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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程     媚倾江山txt下载     媚倾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章 欲言又止

    “每一次离开,我都在担心,担心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他兀自低语,目光柔柔地落在她脸上,语气又似无奈又似叹息。

    “从前,我最害怕的事,是还没等到报仇自己就死了,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却变得开始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他低低地笑了,笑容中有几许苦涩,“其实更害怕的是,我再也回不来了,而你却根本不记得我。”

    傅妧终于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会不记得,无论如何,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早已经不是敌人。”

    不错,他们一开始是以敌对的姿态相识的,然而这段日子辗转于南楚和西陇之间,彼此已经早就不是敌人了。

    “不是敌人,那是什么?”他探询的目光投过来。

    傅妧明了他的心意,只不过,对于这份莫名而起的情意,她无以为报。于是她抬起双眸,以平静的目光与他对视,简短地说了四个字:“同袍之义。”

    她很清楚,自己这样说会带来什么后果。果然,听到那四个字时,洛奕的眸间闪过一丝黯然。

    然而他仍不想就这样放弃,执拗追问道:“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

    傅妧能看到他眼底仍然存有的希冀,然而她却不得不开口道:“这已经足够了。”

    洛奕微微一震,随即脸上又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那么,”沉默半晌后,他低声开口,“秦峥呢,对你来说,他是什么人?”

    傅妧嘴角微扬,坚定地说出了两个字:“兄妹。”

    那一刻,洛奕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喜是悲。喜的是,她对秦峥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这样,他就无需顾及兄弟间的情谊而无视自己的感情了。悲的是,她对所有人都表示拒绝,其实可能是因为心中早另有人选。

    那个人,他想他知道是谁,然而却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他。

    “阿妧,其实我……”他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包括小时候的相处,然而就在这时,外间却传来了动静。

    简兮拿着剑站在门口,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并没有立刻背过身去。

    傅妧也看到了她,忙用力去推洛奕的肩膀。洛奕看她的神情中带了愠怒,只好放手让她起来。简兮立刻奔过来对着她上下查看,仿佛想看她受伤了没有。

    傅妧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红晕越发加深了。

    窗纸已经被映的微微发白,傅妧低声道:“天快亮了,我们还是尽早商议下,尽快启程去东昭吧,四十九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洛奕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黯然的神情,他努力压抑下心中的异样情绪,跟着走过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傅妧只轻轻摇了摇头:“我能等,他却不能等了。”

    见她神情坚决,洛奕无奈,只好坐到桌子前,以炭笔在绢布上画出简易的地图,商量着出发的路线。

    东昭与诸国不同,西陇虽然已经算是对外来人特别严格的了,但还比不过东昭。若无别国君主签发的通行令,根本无法通过东昭的关卡。

    就算能侥幸混进去,也是无济于事,东昭百姓信奉神灵之力,国中大祭司的地位极为尊崇,仅次于帝王,据说王公贵族想要见他一面尚且困难,更何况他们这样身份未明的外来者。

    说到这里,洛奕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盛:“况且,我还是担心朱雀有意向你透露这个讯息,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傅妧知道他口中说的这个“旁人”指的是谁,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点怀疑,毕竟她和朱雀素未谋面,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他何故要一上来就以这样重要的讯息向她示好呢?更何况,朱雀和玄武同为幻夜阁的护法,自然是杀人如麻的,也不可能对一个刚见一面的人起了同情心,做出这种事来。

    她拿到纸条的时候,上面墨痕已干,显然是事先已经准备好了,有备而来。

    傅妧没法再多想什么,只问洛奕道:“那上面所说的换血之法,是不是可以治愈他所中的蛊毒?”

    洛奕沉吟片刻,才颔首道:“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毕竟蛊虫寄生于血脉之中,如能将全身血液都换过一遍,自然能根治,但是……这种法子听上去诡异的很,不知道世间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做到。”

    傅妧决然道:“那位东昭大祭司声明很盛,若不是真有点本事,恐怕也不能在东昭纵横多年。”

    洛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那我就立刻动身前往东昭。“傅妧却道:“不,我和你一起去。”

第55章 一路艰辛

    尽管洛奕百般反对,最终还是在傅妧的执拗面前作了让步。只不过这么一来,他就不能像之前计划的那样,偷偷越过边界的城墙潜入东昭了。

    不过,傅妧说的也有道理,东昭是个极为神秘的国家,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形,很少有传言流出。如果冒险硬闯,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光明正大的前往求见,实在不行被拒绝后,再采取极端的法子也不迟。

    毕竟,从前洛奕也算和东昭国君有点交情,那琴中仙的外号,便是后者脱口而出的。

    只不过究竟要如何入关,倒还需要商榷。洛奕本想返身去找云然,从他手中求得通关文书,却被傅妧劝阻住了。

    她不是不相信云然的为人,从他上次执意放了他们也能看出,他其实内心对这个大哥还是极为看重的。但是现在他身陷权力漩涡,周围又有玄武和朱雀监督,万一洛奕再度失手被擒,那时候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从西陇到东昭,最快的法子就是走直线,从各国的边界经过,根本也没有可能绕道都城去求通关文书。因此,他们的初步计划就是在东昭的边关外守株待兔,总会有人手持通关文书经过,到时候把他们打劫了,便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此举虽然不光彩,却是最简便的法子,想来凭着洛奕的武功应该也不难做到。

    至于简兮,虽然她一再要求随行保护傅妧,最终傅妧还是劝服了她,让她留下来照顾秦峥。为了缩短路上所用的时间,简兮也要带着秦峥一路西行,在最靠近东昭的地方等着他们,一旦事情成功,无论是去东昭救人,还是把大祭司请出来,都会节约些时间。

    只不过带着秦峥上路,势必要慢一些,所以他们还是分成两路,由傅妧和洛奕先去东昭设法求见大祭司,简兮带着秦峥缓缓而来。

    敲定计划后,他们便立刻分头准备,当日午后,傅妧已和洛奕踏上了前往东昭的旅程。

    他们用重金买了八匹骏马,日夜兼程地换马而行,原本要近一个月才能赶完的路程,最后被硬生生地缩短为了十八天。饶是如此,傅妧仍觉得心急如焚。

    这一路颠簸过来,洛奕尚在苦苦支持,她却已经瘦得不似人形。春日的大风吹得她的肌肤晦暗无光,眼睛却显得格外大了,且在里面闪烁着幽幽光亮,仿佛能噬人一般。偶尔在路边停下来给牲口饮水时,她都不敢再看自己的脸了。

    水面中倒映出来的那个女人,因为多日来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腰背挺得像铁板一样,再无从前的柔美姿态。不管喝多少水,嘴唇始终都是干裂结痂的。

    磨难才是改变一个人面目的最快方法,傅妧自嘲地想,如果这时候让从前认识她的人都来看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变化的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她的眼睛,不必让倒影来作证,傅妧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焦灼。

    无论如何,路程远近都在那里摆着,不可能突然多出来,也不可能突然减少。但是东昭大祭司却是个未知数,甚至,她连自己能不能见到那位传说中天人合一的大祭司都拿不准。

    他们最后在东昭嘉禾关外停了下来,埋伏在离关卡不过半日路程的小树林中,如果有人想要通过嘉禾关进入东昭,一定会从他们眼前经过。

    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后,他们却无一例外都傻眼了。

    事实上,去东昭的人确实不少,端看大路上,几乎是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众多侍卫随从。整整一天过去,大路上的人络绎不绝,根本没有落单能被偷袭的。

    傅妧无奈道:“看样子,东昭似乎在举行什么盛会。”除了盛会,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么多人都齐聚在东昭。况且看那些马车后面跟随的侍卫,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样子,可见来人的身份也都不一般。

    洛奕眯起眼睛打量着过往的车队,半晌才淡淡道:“我看事有蹊跷,那些侍卫,好像都是东昭国君的近卫军。”

    “什么?”傅妧皱眉,“你怎么知道?”

    洛奕拉过她来指给她看:“你看,这些人的穿的衣服色调虽然黯淡,但腰带上都有一个火焰纹样的标记,东昭皇族崇尚火神,那是他们皇族内部的近卫军的徽记。”

    看到傅妧仍然疑惑的目光,他才补充道:“这些人,是东昭的秘密军队,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的,除非是皇帝亲自下令。”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同样困惑的神情:“所以,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大量出现在这里。”

第56章 关外等候

    “他们只听命于皇帝的吩咐吗?”傅妧皱眉,“那么,能不能向他们表明你的身份,请他们带你去见东昭皇帝?”

    洛奕苦笑:“不要忘记,我现在可是刺杀西陇皇帝的钦犯,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就算想要找个人剥下面皮来做面具,也需要时日和特别的药物,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听他说起剥人面皮来做面具时,傅妧的脸色不由得冷了几分。这种手段,对付鬼夷那种无恶不作的人自然是寻常,毕竟鬼夷自己也没少做这种事,但是,如果为了自己的私事而去寻找无辜的人,未免就太过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和洛奕的分歧所在了。洛奕在过去的岁月中,早已学会了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这,这世上的任何人和事都能被拿来为他的目标而服务。

    哪怕是有例外,也是极少数,比如秦峥,比如……她。

    但是傅妧并没有忘记,在北燕,那个名为九尾的易容高手是如何惨死的。那个前一刻还巧笑嫣然的女子,下一刻就成了一缕亡魂,而从始至终,她所效忠的主人都不曾出现。

    虽然下令将九尾处死的人是萧衍,但拒不现身的洛奕,才真正把她推向了死亡。

    尤其是,洛奕后来已然现身于北燕皇宫,却连一句都不曾提及过那个为了他派遣的任务而死的手下。

    这才是最让人觉得寒心的地方,所以,无论现在的目的是什么,他那样坦然地把旁人的性命视若无物的语气,始终都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察觉到了她的神情变化,洛奕也能猜到几分她的心思,于是淡淡道:“我是在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活下来的,所以,在我看来,人的性命和野兽的性命没有什么分别,我自知自身污秽不堪,你不必做出这个样子。”

    他的话隐约带刺,这是自从摆脱了敌对的身份后,他第一次对傅妧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话里的刺,在刺到别人之前,先刺中了自己,心下隐隐作痛。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傅妧语声平静,丝毫没有不悦,只见诚恳。

    然而这样的诚恳,却越发刺痛了他的心。他知道傅妧的意思,她并不会因为他的做派而鄙夷他,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样的感觉,比鄙夷和仇视还要让他难过,再一次提醒了他,她和他根本就是不同轨道上的人,哪怕偶有相遇,最终也只能在彼此注定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阿妧……”他忽然叫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时,他却刻意错开了目光,远远地盯着别处继续说道,“其实,我可以尝试着改变的……从前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去杀人,已经死了不知道几百次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此刻的想法,因此短短的一段话,已经断续了几次。

    除掉了从前一直戴着的面具,他整个人也像是和从前不同了。从前佩戴银色面具的幻夜阁主,心思奇谋,言辞锋利,然而这一刻面对傅妧的他,却几乎语无伦次。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内疚,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她柔声道,不忍看他眉间的黯然。

    拥有像他那样奇特的身世,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委实不易,然而同情归同情,终究不能和感情划等号。她一向泾渭分明,从不拖泥带水,从前对元灏如此,今日面对洛奕亦是如此。

    洛奕定定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曾中断过搜集她的消息。从前,他十分佩服她的品性,如今,她用同样泾渭分明的态度来对待他,他却觉得无比恼火。难道,自己终究是不能做她眼底特别的那个?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就在树丛中无言相对。直到远处的马蹄声再度响起时,洛奕才来了点精神。

    他侧耳倾听片刻,才道:“这辆马车后面跟的人手不多。”

    傅妧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如非必要,还是不伤人为好。”

    洛奕眸光一冷:“我若不杀人,怕是只有被杀的份了。”

    傅妧急道:“我们要的只不过是通关的文书,在这里杀人,对人对己都没有好处,”看到他脸上越来越冷的神情,她只好心一横道:“而且,我也担心你。”

    听到她这样说,洛奕的脸色渐渐和缓,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不会有事的,就算要死,我也要看到秦峥平安了,才能瞑目。”

    说罢,他便提起长剑,迎着疾驰而来的马车而去。

第57章 拦路劫道

    彼时天色已暮,道上已没有太多的人,只有孤零零一辆马车摇晃着驶来,除了车夫之外,随车步行的只有零星几个小厮。

    虽然已是春日,但夜来风寒,那一干小厮都纷纷拉紧了衣衫,缩手缩脚地地低头向前走着。连那车夫也是一副疲惫模样,懒懒地靠在车壁上,手里的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既没了督促,车前套着的两匹马儿也懒怠下来,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洛奕看在心里喜上心头,这似乎正是出手的最好时机,所有人的目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上,连他这么一个大活人都像是没看见似的。

    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什么潜伏的危险之后,洛奕纵身跃上车顶,使一个倒挂金钩,用手中长剑逼住了车夫的脖子。“停车!”他沉声喝道。

    那车夫乍然被一把寒光四射的剑抵住喉咙,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声分辩都没有,就下死力勒住了缰绳。骏马的长嘶声中,马车又向前移动了几步的距离,便安稳地停了下来。

    随车的一干小厮看来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还没见血光,便吓得往一旁退了开去,竟似是完全对车中的主家漠不关心。洛奕心道这样也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通关文书,还不必在傅妧面前大开杀戒。

    为免事情有变,他还是倒转了剑柄把车夫打昏,然后才跃至车厢后端,警惕地看着毫无异动的车门和车窗。

    车中之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已经吓得不敢有所动作了。看车夫和小厮们的表现,洛奕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他再不犹豫,以剑尖挑开车门,沉声道:“要命的就把通关文书交出来!”

    若是换做了从前的他,定然不会说这般劫道匪徒的招牌言辞,而是毫不犹豫地把看到的所有人杀个精光,横竖通关文书是个死物,无法长了腿跑掉。

    然而,一想到那双就在不远处窥视着的眼睛,他只觉得,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恐怕会让彼此越行越远。哪怕是一刻也好,他都不想再做她眼中十恶不赦的杀手。除了杀人,他一样可以有另外的办法,来达到救秦峥的目的。

    他心中万千思绪转过,这才发觉车厢内竟无人应声。

    难道是辆空车不成?他本能地想要挑开车门后面低垂的帘子,然而心中却陡然生了预警之兆。

    紧接着,一把嘲讽的声音就从中传来:“倒是第一次见人打劫不为财物,而是为了区区通关文书。”

    听到那个声音时,洛奕不知为何身子剧震,持剑的手竟都猛烈地抖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就安慰自己道,不可能是那个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声音相似也很是平常。何况从前幻夜阁的杀手中,大部分人都有模仿别人声音的本事。

    对方却接着道:“既然你想要,我便双手奉上,接好了。”话音刚落,车帘就陡然扬起,一个朱红色的匣子飞了出来。电光火石间,洛奕已经察觉那匣子来势极为猛烈,他不敢硬接,只好点足疾退,同时横剑当胸。

    他后退的速度远远不及那匣子的来势,怦然一声,匣子重重撞上他横在胸口处的剑身。

    饶是已经借着后退之势化解了大部分力道,洛奕还是觉得胸口受到了重击,喉中腥甜,一口血在喷出前被他硬生生忍住,眼前几乎一黑。

    所幸对方似乎有所留手,匣子在最后关头生生一滞,并未将全部力道都发挥出来。

    洛奕不敢大意,来不及调息便举剑准备迎敌。然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便牵动四肢经脉中的旧伤,做的格外艰难。

    然而前方大敌未去,身后又是一阵疾风袭来。对手来得好快,洛奕来不及回身,只觉已有一对手掌贴上了自己的后心。

    他大骇之下,知道自己这次轻敌的错误委实犯得太大,不仅没能察觉到周围有这等高手,还等同于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刹那间他只觉心念俱灰,心田中最后掠过的影子,还是那少女清丽无双的脸容。只是不知她,会否为自己落下几点泪?

    他心里又电光火石般掠过个念头,要不要出声对她示警呢?若她贸贸然冲了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心乱如麻时,耳后一个声音陡然传来:“别再忍了,再忍下去,伤势只会越来越重。”与话声同时而至的,还有后背上的一股暖流,显而易见是高手传来的内力。

    怎么回事?对方竟不是趁机来偷袭他的,反而在用内力助他?

第58章 意外相见

    来不及再想什么,刚才硬生生忍下的一口血被内力所激,再度冲上喉头。洛奕这次真的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后,便颓然向前栽倒。然而,那口淤血喷出时,体内阻塞的经脉却再度畅通。

    在身子重重落入尘埃时,他清晰地听到了傅妧略带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的声音。那声音随着足音由远而近,他很想抬起头对她说一声自己没事,然而却再也支撑不住。

    他重重摔倒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只轻轻动了一下手指,便彻底昏了过去。

    那边原本一直在静观其变的傅妧,在看到匣子重重撞上洛奕胸口时,已经骇得心口狂跳。但她自知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冲出去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连自己也栽到对方手里,这样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虽然明知道这种时候,隐匿行踪留待日后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在她看到洛奕被人拍上后背,然后吐血栽倒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好像延展成了永远跑不完的路程。傅妧只觉得两腿仿佛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提起,却似软绵绵地踩在棉花上,使不出一点力气。

    耳边回响起他之前说的话:“我若不杀人,怕是只有被杀的份了。”傅妧的眼泪忍不住迎风而落,满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是她害死了洛奕!

    她真的很想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为什么要自以为是的让别人都按她的心意来做?她自己因为心软吃的亏还不够吗,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一味善良能得到什么?娘这辈子从不与人争吵,还不是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洛奕纵横江湖多年,却因为一时心善阴沟里翻船,而这些,都是她的错!

    是她一直都太愚蠢,跌到头破血流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如今,她已经又害死了一个人。不,没了洛奕,她凭什么求得东昭祭司去救秦峥?

    如今,因为她的愚蠢,是连他之前不顾危险去夺来龟息丸的努力也白费了!

    跑到马车旁时,傅妧脚下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现在她满心都是愧疚,洛奕就在几步之外,露出的侧脸苍白如纸,旁边还有他喷出来的鲜|血,触目惊心。傅妧只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上前。

    这时,马车上的车帘终于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孔。看到跌坐在车旁满面泪痕的女子,他的眉毛轻轻上扬,眼睫下流露出的目光中除了怜悯,还有一丝戏谑的意味。

    他撩起衣袍跳下马车,稳稳在傅妧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朦胧泪光中,傅妧微微抬眸,看到面前的那只手时,目光陡然警醒。她霍然抬头,正好看到那高大男子正对着她俯身下来,嘴角勾起些许笑意,一如从前。

    此情此景,与他们在南楚皇宫时的初遇,何其相似!

    傅妧只觉心中一片茫然,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么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究竟是梦境还是幻觉?

    然而对方却悠悠开口:“你打算一直坐在那里不起来了么?”

    连声音,也十足相似,与傅妧记忆中的嗓音丝丝吻合,再无半点破绽。傅妧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用衣袖狠狠擦去眼底的泪水,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人。

    然而,结果却让她很失望。无论怎样的易容,都可能会留有破绽,就算在面容五官的雕琢上天衣无缝,神情和目光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致,然而眼前这人,在任何一个细微之处都没有破绽。

    但是,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傅妧觉得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眼前看到的人了,她本能地把手又伸向了眼眶。那人轻轻笑了起来,弯腰握住她的双手,制止了她的进一步举动。

    “手那么脏,把脸都擦花了。”这样的语气,宛如父亲宠溺小孩子一样,是他少有的温柔。

    看到她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再度笑出声来:“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就不认得了?”

    他托住她的手肘把她扶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傅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见她已经站稳,萧衍的手顺势绕到她腰后用力一勾,两个人便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微微颔首,呼吸暖暖地拂在她的脸颊上,宛如三月春风。

    “分别一月有余,你……有没有想我?”

    收敛了调笑和不正经的态度,此刻他的语气,无比认真,一如他灼灼的目光。

第59章 有意戏弄

    傅妧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而是他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言笑晏晏。

    “萧衍,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惊又喜地问出声来。

    “嘘……”他竖起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在这里可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被人知道的了不得。”他的手指在她干涸结痂的嘴唇上轻轻抚过,动作无限暧昧,目光中却带着心疼。

    傅妧抓住他的手,浅笑道:“好,那我还是叫你颜子潇,总可以了吧?”

    萧衍却故意皱起了眉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应该叫我颜大侠才对。”看到他装腔作势的神气,听到他沉稳的声音,傅妧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都去了大半。

    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她忍不住低下了头抿唇一笑。许是动作有些大,原本就干裂的嘴唇被这么一扯,登时又崩开了两条细纹,洇出丝丝鲜血。

    鲜|血给她原本黯淡的唇色添了几分色彩,萧衍看着她,猛然低头吻下去,惊起她眸底一片愕然。

    他唇齿间的强悍袭来,盖过了血和尘土的气息。那一刻,傅妧忘记了他们身处何方,只是本能地闭上眼睛沉浸在与他的重逢中。

    一旁的南宫慕云刚把洛奕扶起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本能地别过头去,却正好撞上慕三千的目光。慕三千走过来,一语不发地将洛奕的另外一条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与南宫慕云一左一右扶着他上了马车。

    听到马车离开的声音,傅妧才猛然醒觉,挣扎着想要推开萧衍,然而对方只是不满地“嗯”了一声,手却勾得更紧了。

    “颜子潇!”傅妧皱眉叫出他的假名字,声音里带了点怒气。

    萧衍这才停下动作,却仍然没有放开她:“怎么了?”

    “马车都走了,难道……难道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不成?”她含糊其辞,两颊飞起了红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刚才还缠绵入骨的人。

    “站在这里……做什么?”萧衍听出了她话语中奇特的沉默,故意促狭追问道,看到她脸颊的颜色越发加深了,眼底才袭上满意的笑容。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打仗么?”她猛然想起上次听简兮和慕三千说过的事,神情一下子变得惶急起来,“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急切地用手摸上了他的胸口。萧衍任由她上下左右地打量自己,最后才一把捞住她的双手贴在心口处,低声道:“如果不是天下人都知道我受了伤在军帐中卧床不起,我哪里有机会来这里找你?”

    “你是装的?”傅妧这才明白过来,知道他没有受伤后,当下不再客气,狠狠在他胸口推了一把,“那你还不早说!”

    这人,明明没有受伤,偏要看她着急的样子,真是……

    萧衍笑道:“如果不是这样,哪里知道娘子你如此关心为夫的身体?”他继续捉住她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受伤没有,不若你再仔细地替我检查一番?”

    傅妧脸颊烧红,确定他真的是毫发无伤,才用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借以报复他戏弄自己的事。谁知道萧衍却突然变了脸色,并弯下了身子,显然是痛楚至极。

    傅妧吓了一跳,以为他刚才只是为了怕自己担心才说没有受伤,又或者是他虽没添新伤,心口处却有旧伤。因此一边自责自己不分轻重,一边担忧地问:“怎么样了?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下?”

    萧衍只是摇头,却说不出话里,看到他佝偻着身子的模样,傅妧心中又急又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生萧衍只是倒抽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她急得没奈何的时候,却忽然觉出萧衍有些不对劲。他口中发出中嘶嘶声,与其说是因为痛苦而发出的,更不如说是……

    “你在笑?”傅妧陡然明白过来,“你笑我又上当了,是不是?”

    见她已经识破自己的伎俩,萧衍终于直起身子来,忍俊不禁道:“你倒好骗。”

    傅妧俏脸一冷,又是一拳要打上去,却又怕他真的有伤在身,因此犹豫了一下,并不敢使力。萧衍看出她的心思,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再度抱个满怀,这才在她耳边道:“我该好好找一个人算总账了,不过这几天日子,倒把你变得这般野蛮。”

    傅妧这才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失声道:“洛奕呢,你们……为什么要暗算他!”

第60章 无限缱绻

    “暗算?”萧衍重复了一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不懂武功,但暗算他,似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吧?”

    傅妧自然知道他不会作伪,事实上,自从在看到萧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放下心来了,知道洛奕不会有事。只不过,亲眼看着他吐血昏迷,至今仍让她胆战心惊。

    看到她眼中隐约的担忧,萧衍叹息一声:“告诉你吧,他受伤不轻,不过一直在强撑着不表现出来,这样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我要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他排出体内淤血罢了,不至于让伤势一再严重。”

    “那他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有事?”傅妧急切道。

    这样说来倒很是合理,他从幻夜阁取了龟息丸回来之后,她也曾问过他有否受伤,他都只是一笑置之。从方才的情形看,他倒是受了内伤的样子。傅妧虽然对武功一道不甚明了,但从医理上说,受了内伤却正是要及时疏散,不然淤积在经脉中只会越来越糟。更有甚者,可能因为经脉断裂而不能再动武。

    看刚才的情景,倒是和萧衍说的情况正好吻合。至此,她的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好了,不用担心他了,三千和慕云会好好照顾他的。”萧衍又道。

    “三千?她也来了?”傅妧脸上红晕再现,一开始她因为洛奕受伤方寸大乱,后来又因为和萧衍重逢而太过欢喜,虽然隐约猜到和萧衍联手伏击洛奕的人是南宫慕云,却根本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他,更何况是一开始并未出现的慕三千了。

    萧衍见她脸上的神情几度变换,不由得暗自想笑,又怕她觉得自己是在嘲笑她刚才的表现,因此只忍住笑意道:“好了,现在天色那么晚,我们还是先进城,再来慢慢说这些事吧?”

    傅妧看了看周围,马车已经走得远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路上,周围没有半个人影。

    “从这里到城门也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们……不会是要走着去吧?”就算是能追上马车,那小小一驾马车,显然也装不下他们这么多人,更何况还有一个受伤的洛奕要平躺着才行。

    萧衍低头看了看她脚上沾满尘土的靴子,挑眉道:“走不动就让我背你,好不好?”

    “你疯了?”傅妧嗔道,那么远的路,一个人空身走去也会累得半死,更何况是再背上一个人。堂堂北燕皇帝,背着一个姑娘去东昭,真是能传为四国笑谈了。

    萧衍笑了笑,打了个唿哨,林中便奔出一匹通身乌黑油亮的骏马来,一看便可知不是凡品。

    原来是早就预备好了在这里,傅妧无奈笑笑,这人,明明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偏生嘴上喜欢乱说一气地戏弄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待坐上了马背后,脊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傅妧忍不住扭头看着他的侧脸:“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东昭?那么……北燕和南楚的战事怎么办?”

    “放心,战局目前还在僵持中,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结果的,倒是秦峥中的毒,是再也等不得了,”他深深地看着她,“我知道,如果不能救他,你这辈子都会心有不安的。”

    “那又怎样?”被他说中自己的心思,她却仍倔强反问。

    “那又怎样?”他好笑地重复了一遍,“你以为你这辈子都是属于你自己的么?既然我才是那个接收者,如果不能让你这一生都平安喜乐,我还有什么面目出来见人?”

    傅妧一时僵住,只觉此刻岁月静好,胜过天长地久。身后这人,知道她一切最隐秘的心思,了解她的每一丝情绪,亦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语,最能扣动她的心弦。

    得良人若此,此生何憾?

    傅妧努力眨去眼中泪光,勉强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的后半生若是有一丝一毫的不顺意,便唯你是问!”

    听得她如此说,萧衍眸底笑意更深,索性倾身贴着她的耳根道:“随时随地候你来索偿,最好是让我以身相抵,夜夜无眠。”

    这话说的暧昧至极,傅妧哑然失笑,耳根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一直红到了脸颊和脖颈。

    两人一骑悠悠然向东昭国境行去,一双人影依偎在马背上,无限缱绻……

    纵然明日将要面对的,是东昭的又一番风波,然而此刻的静好时光,永会烙印于心上。此时此刻,有萧衍携手同行,傅妧心中再无半点彷徨。

    在最后一缕夕阳的微光即将消失时,东昭的国门轧轧开启,将新的旅程展现于他们面前……

第1章 初入东昭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兵分两路,由傅妧和萧衍先行赶往东昭国都求见大祭司,而洛奕则一边养伤,一边跟着马车徐徐前来。

    从前,傅妧对东昭的了解仅限于史册上的记载,和旁人口中的传言,今日亲眼得见,才知道东昭和其余三国有多么不同。

    如果说每个国家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北燕毫无疑问是彪悍,南楚是文雅,西陇是野蛮,至于东昭,则是神秘。

    一路经过许多城镇,各地因为侧重发展的行业不同,建筑物都有所不同。然而,每个地方都有的建筑物就是神庙。

    这类建筑一律以白色的大理石建造而成,带着尖尖的塔顶,每到一个地方,第一眼就可以看到。

    东昭并不鼓励普通人经商,除了少数得到朝廷允许的皇商外,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开店出售物品,不管是自家生产的,还是从野外得来的。

    因为这个缘故,街上百姓的衣着看起来十分单调,大部分都是用家织的土布制成的,看上去灰扑扑一片,十分黯淡。

    但那些经过的马车,却极度奢华,拉车的马匹,都披着绫罗绸缎制成的马衣,车帘等物就更不用说了。马车上一般只会带有两种徽记,不是代表着皇室,就是代表着神庙。

    由此可知,这个国家的绝大部分财富,都是掌握在皇族和神职人员手中的,其余的百姓就只能艰难度日,做着官府给他们安排的活计,领取着仅够维持生存的口粮,生活中似乎没有其他任何的目标。

    因此,傅妧在街上看到的每一张脸,都带有一种漠然的神情。只有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在看到她和萧衍纵马而过时,还会本能地露出艳羡的表情。

    看到这样的百姓,傅妧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她从未想过,东昭的百姓竟然是这样生存的,和其他三国的百姓相比,简直一点自由都没有。

    但是那些达官贵族,却能穿着华丽的衣衫,在装潢精致的酒楼里大吃大喝。看着那些人肥腻无知的嘴脸,傅妧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对于面前精致的食物,再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萧衍看出了她的不适,便招呼店小二将饭菜收进食盒,他们带回驿馆去吃。

    出来后,萧衍自去酒楼后面的院子里牵马,让傅妧提着食盒在酒楼前面等候。因为天气渐暖,食盒并没有用木制的,而是简单地用竹篾编制成的。因为竹篾间有空隙,所以饭菜的香气很容易就传到了外面来。

    傅妧看到几步外站着的一个瘦弱女孩,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眼里发出了渴望的光芒。

    那个孩子穿的比其他人还要破烂,显然也没有得到精心的照顾,衣服上的手肘和膝盖处都有着很大的破洞,她冻得通红的皮肤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然而那一双精灵灵的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提盒,小巧的鼻头抽动着,贪婪地闻着其中散发出来的香气。

    傅妧心下颇为不忍,索性打开提盒的盖子拿了一个包子就要走过去。

    看那孩子瘦弱的模样,显然是不曾吃过几顿饱饭。虽然自己无法帮她一生一世,但一个包子而已,应该还给得起。

    然而看着她走过来,那孩子却像是吓了一跳似的转身就跑,傅妧登时愕然。

    “她不会要的。”身旁萧衍的声音柔柔传来。

    “为什么?“傅妧颇为不解,看她的样子,明明就是饥饿至极,为何会对送到面前的食物露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来呢?

    “一边走一边说吧。”萧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扶她上了马。

    一路上,傅妧听他讲述个中原委,越听越是心惊。原来,如果那孩子接受了她的馈赠,如果被人发现,全家人都会被处罚。

    因为他们都只是普通百姓,他们只做官府安排给他们的活计,同时领取定额的口粮。除此之外,任何其他行为都是禁止的。禁止乞讨、禁止去野外觅食……东昭百姓的生活,严格地处在官府的控制下,没有任何自由。

    “刚才她盯着你看,已经是很大胆的行为了,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在躲着像我们这种奇装异服的人吗?”

    傅妧心下黯然:“我不明白,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要反抗吗?而且,她也看不出,这样对东昭有什么好处。

    “绝对的权力集中,”她并没问出口的问题,萧衍却已经给出了答案,“不过,这并不是我们眼下应该担心的问题。““嗯?“傅妧看向他时,却见他的目光已经瞥向了远处。

    “看来找麻烦的人要来了。”他简短道。

第2章 长街遇袭

    傅妧循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队官兵打扮的人正往这里走来,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和萧衍正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但是,他们并没有做什么惹麻烦的事,如果说刚才的施舍食物一举也不算的话。毕竟那个小女孩只是看了看她,并没有真的接受她的施舍,那么除此之外,这些官兵还有什么理由来对付他们呢?

    想到这里,傅妧担忧道:“你的通关文件,不会是假的吧?”

    萧衍哑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些人早就盯上我们了,如果有这样的真凭实据,哪里还用等到现在才动手?”

    对方显然也在评估他们两人的实力,带头的官兵溜了一眼萧衍腰上挂着的长剑,脸色显然不太好看。萧衍此刻虽然衣着普通,但从体格和骑马的架势一看便可知道是练家子。而傅妧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容貌举止无一不透出贵气来,足以让他们犹豫不前了。

    对方既然没有明显摆出要动手的架势,萧衍也故作不知,放任马匹悠闲前行。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萧衍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手指却暗地里按上了剑柄。他已经敏锐地发现,在街角有一个白衣人,正在看向这边。

    在东昭,只有一种人能穿白色,那就是神庙的祭司。从对方衣襟处若隐若现的火焰纹样来看,这人在神庙中的地位显然不低,那么,这次行动是神庙的策划的么?但是,为什么?

    萧衍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始终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了神庙,难道,是他的行踪泄露了?就算被东昭人知道他微服潜入国境内,也不至于准备这样的阵仗招待他吧?

    在离那队官兵只有几步距离时,萧衍陡然一夹马腹,就要从对方队伍里冲过去。然而对方显然也有了防备,纷纷往街道两边退开时,手中赫然多了两条长索。

    萧衍急急提缰,让马儿高高扬起前蹄,从长索上跃过。但对方显然也经受过训练,当下换了对策,竟甩动长索往马蹄上卷来。

    眼看马儿就要中招,萧衍急急俯身,手中透明丝线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手中的长索割断。

    长索既断,那几人使岔了力道,登时摔成一团。计策失败,他们身后的官兵立刻挥舞着大刀杀上来。萧衍抽剑在手,只听得兵器落地的声音和痛呼声此起彼伏,两人一马所过之处,所有官兵手腕上都中了一剑,手中兵器应声落地。

    萧衍不敢停留,立刻纵马向前疾奔。然而前面的街口,却赫然又出现了一队卫兵,且手中所持的兵器均为长戟。萧衍眸光一凛,对方显然是针对他刚才的行为而来的。

    刚才他们集体用刀,刀刃较短,他自然能凭借长剑的优势攻击他们的手腕薄弱处,一击得手。如今对手通通换上了长戟,显然是要克服他的长剑优势。

    然而他仍然不闪不避,纵马直直向前奔去。那队士兵严阵以待,见他奔来,登时横过长戟对准了他们。眼看马头就要碰到长戟的尖端,萧衍却猛然提起缰绳,骏马于嘶鸣声中扬起前蹄,那些士兵立刻调整手中长戟的弧度斜斜上挑。

    他们才刚有动作,眼前陡然一道亮光闪过,那由青铜制成的长戟尖端竟齐齐折断,当啷数声掉在地上。手中没了能与萧衍抗衡的兵器,又看到马蹄高高踏落,出于人的本能,他们下意识地向两边扑开。

    第二波袭击刚刚过去,第三批人已经到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下来。萧衍左手一按马背,身子随即凌空跃起,一道光华如闪电般掠过,那张网登时从中间被破开。萧衍稳稳落回马背,毫不犹豫地一夹马腹向前冲去。

    萧衍有惊无险地连闯三关,前方看上去总算暂时安全了。他回头再度看向刚才白衣男子出现的街角,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傅妧看出他神情有异,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低声道:“怎么了?”

    萧衍安慰地笑笑:“只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被我吓得屁滚尿流。”他鲜少说这么粗俗的词,尽管一颗心还因为刚才的搏杀砰砰地跳个不停,傅妧仍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然而笑归笑,她能看出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那些人明刀明枪,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抱歉,又连累你身处险境。”她眼睫低垂,黯然道。

    “既然觉得对我愧疚,那么,要怎么补偿呢?”他歪了歪嘴角,眼角闪着诡秘的光。

第3章 暗夜魅色

    那天,他们没有再回原本投宿的驿馆,横竖除了一剑一马外,也没有什么其他随身物品。城中仅有的几家客栈中,萧衍选了最大最华丽的那家,付了重金订下最华丽的房间。

    看到房间内奢华的摆设和装饰,再想到街上百姓穷困不堪的模样,傅妧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东昭给她的感觉实在太怪异了。

    还未坐定,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后,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厮出现在门口。巨大的托盘上摆放这精致的菜肴,还有一个玉壶,显然盛的是酒。看到萧衍和傅妧疑惑的眼神,他笑着解释道:“这是免费提供的膳食。”

    他身后随即闪出两个俏丽婢女,帮忙将托盘上的菜肴摆放到桌子上。萧衍看了傅妧一眼,随即走到桌边坐下,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道除了免费提供膳食,还有什么是免费提供的?”

    他语声暧昧,其中一名婢女抿嘴笑道:“公子真是风流,当着夫人的面也如此与我们调笑。”

    另一个则吃吃地笑出声来:“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我们东昭人。”

    萧衍顺势拉过其中一人的手:“是啊,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既然有缘在东昭相见,不如坐下来一起用饭,好吗?”

    那婢女还未来得及答话,门口的小厮却咳嗽了一声,见萧衍投过来询问的目光,才赔笑道:“不是小的要扫大爷的兴致,只是她们两个还有事情要做,大爷若是嫌闷,不如让小的替您叫一队歌姬来?”

    傅妧冷冷出声道:“歌姬就不必了,还是叫几个小倌来热闹下。”

    虽然知道萧衍与那两个婢女套近乎必定另有所图,但看他在面前这般公然地与人打情骂俏,心里却总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忍不住地想与他唱对台戏。

    萧衍眸底幽幽暗光闪过,只含笑看着她,没有出声。

    那刚才还踊跃提议的小厮登时有些尴尬,连那两名婢女也怯怯地收住了笑意。傅妧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大约已经同母老虎相等了。

    萧衍嘴角扬起明朗笑容:“既然夫人要这么办,就按她的意思做吧,最好拣几个相貌清俊的。”说着,他一扬手,一锭金子当啷一声撞在门口小厮的托盘里。那锭金子去势迅猛,撞得那小厮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他应了一声,便带着那两个婢女一同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恭声道:“大爷、夫人请慢用。”

    看到房门重新被关上,傅妧立刻取出银针来检查菜肴,一边查验一边问萧衍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这世上的毒药千千万万,能用银针查验出来的只是少数,因此,看到银针并未变色时,傅妧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希望萧衍能说出疑点来。倘若这里没有任何蹊跷之处,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和婢女搭话的……

    然而她的问话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傅妧皱眉抬头,只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

    “颜子潇,我在问你话,听到没?”她最受不了的便是他那样的眼神,似乎可以轻易把自己看透,却又不愿明说。

    “当然有问题了,还不小呢。”他淡淡道,只说了这一句,似乎就没有下文了。

    “那还不快说?”傅妧着急催促道,如果连随便选来住的客栈都不安全了,那么要对付他们的人势力未免也太大了。

    萧衍拈过她手中的银针丢到一边,然后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膝头坐下,这才低声道:“我的夫人放着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却要叫小倌来作陪,让我情何以堪?”

    傅妧不防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且语声中带着低低笑意,无限暧昧,当下便脸颊微红想要挣脱:“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却拿这些闲话来敷衍我。”

    萧衍笑着揽紧了她:“这难道不是正经事吗?夫妻间的事天下最大,不解决了怎么行?”

    她狠狠在他手腕上掐了一把:“那又怎样,还不是你先不正经,和那两个丫头调笑,没把我放在眼里……”看到他眼底越来越明显的狡黠笑意,她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可惜话一出口,只好听着他悠悠道:“总算听到一句真心话……”

    她还没想好反驳的话,他已经猝然吻上来,袍袖一挥烛火便已熄灭,下一刻她已经被压到了榻上。借着淡淡月色可以看到那张大床的轮廓,四根雕花床柱撑起重重帐幔,而她就跌落在轻纱软缎中间,剧烈心跳仿佛要撞破胸膛。

    “你……”她本想说“你疯了”,然而刚说出一个字嘴唇就再度被堵上,未说出口的话被堵回喉中,更像是一声暧昧的呢喃。

    暗夜中旖旎乍起,惊乱一汪心湖。

第4章 四处危伏

    意乱情迷间,却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道:“一会儿你自己小心。”傅妧猛然警醒,意识到周围的寂静中隐藏的是重重杀机。

    空气中的氛围突然变了,原本周围轻纱缭绕的旖旎风光,实则却是危机四伏。

    萧衍微凉的指尖抚上她微微开启的嘴唇:“只是一会儿工夫,不要太想我。”说罢,他便骤然起身,扑出帐幔时长剑已然在手,于淡淡月色中挽起一道剑光。剑风所及之处,房间一角仅剩的一盏灯火也灭了。

    他回剑一撩,厚重的帘子随即挣脱了银钩的束缚,唰地一声垂落,连月光也被遮住了,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了,几个黑影就地滚入,却因为这绝对的黑暗而乱了阵脚,只能凭借记忆中的方向向床榻扑去。

    然而才刚迈步,咽喉处便是一线冰冷袭来,血腥气在密封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傅妧看不到面前发生了什么,却能听到房间里多出来的呼吸和脚步声,她本能地握紧了匕首坐在床帐里,预备着如果有人出现就狠狠一刀捅下去。

    暗夜中看不到任何影像,对战的双方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傅妧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知道萧衍有没有受伤。

    从之前的呼吸声来判断,摸进房间来的绝对不下五人,就算萧衍本领再高,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将这五人杀尽。

    傅妧正在胡思乱想时,却听到有呼吸声近在咫尺……她还未来得及对此作出反应,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扣上了她的咽喉。她本想反手将匕首刺出,却陡然发觉身后的呼吸声极为飘忽,如鬼魅般居无定所。

    怎么可能有人一边锁住她的喉咙,一边变换身形?扣住喉咙的那只手像是从虚空中莫名伸出来的一样,傅妧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判断那人的位置,是左边还是右边?

    刹那间,她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人能通过萧衍的封锁抓住自己了。萧衍明知以一敌多没有胜算,只好选择灭掉一切光源,用黑暗打得敌手措手不及。在绝对的黑暗中,只有靠听觉来比试,靠辨认呼吸和脚步声来判断敌人的方向。

    而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呼吸发出的声音,从而误导萧衍。傅妧见识过许多口技高超者的表演,知道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也太巧了吧,对方像是猜到了萧衍的心思一般,竟然派来了这样的人随行。

    傅妧正在胡乱想着,另外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手腕上,只用力一掰,她手中的匕首便砰然落地。

    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用她来要挟萧衍住手,而是挟持着她向窗口的方向走去。傅妧想要发出点声音来警示萧衍,然而喉咙自从被那人掐过后,就好像完全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想来应该是被点了哑穴。

    那一瞬间,她惶恐至极,难道就要这样被抓走吗?

    身后的窗帘被拉开,房间里突然有了光亮。傅妧能看到,地上已经躺了三具尸体,除了身后抓着自己的那人外,还有一个人正与萧衍对面而立,彼此的剑都指向对方。

    只不过萧衍的剑尖已经触到了对方的脖颈,而对方的剑离他的脖子还有寸许的距离。

    看那人的形容,正是之前送菜进来的小厮,他连身上的那套小厮服装都没有换下,然而整个人的气质却不同了,再无之前点头哈腰的神气。

    看到自己的同伴已然得手,他轻蔑地笑了:“这位兄弟,就算你杀了我也是无济于事,如果不想看着尊夫人血溅当场的话,还是收手吧。”

    萧衍挑起嘴角:“凭你那个同伴的本事,刚才完全可以伤到我,为什么却没有冲着我来呢?”看到傅妧落入敌手,他才知道被自己的耳朵骗了,他明明没有听到有人靠近傅妧,她却已然被擒。

    “看来……你似乎并不把尊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呢!”那假扮小厮的人轻声道,语声恶毒。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萧衍沉声喝问道,他已经看出,在所有的袭击者中,眼前这人似乎才是头目一样的人物,如果现在放了他,无异于是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人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眯起眼睛道:“放下剑,不然她就死定了。”

    萧衍亦微微眯起眼眸,脑海中忽然转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手腕一沉,剑尖已经划破了对方的皮肤。

    “放了她,不然死的会是你。”他冷冷道。

第5章 扭转局面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他竟这般硬气,当下眸光一沉,竟对挟持了傅妧的**声道:“带她走!”

    在他出声喝令手下离开的瞬间,萧衍嘴角微勾,似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见他手腕一沉,长剑离开了对方的脖颈,却闪电般贯穿了他的左肩。

    而他的手下运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刚刚推开窗子想要带着傅妧跳下去,就看到窗外陡然多了一个倒吊的人影。他大骇之下拔剑刺去,对方的剑却已撩过了他的喉咙,温热的血减了傅妧一脸。

    只不过是片刻的工夫,胜负之局就已扭转,地上留下了四具尸体,还有那个受了重伤的头目。而客栈里依旧静悄悄的,无人知晓在这最高层的奢华房间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洛奕利落地松开脚上的绳索,一个后空翻翻进了窗子,南宫慕云和慕三千也缘绳而下进了房间。他们三人都是夜行的打扮,看来是早就埋伏在屋顶了。

    看到洛奕出现,那杀手头目陡然皱眉道:“你们不是应该已经去平山谷求医了吗,怎么会……”他还没说完话,萧衍已经把剑拔了出来,拔出时一点轻微的搅动已经足以使他疼的说不出话来。

    萧衍笑着蹲下身子:“你好像还没明白过来,这个时候不该你来问问题。”他眸光一凛,迅速出手在对方下颔处打了重重一拳,那杀手头目本能地趴在地上咳嗽起来,几颗带血的牙齿被他吐出来,其中一颗牙齿上有个明显的小孔,里面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泽,显然是在牙齿中藏了毒药。

    洛奕轻蔑道:“在刚才受伤的时候,你如果立刻吞下毒丸,或许还会成功,你真是个不合格的杀手。”

    只说了这一句,他已经转向了傅妧,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你脸上,沾了好多血。”说着,他已经抬手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

    在众人面前,这样的举动很是暧昧,傅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从衣袖中摸出帕子,勉强笑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洛奕眸底掠过一丝黯然,然而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掩盖了。

    傅妧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又走近一步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那天他们分开时,他可以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不过短短数日工夫,再见他时已是神清气爽,伤势恢复的还真快。

    洛奕微笑道:“那天的事,本来也是做戏多过事实,我受的不过是一些小伤,这些天有慕姑娘照拂,自然好的很快。”

    傅妧转向慕三千:“谢谢你,”她的目光落到站在旁边的南宫慕云身上,又补充了一句:“也多谢南宫公子。”

    南宫慕云素来沉默寡言,闻言也只不过是微笑颔首,便算是回答了。慕三千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照顾的是他,你是他什么人,要你来替他道谢?”

    傅妧知道她的脾气,是惯爱与人唱反调搅局的,只要不去理会她,过一会儿便好了。于是面对慕三千明显的挑衅之语,她只是一笑而过。然而旁边的洛奕却突兀开口:“她是我的师妹,师出同门便算是一家人,代我道声谢再平常不过了。

    他的语气虽然淡漠,但无异于是在慕三千的怒火上浇了油,然而碍于萧衍在场,她知道自己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一定会招来训斥,于是只一跺脚道:“我去外面守着!”紧接着便从窗子翻了出去。

    南宫慕云苦笑:“我去盯着她。”说罢一拱手,也跟着离开了。

    萧衍这才开口:“人少点也好,腾出点空好审问下这个家伙,”他语气轻松,像是刚才的小争执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笑吟吟向洛奕道:“你看,对付这种人,要用什么办法好呢?”

    洛奕冷冽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看样子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刚才有那么好的时机都没有自尽,对付这样的人,还是不必动用那些复杂的刑罚了,就用剑在他身上开几个口子,慢慢看着血流干净就行了,”他眉毛微扬,“颜兄以为如何?”

    “自然是好主意。”萧衍沉声道,提了手中长剑便走上前去。

    那人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恐惧,就在长剑即将触及到身体时,他突然大声道:“别杀我,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萧衍冷笑着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没有恶意也会半夜里拿着刀剑摸进别人的房间?”

    “信不信由你,如果是想杀你们的话,我们大可不必费这些周折,我们只不过是奉命要抓尊夫人回去罢了!”

    此言一出,连萧衍和洛奕都有些惊愕地看向傅妧。

第6章 神秘画像

    连傅妧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些人是冲着萧衍来的。然而眼前这人却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从一开始,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她?

    看这人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说谎,因为他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萧衍和洛奕的身份。但是,她从未来过东昭,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麻烦呢?

    洛奕上前揪起那人的衣领,怒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刚才他一直维持着的冷静在这一刻丢失殆尽,眼底仿佛漫起了无边无际的红,嗜血般疯狂。萧衍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小臂:“你快要把他勒死了。”

    洛奕这才松了手,那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怀里飘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萧衍抢先一步捡起打开,只看得一眼,面色就凝重了许多。看到他和洛奕齐齐投来的目光,傅妧心下一沉,走上前接过来看时,果然在那张纸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那幅画,人物身形和衣着都极为模糊,只用寥寥数笔一带而过,唯一清晰而精致的就是那张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脸容。

    纸的下端,是一个古怪的印章,古老纂字的周围被火焰的纹样围起来,与神庙和皇族近卫军的徽记颇有相似之处。

    为什么她的画像,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东昭人身上?

    看到洛奕仿佛能杀人般的目光,那人不寒而栗,忙辩解道:“我只是神庙里的一个小祭司,这幅画是从京城发来的,不止我这里有,各地神庙都有一份,就算你们没有来这里,去了其他地方一定也会有人找你们麻烦的。”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她?”萧衍沉声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也看到了那幅画像上的印章了,那是大祭司亲自签发的命令,我们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听到大祭司三个字,萧衍眸光越发凝重,他握紧了双拳问道:“那么,你们的大祭司,下的是什么命令?”

    “就是……要把画上的女人活捉送去都城……我真的什么都说了……”他不过是此地神庙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因为武功好才被选派来做这个任务。没想到点子竟如此扎手,不仅没能完成任务,神庙中武功最好的几个同伴都丧命于敌人剑下。

    看他的样子,萧衍也知道不可能问出更多的东西来了,于是干脆利落地飞起一脚把他踢昏。

    “现在怎么办?”洛奕皱眉道。

    萧衍只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你们立刻离开东昭,我会去求大祭司救秦峥,这点你大可放心。”

    知道事态紧急,洛奕并没有提出其他不同的意见,只点头道:“好。”随即,他便转向傅妧,似乎想要立刻带她动身离开。

    然而傅妧却退开了一步,手中仍然紧紧地抓着那幅画像。她的目光从面前这两个男人脸上滑过,嘴角噙了一点冷意:“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事情你们两个人随便说说就能决定了?”

    洛奕与萧衍对视一眼,后者用息事宁人的语气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东昭人的想法都古怪得很,尤其是那个大祭司……”

    “你认识东昭祭司?”傅妧没有理会他前面的话,只是出声反问道。

    萧衍眉心微拢,简短道:“曾有过数面之缘……”然而看到傅妧眼底不寻根究底誓不罢休的神情,他只好叹息一声,补充道:“上次我身受重伤,是师傅求了东昭祭司为我换血,才得以痊愈。”

    听他说到换血二字,又想到他神奇地出现在东昭的事实,傅妧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轻声吐出一个名字:“朱雀,你认识他吗?”

    事已至此,萧衍知道再也无可隐瞒,只好承认道:“不错,是我托他之手告诉你救秦峥的法子,但是……”

    洛奕突然插话道:“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向傅妧走近了一步,傅妧却再次退开。

    洛奕一时间僵住,忍不住劝说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大祭司在东昭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如果他要对你不利……”

    “如果他要对我不利,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抓到我,你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顺利离开东昭吗?”傅妧反驳道,“他放我进东昭很容易,想阻止我离开东昭也同样容易。”

    洛奕被她反驳得无话可说,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萧衍。

    然而萧衍沉吟片刻后,却像是忽然改了主意一样:“你说的对,这种时候我们如果分开走,可能会更危险。”

第7章 选取路线

    既然萧衍突然改变了主意,洛奕虽然心有不忿,但也无话可说。于是一行人便打算启程去东昭都城,只不过听说各州县都已经拿到了傅妧的画像,并在全力搜捕他们,因此,原先的计划显然要有所改变。

    几人聚在一起商量路线时,洛奕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只粗声粗气道:“大不了就像今天这样杀过去算了,东昭神庙的属下,武功也不过尔尔。”

    南宫慕云皱眉:“这里不过是座普通小城,神庙势力有所薄弱也是正常,如果打算硬闯,我们最好一路上都选取这种偏僻小城,同时弃马改车,最好尽量避免让人看到夫人的容貌。”

    他不知何时起已重新称呼傅妧为夫人,洛奕不免黯然地想起了她曾为燕夫人的时光,下意识地反驳道:“马车太慢,赶到都城要什么时候,别忘了,我们的时间有限。”

    慕三千虽然平常心粗,但这时候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洛奕的怒气中似乎还有一丝酸意。出于维护同门师兄的本能,她哼了一声:“莽夫!你那么着急,你就自己去啊,我们可没有义务非要帮你不可。”

    萧衍皱眉递过去一个制止的眼色,慕三千却故意装作看不到,自顾自道:“有些人,就会想着自己的事,根本不会管别人。”

    傅妧这才觉察出,慕三千的怒火一直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萧衍在桌子下面伸手过来按住她的手,同时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劝她不要和慕三千一般见识。然而她还是把手抽了出来,冷冷道:“我并没有乞求任何人的帮助,你说的对,这本是我们的事,不应强求诸位帮忙,既然如此,各位还是请回吧。”

    听到她说到“我们”二字,显然是将自己和她划归了同一阵营,洛奕心中一暖,向她投去深情一瞥。

    大家都坐在圆桌周围,这般神情人人都能看得到,萧衍的眉心不自觉地拢起了深纹,嘴角也抿起了少许。南宫慕云颇带责备地看了慕三千一眼,慕三千也自悔失言,然而看到洛奕和傅妧对望,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酸楚之意。

    她还来不及分辨这种情绪所为何来,伤人的话已经冲口而出:“是啊,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曾强求过我们,都是我师兄上赶着来帮你,所以无论受了什么样的伤都是活该的,是自找的?”

    “三千!”南宫慕云终于再也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便要出去。

    “等等!”傅妧却站起来叫住了他们。

    南宫慕云脚步一僵,慕三千趁机挣脱了他的掌握,回头叫板道:“怎么,我难道说的不对吗,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面对她充满怒火的目光,傅妧神色淡然,幽深瞳眸不曾有一丝波澜。

    “你说的没错,”她平静开口,“全都没错,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不曾明白的说出来罢了……”

    “阿妧。”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萧衍终于说话了,只是简短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中,似是包藏了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

    傅妧没有回头,仍然保持着背对他的姿态:“萧衍,你我都知道,无论你以何种面貌出现,用什么样的名字,都改变不了你是北燕萧衍的事实,身为帝王,你应该带领你的子民守卫国土,而不是把时间lang费在我身上。”

    “阿妧……”他再次开口,尾音中带了淡淡的无奈。然而,叫出她的名字后,他却发觉自己其实无话可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深藏于心偶尔表露于口的感情,他们彼此都再了解不过了。

    然而此刻,她选择在众人面前与他决裂,他亦懂得其中理由,但是……绝对无法接受。

    于是,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桌子上的地图,淡淡道:“如果绕道而行,到达都城至少需要十天工夫,洛奕说得对,时间上确实来不及。“他如此淡然地转换了话题,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傅妧黯然垂眸,知道以他的独断专行,是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改变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底激荡的情绪,开口道:“我们不绕道,只需选取最短最直接的路,”她回身走到桌边,伸出手指点出几条道路,征询地抬眸:“这样,一路换快马而行,需要多久?”

    目光交汇中,萧衍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嘴角扬起了会意的笑容:“三天。”

    “你们都疯了?”慕三千难以置信地嚷道,凭他们几个人和神庙的势力硬碰硬,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看到萧衍和傅妧两人目光汇集的地方时,南宫慕云和洛奕同时眼睛一亮。

    他们看着的,是地上那个重伤昏迷的神庙祭司。

第8章 头号债主

    有了那个神庙祭司,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他们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抓傅妧么,如果她已经被抓住了,由神庙派人送往都城,那么此行一路便可畅通无阻了。

    慕三千自然可以扮作是婢女,至于萧衍洛奕他们,可以扮作是刚才的那几个杀手,只要计划顺利,他们就可以在三天内到达都城,直面大祭司。虽然是最冒险的法子,但也是最快最直接的手段。

    至于如何让刚才的那个小头目同意配合,就着落在洛奕身上了。他也是用毒的高手,想把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控制在手心再容易不过。只不过还要给那个家伙处理一下伤势,不然待会儿回到神庙去,他恐怕连路都走不稳,更何况是说话了。

    洛奕等人自去各做准备,傅妧却悄悄走出了房门,来到了花影飘摇的院落里。

    一宿便要花费数两金子的客栈,自然与沿途所住过的简陋驿馆不同,房内刚才惊心动魄血流满地,外面却一如既往静谧。

    此地有假山流水,景色极美,夜色中静静绽放的花朵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能让她暂时忘却即将要面对的一场风雨,专注于眼中的景物。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傅妧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萧衍,于是她只淡淡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并非是赌气,”看到平静水面上映出身后的人影,她的声音里多了几许疲惫,“三千说的对,你确实不应该为我冒那么大的风险。”

    萧衍开口时的语气同样平静:“那洛奕呢,你对他似乎就没有这些顾忌。”

    傅妧眼睫低垂:“他和你是不同的人,这种不同是与生俱来的,就像我和你一样,我们只不过是世上的过客罢了,无论生死,都不值得看客唏嘘,而你不同,你注定要青史留名光耀万世,若你为了我一再受伤,无异于是要我背负千古骂名。”

    “千古骂名……”萧衍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尔后猝然扬眉道:“你在乎吗?”

    傅妧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萧衍却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再次重复道:“为了我,你在乎那千古骂名吗?”

    触到他的目光,傅妧忽然觉得心头一松,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阴霾此刻尽去无余。“当然……”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后面的三个字,“不在乎。”

    萧衍嘴角扬起了笑意,收紧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呢喃道:“那为什么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是对我太没有信心?”

    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傅妧闭上了眼睛,温热泪水自睫下涌出。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她都能准确而迅速地做出判断,唯独是面对他,她却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因为格外在乎,所以不得不考虑更多,考虑他的安全,担忧他的前途。

    而她自己的想法,也在时时变化,患得患失。他待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却无以为报。更要紧的是,她不仅报偿不了,每每做出一个新的决定,却又总会把他带入新的危机中。

    然而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敌国杀场,他都义无反顾地前来,将一桩桩一件件完全无望的事在她面前变作了可能。

    为了这样一个他,千刀万剐她尚且不惧,更何况是死后的一个骂名。

    人死万事空,或者尚不能事事顺遂随心,是要有多愚钝,才会去纠结于死后那些虚无之事。纵然是千古骂名又如何,总胜过这一世同生为人,却不得携手共度。

    他总是能用一句最简单的问话拨开她心底的重重迷雾,直指问题关键所在。

    “这些明明都是别人的事,你为什么非要往身上揽?”傅妧终于说出声来,语声中带了隐约的酸楚。

    萧衍轻笑:“这个问题,似乎应该你先回答。”

    傅妧想了一下,才郑重道:“因为他们都对我很好,我不可能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受伤或死去。”

    “很诚实的答案,”他如是评价到,“现在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他们的生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你来说却不同,如果你一定要去做某些事的话,我希望由我来帮你完成,这样,你欠我的就永远还不清了,”他轻轻推开她一点,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傅妧点头的时候潸然泪下,嘴角却挂着微笑的弧度,泪中含笑。

    “所以,你这辈子的大债主只有我一个,无论他们对你多么好,你都不许有丝毫歉疚,因为你亏欠最多的人,只有我萧衍一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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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倾江山介绍:
自幼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十年后却要代替妹妹入宫,成为刁蛮公主远嫁北燕的随行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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