他身旁是已经打翻的酒杯,但并没有多少酒水流出,显然是萧毅刚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喝了酒。
萧程也算是反应迅速,立刻指着萧衍道:“是你!你为了争夺皇位在祭酒里下毒!”
众人哗然,立刻将手中的酒杯丢得远远的,一时间皇陵外乱作一团。萧程将自己的酒倒在地上,命人牵了一条狗来tian,那狗呜咽了两声,也立刻死在了那里。
萧程还未来得及出口指责,傅妧已然冷冷道:“还说别人血溅禁地,你现在弄了一条狗死在这里,才真是对先帝英灵的侮辱。”
萧程对她怒目而视,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你一早就知道酒里有毒,是不是?所以你才没让他喝酒!你们……你们根本就是合谋的!”
傅妧想要开口反驳,喉咙却像是忽然被什么堵住了。她咬紧牙关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眼前却一阵阵发黑……难道是毒药发作了?似乎与萧毅所中的毒有所不同,她喝下祭酒的时间比他要早得多,为何发作却要晚一些?
脑海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的手臂忽然被人狠狠抓住。
她茫然地抬起眼睛,看到了萧衍的脸。她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焦急的神情,然而这一幕情景只在眼前闪了闪,她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萧程难得的没有被人反驳,信心大增,想要趁此机会将萧衍的罪名落实。谁知他才刚开了个头,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南宫慕云毫无表情的脸。在他身后,还有大批全副武装的东宫卫,严密地把守住了各个出入口。
刀刃加颈,萧程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慌:“萧衍,你这是要……谋反吗?”
萧衍并没有理会他,只忙着检查傅妧的呼吸。南宫慕云淡淡道:“殿下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何须谋反?只不过是这里混入了别有用心的人,为了保护诸位的安全不得不如此罢了。”
萧程狂乱的目光投向高台下的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曾经信誓旦旦会帮助他登上皇位的人。然而那些人现在都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刚才高台上这一番忙乱,臣子中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萧程的一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陡然掠过四个字——大势已去。
旁边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竟然还是个女子:“我们师兄若是想杀你们,根本不用弄什么毒酒这种下三流的手段,真是个蠢人!”
那厢萧衍感到傅妧仍有呼吸,脉搏也很是平稳,这才略松了口气。他抱起她走到九尾面前,冷冷质问:“你们在那杯酒里,到底放了什么毒药?”
九尾翻了个白眼,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萧衍也不与她多费口舌,只是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把她绑起来,每隔一刻钟割下一片肉,什么时候她愿意说出她家主子的下落,或者她的主子亲自来了,才能停手,记住,不能让她死了!”
九尾猛然抬起头来,美丽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诧异。千刀万剐之刑,她从来只是见到幻夜阁的人在别人身上用过,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不……我不知道阁主去了哪里,无论你怎样用刑,我还是不知道啊!”她大声申辩着,萧衍却恍若未闻,只是抱着傅妧匆匆离开了皇陵。
第56章 幻梦浮生
从前跟着师傅研习各种毒药时,以身试毒是常事,但是傅妧却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毒药。分明还有呼吸,心跳似乎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但她的身体却完全失去了知觉。
就像是将灵魂硬生生地从躯体中剥除,她只剩下仍然清醒的神志和听觉,却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或者动一动手脚。
是世上又多了一种毒药,还是今天喝下的毒酒和她之前中的毒起了反应,生成了新的毒质?心底急速地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想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耳畔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她听到了萧衍的声音,陌生又熟悉:“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傻瓜,知道那酒有毒,倒掉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依旧是他的声音,语气里却掺杂了她无法理解的愤怒。她很想告诉他,因为她已经中了毒,不管喝不喝那杯酒,破坏了幻夜阁的计划,她都难逃一死。或者,她心底还有个隐秘的期盼,想知道如果她死在皇陵前,他淡漠的眸底会不会有一丝动容。
“你要带她去哪里!”耳畔传来了新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是我们北燕的事,南楚的二皇子殿下还是请回吧。”萧衍的声音里有压抑着的怒气。
元灏……是啊,他也来北燕了,傅妧忽然惆怅地想起,元灏给她的那封信,她还没有看过。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睁开眼睛。
“让开!”萧衍低吼道,紧接着兵刃碰撞之声便在耳边响起,傅妧心急如焚,无奈身体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了,不管心里再怎样呐喊,身体上都无法做出一点反应。
连元灏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时光的流逝仿佛延展成了无可预期的长度,她只能通过听觉来维持自己和外界的联系。
不知道有多少个太医和郎中来了又去,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这种症状天下罕闻,他们一时也拿不出来破解之法。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会这样永远沉睡下去,没有任何知觉。
最后,暴怒的萧衍赶走了所有的人。
“傅妧,”他叫出她的名字,“你问过我很多问题,我都没有回答过,如果你敢这样睡下去,我保证你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分明是在担心她,语气却近乎于威胁,傅妧也只能在心底笑一声。
“会不会下围棋?”再开口时,他换了一种语气,温柔的像是在给小孩子讲故事,“在围棋里,有一种守角方法,叫做无忧角。”
“第一着走在小目,第二着走在目外,就是无忧角了,这样的走法对于守角来说,是最牢靠的。”
傅妧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在下棋一道上,她并不是高手。玄嵇师傅的棋风攻势凌厉,许则宁却思维缜密,而她介于二者之间,虽然偶有妙招,却也难免瞻前顾后,所以每次下棋总是输给他们。
她并不是刻苦努力的学生,因为下棋总也下不好,所以便将精力放在了其他地方。说起来,她的天性里有三分惰性,虽然所学庞杂,但并没有哪一个是精通的。唯一能卖弄三分的制毒,如今看来也是个笑话了。
无忧角这个词,她倒是记得,但也只是因为听师傅提起过,觉得名色好听才留了心。如今萧衍乍然提起,她实在猜不出用意何在,只能听着他说下去。
“两颗棋子互为依傍,又互相守望,棋局一角可以无忧,唯一的破解办法,就是同时逼住两边,”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所以,现在我还在,你一定会没事。”
他的语声坚定,像是在对她和自己发表宣言。
从前她听戏看抄本,总羡慕那些才子佳人说的情话,如今,这样一句平淡的话,却准确地击中了她的心防。
这并不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却让人无法抗拒。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萧衍的声音远了一些:“拿来了?”
慕三千的声音却突兀响起:“颜师兄,你疯了吗?鲛人之王已死,鲛人一族也早就灭绝了,你若是把这个给她用了,你身上的毒要怎么去解!”
有人“嘘”了一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大约是他们都去了外面说话,无论傅妧怎么用心倾听,都再也听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道:“就知道你不可靠,怎么样,这一味幻梦浮生感觉还不错吧?”
刀剑出鞘的声音忽然响起,幻夜阁阁主轻松地笑了笑:“我可是自愿来的,你们要是不小心伤了我,她这辈子就只能保持着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