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军对垒
长夜寂静得可怕,殿内的所有人却都不敢有丝毫睡意,一个个手按长剑,警惕地等待着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敌人。
傅妧双手被缚,身上的针囊和药囊已被尽数收走,简兮又重伤昏迷,群敌环伺下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萧铭去和身边的将领商议对策去了,留下韩平在角落里看守着她们。
傅妧突兀开口:“韩将军,你现在不杀我,等萧衍来了,你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韩平抬起眼睛,轻蔑笑道:“你对萧衍就这么有信心?”
“自然,”傅妧嘴角轻扬,“名满天下的七皇子,战无不胜,竟然也不敢真刀真枪地和他打一仗,而是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足以见得你们有多怕他了。”
“所以,韩将军,如果想为你们韩家报仇,最好还是抓住最后这个机会,”她轻松地笑了笑,又补充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月贵妃也是死在我手上的。”
“你……”韩平强自按捺下怒气,低声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激得我杀了你,不必那么心急,等利用你抓住萧衍后,等着你的折磨还多得是!”
说完后,他索性背过身子不再看她。这女人天生有能激起人怒气的本事,再面对着她,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一剑砍了她。
都是因为她,毁掉了韩家多年来的经营,但是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输的!
在他背后,从包扎好伤口后就一直昏迷的简兮却悄悄睁开了眼睛,从口中吐出一片碎瓷片来。之前的打斗中,殿内的摆设几乎都被打碎了,她自知不敌,便趁人不备藏了一片碎瓷在口中,并装作昏迷等待着反击的时刻。
傅妧用背在身后的双手捡起碎瓷,悄悄将身子挪了挪,凑到简兮的脚边,开始用碎瓷去磨绳子。简兮已经断了一只手,所以手倒没有被绑,只有双脚被粗麻绳捆住,如果能解开双脚的束缚,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傅妧自己不会武功,又是被萧铭和韩平严密监视的对象,就算解开手脚也是无济于事。因此,绝地反击的最后机会,就落在受了重伤的简兮身上。
她之前给简兮吃的药,就是师傅给她的保命药丸,至少可保简兮一夜性命无碍。她一边集中所有力量去挫磨那根绳子,一边把焦急的目光投向了殿外。
萧衍现在究竟在哪里……之前简兮说过,是季栾把密道的事情告诉她的,而现在萧铭,显然也知道了密道的事情,并以为萧衍会从密道过来,所以才在这里布置了那么多人手。
以他的身份,显然不可能左右萧衍的决定,但是他却把密道的事告诉了简兮,让简兮在不知道危险的情况下带着她来了这里。季栾做出这样的举动,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暗地里投靠了萧铭。
萧衍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未免也太危险了。傅妧的手心出了汗,险些连瓷片都握不住。
“如果我和元灏易地而处,你也会这么着急想要确定我的安危吗?”
当时她的回答是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会让他满意的回答,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那句带着不祥预兆的话反复盘旋,一遍遍提醒着她自己的愚蠢。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殿下,萧衍已经带人把这里包围了!”
傅妧心头一紧,忙加紧了手上的动作。萧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来得好,今天就和他真刀实枪的干一仗,看看到底谁赢!”他转向那名来报信的士兵,“他带了多少人来?”
“看着像是那批东宫卫,绝对不会超过三百人。”
萧铭仰天狂笑,笑够了才道:“他还真是狂妄,竟然都不去调动禁军,就凭着三百东宫卫,就想抗衡我的五百精锐,更何况还有你父亲那里的三百人。”
最后那句话,他是对着韩平说的。然而刚才的报信士兵却为难道:“启禀殿下……韩大人已经被俘了,属下没有看到他手下的人,不知道……”不知道是同样被俘了还是被杀了,这句话他也只敢想想而已。
萧铭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随即放出阴狠的光来:“那又怎样,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他一把抓起傅妧,推搡着她向殿外走去。
殿外两军对峙,火光照耀下,萧衍的面容平静如雕塑,看不出内心有任何波动。
在他身边,韩素被两名军士押着,平日里一丝不苟绑起来的头发似乎是被一剑斩断了,披散在脸庞两侧,虽然身上无伤,却也已经狼狈不堪。
第73章 胜局早定
“萧衍,如果不想看见这个女人死,最好还是放了韩大人快快投降!”萧铭朗声道,将傅妧向前推了推,用臂弯扼住她的喉咙。
面对这样的威胁,萧衍不动声色,手中长剑一扬,韩素的一把头发便落在地上。
韩平的目光顿时紧张许多,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将乞求的目光投向了萧铭。其实就算萧衍不这样做,萧铭也不敢现在就杀了傅妧,毕竟胜负未分。
“给我杀!”眼看威胁不成,萧铭只要寄希望于带来的五百精兵能将萧衍斩杀此地了。然而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们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杨虎!”他恼怒地叫着副将的名字。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应声出列,恭敬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萧铭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听见老子说的话吗?让你们立刻进攻!你平时都是怎么管教这群小子的!”
受到了这样的训斥,杨虎脸上甚至还挂着温和的笑意,韩平看在眼里,心下陡然觉得有丝不妥。
“属下明白,”杨虎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走了两步面对着那群士兵,扬声道:“殿下有令,你们还不照做?”
“是!”数百人齐声答道,萧铭脸上登时扬起了得意的神情。然而他的得意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兵器落地的声音。他挟持着傅妧回过头去,只见刚才还全副武装的士兵竟然齐齐把手中的兵器抛在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萧铭已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韩平上前一步怒喝道,同时指挥着身边仅有的十几名亲卫护住了萧铭和自己。
杨虎脸上仍然保持刚才的笑容:“殿下,您曾教导我们,战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所以在做出任何一个决定前都要用脑子好好想想,所以,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混蛋!”萧铭眼底绷出了血丝,“你们之前口口声声说支持我,愿意为了我杀回帝都,现在就——”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杨虎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如果不这样说,殿下怎么会肯回帝都来呢?”
“叛徒,叛徒!”萧铭怒吼着,臂上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傅妧只觉得呼吸困难,脸色登时涨得通红。
韩平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忙上前掰开了萧铭的胳膊,低声劝说道:“殿下,现在她才是我们的唯一生机。”
萧铭虽然一时怒气攻心失去了理智,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恶狠狠地瞪着萧衍:“你够狠,竟然连我手下的人都收买了,为什么不干脆在边关就动手算了!”
萧衍终于开口:“如果你没有听他们的怂恿,老老实实待在边关,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手足相残。”
萧铭冷哼道:“照你这么说,倒是我逼你这样做的了!”
“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萧衍的声音很平静。
萧铭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半晌才道:“就算现在你占尽上风,但如果要取我的性命,恐怕连这个女人都要给我陪葬了,”他森然一笑,“我想,你那样聪明的人,不至于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放过我吧?”
傅妧下意识地看向萧衍,只见他淡淡一笑:“自然,不会。”
短短四个字,却让傅妧的脸色瞬间苍白了。
虽然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她一个人的性命放过萧铭是愚蠢的行为,但真的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满满的失望。
他这是真的要放弃她了吗,从前那些生死与共的话都是假的吗?
然而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明明是你先把他推开了,他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纵然如此,泪水还是很快地模糊了她的眼睛。这是又一次要被别人放弃了吗?小的时候是被家人放弃,然后是元灏,连母亲最终也离开了她,然而这一次,痛得刻骨铭心。
在朦胧泪光中,萧衍的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他已经下了马,将头盔摘下来丢给南宫慕云。他一边走一边解开身上的盔甲,待走到场地中间时,身上只剩淡色锦袍,手中只余一把长剑。
摘掉了头盔后,几缕碎发被风吹起来,在形象上更接近于当初那个潇洒不羁的颜子潇。
“萧铭,敢不敢和我比一场?”他朗声道,“今天你我注定只能活一个,我死了,你便坐拥这北燕江山,若你死了,我可以放你母亲一条生路,如何?”
萧铭显然也有些意外,毕竟现在萧衍已经占尽上风,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一时间,天地仿佛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傅妧看着萧衍明亮的眼睛,忍不住泫然泪下。
第74章 生死搏杀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萧衍提剑而立,黑发和衣衫在风中猎猎飞舞,他的身形却不动如山。
“好,这是你自寻死路!”萧铭大声道,将傅妧狠狠推给韩平,也跟着脱下金盔和铠甲,然后从亲随手中接过双戟,然后大步走上前去。
韩平心觉不妥,却已经来不及劝阻,当然,他心里也是存了一丝侥幸的。毕竟现在他们败局已定,萧衍主动提出以比武来决胜负,对他们来说是大大有利的。不管怎么说,萧铭的武功出众有目共睹,而萧衍……他极少在人前出手,不过听说他和南宫慕云同承一师,想来武功应该差不多。
他正在紧张思索着,却听到耳边传来冷冷语声:“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韩平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不要想玩什么花样!”然后就转头紧张地看着那两兄弟间的对决。
“来吧!”萧铭拉开架势道。
萧衍却仍状似随意地站在那里,轻声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兄长,自然要让你几招的。”他的话激起了萧铭眼底的怒气,他一向自负武功是皇族第一,怎能被人如此轻蔑。当下他低喝一声,便挥舞着双斧扑了上去。
他这一对战戟是特制的,加起来足足有八十二斤重,常人根本无法挥动。与这一对重兵器相比,萧衍手中那把剑看起来就单薄得多了,光在兵器上已经处于弱势。
然而兵刃相交时,萧铭眼底却多了一丝震惊。那柄剑单薄如纸,受了他的一击却连弯都不曾弯一下!他的战戟是用玄铁制成,那剑能抵住玄铁兵器的攻击,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他这一失神,萧衍已经抓住机会一剑穿透双戟的空挡刺过来,萧铭只好侧身在地上一滚,才颇为狼狈地避开了这一剑。不过他终归是对敌经验丰富,因此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他一旦采取沉稳的打法,又仗着沉重兵器的优势,萧衍就算剑法再好,也无法突破他的防守。
耗得时间越久,萧衍就越是吃亏。萧铭力大无穷,打法都是战场上那一派的,与一人对战如此,抵御十人百人亦是如此,萧衍的傍身绝技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是仗着一把好剑才勉强打个平手。
只是每一次交手,剑上传来的力道都震得他手臂发麻,牵动了胸口的旧伤,痛感越来越明显。
傅妧看到他严峻的面色,心下焦急,偏生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韩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父亲被敌人俘虏,七殿下却还只顾着自己的大业,根本没有替你想办法救出令尊,难道这样的主子,也值得你赔上全族人的性命效忠吗?”她的眼睛仍注视着场中的战况,嘴上却不急不缓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你这个时候来替萧衍招安,难道不觉得讽刺吗?”韩平冷冷回答。
“我知道我是韩家的仇人,如果你肯倒戈,帮萧衍赢了这一仗,我愿意即刻自裁,绝不会连累到你,如何?”
韩平奇怪地看着她:“你……”
傅妧忽然粲然一笑,韩平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看到她的笑容,竟有些发愣。然而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他的后心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与此同时,简兮已经拔出了插在他后心处的发簪,拉着傅妧就向对面跑去。
南宫慕云见状立刻上前接应,轻松地将韩平和萧铭仅剩的亲卫控制住了。傅妧一颗心尚未完全放下,就看到南宫慕云的脸色变了。
她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只见萧衍的剑已经脱手飞出,钉在不远处的地上,而他胸口也挨了战戟的重重一击,整个人向后踉跄退了几步,半跪在地上。萧铭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乘胜上前追击,傅妧的一声惊呼还卡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身边的简兮已经有了动作。
刚才刺了韩平的那枚发簪从简兮手中发出,萧铭察觉到有人偷袭,下意识地偏头避过,然而发簪的尖端还是在他的脖颈一侧划出了一道血痕。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萧衍已经拔出了身旁的长剑,挺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生死关头,那一剑他对准了萧铭的心口,用尽全力。
萧铭陡然瞠大了眼眸,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蒙上了一层死灰,手中的战戟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其中有一把正好落在萧衍的左腿上,登时便是血光四溅。
“你……赢了……”萧铭含糊地迸出这几个字,沉重的身躯便轰然倒下。
第75章 人心叵测
当南宫慕云从萧铭的尸体下面拉出萧衍时,他的脸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眉宇间却萦绕着一片青灰的死气。
傅妧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触摸他的脉搏,南宫慕云却挥开了她的手,迅速背起萧衍离开了这里。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简兮突然在身边踉跄了一下,她才醒过神来。
“南宫大**约也只是着急陛下的伤势,不会有别的意思的。”被她扶住后,简兮开口宽慰道,她是不善言辞的人,因此说这番话时目光一直看着地上,一副别扭的样子。
傅妧勉强一笑,眸底却划过一丝疑惑,“好了,我们先回去给你治伤吧。”
简兮身上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那被生生砍断的手臂是不可能再接回来了。太医替她把伤口都处理后,又开了补血固元的汤药,傅妧仔细询问过她的伤情后,便进房来看她。
她刚走近,本来还在闭目养神的简兮便立刻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行礼。傅妧一把搀住她推回到床上,拿出一颗药丸道:“来,把这个吃了,会复原地快些。”
简兮勉强扯扯嘴角,伸手接过时目光却颤了颤,并没有立刻放入口中。看到傅妧催促的目光,她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躺的太久了,有些口干,怕是吞不下去,烦请夫人叫个丫头送杯茶来。”
傅妧亦回报以笑容:“这点小事我来不就行了?”她拍拍简兮的肩膀,自行起身去倒茶。
她刚刚转身,简兮就面色一变,拿着药丸的手迅速向被子下面伸去。当傅妧回转身时,她已经假装吞下了药丸,一副被噎住的样子。傅妧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又灌下了半杯茶,简兮这才好了些。
“多谢夫人。”简兮低眉道。
傅妧把茶杯放回去,淡淡道:“一点小事,何必要说的那么客气呢?”她眸光一闪,“为什么现在都叫我夫人了,从前你可是叫我主人的。”
简兮愣了一下,才答道:“是我一时疏忽。”
傅妧嘴角微勾:“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还不至于到要道歉的地步,从前我觉得是你木讷,现在看到,似乎说是谨慎更合适些,是不是?”
简兮犹豫地抬起眼睛,低声道:“简兮愚笨,不明白主人的意思。”
“好,那我换个问法,我给你的发簪是淬过毒药的,可以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为什么还要下手那么狠,取了韩平的性命?”
“韩平武功不差,如果不取他性命,我担心……”
“那我再问你,萧衍受伤不过是在瞬间,连南宫这样的高手都来不及上前施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说的是实话,若论起武功来,南宫慕云绝对在简兮之上,连他都来不及出手,简兮的举动就显得相当可疑了。
“情急之下,做出些超乎想象的举动,也并非不可能。”简兮迅速答道。
傅妧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简兮。被她那样的目光注视着,简兮的眼神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主人……”
“从前,你可并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啊,今天我倒是大开眼界了。”傅妧的语气很轻松,眸光却有些冷。
“我……”简兮才刚说出一个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按住丹田处,只觉得那里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噬咬一样,难受至极。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对傅妧道:“我明明……没有吃药,怎么会这样?”
傅妧冷笑道:“不错,你是没有吃药,但是你刚才喝下的茶水里,我不小心撒了点东西下去,效果和我刚才给你的那颗噬心丹一样,只不过化在茶水里不易被察觉,发作的时间也要长一点。”
她微微俯下身子,用手帕擦去简兮额上沁出的冷汗:“你之所以下手狠毒,是要杀韩平灭口,而你一开始也打算杀了萧铭,所以无论萧衍那时候是否受伤,你都会出手,只不过时机赶得稍微巧了些罢了。”
“你……怀疑……我?”简兮挣扎道,眼底满是不甘。
傅妧唇边的笑容带了些苦涩:“我当然也不想怀疑你,毕竟我可以算是亲眼看到萧铭让人砍下你的手臂的,但是……”她话锋一转,“只有这样才能促使我下定决心冲出去,不是吗?”
不得不说,这一场戏做的精彩绝伦,从一开始简兮为了保护她而关上那扇门,再到她大声示警,说是季栾告诉了她密道的存在,成功地引起了傅妧对萧衍的担忧。最后,用断臂来赌傅妧会因为心软而冲出去,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第76章 一念之仁
简兮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妧收敛了笑意,冷冷地注视着简兮:“在背后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简兮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隐藏在她背后的人,才真正让人觉得可怕。
那个人完全预料到了自己的所有反应,一步步把她诱入毂中,这样的心机算计,让傅妧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但是,这样做的目的在哪里,她却仍然没有看出来。
她抓住简兮的肩膀:“到底是谁在策划这一切?”
简兮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却咬牙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能说。”
傅妧看到简兮坚定的神情,知道她没有说谎,对于这样一个能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手臂也要完成任务的人,就算用尽十八般酷刑,恐怕也撬不开她的嘴。
“好。”她轻声应道,拿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东西尽数灌了下去。
简兮任由她摆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平心而论,是她辜负了傅妧的信任,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为什么要诬陷季栾,这个应该能说吧?”傅妧沉声道。
简兮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如果我诬陷的是南宫大人,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现这一切了?”她的声音里,甚至有些几不可察的惋惜。
傅妧眸光一震,霎时间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背后指使她的人,让她诬陷的不是季栾,而是南宫慕云!不错,如果那时候简兮说出的名字是南宫慕云,她说不定会真的以为,是南宫慕云在操纵这一切。
“但是你没有,不是吗?”傅妧缓缓道:“你对南宫大人……”
简兮脸上的苦涩更加明显:“燕夫人,是我吃里扒外,但我能赔给你的只有这条命,请你……请你为我保守秘密,不要让他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好不好?”
傅妧看着她,半晌才道:“我不会答应你的。”
“夫人……”简兮的脸色灰暗下来。
傅妧却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她:“这里面有十片金叶,算是你为我丢掉一只手的报答。”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完全不掺杂一点感情。
“可是……”简兮犹豫道,然而现在她才发现,丹田处那种奇异的麻痒和刺痛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难道刚才喝下的并不是毒药,而是噬心丹的解药?她试着想要运气,然而丹田处却空空荡荡的,一丝真气都不留。
“刚刚你喝的是化功散,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练武的机会了,做了这样的事,总归要付出代价,”傅妧看着她,一字字道,“只不过,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拿着这个离开,出了这道门,你和我之间就再无瓜葛,背叛就是背叛,我不杀你,也不代表原谅,下一次,哪怕你在我面前被杀,我也会当做没看到。”
“好自为之。”傅妧最后这样说道,转身走了出去,刚跨过门槛,却听到简兮在身后低低叫了她一声“主人”。
她回过头去,只见简兮缓缓屈膝下跪,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说道:“主人,请您离开陛下,这样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听到了这样的话,傅妧轻轻笑了:“如果这就是别人交给你的任务,那么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告诉他,我最讨厌的就是受人摆布,哪怕我曾经有想离开的念头,现在听了这样的话,也要改变主意。”
“你不明白,那样你会……”
“死,”傅妧毫不犹豫地接上去,“那又怎样?”她眉梢轻扬,眸光清亮。
简兮忽然一时语塞,眼前这人,一颦一笑足以倾国,偏偏一举一动间风骨傲然,竟让她不由自主地只能仰视。
这一失神间,傅妧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当晚在明光殿中,南宫慕云向仍卧床不起的萧衍汇报了此事后,萧衍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淡淡道:“随她去吧。”
南宫慕云皱眉,不知道这个她是指傅妧还是指简兮,却担忧道:“难道不去追查背后的人了吗?燕夫人一念之仁,可能会……”
萧衍睁开了眼睛:“连你也觉得她太仁慈了?”
南宫慕云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是,这种情况下,就算追问不出幕后指使者,也该永绝后患才是,恕属下直言,您不应该再纵容燕夫人了。”
萧衍无力地笑笑:“南宫,你我从小到大学的最多的就是杀人之术,以杀止杀,我也会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和萧延宗一样的杀人机器,所以,看到还有那样一个人,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沉默了一会儿后,南宫慕云缓缓道:“这就是你坚持要留下她的理由吗?”
萧衍笑了笑:“一部分。”
第77章 遵守前约
萧衍的恢复速度可谓惊人,当傅妧再次见到他时,他几乎已与常人无异,完全看不出那天的衰弱。
虽然已经入秋,但他仍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前襟的扣子没有完全扣好,露出一点锁骨来。
“来。”他倚在躺椅上轻轻招手,他的左腿是真的受伤了,被厚厚地裹了一层又一层,既不能沾水也不能下地。所幸那只是皮外伤,没有损伤腿骨。
傅妧刚走到他身边,他便伸出手来用力拉了她一把。傅妧猝不及防地向下扑去,正好伏在他的胸口,隔着单薄的衣料,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她立刻脸红了,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她的手才刚刚按上他的胸膛,萧衍就痛呼了一声。
傅妧立刻不敢动了,萧衍苦着脸道:“喂,我这里可是受了不止一次伤,你再多按两下,肋骨就没有几根好的了。”
“是你自己伸手来拉我的。”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语气中竟带了一丝像是撒娇的意味,脸颊登时更觉烧烫。
“不要动了,让我好好抱一下,好不好?”他忽然收紧了双臂,把她圈在自己胸前。
傅妧轻轻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唯恐碰重了引发他的旧伤。就这样静静相拥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道:“上次你说的事,我已经记起来了。”
傅妧兀自沉浸在这短暂的温情中,只含糊问了一声:“什么?”
他陡然沉默,搂着她的双臂也僵硬了些,直到傅妧已经疑惑地抬起头来,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们当初的约定。”
“什么约定?”傅妧一时间有些迷茫,然而看他的脸色,便觉得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
“我顺利登上皇位后,便放你离开,助你报仇。”他一字字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刚才那些欢喜和戏谑的神情都已消失不见。
傅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究竟在说什么。脸颊上的热度还没有退去,心里却已经有一把火烧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确定地问。
萧衍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道:“这不是你一直以来都在要求的吗?现在,我如你所愿。”
最后那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如一把重锤在傅妧心口连敲四下,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他敏锐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傅妧开口时,只觉得连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她很讶异于自己是怎样笑出声来的,然而她确实做到了。只不过那笑声中殊无欢喜之意,更像是自嘲:“满意,这样的结果,我当然满意,不知道等了多久呢。”
她想,现在自己的目光中一定充满了不甘,脸上也一定写了口是心非这几个字,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嘴角微勾:“那就好。”
“是啊,那就好。”她茫然道,心里陡然涌上一股酸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除非是不愿意看。
所谓从云端坠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前一刻,她还满心欢喜地偎依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下一刻,他们虽然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升起,隔开了彼此。
刚才听着还觉得安心的心跳声,如今却像是催命符,提醒着她自己现在有多么悲惨。
“为什么……”她抑制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开口说了这三个字,却又无以为继。
“什么?”萧衍扬了扬眉毛,探询地问。
傅妧猛然站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弄疼他了,便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来:“既然愿意放我走,之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要做那么多无聊的事?”那些在耳边说过的话语,那些奋不顾身的举动,难道都是做戏吗?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萧衍的脸,希望从上面找到答案。
然而她这样做只是徒劳无功,他像是戴了一张假面具,连目光中都没有任何情绪。那样的冷静,映衬着她的颤抖,显得格外讽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做戏要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他无情地说,脸上甚至多了一丝笑意,“在这方面你做得不错,很逼真。”
“我……”她的话未出口,却看到殿门处多了一道人影。
那女子乌发如云,一张脸却格外憔悴,正是许久不见的韩宁。看到她手中端着的药碗,傅妧就什么都明白了。
真是讽刺,她自嘲地笑笑,径自从韩宁身旁走过。
第78章 自作自受
她刚走出不远,韩宁却追了上来,满脸敌意地挡在她的去路上。
“你那天给我吃的药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说话时,韩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段时间以来她的面色越来越差,皮肤黯淡发黄不说,脸颊上甚至还出现了斑点,她总要抹上厚厚的脂粉才敢出门。
傅妧看了她一眼,懒懒道:“几天不见,韩昭仪容光更胜从前,真是可喜可贺,”她眉间微皱,“不对啊,先帝已经驾崩了,该称呼你为太妃才是。”
“傅妧,你敢对我无礼!”韩宁愤愤道,扬手就要打下来。
傅妧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韩宁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瘦骨伶仃的手臂,失去光泽的皮肤紧紧贴在骨架上,青筋毕现,看上去格外狰狞。
韩宁生怕被别人看到,忙抽回了手,咬牙切齿道:“傅妧,你究竟做了什么,才把我弄成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看到傅妧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恨不能将对方撕成碎片,然而她现在的身子十分虚弱,也是有心无力。“你逼我吃药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她终于想起了最有力的打击武器,“怎么,看你今天的样子,是被斥责了吗?”
傅妧眼眉微抬:“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四个字——自作自受。”
韩宁忽然有些心虚,颤声道:“你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傅妧莞尔一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明媚:“那天我放你走时,你如果立刻去找太医,现在你自然是什么事也不会有,”她微微前倾了身子,笑意如刀,准确地刺中了韩宁的痛处,“可惜,你选择先去找萧衍告密,所以,你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看到韩宁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她故作讶异道:“不对,应该是比现在还要糟糕。”
韩宁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死死地揪住了她的衣襟:“你说过,那颗药是用巴豆做的,我明明已经吃了止泻的药,怎么还会这样?”
“太医没有告诉你是什么回事吗?”傅妧扬眉反问。
“太医说是……”她已经找过所有太医院里的太医了,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说是肚肠里可能生了虫子,所以她才会这样突然的消瘦。肚肠里生虫子并不算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是几十副药喝下去,她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她早就想去找傅妧兴师问罪了,只不过傅妧的住处都有东宫卫亲自把守,她根本进不去。若要硬闯,她又怕惹萧衍生气,因此一直拖到了今天。
今天看到对方仍然神采奕奕,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问个明白。因此,明明看到萧衍警告的眼色,她还是不顾一切追了出来。
“怎么不说下去了?”傅妧问道,“太医是不是说,肠子里生了虫?”
韩宁的眼神忽然一亮:“是,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在平民百姓中,这种病症很是常见,不过大多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身为一个贵族,生了这样的病是会遭人鄙夷的,近来每次求诊,她总觉得连太医的眼光也有些异样。每每看到宫人窃窃私语时,她便以为是在说她的病,并为此责罚了不少人。
“你觉得是,那就是了。”傅妧不在乎地说,把她的手用力掰开,转身就要走。
然而韩宁却忽然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竟一下子扑倒在傅妧脚下,枯瘦的双手抱住了她的脚踝,抬头乞求道:“那么,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是不是?”
傅妧注视着刚才还气势汹汹,如今已摇尾乞怜的韩宁,眸光中多了一丝不屑:“我说过,是你自作自受,没人能救你。”
说罢,她狠狠甩开韩宁,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韩宁却尖声道:“你不怕我告诉萧衍吗?如果他知道你是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他一定会给你定罪的!别忘了,先帝和太后中毒的事,你可是重要嫌疑人,如果我把那些证据都交给两位亲王,就算是萧衍也保不住你!”
傅妧冷冷回眸,看到韩宁已然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只说了两个字:“随便。”
她说的都是实话,那天韩宁如果立刻去找太医,什么事都不会有。然而耽误了那个把时辰,药丸里裹着的虫子便会在她肚腹内肆意繁殖,再高明的太医也没有办法彻底清除它们了。
不过那并不会要了韩宁的性命,只会让她消瘦憔悴,无论吃下多少东西都无济于事。
她给过韩宁机会,只不过是对方没有珍惜罢了,那么,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公平。
第79章 祸从天降
回去后,她便吩咐秋容收拾行装,做好随时离开北燕的准备。秋容一向是对她惟命是从惯了的,这次也惊讶地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
傅妧不想和她多解释什么,自己已经开始动手收拾,秋容见状也只好上前帮忙。才刚收拾了几件衣服,已经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元盈这次没有带人来,只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欢喜道:“听说,你要离开北燕了?”
傅妧抿紧了嘴唇,这消息传得还真快,天天在那里伺候的韩宁都不知道,元盈却已经知道了。想想也是,元盈是他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北燕的皇后,他做出什么决定,事先和她商量一下也是自然的。
如他所言,他们只是盟友而已,如今目的已然达到,身为皇帝的他需要的不再是盟友,而是一个能母仪天下的皇后。话虽如此,只是他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实在是让她一时接受不了。
于是她只含糊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想和元盈说话。
然而元盈却没有要就这样结束的意思,反而走进来拉住傅妧的手,语气诚挚道:“谢谢你,之前的事都是我做的不好,不过这也要怪子彦,是他事先没有和我说清楚,才让我误会了你。”
傅妧把手抽出来,挺直了腰身看着元盈道:“那你应该拿鞭子抽他一顿,顺便再安排到浣衣局洗几天衣服,再加上罚跪什么的。”
元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也闪过一丝怒气,然而她还是笑着开口道:“你说话真有意思,怪不得他从前喜欢和你在一起,不过……他不告诉我大约也是怕我会担惊受怕睡不着……”
她兀自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傅妧的脸色却越来越冷。元盈的手段太过拙劣,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的小心思,而且,这副天真善良的样子真的很不适合她,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你到底想怎样?”傅妧冷冷开口,“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请您回宫歇息吧,皇后娘娘。”
元盈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表情也变得狠厉起来,然而她还是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笑道:“那你慢慢收拾,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来问我要。”说话的语气神态,已经俨然是女主人的样子。
傅妧懒得搭理她,只点点头,就派秋容送她出去了。
元盈走了之后,殿内登时清静了许多。傅妧打开妆台上摆着的首饰盒子,想挑两件容易变卖的金饰带走,却在盒子底下摸出了一枚玉佩来。
那还是元灏给她的玉佩,自从来到北燕后,她就把它放在了盒子的最底层,如今就快要回去了,再看到这枚玉佩,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她来不及等秋容回来,就拿着那枚玉佩请旨出宫,去了一趟珍宝阁,把那枚玉佩交给了那里的老板,托他转交给元灏。
物是人非,她只是想告诉元灏,从她选择去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找萧衍,而不是跟他走的时候,一切就应该结束了。就算她再次回到南楚,也不可能再续前缘,与其留着这枚玉佩让人误会,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等她再回到北燕皇宫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然而寝殿里却并没有点灯。虽然做了几天燕夫人,分来伺候的宫女也有一大批,但她一向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寝殿里,因此便一直是简兮和秋容两人打点这些事。
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寝殿,傅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秋容送元盈出去后,一直都没有再回来?
她加快了脚步,问了问守门的宫人,得到的答案和猜想中一样,秋容自从午后送皇后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联想到元盈之前反常的举止,傅妧立刻转身向中宫走去。然而才走到一半,前面就有一队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带队的那名侍卫,她从来没在萧衍身边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然而对方看清楚她的脸后,便厉声道:“这就是谋害皇后的元凶,快把她拿下!”
傅妧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就被反剪了双臂,对方出手一点也不留情,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臂扭断。“你们是什么人?”她冷冷问道,话音未落便被人用布条塞住了嘴,并蒙上了眼睛。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是沉声下令道:“带走!”
当眼睛上的布条终于解开时,她看到了端坐在上座的两个人——西岐王和东山王。
第80章 伏罪认诛
“大胆女子,竟敢指使婢女谋害皇后,你可知罪?”东山王沉声喝道,西岐王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端看她要如何应对。
傅妧看着满脸正义的东山王,高高地扬起了嘴角:“阁下贵为王爷,又是皇亲国戚,想杀我这么个小女子容易得很,何必要挖空心思非要给我安上个罪名呢?”
东山王勃然大怒:“你不要仗着有陛下的宠爱,就可以这样放肆!”
“果然,是为了找个足够大的罪名来搪塞萧衍吗?”她嘴角笑意更深,“既然明知道这样的事会触怒他,不管找什么罪名来都是一样的,这么简单的一点,王爷该不会不明白吧?”
东山王还要再说话,西岐王却按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却转向傅妧道:“你能言善道我们都知道,但今天我只问你一句,是认罪还是不认罪?”
傅妧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来:“我要先见到我的婢女,才能回答。”
“这里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份!”东山王怒道,同时忿忿地看了一眼西岐王,照他的意思,直接选几个死士去杀了她算了,反正不管怎么做都会得罪萧衍,区别只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那就是说,见到你的婢女,对质过后,你就肯认罪画押了?”西岐王步步紧逼,他原本也不相信,这世上有谁会为了一个婢女牺牲自己,然而那人却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用那个丫头的性命来威胁燕夫人就范,如今看她的样子,那人说的倒有七八分准。
傅妧不答,只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眸光流转间似能窥破人的心魂。
西岐王打一个响指,便有两名侍卫将秋容押了出来。
“秋容,之前你已经签字画押,承认是你的主子燕夫人指使你谋害皇后,这件事可是真的?”西岐王沉声发问。
秋容的头伏得极低,半晌才小声道:“谋害皇后……是真的。”
“哈!”东山王猛然一拍桌子,指着傅妧道,“这可是你的贴身婢女,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不等傅妧回答,他已经大声呼喝着侍卫,想要尽早了结这一段公案。
然而这时,秋容却突然抬头大声道:“但是那些都是我做的,和燕夫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胡说!刚才你在内堂明明已经承认了,这时候为什么还要改口?”东山王吼完这一嗓子后,看到西岐王的眼色,觉得自己可能太凶了,便放软了口气道:“莫不是怕你主子会责罚你?放心,本王在这里给你担保,你绝不会有事!”
秋容却死命摇头:“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从前在南楚,皇后还是熙华公主时,对下人就十分严苛,经常无故责骂,奴婢早就怀恨在心,只不过直到今天才得了机会罢了!”
“你这个贱婢!”听了这样一番话,东山王目呲欲裂,恨不能一刀砍了这个出尔反尔的婢女。
西岐王再度按住他的手,问秋容道:“既然你说是自己谋害皇后,那么是用什么方法谋害的?”
秋容一时无言,下意识地看向傅妧。西岐王冷冷一笑:“既然说不出来,便是在胡说八道了,来人,先杖责一百!”立刻便有侍卫拿了朱漆大杠上来,按倒秋容就要打。
傅妧握紧了拳头,哪怕是强壮的士兵挨了这一百杖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秋容只是个女子?对方明摆着就是要取秋容的性命,不,是用秋容的性命威胁自己就范!
“等等!”眼看着杠子就要落下来,傅妧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喝止。
她冷冷抬眸看向西岐王,唇间轻轻吐出两个字:“纸、笔。”西岐王和东山王对视一眼,嘴角勾起同样的弧度。秋容悲愤的哭喊被一团布条塞在口中,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白纸黑字,落实了她的罪名,看着她落笔疾书,西岐王眼底不禁也涌起了一丝讶异。那样的罪名,毫无疑问是死罪,然而眼前这个女子却连手都不抖,眉宇间亦是沉静非常,看上去仿佛是在闺中誊写诗词,而不是伏罪书。
最后一笔落下,傅妧傲然扬眉:“接下来,打算怎样处置我?”
东山王拿过伏罪书,从头到尾看完,才抬起眼睛,森然道::“自然是毒酒一杯,送你上路。”
他身后的侍从端上一个金盘,上面除了酒杯外,还有一卷杏黄色的卷轴。杏黄色,是太后懿旨专用的颜色,傅妧不由得冷笑,他们果然想得周到,她是后宫女眷,若被亲王处死终究不妥,原来是早就请了太后的懿旨在这里。
第81章 绝境反击
暗室中烛光摇曳,映得那金杯中酒水潋滟。傅妧却伸手拿起那卷轴,将上面给自己安排的罪名一一读过,嘴角渐渐勾起,明艳的笑容中藏了悲哀,配着她明亮瞳眸,分外魅惑。
西岐王虽然在战场上也曾杀人无数,但那些都是成年男子,且是敌人。对这样一个如花少女下手,用的还是这样阴暗的法子,却是头一次。他心下不禁掠过一丝不忍,缓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就算是有话,对你们说也是对牛弹琴。”傅妧眉间陡然添了几分肃杀,言辞也锋利许多,“身为男子,又是手握大权的亲王,不去战场上杀敌,也不在朝堂上治国,却偏偏搅合到后宫女人的事中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说什么?”东山王勃然大怒,上前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
傅妧霍然抬眸,目光如刀,竟让一向鲁莽惯了的东山王也愣了一下,“王爷,”她挑眉道,“我死后,如果有人验尸时发现脸上有掌掴的痕迹,恐怕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当我会怕你!”
“不是怕我,是怕皇帝。”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让东山王瞬间僵住了。不可否认,傅妧说中了他的心事,如果皇帝换做是萧延宗,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把捏断这个少女的脖子,并有着绝对不会受到责罚的自信。
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没脑子,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用鲁莽的举止来降低上位者对自己的戒心,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习惯。而萧延宗也因为他的鲁莽对他格外优待,至少没有故意为难。
但是,现在的上位者是萧衍……那个年纪轻轻的皇帝,论辈分来说他还是对方的长辈,可是,每次面对对方时,他总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事实上,虽然在外人看来他和西岐王都是辅佐萧衍登基的功臣,但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宫变中,他们几乎没有发挥任何实质上的作用,而是只给萧衍做了个幌子。
在过去的几年中,那个看起来无所作为的太子竟然已将大部分朝臣都收入麾下,甚至包括一些表面上看起来还站在其他皇子那边的人,这样的能力和效率简直让人咋舌,却想不出他是怎样做到的。
唯一能与他抗衡一二的萧铭和韩氏一族,也因为谋反而一败涂地,萧铭纵然手握重兵,却是远在边疆。很显然,是萧衍用了什么手段,让萧铭误以为有可乘之机,才带着几百人孤身前来。
这样的帝王心术,比从前的萧延宗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延宗是以苛政和战争闻名天下,而萧衍却是杀人不见血。
“动手!”西岐王一声怒喝,东山王才醒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忽然觉得后背有冷汗涔涔而下,这女子简直是个妖怪,竟然能影响他的神思,让他在这个紧要关头恍惚失态。
西岐王拉着他后退了一步,嘱咐道:“她是用药高手,不要离她太近。”
傅妧已经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之态,眸光深处尚有笑意流转。
“把酒灌下去!”西岐王喝令道,立刻便有侍卫上前捏住了傅妧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口来。辛辣的酒液随即灌入。
一杯酒倒尽,她才被放开,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半晌,到最后都带出了血沫来。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走开了,秋容也被一道带走。元盈得意的声音忽远忽近:“你这种贱人才配得到这样的下场!”
傅妧猛然抬头睁眼,眼底已是血丝遍布,看上去分外可怖。
元盈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想起她已经是命不久矣的人,这才定下心来弯腰道:“你死后,我也会送秋容下去接着伺候你的,对了,我还要把你的尸首烧成灰洒在路上任万人践踏!”
她得意地笑起来:“从前你对我使的那些手段,现在我都会一一还给你,不到明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是个祸国妖妇!这一切,就是你得罪我的代价!我是南楚公主,你一个小贱人凭什么和我争?”
傅妧站起身来,冷笑道:“知道吗,当初把我献给北燕太子的人,是你的母后,你也该清醒点了,你的父皇和母后,早就把你当作了弃子。”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去问他们就知道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傅妧猝然发难,趁着元盈心神动摇的空挡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她喉间。
“元盈,发簪上有毒,你如果不小心乱动,死的会很难看。”
第82章 避而不见
“你……你想怎样?”被人指着喉咙,元盈刚才的嚣张顿时无影无踪,“你不要乱来,他们就在外面,只要我一喊——”
“闭嘴!”傅妧皱眉道,强自压下喉中不停翻腾着要上涌的血腥气,“不想死就跟我出去!”她换了一只手拿发簪,另一只手从药囊中摸出一把药丸,连看也不看就尽数吞下。
宫里用的毒一般都是砒霜,发作速度快,且无药可救。她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死,大约是从前中过毒,也服食过太多解药所致,体质已经对毒物有了一定的抗性。但是她吃下的那些药,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毒药的发作,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里有没有能避过他们的看守出去的地方?”傅妧定一定神,开始问元盈。
元盈虽然不想趁了她的愿,但是怕死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她指了指侧后方:“那里还有一个小门。”
这毕竟是在宫里,他们前来商议事情都要避人耳目,有暗门是自然的。摸准了暗门的机括后,傅妧毫不留情地用尖利发簪挑破了元盈的面颊,留下一道不长不短的血痕。元盈惊呼一声,手抬到一半就没了气力,只能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傅妧。
傅妧把她丢在墙角的椅子上,再次扬手,在她脸颊上斜斜划过一道,与刚才的伤痕正好交叉成十字形,尔后才扬眉道:“你们给我定的罪名,不做岂不是让你们失望了?”她莞尔一笑,把发簪丢在元盈脚下,“证据也一并留给你好了。”
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也在嘲笑自己。终究还是太懦弱吗?被人逼入死地,仍只能做到这样而已,不能下定决心去杀人。果然,天生这样的性情,所以连报仇都迟迟拖到现在不能成行,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太心慈手软,无法狠下心去屠戮别人的性命。
而这,也是她和元盈的区别之处,她不想成为那样心肠狠辣的女子,她不想让手上沾染更多的血,除了害死娘亲和则宁的仇敌之外。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明光殿,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她的头脑中已然浑噩至极,只模糊地想着一定要见到萧衍。
然而最后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萧衍,而是南宫慕云。
“……傅姑娘,”他迟疑道,“这么晚了,你还……”
“我要见萧衍。”她紧紧抓住南宫慕云的衣袖,感觉神智随时都可能脱离她的躯壳而去。心里却有一个固执的念头,只要见到萧衍,一切就会好的,他无所不能,他救了她那么多次,那么,这次一定也可以!
连幻梦浮生这种闻所未闻的奇毒,他都有办法,更何况仅仅是砒霜而已?傅妧竭力睁大了眼睛,一字字道:“我要见,萧衍。”
南宫慕云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仿佛等了很久,他才轻声开口:“陛下,现在不能见你。”
“我可以等……”
南宫慕云再度犹豫,然后才道:“傅姑娘,陛下他,现在不想见你。”
仅仅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天壤之别。不是不能见,而是……不想见。傅妧的手指缓缓松开,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她的神情仿佛在梦游中那样恍惚:“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胸口翻涌的气血就再也压不住,她一口血喷出,鲜红的血落在南宫慕云银白色的衣襟上格外刺眼。
“傅姑娘!”南宫慕云吃了一惊,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见她脸色雪白,嘴角却渐渐有血流下来。
处在昏迷的边缘中,她只含糊地叫了一句“萧衍”,就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不想见你。”神魂仿佛从躯体中被抽离,这句话却一直不停地在耳边回响,每重复一次,心口就凉一分。
她不怕死,因为每次的生死关头,都有他在。他仿佛无所不能的神,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鬼门关抢回来。
是对他形成了依赖吗?是不是冥冥中,她还觉得他今天说过的话都是假的,是为了某些苦衷,亦或是不能言说的目的,所以才会开口终止盟约。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相信,他是真的选择放弃她了。
真愚蠢啊,喝下那杯酒,除了是为了挽救秋容的性命外,她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她想要知道,她被逼入死境时,他是否还会不顾一切出手相救?
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不是第一次,然而这是唯一的一次,他选择了避而不见。
所谓心如死灰,大约就是这样,她心头一松,便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再也无知无感。
第83章 丧心病狂
再度睁开眼睛时,火烧火燎的喉咙在提醒着傅妧,她还活着。
经一番生死挣扎,她还是活了下来,模糊地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景,傅妧下意识地向周围看去。模糊的视线中,有个人影倚窗而立,半明半暗。
她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挣扎起身,叫出那个在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名字:“萧衍。”出口才发觉嗓音已经嘶哑破碎,听起来分外刺耳。
那人回过身来,将桌上的蜡烛点燃,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容,竟是如今的太后——耶律云珠。
耶律云珠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回去。傅妧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就看到秋容已经小心地端着药碗进来了。耶律云珠见状,便起身让位给秋容,让她喂傅妧喝药。
一碗药喝下去,便有一团辛辣的火焰从咽喉直烧到肚腹中,整个人才像是真的活过来了。傅妧靠在堆起的棉被上,一把抓住秋容的手,哑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秋容明明是被人带走了……那卷杏黄色懿旨骤然掠过心头,傅妧倒有些想不明白了,这位太后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秋容欲言又止,耶律云珠却抢先道:“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话要和傅妧说。”
秋容为难地看了一眼傅妧,便低声应是,收拾了药碗等物出去了。耶律云珠还没开口,傅妧已经开口问道:“是不是萧衍……”
耶律云珠淡淡地看她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怜悯。她摇了摇头:“这件事和他无关,那杯毒酒是我准备的,只会让你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七天后会自然醒来。”
那么,这就是传说中的假死药了,傅妧暗道,仍然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对方,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这样做的理由。
“这药对身体有很大损害,你的嗓子,可能永远都无法复原了,这个时候你最好还是省省力气好好休息,否则,就算现在醒过来,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的危险。”
“我想问的不是这些。”傅妧固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其实,”耶律云珠悠悠开口,“如果想让他的皇位坐的更牢固,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我本来也在等着看着一场好戏,可惜,事实还是让我失望了,他可以下决心杀掉恩师,却固执地非要留下你的性命。”
看到傅妧的眼神,她轻声笑了:“你不要想错了,我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他是萧延宗的儿子,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既然身上流了那样的血,就不该再有人性。”
“他,也是你的儿子。”傅妧一字字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曾一度以为对方已经从往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如今看来,非但没有,反而有越陷越深之势。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说这种话!”耶律云珠恶狠狠地说,“那班老臣,接二连三地来劝我为了江山社稷杀掉你,我偏不要从了他们的愿!萧延宗弑父杀兄夺来的天下,应该及早毁掉才是,为什么还要守住?”
她猛然扑到榻前,与傅妧离得极近:“所以,你来帮我吧,帮我毁掉北燕,毁掉他!”
傅妧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身子,想要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你疯了。”她厌恶地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难道你就不想报复他吗?你服了毒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在哪里?如果不是我大发善心,你早就成了乱葬岗上的一具腐尸了!从头到尾,他都是在利用你,现在利用完了,就把你像废物一样踢开,他们父子都是这样的!面对这样一个魔鬼,你难道不想对付他?”
无可否认,耶律云珠虽然变态,但每句话都像是落到了她的心坎上。
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在她“循循善诱”的话语下,傅妧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地说出答应的话。
然而,一想到要和萧衍为敌,心口的某个地方就尖锐地刺痛起来。傅妧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耶律云珠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微微作呕。
耶律云珠却浑然不觉,只追问道:“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
傅妧竭力稳固住心神:“刚才我喝的药里面有什么?”她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懵,要用极大的毅力克制着自己才能说出话来,那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服用久了会精神衰弱,还有一些特殊的药物,可以让服药的人的精神完全被下药者所操控。到了那个程度,无异于行尸走肉,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别人控制。
耶律云珠森然一笑:“这个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
第84章 简兮相救
“我要你,杀了萧衍。”怨毒中带着诱导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响起,哪怕是闭上眼睛,也能看到无数幻象,让傅妧头痛欲裂。
然而她一遍遍重复的,都只有一个“不”字而已。
嘴唇已经在这样的抗争中被咬破,她尝到了血的味道,却不能给混沌的脑海带来一丝清醒。
“够了,”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你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傅妧竭力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然而她麻木的脑海中刚刚掠过这个念头,头颈处就挨了重重一击,昏倒在重重叠叠的被褥中。
醒来的时候,秋容正在她床前支着下巴打盹,一切看起来都那样静谧,之前的一切恍若幻觉,从不曾真实地出现过。
秋容的脸色很不好,傅妧不忍吵醒她,便自己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然而,大殿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她惊讶回眸,只见一直坐在阴影里耶律云珠正站起身来。看到她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衣饰打扮,傅妧才能确定,之前发生的那一切并非幻象。
秋容也被吓醒了,忙一骨碌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地上低声道:“太后。”
耶律云珠没有看她,只是对傅妧冷冷道:“你醒的正好,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你最好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尽早滚出北燕。”
“为什么?”傅妧哑声道,目光中满是怀疑。这会儿的耶律云珠看起来正常多了,然而对于这个女人,傅妧始终不敢掉以轻心。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莫过于爱而不得,又在深宫里苦熬了二十多年的耶律云珠,她的反复无常傅妧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耶律云珠的声音忽然柔软了些:“因为,在他最后的时刻,还有你送他一程。”
傅妧立刻明白了,耶律云珠说的是南宫玄瑜。或许,能让她在癫狂中还保有一丝清醒的,就是那个人了。
然而想起昏倒前听到的那个陌生声音,傅妧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耶律云珠皱起眉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她:“看来你还没有清醒,那药的效果确实有点过了。”
她避而不答,傅妧却更加怀疑,毕竟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态度就是天壤之别,实在也太奇怪了些。然而等耶律云珠走后,她问了秋容,后者也是一脸茫然,说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太后一个人在这里。
她还没来得及提出更多问题,已经有宫人进来,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在严阵以待的侍卫的看守下,傅妧和秋容只来得及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就被押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有侍卫看守,竟与囚犯没什么差别。
耶律云珠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没人能猜得透。马车行驶的方向倒是一路向南,只是这般日夜不休的颠簸,几天下来傅妧就瘦脱了形。一天夜里,正在疾驰的马车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因着停下的动作太猛,整辆马车都向一边倾倒。
傅妧和秋容双双滚出马车,睁开眼时只见那两匹骏马正在地上挣扎哀鸣,四蹄竟似不知被什么齐齐截断,血流了一地。车夫和侍卫立刻如临大敌,然而半晌都再没有动静,只在两棵树中间找到了一根极细的钢丝,因为是隐没在草丛中的,根本看不到。
马车尚且完好,只是那两匹马不能用了,侍卫们被迫无奈,只能从骑的马里分了两匹来拉车。然而一连两天都是这样,若是再不想办法,很快就连拉车的马都没有了。
被迫无奈,他们只好放弃山路转向最近的城镇。奇怪的是,购得马匹后,他们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上路,而是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半梦半醒间,外面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还伴随着几句“着火了”的呼喊。傅妧正自起疑,就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嘴就被人捂住了。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认出了那双眼睛,便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喊叫。简兮这才放下手,低声道:“外面的火是我放的,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镇。”
傅妧是第一次看到简兮这般焦急的样子,三人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趁乱悄悄离开了客栈。只是傅妧的身体本已虚弱至极,几乎连走都走不动,简兮只好背着她,却大大降低了速度。
见状,秋容便提议不如分头跑,由她引开追兵,事后在镇外会和。傅妧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转身向客栈的方向跑去了。
傅妧和简兮顺利脱身,然而等了整整一夜,秋容都没有出现。傅妧还要再继续等下去,简兮却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她不会回来了。”
第85章 携手逃亡
简兮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片刻后,她艰难开口:“我们现在是在边境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日落之前,西陇的骑兵便会袭击这个镇。”
“为什么?”傅妧只觉得无法理解,西陇虽然非常热衷于战事,滋扰别国边境的事也屡见不鲜,但是简兮为什么会知道?更何况,之前那个小镇,既不是战略要地,也不是丰饶之处,根本没有什么能吸引西陇的地方。
看到简兮默然不语的样子,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我?”
简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催促道:“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傅妧却挣开了她的手,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是不是和耶律云珠有关?你一直都是她的人?”
简兮终于抬起眼睛,目光清澈:“现在的我,谁的人都不是,当初你肯放过我,我只是想还了你这个情而已。”
傅妧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沿着思绪继续问下去:“是耶律云珠和西陇勾结,要对萧衍不利?”
见劝不动她,简兮只好叹息一声,避重就轻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是偶然知道这个消息的,里面究竟有什么隐情,恐怕连太后也不知道,她也是被人利用罢了,是有人要置你于死地,如果你再不逃,我就白来这一趟了。”
“那么秋容呢,她也知道这些吗,她要去做什么?”傅妧本能地觉得有一丝不妥,她抓紧了简兮的衣襟,执着追问道。
简兮看着她,缓缓道:“只有让陛下以为您已经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这是秋容自己甘愿的。”
傅妧脚下一软,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可是……如果……”
“没有如果,”简兮坚定道,“她会换上您的衣裳,西陇骑兵攻下小镇后,找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再也无法利用您的身份威胁陛下。”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如果您怨恨我,等您到了安全的地方,随时可以杀了我。”简兮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连鞘放在傅妧手中。
傅妧茫然地握紧了冰冷的匕首,眼底的红意一点点蔓延上来:“究竟是谁?”是谁为了要取她的性命,不惜布下这样的局。先是利用耶律云珠的报复心理,将她送到两国的边境上,然后把这个消息卖给西陇,让他们出兵。
“幕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傅妧几乎声嘶力竭。
简兮的脸上渐渐浮起悲哀的情绪,她缓缓屈膝下跪:“请您快跟我走。”
傅妧扭头看向小镇的方向,只见那边烟尘弥漫,不知是火灾产生的浓烟,还是西陇骑兵踏起的烟尘。
“走吧。”她淡淡道。
简兮本来以为还要再劝她一阵子,闻言不由得惊住。傅妧看到她讶异的目光,嘴角弯起无奈的弧度:“我现在这个样子,自保都来不及,就算折回去,也不过是平添一个负担罢了,”她把手伸到简兮面前,“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主仆关系了,你不必这样。”
简兮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只觉她的手透骨冰凉,纤细得仿佛一握就会碎了。
“但是,”傅妧重又开口,神情认真,“总有一天,我会找出那个隐藏在你们背后的人,让他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坚定,简兮不由得微有愕然。那人所拥有的力量,根本不是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所能比拟的,若换了别人来说这一番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嗤之以鼻。然而从傅妧口中说出,她却无法产生任何轻蔑的想法。
或许,眼前这个清瘦的女子,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将那人从无往而不胜的神坛上拉下来。不知怎的,简兮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然而她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现在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逃离这里。西陇骑兵的凶恶残暴是众所周知的,他们每经一地,都会极尽烧杀抢掠之能事,如果和他们遇上,身为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安全,她们不得不放弃大道改走山路,西陇骑兵的目标是那个小镇,应该不会搜查附近的山林。只是爬山对她们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考验,简兮已经失去了一只手,又没了武功,和普通人比起来,也就是力气还大一些。
傅妧的体质本来就虚弱,之前又中毒伤了身,更是走不上一段路就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休息时看到山下呼啸而过的一队骑兵,傅妧的目光忽然就定住了。
第86章 前往西陇
那一队人马统一穿着灰色的斗篷,马鞍旁挂着刀剑等物,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是身怀武功的江湖人士。
然而,真正吸引住她目光的却是那个领头的人。那张脸在她面前一晃而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其实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那样的眉眼已经熟悉地化在心里,哪怕是匆匆一瞥,也能认出来。
纵然改换了装束,不变的却是清瘦身姿和略显苍白的肤色。傅妧这一分神,脚下便是一滑,险些摔下去,幸好简兮死死地抓住了她。
她反手抓住简兮,稳住了身子,眼睛却一直看向那队人离开的方向:“简兮,沿着这条路,会去到哪里?”
简兮看了一眼那些人,疑惑道:“怎么了?那是去西陇的方向。”
傅妧凝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神情渐渐坚定:“我要去西陇。”
简兮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什么?可是……现在西陇正要抓你,你反而还凑上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傅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不被人认出来的。”
简兮默然,身为暗卫,她们接受过系统的培训,易容也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但是这样还是很危险,你是南楚人,口音一听就能听得出来,西陇关防甚严,除了本国人外,没有通关文书的,成年男子抓住了就会被流放,女子和孩童则要没入官府为奴为婢。”
傅妧挑起了眉毛:“官婢?不错。”
简兮有些急躁:“就算我能把你变丑,但我现在武功尽失,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万一……”
“没有万一,”傅妧静静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只需要送我去边境就行了,从前我放过你一次,却也废掉了你的武功作为代价,你没有什么亏欠我的地方,这一次,是我欠了你的情,就算你不帮我,我自己也会去。”
简兮哑口无言,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坚持要这样做,我也只能尽力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她忽然屈膝跪下,“请让我继续跟着你,做你的护卫。”
这次轮到傅妧默然了,她轻轻蹲下身子,与简兮平视:“为什么……你难道不想要自由吗?”
简兮苦笑了一下:“我们这种人,生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日复一日的训练,只是为了将来效忠于主人,没有了主人还在这个世上漂泊,那种滋味……就像是小时候一个人被丢到海里,明明找不到方面,却还只能苦苦挣扎。”
她低下头,长发垂落:“请您再次接纳我,主人。”
“好,”傅妧轻声道,眸底染上了一抹笑意,“那我们就一起去西陇吧。”
数日后,出现在西陇边境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断了一臂,还是个哑巴,另一个倒是四肢健全,但脸上和手上却生了恶心的脓疮。在过关盘查时,他们的南楚口音立刻就泄了底。
本来他们只被关押在府衙中,然而那几天不知是时气不好还是怎的,府衙中的大小仆役都开始拉肚子,吃了药也止不住,一个个都到了卧床不起的份上。县丞大为恼怒,只好把病得重的都拉到了乱葬岗上丢了,又从监狱里提出一部分囚犯充作仆役,而那两个来自南楚的少年便在其中。
与此同时,明光殿中的萧衍,正拿着一封信陷入了沉思。
匆匆赶来的南宫慕云焦急道:“陛下,据探子回报,自从元朗镇大火后,就失去了她们的踪迹,要不要加派人手出去找?”
萧衍扬了扬手上的信:“不必了,她去了西陇。”
“西陇?”南宫慕云震惊地重复了一遍,“她去那里做什么?”
萧衍眸底拢起了温暖的笑意:“她的心思,连我也想不明白,不过这次倒是有迹可循,大约是发现了有关那人的蛛丝马迹了吧,这次西陇出兵,将领的来历十分神秘,连暗哨都打听不出,十有**就是那人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
萧衍投向他的目光却忽然锐利起来:“你见过师傅了?”
“没有!”南宫慕云下意识反驳,然而看到萧衍脸上了然的神情,他只好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既然知道师傅来了,为什么……”
“他既不想见我,我又为什么要去见他?能调动西陇的骑兵来截杀一个女人,这种大手笔,太后是想不出来的。”
萧衍拍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你来得正好,看样子我们也要去西陇走一趟了,”他看了一眼书案上摆着的奏折,“西陇公主三个月后要公开招驸马,这样的热闹,不去凑一凑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